《大神诸天》 1 血战 天空泛着血红,一直在晃荡着,周围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罗飞羽仰面朝天,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后背在地上拖过,带来一阵阵的晃动。稀疏的雪花飘落在脸上,带来阵阵冰凉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抓住衣领,在地上拖着走。 如此被拖了好一阵,他被人扔在地上,后脑勺在地上重重一磕,让他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几分。 “这里还有一个!”有个声音说道,“该死的明军!” 罗飞羽听得出来,这个拖着他的家伙,是后金的士兵。 他的脑袋里混混霍霍的,眼皮子沉重,困意上涌,想要就此沉睡过去。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不能睡,不能睡过去,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六个!”另外有个声音说道,“砍下他们的头!快点!我们也好回营!”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听到大声呵斥,都是后金军队士兵,喝令像他一样的伤兵双膝跪下,伸长脖子,准备挨上一刀。 他的眼前,伸出一张狰狞的脸,脑后拖着长辫子,脸庞一看就不是汉人,长年的风吹日晒,十分粗糙苍老。 “跪下!”这个后金士兵一把抓起罗飞羽,大声令道。 他的力气不小,抓住罗飞羽时,显得毫不费力一样。 罗飞羽全身无力,被他抓起来,双脚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双膝着地,跪在地上。 就这么一下,罗飞羽看到左右其他的人,五个跪在地上的俘虏,加上他,就正好是六个。后金士兵有五个,发号施令的,就是他们的伍长。 罗飞羽头脑清明了一些。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萨尔浒,昨夜至今的一场大战,后金努尔哈赤亲率八旗军主力,击溃朝廷的右路大军,而后迅速移师北上,迎击其他各路大军。 留在这里的后金士兵,没有什么人,只是在清扫战场而已。 可是后金士兵再少,也是如狼似虎的五个,身穿皮甲,手持刀枪。而他们这边,只是六个待死的俘虏而已。 不!我不能死!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脑袋再次清明了一些,有个声音在同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缓缓闭上双眼,深吸长呼,瘫软的身体里,一丝丝一缕缕的力量冒出来,在四肢百骸间流转凝聚。 呔! 吐气大喝声中,长刀斩进皮肉,发出嘶拉的声音,斩断颈椎骨的喀喇声,然后是风吹起的嘶嘶声。 那不是风声! 而是颈脖间的热血冲涌出来,喷洒在空中,发出来的嘶嘶声。 咚的一声响,头颅落地,在雪地上滚动起来。 这些细微的声音,罗飞羽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声音,都未能搅扰到他的平静。他正在努力凝聚着一切力量。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信念,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能死!不能死! 后金士兵得意的笑声响起,充满了对明军的蔑视。 其中夹杂着呜咽的哭声,是从罗飞羽右手边传来的。 还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干咽口水的声音。这是从左手边传来的。 罗飞羽排在右手边的第三个,左手边的第四个。后金士兵杀了右手边这个呜咽哭泣的年轻人,就轮到他了。 “不要哭!”有个声音悲愤地喊道,“男子汉,大丈夫,头掉了,也就碗口大的一个疤!” 话音未落,他就被后金士兵的一声怒吼给打断,然后砰的一声,他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男子汉,大丈夫?”后金士兵用着生硬的声音说道,“明军都死光了!八旗子弟的铁蹄,就要踏进关内,踏平中原!你们的男子汉大丈夫呢,在哪里?” 这个人不是像罗飞羽一样的普通士兵,而是军中的军官。他倒是硬气,被后金士兵如此脚踹,他却一声不吭,躺在地上硬抗着。 罗飞羽没有睁眼,没有转头。 这样就很好,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时间越多,他就能凝聚起更多的力量,奋起反击。 他是被后金士兵拖过来的,只是没死而已,这个样子,后金士兵根本没有绑上他的双手,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此刻他就像是垂死之人一样,跪在地上,全身软塌塌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样子,随时就可能这么往前一扑,倒地身亡。 没有人认为他能有所作为。 长刀扬起,落下,嘶嘶风声响起,呜咽哭泣声立止,人头落地。 后金士兵得意的笑声更大了,笑话这些明军士兵只能像一条狗那样,等待着他们的宰杀。 脚步声响起,是朝着罗飞羽走来的,带着嘿嘿嘿的狞笑声。脚步声停止的时候,罗飞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在对方深吸一口气,双手举刀时,罗飞羽也是深吸一口气,双眼睁开一条缝,微微转头。 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后金士兵站在他的身侧,高高举起长刀,就欲劈下。 其他的后金士兵神情放松,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了!罗飞羽猛然从地上弹起,整个人如一磅重锤,狠狠地撞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后金士兵胸腹间最为柔软脆弱的地方,被罗飞羽肩膀狠狠撞中,整个人身子一弓,往后踉跄倒退。 可他的确是悍勇,遭此突如其来的重创,他竟然还是怒喝一声,双手握刀,一刀劈下。 可是罗飞羽此时在他的怀中,左手一探,抽出他腰间的短刀,顺手一捅。 噗嗤一声,短刀擦着皮甲的边缘,刺进后金士兵的腰间,直至没柄。 后金士兵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长刀顺势在罗飞羽的身上掠过,划出一道伤口。 罗飞羽身上满是伤口,此刻再添加一道,也没有什么大碍。他没有再给这个后金士兵机会,双脚用力,继续顶着他往后退,左手握住短刀刀柄,狠狠一拧,短刀刀刃在血肉里狠狠一搅,扩大创口。 后金士兵长声惨叫,双脚一软,往后倒地。罗飞羽也跟着扑到他的身上,顺势抽出短刀,交至右手,往右一挥。 刀刃划过后金士兵的颈脖,嘶嘶的风声,就在罗飞羽的耳边响起,鲜血喷溅而出,在空中如一道鲜红的喷泉,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艳丽。 噗嗤一声,罗飞羽右手再一反转,短刀刺进后金士兵的咽喉,惨叫声嘎然而止。 如此异变陡生,其他后金士兵怒吼着,往这里冲了过来。罗飞羽捡起长刀,奋力站起身来,可是却双膝一软,全靠长刀撑地,他才没有再次倒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如火在烧一般,浑身火热,可是却没有一点力气。 2 濒死 冲过来的两名后金士兵,挺着长枪,刚才还是笑得很欢,现在一进入战斗状态,立时就显露出他们悍勇的一面。 双手挺枪,步伐稳健,动作如出一辙,显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 另外两名后金士兵,则举着长刀,一边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名俘虏,一边看着这边,嘴里大呼小叫着。 长枪对长刀,以长打短,本就大占优势。此刻又是二对一,这个优势就更大许多。 后金士兵并没有因为罗飞羽是个伤兵,就放松了警惕,而是准备一举以压倒性的优势,把他这个隐患给彻底抹杀掉。 跪在地上的两人,也是愕然转头,显是没想到罗飞羽竟然如此悍勇,以垂死之躯,还能夺刀杀人。 就在这时,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就转过头去,然后同时从地上跃起,撞向两名后金士兵。 他们两个的情势极为不妙,双手被缚在背后,面对着手持刀枪的后金士兵,完全就是九死一生之势。 可是眼前的这一线生机,他们两个怎么着也要奋力一搏。 持枪的后金士兵,被个子矮小些的明军士兵从侧面撞中,往一侧踉跄,翻滚倒地。持刀的是伍长,更为悍勇,只是他的对手也不是普通明军士兵,而是穿着军官服饰,身手也很是不凡,虽然双手被缚在身后,趋进后退之间,显得相当沉稳。 在这一瞬间,罗飞羽要面对的,也就是一名持枪的后金士兵。 这个时候,罗飞羽单膝跪地,长刀支撑着他的身体,完全站不起来的样子。长枪由远及近,朝他当头戳来。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身子一扭,手一扬,甩出长刀,同时左手探出,从侧面抓住长枪,顺势原地旋转半圈,让长枪从自己腰间翻滚着,右手拔出腰间的短刀,一刀刺向后金士兵的颈脖。 后金士兵反应不俗,当即弃枪,双手来夺罗飞羽手里的短刀。 只是一样一来,两人就这么扭在一起,扑通倒地。 罗飞羽在上,压在后金士兵身上,双手握着短刀,手腕被后金士兵的双手给死死扣住,无法刺下。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拼死较劲。 此时在那边厢,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插落在地上。 瘦小个子的明军士兵立即踉跄着奔了过来,双手伸到长刀刀刃上,上下切割缚手的绳索。此时那名被他撞倒在地的后金士兵还没有爬起身来,这就是他脱困的最好时机。 更远的那边,后金士兵伍长大声喝斥。最后那名后金士兵立即弃了跪在地上的俘虏,持刀冲了过来。 仍旧跪在地上的是个太监,随军监军,此时整个人瘫在地上,根本无需看守。 罗飞羽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可是眼前的这个后金士兵双手苍劲有力,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短刀无法寸进。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后金士兵狰狞的脸庞,猛然张开嘴,吐出一口带着血的血沫,正吐在后金士兵的双眼上。 下意识的,后金士兵就欲伸手去抹,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下意识动作,他在瞬间就意识过来,双手不能放松,但他的双手劲道还是松懈了那么一下。 就是一点点的松懈,要了他的命。罗飞羽双手使出吃奶的劲,短刀立刻往下,刺破后金士兵身上的皮甲。 只是刀尖刺破皮肤而已,并不是什么重伤,但是带给后金士兵心理上的压力,却极为沉重,他虽然竭力抵挡,却已经无力挽回颓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短刀一点点地刺下,一寸寸刺进他的胸膛。 后金士兵双眼蒙着一口血沫,瞪得大大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死在罗飞羽的手下,可谓是死不瞑目。 罗飞羽的一口气一泄,整个人就这么瘫软在后金士兵的尸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连杀两人,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些力气,早就消耗一空。此时全身微微颤抖着,心烦意燥,眼前阵阵发黑,眼皮子沉重如铁,恨不得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是极度脱力的表现。 罗飞羽感觉自己都快要死了,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火烧火燎的血腥味儿,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脱离危险,那边厢里,战斗仍在继续,后金士兵大呼小叫着,显得十分骁勇。 罗飞羽努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跪地捡起长枪,再努力拄着长枪站起身来。 就他这么一点动作,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眼前由一阵阵发黑,变成金星直冒。 可是那边的战斗,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瘦小个子的明兵持刀冲过去,想要砍断明军军官缚住双手的绳子,三名后金士兵围杀过去,气势汹汹。 两人一旦死在后金士兵的刀枪之下,罗飞羽显然也逃不掉,只有死路一条。 罗飞羽一咬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挺着长枪,嘶喊了一声,冲了过去。 电石火光之间,瘦小明兵一刀劈下,斩断明军军官双手间的绳索,同时把长刀塞了过去,自己则赤手空拳,面对着挺枪杀过来的后金士兵。 他这个角度,能看到罗飞羽正在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战场上的形势瞬时三变,明军军官双手得以自由,长刀在手,以一敌二,奋勇异常,杀得对方两人连连后退。 后金士兵持枪挺刺,枪法狠辣娴熟,刺得瘦小明兵连连后退。可是就在这时,瘦小明兵后脚磕上一块石头,双脚一乱,踉跄着倒地,面对着疾刺而来的长枪枪尖,只能这么手脚并用,往后倒退。 后金士兵脸上带着狞笑,快步追上,一枪当胸刺下。此时瘦小明兵已是退闪不及,眼见着就要被后金士兵一枪刺个透心穿。 就在这个时候,罗飞羽用尽所有的力量,振臂一掷,手里的长枪抛出,划过一道弧线,正中后金士兵的后背,枪尖从胸前穿过,把皮甲撑起一个小帐篷。 罗飞羽再也无力支撑得住,双膝一软,就这么倒地。 从他奋力反击至今,已是连杀三人。凝聚起来的那点力量,早就杀掉第二名后金士兵时,就已消耗得干干净净。此次来援,还掷出长枪,击杀第三名后金士兵,已经是把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量也给榨干了。 剩下的两名后金士兵,他实在无能为力,此刻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一下。在倒地之时,他看到瘦小明兵已经爬起身来,抓起长枪,冲了过去。 现在是二比二,各有兵器在手,搏杀活命的机会大增。罗飞羽脸朝下,颓然倒地,虽然还没死,却也是进气多,出气少,处于濒死的边缘。 3 换个活法 罗飞羽脸朝下,看不到那边的战斗情况,但是他能听到声音,听到那边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 长枪与长刀的配合,长短兼备,对上两把长刀,兵器上占优。但是在体能上,后金士兵就要占优。他们也许很快就能唤来援军,心里上也就更占优一些。 低喝声不断,夹杂在刀枪抡起的呼呼风声之中,更添紧张气氛。 雪花飘落在罗飞羽的后脑勺上,带给一点点的冰凉,让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还能感受到冷意。 过不多时,一声惨叫响起,那名后金士兵扑通倒地。罗飞羽即使完全不能动弹,此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以二对一,那名后金士兵伍长再如何悍勇,也难逃一死。果然,再过片刻,又是一声长长的惨叫,在一声断喝声中,惨叫声嘎然而止,战斗就此结束。 脚步声极速奔过来,罗飞羽被瘦小明兵给翻了过来,仰面躺着,终于不再是脸朝下,保持着啃土的姿势。 天空是血色的,如同在水底看上去一样,微微荡漾着。看到罗飞羽仍然活着,瘦小明兵脸上露出几分释然的笑意,可是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就凝固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 “这……”他看着罗飞羽腹部的恐怖伤口,双手微微发抖,震惊得无法说话。 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赶了过来。一个沉稳,矫健有力,一个虚浮,完全就像是脚板在地上拖行。 罗飞羽此时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平稳起来,不再是刚才那样处于濒死状态。可是在赶过来的两人眼里,罗飞羽完全就是气若游丝,随时可能一口气吸不上来,就此死去。 “在下陆文昭!杜总兵麾下守备,”军官服饰的陆文昭在罗飞羽身边,单膝跪地,抱着双拳,以军中大礼相见,十分郑重其事,“救命之恩,不敢言报!只是兄弟这伤……我等实在无能为力。”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尖细的嗓子,就是那个跪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监军太监,他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声音颤抖着满是惶急。 “我们得带上他!他还有救!”瘦小明兵态度很坚定地说道。 罗飞羽胸腹间的伤口,的确是相当恐怖,又深又长,血肉模糊,此刻他气若游丝,若有若无。 陆文昭低头看着罗飞羽,眼神中透着几分坚毅,伸手拍着瘦小明兵的肩膀,紧皱着眉头,问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沈炼。”瘦小明兵很干脆地答道,再一次强调道,“我们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不管!” “哎呀!你们还在这里啰嗦,还不赶紧离开?后金士兵很快就会赶到!我们……” “我们得先安顿好这位兄弟!”陆文昭很坚决地说道,然后转向沈炼,沉声说道,“这里到沈阳卫所,200余里的路程,我们不能走大路,只能穿山越岭,天降大雪,道路难行。带上他,我们根本回不到沈阳卫所!” “可是我们不能就这么扔下他。”沈炼的双眼中,透出浓浓的悲哀,用愧疚的眼神,看着罗飞羽。 “是的!我们得安顿好他!”陆文昭胸有成竹地答道,“那边有个山洞,来,我们把他安顿进去,到时后金士兵赶到,肯定会循迹追杀我等,而不会发现他的!” 说完之后,陆文昭扭头说道:“郭公公,劳烦收拢水袋干粮,我们要多多带上一些!” 得到陆文昭的提醒,沈炼快步走过去,从后金士兵身上拽下水袋和干粮袋,拿起一把长刀,一并放在罗飞羽的身上,这才与陆文昭一起,抬起罗飞羽,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岩洞。 岩洞里很干燥,没有异味,也就没有猛兽隐藏在深处。两人放下罗飞羽,沈炼这才学着陆文昭,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在下沈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陆文昭赞许地点点头,从腰间摸索出一个精致的小钱囊,塞在罗飞羽的怀中,妥善放好。他的手触碰到罗飞羽胸前戴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只是这是别人的东西,他也不便拿出来细看,郑重其事地对罗飞羽说道:“兄弟如不能熬过这一关,那自是万事休提。” “兄弟福大命大,如能挺过来,这点碎银子,也能在路途上起点作用。” “如若兄弟能回到沈阳卫所,万万不可忘了我等曾同生共死,共克时艰!有我陆某吃香喝辣的那一天,断然不会让兄弟喝汤!” 说完之后,陆文昭重重地握了一下罗飞羽的手,转身就走。在他身后,沈炼也是深深地看了罗飞羽几眼,这才低着头,红着双眼,默然离开。 两人想得很周到,搬乱石堵住洞口,再拿荆棘树藤遮掩,不是在近处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岩洞。 做完这一切,陆文昭和沈炼才多多带上水袋和干粮,带上长刀,招呼随军监军太监郭真,准备离开。 残阳如血,雪花飘飞,风吹起浓郁的血腥气味,如在血海中泛起涟漪。 站在垭口处,昨夜至今的激战战场,尽收眼底。明军士兵尸横遍野,层层叠叠,大旗残破,在微风中飘动。老鸹在天上盘旋着,声声凄厉。 陆文昭看着惨烈的战场,脸上满是悲愤之色,双眼含泪,很是坚定地说道:“几万条人命,像割草一样就没了!要想不这么死,就得换个活法!” 沈炼站在一旁,对陆文昭这句话,毫无所感,心里却满是悲怆。这一战,他的同僚袍泽,尽数战死在这里。这里,就是一个修罗战场,而他,却能从修罗战场上逃离。 这种幸运,让沈炼深深地感觉到,活着……真是好! 可紧接着,他就想到了被他们留在岩洞里的那个同僚,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难道真的就得把他扔在那里吗? 沈炼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身旁传来干呕声。太监郭真蹲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如此惨烈的战场,他再也忍受不住,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干呕。 陆文昭背对着沈炼,看着太监郭真那佝偻着的背脊,双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不过下一刻,陆文昭就抢步过去,接过太监郭真背上的水袋和干粮袋,放在自己的身上背好,搀扶着太监郭真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公公放心,有陆某在,我们三人一定能平安回到沈阳卫所!” 陆文昭搀扶着果真,当先迈步,沈炼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萨尔浒这个修罗战场,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寒风仍在轻拂,成群的老鸹从天边飞来,准备把这个修罗战场当成它们的盛宴。 此刻在岩洞里,四周一片黑暗,罗飞羽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终于他挡不住困意,眼皮沉重,缓缓合上,就此沉睡过去。 4 归队 罗飞羽醒转过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他的脑子里很是有些混乱,一时没想起来,他这是在哪里。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了好久,才慢慢想起来。这里是萨尔浒,他所在的朝廷大军大败,全军覆没。而他也被敌人抓住,行将被砍头之时,他奋起反击,斩杀三名后金士兵。 然后,那个叫陆文昭的军官和沈炼的士兵,把他搬到这里来。让他在这里躲着,好好地睡了一觉。 他们把自己留在这里,是因为伤势严重。罗飞羽心里头一震,自己的伤,怎么啦? 他醒过来之后,感觉到头晕晕的,肚子饿得很,但是其他方面都还好,除了身上到处还带着隐隐的疼痛之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对方。 自己的伤势如何,罗飞羽是清楚的。主要是胸腹间的伤势过重,虽然在战场上醒过来时,就已经止血,但是伤势依然严重,以至于陆文昭和沈炼都不得不放弃带着他一起走的打算。 罗飞羽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一边伸手在胸腹间摸索。 这一摸不打紧,罗飞羽被自己给吓了一大跳。胸腹间的伤口,已经愈合! 这……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这里躺了多久?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 罗飞羽内心的震惊,一个接着一个,震得他头脑一阵阵发懵。 伤口的确是愈合了。罗飞羽伸手仔仔细细地摸索过,胸腹间的伤口,只剩下凸起的疤痕,如同一条条虫子,附在他的肌肤上。 罗飞羽震惊过后,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隐隐有个想法,这很正常! 岩洞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都是后金士兵在说话。罗飞羽缓缓坐起身来,伸手在四处一摸,心里立即踏实了许多。 陆文昭和沈炼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下了长刀,水袋,还有干粮。 罗飞羽就这么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吃着干粮,喝着清水,小心翼翼的,唯恐发出一点声响,引来外面后金士兵的注意。 在悄然之间,罗飞羽吃饱喝足,也打定了主意。他要想办法回到沈阳卫所归队!不然在这里,到处都是后金士兵,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陆文昭是右路军总兵杜松麾下的守备,沈炼是锦衣卫,自己是边军军士。边军怎能与锦衣卫相比,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想办法利用上,去锦衣卫里谋个一官半职的。 外面的声响渐渐止歇下来,罗飞羽在洞口耐心地等着,侧耳细听。一直到外面什么声响都没有了,他才小心地搬开一小块石头,透过荆棘树藤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也是黑糊糊一片,正是深夜。罗飞羽记得大战时,是在黄昏时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是过去了一天一夜,还是更久。 从岩洞里出来,罗飞羽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天色微亮时,罗飞羽已经攀上山岗,回头望去,萨尔浒战场上的伏尸只能看到轮廓,姿势各异,犹如雕塑一般。 这是修罗战场!罗飞羽心里感慨着,转头就走,没有回头。 …… 从萨尔浒到沈阳卫所,罗飞羽足足走了三个月。 为了躲避后金士兵的追捕,罗飞羽尽在山野间赶路,在黑山白水之间,走了很多冤枉路,耗费了如此长的时间。 沈阳卫所收拢的残兵可不少,罗飞羽只是其中的一个。 新收拢的残兵,都会被收押在兵营里,接受一轮又一轮的盘查审问,以防是后金派过来的奸细。 罗飞羽也不例外,一次次的盘查审问,罗飞羽都是据实回答,把萨尔浒激战之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又一遍。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和篡改的,尤其是其中牵扯到一位随军监军太监,一位守备,一位锦衣卫的大人,就更是不能等闲视之,稍有差错,受到牵连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而且罗飞羽相信,如果陆文昭和沈炼回到沈阳,也一定会据实回答,这样才能在这一遍又一遍地盘查审问中,不会出什么纰漏,不会被人抓住错漏或者前后不一致之处,为自己带来牢狱之灾,甚至是杀身之祸。 即使是陆文昭,以及沈炼这样的锦衣卫,为了自证清白,也会选择如实相告。更何况他们三人当时的悍勇反击,本身就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功劳,根本就不需要有所隐瞒。 讲真话的策略很有效,罗飞羽没有受到任何刁难,轻松过关。只是他还是被约束在军营里,没法外出,也就无法去打听守备陆文昭和锦衣卫沈炼的下落。 军营里,没有个人的独立空间。罗飞羽也就无法仔细琢磨自己身上戴着的这个奇怪东西。在从萨尔浒逃回沈阳的路上,罗飞羽不止一次拿出来,仔细琢磨,可是每一次,都毫无所获。 而他身上的伤口,如今竟然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太神奇了。 贴身戴着的,是个小小的盒子,用一根细细的链子挂在脖子上。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因为罗飞羽一直没能打开来。 这根细细的链子,本身也很特别,不是精铁打造,却坚固异常,打造得十分精美,罗飞羽实在想象不出来,哪里的铁匠能够打造得出来这么小巧精美坚固的东西。 在营帐里,罗飞羽跟其他的人没有什么交往,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如同睡着了一样,让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又是一天过去了,一到夜间,军营里除了号角声,就一片安宁。只是今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夜间的静谧,让人不由得在心里直犯嘀咕,这是有这么紧急军情吗? 营帐的帘门被一把掀开,有人大声喊着:“罗飞羽!快!跟我等走!京师锦衣卫来人,要立即见你!” 营帐里立即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惹上了锦衣卫,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脱层皮,那是不可能的! 营帐里的其他人,都在盯着罗飞羽,心里头既庆幸,又感到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直到罗飞羽跟着这些兵士走出营帐,大家才悄声说话,猜测着这个怪怪的家伙到底犯了什么事。 罗飞羽倒是淡定得很,跟着兵士来到军营中的帅帐,走了进去。 营帐里的交谈声立即止歇,所有人都看向罗飞羽。站在正中的,赫然就是陆文昭,他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副千户了。 “见过千户大人!”罗飞羽当即单膝着地,以军礼相见。 5 绣春刀 营帐之中,还有不少人。除了陪同在副千户陆文昭身边的边军千户大人,就是陆文昭带来的锦衣卫。 其中尤以沈炼的眼神最为热烈。 如果不是碍于上司在旁,他只怕会第一个冲上前来,跟罗飞羽相见。 陆文昭哈哈大笑,大步上前来,双手拉起罗飞羽,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眼中含着热泪,连声说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兄弟会回到沈阳!” 话音刚落,他就退后一步,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地对罗飞羽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未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帐中诸人都是愕然,只有沈炼神情未变。 罗飞羽回礼答道:“不敢当!边军军户,罗飞羽。” “我留给你的钱囊,可有带着身边?” 罗飞羽从怀中掏出钱囊,只是里面的碎银子都已经花光了,只剩下这个空空的小钱囊。 陆文昭连连点头,接过小钱囊,在手上仔细摩挲着,端详半响,感慨着说道:“这个钱囊,随陆某已有十余年!当时留给罗兄弟,一是你如能伤癒回来,路上用得着这些碎银子。二是存了个念想,希望能再见到罗兄弟!这个钱囊,就是陆某赠给罗兄弟的,万望罗兄弟善待之。” 他把钱囊再次递还给罗飞羽,转身对边军千户说道:“千户大人,这的确就是我所说的西路军中的勇士,带伤力杀三敌,勇武过人!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他回京师,在北镇抚司效力。千户大人你看……” 锦衣卫千户亲自来要人,还是救命之恩,哪怕陆文昭是副千户,比这个边军千户还要低上一级,他也万万不敢在这上面说什么,当即爽朗地哈哈一笑,以下属见上级的恭敬说道:“千户大人哪里话!罗兄弟能在北镇抚司效力,乃是边军的莫大荣幸!” 罗飞羽谢过边军千户,在陆文昭的介绍下,见过他带来的锦衣卫。试百户沈炼自不必说,总旗凌云凯,态度就是不咸不淡的,看他这样子,对顶头上司沈炼都不怎么上心。 沈炼带来的总旗殷澄,就要热情得很。而总旗凌云凯带来的两名小旗,凌风,凌雨,眼神里就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这是罗飞羽的观感和内心深处的感触,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只觉得这两名小旗跟凌云凯和沈炼殷澄陆文昭这些人比起来,有些不太一样。 但是不太一样在哪里,罗飞羽也说不出来。 陆文昭的确有大哥风范,就这么二话不说,没有多问什么,就带着罗飞羽,从沈阳卫所边军,回到了京师。 至于罗飞羽的边军军户身份什么的,完全都像是不存在似的,罗飞羽根本就没有管,就在幕后得以解决。 飞鱼服,绣春刀,罗飞羽摇身一变,从世袭的军户,成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小旗,隶属于沈炼麾下,其实是直接归属于总旗殷澄管辖。 一到京师,陆文昭身为副千户,忙得足不沾地,把罗飞羽交给沈炼关照,就再也看不到人影。 殷澄很能来事儿,罗飞羽还没有完全安顿下来,他就张罗着,以沈炼的名义,设宴为罗飞羽洗尘接风。 萨尔浒修罗战场上死里逃生,沈炼与陆文昭的反应迥异。沈炼变得极为消沉,除了当班,基本就是足不出户,在偌大的祖传老宅子里与黑猫相伴。陆文昭反而变得斗志昂扬,在仕途上积极进取,四处培植人脉。 为有救命之恩的罗飞羽设宴洗尘接风,沈炼也无法推脱,欣然赴会。 教坊司里,美味,佳肴,美酒不醉,美人自醉! 在这里,罗飞羽一反在修罗战场上的悍勇,反而颇为拘谨。其实在座的,除了沈炼这个试百户以及总旗殷澄之外,还有沈炼的结拜兄弟两人。 结拜大哥卢剑星,也是从六品的试百户,为人面带威严,却不失随和,偶有妙句,就会让众人捧腹大笑。 三弟靳一川,甚为年轻,只是从小身患疾病,咳嗽声不断。在这样的花花场合,他也和罗飞羽一样,显得颇为拘谨,一双眼睛,却又追着场中妙曼歌舞的教坊司美女不放。 “三弟!男子汉,大丈夫,看就看,当光明磊落,何须如此鬼鬼祟祟的,反而落了下乘!”卢剑星正色说道。 他这是以大哥身份,教育三弟靳一川,其他人都是默不作声。靳一川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微微低头答道:“是!” 看他的样子,甚是羞惭的模样。 卢剑星继续正色说道:“古人云,食色性也,你也老大不小啦,也该到看美女不放的年纪了。你可知道看美女,该当如何看吗?” 沈炼也是正襟危坐,罗飞羽更是默不作声,只有殷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似乎已经猜到了卢剑星会说什么。靳一川摇摇头,答道:“小弟不知。” “当然是在床榻之上,明月之下,明绡帐中!”卢剑星一本正经地说道,“美女玉脂柔肌,态媚容冶,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岂不快哉?” 说这话时,难得的是卢剑星全程一本正经,完全是一副大哥教训三弟的架势,说出来的话,却是完全另外一副光景,惹得殷澄一口酒尽数喷在自己的袍服上,伏桌咳嗽不已。 靳一川更是脸红耳赤,就是那些歌舞中的美女,亦是掩嘴吃吃而笑,娇媚之态尽显。 罗飞羽也是一脸红色。 卢剑星此时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今儿个真是高兴!罗兄弟是二弟的救命恩人,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得有点表示才行!这样,罗兄弟和三弟各挑一个,带进房去,好好看看。殷总旗就只能自便了……” “我当然是陪着两位百户大人在这里喝酒!”殷澄立即微微欠身答道。 靳一川看着大哥卢剑星,欲言又止。卢剑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大哥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不会让你在这里吃白食。”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人一把退开,教坊司老鸹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对着卢剑星一扬手里的锦帕,满带歉意说道:“哎呀,百户大人,真是不凑巧,这些姑娘不能接客了,已经有客人定了。” “混蛋!我怎么不知道这样的事!”卢剑星伸手一拍桌子,威严的脸上,立时散发出一股威严来。 老鸹唯唯诺诺,不敢说,就在卢剑星冷眉倒竖,要发火时,隔壁房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怎么,卢剑星,你是要跟我比官大,还是要跟我比银子多啊!” 6 扫兴与神秘 一听到这个声音,卢剑星脸上就露出几分惊疑之色,条件反射一样,跳起身来。 罗飞羽也听了出来,这是张百户的声音。话音刚落,敞开的门口,张英就腆着官肚,迈着官步,肥肥的脸上带着很不爽的表情,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总旗凌云凯,以及他手下的两个小旗,凌风和凌雨。 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张英,可是正儿八经的百户,正六品。不像卢剑星和沈炼,虽然众人也称之为百户,但实际上只是试百户,从六品,官职品秩比张英都要低上一个档次。 锦衣卫内部,等级森严。 就是这么一个百户和试百户之间的差别,就意味着张英有足够的底气,能够在卢剑星和沈炼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怕沈炼现在已经跟准千户陆文昭拉上了关系,他也丝毫不犯怵。 罗飞羽现在虽然是锦衣卫里的新人,但是有总旗殷澄言传身教,已经摸清楚了张英如此不给众人面子的缘故。 这个准千户的缺,本来是他势在必得的。可是陆文昭从萨尔浒战场回来,还护着随军监军太监郭真,虽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战功,但是好歹也为朝廷的此次大战保留了一丝体面,所以这个准千户的缺,竟然就这么硬生生被陆文昭给补了。 所以连带着,张英把沈炼以及卢剑星等人都给恨上了。至于这个新来的小旗罗飞羽,那就更是没个好脸色看。 张英眯着双眼,在卢剑星和沈炼脸上打了个转,落在罗飞羽的身上,脸色一沉,正要出声喝斥,卢剑星礼道:“卑职见过百户大人!” 他的声音洪亮,把张英给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怒道:“卢剑星!你好大的胆子,罗小旗初来乍到,你就带他来教坊司喝花酒,狎妓玩乐!成何体统!” 罗飞羽看着总旗凌云凯身后的凌风凌雨,心里很是有些好笑。他们来这里是喝花酒狎妓玩乐,是成何体统,那张英自己呢?不也是成何体统吗? 可是这个时候,他级别不够,说不上话,双眼一直盯着跟他同级别的小旗凌风和凌雨。 他们两个也是在看着他,眼神还是带着一股独特的怪异感觉,让罗飞羽心里好生奇怪。 这两个家伙看着自己,怎么老是这样的眼神。而他们看着顶头上司总旗凌云凯,以及百户张英,眼神里也没有卢剑星看向张英时那样,多多少少带着几分敬畏! 他们,即使是对陆文昭,也都没有什么敬畏之意! 罗飞羽很确信这一点自己并没用看错! 可是这就很奇怪了! 在张英的喝斥下,卢剑星唯唯诺诺的,沈炼也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挨训。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张英很满意这样的场景,脸上却肥肉抖动,喝斥道:“还不快滚!准备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是是是!卑职告退!”卢剑星连声答应,带着众人鱼贯而出。 在他们身后,传来总旗凌云凯和百户张英得意的笑声。 直到走出教坊司颇远,卢剑星才长叹一口气,带着歉意,对罗飞羽说道:“罗兄弟,我可不是舍不得这点银子,百户大人在,我们可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的!” “百户大人哪里话!”罗飞羽答道,“这份心意,在下可是愧不敢当!” 卢剑星停下脚步,沉声说道:“如果你当我和二弟是自家兄弟,就不用如此见外!” “是!卢大哥教训的是!”罗飞羽心里一凛,答道。 卢剑星伸手刚刚拍上罗飞羽的肩膀,罗飞羽却猛然扭头,看向道旁的黑暗,右手按上绣春刀刀柄,拇指一推,拔出寸许,沉声问道:“什么人!” 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动作如出一辙,全身戒备,右手按上刀柄,拇指轻退,拔刀寸许。这样一旦有紧急情况,可以迅速拔刀出鞘,不会有丝毫的耽搁。 道旁就是房舍之间的小巷,黑暗中,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就在众人以为罗飞羽是不是看走了眼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带着几分轻蔑之意。 罗飞羽反应甚快,第一个窜了出去,其他人立即跟上。没有人注意到,落在最后的靳一川紧咬着双唇,脸色很是有些不自然。 乒乒乓乓,金铁交鸣声骤然而起,又骤然而止,等到众人赶到时,罗飞羽手持绣春刀,立在小巷中,紧盯着小巷深处的黑暗。 “罗兄弟,怎么样?”沈炼沉声问道。 “我没事!”罗飞羽答道,“不用追!” “这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锦衣卫动手!” 罗飞羽收刀回鞘,答道:“他的刀法,很刚烈!” 但是还有后半句,罗飞羽没有说出来,这人用的刀,不是绣春刀这样的单刀,而更像是戚家刀那样的长刀,刀势刚猛,还夹杂着几分扶桑倭寇浪人的刀势。 好好的接风洗尘宴,先是被百户张英这么一搅和,然后又碰上这么个神秘的刀客,顿时让人大为扫兴。 各自道别之后,罗飞羽回到落脚的地方。这里本来是陆文昭的一处旧宅,狭小,陈旧,正适合罗飞羽临时落脚。 罗飞羽没有睡意,关好门窗,点起一盏油灯,盘腿坐在桌旁,绣春刀就放在脚边,手里拿着随身戴着的小匣子,反复把玩。 这几天,他找了个由头,去了京师最好的铁匠铺,仔细查看了那里打造得最好的铁链,与他戴着身上的这根细链子相比,完全就是简陋粗鄙得不成样子。 换句话说,这样的细链子,根本就不是京师的铁匠铺能打造得出来的! 可是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在身上,自己却毫不知情呢? 罗飞羽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他按到了哪里,小匣子发出轻微的咔擦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罗飞羽心里一凛,定睛一看,小匣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小巧的……陀螺! 这个陀螺显是金铁所制,入手冰凉,通体银白色,但可以肯定不是白银。罗飞羽看到的第一眼,就十分确定,这个东西,京师最好的铁匠铺,最好的铁匠,用上十年二十年,也打造不出来! 小小的陀螺,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轻轻一拧,就在桌面上旋转起来,轻盈无比。 可是很快,罗飞羽就不由得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小巧的陀螺,在桌面上稳定旋转着,竟然不会力竭而倒!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闪过一丝寒意,颈后汗毛竖起,寒意阵阵。 7 周家小姐 罗飞羽就这么盯着这个陀螺,直到油枯灯灭,他就这么坐在黑暗中,静静地静坐。 窗外天色变幻,从黑暗,到微明,再到大亮。 当罗飞羽从冥想中“醒”过来时,他第一眼就看向桌面上的这个陀螺。 毫无意外的,这个小巧的陀螺,仍在桌面上旋转着,十分平稳,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变化! 罗飞羽这次没有这么震惊,而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他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东西,绝对,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天色一亮,罗飞羽立即收起小巧的陀螺,重新放回到小盒子里,小心地贴身收好。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哪怕是沈炼和陆文昭,都不能! 从这个神奇的小巧陀螺,罗飞羽想到总旗凌云凯身后的那两个小旗,凌风和凌雨。他们两个的眼神里,罗飞羽总是感觉到有些不同! 现在,他把这个不同和他身上的这个小巧陀螺联系在一起,这是同一个性质的不同!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不同! 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小旗,罗飞羽没有太多的自由活动空间。除了听令跟随着总旗殷澄一起外出办差和守卫值宿之外,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候着。 每个月拿到一份固定的俸禄,这点俸禄,想要在京师过上体面的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锦衣卫自然不是其他的那些清水衙门所能比的,尤其是北镇抚司,掌管着诏狱,以及侦察与逮捕之职,权力极大。除了皇上和东厂能加以节制之外,可以说就没有锦衣卫不敢管的人和事! 故而罗飞羽每个月还能有些外快收入,比起俸禄来,这个非正当的收入,就要高得多了。 冬去春来,酷暑盛夏,大明一下子就多事起来。 七月神宗驾崩,八月新帝即位,在位仅一个月,就服红丸驾崩!年仅16岁的新帝即位,整整一年,朝廷持续动荡不安。 辽东战局糜乱,辽东熊廷弼弃而复用,又继而犯事被杀。在东厂令下,锦衣卫北镇抚司忙得足不沾地,四处抄家。 百户张英带着试百户卢剑星和沈炼,以及各自旗下的总旗,小旗,校尉,一共二十来人,来到御史周兰府上,负责抄家。 抄家向来是个十分有油水的活儿。大家都是同僚,很多时候,都会对彼此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多事。 罗飞羽对朝堂上的事,向来不关心。抄家的不管是谁,不管官声风评如何,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小旗,奉命行事而已。 抄家,对周府上下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影响。女眷哭得梨花带雨,四处躲藏,却为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所慑,不敢哭出声来。 罗飞羽从后宅下人房间里,押出来两个躲起来的丫鬟,经过绣楼窗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这就是周家两位小姐的闺房?你们谁是妙玄,谁是妙彤?” 没有人答话,与此同时,里面还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这是凌风的声音。罗飞羽不会听错。 他用绣春刀示意两个丫鬟继续往前走,他则故意放慢脚步,就在窗外侧耳细听。 “不要节外生枝!”这是凌雨在低声制止。 凌风嘿嘿笑着,说道:“他们哪听得懂!可惜啊,两个小萝莉,要不是她们是剧情人物,我们哥俩现在倒是可以好好地爽一把!” 他们两个说这些话时,口音甚怪,迥异于大明官话。可是罗飞羽却能听得懂! 但是罗飞羽眉头紧皱,却又完全听不懂两人所说的话。什么小萝莉,剧情人物,爽一把,这些话他好像很熟悉,就像是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样,可是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想不起来。 他的右手把上绣春刀刀柄。 出发抄家之前,总旗殷澄就偷偷告诉他,周家小姐年纪尚幼,据说是美人胚子,还让他别忘了找个机会好好看看。 如果凌风凌雨敢对周家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会冲进去,把他们两个家伙给捉拿下来。 “不要胡闹!”凌雨低声喝止,“剧情刚刚开始,我们能进入这个世界,已是占了老大的先发优势!不要一时大意,坏了大事!” “好吧!”凌风很是带着些许遗憾说道我,“这两个小萝莉,很快就会送去当瘦马培养,再过个几年,就会再回到京师!那时候,我们办完了我们的事,找到了世界结晶,你可不能再这么搅人兴致!” “那时候我不会管你!闭嘴,不要多话!以免泄露秘密!” “放心!”凌风说道,“没有人能这么早进入到这个刚刚开始的世界的!”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得意忘形,丝毫没有注意到,隔墙有耳。他们也许是觉得在绣楼上,不虞被人听到。没想到,罗飞羽刚好路过楼下窗外,刚好听到了他们的这番对话。 可是罗飞羽真的没有听懂。 只是罗飞羽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对他们的这番话,丝毫感觉到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为什么这么熟悉。 楼上没有声音,罗飞羽赶紧悄无声息地往前紧赶几步,追上那两个丫鬟。就在这时,绣楼上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凌风走了出来,四处一看,盯着罗飞羽和两个丫鬟的背影,轻蔑地一笑,没有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罗飞羽心里就很是有些震惊,反复琢磨着凌风和凌雨的话,再次认定这两个家伙,跟周围的一切,很是格格不入! 抄家过后不多久,罗飞羽找了个时间,悄悄问了问殷澄,周家这对小姐下落如何。殷澄的回答再次让他心里小小地震惊了一番。 周家这对小姐果真是充做瘦马,离开了京师。 问题是凌风凌雨这两个小旗,为何能比总旗凌云凯都要先一步知道这个事呢? 这么未卜先知,也未免太过惊人了些! 如果不是殷澄告诉他,这个事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确切消息的,他一定会认为,凌风凌雨一定是从总旗凌云凯那里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但很显然,他们两个在总旗凌云凯之前,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莫非……他们两个是神人?罗飞羽忍不住在心里如此暗自揣度。只是如果他们是神人,他们又为何要来到这里? 一个个的未解之谜,时时刻刻萦绕在罗飞羽的心头,让他对凌风凌雨两人,始终抱持着一股子戒心,从来没有松懈! 8 血案迷踪 几度寒暑,春去秋来,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罗飞羽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里头,忙忙碌碌,在大明江山里四处奔波,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却也因着陆文昭更上一层楼,由副千户升任为千户,而跟着往上升了一级,成为跟殷澄同级的总旗。 任谁都看得出来,千户陆文昭现在是官运亨通,升任千户之后,又是掌管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这样的实权衙门,交往的人脉自是又更上一个台阶,对他日后的仕途,都是大有裨益。 相比较而言,他更关照罗飞羽。 而沈炼则一直这么随遇而安,似乎对官职升迁一点都不上心。 总旗殷澄还是老样子,他给出的解释是,沈炼是想要把机会让给大哥卢剑星,这样百户张英如果能升迁到梦寐以求的副千户一职,空出来的这个百户职位,大哥卢剑星就有很大的机会。 不过他面临的最大竞争对手,正是跟张英走得很近的凌云凯,虽然由总旗直接升任百户之职的情况很少,但也并非绝无可能。故而凌云凯就对这个百户职位,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一时间,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气氛变得很是紧张,其导火索,就是陆文昭的升迁! 罗飞羽也因着与沈炼和卢剑星的关系,卷进到这场竞争大漩涡之中。 天气渐渐转热,即使是对朝堂朝政一点也不上心的罗飞羽,也能感觉到,京师内外,似乎在暗地里,有着一股暗流,在暗处缓缓涌动。 八月,风暴终于降临。 当今圣上在乳母客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的陪同下,在宫中西苑乘船游玩时,乘坐宝船倾覆沉没,虽然落水救起,却因此而一病不起。 此事牵连重大,除当今圣上差点溺水之外,九千九百岁魏忠贤公公也差点就此身亡! 东厂雷厉风行,全力侦缉此次的“宝船”案,一时间朝堂上下,京师内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可越是这个时候,京师内外的人命案子,像是一下子约好了那样,一个接一个,如同雨后的蘑菇,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中元节之夜,沿着河道两侧,热闹非凡。民众如织,不少人在河道边放花灯,看着花灯随水波漂流而去,以此寄托对逝去亲人的哀思。 位于京师南门外眀时坊的丰芸茶楼,一反往常的热闹,门口及路口,除了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十分的冷清。 茶楼里,试百户沈炼带着总旗殷澄和罗飞羽,以及一众小旗,点着火把,正在这里查勘血案现场。 整个茶楼里,到处都是伏尸!恍惚之间,这里似乎是八年前的萨尔浒修罗战场的重现! 就连罗飞羽和沈炼这样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爬出来的人,进到茶楼里时,也是不由得心头一震,满脸震惊。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京师重地,做出如此丧心病狂地屠杀? 倒地的,都是茶楼的伙计以及客人,茶楼老板也伏尸在柜台后面,里面的银子,都是原封未动! “这不是谋财!”沈炼说道。 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结论。但是对锦衣卫来说,办任何案子,都必须这样逐步排除,最后找出隐藏在案件背后的真相。 罗飞羽在检查尸首。 如此惨烈的血案现场,除了沈炼和罗飞羽之外,其他人饶是在锦衣卫当差多年,也都被这样的血案场景震撼得不忍直视,更有好几个人蹲在一边干呕。 所有人,都是一刀毙命,下手的人可谓是快准狠!以这个速度,整个茶楼里的这些人,其实从开始动手到杀光走人,没有耗费什么时间。 陡然之间,罗飞羽心头狂震,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的这具尸首。 这个人面白无须,身材微胖,双手白白胖胖的,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关键的是他的面容!罗飞羽十分面熟,总觉得曾在哪里见到过。 罗飞羽带着疑问,伸出手,小心仔细地上下检查,看能不能找出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当摸到他的胯间时,不由得再次一震。 这是个太监! 罗飞羽心里一震。他觉得面熟的太监,本来就没有几个,都是东厂的那些人。可是这个太监,怎么会身穿便服,死在这里? 猛然之间,罗飞羽脑海里电光闪过,把两个不相干的东西连接在一起。太监,修罗战场,面熟!莫非这个太监,就是当年在萨尔浒战场上,那个吓得尿裤子的随军监军太监郭真? 这么一看,罗飞羽几乎是立即,就把眼前的这个肥肥胖胖的人,与八年前的那个太监联系起来,没错,的确是他! 只是很奇怪,郭真如今的身份可不简单,跟一手遮天的魏忠贤比起来当然差距很大,但是好歹他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掌管着营造司。他怎么会便服来到这里,还没有带着随从,然后,就这么赶巧的,就赶上了茶楼的灭门惨案? 还有,表明他身份的腰牌呢?怎么不是挂在腰间?而是贴身藏在大腿内侧? “怎么?有什么发现吗?”沈炼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与此同时,他蹲下身,伸手在郭真鼻端和颈脖处试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说道:“奇怪,这个人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 罗飞羽轻声答道:“他是个太监!” 沈炼一愣,伸手到尸首的胯间一抹,眉头紧皱起来,说道:“一个太监,穿着便服来这里做什么?会友?” “你没有认出来?”罗飞羽问道。 “认出来?”沈炼再次仔细端详着郭真的脸,点点头答道,“越看越眼熟,这是……” 罗飞羽提醒道:“萨尔浒!” 猛然之间,沈炼身躯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他?”沈炼神色凝重起来,再次仔细端详着,“怎么可能!以郭真的身份,怎么会独自便服出宫,被人杀死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答案,罗飞羽更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罗飞羽递给沈炼的腰牌,却的确是郭真的! 茶楼外,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沈炼躬身说道:“禀百户大人,总旗凌云凯带着人过来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沈炼很不悦地问道。 “这里是他的地盘。”罗飞羽悄声提醒道。 锦衣卫内部的职位竞争十分激烈,故而每出现一桩案子,就会出现大家一窝蜂抢上去的情况。所以为了平衡各自的权力和利益,锦衣卫北镇抚司就别出心裁地搞出来分片负责的制度。 而这一片,就正好是总旗凌云凯负责的区域。 就在这时,凌云凯带着一帮人走了进来,风风火火的,仿佛没看到沈炼和罗飞羽等人一样,直接吩咐道:“还不赶紧去勘查血案现场!” 在他身后,凌风和凌雨仍旧是紧跟着他的小旗,其他人大声应喏,就准备散开。 “慢着!”沈炼脸色一沉,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凌云凯,沉声说道,“这个案子……我接了!” 9无常薄 沈炼说得如此肯定,就是罗飞羽,也都是微微一愣。 凌云凯更是脸色一沉,双眼中透出一股子阴沉,说道:“你说什么?” “这个案子……我接了!” “凭什么!”凌云凯冷冷地说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接这个案子?凭什么?” 罗飞羽心里暗自摇头。 凌云凯这么一说,他在气势上,就已经矮了沈炼一头。真正想要在气势上压过沈炼,完全就不用问,直接像他一进来那样,直接干自己的就好了。 沈炼脸色不变,沉声说道:“这里是你的地盘。” “当然!”凌云凯昂着头说道。 “你的地盘发生如此血案,你却姗姗来迟!要不要我在无常簿上记你一笔,玩忽职守?” “你……”凌云凯怒急,却无话可说。 这的确是个问题,自己的地盘发生如此血案,自己却来得比沈炼一行人还晚,这当然可以说是玩忽职守。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以凌云凯的后台,当然不是个问题。但是在这个时候,沈炼拿出这个来话事,他也就无法再挺起腰杆,跟沈炼争这个案子。 他只能这么冷哼一声,生着闷气,默认沈炼拿下这个案子,而他的人都站在茶楼里,沈炼没有吭声,罗飞羽拿眼扫了他们一眼,说道:“无关人等退出茶楼,这里是血案现场,不要妨碍办案!” 凌云凯的身份是总旗,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罗飞羽,自恃身份,懒得跟罗飞羽这个总旗一般见识。可是他手下的这些总旗和小旗,这个时候却没人吭声,都在看着他。 这个时候,凌云凯心里很是恼火,感觉自己的手下,就是缺少罗飞羽这样,能担事有胆识的能干人。 好在没有人真的离开这里,而是无声地站在凌云凯身后,无视总旗罗飞羽的这句话。 “怎么?你们没有听到罗总旗的话吗?!”沈炼环眼一扫,沉声说道。 他的手,按上绣春刀的刀柄。而在他之前,罗飞羽就已经右手按上绣春刀刀柄,大拇指一推,绣春刀离鞘寸许,随时可以拔刀。 凌云凯心里一凛,想起锦衣卫的办事规矩,不由得又怒又气,低喝一声,“无关人等还不退下!” 凌云凯带来的人,都闻声而退,除了凌云凯自己,以及身后的凌风和凌雨。 他不退下去,沈炼也不好说什么。好歹凌云凯也是总旗,虽然比沈炼逃低一阶,可是背景身份都在那里,平时就是千户陆文昭和田指挥使见到了,也都会跟他说上几句。是以他真这么较起真来,沈炼当然也没法真个儿拿办事规矩来压他,而只能当他不存在。 这么多年来,凌风和凌雨就根本不在乎升迁的事,对跟在凌云凯身后做个护卫一样的小旗,一点也不觉得丢面子。甚至在办差时,罗飞羽也很少见到他们两个出手。 他们两个就是这么保持着自己的格格不入,对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不以为然,反而怡然自得得很。 罗飞羽一直在关注着他们两个。可惜那次在周府抄家时无意中听到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参透,就跟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小盒子,以及那个小巧的陀螺一样。 他尝试着自己用木头削制成陀螺,找外面的能工巧匠制作陀螺,不管他如何努力,制作出来的陀螺在旋转一会儿之后,都会因为力竭而倒。 没有一个能够像那个小巧的陀螺那样,能够一直这么旋转下去! 这个不解之谜,他同样没有参透! 茶楼里一共十四具尸首,全部是刀伤,且都是一刀毙命。凶手下手十分狠辣,毫无顾忌,且不止一人,而是楼上楼下,几乎同时动手,见人就杀。 这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谋杀人。 沈炼办案很认真负责,手下查勘的现场,他都要一一去仔细看上一遍。这个时候,其他人反而就没啥事了,殷澄大大咧咧地在临窗的位子坐下来。在他身边,站着几个小旗,都是办完了差事,聚在殷澄身边奉承。 殷澄的人缘一直很好,本身也是老资格的锦衣卫,各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十分灵通,故而闲暇时,这些小旗既是奉承,也喜欢聚在他的身边,听他各种吹牛摆谱,打屁聊天。 凌云凯带着凌风和凌雨,在茶楼里转悠着,其实也是在查勘现场,兴许能琢磨出一些沈炼忽略了的线索。 罗飞羽则是在看着茶楼,心里琢磨着郭真被杀这件事。不远处殷澄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一样,在他耳边吹拂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飞羽心里猛然一震,耳朵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圣上,如花似玉的小太监,划着小船,震动什么的。 他不由得回过神来,只是听了这么两句,就紧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低声说道:“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殷澄一脸的满不在乎,仍旧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说说道:“这是京师都传开了的事,说说而已,有何不可……” 可是他的话却越来越小,直止完全停了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罗飞羽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立时心里一沉。凌云凯手里拿着笔,正在他的无常簿上疾书。没听到声音了,他很奇怪地扭过头来,说道:“说呀!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 他的脸上不是在鼓励,而是带着阴鸷。刚才他在沈炼手上吃了个大亏,现在他可算是在殷澄的身上找了回来,而且他还更进一步,把殷澄的话给记录到无常簿上! 这些妄议当今圣上和九千岁魏忠贤的浑话,一旦真个儿较起真来,殷澄即使不被杖毙,也会脱一层皮! 殷澄这个时候也知道事情闹大发了,愣愣地,脸上百般悔恨交织,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沈炼从楼上走了下来,沉声问道。 殷澄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看向沈炼。罗飞羽悄悄移动脚步,拦在凌云凯和殷澄之间,心里暗自担心,凌云凯真正要对付的,不是殷澄,而是沈炼! “怎么回事?”凌云凯扬扬手里的无常簿,得意地说道,“锦衣卫总旗殷澄说,圣上带着如花似玉的小太监,泛小舟调笑作乐,宝船倾覆,九千岁落水,祸及圣上。百户大人,你手下的总旗如此妄议圣上和九千岁,真是吃了豹子胆啊!” “混账东西!吃了点酒,就在这里胡言乱语!”沈炼冲着殷澄怒声喝斥,然后转向凌云凯,说道:“给我个面子!这是我御下不严,让他酒后胡言!这个案子,是你的!” 10 死仇 听到沈炼这么说,罗飞羽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可是这个时候,他插不上嘴。而凌云凯的行为,很明显已经不是锦衣卫内部的争斗这么简单,而是把这个矛盾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高度。 他这个无常簿里记载的话,已经足以置殷澄于死地!可是这个时候,沈炼还是在按锦衣卫内部的矛盾斗争来处理,试图通过让步,来让凌云凯放过殷澄一马。 但是凌云凯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他看着沈炼,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我的!我还用得着承你的一个人情吗?百户大人?” 话音刚落,他就转向殷澄,带着几分冷酷的微笑,说道:“殷总旗,咱们在诏狱见吧,看你这个样子,显然还有同党,说,你的同党是谁?” 凌云凯在说这个话时,目光所到之处,众人都是脸色大变,最后则有意无意地落在沈炼的身上。这个意思很明显,是希望殷澄把沈炼给咬进来。不管是不是真有同党,并不重要,只需要殷澄这么说一句,凌云凯就能把沈炼给咬下去。 殷澄面如死灰,惊恐大叫:“不!我不去诏狱!” 身为锦衣卫,平时办案办差,只要一说诏狱,就没有人敢不从的。诏狱的可怕之处,每个锦衣卫自然都是清楚得很。 “哼!”凌云凯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进不进诏狱,难道是你一个小小的总旗能说了算的?” “你到底想要怎样?”沈炼低声喝问,“酒后胡言,行为不端,训斥一顿也就足够了!无常簿,你可以添加修改!” 凌云凯油盐不进,冷笑着说道:“沈炼,你也太纵容属下了吧!要不要我在无常簿上给你也记上一笔?” 就在这时,一阵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响起,殷澄慌乱之中,夺路而逃,连头也不敢回。 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给看呆了。 “哟!畏罪潜逃!”凌云凯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百户大人,你准备就这么看着吗?嗯,待我再记下了!总旗殷澄畏罪潜逃,试百户沈炼袖手旁观……” 他只是这么说,作势就欲往无常簿上写。沈炼怒喝一声:“凌云凯!不要欺人太甚!” 就在这时,罗飞羽出声说道:“百户大人,区区一个逃犯而已,无需劳动百户大人去抓捕,由属下率人去就是了!” “嗯!”沈炼点点头。 可是罗飞羽却没有立刻就去,而是扫了一眼凌云凯,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凌风和凌雨身上。 他们两个脸上,刚才显露出一刹那的惊讶。 凌云凯怒喝一声,“你们倒是赶紧去抓人呀!” 罗飞羽没有理他,直到沈炼沉声说了句,“抓人!”,他才一挥手,对着身后的一众小旗大喊一声:“抓人!” 一众小旗齐声应诺,气势如虹,转身飞奔而出。 罗飞羽仍旧慢条斯理地,就这么剜了凌云凯一眼,这才转身,快步追了出去。 这个时候,凌风和凌雨对望一眼,脸上的惊讶表情更浓。凌风上前一步,对凌云凯说道:“百户大人,我们去抓回逃犯?” 还没等凌云凯回答,沈炼就双眼一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就这么一打岔,凌云凯就忽略了凌风的请示,很不满地与沈炼针锋相对起来。 茶楼外,罗飞羽带人大呼小叫,沿途追拿殷澄。声势很大,但实际上却是没有使出全力。尤其是罗飞羽,更是故意放水。可是这位总旗殷澄,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出工不出力,此刻遭此大变,竟然连逃命都拿不出速度来。 罗飞羽追在他的身后,实在是很无语。 河道两边,行人不少,殷澄甩不脱罗飞羽的追击,慌不择路之下,纵身一跃,跳上河道中的一艘行船。 罗飞羽在岸边跟着他,一直跟到横跨在河道上的拱桥处,快步上桥,在殷澄的小船自桥洞下出现时,纵身跳下。 小船一阵摇晃,殷澄左右摇晃,站立不稳。反观罗飞羽,双脚犹如扎了钉子似的,站得稳稳当当的。 殷澄脸上带着惊恐,右手拔出绣春刀,对着罗飞羽说道:“我不进诏狱!放了我!我不进诏狱!” 罗飞羽连绣春刀都没有拔出来,只是看着殷澄,待得小船离开拱桥更远了些,才压低声音说道:“笨蛋!动手!” 他的意思如此明显,差不多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殷澄,赶紧动手,这样就能放他走了! 罗飞羽的打算很简单,在殷澄朝他动手时,他就会装作不支,跌进河道中,这样殷澄就能乘坐小船,顺利逃走。 殷澄看着罗飞羽,握着绣春刀的手在微微发抖,脸上带着惊恐之色,仿佛没有听到罗飞羽的话。 “笨蛋!快点动手!”罗飞羽再次低喝一声,提醒道,“这样我才能……” 话音未落,只听得噗嗤一声,殷澄竟然反手一刀,绣春刀刺进他的肚腹。他弓着身子,嘴角溢出鲜血,含混不清地说道:“我……不进诏狱!” 罗飞羽目瞪口呆,上前一步扶住他,又气又急,低声喝道:“笨蛋!我叫你朝我动手!不是叫你朝自己动手!” “没……没有用的……”殷澄脸上扭曲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逃不掉的!我……不进……诏狱!” 他头一歪,就这么软了下去,死在了罗飞羽的眼前。 罗飞羽把他放下,让他躺在小船里,脑袋里一片木然。 在他进入锦衣卫北镇抚司时,其实就是殷澄在悉心指导他,告诉他锦衣卫应该怎么办差,要注意哪些危险,要警言慎行,注意祸从口出。 可是他自己却最终死在了几句闲话上,真正是祸从口出。 其他的锦衣卫小旗校尉赶了上来,甩出绳索,让小船靠岸。一行人带着殷澄的尸体,回到茶楼。 沈炼脸色阴沉如水!罗飞羽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退开几步,默不作声。 即使是凌云凯,此刻脸色也很不好看。当他看到殷澄躺着被抬进来时,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事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这是结下了死仇了! 在沈炼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凌云凯一挥手,低声道:“我们走!” “慢着!”沈炼出声喝道。 11 结案 凌云凯闻声止步。 罗飞羽眼尖,看到他的身躯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原来你也会感到害怕!罗飞羽心里想着,目光落在凌云凯身后的凌风和凌雨身上,却没看到丝毫的异常。 玛德!这两个家伙,怎么如此镇静自若?一点反应都没有? 凌云凯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来,强做镇定,看着沈炼问道:“怎么?百户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炼说道:“现在人死了!因为你的无常簿上的记录,人死了!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你想怎么样?”凌云凯脸色一变,问道。 “结案!” 沈炼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个词的。 有始有终,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殷澄因为凌云凯无常簿上的记录而死,那么现在,凌云凯就要在无常簿上如实记录,说明殷澄已死,此案已结。 凌云凯脸上露出几分释然,这对他来说,不是个事。可是在他身旁的凌风和凌雨,却对视一眼,无声交流。 一直持续数年如一日,如此关注他们两个的,也只有罗飞羽!其他的人,沈炼也好,殷澄也好,乃至于凌云凯也好,恐怕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小旗。而凌风和凌雨两个,也一直努力保持着低调,保持着不为人注意。 凌云凯当着沈炼的面,一边念叨着“殷澄畏罪自杀,此案已结!”,一边在无常簿上奋笔疾书,然后投笔于地,冷哼一声,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转身就走。 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双方本来只是内部竞争,现在却升级为生死仇敌。 罗飞羽一直没有吭声,直到凌云凯带着人离开,他才对沈炼讲述事情经过。当沈炼听到殷澄竟然连如此直白的话都没能领悟到,都没敢动手时,他不由得恨恨地骂了一声:“笨蛋!” 人死不能复生。殷澄既然已经自杀身亡,这个案子也已经了结,沈炼也没什么法子。罗飞羽低声说道:“传闻说,凌云凯是九千岁的外甥,这可是真的?” 沈炼叹一口气,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殷澄,答道:“这是殷总旗告诉你的?这些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少听为好!” 罗飞羽点点头,没吭声。这就是沈炼自己的为人处世原则,无可厚非。 沈炼眼睛看着窗外,天色渐亮,轻叹一声,说道:“天亮了,这里就交给你,我去城外永安寺一趟。殷澄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视他为朋友,我去找净海大师,为他办场法事超度。” 这是沈炼的秘密,罗飞羽却是知晓的,还曾经陪着他去城外的香山见过几次净海大师。 净海大师不但做法事,还好字画,乃是隐居在空门的雅士。沈炼每次去,也是因为能从净海大师那里,找到他很喜好的字画,一个叫做北斋先生的字画。 沈炼一个人离开,罗飞羽带着人,在茶楼等候北镇抚司衙门的仵作。这些死者,都需要衙门的仵作验尸,作为办案的一个必经步骤。 一直到午后,沈炼仍旧没有回来。罗飞羽得到召唤,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向千户陆文昭禀报此案,百户张英和总旗凌云凯也都在,试百户卢剑星带着靳一川外出江南办案,尚未回来。 罗飞羽琢磨着,百户张英和总旗凌云凯肯定在千户陆文昭面前告状了,想要拿回这个案子。不过看这个情形,陆文昭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张英和凌云凯脸上,都很不好看,看到罗飞羽的时候,眼神就更是不对劲。 “好了好了,这个案子,你们也就不要再去争了。这个案子,既然牵涉到东厂的公公,多半东厂会接手的。”陆文昭最后定论道,“今天东厂那边,交代下来几个案子,你们去办就是了。张英,宝船案东厂亲自督办,你就配合好东厂办好此案。凌云凯,有个叫什么先生的,老是在一些字画里面附上一些东林拟党的诗文,还编排魏公公,实在是胆大包天!你就去办此案!” 凌云凯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都不知道叫什么先生,这个案子可怎么去办。 就在他皱眉沉思之时,陆文昭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说道:“对了,就叫北斋先生!东厂的意思,就是这个人,不要再活着了!行了,没其他的事,你们两个先去办差吧。” 张英和凌云凯退了出去。 陆文昭从文案后站起身来,在堂中来回踱步,然后突然站定,问道:“茶楼案中,死的是东厂的郭真郭公公?” “是的。”罗飞羽答道。 “没想到啊!”陆文昭仰头长叹,“当年,我们三个在萨尔浒为你所救,郭真郭公公一路都在担心再也回不到京师。可这八年后,郭公公还是没能逃过那一刀!” 罗飞羽斟酌着答道:“这个案子,我总以为,凶手就是冲着郭真郭公公而去的。那些茶楼的老板伙计客人,都只是被顺带着灭口而已。” “宝船案!”陆文昭点点头答道,“郭真郭公公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掌营造司。宝船一案,东厂已经在营造司内大动干戈,翻了个底朝天。” “难道是宝船被人动了手脚?罗飞羽问道。 陆文昭看了他一眼,答道:“东厂是如此怀疑。” “宝船案可是非比寻常,能够到这个份儿上的,都是朝堂上的大人物。那郭公公这个案子……” 陆文昭摇着头答道:“无需担心。现在东厂还没有接过此案,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只是任何进展,都需得直接向我禀报!” “明白!”罗飞羽躬身退下。 在他身后,陆文昭看着罗飞羽的背影,若有所思。 出得衙门,总旗凌云凯正在调集人手,准备出发。罗飞羽注意到,凌雨看着罗飞羽,凑到凌云凯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凌云凯走上前来,对着罗飞羽说道:“罗总旗,听说你曾见过北斋先生,知道北斋先生住在哪里?” 罗飞羽不置可否,看着凌云凯,说道:“怎么?百户大人准备把这些也写进无常簿里去吗?” 12 北斋先生 罗飞羽是很严肃地说这番话的。 无常簿的可怕,身为锦衣卫一员,谁都十分清楚。哪怕只是像殷澄这样,只是一时的酒后失言,只要一记录到无常簿上,就会成为呈堂证供,落到实锤。 然而能够做到像凌云凯这样程度的,在锦衣卫内部,也是十分罕见。 即使罗飞羽也一向认为,殷澄就是无法管得住他的这张嘴,贪杯,口无遮挡,试百户沈炼也的确是御下不严,如能在平时多敲打殷澄几次,他也就不至于在血案现场,还当着凌云凯的面,口无遮挡地说出这些话来。 可是像凌云凯这么较真的,就完全不是平常的内部争斗,而是完完全全的生死仇敌。 罗飞羽这么一说,凌云凯脸上的表情,可就相当精彩。他即使再能编排,也不敢在只是道听途说的基础上,在无常簿上记上这么一笔。 他只能讪讪地笑着,答道:“罗总旗误会了。千户大人让我去办这个案子,罗总旗也是听到了的。只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个北斋先生,还请罗总旗能够指个方向。” 罗飞羽沉声答道:“我没有见过这个什么北斋先生,也不知道他的住处。不过……” “不过什么?”凌云凯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 “不过我知道有个人有可能知道。” “谁?”凌云凯脸色一凝,沉声问道,“谁知道北斋先生的住所?” 罗飞羽看着凌云凯,却不吭声。 凌云凯沉吟着,抱拳问道:“有劳罗总旗带路。” 罗飞羽答道:“我带路可以。但是……问路都得由我来。” 这话说得很客气,但是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问路的事情,凌云凯不能插手,更不能威胁知道北斋先生的那个人。 这个人就像是罗飞羽的线人一样,罗飞羽不希望他暴露在凌云凯面前。 不过其实上,罗飞羽的想法并不是如此单纯。他不知道北斋先生的住所,但是他知道净海大师知道。不过更要紧的是,他希望能在路上遇上赶回来的沈炼。不然的话,沈炼一点都不知情,要是被凌云凯发现沈炼就在那里,那岂不麻烦了。 罗飞羽又找其他的理由,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才腰跨绣春刀,跟着凌云凯三人一起出发。凌云凯只带着凌风和凌雨两个小旗,罗飞羽则是孤身一人,一起出城。 刚出城门没多久,踏上前往香山的大道,雨后的道路甚是泥泞,速度快不起来。走不多远,对面就有一骑飞驰而来。罗飞羽眼尖,老远就看到那是沈炼,心里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罗总旗,你们这是去哪里?”沈炼一声吆喝,勒住马,沉声问道。 罗飞羽把缘由一说,凌云凯脸上冷冷地,显然不希望沈炼掺和进来。可是沈炼瞅了瞅他,沉声说道:“我知道怎么走……” “百户大人,”凌云凯冷冷地说道,“这么个小小的案子,就不用劳烦百户大人了。” “你是担心我会抢了你的功劳?”沈炼问道,“放心好了,功劳都是你的,我只是对这个北斋先生很是好奇罢了,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这么编排魏公公。” 既然沈炼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凌云凯心里再如何不满,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没法真个把沈炼给甩脱。 一行五人重新上路。在沈炼的背上,用油纸包着一个卷轴,明显就是字画之类的东西。罗飞羽猜测着,这只怕就是沈炼从净海大师那里拿到的北斋先生的画作。 罗飞羽在沈炼的那座祖传的老宅子里,见到过北斋先生的画作。 画得怎么样,罗飞羽倒真不如何觉得,倒是对这个北斋先生明里暗里嘲讽东厂和魏忠贤的诗句,感到十分惊奇,觉得这个人该当很不简单,也许背后有着某个靠山。 不然的话,一个画师,如何能在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还活得这么滋润。 偏生沈炼就是十分喜欢北斋先生的画作,在他那栋祖传的老宅子里,就收藏着不少北斋先生的画作。其中可不乏那些嘲讽魏公公的真迹。 沈炼带路,中途又要避雨,耽搁了些时候。等五人赶到香山山坳中的一处草庐,天色已黑,雨却没有停,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五人都穿着蓑衣,在草庐外,看着里面的灯光。凌云凯对着沈炼说道:“好了!这里就是了。百户大人和罗总旗就在这里等着,待我拿下这个北斋先生,你们再进来看看不迟。” 到了这个份上,凌云凯还是在担心沈炼和罗飞羽抢他的功劳。如此小心谨慎,沈炼也拿他没有办法。还没来得及搭话,凌云凯就低声招呼一声,带着凌风和凌雨,闪身进到草庐的院落里。 小雨淅淅沥沥,罗飞羽和沈炼就在外面看着。就在三道人影闪身进屋时,一声低喝传来:“什么人?” 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同时有人在高呼:“小姐快走!锦衣卫!” 沈炼和罗飞羽不约而同,抢了进去。 这个北斋先生竟然是个女的? 她竟然还有护卫? 罗飞羽心里恍然,这个北斋先生果然不是寻常人,而是背后有人在庇护着她。这个庇护人的来头,只怕还不小! 屋子里头,激斗正酣。沈炼一挥手,与罗飞羽分从左右,绕行到屋后。 罗飞羽走的是远侧,等他绕到屋后,正见到沈炼与一个女子对上了眼,两个人一下子同时愣在那里。 不会吧!沈炼竟然与这个北斋先生见过面?竟然还不认识?而是等到这个时候才认识? 罗飞羽没有出现,隐身在树影下,默默地看着沈炼和北斋先生在那里四目以对。 “要走就快走啊!”罗飞羽大急,心里大喊。 就在这时,草庐后门怦然一声,被撞得粉碎,一道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浑身是血,大喊着:“小姐快走!” 喊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长声惨叫。在他身后,凌云凯纵身而出,绣春刀在这人后背上狠狠劈下,劈得他往前踉跄几步,扑通一声,脸朝下,一头栽倒在地,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北斋愕然转头,沈炼也是满脸震惊。罗飞羽看到北斋的正面面容,心里不由得一震。 怎么回事?这个北斋先生,怎么这么面熟?我难道在哪里见过她? 凌云凯脸上身上都是血,也不知道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别人的。脸上带着狠绝的表情,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北斋,拖着她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骂:“你好大的胆子,敢编排魏公公!这些护卫,谅你一个画师也蓄养不起,背后必定有同党!说!你的靠山是朝中的哪个人?!” 13 穿梭者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案子,没有任何油水可言,却不成想,是一条连着朝中大佬的小鱼! 这要是顺藤摸瓜,摸到了朝堂上,不管是谁,对办此案的凌云凯来说,都是一份莫大的功劳! 身为锦衣卫的一员,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一个小小画师,能够在诗画中编排魏公公,这其实不算太离谱。但是这个小画师身边还有两个护卫,还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掩护她逃走! 这就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画师所能做到的! 只可能是某个人派来的护卫,在保护着这个小画师! 凌云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一只手拽着北斋,像是拎着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来到屋内。 屋里充满了血腥味。 凌风和凌雨联手,扑杀另外一名护卫,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沈炼沉着脸,跟着进屋。他把雨蓑衣解下,沉声问道:“你就是北斋?” 罗飞羽没有进屋。 他仍旧站在屋外的树影下,淋着雨,脑子里一片混乱。可是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此时还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屋子里众人的谈话。 他还知道,沈炼这是在为北斋开脱,是在提醒她,不要承认自己是北斋!这样他就可以有理由出手相助了。 这个意思,凌云凯当然也听了出来,皱着眉头,冷笑着说道:“废话!这里是这个北斋的住所,她不是北斋,那还会是谁!说,你在朝中的同党是谁!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不然,进去诏狱,你一样会乖乖地说出来,只是会吃上很大的苦头!” 沈炼也在等着她的回答。北斋淡淡地看了沈炼一眼,一挥手臂,挣脱了凌云凯的钳制,就这么淡然地站在那里,不屑地答道:“我就是北斋!北斋就是我!” “好好好……”凌云凯哈哈大笑,连声叫好,猛然间,把绣春刀架到北斋的脖子上,刀锋上的鲜血染在她那白皙的肌肤上,带着几分别样的凄美。 沈炼在一旁,双眼一缩。 罗飞羽从满脑混乱中恢复过来,恰在此时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凌云凯架刀威逼的这一幕。 在他走进来时,凌风和凌雨两个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凌云凯的眼中只有北斋,绣春刀一紧,北斋立时浑身一个哆嗦,颈脖上立时被绣春刀刀锋压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说!你在朝中的同党是谁!”凌云凯一声断喝。 北斋身子一抖,只是被凌云凯这么吓了一跳而已,此时反而恢复了平静,轻蔑地一笑,答道:“我就是我,只是骂几声阉党而已,哪里需要什么同党!” 凌云凯气得脸色发白,五官扭曲在一起,紧咬着牙关,目光中透出阴狠来,对着北斋连声说道:“好!很好!非常好!” 话音未落,凌云凯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北斋的衣领,直接抓着她,往里间屋子走去。 凌风和凌雨往左右分开,一言不发。沈炼低喝一声:“凌云凯,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审讯犯人啊!怎么,百户大人,你不忍心啊?”凌云凯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而后对着凌风和凌雨两个,喝道:“看着他们两个!就在这里看着!有人打搅审讯,就是北斋的同党!” 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很显然,凌云凯这就是在威胁沈炼,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沈炼认识这个北斋! 罗飞羽一直在冷眼旁观。他从凌风和凌雨的脸上,看出来一些迷茫的感觉出来,好像他们两个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炼根本没有在意凌云凯的威胁,直接大踏步走了过去,同时低喝一声:“放开她!我们是来办案的!给她个痛快就是!” 凌风和凌雨同时伸手,并肩往中间一站,拦住沈炼。 “滚开!”沈炼怒喝一声,双手伸出,把他们两个往旁边一拨。 就在这个时候,凌风和凌雨同时伸另外一只手手,抓向沈炼的肩膀。沈炼身子左右一晃,往前踏出一步。两人的手抓空,几乎同时落在沈炼背上的背筒上。 “世界结晶!”凌风惊呼一声。 他说的不是锦衣卫的官话,在沈炼和凌云凯听来,完全就是含糊不清的话语而已。可是罗飞羽却听懂了,内心剧震,整个人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耀眼的光亮,一下子就照亮所有的迷雾笼罩之处。 这些迷雾,已经折磨了他足足八年之久! 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的严重伤势,竟然能够自愈! 贴身戴着一个小盒子,里面的小巧陀螺,以及小盒子和金属链子,完全就不是这里的铁匠和技术所能打造得出来的! 凌风和凌雨的话,诸天万界,剧情人物,小萝莉,爽一把! 原来这些迷雾,都是因为他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是外来者! 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世界结晶! 跟凌风和凌雨的目的一样! 怪不得他们两个一直这么怪怪的!原来他们两个是穿梭者!跟他一样的穿梭者! 而他们两个早已经觉醒,所以才从一开始,就觉得罗飞羽不对劲!是因为他们两个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 而刚才,他们感到迷茫,是因为他们两个发现,因为他们两个和罗飞羽出现在这里的缘故,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已经开始走偏了! 罗飞羽微眯着双眼,掩盖住他在这一刻觉醒过来的秘密。他的内心震惊无比,没想到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竟然就这么迷失了足足八年的时间! 而这个世界,除了凌风和凌雨之外在,只怕也还有其他的穿梭者出没,甚至比他还要更早一步觉醒。 他们在哪里?大明京师朝堂?后金的黑山白水?还是八百流寇? 各种疑问纷至沓来。 罗飞羽就像是入定了一样,静静地站在这里,冷眼旁观。 那边厢里,凌云凯一手抓着北斋,手里的绣春刀指着沈炼,怒道:“沈炼!你竟然跟这个乱党勾结,好!待我在无常簿上记你一笔!” 凌云凯说到做到,一把推开北斋,从怀里掏出无常簿,刷刷几笔,然后收起无常簿,河喝道:“拿下他!一同押进诏狱!罗总旗!还不动手!” 罗飞羽瞅瞅沈炼,再看看身上抓住沈炼的凌风和凌雨,对着凌云凯拱手答道:“是!百户大人!卑职遵命!” 沈炼怒喝一声:“让开!” 他和凌风凌雨都没有动刀,而是被凌风凌雨抓住胳膊,尚未完全制住。 在凌云凯得意的笑声中,罗飞羽大步走了过去,眼睛紧盯着沈炼。 看起来,他就是奉凌云凯之令,去抓住沈炼。 凌风和凌雨对视一眼,就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就在这时,罗飞羽已经走近,铿锵一声,拔出绣春刀,灯烛映照之下,刀光如匹练一般,劈向沈炼。 可是在陡然之间,刀光一转,直接卷向凌雨! 14 觉醒 八年来,罗飞羽腰间的绣春刀,已经出鞘很多次。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如同这一次这样,如此铿锵有力,充满力量。 罗飞羽在迷雾中苦苦探求,足足迷失了八年,这一刻终于在凌风的一声惊呼声中,觉醒了过来。 世界结晶,原来就是沈炼背上的这副画轴!这副来自北斋先生的画轴!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凌风和凌雨更是意想不到,他们在惊喜之时,竟然促成了罗飞羽的觉醒! 刀光陡起,形势立变。 凌雨应变神速,立即撤手,往后退却,胸腹同时往后一收。凌风则左手与沈炼对抗,右手从沈炼肩膀上往下一滑,拽住画轴背筒,往后一扯。 沈炼恰在此时往前一窜。嘣的一声,背带崩断,画轴背筒被凌风抢在手中。 凌风脸上显出惊喜之色,立即往侧面退去。 那边厢的凌云凯,则是满脸愕然,对这番惊变,大感意外。 啊! 凌雨一声惨叫。 虽然他反应神速,后退的同时,胸腹往后收。可是罗飞羽手里的刀光,却陡然暴涨,在他的腰腹间一掠而过。 飞鱼服立时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中渗出,染红衣衫。 “混蛋!”凌风一声怒喝,提着绣春刀,扑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抢上来驰援。凌雨腰腹间的伤势看样子不轻,如若罗飞羽乘势追杀,凌雨可就危险了。 此时沈炼顾不得身上的画轴背筒被夺,铿锵声中,绣春刀出鞘,扑向凌云凯。与此同时,凌云凯也毫不示弱,迎了上来。 捉拿自己的锦衣卫,却突然这么火拼起来,北斋一时间看懵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傻傻地往后退,然后才如梦初醒,转身就跑。 凌云凯心里大急。 在他眼里,北斋可就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啊!可是沈炼犹如猛虎下山,势头凶猛。在那一边,凌雨已经受伤,正在往后退,从怀里掏出一卷白凌,还有一个瓷瓶,看样子是想要处理伤口。 凌风振臂一抛,画轴背筒划过一道弧线,飞向凌雨那边。 就在这时,罗飞羽突然身形拔高,刀光一闪,劈了过去。 砰! 画轴背筒被绣春刀刀背劈中,在空中转了方向,越过沈炼和凌云凯的战团,撞上墙,啪的一声落地。 “你……找死!”凌风怒喝,绣春刀舞出一团刀花,贴地卷了过来。 罗飞羽落地,反手就是一刀。 金铁交鸣声大响,凌风的刀光立止,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站定。他的脸上惊疑不定,怒瞪着罗飞羽,喝道:“你……” “我什么我!”罗飞羽回道,“你们两个几次三番想要取我性命,到底是何道理?” 罗飞羽说的是大明官话,只是不那么字正腔圆而已。这样在凌风和凌雨听来,就无法判断罗飞羽到底是什么人。 果然,凌风脸上露出几分沉思,旋即冷笑一声,答道:“想要你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好!”,手腕一转,绣春刀翻转半圈,人随刀走,合身扑上。 这八年的时间,罗飞羽除了苦苦思索周围的这些迷雾,就是在绣春刀上下苦功夫。沈炼,乃至于陆文昭,都是他讨教的对象。可以说除了当差吃饭睡觉,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磨绣春刀的刀法上。 他的心底深处,始终有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不敢松懈下来。 这一番猛攻,凌风在罗飞羽凌厉的绣春刀攻势下,完全挡不住,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凌雨从旁提刀扑了过来,只是他的动作已经不复先前那般彪悍。 两人配合默契。 一人主攻,另一人就在一旁游走,干扰,牵扯着罗飞羽的注意力,让他无法全力出手,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防范来自一旁的突然袭击。 三人翻翻滚滚,刀光霍霍,战成一团。凌风和凌雨联手,才堪堪与罗飞羽战成个平手。 他们本来期望着罗飞羽会因力竭而慢下来,这样就可以联手施展出杀手招。可是战了这么久,罗飞羽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根本就没有力竭的迹象,反而一直刀势平稳,不急不躁。 可是在另外一边,凌云凯在与沈炼的战斗中,就大呼小叫,明显不支。他不停出声,喊着凌风和凌雨的名字,要两人前去支援。可是凌风和凌雨哪里脱得了身,只能装作没听到凌云凯的召唤,闷头与罗飞羽交手。 啊! 一声惨叫,从里间传来。 是凌云凯的声音。 凌风和凌雨的绣春刀立时一震,攻势一缓,迟疑着要不要去驰援凌云凯。 激烈的战斗之中,如此一迟疑,可是要命的。罗飞羽抓住时机,绣春刀立时变得更加凌厉起来,唰唰两刀,逼得凌风练练后退。就在凌雨抢上前来驰援时,罗飞羽后发先至,抢先一步迎了上来。 凌雨大急。 他倏然明白过来,罗飞羽猛攻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标不是凌风,而是他! 这个时候,凌风刚退,已然来不及驰援,他只得独自面对罗飞羽的凌厉攻势,就只能靠自己了。 凌雨一挥手,绣春刀在身前横扫,封堵住罗飞羽的攻击方向。与此同时,他全力后退,试图拉开与罗飞羽之间的距离。 呯! 一声大响,罗飞羽大跨步过来,一刀劈落,正劈在凌雨的绣春刀上。 凌雨虎口一震,再也握不住绣春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绣春刀被劈落在地。他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能在凌风赶过来之前,他能拉开与罗飞羽的距离,避过罗飞羽的刀光。 可是为时已晚。罗飞羽一刀得手,攻势不减,尾随着凌雨追至,绣春刀翻转,刀锋朝上,在往前急踏步时,反手这么往上一撩。 啊! 凌雨长声惨叫。 绣春刀刀光自他左下腹,斜斜朝上,在右侧下巴掠过。 凌雨身躯往后仰,鲜血飙溅而出。 这一刀,虽然没有把凌雨开膛破肚,但是也差不多。即使一时不死,这一下也是重伤。除非立即救治,否则失血而死是迟早的事。 凌风本来止退为进,紧急驰援。可是这一下,他立刻就傻眼了,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变换了个方向,朝门外夺路而逃。 他判断凌雨已经是无可挽救,当机立断,抛下凌雨,逃之夭夭。 15 抉择 凌风临阵脱逃,最为震惊的,自然还是凌雨这个老搭档。他在长声惨叫之时,眼睁睁地看着凌风夺门而出,只能气急败坏地喊一声:“你……” 他的一口气都没能顺过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喊出,在后退之时,眼前刀光再现,逼得他喉头一紧,剩下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罗飞羽可没有任何迟疑。一刀得手,又没有了凌风的掣肘,当即乘胜追击,刀光霍霍,直接劈了过去。 可怜的凌雨,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喊出来,脖子被绣春刀砍中,热血喷溅而出,嘶嘶作响。他本人则连连后退,双眼瞪得大大的,怒视着罗飞羽,嘴巴张合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飞羽没有再管他,而是飞身后退。 在里间屋子里,沈炼与凌云凯之间的战斗,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两人扭打在一起,绣春刀都不在手上,而是用拳头对决。 他们两个的战斗,不是罗飞羽关心的重点。他看中的,是沈炼背着的画轴背筒,在被凌风抢夺下来之后,被罗飞羽以刀背砸飞,掉落在墙边的角落里。 凌风和凌雨惊呼这是世界结晶,罗飞羽如同获取到了钥匙,一下子就从长达八年的迷失中觉醒了过来。 罗飞羽一手持刀,保持着警惕,一手拾起画轴背筒。左手一触碰到背筒,一股别样的感觉,立刻就从手中传来。 虽然罗飞羽并不知道,这就是世界结晶的感觉,但是,他同样能够感觉到,这的确不同寻常! 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即打开背筒,取出画轴。 这种感觉,在直接拿着画轴时,就更强烈了。罗飞羽心中大喜,他穿梭诸天万界,来到这方世界,目的就是寻找这方世界的世界结晶。没想到这次不但因此而苏醒,还抢在凌风和凌雨之前,抢到了这个世界结晶。 怪不得在这之前,穿梭者社区里,各种帖子都一再强调,各方世界里的世界结晶,是没有什么规律可言的。往往那些意想不到的物品,反而可能就是世界结晶的载体。 但是,没有人能提前知道这些,只有在触碰到了,才能惊觉,世界结晶原来就是这个! 罗飞羽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这个时候,凌雨已经倒下,没有了生息。沈炼和凌云凯之间的战斗,也到了决生死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喘着粗气,拼死肉搏。 屋子里只有罗飞羽一个人。 他心里在犹豫着。 已经拿到世界结晶,他完全可以现在就带着这副画轴,离开这个世界!这样他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他这么一走,想要再回到这个世界,就没有那么容易。 身为穿梭者,冒着迷失身死的莫大风险,穿梭诸天,行走万界,为的就是搜罗各个世界的世界结晶。这是穿梭者提升自身的关键物品。 一方世界,就无异于是世界结晶的矿产,世界结晶,可不只这么一颗,而是还有很多。 但是这么多世界结晶里,堪称皇冠上明珠的,却是这方世界本身! 如若能掌控这方世界,所得到的,可不是世界结晶所能比拟的。可是这个的难度,比起搜罗世界结晶,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现在有这么一个契机,罗飞羽可不愿意这么轻易放弃。 顷刻之间,罗飞羽就做出了抉择。 他把画轴取出,投到角落里的一堆画轴里头,混在一起。这样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就不知道这个东西在这里。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 罗飞羽目光看向门外。 雨已经停了,外面时而透出皎洁的月光。罗飞羽迅速拿起另外一副画轴,塞进背筒里,往身上一绑,冲出门外。 过不多时,里屋的打斗声也渐渐止歇下来,沈炼从里面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凌雨,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他紧皱着眉头,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可是在里屋,凌云凯躺在地上,软瘫成一团,头和上身都湿透了,一动也不动,也已经死透了。 沈炼只是愣了一会儿,就立刻进屋,从凌云凯怀里掏出他的无常簿,翻开到最新的一页,从后面往前翻,越是看,就越是眉头紧皱,完全舒展不开。 凌云凯在无常簿里记载的东西,比沈炼以为的,还要严重得多。其中不乏捕风捉影之事。然而沈炼身为锦衣卫一员,还官居试百户之职,自然清楚得很,对东厂和锦衣卫来说,根本就没有捕风捉影一说,只有在诏狱里,那些被抓进去的犯人,什么时候承认这些罪行而已! 沈炼草草翻完,立刻就点起一堆火,撕下无常簿,一页一页扔进火堆,看着无常簿烧成灰烬。 他对罗飞羽很有信心,没有急着循迹追出去,而是先把这里的痕迹扫干净。一切处理妥当,沈炼这才带着绣春刀,出门追击。 小雨淅淅沥沥,不像暴雨那样,能够冲洗掉一切痕迹。此时已经竟然神奇般雨过天晴,天上云彩掩映着明月,照耀着大地。罗飞羽追出来得很及时,不光是有足够多的痕迹,还能听到凌风一路狂奔的声响。 他紧追其后,不紧不慢。追出一段距离,前方猛然传来一声惊呼,是那个北斋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她难道能跑在凌风的前头?罗飞羽心里一震,旋即恍然大悟,北斋逃出来时,恐怕是走的另外一条路,而凌云凯追上来的,正是沈炼带着众人前来的那条小路。如此一来,虽然北斋逃得早一步,现在却被凌风追上。 潺潺的水声就在前头,罗飞羽已经知道,前方那个地方,就是一条溪流,还有一座木桥。 罗飞羽冲出小树林,立时止步。凌风站在木桥上,一手扣着北斋,一手拿着绣春刀,指向罗飞羽。 冷月映在绣春刀刀锋上,更添几分冷幽之意。 “凌风!放下北斋!”罗飞羽低喝道。 凌风一愣,问道:“百户大人呢?” “哪个百户大人?” “废话!”凌风怒道,“当然是凌云凯百户大人!” “他们两个正在促膝谈心!” 罗飞羽完全是说些谎话,他冲出来的时候,沈炼与凌云凯之间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凌云凯被沈炼按在水缸里,估计早就溺死了。 凌风不相信罗飞羽的话。可是他不太确定,罗飞羽是否跟他和凌雨一样,已经觉醒。甚至他和凌雨也一直没有搞清楚,罗飞羽是不是穿梭者! 八年来,他们两个曾经用尽手段,都没能证实这一点。毕竟作为穿梭者,进入这个世界时,不会选择从萨尔浒修罗战场那个时候开始进入。那个地方,风险太大了,直接身死的可能性太高了。 他狠狠地盯着罗飞羽,喝道:“把那幅画拿过来!我就放了她!” “好!”罗飞羽答应道,取下画轴背筒,拿在手中,说道:“你放她走,我才扔给你!” 16 追杀 罗飞羽信不过凌风。凌风当然也信不过罗飞羽。 尤其是在罗飞羽已经杀了凌雨的情况下,凌风更是十分谨慎,摇着头答道:“不!把画轴放在地上,退后!我会让她去捡起来,再扔给我!” “好!”罗飞羽答道。 他弯腰放下画轴背筒,往后退开,同时说道:“你身为锦衣卫,为何却非要拿这个北斋的画作?难道不怕我在无常簿上记你一笔,勾结逆党?” 凌风冷笑着说道:“哼!这是沈炼勾结逆党的罪证!” 罗飞羽站住脚。 凌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绣春刀架到北斋的脖子上,厉声喝道:“后退!你杀了凌雨,沈炼杀了凌云凯!怎么,你还想杀掉我?!我不拿到这个东西,如何才能自保?!” 他生怕罗飞羽不能理解似的,啰哩啰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 罗飞羽缓步退后。 “你和沈炼分明就是认识这个女的!还骗我们说只是想看看北斋是什么人!哼!你和沈炼才是勾结逆党!” 凌风有些唠唠叨叨的,所说的这些,对罗飞羽来说,完全就不是个什么事。从这些话里,罗飞羽很明显地感觉到,凌风还不知道他已经觉醒的秘密。 这样就很好。罗飞羽心里暗自告诉自己。就是要让对方以为自己还没有觉醒,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做到出其不意。 罗飞羽一直退后,到跟凌风相距差不多的距离上时,才停了下来。 “去!捡起画轴!”凌风架着北斋往前走,低声喝道。 罗飞羽同时踏前一步,厉声说道:“你乖乖站在原地不动!让这个女人去捡起画轴,然后扔给你!” 凌风怒瞪着罗飞羽,可是月光之下,看到的只是朦胧的身影,完全看不清面容。 只是在罗飞羽的坚持下,凌风也没有办法,只能松开北斋,自己站在桥上,看着北斋迈着小碎步,往前挪去。速度如此缓慢,他不由得心头火大,厉喝一声:“快点!” 北斋双腿发软,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她一个都不敢相信。虽然罗飞羽看起来比较正派一点,但是看起来,他也不关心自己的生死。 在罗飞羽和凌风的注视下,北斋战战兢兢地,走下木桥,捡起画轴背筒,抱在怀里。 “扔过来!”凌风很急迫地喊道。 北斋回头看了一眼凌风,再回头看一眼罗飞羽。罗飞羽用手里的绣春刀指指凌风,命令道:“扔给他!” 尽管心里很是有些奇怪,有些不解,北斋也不忍把这个事关沈炼的罪证真个交到凌风手里,可是在罗飞羽的命令下,在凌风的催促下,她还是回过身,把画轴背筒扔了出去。 不过她多留了个心眼,不是直接扔上木桥,而是偏了一点点。 在她扔出画轴背筒的瞬间,罗飞羽发动,双脚一蹬,整个人如同下山猛虎,扑了过去。 几乎是在同时,凌风也动了,他的目标则是抛到空中的画轴背筒。 啪! 画轴背筒落在木桥边缘,与凌风伸出来的手只有几指之遥,掉进河中。罗飞羽则如一阵风一般,掠过北斋的身边,抢上木桥。 凌风没有任何犹豫,整个人就是一滚,翻身跳进河中。他的目标,就是这个画轴背筒。 他动作迅速,一滚进河中,立即就伸手捞住画轴背筒的背带,刚刚在河中站稳身子,就把画轴背筒拽了回来,同时身前的空间一阵模糊,如同不同的世界重叠在一起。 可是就在画轴背筒入手的瞬间,凌风怒吼一声:“不是这个……” 只是此时,他的身影已经自河中往前迈步,走进重叠的世界通道之中,即使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画轴,不是世界结晶,他也无法反悔。 罗飞羽从桥上腾空而起,飞身下扑,手里的绣春刀闪电劈落。 凌风只来得及回转过头,举起绣春刀,试图格挡。 铿锵一声,凌风把握不住刀把,绣春刀失手掉落到河水之中。可是罗飞羽的刀光势头不减,在他身前一掠而过。 在这个瞬间,罗飞羽在河中站定,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个空间通道,两个世界重叠交织在一起,随着凌风踉跄往前退去,他都能看到对面那个世界的里面的情形,那明显就是一间屋子,布置简单,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墙上的那副画! 罗飞羽尽其所能,试图记住这副画的细节。双脚刚刚在河底站稳,他就强自忍耐着,才没有往前踏出一步。 他当然可以顺着凌风打开的这个空间通道追上去,可是他很确定,一旦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不能再这么回来这里!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开这里,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就这么目送凌风脚步踉跄,踏上房间里的地面,河水也顺着这个通道,涌进去一部分,然后看到他扑倒在地,整个空间通道也就此迅速模糊起来,直至消失。 罗飞羽闭上双眼,努力记住刚才看到的那些细节,把这些细节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河水流得甚急,但并不深,最深处也就到膝盖。罗飞羽趟水上岸,四周月光冷幽,已经不见了北斋的身影。 罗飞羽没有费劲去追,而是在这个地方等着。 这里是一大一小两条路的交汇处,过小木桥后,也有几条岔路可以下山。清风明月,彩云掩映,竹影婆娑,流水潺潺。罗飞羽难得的以局外人的身份,难得得到片刻的清静悠闲,在这里品味着这方天地的静谧。 觉醒过来,虽然不再为迷雾所笼罩,可是罗飞羽心里头,却更为沉重。 地球,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地球。自从诸天降临,万界显现,人类,已经踏上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尽管知道一入诸天万界,就是九死一生之局,诸多的年轻人,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义无反顾地,踏进各个城市里存在的诸天万界桥。 那是一团七彩光芒构成的光桥,单从外面看,就能看到里面的璀璨。但实际上,一旦进入,就会成为穿梭者,会因此而觉醒种种天赋异能。 罗飞羽觉醒的天赋异能,就是自愈再生。这个天赋异能,并不算是如何强大逆天,但是绝对算得上变态。只要不死,他的身体就能恢复如初。 诸天万界,是个大争之世,即使罗飞羽只是个菜鸟新手,但是仅凭简单的了解,他都能深刻认识这一点。而天赋异能,有些人所拥有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级技能。 压力,在他觉醒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压在他的心头。 但是眼前的这方静谧天地。让他暂时忘却了这些压力烦恼,纯以欣赏的心态,品味着诸天万界的奥妙无限。谁能想得到,眼前的这个世界,竟然是一个从幻想中诞生的世界,以热门电影《绣春刀》为脚本,演化出来的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真的是太神奇了! 罗飞羽沉浸在这个世界里头,心头似是有着很多感悟冒出来。可是凝神去琢磨时,这些感悟却又像顽皮的小精灵,溜得飘渺无踪。 罗飞羽索性不加以理会,放任自流。 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把他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转头看向大道,沈炼提着绣春刀,终于追了上来。 “凌小旗呢?”沈炼沉声问道。 17 统一说辞 “死了!” 沈炼问得很直接,罗飞羽答得很干脆。 他是亲眼见到凌风被他凌空一刀劈中,然后在穿过空间通道时,一头栽倒在另外那个世界的一个房间里。 如果他得不到及时救治,那么肯定是死定了。 即使凌风没死,那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里了!即使他能回来,那也是后面的事情,而不是眼前的事情。 沈炼收起绣春刀,来到罗飞羽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再次问道:“北斋跑了?” “对!”罗飞羽答道。 “我们……”沈炼迟疑着说道。 “我们是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前的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凌云凯不死,无常簿一交上去,我们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现在,我们只需要统一说辞就是了。”罗飞羽很坦然地答道。 沈炼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一阵,轻叹一声,再拍拍罗飞羽的肩膀,带着愧疚之意,说道:“是我连累到你的!” 罗飞羽只是微微一笑,在月光下露出一口白牙。 沈炼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凌云凯和无常簿已经无需担心。现场有两具无名尸首,他们三个遭人袭击而死,完全没有问题。” “嗯,就说五个人好了,我们被凌云凯安排在屋外守着,发现不对劲赶进去时,凌云凯和凌雨已被杀,我们追到这里,凌风也被人所杀,就这样!” “好!就这么办!” “但是北斋会是个麻烦!”罗飞羽说道,“她背后肯定有人支持,能够安排两名护卫在此保护她的安全,这个背后的人只怕不简单。” “你是担心背后的那个人会以这个事来要挟我们。”沈炼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是的。” 沈炼沉吟片刻,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过眼前的这一关再说。凌云凯临死前威胁我,说他是魏公公的外甥,这个案子,只怕会交给南镇抚司衙门查办。” “南镇抚司的那些人,都是从北镇抚司衙门里贬过去的,我们小心应对也就是了。”罗飞羽答道,“况且魏公公现在忧心朝堂上的剧震,哪有什么心思关心他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说得也是!但是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好!”罗飞羽答道,“我们须得同进退。如若有人以此事要挟,我们得互通有无,共同应对。” 这个是肯定的。沈炼没有多说,拍拍罗飞羽的肩膀,就此下山回城,由他去锦衣卫北镇抚司报案,并带人过来。 罗飞羽目送沈炼过桥离开,这才循着大路,回到北斋的住所。 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做他自己的事情。 沈炼已经处理掉凌云凯的无常簿,罗飞羽在凌雨怀中掏出他的无常簿,里面什么都没有记录,还被他一刀给劈成两半。 这就无所谓了,不过罗飞羽还是设想着,如果他是设想中的五个人之一,拿到凌云凯和凌雨的无常簿,是为了做什么,看到凌雨的无常簿里是空白的,又会如何做。 他往后门走去,出门之前,随手把两半空白无常簿一扔。 无常簿只是其次,罗飞羽真正在意的,是凌雨随身会带着什么样的小东西,也是小巧的陀螺吗? 果不其然,也是小巧的陀螺,凌雨也是把这个特殊的东西贴身收好。罗飞羽端详一番,随手把这个东西收好。 北斋的两名护卫,一个倒在屋内,一个倒在屋外。罗飞羽很意外的,在他们身上搜出一个腰牌,当然不是挂在腰间,而是贴身藏好的,怪不得沈炼没有发现,也有可能是沈炼没时间细细搜索,所以才错过了。 腰牌上只有一个字,“信”,以及数字编号。 罗飞羽已经跳出这个世界的局限,自然已经清楚得很,北斋背后的人,就是信王朱由检,这两个人,自然也是他派来保护北斋的。 但是他知道归知道,这两个小腰牌,可也是不错的证物。 收拾好这些东西,才是重头戏。罗飞羽来到书桌旁,从背篓里一堆画轴中,只凭感觉,很轻易地就拿到那副画轴。这个世界的世界结晶,也就是凌风和凌雨为之惊呼的东西,此刻就落在他的手中。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实际上当然没有这么轻松。从觉醒到斩杀凌雨,追杀凌风,其实都不容易。如果没有长达八年的苦思以及坚持不懈地磨砺,他也不可能以一敌二,干掉凌风和凌雨,拿到这个世界结晶。 只是身为穿梭者,他可没有储物袋之类的东西。事实上,只有这些世界结晶的载体物品,他们这些穿梭者才能带离世界,是带着身上,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在穿梭者社区里,却一再说明,诸天万界的世界里,那些土著人物,如果杀死了穿梭者,就有一定的几率,能够得到穿梭者的天赋异能。 也就是说,土著人物可不完全是游戏里的NPC,而是可以在杀死穿梭者时,也有可能成为穿梭者! 成为穿梭者,他/她就可以离开所在的那个世界! 罗飞羽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而是看着手中的画轴。他不可能现在就带着这副画轴离开,也不能直接回到城中,他得在这里等着锦衣卫的到来。思前想后,罗飞羽只能把这个东西藏起来,等日后再一个人来取回去。 这很重要,藏起来的画轴,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罗飞羽在偌大的住处四处转悠,最后还是决定把画轴埋在竹林里最为妥当。 做完这一切,再把所有的痕迹清扫干净,罗飞羽才回到屋里,静坐等候。燃文小说 www.ranwen.com 天色大亮,锦衣卫人马赶到,带队的,自然是百户张英。他们抵达这里后,并不是勘察血案现场,而是在四周警戒,封锁现场。 午后时分,大队人马赶到,除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的同僚,以及千户陆文昭,还有更多的陌生面孔,就正是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的人。 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对外,南镇抚司则是对内,也就是抓锦衣卫内部的内贼一类的。 这个架势,很显然沈炼和罗飞羽也是嫌疑的对象,这并没有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 陆文昭去血案现场走了一圈,出到院子里,脸沉如水,来到沈炼和罗飞羽身前。两人从木凳上站起身来,静候他开口。 “你们啊……”陆文昭脸带忧虑说道,“这个案子,凌总旗是魏公公的外甥,田指挥使有令,这个案子交给南镇抚司查办,我都得避嫌!好了,你们两个,好好配合办案吧,我出去迎迎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 陆文昭离开时,目光扫了一眼院落对面坐着的那个家伙,他穿着的飞鱼服,跟罗飞羽等人的不太一样,在陆文昭与沈炼罗飞羽说话时,他就一直似笑非笑,看着这里。他的派头可不小,嘴里吃着点心,身旁还有个小旗手里捧着点心盒,站着伺候。 陆文昭一走,他就带着笑,站起身来,迈着官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下,手里拿着点心,朝沈炼和罗飞羽示意:“秀芳斋的点心,今儿早上现做的,来点?” 18 谁消遣谁 对于这份殷勤,沈炼只是皱着眉头,看了这个家伙一眼,默不作声,以沉默拒绝他的好意。 在他转向罗飞羽,身旁伺候的小旗捧着食盒送到罗飞羽身前时,罗飞羽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一把接过食盒,说道:“谢裴大人!” 这才是毫不客气。 罗飞羽的这般举动,把几个人都给看呆了。罗飞羽没看到他们似的,抓起一块酥饼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抬起头,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没吃饭,肚子正饿着呢。嗯!秀芳斋的点心,果然不错!” “你……认识我?”那人问道。 罗飞羽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笑道:“南镇抚司的裴纶裴大人,我当然认识。我们见过的呀。” 裴纶一愣,旋即脸上堆起笑脸,对着身旁侍候的小旗摆摆手,示意不打紧,说道:“是,罗总旗果然是好记性。我们的确是见过,还有沈大人,对吧。” 沈炼一脸茫然,看着裴纶。裴纶自嘲地一笑,习惯性地伸出手,旋即又是一愣,看着罗飞羽身前的食盒。 罗飞羽很会意,拿起食盒,送到裴纶身前,说道:“裴大人,再来点?” 这反而是罗飞羽反客为主了。 裴纶很是纳闷,看着罗飞羽,感觉到很不真实。这到底是谁调查谁啊?! “秀芳斋的点心,果然不错!”罗飞羽对着裴纶笑道,“裴大人客气了!” 裴纶哈哈一笑,拍拍手,答道:“罗总旗喜欢就好!在下裴纶,在北镇抚司衙门办差时,掉了点尾巴,贬到南镇抚司……” “裴大人此言差矣,”罗飞羽说道,伸手擦擦嘴,“南镇抚司千户大人要是听到裴大人这么说,可不会高兴的。” 裴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 本来他脸上的笑容就是一种伪装,现在连伪装也装不起来,完全搞不懂这个罗总旗是什么情况,怎么对南镇抚司,对血案的嫌疑人身份,完全不当回事?! 罗飞羽心里暗自好笑。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在前几年,他一直觉得凌风凌雨两人总是如此怪怪的,跟周围的这些锦衣卫不太一样。他现在这个样子,就跟当时他看着凌风凌雨两人时一样,感觉到怪怪的,但是却不知道原因。 穿梭者,相对于沈炼裴纶这些世界里的原生居民,完全就是来自高维度的存在,当然是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特质。 锦衣卫,南镇抚司,诏狱,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可是此刻在罗飞羽眼里,这都不是什么事!甚至于当今皇上,或者权势滔天的魏公公,以及在暗中筹谋的信王朱由检,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所关心的,完全就不是裴纶所能理解的东西! 对裴纶的尬聊,罗飞羽的满不在乎,沈炼都像是没听到似的,充耳不闻。 裴纶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在下裴纶,凌总旗这个案子,千户大人交给卑职查办。百户大人,罗总旗,请吧!” 刚才只是前戏,现在才是公事公办。也可以说是裴纶在消遣两人,只是被罗飞羽反过来消遣了一把。 罗飞羽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拍拍手,站起身来,跟在沈炼身后,与裴纶一起,进到屋里。 屋子里面,就是血案现场,裴纶办案的程序,手法,与北镇抚司衙门的锦衣卫如出一辙,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于都不如沈炼那么自成一套,更无法达到罗飞羽这么高的高度。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已经把这里查得底朝天。三人一进来,立时有人上前来,捧着凌雨的无常簿,低声说道:“凌总旗的无常簿不见了。” “嗯!凌总旗的无常簿……不见了!”裴纶从怀里掏出无常簿,旁边的小旗立时张开嘴,伸出舌头,任由裴纶把笔尖在他舌头上润了润,在无常簿上写下这句话。 裴纶写完,还带着几分笑意,回头看了沈炼和罗飞羽一眼。 沈炼面无表情,罗飞羽嘴里还在嚼着糕点,在裴纶的目光扫过来时,愕然问道:“怎么回事?这帮人还把凌总旗的无常簿给拿走了?他们想干嘛?跟锦衣卫对着干?” 一连串的问题,从罗飞羽这里抛出来,就有点喧宾夺主了。可是裴纶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个案子,是裴纶查办不假。裴纶看两人一眼,也是怀疑两人才是凶手。但是罗飞羽却这么无辜地倒打一耙,就让他很是有些无语了。 被罗飞羽这么一闹,裴纶不再搞这么从侧面敲打的把戏,而是无视沈炼和罗飞羽的存在,仔仔细细地勘察完血案现场,在无常簿上,一一记录发现的疑点所在,比如凌云凯颈脖处的致命伤是不是刀伤,头上带着水渍,水缸里有血迹等等。 沈炼也很配合,也不避讳自己已经勘察过血案现场的事实,还提醒裴纶这些细节,包括凌云凯的无常簿不见了这样的细节。这样一来,就更是显得罗飞羽刚才的回应,完全就是在消遣这位查办此案的南镇抚司总旗大人。 这一番折腾,一直到太阳西斜,才宣告结束。等到罗飞羽和沈炼一行人回到城内,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渐显。 罗飞羽住的宅子,是他自己购置的。当然也动用了千户陆文昭的关系。不然的话,以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如何能在区区数年的时间里,在京师这样的地方,置办得下来这样一套宅子,哪怕这套宅子只有个小小的院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宅子。 他跟沈炼一样,平常除了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当差,就是宅在宅子里面,深居简出,从不显山露水。 铜锁把门,打开来,里面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天地,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此刻回来,与他昨日早晨出门时,已经判若两人。 他踏进院子里时,强烈地感觉到,他只是这里的过客,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 就在他带着几分感慨踏步进来时,双眼猛然一缩。 在正房门口的门柱上,钉着一支弩箭,上面带着一张纸,上面有字。 罗飞羽淡然一笑,伸手拔出弩箭,拿着纸条,扫了一眼,心里想着,这个世界,果真还是有几分意思! 19 胆子不小 纸条上写着: 大明律,杀锦衣卫者,罪同谋逆,当夷三族。戌时,西山云栖坡。 很显然,沈炼也收到了这样的一条纸条,只是不知道他收到的时间是不是也是这个时候。 罗飞羽觉得这个世界很有意思,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蓝本,就是那部电影《绣春刀》,但是衍生出来的这个世界,却比电影要复杂得多,完全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现在罗飞羽参与进来,也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也因此而被卷进这个世界的纷争之中。 罗飞羽没有犹豫,把纸条收进怀中,出门左转,去找沈炼商量。沈炼的住宅离此并不是很远,不过一会儿的工夫,罗飞羽就来到沈炼住宅门前。 只是大门铜锁把门,沈炼根本就没有回家。他去了哪里,罗飞羽是知道的。没有觉醒之前,罗飞羽就知道,沈炼去的教坊司,找的官妓妙彤。 现在罗飞羽觉醒了,就更是知道的更多。教坊司的这个周妙彤,就是当年他们去抄家的御史周府。当年的那对姐妹,如今已经回到京师,只是身份各不相同。 一个是官妓周妙彤,另外一个就正是那个号称北斋先生的周妙玄。 她们两个该当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怕在心底里,已经把对方都给归入到死了的行列之中。 罗飞羽左右一看,四周无人,他直接跳墙而入,进到院子里。果不其然,沈炼的宅子大门柱上,也钉着一枝弩箭,同样的纸条,上面写着同样的内容,连时间都是一样的。 罗飞羽呵呵一笑,毫不客气地收了弩箭和纸条,这样沈炼就被罗飞羽给排除在这件事之外。 等到沈炼回来,他看不到任何的纸条,也就不需要面临着信王朱由检手下的逼迫。 在赴西山之约时,罗飞羽还是做了一番准备工作。身穿锦衣卫的甲衣,弩箭,当然还有绣春刀,独自一人出门,来到城外的西山。 月朗星稀,西山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此刻更是静得有些瘆人。罗飞羽在林中穿行,来到云栖坡,还没走近,就听到隐隐约约的笛声传来,悠扬悦耳,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得空寂清幽。 罗飞羽一出现,笛声立止。 吹笛子的,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抬头看着罗飞羽,手里拿着长笛,看了罗飞羽几眼,突然跳下石块,往竹林深处跑去。 罗飞羽根本就没动,也没有出声,而是闲庭信步似的,走到那块大石头上,坐下,看着他在那里表演。 跑出十多步,他才发现罗飞羽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看到罗飞羽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不由得一愣。 “喂,你怎么不跑了?”罗飞羽冲着他喊道。 这完全就是反客为主了。 对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罗飞羽扬扬手里的纸条,问道:“不是你约我来这里的吗?跑什么跑呢?” “罗总旗!”对方隔着老远,喊了声。 “没错!在下罗飞羽,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对方很强硬地答道。 “北斋呢?在你们手上。” “是的!”他答道,“她可是凌总旗案的人证。”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那很好啊!你们可以把她交给南镇抚司衙门,这样凌总旗的案子,就可以结案了。” 对方再一愣,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罗飞羽的反应,完全迥异于他们的预料之外,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他走过来,紧盯着罗飞羽,说道:“大明律,杀锦衣卫者……” “吖吖吖……”罗飞羽摇头晃脑地,打断他的话,“杀锦衣卫者,罪同谋逆,当夷三族!论大明律,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我!算了!不跟你废话了,你也不是今晚上话事的人,让你们话事的人出来吧!” “你不害怕?”林中传来一个女声,大树背后,转出来一个女子,手提长刀,如果不是脸盘有点大,还是算得上清秀可人的。 “你是……” “罗总旗,你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名字!”女子沉着脸说道。 罗飞羽哈哈啥一笑,从大石块上跳下身来,扭头看了一眼出现在身后侧的壮汉,说道:“好吧,你们就是跟北斋住所里的那几个人一伙儿的吧,约我来这里,所为何事?” “罗总旗好胆略,不愧是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生还的勇士!杀了锦衣卫,竟然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女子说道,“不知道我们报官之后,罗总旗是否还能这么镇定自若?” “好吧!你们尽管去报官,我就不在这里陪着你们喝西北风了!告辞!”罗飞羽真的拱拱手,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壮汉抡着铸满尖刺的铁棒,发出呜呜的声响,沉闷而又富有威慑力。 罗飞羽站住脚,嘿嘿一笑,说道:“也好,罗某也曾在边军效力,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既然你们非要动手,那就动手吧。” “慢着!”女子出声喝止,“我们约罗总旗来此,是为了罗总旗好!” “继续!”罗飞羽转身说道。 “我们可以不去报官。”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我说过了,你们尽可去报官。拿这个来要挟我,你们看错人了。” “锦衣卫是你们杀的!”女子答道,“沈炼呢?为何不叫他出来?” “锦衣卫是保护北斋的人杀的!”罗飞羽淡然答道,“至于沈炼,他根本不知道你们有约他。所以,不用疑神疑鬼了,这里就我一个人!” 罗飞羽手上,拿着两片纸条,正是分别射到沈炼和罗飞羽宅子里的纸条,上面的内容也一模一样。 三人对罗飞羽呈合围之势,此刻见到罗飞羽直接亮出两张纸条,不由得齐齐一愣,把目光投到女子身上。 罗飞羽拿出,打着火绒,点燃纸条!往空中一抛,双眼看着纸条带着火光,在空中冉冉飘荡,悠然说道:“你们啊,还以为抓住了沈大人和我的把柄。殊不知你们所谓的人证,那个北斋,你们根本就不敢送进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 “为什么?”吹笛子的白净书生看了女子一眼,沉声问道。 “为什么?”罗飞羽冷笑一声,“北斋前脚被你们送进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后脚你们就会被揪出来。为什么?因为你们和北斋,根本就是一条藤上的葫芦!” 罗飞羽的话,在静夜中,可谓掷地有声。而落在三人耳里,则更是如晴天霹雳,轰隆炸响。 三个人保持着沉默,可以气氛,却陡然变得凝重起来。白衣女子右手缓缓握上长刀刀把,沉声说道:“罗总旗,你果然胆子不小!” 20 投名状 杀气陡然弥漫开来。 白衣女子的长刀尚未出鞘,仅仅是这么比了个长刀出鞘的姿势,就杀机尽显,气势不凡。 吹笛子的白净书生,从背后的斗篷里,摸出短刀圆盾。在壮汉抡着狼牙棒的呼呼风声中,他把短刀在圆盾上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罗飞羽仍旧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白衣女子,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杀人灭口?你们不觉得太迟了些么?” “怎么?怕了?”白衣女子冷冷地说道。 罗飞羽呵呵一笑,“怕?要是怕了,我也就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跟你们几个在这里闲聊。说到杀人灭口,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北斋为何能逃走?我如果要杀人灭口,还会容忍她逃走?” “哼!”白衣女子冷哼一声。 “师傅!别跟这小子废话!先拿下他再说!”壮汉抡着狼牙棒,跃跃欲试。 罗森嘿嘿直笑,转过头,对着壮汉说道:“你的脑袋里,长的都是肉疙瘩吧!没脑子!拿下我有这么容易?拿不下,误了你们主子的大事,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壮汉被罗飞羽这么一顿抢白,怒不可遏,可是却碍于白衣女子的眼神凌厉,不敢造次。 罗森神态自若,轻轻松松地拍拍手,摇着头,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们啊!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这个份上,你们还搞不清楚我为什么来这里赴约?” “你为什么来这里赴约?”白衣女子松开长刀刀柄,问道。 “当然是为了跟北斋背后的人搭上线!”罗飞羽正色道,“不管这个人是谁,能够跟阉党对着干,这份胆略,我就十分敬佩。罗某是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又在京师冷眼旁观,深知大明的天下,万千黎民的安宁,已是摇摇欲坠。而这一切,都是阉党之祸所致。魏忠贤一日不除,大明江山就会一日不稳。这么说,已经够直白了吧。” 三个人都是呆在了那里。 这番话的确是够直白,够震撼。 当今之世,能够这么大胆直指魏忠贤的人,还真没几个。可是罗飞羽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却这么坦然自若地说了出来,毫无顾忌。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你这番话我们拿去报官,立刻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罗飞羽哈哈一笑,“那你们何不赶紧去呢?” 白衣女子感觉到头疼。 眼前的这个罗总旗,让她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杀锦衣卫,他根本不当回事,也的确是他看准了她们不敢把北斋交给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的缘故。 可是他如此大胆直斥魏忠贤,他怎么就这么笃定,她们是跟北斋是一起的,就不会去报官?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白衣女子委实难以拿出个主意来。 罗飞羽再次摇着头说道:“看来你们还是没想明白。你们难道还真当锦衣卫和东厂尽是一群酒囊饭桶?锦衣卫南镇抚司现在因为凌云凯是魏忠贤外甥的身份,把怀疑的对象放在沈炼和我的身上,也顺着我们所说,把那两个护卫,认定为前来袭杀凌云凯的人,而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北斋,竟然还能有护卫!更没有想到,这两个护卫身上,还有这个。” 月夜之下,虽然林中可以看到人影,但是三人并不能看清罗飞羽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你们很熟悉吧!”罗飞羽扬手一抛,把腰牌抛给白衣女子,“如果锦衣卫搜出这么个东西,你们说,东厂,锦衣卫,还有魏忠贤,会不会一下子就把矛头对准你们家的主子?” 白衣女子伸手一抄,接着腰牌。一入手,她就确信,罗飞羽的确没有夸大其词。 这个东西一旦落入到锦衣卫和东厂的手里,的确是个天大的麻烦!而北斋的这个事情,则完全是内部相互不知情,东厂下的令,在锦衣卫里的师兄也只是当作一桩微不足道的小案子,交代了下去,没想到北斋的背后身份,所以才闹出这么一出。 这样一来,其中的两个破绽,一个就是两人的腰牌,另外一个,就是办案的总旗凌云凯! 可是现在,这两个破绽,无形中就被眼前的这个罗总旗给弥补上了!两人的腰牌想必就在他的手中,而凌云凯三人则已死,无常簿不知所踪。 无常簿!凌云凯的无常簿!现在就是唯一的那个破绽了! 白衣女子刚要说话,罗飞羽又是一扬手,把另外一块腰牌也抛了过来,说道:“这一块,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交给你们吧!” “好!”白衣女子脱口而出。 她刚才想要说的,就是问另外一块腰牌的下落。如果罗飞羽执意要把腰牌握在自己手中,那就是带着要挟之意。可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罗飞羽就直截了当地把这一块腰牌也交了出来。 这一下,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说才好。 “凌云凯的无常簿,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们也不要再疑神疑鬼,做出一些傻事出来,反而惹出一些纰漏出来。” 白衣女子沉默着,问道:“凌云凯的无常簿,是你……还是……” “是沈炼。”罗飞羽答道,“凌云凯抓到北斋时,就疑心北斋背后有朝中的靠山!这一点,他在无常簿中有记录。只是他为了争抢郭公公这个案子,逼死总旗殷澄,与沈炼和我都结下死仇,还在无常簿中记录不利于沈炼和我的话,所以他的无常簿,不可能还存留的。” 白衣女子收起两块腰牌,双手抱拳,对着罗飞羽,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下丁白缨,见过罗总旗。” 罗飞羽只是抱拳回应,就再次回复原态,嘿嘿一笑,说道:“看来你们还是能明事理的。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约我来这里,还以报官作为要挟,是想要我做什么事?” “你……”丁白缨有些迟疑,问道。 “投名状!”罗飞羽答道,“我刚才交给你们的身份腰牌,还有凌云凯的无常簿下落,是希望你们明白,我是可以信任的。而这件事,是我纳下的投名状。当然,我也会提出我的条件,不可能是什么要求都没有的。” 21 长夜漫漫试一试 如果罗飞羽什么条件都不提,才反而会让人生疑。 丁白缨明显地感觉到,今天这个事,本来应该是她们师徒三人主导着场面的,但是现在,完全就是是为罗总旗在主导着场面。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谨慎心态占了上风,问道:“你有什么条件要求?” “我要看这件事的难易程度,才能提出我的条件。” “好!”丁白缨心一横,还是做出了决定,“你去放火烧了锦衣卫的案牍库。” “案牍库?”罗飞羽皱眉道,“这可是锦衣卫的机要重地,防卫严密,这个难度……” “怎么?你想要退缩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难度的确很大,但是……并不是不可能!好!我接了!我的要求也就要跟这个事的难度相匹配!” “你说!” “锦衣卫百户!”罗飞羽很肯定地答道。 丁白缨笑了,月光皎洁,她又身穿白衣,如同皎洁月光下的白莲花,笑得很灿烂。 “你想要的是官职!”丁白缨说道,“从总旗到百户,这可是道大坎,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跨过。” 罗飞羽答道:“当然。我想要的,就是官职。想要扳倒阉党,没有权力,可做不到。” 丁白缨心里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嘿嘿冷笑,“你所做的,都只是为了找个靠山,应对来自魏公公的报复!可是你即使成为了锦衣卫的百户,魏公公想要捏死你和沈炼,甚至根本都不需要下手,只需要一句话,他的手下就能像捏死蚂蚁那样,捏死你们两个。” “你说得对!”罗飞羽轻叹一声,答道,“魏忠贤要弄死我和沈炼,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所有我们想要活命,就只能去扳倒阉党。但我们人小力微,所以才希望协助你们主子,完成这个大业啊!” 丁白缨默然,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完全没有破绽。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只能含糊其辞地应道:“你的要求,我会带回去。但是要你做的这事,你自己看着办。”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我明白!既然我接了这个差事,当然就不会耽搁你们的大事。” “那好!”丁白缨抱拳道,“咱们就这么约定了!我等着罗总旗的好消息!” 白净书生和壮汉也都各自收起兵器,走到丁白缨身边,不再对罗飞羽保持着合围之势。可是罗飞羽并没有就此转身离开,而是继续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看着丁白缨三人。 “怎么?罗总旗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丁白缨很是有些奇怪,问道。 罗飞羽右手按上绣春刀刀柄,大拇指用力,铿锵一声,绣春刀出鞘半寸。 “现在正事已经谈完了,”罗飞羽说道,“刚才你这两位徒弟,很是有些跃跃欲试,要把我给拿下。如此长夜漫漫,何不来试一试,切磋切磋?” 丁白缨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锵! 静夜之中,绣春刀出鞘的声音显得十分清脆。 两个徒弟看向丁白缨,丁白缨沉着脸,点点头说道:“去吧!小心点,别伤着人了!” 壮汉抱拳对罗飞羽道:“在下丁泰,既然大人这么有雅兴,那在下就陪大人过两招!” “好!”罗飞羽答道,“既然是切磋,我就不用弩箭了,只用绣春刀,跟你比划比划。你这架势,是边军的路子,” “在下曾在边军效力,边军不好玩,改行落草做流寇了。”丁泰答道。 罗飞羽把弩箭放在大石头上,手持绣春刀,随手挽了个刀花,摆了个起手式,说道:“好!远来是客,你先请!” 面对罗飞羽的谦让,丁泰只是咧嘴一笑,抡着狼牙棒,发出呼呼的响声,如一头公牛,踏地有声,冲了过来。 边军中才用得着狼牙棒这样的厚重兵器,专门对付后金骑兵。以膀大腰圆的壮士挥舞起来,一棒子砸下去,即使戴着马铠,战马也会被砸得倒地,马背上的骑兵一头摔下来,不死也是重伤。 寻常的江湖中人,几乎很少有以狼牙棒作为的。这么狰狞的兵器,很难携带,穿州过府,官兵必定会盘问,徒然惹来不小的麻烦,远没有刀剑这么方便。 罗飞羽侧身避让,狼牙棒在他身前刮过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就在丁泰这么一下受不住势头,被抡出去的狼牙棒拖着往左转身时,罗飞羽闪电般出手,月光下,刀光如匹练一般劈落,然后一触即收。 丁白缨脸色一变,对丁泰喊道:“泰儿,退下,你已经败了!” “啊?”丁泰才刚刚使出第一招,还没打过瘾,就被师傅给判败了,很是有些不服气。 “罗总旗刚才一刀,如若是生死相搏,你的右手,此刻已经齐臂而断!”丁白缨解释道。 罗飞羽在丁泰几步远处,抱拳朗声道:“承让!” 丁泰回过头,瞪了罗飞羽一眼,很是不情愿地,抡着狼牙棒,发出呼呼声响,走了回去。 一招就胜了丁泰,如此干净利落,看起来甚是轻松,实际上考验的,却是眼光,胆略,以及出手的狠辣。 在这些方面,罗飞羽明显更胜丁泰一筹。真要是生死相搏,丁泰撑不过三合。 丁泰没看明白,一旁观战的丁白缨却是清楚得很。她没管丁泰的反应,转头说道:“翀儿,你去!稳一点!” 丁翀就是那个吹笛子的白净书生,左手圆盾,右手短刀,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他与丁泰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子,不是主动出击,而是防守反击型。罗飞羽右手一摆,绣春刀拖在身后侧,微微屈膝躬腰,小碎步快步出击。 呯! 绣春刀斩在圆盾上,发出呯然大响。丁翀蹬蹬蹬连退三步,圆盾护在身前,如同乌龟壳那样牢固。右手短刀却如躲在洞里的毒蛇,随时准备露出獠牙,闪电出击。 呯! 丁翀还没有站稳脚跟,圆盾上再次传来一声闷响,一股大力袭来,旧力未消,新力又成,如同浪头叠加到一起,砸得丁翀再次蹬蹬蹬连连后退。 这一次,他退了五步。 紧接着,就在他堪堪要站稳脚跟时,圆盾上再次呯然大响,他终于脸色一变,在身子后倾之时,右手的短刀刺了出去。 22 该回去了 丁翀这完全就是仓促之下的无奈反击,毫无目标,也不知道短刀刺出去之后,到底会有什么成效,仅仅是为了反击而反击。 呯然大响声中,丁翀身子往后一倾,双脚被拖着往后,再次蹬蹬蹬后退。 刺出去的短刀什么成效都没有,手腕却猛然一紧,被罗飞羽紧紧扣住。 一退一扯,两股截然相反的力度,同时施加到丁翀身上。恰在此时,丁翀听到绣春刀刀锋在圆盾盾面上掠过的声音,心里一颤。 “翀儿退下!”丁白缨的声音响起,“你输了!” 罗飞羽当然没有真个儿一刀劈落,把丁翀的左手手腕斩落在地。只是这个动作,已经足够了,一旁观战的丁泰都都能看得出来,丁白缨就更是心知肚明得很。 “承让!”罗飞羽松手,对着踉跄后退几步方才站定的丁翀抱拳说道。 仍然是没有超过三合,就把丁翀给击败。 丁白缨此时都不由得对罗飞羽刮目相看。 打败丁泰,还可以说是路数上的克制,比如丁翀就可以在对上丁泰时,赢面甚大。但是击败攻守兼备的丁翀,还是如此轻松,就不能用路数相克来解释了。 更为关键的是,丁白缨都没有看出来,罗飞羽到底是什么路数! 他的打法,就是没有成法! 丁白缨右手握上长刀刀柄,盯着罗飞羽,沉声说道:“罗总旗果然好身手!” 罗飞羽却呵呵一笑,毫不客气地摆出起手式,说道:“请!” “师傅!”丁泰和丁翀不约而同喊道。 “你们退开!”丁白缨沉声说道。 两人退开去,罗飞羽再次拖着绣春刀,小碎步上前。丁白缨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反而微微眯上双眼,真个是静如处子。 唰! 罗飞羽一刀斜撩,身子也随之扭转,刀光如水,撒泼而出。 丁白缨陡然一动,身子往外侧交错退开两个半步,右手一抽,长刀铿锵出鞘。 罗飞羽眼前一花。 这个丁白缨,的确是实力强劲,刚才站立时,静如处子,此刻一动,动如脱兔。长刀在铿锵声中,耀起一片银白色月光,角度偏转得恰到好处,刀锋在绣春刀刀面上一掠而过。 对于丁白缨的动作,罗飞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这个时候,没有变招,而是继续用劲,看着绣春刀在丁白缨身前掠过。 丁白缨低喝一声,长刀举起劈落,恰好劈在绣春刀上,就是在长刀刀刃掠过之处。 咔嚓一声闷响,绣春刀竟然被丁白缨一刀斩成两截! 这不是她的长刀能削铁如泥,而是丁白缨的手法很巧妙。先是在绣春刀上切削,然后重砸,力度猛然爆发,直接斩断绣春刀。 罗飞羽愕然一下,丁白缨的长刀就唰的一声,悬停在他的颈脖处,纹丝不动。 “好功夫!”罗飞羽赞道。 丁白缨双眼微微一缩,收起长刀,抱拳道:“承让!” 罗飞羽捡起半截绣春刀,将之归鞘。丁白缨说道:“你这柄绣春刀,品相一般。我会让人送一把刀到你的府上。” “好!”罗飞羽也不客气,“事情办完,切磋也切磋过,在下也该回去了!再见!” 他微一拱手,转身就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疏林之中。丁白缨师徒三人就一直站在这里,目送着罗飞羽的背影消失。 “师傅,这个罗总旗,我信不过他!”丁泰心直口快,率先出声。 “翀儿,你认为呢?”丁白缨转头问道。 “我……看不透他!” “你也看不透我啊!”丁泰争辩道,“师傅问的,是你信不信得过他!” “信得过!” “为什么?”丁泰大为惊讶,抢着问道。 “他没有选择!”丁翀答道,“其实他自己也已经说明了,他和百户沈炼杀了凌云凯,毁了凌云凯的无常簿,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更别提魏忠贤那帮阉党,抬抬手就能让他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他想活命,就必须找个靠山!” “嗯,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丁白缨长出一口气,说道:“走吧,我们不要在这里猜测了。他如能为明公所用,倒是个人才!” “师傅你一合就制住了他,依我看,他也就……” “泰儿!住嘴!”丁白缨低喝一声,制止住丁泰的牢骚,“他能打败你和翀儿,凭的是真功夫!我出手,只是出其不意。况且,他并未出全力!” “不可能!”丁泰惊呼出声。 丁白缨瞪了他一眼,答道:“没有什么不可能。他能从萨尔浒的死人堆里活下来!本身就实力不凡。这几年来,他一直不显山露水,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日夜苦修勤练?” 丁泰无言以对。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对着这个罗总旗,有些不以为然。 …… 丁白缨没有耽搁。 一大早,她就求见信王朱由检,禀报昨晚上的这个事。 北斋的这个事一闹出来,信王朱由检勃然大怒。以至于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陆文昭都遭到严厉训斥。 好在最后北斋逃了出来,没有被锦衣卫抓进诏狱。可饶是如此,陆文昭还是被信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抓捕北斋的命令,就是陆文昭下达的。他竟然都没有预先禀报给信王,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一个纰漏。 密室里,信王朱由检脸上带着倦容,看起来昨夜并没有睡好。陆文昭垂手低头,站在一旁。待得丁白缨禀报完,信王朱由检沉吟着问道:“他答应了。” “是的。” “但是他并不是担心你们的要挟。” “是的。” 信王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么看?” 陆文昭悄悄抬头,看了丁白缨一眼。丁白缨半跪在地,答道:“他们杀了凌云凯,已不相容于魏公公,他只有找个靠山,才能保得性命。” “哼!”信王朱由检冷哼一声,“他竟然还敢跟本王讨价还价?这岂不是在要挟本王吗?!” 丁白缨答道:“他只有铲除阉党,才能安心。所以,他需要官职和权力。另外……” 说到这里,丁白缨迟疑了一下。信王朱由检眉头一皱,不悦地问道:“另外什么?” 丁白缨眼角余光瞥了师兄陆文昭一眼,从怀里掏出两块腰牌,呈了上去,说道:“他还帮我们抹除了两个隐患。” 信王朱由检一看腰牌,脸色一沉,直接甩到陆文昭身上,低喝一声:“看看你干的好事!” 23 信王朱由检 信王朱由检年尚未及弱冠,身形稍显单薄。可是此刻勃然大怒,自带一股凌然气势。 陆文昭慌忙跪下,拾起两块腰牌,一看上面的“信”字,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两块腰牌,要是落在锦衣卫手中,连他这个锦衣卫千户都压不下去! 可是这个事,他心里也满是冤屈。他只是以为这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案子而已,谁想得到,这个北斋竟然是信王朱由检的女人呢! 更为关键的事情,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也没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事。 消息不通,整个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闹开了。直到凌云凯和两名小旗被杀,他还只是以为,最坏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两名护卫,两块腰牌,这就是说,罗飞羽没有留下一块! “明公!”陆文昭说道,“这个罗总旗,他没有私自留下腰牌,诚心可鉴啊!” “废话!”信王朱由检双眼一瞪,没好气地低喝一声,“他要是私自留下一块,本王会饶得了他?还有一个隐患呢!” 丁白缨答道:“凌云凯的无常簿。当时情形,凌云凯在无常簿上有记录,意欲找出北斋姑娘背后的靠山。无常簿已被烧毁,这个隐患也就不复存在。而罗总旗也说,在杀凌小旗时,他没有向北斋姑娘动手,就是想要借助北斋姑娘,与其后靠山联系上,共除阉党。” 整个事情已经全部说完,信王朱由检在那里来回踱步,陆文昭跪在那里,扭头看了丁白缨一眼。两人视线一触即分,没有继续。 “嗯!”信王朱由检停下脚步,脸色缓和了许多,脸上的忧虑,也变淡了许多,“这个事情能这样收场,可谓极佳。至于魏公公那个外甥的案子,南镇抚司也查不出个什么名堂,就由得他们去查好了。好了,起来吧!” 陆文昭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事能这样收场,真的是极佳。如若不然,第一个倒霉的,就会是他。以至于多年的艰辛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他和丁白缨站起身来,垂首站立。 信王朱由检问道:“这个罗总旗,你们看……怎样?” 他是这么问的,眼光却是看着陆文昭。 “福将!”陆文昭说道,“明公鸿运齐天,关键时刻,就有福将辅佐!” 信王朱由检瞪了陆文昭一眼,可是旋即,他的脸色缓和下来,问道:“我是问你,这个人可靠否?” 陆文昭正色答道:“属下对罗总旗多有了解。八年前,萨尔浒战场上,属下三人就是蒙此人所救,才能回到京师。调他入锦衣卫北镇抚司时,属下就曾细细查过他的过往。边军军户,家世清白,如今父母双亡,办事勤力。” “属下原本以为,他在遭到萨尔浒之战的影响之后,才如此小富即安,没想到因为殷澄之死,他一下子愤而图强,进取有为。与他八年前在萨尔浒战场上,面临着杀身之祸时愤而反击如出一辙。” “所以,你认为他可靠。” “是的!”陆文昭郑重其事地答道,“他悍勇异常,胆略过人,办事勤勉,从此事来看,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干净利落。如能为明公所用,必是一员得力干将!” “得力干将!福将!”信王朱由检转头看着窗外,喃喃低语,沉吟片刻,他才转过身来,对丁白缨说道:“你斩断了他的绣春刀?” “是的。”丁白缨答道,“属下答应为他寻一把上好绣春刀。” “嗯!好!你去府上拿一把上好绣春刀给他。让他加快点,东厂那边,有些咄咄逼人啊!” “是!属下领命!” “至于他提到的锦衣卫百户之职,你去看着办吧。事成之后,领他来见本王!行了,下去吧!” 陆文昭把两块腰牌恭敬交还给信王,与丁白缨走了出来。他长吁一口气,低声说道:“姑娘怎么样?” “她还好,只是受到些惊吓,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陆文昭一眼尤自有些心有余悸。 丁白缨低声问道:“师兄此举,是把身家性命都压了上去,太鲁莽了些。那个罗总旗,能办成此事吗?” 陆文昭轻叹一声,微微摇着头,答道:“如若不是他,我不但早就死了,这一次也断然不可幸免。此事难办,东厂那边,已经加强案牍库的防卫。一旦东厂把注意力放到这上面来,情势危矣。师妹去见他时,交给他一样东西,让他阅后即焚。” “案牍库的防卫图?”丁白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陆文昭点点头,“我会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丁白缨当然也知道这事重大,两人边走,边悄声商议妥当,然后才分开,各自离去。 …… 罗飞羽抽空去看了一次沈炼。稍一试探,罗飞羽就确信,沈炼对西山云栖坡之约,一无所知。 这样就挺好。 沈炼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回来,就这么宅在家里,过着小富即安的日子。即使是在受到凌云凯的威胁时,他也只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才“失手”杀了凌云凯。 北斋住所里的那些小尾巴,可都是罗飞羽给清理干净的。在这个方面,罗飞羽表现得非常专业。 罗飞羽暂时还不准备把沈炼拉进来,而是在努力把他摘出去。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走上另外一条路,一条罗飞羽可以更积极有为的路。 因着凌云凯的案子,他和沈炼都是南镇抚司衙门的怀疑对象,总旗裴纶有意无意在针对他和沈炼,个中缘由,沈炼不清楚,罗飞羽却很清楚。 不过罗飞羽并不在意,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当天夜里,罗飞羽正在房间里静坐,没有油灯,四周一片漆黑,桌面上,两个小巧的陀螺在无声地旋转着,永不枯竭。 其中一个是凌雨的。罗飞羽在他的身上搜出来,就留了下来。凌风虽然中了他的绣春刀,但是逃了回去。至于凌风有没有死,罗飞羽无从证实。 啪! 门外的院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罗飞羽睁开双眼,伸出手,无声地收起两个小陀螺,提着绣春刀,在黑暗中滑步而出,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丁白缨仍旧一身白衣,从墙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嘘!罗飞羽还没吭声,丁白缨就做了噤声的姿势,闪身进屋。 罗飞羽四周一看,没有看到丁白缨的那两个徒弟,但是想必也是在院子外的某个地方等着。 他进屋关门,没有点灯,丁白缨低声说道:“你的绣春刀,还有案牍库的防卫图!” “好!”罗飞羽答道。 “你得尽快。” “我知道!”罗飞羽答道。 丁白缨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东厂很快就会封库查验。” “东厂?”罗飞羽问道,“怎么这么快?他们是否已经查到了些什么?” 丁白缨没有回答,无声地走到门边,伸手把住门,轻声说道:“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多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南镇抚司已经盯上你们两个了。” 话音刚落,她就拉开门,悄然闪身出屋。 罗飞羽站在黑暗中,听得院子外传来几声轻微的声响,正是丁白缨翻墙而去。 24 厂公养的狗 油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映照在刀锋上,散发出幽幽的寒光。 同是绣春刀,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罗飞羽只是个小旗的时候,配发的绣春刀,品质就很一般,比他升任总旗之后配发的绣春刀还要低一个品阶。 但是在他眼前的这柄绣春刀,只是这么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刀锋寒光四溢,无论是刀柄的纹饰,还是刀身上的花纹,都看得出来做工精细。比之被斩断的把柄绣春刀,品阶又要高上不止一个。 罗飞羽做了一番改变,换上自己那把绣春刀的刀柄,也使用那把绣春刀刀鞘,这样从外表上看,看不出这把绣春刀的不同寻常来。 处理好绣春刀,罗飞羽摊开案牍库的防卫图,仔细研究起来。 案牍库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机要重地,保存着各种记录文书,案卷册子。整个案牍库本身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里头,外人本就难以进来到这里。而在案牍库周围,防卫严密,锦衣卫校尉日夜巡查,根本就没有松懈之处。 这份防卫图,详细标注出案牍库防卫的巡夜校尉路线,以及时长,可以说十分详细。 这是手绘的防卫图,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味儿,显然是紧急赶制出来的,而不是现成的。 罗飞羽仔仔细细研究完,把细节都烂熟于心,确认无误后,直接把防卫图凑到油灯的火苗上,看着防卫图点着,被火舌吞没,化作飞灰。 次日,罗飞羽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以他总旗的身份,想要进入案牍库,仍然需要拿到特别的许可腰牌才行。只有到了试百户这个级别,才可以凭自己的身份腰牌,进入案牍库。 罗飞羽想到的,就是沈炼。以沈炼的试百户身份,可以给他这个许可腰牌。 沈炼听罗飞羽说完缘由,直接了当地说:“跟我来!” 两人一路畅行无阻,来到案牍库,才进到第一重院落,就见到案牍库外,已被东厂番子把守得严严实实的。 罗飞羽心里不由得一震,没想到东厂的动作这么快,看来这个事,东厂那边已经回过神来了,要不就是在新造的宝船上,已经发现了什么。 “怎么回事?”沈炼对着迎上来的锦衣卫总旗问道。 “大人!因为宝船案,东厂封库查验,大人不能进去。” 罗飞羽跟在沈炼身后,问道:“怎么?查案也不能进吗?” “掌班郑公公严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哼!”沈炼很不悦地说道,“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盘,何时轮到东厂来指手划脚?” 这番话,听得罗飞羽心里一愣。 锦衣卫现在完全就听令于东厂的,而东厂又是听令于九千岁魏忠贤的。 这个道理,沈炼不是不懂。只是他这个人的脾气就是这样,轴起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分场合。并且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愿意多费口舌,以为别人也能跟他一样那么清楚。 只是罗飞羽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沈炼,在背后的大门那边,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锦衣卫就是厂公养的一条狗!这个地儿,就是厂公用来关狗的狗笼子!” 厂公,自然就是指的九千岁魏忠贤。这是东厂上下对其的尊称,像锦衣卫这种地方,一般就是称之为九千岁。 罗飞羽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转身恭迎。沈炼就梗着脖子,脸上带着几分不忿的姿态,看着说话的东厂掌班太监。 在东厂里面,掌班太监不是什么大官,也就相当于锦衣卫里面的总旗。但是在锦衣卫这里,东厂的人就天生高人一头。在东厂掌班太监郑泷身旁小心陪着笑脸的,就正是千户陆文昭。 陆文昭不悦地瞪着沈炼,训斥道:“查案子就说查案子,在这里急什么急?!” 话音刚落,他就转向郑泷,陪着笑脸,换了个语气,说道:“公公,咱们就不要跟这些小辈一般见识!啊!来,公公这边请!” 郑泷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根本就不屑于看沈炼一眼去,更别提飞鱼服品秩更低一阶的罗飞羽,在千户陆文昭的小心逢迎下,昂首走了过去,从沈炼手里一把拿过铁门钥匙,边走边说:“你们都给咱听仔细了,把这里看紧点,可别让小猫小狗啊什么的进来啰!” 说完了,走出几步,他才像是想起来了似的,转头对着千户陆文昭,露出几分笑意,说道:“老陆啊,咱可不是在说你……” 陆文昭笑着连声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这个掌班太监郑泷,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既然不是说陆文昭,那就当然是指沈炼和罗飞羽这些人了。 沈炼轻轻冷哼一声,不过还好,只是闷在鼻孔里而已,没有发出来,罗飞羽站在他身边,也只是刚刚能够听到而已。 到了案牍库门口,掌班太监郑泷刚刚踏上台阶,倏然站定,转身,对着千户陆文昭正色道:“老陆,你也甭进去了,咱这是为了你好!” 陆文昭抬起头,一愣之下,又连忙陪着笑脸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掌班太监郑泷打开案牍库大门,独自走了进去。陆文昭转过身去,脸色一沉,边走边扭头瞪着沈炼,看起来甚是不爽。 沈炼跟了上去,罗飞羽也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陆文昭转过身,看着沈炼和罗飞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两个!没事找事做什么!南镇抚司的那个裴纶,已经盯上你们两个了!给我仔细点!” 扔下这句话之后,陆文昭的目光在罗飞羽脸上一掠而过,没有任何异常,转身就走。 沈炼仍旧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没事人似的,走了出去。罗飞羽跟着走出。 两人刚刚走下台阶,旁边就传来裴纶的声音:“沈大人,罗总旗,正巧,在下正要找两位好好聊聊。” 沈炼转身问道:“什么事?” 他显得很不耐烦,语气也很不客气。 裴纶仍旧是那副派头十足的模样,嘴里嚼着秀芳斋的点心,身旁还有个小旗,捧着食盒,在一旁伺候着。 “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有点新的发现,想找沈大人和罗总旗核实一下。” 裴纶说得慢条斯理的,毫不在意,可是话语里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还没等沈炼和罗飞羽吭声,他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这边请吧!” 25 这就办完了 裴纶显然是有备而来。 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头,他连空着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逮到沈炼或者罗飞羽。现在两个人一起,他当然就更省事了些。 锦衣卫分为南北两大镇抚司。北镇抚司对外,南镇抚司就是对内。外人对锦衣卫有多畏惧,北镇抚司衙门的锦衣卫们,对南镇抚司衙门的锦衣卫就有多畏惧。 衙门里那些值守当差的锦衣卫小旗校尉,看到沈炼和罗飞羽跟在南镇抚司衙门的人身后,走进旁边的厢房里头,一个个连目不斜视,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炼有些脸色沉重,罗飞羽却像是没事人似的,神态轻松自若。 三人落座,裴纶故伎重施,伸手从食盒里拈起一块点心,和颜悦色地说道:“来点?” 伺候站立在一旁的小旗会意,立即捧着食盒,送到沈炼跟前。沈炼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烦人的苍蝇蚊子一样。 当食盒送到罗飞羽跟前,罗飞羽直接伸手,接过食盒,笑着说道:“多谢裴大人!” 他也是故伎重演,毫不客气,直接把食盒据为己有,一点也没当自己是外人。 小旗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怯怯地看向裴纶。裴纶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转瞬间又如春风化冻,笑着挥挥手,让小旗退开来。 在沈炼的注视下,裴纶笑着说道:“沈大人,罗总旗,昨儿个……” 嘎嘣! 一声脆响,从罗飞羽嘴里发出来,他看着裴纶,嘴里嚼着点心,神态十分认真。 可是这个声音,却一下子打断了裴纶的话头。 “……在下……” 嘎嘣! “昨儿个在下……” 嘎嘣! 罗飞羽这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都是在裴纶刚刚开口说话时,发出这么一声脆响,打扰他的节奏和话头。 即使裴纶好脾气,脸上的笑容此时也渐渐僵住,看着罗飞羽。可是罗飞羽的双眼中,却透出几分虔诚来,无辜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砰! 沈炼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记,怒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要吞吞吐吐!” 裴纶心里暗骂,可是他没法说罗飞羽。这盒点心,是他请别人吃的。这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下去。 他转过目光,看着沈炼,努力让自己不去看罗飞羽,也不要注意到这个恼人的嘎嘣嘎嘣声,说道:“昨儿个,在下去了趟永安寺……” 沈炼脸色一变,问道:“永安寺?你去永安寺做什么?” 罗森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沈炼的这个反应,太直接了。不过他没有出声,而是仍旧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点心。 裴纶微微一笑,答道:“当然是去办案!” “净海大师呢?”沈炼问道。 裴纶答道:“净海师父此刻正在诏狱里。他还说,他收的那些个北斋的字画,都交给了沈大人。” “放了他!”沈炼压抑着怒气,说道,态度十分强硬。 裴纶笑着说道:“沈大人,只要你说一句,这是净海师父诬陷,我就替你料理了他!多大个事啊,就是沈大人一句话而已。” 沈炼保持着沉默,双唇紧抿。 关键时刻,他还是能知道轻重的。这句话,他如何能说得出口。只要一说出口,净海大师就会死在诏狱里。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同样是被裴纶给抓在手里了。 裴纶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沈大人,那些北斋的字画呢,交出来吧。” “我没有!”沈炼答道,带着一股强硬。 裴纶的笑容里,透出几分得意之色,笑着说道:“这个北斋啊,可是东林逆党,沈大人,在下这可是为你好啊!” 沈炼继续保持着沉默。罗飞羽则仍然满脸不在乎的,吃着点心,嘎嘣嘎嘣的声音,异常清脆。 裴纶看着沈炼,等了一会儿,哑然一笑,站起身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这个意思,却是十分明显。 就在之时,罗飞羽愕然抬头,拍拍双手上的点心屑儿,问道:“啊?这就问完了?” 裴纶一愣,扭头说道:“怎么?罗总旗还有何指教?” 罗飞羽答道:“不敢,指教谈不上,只是在下觉得,裴大人这办案,与凌云凯如出一辙啊!” “此话怎讲?”裴纶皱眉问道。 罗飞羽笑着说道:“中元节之夜,郭公公血案现场,凌云凯就是用这样的办案法子,逼死了总旗殷澄。裴大人今儿个这样,莫非是想逼死沈大人?” 裴纶再次一愣,旋即连连摆手,答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在下哪敢逼沈大人啊!只是在下问过净海师父之后,来找沈大人问问而已。” “可是你把净海大师抓进了诏狱!” “是!”裴纶答道,重又坐了下来,“净海师父不是诬陷沈大人,就是与北斋这个东林逆党有关,在下把他抓进诏狱,也是为了查个水落石出。” 罗飞羽摇头苦笑,说道:“净海大师乃空门雅士,喜爱字画儿那是有的,可不限于北斋的字画儿。裴大人啊,你这么一搅和,可就是毁了净海大师的一世清修啊!” 裴纶左右一看,哑然失笑,问道:“罗总旗的意思是……净海师父这是在诬陷沈大人了。” “净海大师在裴大人面前,不敢说谎。” “嗯!好!那就是说,北斋的字画儿,的确是交给了沈大人。”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是的!” 在罗飞羽身旁,沈炼坐在那里,神色沉凝,既没有看罗飞羽,也没有看裴纶。他还没弄懂罗飞羽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罗飞羽跟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罗飞羽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把他给要出卖掉的。 杀凌云凯的是他,但是杀凌风和凌雨的,则是罗飞羽!两人是攻守同盟,任何一个被攻破,另外一个也断无幸免之理。 故而沈炼保持着沉默。 裴纶沉默了好一会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罗飞羽一拍桌子,正色道:“怎么,罗总旗这是在消遣在下吗?!” “别别别!”罗飞羽连连摆手,陪着笑说道,“在下岂敢消遣裴大人!” 裴纶瞪着罗飞羽,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沈大人说,他没有北斋的画!” “沈大人现在是没有北斋的画。”罗飞羽答道,毫不畏惧地与裴纶对视,脸上平静得很。 呯! 裴纶一掌拍在桌子上,狠狠地瞪着罗飞羽,咬牙说道:“罗总旗!你这是存心在消遣裴某不成!” 罗飞羽盯着他的双眼,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沈大人早就把北斋的画儿付之一炬了!裴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沈大人如何向你交出北斋的画?!” 26 带进阴沟里 因为罗飞羽的话,裴纶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怒火在他胸中积蓄,时刻可以喷发出来。可是这一下子,犹如被罗飞羽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把他的怒火给浇得透熄。 净海师父说的是真话。的确是把北斋的字画交给了沈炼。 沈炼也说的是真话。他的确交不出北斋的字画。 因为他把北斋的字画给烧了! 烧了! 裴纶胸中的怒火,又从灰烬中复燃起来。 这完全就是鬼话连篇! 只要到沈炼的家里去搜查,就能证实这个话! 可是转瞬间,裴纶心里就有个理智的声音告诉他,想要去沈炼的家里搜查,可没那么容易! 沈炼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试百户!哪怕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可还是百户。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即使他是南镇抚司衙门的总旗,也没法得到千户大人的同意,让他去搜查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试百户的家! 裴纶就这么瞪着罗飞羽,心中闪过各种念头,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往后一收,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说道:“烧了!” “是的!烧了!”罗飞羽答道,声音里很是理所当然,“裴大人,你也曾在北镇抚司衙门当过差,自然清楚得很,身为锦衣卫,每天都是跟杀人打交道,时间一长,自然就有些睡得不那么安稳。每个人都有自己舒缓一下的法子,就比如殷澄总旗,就喜欢喝酒,流连于教坊司。沈大人,就是喜欢画儿,他的无常簿上,也都是他画的血案现场,这是他的独门秘籍,他人学不来。” 裴纶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示意罗飞羽说的并不是虚言。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沈大人喜欢北斋的画,尤其是喜欢北斋画的蝈蝈。” “可是也就仅此而已!北斋的画上,夹带着一些东林逆党的诗文,他甚为不喜,所以才把北斋的画儿付之一炬。” 裴纶默然,他不得不承认,罗飞羽所说的,的确是有些道理。唯一的证实之法,就是去抄沈炼的家。可是这一条路,暂时走不通。 罗飞羽接着说道:“沈大人甚为敬仰净海大师,可裴大人因为北斋的这个案子,以净海大师交给沈大人北斋的字画为理由,把他抓进诏狱,这可不就是要逼死沈大人么?如此看来,裴大人在查办凌云凯的案子上,是已经在心里认定沈大人和在下为凶犯了,对吧。” 裴纶嗤的一声笑,说道:“罗总旗,在下可万万没想到,罗总旗的这张嘴,可是比你的绣春刀还要锋利啊!” “裴大人谬赞了!”罗飞羽正色答道,“在下这张嘴,可没法像凌总旗和裴大人这么厉害啊,能仅凭几句话,就逼死同僚。” 裴纶神色愠怒,但他忍住了,点点头说道:“好吧!北斋的字画,就到此为止。” “那净海大师呢?”罗飞羽问道,“净海大师乃不问世俗之事的空门雅士,裴大人如此毁人清修,实为不妥!” 哼! 裴纶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净海师父的事,我自会料理妥当。凌云凯这个案子,裴某倒也有些不解,正想向两位讨教一二。” 罗飞羽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位所述,五名凶徒在北斋的住所里,袭击凌云凯三人,在两位赶进去时,杀了凌云凯和凌雨,留下两具尸首,凌风不知去向。这五名凶徒,可是与北斋一伙儿的?”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裴纶眉头一皱,冷笑一声说道。 “是的,我和沈大人也探讨过,的确不知道他们与北斋是否为一伙儿的。”罗飞羽答道,“如果他们与北斋是一伙儿的,为何逃走时,不带着北斋一起逃走?他们又如何知道凌云凯会去抓捕北斋?” “也许他们本就是保护北斋的安全呢?” 罗飞羽摇头笑道:“裴大人!五个人保护一个小画师,还用得着都躲在屋子里,而不会在必经之道上设个暗哨?” “那如果不是一伙的,他们难道是冲着凌云凯去的?” 罗飞羽顺着裴纶的这个思路往下说:“我们也探讨过这种可能,一来,总旗凌云凯身份特殊,这些亡命之徒,如若是冲着凌云凯而去的,其实也就是冲着魏公公而去的。只是他们如何知道得这么仔细,恰好能在北斋的住所里,设下这么个陷阱,等着凌云凯跳进去?” 裴纶倒吸一口凉气。 他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思维方式,已经悄然顺着罗飞羽提供给他的这条路,直接走了下去。 罗飞羽就是要引导着裴纶,往这个方向上去想。 只要裴纶这么一琢磨,他就会发现诸多细节竟然能够自圆其说。这虚构中的五个人,杀凌云凯有足够的动机和驱动力。逆党嘛,当然就是拿魏忠贤作为最大的敌人。凌云凯是魏忠贤的外甥,官职又不高,杀掉他相对容易,又能打击到魏忠贤! 何乐而不为! 逆党能够如此清楚地知晓凌云凯的动向,这就更是令裴纶大有琢磨之处。哪些人知道这个事?锦衣卫内部出了内贼? 如此一琢磨,裴纶心里立刻就砰砰直跳。这个案子,可是个大案子啊!关键还隐隐能跟东厂郭公公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这也许是本朝第一大案啊! 裴纶看着罗飞羽,看着罗飞羽眼神中带着坦荡荡,以及不能参与办这个案子的丝丝遗憾,却无法看透他的内心,此刻正在暗自发笑。 裴纶的办案方向,完全就被罗飞羽给带到阴沟里去了,而他自己还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诸多念头在裴纶的脑子里盘旋起伏,让他完全空不下来。如此沉吟良久,他才回过神来,问道:“知道凌云凯去办北斋这个案子的,是哪些人?” 上道了!罗飞羽心里暗喜,露出思索着的表情,答道:“当时千户大人在分派此案时,在场的就只有百户张英大人,凌云凯总旗,以及在下。随后我被千户大人留下,询问郭公公的案子,出来时,凌云凯带着小旗凌风凌雨拉住我,非要说我知道北斋的住所……” “罗总旗知道北斋的住所?”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哪里知道啊,但是我知道有个人知道。” “净海师父!” “裴大人果真是心思敏捷!”罗飞羽赞道,“当时在下想到的,的确就是净海师父。为了防止凌云凯拿诏狱去威胁净海大师,我答应凌云凯的条件之一,就是只能我去问净海大师,他不能插手。事实上,我都没有告诉他,我要问的是净海大师。” 裴纶皱着眉头,问道:“可是最终到北斋住所的,还有沈大人。” “我们是半路上遇到回城的沈大人的。”罗飞羽很坦率地答道。 “哦!”裴纶若有所思,眼光瞥了沈炼一眼,“如此说来,沈大人一早就出城了!他去了哪里?” “永安寺。”罗飞羽答道。 “永安寺!”裴纶双眼一缩,“沈大人一早出城,就是去找净海师父的吧!” 27 死胡同 裴纶只是跟着罗飞羽的思路走了下去,整个人却没有因此而变得迷糊起来,而是仍旧保持着思维的活跃。一下子就从这个细节中,发现问题。 沈炼去找净海师父,为的就是拿到北斋的字画。可他刚刚还说,他并没有北斋的字画。而罗飞羽说的,是沈炼已经把北斋的字画给烧了。 然而现在,却可以发现,沈炼还是在找净海师父拿北斋的字画! 沈炼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仿佛心思根本就不在这边。罗飞羽则点点头答道:“是的!沈大人一早就拿着殷澄总旗的生辰八字,去找净海大师为殷澄总旗做场法事,超度亡魂。” 裴纶一下子愣在那里。 罗飞羽幽叹一声,接着说道:“中元节之夜,在郭公公的学案现场,凌云凯为了抢到这个案子,把殷澄总旗酒后的胡言乱语一一记载在无常簿上,逼死殷澄总旗。” “殷澄总旗是沈大人和在下的朋友。沈大人自责于无法护得朋友周全,一大早就带着殷澄总旗的生辰八字,出城去永安寺,找净海大师办超度法事。” 裴纶仍旧愣在那里,缓缓闭上双眼。 此刻他的心里乱成一团乱麻。难道自己的整个方向,都错了?因为殷澄的死,他把矛头对准沈炼和罗飞羽。因为是罗飞羽杀死了殷澄! 可是在罗飞羽所说的话中,殷澄是被凌云凯给逼死的! 殷澄之死先放在一边,就是两人的在北斋案和凌云凯被杀案中的角色。这么说来,沈炼卷入这个案子里,完全就是个意外。而沈炼还是因为殷澄的事,而无意中卷入其中的。 北斋案,凌云凯案,郭公公的案子,竟然最后还是跟殷澄之死联系在一起! 裴纶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看着罗飞羽,沉声问道:“殷澄总旗的死,难道不是你杀了他?” 罗飞羽冷哼一声,答道:“这是凌云凯故意散播出去,混淆黑白是非的吧!裴大人如若有兴趣听,我很乐意把当时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讲述一遍。” 裴纶做了个请的姿势。 “中元节之夜,沈大人带着我等在街上巡查……” 罗飞羽娓娓道来,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而是如实相告。他甚至连在小舟上,意欲放殷澄逃走的对话一幕,以及在回到酒楼,与沈炼之间的对话,也都事无巨细,一一相告。 他这是要在裴纶面前,洗清殷澄之死的缘由。裴纶就是因为殷澄之死,而一个劲儿地死盯着沈炼和他不放的。这个心结一旦打开,至少裴纶在面对两人时,就不至于像是看着敌人那样,充满敌意。 没有这股敌意,裴纶就会更愿意相信他的话!这样在北斋和凌云凯的案子上,也就会更容易走进那个死胡同,跳不出来。 裴纶愣愣地看着罗飞羽,心里着实在翻江倒海,如此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如此说来,殷澄之死,跟沈大人和罗总旗毫无瓜葛,完全就是凌云凯逼迫所致?!” 罗飞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答道:“我一直在说,是凌云凯逼死了殷澄总旗,难道裴大人一直不相信?” 裴纶目光移开,避开罗飞羽的目光,长处一口气,说道:“可是凌云凯的无常簿呢?在哪里?”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相信了罗飞羽所说。并且罗飞羽刚才说的,还有至诸多小旗校尉在场,只要稍一询问,就能证实。 只是凌云凯的无常簿,也的确是个重大疑点。 罗飞羽摇头答道:“沈大人和在下,也是深感不解。那帮凶徒拿走凌云凯的无常簿,到底是何用意?” 裴纶沉思着。 “凌风此刻又在哪里?他为何不现身?”罗飞羽继续说道,“他是北斋案和凌云凯案的亲历人,沈大人和在下发现不对劲,冲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他追杀凶徒而去,但是等我们追上去,却再也没见到他。” “还有那个北斋,也是不知下落。” 罗飞羽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这些问题,他都知道答案,但是肯定不会告诉裴纶,而是要让裴纶陷身在这些找不出答案的细枝末节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沈炼被裴纶的一番话,弄得无言以对,显得无法辩驳似的。其实这只是沈炼本身的个性如此所致。他想要护得净海大师的周全,但是又只能否认自己拥有北斋的画作。 但是现在,裴纶则被罗飞羽的这番话给绕晕了,几个案子的细节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是给他打开来一扇门,但实际上却是把他拖进到这个死胡同一样的世界里,让他转不出来。 整个过程中,沈炼一直保持着沉默,与他的个性十分相符。裴纶想问的,也都问完了,沉思良久,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沈炼和罗飞羽说道:“沈大人,罗总旗,今日这么一番深谈,在下对这几桩案子有了新的看法。日后有什么新的情况,裴某再找两位好好聊聊。” 裴纶转身就走,快到门口时,罗飞羽站起身来,喊道:“裴大人,请留步。” 裴纶转过身来,看着罗飞羽,问道:“罗总旗还有何指教?” 与刚开始的咄咄逼人相比,此刻裴纶的语气显得和缓了许多罗飞羽笑道:“裴大人哪里话!在下哪敢妄谈指教。凌云凯逼死殷澄总旗时,在场的还有诸多小旗校尉,裴大人去找他们问话时,他们不敢不如实相告。在下想说的是,裴大人可别吓着了这些小辈。” 这些小旗校尉,多半都是沈炼殷澄和罗飞羽的手下,但是裴纶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说出真话来。不过罗飞羽的这番叮嘱,倒是个提醒。 裴纶哈哈一笑,答道:“沈大人和罗总旗放心,裴某岂是如此蛮不讲理之人?” 看着裴纶带着小旗出门离去,沈炼微不可察地出了一口气。罗飞羽转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沈兄,那些画儿,不能再留了!” “我明白!”沈炼答道,“只是这个裴纶,为何会对殷澄的事情,如此上心?” 罗飞羽微微摇头,“也许很快我们就知道缘由。这段时间,咱们都得低调点。” 两人也没有在屋子里多待,走出门时,就正好见到裴纶在那里跟千户陆文昭说话,看起来聊得还挺火热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神情轻松。 在裴纶告辞离开之后,千户陆文昭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28 今晚动手 忙了一天,罗飞羽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即使是京师,天色一黑下来,除了主要的大街上有那么一些灯笼发出橘黄色的微弱光亮之外,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可没有灯火通明之说。 罗飞羽和沈炼一样,一个人住着不小的宅子,没有家眷,没有点灯,就更是黑咕隆咚的,冷冷清清。 推开门进屋时,罗飞羽心里一惊。 不对劲,有人进来了! 他愣了一下,缓缓推开门,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门外,右手握上绣春刀刀柄,仔细扫视。 屋子里并不是完全一团漆黑,只是十分昏暗,能看得出来一些模糊的轮廓。罗飞羽踏脚进屋,反身关上门,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一抹白色自黑暗中浮现出来,丁白缨的声音同时响起:“你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罗飞羽冷哼一声,咔的一声,已经拔出寸许的绣春刀,回到刀鞘。 “你们盯得很紧啊!”罗飞羽有些不悦地说道,“是不是因为东厂盯得很紧的缘故?” 丁白缨没有吭声,这就是默认了。 “我很奇怪,你们明明在锦衣卫内有人,为何还要另外找上我们?” “怎么?害怕了?不想干了?”丁白缨问道。 “你们准备的东西呢?” “已经送到你这里了。”丁白缨答道,“那个南镇抚司的总旗,已经盯上你们两个,要不要我们帮你们料理掉他?” “裴纶?你们去料理掉他?”罗飞羽哑然失笑,问道,“你们的行事漏洞百出,你们还有闲工夫去管这些不相干的闲事?” “这不是不相干的闲事!” “嗯,也对,毕竟牵涉到北斋那个姑娘!”罗飞羽说道,“你们啊,现在大事未定,每多杀一个人,就会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被人抓住尾巴的可能也就多了几分。” “但是那个裴纶……” “我已经把他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们最要紧的,就是把北斋那个姑娘看好,别让她露面,字画儿也不要流露出来了,以免节外生枝!她要是被裴纶给发现了,那可就麻烦了!” “好!我知道了!” “那就好!”罗飞羽很满意丁白缨现在的这个态度,“你们也不要多露面,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成。” 丁白缨沉默着,也没有立刻离开。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我知道你们主子很着急,今晚上我就去动手!你们别给我添乱,什么都不要去做就好了!” 丁白缨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不需要我们配合你的行动,方便你的行事?” “不需要!”罗飞羽很干脆地答道,“静观其变,就是对我最大的配合!” 丁白缨在黑暗中,看着罗飞羽,感受到罗飞羽透露出来的强大自信,心里实在有些疑惑,这个罗总旗,到底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但是既然罗飞羽这么说来,丁白缨也只好就这样答应下来。不过她还是暗自决定,等会儿还是找师兄商量一下,看是否真的如罗飞羽所说这般,静观其变就好。 此时刚刚入夜,这一带街区已是安静得很。丁白缨从罗飞羽家中出来,与两个徒弟会合,专挑黑暗阴影中走,回到一处深院大宅。 这里看起来与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也是到处都大团大团的黑暗阴影。但是丁白缨三人却是按着一条特别的路线在走,绕来绕去的,一点也不嫌麻烦,看起来怪怪的。 但其实这是唯一的一条安全道路。 这里的黑暗阴影中,到处都是护卫和陷阱,如果不是自己人走进来,立刻就会遭到射杀。 信王朱由检的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他虽然年幼,却十分勤勉,每日晚睡早起,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处理各种事物。 只是可惜,在这个时刻,聚集在信王朱由检身边的人,没有多少。为了避嫌,信王朱由检称病在家,不与朝中大臣来往,身边除了千户陆文昭,以及丁白缨这样的江湖中人之外,就没有其它人了。 “明公!”丁白缨单膝跪地,说道,“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送了过去。” “嗯。”信王朱由检眼皮子都没有抬。 “他准备今晚动手。” 话音未落,信王朱由检拿着书本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抖。他顺势把书本放在桌上,抬起头来,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丁白缨,说道:“今晚动手,他……有几成把握?” “听语气,他很有信心。” “很有信心!”信王朱由检声音陡然提高,显示内心很是有些不快,“他可知道,一旦不成功,会是什么后果。” 丁白缨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这边的情形,对罗飞羽来说,还是讳莫如深。他还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要他放火烧锦衣卫案牍库到底是为什么,他又如何知道不成功会有什么后果呢。 可是在信王朱由检跟前,丁白缨又不能如此反驳,只能自己去承受着信王朱由检的怒火。 这件大事一日不成,所有人,包括信王在内,都是寝食难安。 书房里,沉默就像是粘稠了一样,弥漫着整个空间。过了好一会儿,信王朱由检很是有些无奈地挥挥手。说道:“行了,下去吧!” 丁白缨退了出来。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还是该去找师兄商量一下! 但是在心底深处,却又有另外的一个声音在隐隐约约地呢喃着,这只是个借口而已。她真正想要的,只是去见见师兄陆文昭而已。 丁白缨没有迟疑,赶到陆文昭的府上上时,她没有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而是轻车熟路的,就翻墙而入,潜入进去。 陆文昭自从原配病逝之后,一直没有续弦,而是由小妾打理着家务。此刻府中各处都已经熄灯就寝,看起来都是黑乎乎的。 丁白缨来到陆文昭的卧室外,按照她和陆文昭约定好的暗号,轻轻地敲响窗棂,然后就闪身离开,在陆文昭的书房外等着。 过不多时,陆文昭全身穿戴整齐,进到书房里,没有点灯,却敞开房门。 丁白缨走进去,很有默契地反手掩上门,对着黑暗轻声说道:“师兄!他准备今晚动手,你……我们是否需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29 这个世界的玩家 黑暗中,没有声音响起。 丁白缨耐心地等着。 “师妹!”在丁白缨身边,陆文昭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有没有说什么?” 陆文昭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简直就是在她耳朵边低语一样。这个发现,让丁白缨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 “她……让我们……等着他的好消息,让我们……不要……节外生枝!” 陆文昭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出声答道:“他很有把握!” 脚步声响起,陆文昭来到丁白缨的身边,轻声说道:“师妹!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不希望我们去打乱了他的行动,我们只需要耐心一点,等着他的行动结果就好了!今夜,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啊!” 在黑暗中,丁白缨白净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她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斗,一个提醒她赶紧离开,一个鼓励她大胆一点,捅破她与师兄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不要再这么矜持,这么折磨彼此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反平时的干练飒爽,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陆文昭就在黑暗中站定,他都能闻到师妹丁白缨身上的淡淡香味儿。只要一伸手,他就能把师妹揽入怀中。 可是他不敢造次。 师妹丁白缨的性子刚烈,比寻常男子还要更为杀伐决断。这要是会错了意,把她给惹恼了,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挥刀砍过来。 要是这样的反应,那还算好说。怕就怕从此之后,师妹会视他为路人,那可就要让人心灰意冷了! “嗯!”丁白缨轻声答道,“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等着?” 陆文昭答道:“也不全是。师妹去歇着,我会在这里等着。一旦衙门那边出事,必定会有人前来禀报。到时我会赶过去,相机行事。” 丁白缨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却又带着淡淡的失落,轻声答道:“好!” …… 罗飞羽没有食言,他在黑暗中静坐,直到丑时,才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丁白缨准备得十分充分。 两皮袋子火油,打火的火绒,夜行衣,以及按罗飞羽要求的蒙头面罩。 这个面罩就像是口袋,往头上一套,就只露出两只眼睛,不虞在打斗中掉落,露出面容。 火油皮袋子绑在前胸后背,背好绣春刀,套上面罩,罗飞羽全身都是黑色,就如同融入到黑暗中。 从黑暗中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罗飞羽轻车熟路,翻墙过户,来到案牍库所在的后衙。 这里的防卫,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更为严密。 最外围是锦衣卫的巡夜校尉,六人一队,一共四队,绕着案牍库来回巡察。 一柱香的工夫,大约也就十五分钟的时间,就会巡察一次。 案牍库大门,由东厂番子把守,连锦衣卫也不能进入。 大门铁锁的钥匙,连东厂番子都没有,而是在掌班太监郑泷的身上。 罗飞羽根本不走这些正常路,从空档里穿过,转走墙根角落里的黑暗阴影,形如幽灵一般,躲在墙角的黑暗中,等着巡夜的锦衣卫校尉过去。 这样他就有一个完整的时间周期可以利用,一柱香的工夫,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如果控制的好,运气也不错,这个时间还能保证在两个时间周期。前一个时间周期潜入,做好准备,然后待巡查锦衣卫校尉过去,再放火,这样逃走的时间,就有足足一个时间周期。 但是最怕的,就是那个掌班太监郑泷,深更半夜的发神经,跑到案牍库里来,撞破罗飞羽的好事,就像电影《绣春刀》里的情节那样! 这个世界,就是以电影《绣春刀》为蓝本,产生出来的。在诸天降临之后,穿入到诸天光桥里的人,都会面临着进入诸多世界的困扰。这些世界,有些就像是平行世界,有些就像是幻想世界,就是以影视剧小说漫画为蓝本而诞生的世界,情节走向也大致相同,但是,并不是机械地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而是自成一个完备的世界,有着诸多种可能。 罗飞羽一边等着巡察锦衣卫校尉过去,一边在黑暗中想着这些念头。他在拿到北斋画轴那个世界结晶之后,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呆在这个世界里,就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大势,把这个世界至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具体来说,就是他不但要辅助信王朱由检登基,还要在掌控锦衣卫,辅佐崇祯帝,解决掉后金努尔哈赤,改变这个世界大明王朝崩溃败亡的大势命运。 这个任务当然不容易完成。 因为进入这个世界的穿梭者,可不止他一个。想要掌控这个世界的穿梭者,当然也不止他一个。这些人选择的,也许就是相当容易一些的阵营,此刻就在后金努尔哈赤的麾下,为获得努尔哈赤的信任和器重而努力奋斗着。 简单点来说,他的对手可不只是单机游戏里的那些NPC,而是在线网络游戏里的的其他玩家! 他熟悉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知晓历史大势,以及那些历史名人的优缺点和脾性,其他的穿梭者也知道! 大家是在同一个水平线的! 咔擦咔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罗飞羽收起发散的心神,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待巡查校尉的背影消失在案牍库的拐角处,罗飞羽立刻如一道幽灵,从阴影中窜了出来,飞快越过宽阔的空地,双脚踏上墙壁,纵身而起,双手一撑,翻上围墙,整个人就这么侧躺在上面,双眼如鹰隼那般锐利,迅速扫过案牍库院落里的角角落落,然后如一片落叶般,翻身飘下。 案牍库里面,就没有任何人。 这里不是案牍库的正门所在,而是在侧面的甬道。守夜的东厂番子都在正门那边,这一带反而冷冷清清的,正适合罗飞羽行事。 罗飞羽沿着墙根,顺着甬道,迅速掠过,来到案牍库的侧面。案牍库门窗皆锁,大门上有铜锁把关,罗飞羽可没那个时间去开锁。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不过都是木头做的窗拴! 罗飞羽轻轻抽出丁白缨为他准备好的小刀!刀片薄而锋利,顺着窗缝塞进去,往下一挥,再从底下的窗缝塞进去,从左到右一挥,两道窗拴就尽数斩断。 嘎吱轻响声中,罗飞羽撬起窗棂,如一只灵猫一样,翻身钻了进去。 整个潜入过程,十分顺利。 30 宝船监造纪要 锦衣卫北镇抚司案牍库,就是放置案卷文书账册的地方。一排排书架散发出木头的香味儿,静静地矗立在宽阔的圆形库房里头,犹如置身于古老的图书馆里。 罗飞羽用火绒点亮早就准备好的小火把,四处查看。 案牍库的防卫是外紧内松,大门处由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把守,彻夜巡察的锦衣卫校尉,是绕着案牍库外面的围墙绕圈子,这里面,反而没有一个人。罗飞羽点亮的这点火光,只要没有人进来,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 丁白缨要罗飞羽放火烧案牍库,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要烧掉宝船监造纪要。 从朝廷的规矩上来说,营造司为皇上打造的宝船,从设计图纸到督造文书,肯定不止一份造册留档的。 现在既然丁白缨等人要烧掉锦衣卫案牍库里的这份,那也许是因为存放在营造司里的那份,已经被郭真郭公公给毁掉了。 罗飞羽知道天机,没有那个好奇心和动机,去拿走宝船监造纪要。他只是需要找到宝船监造纪要所在的书架,然后在放火的时候,重点关照一下那里,确保宝船监造纪要被烧毁,就足够了。 这里堆放的案卷文书账册可真不少,高大的书架分为三层,每一层都堆放着卷册,只是不像图书馆里那样竖放着,而是堆成一摞摞的。 每一排书架上都贴着纸张,注明书架上堆放的卷册种类。如此按图索引,罗飞羽没有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该找的书架,打着小火把一路走过去,立即就在居中那层上,看到宝船监造纪要的册子。 宝船监造纪要比寻常的账册要大上一些。罗飞羽微微一笑,左手拿着小火把,右手解下身上背着的火油皮袋,放在书架上,就欲转身去找个地方插上小火把。 猛然间,罗飞羽全身一震,面带疑惑,看向这摞宝船监造纪要。 刚才他的右手,无意间在宝船监造纪要上拂过,一股别样的感觉,自宝船监造纪要上传了过来,让他全身一震。 这一摞三册宝船监造纪要,竟然也是世界结晶! 罗飞羽愣愣地看着宝船监造纪要,右手按了上去。没错,这的确就是世界结晶的感觉!上一次,在北斋的住所里,在凌风和凌雨的惊呼声中,罗飞羽觉醒了过来,触碰到画轴背筒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一下,罗飞羽就有了些犯难。 他是来放火烧宝船监造纪要的。这样宝船案才没法继续查下去,丁白缨背后的信王朱由检,才能睡得安稳了。 觉醒之后,他想要搏一搏,尝试着掌控住这个世界,这样所得的收益,比仅仅搜寻到几个世界结晶还要更加的丰厚。 这样他就需要烧掉宝船监造纪要,既是辅佐信王朱由检,也是为了跟他搭上线,这样子信王朱由检登基之后,他就能得到信王朱由检的信任,得以重用。 可是眼前的宝船监造纪要,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结晶,放火一烧当然很容易,可是罗飞羽心里着实下不了这个决心。 可要是带着宝船监造纪要走,就意味着他必须完全瞒住所有的人,包括丁白缨以及她背后的信王朱由检。 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所有的筹谋,都会成为一个泡影。 顷刻之间,罗飞羽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深吸一口气,倏然睁开双眼,心里做出了决断。 他动作飞快,拿起三册宝船监造纪要,贴身收好。这三册宝船监造纪要,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能他一个人知道。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罗飞羽就伸手拍拍前胸,满意地点点头。所谓富贵险中求,他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对他这样的穿梭者来说,这个世界的财富名利,都是虚的,只有收在怀中的这三册宝船监造纪要,以及藏在北斋住所附近竹林里的那副画轴,只有这些世界结晶,才是他所要争夺的宝物! 他拿起装满火油的皮袋子,正要拨开塞子,倾泼火油,猛然双耳一动,张开嘴,吹熄小火把。 案牍库里,立刻重新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罗飞羽拿着火油皮袋,悄无声息地藏身到高大木架之中,屏息静气,双眼盯着大门。 案牍库外,轻轻地脚步声响起,往案牍库这里走来。 罗飞羽眼前浮现出东厂掌班太监郑泷的那副嘴脸来。白天的时候,罗飞羽可是见识过他的那副嘴脸,阴阳怪气,颐指气使,把锦衣卫称为魏忠贤养的狗,把千户陆文昭之下的所有人,都称之为阿猫阿狗。 玛德,这么个死太监,这么个时候,跑到这里做什么?罗飞羽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听着门口传来传来开锁的声音,然后厚实的大门嘎吱一声,缓缓推开来。 东厂掌班太监郑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一只左脚踏进案牍库里,右脚却没有踏进来! 狗日的!这个死太监发现不对劲了! 罗飞羽心里一凛。他微微皱着眉头,立刻就醒悟过来。他刚才在里面时,点着的小火把,散发出来的气味儿,此刻就散在这间密不透风的案牍库里。 他一直在这里面,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但是这个该死的太监此刻可是从外面进来的,只要一踏足案牍库,立刻就能发现不对劲! 就在这时,掌班太监郑泷走了进来,还反手关上厚实的大门! 但是他没有立刻往前走,而是站在门口,仔细审视案牍库里的黑暗。 事实上,这样的黑暗中,罗飞羽已经看不到郑泷身影,很显然的,郑泷也看不到罗飞羽在哪里。 两个人就这么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着。只是罗飞羽在暗处,郑泷在明处,他还不知道案牍库里,到底有没有人,又到底是谁。 这个东厂的掌班太监,只是察觉到异常而已。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黑暗和寂静中,显得特别清晰。郑泷张开嘴,吹出一口气,在他身前,火星飞溅,映亮了他的整张脸。 他右手拎着一根细细的铁链子,吊着一颗拳头大的圆球,四壁镂空,火星就是郑泷从这个镂空圆球里吹出来的。 这颗镂空圆球,里面盛放着的,原来是火绒!郑泷张嘴一吹,里面的火绒点燃,犹如一只小灯笼。 “什么人!出来!”郑泷提着镂空圆球,尖着嗓子,沉声喝道。 31 交手 这一声低喝,回荡在案牍库里的黑暗之中。 可是郑泷提着的这个镂空圆球,光亮有限,也就只能照亮他身前的那么一圈地方,范围有限得很。 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动静,罗飞羽当然不会出声,而是仍旧隐身在重重叠叠的书架之后,看着郑泷一步步往前走。 郑泷的兵器就是手中的这个镂空圆球,细细的铁链子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左手反握着一柄螺旋刃尖刺,尺许长,映着微微的火光,像是手里握着的一条小蛇。 他走得极为谨慎,全身戒备,双眼不住扫过左右的黑暗,如同要看透这里的一切。 罗飞羽耐心地等着。他不是在等着这个掌班太监郑泷出门,而是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这个掌班太监郑泷,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完全就属凑巧,而不是有什么发现。但是罗飞羽不会让他再出这个大门。只有在这个地方,这里的这么多书架阻隔,才是杀这个家伙的好地方。不然的话,在开阔地带,他的这种链球带枪的武器,威力就会完全发挥出来,单用绣春刀,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随着郑泷慢慢走过来,罗飞羽手中的弓弩,也慢慢抬了起来,越过高大书架间的间隙,指向案牍库正中的通道。 这种随身携带的弓弩,也就只有三支弩箭,想要再次装填,罗飞羽也没有这个时间。 嗡! 弓弦一声震响。 这个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此时郑泷踏出的前脚刚刚着地,后脚刚刚离地,弓弦响起的同时,郑泷就转过头来,前脚猛然发力,整个身子往后一仰。 他的反应极快,应对极佳。 可惜的是,罗飞羽已经把他的反应都给算计进去了,这一箭对准的不是他的身躯,而是往后打了个提前量。 罗飞羽也无法预知郑泷会如何如何躲避弩箭,如同守门员无法预知点球大战时的方位一样,只能选择一个方向打提前量。 这一次,是罗飞羽押中了。郑泷听到弓弦响,往后一闪,弩箭就正中他的左侧腰际,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罗飞羽半转身,侧滑一步,越过高大的书架,手中的弓弩对准居中的通道。 没有看到郑泷的身影。 但是光亮仍在,只是郑泷躲在书架的侧面,隐住了身形。 这是个狠角色!罗飞羽心中一凛,立即继续往前,越过一排排的书架,往大门口那边奔去。 他当然不是要从大门口逃走。可是他的这番举动,在郑泷看来,就是想要逃走。 “哼!想走?”郑泷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 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痛楚。刚才的那一支弩箭,此刻就穿透他身上的薄甲,射进腰际。随着他的奔跑,扯得他一阵阵痛。 这个时候,郑泷一心防止罗飞羽逃走了。实际上,罗飞羽却是担心郑泷大声喊叫示警,惹来守在门口的那些东厂番子。 人一多!罗飞羽可就难逃了,放火烧案牍库的打算,也会因此而泡汤。 这个时候见到正中的通道中,一点光亮像是跟他赛跑似的,想要抢到门口那里,他略微放慢脚步,在郑泷的身影掠出时,再次扣下弓弩扳机。 嗡! 弓弦震颤,弩箭飞射。 郑泷这一次,却早有准备,不是继续往前一窜,而是往后仰身飞退。 弩箭哧的一声响,掠过中间通道,钉到案牍库对面的墙壁上。 可惜!罗飞羽心里暗叫一声,左手稳稳地端着弓弩,右手持着绣春刀,脚下却不停,顺着好大木架间的通道,往前疾奔。 蓦然间,罗飞羽猛然止步。在他眼前,橘黄色的光亮飞速变亮,从中间通道里,那个镂空圆球在书架侧端拐了个弯,飞了过来。 罗飞羽心中一惊。这个该死的太监,竟然把这个链球一样的武器,耍弄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竟然能凭借着细细铁链条缠绕在书架侧端,把镂空圆球转弯袭来。 这是这点小伎俩,没法让罗飞羽震惊失神,顷刻之间去,他就明白了这无非就是圆周运动带来的效果罢了,当即身子一矮,手腕翻转,绣春刀一挥,以刀面拍中镂空圆球。 啪! 镂空圆球加速往左侧的书架钻去,书册横飞,木屑四溅。 这个力度,可真是不小! 罗飞羽感慨着,矮着身形,继续往前一窜。 此时镂空圆球势头不减,只是窜进高大书架之中后,就再也不受郑泷的控制,而是在书架间绕了一圈,最后啪的一声闷响,势尽力竭,嵌在木架上。 这个镂空圆球可是带着火的。书架乃木头所制,书架上堆满的,又是账册文书案卷,都是易燃之物,此刻火星溅落,这些账册文书案卷就燃了起来。 火势只是刚刚起来,还很微弱,正是星星之火一样。 罗飞羽心中一喜。选择在这里与这个东厂掌班太监郑泷厮杀,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这里的书架,就是极佳的阻碍,可以让他的这种链子球一般的怪异武器发挥不出最大的功效。 就在这个当口,罗飞羽身子一转,双脚在地上滑行,转身的同时,左手的弓弩已经对准中间通道。 眼前人影一晃,郑泷情知不妙,扑进书架间的通道。 罗飞羽的这一箭,也就未能射出去。 不过郑泷的链子球仍旧缠在书架上,一时间也收不回去。他用力一拽,只听得哗啦一声,书架上的书册横飞,镂空圆球从书架中飞了出来,细细的铁链子,深深地勒进书架侧面。 镂空圆球呼啸而来,呜呜的风声如万千鬼魂在哭泣,摄人心魄。罗飞羽刚刚追上两步,这才与掌班太监郑泷对上眼,此时已来不及躲避,直接侧身竖起绣春刀,对着镂空圆球拍了过去,与此同时,左手的弓弩在一晃之中,扣下扳机。 郑泷的反应极快,罗飞羽刚刚露面,他就已止退为进,飞扑过来,右手拽着细细的铁链子,左手反握螺旋刃尖刺,尺许长,映着寒光。 嗡! 弓弦震颤,声音低沉。 弩箭一闪而逝,噗的一声,射到郑泷的前胸,嵌在那里。有没有破开他的胸甲,真正伤到他,罗飞羽也没有把握。 他还没来得及抛掉左手的弓弩,啪的一声大响,绣春刀拍中镂空圆球,强大的力度,撞得他往右侧一个踉跄。 与此同时,郑泷在中了弩箭,身形一晃后,再次扑了过来,脸上显出狠绝的模样,狠狠地说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到这里来撒野!” 罗飞羽没有吭声,直接抛了弓弩,握着绣春刀,迎了上去。 书架上的火势,已经开始渐渐大了起来,留给罗飞羽的时间,在嘀嗒作响,已经不多。 32 杀人火起 郑泷身中两支弩箭,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手里的螺旋刃尖刺耍得十分顺溜,招招阴险毒辣,净往罗飞羽的要害处招呼。 一寸短,一寸险,用在郑泷的身上,十分合适。 罗飞羽一时之间,竟然险象环生,无力还手。 这里的环境,限制了郑泷链子球的威力发挥,但现在短兵相接,他手里的绣春刀,也因为长度,而受到两旁书架的限制,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他只能连连后退,试图拉开与郑泷之间的距离,再行反击。 可惜郑泷已经看破了他的企图,如影随形,步步紧逼,就这么从中间通道的一侧,拼杀到中间通道的另一侧。 罗飞羽已经初步适应了郑泷的阴柔风格攻势,在最初的险象环生之后,站稳了脚跟,手里的绣春刀已经能在格档之余,施以反击。 不过作用不大。他仍然处于守势。 郑泷冷哼一声,在激烈拼杀之余,不忘了对罗飞羽施加心理压力,冷冷地说道:“原来还是个小家贼!怎么,还不亮相?” 配合着他的阴柔尖利的声音,他左手的螺旋刃猛然一划,竟似是要把罗飞羽脸上的黑布连同他的整张脸,就这么划成两半。 罗飞羽身子往后一仰,螺旋刃尖刺就在他的面门前掠过,带起一股劲风。 这一次,郑泷没有紧逼过来,而是诡异地往后退了半步,双眼紧盯着罗飞羽,右脚抬起在空中时,并不是往后落地,而是灵巧地脚尖一勾,再这么一绕,细长铁链子末端的镂空圆球绕着他的腿转了几圈,猛然飞出。 这个过程看起来动作不少,但是耗时却不长,罗飞羽刚刚站稳脚跟,就见到镂空圆球带着火光,迎面飞来。 幸亏他刚才多了个心眼,没有在郑泷后退半步时,发起反击,这样在郑泷抬起右脚时,就已经注意到那个镂空圆球,这个时候,也就早有了应对之法。 他双眼一缩,侧身,出刀,一气呵成。 砰! 绣春刀刀面拍中镂空圆球,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镂空圆球是直飞,此刻被绣春刀刀面从侧面拍中,立时往一侧的书架中飞去。 借着这个机会,罗飞羽没有耽搁,而是猛然如猛虎下山,飞扑过来。 呯然大响声中,镂空圆球砸进书架当中。即使郑泷用力往回一拽,也还是被书架阻挡,没能第一时间收回来。 哼! 郑泷冷哼一声。 他左手上的螺旋刃尖刺,刚才就杀得罗飞羽连连后退。所以这个时候,他根本就不怵罗飞羽手里的绣春刀。 唯一可虑的,就是他腰际的那支弩箭,深深地插进皮肉里,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牵扯疼痛。 他都已经盘算好了,在罗飞羽一刀劈落时,左手的螺旋刃尖刺格档住绣春刀,这样右手的细长铁链子往回一扯,镂空圆球就能自罗飞羽身后飞起,击向他的后脑。 电石火光之间,绣春刀带着一片森寒的刀光,劈落下来。 郑泷举起手里的螺旋刃尖刺,呯然大响,郑泷立即色变,同时往后就欲飞退。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拿着绣春刀的小内贼,这一刀看起来平淡无奇,可是力道却如此凶狠,没有体现在劈落之势上,而是在最后金铁交鸣之时,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什么刀法?郑泷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后退。 可罗飞羽却像是早就能料到他的这个反应似的,左手一抄,细长的铁链子缠绕在手臂上,伸手这么狠狠一拽。 郑泷正在发力后退,此刻却同时受到铁链子猛力拉扯,一时间竟然没有能退后哪怕半步。 他心中大为震惊,在刀光一滞之后继续往下劈落时,他毫不犹豫,立即松开双手,弃了手中的铁链和螺旋刃尖刺。 饶是他反应得快,绣春刀的刀光还是自他胸前一掠而过,要不是身上穿的是镶着薄薄铁板的甲衣,他这一下子,就会被这一刀开膛破肚! 可是此时他手中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又是身上带伤,一下子就没了刚开始的那股傲气,连连后退之余,心里想着的,就是如何逃出这里。 他的脸上,已经显出几分惊恐之色。 罗飞羽得势不饶人,在两排书架之间,绣春刀施展不开,压根不顾郑泷断抛掷过来的书册,只是一刀又一刀劈落,劈得郑泷只能不断加快速度后退,完全无法想其他的。 砰! 郑泷后背重重撞上案牍库的圆形墙壁,退无可退。他紧盯着劈落下来的刀光,眼中满是惊恐绝望。 在这个时候,他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张开嘴巴,就欲大叫喊人。 噗嗤一声,绣春刀兜头劈下,自郑泷身前劈落下来,已经喊出声的“来人”二字,也就此消散。 郑泷双眼瞪得大大的,身前冒出一条血线,往前扑倒。 罗飞羽伸手扶住郑泷的身体,拖到书架中间,拔出他身上的两支弩箭,不管是书册还是案卷,一股脑儿的往郑泷身上堆去,过不多时,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把郑泷的身体给掩盖得严严实实。 两皮袋子火油,罗飞羽尽数泼洒到这堆书册案卷上,再把已经点着的书册往这里一扔,立时蓬的一声,火油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 此地不可再留,罗飞羽迅疾捡起弓弩和插在墙上的最后一支弩箭,在身上收好,把大门推开一条缝,闪身而出。 案牍库里,已是火光熊熊。可是案牍库外面,就是青砖围墙,守候在大门外的东厂番子,以及巡察的锦衣卫校尉,此时都还没能发现。 罗森奔进甬道,侧耳倾听片刻,巡夜的锦衣卫校尉脚步声已然远去,他立即紧跑几步,双脚在围墙上交替踏过,借力往上一窜,双手已然攀上围墙,身子一翻,就这么趴在围墙上。 围墙外,巡夜的锦衣卫校尉刚刚过去,最后两人的身影刚刚转过拐角,罗飞羽立即无声地翻身下来,贴着黑暗阴影,原路撤回。 没离开多远,罗飞羽就听到案牍库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喊叫声,回头一看,案牍库里已是火光冲天,耀亮了好大一片夜空。 整个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立时如点燃了的火药桶,沸腾起来。 只是这些,跟罗飞羽无关,他趁着这股混乱,迅速逃离北镇抚司衙门,回到自个儿的宅子里。 33 生性多疑 刚刚进门,罗飞羽就知道,那个丁白缨又来了。 屋子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异常。罗飞羽关上门,站在门口,纹丝不动,双眼如鹰隼一样,扫视着屋子里的黑暗。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半个多时辰,月亮西沉,正是天亮前最为黑暗的时候。 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屋子中间的黑暗中,响起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多了一团迷糊的白色。 锵! 罗飞羽拇指一推,绣春刀离鞘半寸。他同时低声问道:“什么人!” “是我!”丁白缨的声音响起。 “你带了人来,是什么意思?”罗飞羽沉声问道。 “那把火,我看到了!”丁白缨答非所问。 “很好。” “你就这句话?”丁白缨问道。 罗飞羽答道:“你想要我说什么?还有,把你的人唤出来吧,不用这么躲躲藏藏了。” 话音未落,院子里响起几声沉重的落地声,显是有几个人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屋子里的黑暗中,也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罗飞羽晒然道,“杀人灭口?” “对不住了!”丁白缨答道。 罗飞羽默然。 这,他还真摸不准,丁白缨是真的想要杀人灭口,还是仅仅只是试探。 如果是按照电影里的剧情走向,丁白缨在沈炼放火烧了锦衣卫案牍库之后,的确是准备杀人灭口。但是电影的剧情,是有很多的漏洞的,难道以此为蓝本衍生出来的这个世界,这些人的行事,也是存在这样的一些bug式的漏洞? 要是丁白缨真的想要杀人灭口,那自然就是信王朱由检所令,丁白缨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决断。 丁白缨保持着沉默,她带来的这些人,也就没有动静,就这么站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带来一股肃杀之感。 “杀人灭口!”罗飞羽冷笑着说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背后主子的主意?” 丁白缨沉默着。罗飞羽的一颗心直往下沉。 今晚的这个事情,看样子不是试探,而是来真的。在历史上,眼下的信王朱由检,也就是即将登基入继大统的人,是大明王朝的末代帝王。这个世界不是历史,只是以电影《绣春刀》为蓝本衍生出来的,人物的个性,却与历史上的那个亡国之君崇祯皇帝如出一辙,用人多疑,急功近利。 在这件事上,罗飞羽觉醒之后,已经差不多是掏心窝子似的,抹除了这么几个隐患和纰漏。可是现在烧掉锦衣卫案牍库之后去,立刻就被丁白缨率领的这帮人堵在家里,是要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虽然还没有完全确定,但已经是非常大,这就让罗飞羽心里凉了大半截。 丁白缨的沉默,就是在一点点证实这个可能。 不过罗飞羽还是不会率先动手,而是在黑暗中,取下头上的黑布头套,问道:“怎么,你们还在等什么呢?马上就要天亮了!” 丁白缨沉默了片刻,再次说道:“罗总旗,对不住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有什么对不住的。也许你们都觉得,案牍库已经烧了,再杀人灭口,整个事也就再无破绽了。可是当日在西山云栖坡时,我就跟你说过,你们杀的人越多,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就越多。更何况,你们想要杀掉我,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逃不掉的!”丁白缨说道,语气十分肯定。 “我为什么要逃?”罗飞羽沉声答道,“事实上,即使我就这么站在这里,你们也不敢杀我!” “你……”丁白缨一下子愣在那里。 罗飞羽冷哼一声,说道:“当日我就跟你说得很明白,别想着拿北斋来威胁我,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敢把她送到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里。现在,我再次很明白地告诉你,别拿杀人灭口来威胁我!你赶紧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要宝船监造纪要,而不是在我被你们杀死后,直接送到东厂番子手里,就别玩这些花样!” “你……为什么?”丁白缨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波动。 罗飞羽沉默着,深吸一口气,感慨着说道:“真是可惜啊,我可是真心想要跟着你们的主子,一起干一番大事的。奈何你们主子疑心难消,急功近利。总以为把我给杀了,也就不再有任何破绽了。真是可惜啊!” “哼!”丁白缨冷哼一声,说道,“你并没有从案牍库拿出来任何东西!” 罗飞羽冷冷一笑,答道:“我都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了,你们要烧掉的,是宝船监造纪要。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有没有带出来,收藏在哪里,你可以赌一把!赌宝船监造纪要是在案牍库里一把火给烧掉了,还是被我带出来了。” 丁白缨沉默不语。 罗飞羽接着说道,“关键的问题是,我敢赌,你敢么?丁女侠?!” 丁白缨继续保持着沉默。可是罗飞羽却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不再那么平静沉稳。 “我就知道你不敢!”罗飞羽毫不客气地继续打击她,“你只是奉令行事,这么大的一个赌局,你哪敢做得了主!还是赶紧回去问问你们主子,到底赌不赌!” “你……想要什么?”丁白缨语气明显矮了下来,没有了先前的那般自信。 罗飞羽心里暗自摇头。这个信王朱由检,还真是生性多疑啊!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沉吟着说道:“我本来想着投奔你们主子,一起干一番大事,这样足以自保。现在看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我想要什么?”罗飞羽接着说道,“你们认为现在唯一的破绽就是我,那么我唯一的破绽,就是北斋。你们先把北斋交给我!还有,让她带上一万两银票!” “就这些?”丁白缨问道。 罗飞羽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似是做出了某个决定,答道:“那就两万两银票吧!就这样!” 丁白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喝一声,“走!” 屋子里立时响起长刀入鞘的声音,还有弓弩对折的声音。有人点亮火绒,一时间,只见到屋子里人影憧憧。 罗飞羽让开门,丁白缨带着众人,鱼贯而出。临出门时,丁白缨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罗飞羽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走。 34 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些人没走大门,一个个翻上围墙,消失在黑暗之中,走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罗飞羽却知道,自家这个宅子,肯定是被这帮人看得严严实实的。 罗飞羽一个人站在屋子里,没有点灯,四周一片黑暗。他心里万分惆怅,是真的感觉到惋惜。 在西山云栖坡上时,罗飞羽面对丁白缨,以及她背后的主子,信王朱由检,可是真的就差掏心窝子了,真正的待之以诚。 他是真的想着跟随信王朱由检,想要力挽狂澜,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这样做,他当然是有私心,就是通过辅佐信王朱由检,掌控这个世界。 身为穿梭者,他只知道掌控一个世界,比单纯得到世界结晶,收获要大得多。但是如何才算是掌控一个世界,他就没有任何概念,只能边走边摸索。 但是现在,这条路明显已经走不通了。 这不是罗飞羽所能掌控的,所以他只能感觉到可惜。 在西山云栖坡上,丁白缨显然已经被他给说服了。随后丁白缨送来这把上佳品相的绣春刀,态度就明显大不一样,即使是不久前,丁白缨送来火油和其他的东西,态度也没有问题。 可是一放火烧了案牍库,怎么情势就这么急转直下了呢? 罗飞羽能想得到的唯一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信王朱由检改变了主意。 丁白缨只是一把刀,没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她执行的,就是信王朱由检的命令。 而历史上的那位原型人物,大明王朝的末代帝王崇祯皇帝,个性就是这样,用人多疑,急功近利,以至于后世的评价就是大明就是亡在他的手上。 这个以电影《绣春刀》而衍生出来的世界里,信王朱由检的个性,看来还是继承了那位历史原型人物,在火烧案牍库之后,终于还是信不过罗飞羽这个主动投靠过来的锦衣卫总旗,而是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 可是罗飞羽只能说,信王朱由检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即使罗飞羽把宝船监造纪要在案牍库里一把火给烧掉了,在面对丁白缨率众人前来杀人灭口时,他也可以拿着宝船监造纪要来要挟,让丁白缨不敢赌。 事实上,即使吓退了丁白缨一行,罗飞羽怀里的宝船监造纪要,他还是不会拿出来的。 这样如果这个世界的事情不可作为,他随时可以一走了之。 而这个宝船监造纪要,是这个世界的世界结晶,就是他此行的收获。 可惜啊!罗飞羽再次长叹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本想投奔信王朱由检,结果人家根本就不信任他,反而在事成之后想要杀之灭口! 罗飞羽长叹一口气,只能沉思着,寻找其他的出路。 现在拿着宝船监造纪要相要挟,过了这一关,可接下来,就还有更多的关口需要过。 现在两件世界结晶在手,此行的收获已经相当不错。罗飞羽完全可以现在就离开,不管这个世界的琐碎事。 可是罗飞羽还是不太甘心。 一走了之,只能是作为最后的底牌,只有在山穷水尽时,才亮出来。 信王朱由检这一条路,已经完全堵死了,再也走不通。只要信王朱由检登基,做了皇帝,整个大明帝国,就没有了罗飞羽的立足之地。 他能去的地方去,就只有辽东关外的后金,以及还没有起事的李自成那里。 后金,满清八旗,罗飞羽想到这个,就摇摇头,否决了这个选择。那个地方,估计已经有不少穿梭者在那里奋斗,这才是顺着大势的选择。 投奔李自成?那个家伙,此刻还是在大明的驿站里干活儿。 况且李自成那帮流寇起家的大顺王朝,可以攻破京师,但是对上满清铁骑,就基本上没有胜算。 再说了,投奔李自成,那还不如自己自立门户,揭竿而起呢。 罗飞羽盘腿坐在地上,闭目沉思。 现在,信王朱由检慑于魏忠贤的存在,有所顾忌,所以才有这么一些回旋余地,害怕宝船监造纪要落到锦衣卫的手中。可只要他一出城,就绝对会遭受无穷尽的追杀,完全没有喘气的机会,失去这唯一的一点回旋余地。 故而这个时候,他想要到北斋住所附近的竹林里,把那副画轴取出来,都不可能。除非他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世界,那自然就另当别论。 如果反过来,扳倒信王朱由检呢? 罗飞羽猛然睁开双眼,全身一震。 门外,天色已然微亮。 在这之前,罗飞羽想要投奔信王朱由检,就是想要依附于未来的崇祯皇帝,扳倒魏忠贤,实现自己的筹划。 那么现在,完全可以借助魏忠贤的势力,扳倒信王朱由检一方,先过这一关再说。 不过他同时想着,如果能顺利见到魏忠贤,突然暴起发难,先干掉魏忠贤,再想办法扳倒信王朱由检,让他无法登基,是否可行呢?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再次缓缓闭上双眼,眼前豁然开朗,开始仔细盘算起来。 天色大亮,外面开始喧闹起来。罗飞羽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顿觉眼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大门嘎吱一声响,被人推开来。罗飞羽眉头一皱,闪身到门后一看,立时心里一沉。 来的是陆文昭。 他身穿白色千户甲衣,腰跨绣春刀,神色如常,走了过来。 “大人!”罗飞羽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文昭神色凝重,看着罗飞羽,一言不发。 “大人找我有事?” “嗯,是有点事!”陆文昭点头答道,“昨天晚上,锦衣卫北镇抚司案牍库失火。” “是吗?抓到案犯了没有?” 陆文昭盯着罗飞羽,一字一顿说道:“案犯就在这里。” 罗飞羽没有什么反应,说道:“原来大人与丁白缨,是一伙的。大人难道不怕我去告发吗?” 陆文昭撇撇嘴,不屑地一笑,说道:“你去哪里告?三法司,六部,二十四衙门,各州道府,到处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扭转乾坤,让你告无可告。” 罗飞羽苦笑着摇头,答道:“大人,看来我跟丁白缨所说的那些话,你都知道。我就不明白,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一片诚心想要加入你们,你们主子为何就容不下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总旗。” 陆文昭沉默片刻,才沉声答道:“你……现在还有机会!” 罗飞羽答道:“信任已经破坏殆尽,就没有那么容易重新建立起来。” “你放火就放火,为何还要留下宝船监造纪要?”陆文昭咬着牙说道,“信任,也是你先打破的!” 罗飞羽冷笑着答道,“这是你们主子给自己找的理由吧!用人多疑,这就是你们主子的特点,对吧!” “如此说来,你……并没有留下宝船监造纪要!”陆文昭说道。 35 放手一搏 罗飞羽不置可否,答道:“昨天晚上,丁白缨就面临着同样的这个问题,他不敢赌。大人,你敢不敢赌一赌?” 陆文昭直直地瞪着罗飞羽,似是想从他的双眼里,看出点什么来。可是看了半天,他先移开了目光,带着几分语重心长,说道:“把宝船监造纪要交给我,你……就没事了!” “大人,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主子的意思?” “什么意思?”陆文昭问道。 罗飞羽长叹一口气,答道:“如果是你们主子的意思,我就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会如此变化无常。” 陆文昭沉默着。 罗飞羽接着说道,“如果是大人的意思,我想说的,跟昨晚跟丁白缨所说的一样。把北斋交给我,还有两万两银票,我就会把宝船监造纪要交给你们,让你们主子安心。” 陆文昭继续保持着沉默。 罗飞羽微微一笑,眼光看向墙外,说道:“大人,你不会是把锦衣卫都带过来了吧。怎么,是准备不让我出这个门了吗?” “你……要北斋做什么?”陆文昭没有回答,沉声问道。 “人质!”罗飞羽很干脆地答道,“陆大人,咱们毕竟是从萨尔浒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我所说的话,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没法子。” 陆文昭沉默半响,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确定要这样做?”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我知道大人也有自己的难处,很多事,你们并不能做主。我们之间所有的情谊,已经到此为止!是的,我确定要这么做!从你踏出这个院子开始,你不用再对我念及什么情谊,我对你也是如此。刀枪无眼,咱们就此……各走各的路罢了。” 陆文昭神色一黯,伸出手,拍了拍罗飞羽的肩膀,说道:“你……保重!” 罗飞羽目送陆文昭的背影走出大门。在开门的一瞥间,罗飞羽看到门外排列整齐的锦衣卫,还有手持火铳的神机营。 陆文昭这是有备而来。 昨天晚上,虽然罗飞羽以宝船监造纪要为要挟,让丁白缨不敢动手。但这一次,信王朱由检显然已经回过神来,不管罗飞羽所说是真是假,先杀了再说。 陆文昭关上大门,墙头上,立时冒出一排人头,都是锦衣卫校尉,手持火铳,开始瞄准。 此时罗飞羽已然进屋,关上房门,躲在一旁。 呯呯呯! 枪声大作,墙头上的火铳冒出一股股硝烟,弹丸横飞,带着慑人的呼啸声。 威势不小,可是这个年头的火铳,准头太差,瞄准还是不瞄准,其实都是一回事,弹丸射出后,能否射中目标,完全就是随机的,根本就不可预测。 罗飞羽只是这么看了几眼,就立即抓紧时间,做自己的事。这个宅子里的东西,本来就少,没有什么好带走的,唯一需要带走的,也就是丁白缨送来的绣春刀。 罗飞羽只是锦衣卫总旗,正七品的小官,配发的绣春刀和甲衣,都是品秩一般的货色。在西山云栖坡与丁白缨交手时,绣春刀被丁白缨斩成两截。随后丁白缨送来一把绣春刀,显然就是从信王那里拿到的,品相可就很不一般了。 罗飞羽为了混淆旁人耳目,只换了刀身,刀柄和刀鞘都是用原来的那把。现在要去办大事,当然就要换回来了。 枪声不断,弹丸射进屋子里,木屑溅飞。罗飞羽不慌不忙,收拾停当,身形如飞,在屋子里四处奔走,拉下一根又一根绳索。 每一根绳索,都是连着一道机关,火油泼下,泼洒得屋子里到处都是。 这些准备,耗费了罗森数年的工夫,都是他以一己之力,一点一点准备出来的。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觉醒,只是凭着锦衣卫里办差的经验,要为自己打造一条逃生之路。没想到这刚刚觉醒不久,这条逃生暗道,这些苦心安排,竟然都派上了用场。 火头从各处开始买冒起来,屋外枪声不断,轰隆作响。千户陆文昭只是黯然点点头,百户张英立时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锦衣卫校尉,立时撞破大门,呐喊着,冲杀进去。 罗飞羽跳进卧室床榻底下的暗道,迅速逃离。这场大火,会把这栋宅子烧个干干净净。等到陆文昭等人发现这个暗道,罗飞羽早就逃之夭夭了。 如果说昨晚上,罗飞羽还对信王朱由检抱着一点点幻想,那么现在,这点幻想也像是个肥皂泡那样,彻底破灭。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罗飞羽在暗道里弓着身,小步快跑,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决意一博。 暗道的出口有好几个,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 过不多时,罗飞羽从一处废弃的小破宅子里钻了出来,整理干净身上的尘土,开门而出。 这个小破宅子也是他买下来的,没花什么钱,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完全就是狡兔三窟的准备。 他还是锦衣卫总旗,身穿黑色飞鱼服甲衣,头戴缠棕帽,腰跨绣春刀,走到街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正眼也不敢看一眼。 罗飞羽现在就需要想办法见到魏忠贤。这一次的一搏,就决定着后面该怎么办。要么是他无路可走,只能就此逃离这个世界。要么是乌鸡变凤凰,扳倒信王朱由检,踏上更为艰辛难走的大道。 …… 日上三竿,整个京师笼罩在一股莫名的肃杀之中。各种流言如雨后春雨一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没有人能分辨得了真假。 城门禁闭,把门的兵士如临大敌。大街上,锦衣卫,东厂番子,策马奔驰,呼喝不断。 普通民众不管胆大胆小,都关好门窗,躲在家里,从门缝窗边,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禁宫东华门的东边,等闲人根本就不能靠近,如非必要,也没人愿意来这里,就是因为东厂,就坐落在东华门外。 东华门正对着内城的东安门,此刻的东安门大街,一骑飞驰而来,在距城门尚有百来步时,马上骑士大声喊叫:“田大人有紧急情况,禀报厂公!” 36 蒙混过关 来人正是罗飞羽。 他身穿锦衣卫黑色甲衣,一看就知道是个正七品的总旗,他所说的田大人,自然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 能坐稳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的,自然是厂公极为信任的人。这个田尔耕,就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与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交情不浅。 此刻田尔耕正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里,大发雷霆,哪里知道罗飞羽假冒他的名头,前来见魏忠贤。 他也不知道,千户陆文昭竟然也在假借他的命令,调动麾下锦衣卫,前去捕杀这个锦衣卫总旗。 把守东安门的兵士可不敢怠慢,队正连声催促,打开东安门,放罗飞羽过去。 罗飞羽放开缰绳,骏马速度不减,疾驰而过。 东安门到禁宫东华门,还有一道东上中门,罗飞羽同样策马疾奔,高声大呼,守门士卒见他直接穿过东安门,哪里会想那么多,同样忙不迭地开门,让他通过。 在东华门外,罗飞羽一勒缰绳,骏马四踢踏地,长声嘶鸣。罗飞羽翻身下马,一甩缰绳,撒开腿疾奔,大声喊着:“田大人有紧急情况,禀报厂公!” 罗飞羽在锦衣卫当差这么些年,只是远远地见到过魏忠贤几次。但是一些基本的情况还是知道的。平素魏忠贤就是深居禁宫之中,亲信有什么禀报,也都是从东华门入宫。 守卫禁宫大门的,除了禁军,还有太监,一见罗飞羽这个样子,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哪敢擅自盘问,要是耽搁了魏公公的事,即使魏公公不追究,光是锦衣卫田指挥使的怒火,他们这些人就完全承受不起。 带路的太监完全跟不上罗飞羽的步伐,在罗飞羽的不停催促下,完全就是一路狂奔,直奔司礼监值房。 司礼监值房与内阁所在的文渊阁相距不远,就在文华殿前。此刻正是日上三竿时分,艳阳高照,一个内宫太监,带着一名锦衣卫,从东华门一路狂奔而来,立时引起有心人的侧目关注。 罗飞羽这是第一次进到禁宫里,这一场豪赌,已是开弓再无回头箭,只能奋勇精进。 魏忠贤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天启帝病重,卧榻不起,他就是大权在握。可是这段时间,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更为勤勉,每日在司礼监值房,寸步不敢稍离。 两人还没奔近,值守的大太监立时一声断喝:“禁宫重地,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领路来的小太监立即就地趴下,本来就一路狂奔,累得喘不过气来,这时又被吓着了,立时脸色发白,全身颤抖。 罗飞羽却没有放慢脚步,大声喊道:“田大人有紧急情况禀报厂公!” 值守的大太监也吓了一大跳。既然是锦衣卫来报,又急成这个样子,当即脸色一变,沉声说:“跟我来!” 司礼监值房内,挨着北墙,摆放着一溜儿五张黄花梨木圈椅,魏忠贤居中而坐,手上端着茶杯,在罗飞羽奔进来扑通跪地,大声禀报时,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问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罗飞羽原来还担心,难以见到居于深宫之中的魏忠贤。没想到身上的这套锦衣卫甲衣,还真是为他省了很多麻烦,竟然如此一路畅行无阻,连绣春刀都没有解下,就来到这里去,见到了魏忠贤。 当然他也心知肚明,这可不完全是身上的这套锦衣卫甲衣的缘故,而是在这个时候,锦衣卫的确就是厂公魏忠贤养的一条狗。一条狗,自然就是一条狗,难道还有人敢对厂公魏忠贤有什么企图吗?当然不会! 故而根本没有人会想得到,罗飞羽竟然是假借名头,直入禁宫,能够有这么大的胆子,还准备杀魏忠贤。 罗飞羽喘着粗气,抬头答道:“禀厂公,田大人急报,锦衣卫北镇抚司案牍库被人纵火烧毁,东厂掌班太监郑泷被杀。” 整个司礼监值房里,空气立时如凝滞了一般。 四名秉笔太监一个个动作僵在那里,目光从罗飞羽身上,移到魏忠贤那里。心里却极为惊讶。这个消息,一大早田尔耕就差遣人前来禀报过,怎么又来禀报?还这么心急火燎的? 魏忠贤双眼微微一缩,端着茶杯的手,亦是僵在身前,他的目光在罗飞羽双眼上掠过,落在他腰间的绣春刀上,立时再次一缩。 只是魏忠贤没有看到,此刻罗飞羽微垂的眼睑里,同样是双眼紧缩。 罗飞羽踏进司礼监值房时,就察觉到一股别样的感觉,与他手握着那张画轴和宝船监造纪要时一样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要更为强烈一些! 这种感觉的源头,就来自于挂在魏忠贤腰间的那个黄色布囊,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在罗飞羽眼光一瞥时,立时明白过来:那就是玉玺!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察觉到,魏忠贤已经起疑心了。 顷刻之间,罗飞羽再次面临着一个重大的决断。 他借着喘粗气的机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回应道:“田大人已找到纵火之人,正率锦衣卫围捕!田大人还发现背后主使之人,特遣属下紧急禀报厂公!” 司礼监值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如春风化冻,不再凝滞。起了疑心的这几个大太监,立即就把这点疑心给抛到脑后了。 纵火焚烧锦衣卫案牍库,杀东厂郭真,这几桩案子,很明显与宝船案有关。 背后主使之人,当然也就是宝船案的背后主使之人!田尔耕发现背后主使之人,这个消息,当然非同小可,差遣人前来急报,也是理所当然。 魏忠贤也不例外,双眼一寒,冷冷问道:“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罗飞羽抬起头来,左右一望。魏忠贤立时剑眉一竖,低喝一声,“闲杂人等,退下!” 闲杂人等,当然就是侍候的那些小太监。他们立即悄然退出,还掩上了司礼监值房的门,十分贴心。 背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自从宝船案后,就一直困扰着魏忠贤。随后接二连三爆出来的郭真被杀案,以及侄子凌云凯被杀和北斋案,还有昨晚的锦衣卫案牍库被烧,都让他有着强烈的危机感。 他数来数去,当今朝堂之上,能够掀起这么一股惊涛骇浪的人,屈指可数。可没有查明,他纵有满腔怒火,也不知道该发泄到谁的身上。 现在田尔耕差遣人前来急报,也的确只有这样的大事,才能如此紧急。故而此时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吸引到这件事上来。 罗飞羽低头答道:“禀厂公,田大人发现幕后指使之人,就是信王!” 哐当! 魏忠贤把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茶水四溅,他剑眉冷竖,冷哼一声:“果真是他?!” 就在他说这话时,眼前人影一晃,罗飞羽从地上蹿起,绣春刀铿锵出鞘。 37 诛杀 暴起发难,诛杀魏忠贤,再想办法扳倒信王朱由检,这个念头昨天晚上就冒出来过,罗飞羽还对此深入思考过,设想过各种可能,以及相应采取的策略。 今日逃出陆文昭所率锦衣卫的追杀,一路畅行无阻,直入东华门,来到魏忠贤跟前,还没有人让他解下腰中的绣春刀,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并且还是所有设想场景中,最为理想的一种! 而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的,则是魏忠贤腰间挂着的那个黄色锦囊! 那里面,就是玉玺!装载着大明江山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 魏忠贤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的就是这方玉玺! 一进司礼监值房大门,罗飞羽立刻就感受到熟悉的感觉,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熟悉的波动,很明显,这方玉玺不是简简单单的世界结晶,而是世界核心! 世界核心,对穿梭者而言,重要性是远远高于世界结晶的! 如此暴起发难,即使最终失败了,未能扭转乾坤,他光是带着玉玺,这个世界核心,以及怀中的世界结晶宝船监造纪要,离开这方世界,就足够赚大了! 司礼监值房里,只剩下魏忠贤这个掌印太监,以及四个秉笔大太监。 在这方世界里,禁宫之中的这些太监,长于权谋阴诡,却不是武侠小说里那些深藏不露的禁宫高手。 罗飞羽绣春刀在手,有把握把他们斩于刀下。 五个大太监,掌握着整个帝国的最高权力,前一刻,还沉浸在怎么对付信王朱由检的念头上,下一刻,就见到罗飞羽身形暴起,刀光如匹练般闪现,愣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呆在那里。 扑哧! 绣春刀在空中划过,在魏忠贤身上一掠而过,划开他身上的袍服,血水飙溅而出,在空中洒落。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整个人就往后一仰,肥壮的身躯,砸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喀喇一声响,黄花梨木圈椅被砸成一团碎木头。 刀光没有停下,而是顺势掠过过,斩在旁边秉笔太监的颈脖上,鲜血飙溅,嘶嘶声如风吹响。 “你……”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叫了一声。 可是没用,罗飞羽根本就没有任何迟疑,绣春刀往回一收,再往前一捅。 噗嗤一声,绣春刀像是捅进豆腐里一样,毫无阻滞,直接捅进另外一人的胸腹之间。 转瞬之间,罗飞羽就怒杀三人。魏忠贤右手边的两名秉笔太监,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惊恐,失魂落魄地往门口窜去。 他们在惊恐之下,嗓子完全哑了一样,只是从喉中发出“呀呀”的声音,尖细而又沙哑,喊不出来。 他们坐在权力的顶峰,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决定王公大臣的生死,吓得人屁滚尿流。哪里会想得到,会有人如此胆大,竟然敢对他们动刀子。 事发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血腥暴烈,剩下的这两位秉笔太监,直接吓傻了,完全就属凭着本能,想要逃出门去。 罗飞羽收刀,转身,踏步上前,绣春刀再次带起一片刀光,唰的一声,劈中秉笔太监后背,再顺势一收,往前一捅。 又是噗嗤一声,绣春刀自后背捅了进去,刺得秉笔太监往后一仰,身子反过来弓着。罗飞羽抽出绣春刀,这人也就往后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刚才的一刀,直接捅了对穿。鲜血从前后两个血窟窿里只往外冒,犹如两个血红色的涌泉。 被砍中后背的秉笔太监一时还没死,嘴里啊啊叫着,手脚并用,往门口爬去。他距离门口,也就只有几步远。可是这几步远的距离,他是再也爬不过去了。 噗! 罗飞羽一刀插下,再收刀起身。这个秉笔太监也就抽搐了两下,就此不动。 五大太监,已经死了四个。就剩下魏忠贤还有最后的一口气,只是他自跌倒在地之后,一直努力想要站起来,却一直未能如愿。 罗飞羽提着绣春刀,脸色如常,来到魏忠贤跟前。 “你……”魏忠贤嘴里吐着血沫,说话含糊不清。 “我什么我!”罗飞羽答道,脸色一沉,“奉诏诛杀逆贼魏忠贤!”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魏忠贤人头落地,断口处献血喷溅,嘶嘶作响。 罗飞羽没有任何延误,蹲下身,伸手握住魏忠贤腰间的明黄色锦囊,用力一扯。 里面是个金灿灿的印盒,印盒上蟠龙张牙舞爪,昂首向天,几欲要跃离印盒,飞天而去。 在印盒四方,还有八条行龙。 印盒以黄金打造,制作精美。罗飞羽对此毫无所感,直接打开印盒,拿出玉玺。 玉玺入手的瞬间,罗飞羽浑身一震。 这绝对不是世界结晶,而是……世界核心! 与此同时,罗飞羽眼前显现出这方玉玺的图像,与手中托着的玉玺一模一样,下面还有一个进度条一样的东西。 罗飞羽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就是掌控一方世界的方法! 进入这方世界,觉醒之后,罗飞羽就想要掌控这方世界。可是他不知道方法,不知道如何才算是掌控了这方世界。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要拿到世界核心,才能开启掌控这方世界的进程!而眼前的这个进度条,就是掌控这方世界的进度! 当前的进度,充其量也就是10%多一点,距离100%,距离完全掌控,还早得很! 罗飞羽低头,看看手中托着的这方玉玺,心中明悟过来,他只有一直保有着这方玉玺,直到进度条达到100%那里,才算是完全掌控了这方世界! 这么多念头,眼前的异变,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罗飞羽立即把玉玺贴身收好,哪怕有点硌人,他也可以忍耐得住! 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让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整个司礼监值房,五个大太监已经全部死透了,血腥味浓郁。 只是这里的情形,与当年萨尔浒的修罗战场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罗飞羽略一沉吟,弯身捡起明黄色锦囊和那个金灿灿的印盒,随手一抛,然后抓住魏忠贤的首级,拎在手上,右手提着绣春刀,一脚踹开司礼监值房的大门。 呯! 门外守着的太监,正在急着团团转,一下子吓了一大跳。 刚才他们听到值房里的动静,很是不对劲。可是没有魏忠贤和其它秉笔太监出声,他们可不敢擅自推开门进去。 “你……”有人习惯性地大喝出声。 可是下一刻,他们脸上就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呆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罗飞羽。 38 国士无双 罗飞羽宛如杀神一样,满脸威严,右手是明晃晃的绣春刀,左手提着的,竟然是……魏公公的头颅! “奉诏……”罗飞羽大声吼着,左手高高提起魏忠贤的头颅,“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 没有人吭声,没有人动,更没有人上前来拦住罗飞羽,所有太监都吓傻了,呆呆地站着,双眼瞪得大大的,石化了一样。 哼! 罗飞羽冷哼一声,扬扬手中的绣春刀,作势欲砍,大喝一声:“还不快滚!等着找死吗!” 声如闷雷,惊醒了这些呆愣着的太监。有人啊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其他人也是如梦初醒,啊啊乱叫着,四散而逃。 他们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跑,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如同没头苍蝇那样,四处乱窜。 罗飞羽顾不了这么多。这些小太监,无足轻重,现在他最为要紧的,就是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 至于这些太监,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一定不会这么坐而待毙的,而是会在皇宫里,掀起一股混乱和杀戮来。 罗飞羽要的,就是这样的混乱! 现在,混乱的种子已经种下,他直接大步流星,直奔内阁所在的文渊阁。 一路走来,无论是太监,还是当值的军士,无人敢上前来问一声。在禁宫中的这些人,都早已经习惯了魏忠贤一手遮天的权势,从来没有人想得到,会有这么一天,魏忠贤的首级就这么被人拎在手中,如同一个布偶一样。 待罗飞羽走过,这些太监在震惊之后,就如梦初醒,喊叫着奔逃,做鸟兽散。 文渊阁,以首辅黄立极为首的内阁大臣,正在各自忙碌着,对外面的混乱浑然未察。 文渊阁门口,一阵喧哗,然后这股喧哗之声,就未曾止歇,还有人喊叫着,四散而去。 “怎么回事?”李国普从案牍堆中抬起头来,双眉冷竖,沉声问道。 四位内阁大臣里,就属他最为年轻,也就他最为敢说敢言。余下三人中,张瑞图和黄立极已年近60,最为年长的施鳯来,已虚岁65岁高龄了。 可他抬头看上一眼,就再也没能把目光从来人身上挪开。整个人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就从书案后站起身来。 其他三人也甚是觉得奇怪,一个个抬起头来,也都与李国普一样,呆愣在原地。 “这是……”李国普到底年轻些,看着罗飞羽手上拎着的魏忠贤首级,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声音,问道。 “奉诏……”罗飞羽双眼看着四人,大声说道,“……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 文渊阁内,空气凝滞,如同一团万年不化的坚冰,把四位大学士给冻结在里头。 罗飞羽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这里难道不是文渊阁么?诸位怎么这么个表情,难道是不忍看到魏忠贤伏诛吗?” 话音未落,年纪最大的施鳯来猛然老泪纵横,颤抖着嗓子,高喊一声:“国士啊!” 别看他年纪大,这个时候身手却灵巧得很,转身来到罗飞羽跟前,神色肃穆,伸手正正衣冠,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到地,高呼着:“壮士真乃当今国士啊!” “国士啊!”在施鳯来此举的提醒下,黄立极和张瑞图也跟着走了出来,在罗飞羽面前一揖到地,同声高呼。 只有李国普没有这样做,而是在罗飞羽面前拱手问道:“壮士尊姓大名!” “锦衣卫总旗罗飞羽!”罗飞羽答道。 “魏忠贤……罗总旗是奉诏?”李国普看着罗飞羽手里的魏忠贤首级,问道。 罗飞羽答道:“乱臣贼子,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 在场的四位阁老,都是人精,立刻就听得出来,罗飞羽根本就不是什么奉诏,也根本没有什么诏书。李国普转向黄立极,沉声说道:“当今之际,得请信王来主持大局!” “信王?”罗飞羽抢先答道,“在下就是奉令前来向魏忠贤禀报信王的紧急情况。” “田尔耕?”李国普一下子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道,“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令你前来禀报?” “是的!”罗飞羽答道,“田尔耕侦缉昨夜的案牍库被火烧一案,发现此案与东厂郭真被杀,以及宝船案有关,幕后主使之人,就是信王!” “荒缪!”李国普怒喝一声,旋即面对着罗飞羽,神色缓和了些,解释道,“田尔耕乃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他这是诬陷嫁祸于信王!” 其他三个人此刻保持着沉默。罗飞羽却长叹一口气,答道:“阁老,这不是诬陷。你可知道,我为何诛杀魏忠贤?” “为何?”黄立极问道。他是内阁首辅,当然已经听得出来,这事极为重大,关系到信王的声誉,以及能否入继大统的问题。 李国普是真心不相信罗飞羽所说的这事,只是他心心里很是困惑。罗飞羽是锦衣卫总旗,是田尔耕的下属,还能被派来禀报这么重大的事,显然也是田尔耕信任的人才对啊。可是罗飞羽为何又会出手诛杀魏忠贤呢? 故而他也想知道罗飞羽的这个答案,想知道他为何要诛杀魏忠贤。 罗飞羽答道:“昨夜锦衣卫北镇抚司案牍库纵火的人,就是我,还杀了东厂掌班太监郑泷。” 四人立时大惊失色。李国普就更是心里暗自困惑得很,但也知道,这话里头,必有隐情。 “我是奉信王之令,潜入案牍库放火的。信王这么做,就是要烧掉宝船监造纪要,宝船监造纪要上记录着,宝船建造时的所有资料。宝船龙骨被人动了手脚,所以宝船才会倾覆沉没!而宝船监造太监,就是东厂郭真,就是在丰芸酒楼被杀的那个郭真!” “昨夜烧了案牍库后,信王却派人潜伏在我家里,要杀我灭口。我逃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才得知田尔耕已得知信王指使这一系列凶案之事,并派遣我紧急入宫,把此事禀报魏忠贤。” “是你向田尔耕告的密?”李国普皱眉问道。 罗飞羽毫不客气地看着他的双眼,很平静地说道:“如果是我向田尔耕告密,田尔耕还会派遣我入宫向魏忠贤禀报信王指使此事?” 黄立极和施鳯来、张瑞图对视一眼,点点头,说道:“壮士继续说下去!” “魏忠贤五人听闻如此大事,十分震惊。此时机会难得,而在下亦是无路可走。如果魏忠贤不死,信王指使宝船案、杀郭真灭口案等,必不可幸免,还会因此而牵连甚众,在下也迟早会被魏忠贤杀了。” “既然如此,信王要杀我灭口,魏忠贤也迟早要杀我,左右横竖是个死,何不奋起杀了魏忠贤这等逆贼,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39 拟旨 文渊阁里,一片沉寂。 蓦然之间,施鳯来再次深深一揖,说道:“国士啊!” 黄立极和张瑞图也跟着作揖,连称国士。只有李国普皱着眉头,像是在凝神沉思。可是罗飞羽这番话,完全没有破绽,即使有,那也只是一些细节上,还有些需要深究的而已。 罗飞羽眼光一扫,沉声问道:“怎么,四位阁老就准备在这里干耗着?等着魏忠贤的那些个好儿孙们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黄立极四人才像是如梦初醒,李国普问道:“壮士是说,魏忠贤五人,全部伏诛了?”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 “玉玺呢?”李国普问道,“玉玺在哪里?” “玉玺?什么玉玺?”罗飞羽呆愣愣地问道。 李国普立即迈步往外就走,同时说道:“壮士在此稍后,我去拿玉玺!” 他到底年轻些,反应快,抢在黄立极三人之前,也抢在罗飞羽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玉玺到底有多重要之前,抢了个先机。 罗飞羽呆呆地看着李国普的背影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心里却暗自好笑。 在他背后,施鳯来幽幽地解释道,“玉玺,就是魏忠贤腰间的那个金印盒里的玉玺。魏忠贤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掌的就是这个玉玺!” 在心底里,施鳯来是希望罗飞羽在知道玉玺的重要性之后,能够抢上去,离开这里。 可是罗飞羽却像没明白过来,哦了一声,看着李国普的背影问道:“这位是……” “李国普!”黄立极抢先答道,“字元治,乃魏忠贤同乡。” 相比于施鳯来的暗示,黄立极这完全就是明示了。可是罗飞羽还是毫无所感,反而拱手问道:“如此说来,三位阁老就分别是黄阁老、施阁老和张阁老了。在下锦衣卫总旗罗飞羽,见过三位阁老。” 罗飞羽拱手时,左手拎着的,是魏忠贤的首级,颈脖处的鲜血已经凝固成暗黑色,脸上表情凝固在惊恐、诧异上,栩栩如生。 右手则是绣春刀,明晃晃的,上面没有一丝的血迹,幽寒逼人。 三位阁老位高权重,可是这个时候,免不得心里直犯嘀咕,生怕罗飞羽一个念头,就翻脸不认人,挥刀砍过来。 他能在司礼监值房里,诛杀魏忠贤五人,现在再多杀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阁老,简直不要太轻松。 他们一个个自保性命,一口一个国士无双,生怕惹恼了罗飞羽。 罗飞羽怅然长叹一声,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教三位阁老,信王在宝船上动手脚,弑君杀兄,如此之人,还能入继大统,登基为帝吗?” 三人心里同时一个激灵,知道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对路子,三人只怕下一刻去,就会是身首异处了。 黄立极和张瑞图支吾着,同时看向居中的施鳯来。毕竟最早反应过来的,就是这位年纪最大的阁老,现在这个问题,当然也该他先回答才是。 施鳯来看起来有些老眼昏花的样子,看着罗飞羽那带着询问和期待的眼神,沉吟着答道:“这个……信王此举,意图弑君杀兄,于德有污,圣上一旦得知此等事,必定大失所望啊!我等需得尽快禀报圣上才是!” 黄立极和张瑞图心里不由得敬佩不已,连连称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施鳯来这么回答,简直就是绝妙无比! “三位阁老还是明白人!”罗飞羽答道。 黄立极三人嘴里连连谦逊,心里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如今魏忠贤伏诛,可是他的党羽遍布朝堂上下!”罗飞羽话锋一转,说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既然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一旦得知魏忠贤伏诛,必定会与宫内的魏忠贤爪牙内外勾结,蒙蔽圣上,再竖起一个魏忠贤出来!三位阁老,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赶快想办法铲除魏忠贤的爪牙,清君侧,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对对对!”三人连声附和。 这倒不是奉承罗飞羽,而是在罗飞羽提醒之下,他们三个的确是意识到这么个严重的问题。 从罗飞羽进到文渊阁的那一刻起,外面的喧哗声,就一直不断。如若田尔耕得知消息,联合东厂,以及魏忠贤手下的其他党羽,里应外合,的确是能再次稳住朝堂内外。 不过三人对此并不如何着急。魏忠贤在时,他们三个就位极人臣,现在即使魏忠贤的孝子孝孙重新掌权,他们三个的境况,肯定会比眼前的这个样子要好。 罗飞羽接着说道:“那好!请三位阁老立即拟旨,让我去接掌锦衣卫。” “好!”黄立极是内阁首辅,答道,“只是没有玉玺,拟旨也没用啊。” 罗飞羽眼一瞪,很坚定地说道:“无妨!你们先拟,等李阁老拿着玉玺回来,再批红盖玉玺就是!” 施鳯来看了黄立极和张瑞图一眼,点点头答道:“是,就这么办!” 这事儿就这儿说定了,三人心里也都是不怎么当回事,反正这会儿,一切以不能忤逆了罗飞羽为要紧。至于圣旨,等会儿李国普回来了,由他去拿主意好了,反正到时候玉玺在他手上,他就是掌印阁老了。 “你们分别拟定旨意!我来说,你们自个儿斟酌字句!”罗飞羽说道,“第一道圣旨,就是由我罗飞羽接掌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第二道旨意,魏忠贤伏诛,捉拿魏忠贤党羽田尔耕、许显纯和李实、崔应元等人,就地正法!只诛首恶,余者皆既往不咎!第三道旨意,是给信王的,问问他,在宝船上动手脚,致使宝船倾覆沉没,圣上落水,陷兄长圣上于险地,又肆意杀人灭口,毁烧案牍库,到底是意欲何为?难道是想要登上这个皇座吗?” 罗飞羽说一道,三人就拟一道。第一道圣旨,黄立极是首辅,当仁不让,执笔一挥而就。第二道,就被张瑞图给接了过去。第三道,就好巧不巧的,落在施鳯来的头上了。 罗飞羽如此说,黄立极和张瑞图心里直打鼓,可是反观施鳯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迟疑,看起来老眼昏花,这个时候写起字来,却头也不抬一下。 罗飞羽把前两道圣旨收好,拿着施鳯来递过来的第三道,这个意思,就是他刚才说的,只是用词造句,比他所说,就要优雅得多。 罗飞羽很满意,似有意若无意,对三人说道:“还是三位阁老是明白人啊!信王要杀我,是板上钉钉的事。今日我把这些事告诉诸位,他日信王一旦登基,三位也可以想见得到,他能容得下三位活在他的眼前吗?” 40 乌合之众 三位阁老都是一路摸爬滚打,爬到如今的位极人臣的高度,心里自然明白得很,罗飞羽所说,的确是如此。 他日信王朱由检登基,第一个要杀的,肯定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哪怕他诛杀了魏忠贤,也逃不过信王朱由检的刀。 可是接下来,他们三个肯定也跑不掉!信王朱由检怎么可能容忍他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还活在他的眼前? 不过这毕竟是以后的事。 对三人来说,眼前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个不对付,只怕就会身首异处。 这第三道旨意,一旦盖上玉玺,信王虽然不一定会死,但是登基为帝,入继大统,可能性就不大了。除非当今圣上既往不咎,才有可能。 三个老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唯唯诺诺,支支吾吾的应付着,反正都在等着李国普回来,到时交给那个家伙去头疼好了。 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李国普还没有回来。内阁所在的文渊阁,距离司礼监值房,没有多远的距离。按说这个时候,李国普该当早就回来了才对。 外面的喧哗声,却越来越响,还往这里来。罗飞羽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李阁老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率先动脚,往门口走去,三位阁老也跟在他身后,刚刚走到门口,就脸色大变,双腿发软,迈不动脚。 从司礼监值房那边,冲出来一群人,都是太监,手里拿着刀枪棍棒,追着李国普,往这里奔来。 李国普好歹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哪怕他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可是最终还是没办法跑得过后面追上来的一群年轻太监。 这个距离,以罗飞羽的速度,也无法赶过去救援。 在四人的注目之下,李国普被追上来的那群太监给淹没了。隔着这么远,四人听不见李国普在喊什么,只能听到那群太监的鼓噪声,漫过李国普之后,就往文渊阁涌来。 “壮……壮士……这……这……可如何是好?”三位阁老吓得魂都快没了,施鳯来声音颤抖着,哆哆嗦嗦地问道。 罗飞羽扫了一眼那群太监,立即就锁定了领头的两个,回过头来,对施鳯来三人说道:“三位阁老无需担心,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交给我来处理。三位就站在这里,给这群无根之人看看,浩然正气,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浩然正气,是饱学鸿儒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可是浩然正气,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有。三位阁老要是不怕死,此刻也就被魏忠贤给杀死了,而不会进入内阁,位极人臣,在这里双股颤栗,站不稳的样子。 好歹罗飞羽没有弃他们而去,而是把魏忠贤的头颅系在他的腰间,左手拿着弓弩,右手执着绣春刀,威风凛凛,站在文渊阁的台阶上,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冲过来的太监,约莫二十来个,可领头的,也就是那么两三个。干掉这领头的,剩下的自然不足为虑。 事态的发展,果然如罗飞羽所预料的那样,并且还是最为理想的那种。杀了魏忠贤和四位秉笔太监之后,禁宫里的这帮太监,果然作起乱来。不过群龙无首,兼且各自看不顺眼,现在也就是各自作乱而已,根本谈不上筹谋规划。 要是有人能统筹规划,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派遣人出宫,掌控东厂,找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里应外合,重新推举出一个能够接替魏忠贤的大太监出来。 太监们作乱,还杀了四位阁老里面最不好对付的李国普,这简直就是天助啊! 罗飞羽心里冷静如水。现在,他也改变了主意。原来他是想着拿到圣旨之后,就出宫去掌控锦衣卫。可是现在,他觉得带上这三位阁老,事情就更为好办一些。 一群太监鼓噪着,冲了过来。可是到了文渊阁,仰头看着威风凛凛的罗飞羽,还有他腰间挂着的魏忠贤的头颅,一个个踌躇不前,没有一个人敢踏出第一步,上到石阶上来。 罗飞羽拾级而下,神态轻松,冷笑着说道:“怎么!你们是要造反了吗?” “你……杀了魏公公!”为首的那个胖太监,声厉内荏,带头喊道。 罗飞羽继续拾级而下,点点头,答道:“没错,就是爷爷杀了魏忠贤!爷爷坐不改姓,站不改名,叫罗飞羽,你们记住了!” 为首的胖太监左右转头,鼓噪道:“大家伙儿一起上,杀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噗嗤一声响,一支弩箭飞出,正正插在他的右侧颈脖,整支弩箭没入一大半,胖太监最后一个字,愣是说不出口,嘴里啊啊叫唤着,颓然倒地。 身旁的太监立即自觉地往外退,谁也不敢近他的身。 罗飞羽已经走到距离这群太监只有三级台阶的地方,双目如电,冷冷地扫视着众人,冷哼一声,说道:“怎么?还有谁想上来找死?!” 另外还有带头的两个太监,此刻脸上带着惊恐。不敢出声。其他的太监往后退,就反而显得他们两个突出在前头,他们回头一看去,还没吭声,罗飞羽猛然大喝一声:“杀!” 人随声走,罗飞羽话音未落,整个人就猛然奔了下来,手中的绣春刀刀光一闪,同时左手一扬。 噗嗤声响,这么近的距离,弩箭直接射中左侧那名太监的面门,右侧那名太监还能举起刀来,试图格挡。 可是罗飞羽这一刀,刀沉势猛。只听得哐当一声,他刚刚举起刀,长刀被砸落在地,刀光不减,自他身前劈落,鲜血喷溅而出。 三名领头的太监,一个照面间,就全部横死当场。其他的太监一个个吓破了胆,不知哪个最先呐喊一声,撒腿就跑,其他人如梦初醒,立刻跟上,一群人个个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只脚,一哄而散,四处奔逃。 罗飞羽一边收拾弩箭,一边喊道:“三位阁老!快走!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 不需要罗飞羽提醒,施鳯来三人也知道这里不安全。三个人相互扶持着,战战兢兢,往下走来。罗飞羽已经收拾停当,剥下那名胖太监的衣衫,包裹住魏忠贤的首级,再绑在身上,提着绣春刀,带着三名阁老,来到李国普身前。 李国普竟然还没死,身上多处刀伤,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躺在地上,眼见着已经快要不行了。 “三位阁老,赶紧问问李阁老,玉玺呢?”罗飞羽提刀警戒,对着施鳯来三人喊道。 41 自愿的劫持 罗飞羽这是故意的。 李国普又不是神仙,他哪里知道这是罗飞羽挖的坑?兴冲冲地跑到司礼监值房,看到的,只是被抛弃在地的明黄色锦囊,以及那个金灿灿的印盒。 玉玺肯定是找不到的。 他肯定会以为,这是被哪个太监给抢走了。 现在,李国普眼见着活不成了,也解除了罗飞羽心里的一些担忧。四位内阁阁老里,就属这位最为正直一些,又明显偏向信王,估计有这位在,罗飞羽想要做点啥,他就是第一大阻力。 现在李国普被太监所杀,禁宫内已经骚乱起来,情形的发展,简直就是天遂人愿,十分顺利。 莫非是因为自己得到了玉玺的缘故?得到了玉玺,也得到了这方世界的气运? 让三位阁老去问李国普玉玺的下落,罗飞羽也是借此机会把自己给摘干净,借着三位阁老的嘴,昭告天下,玉玺不见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是他拿走了玉玺。 三位阁老哪里会想得到,罗飞羽这是挖了个大坑,让他们三个心甘情愿跳下去。玉玺至关重要,不容有失。三位阁老立即围着李国普,想要听李国普的最后几句话。 蓦然之间,张瑞图惊叫一声,“什么?玉玺……不见了?” 黄立极也搀扶着年纪最大的施鳯来站起身来,他们两个也是神色惶急,对着罗飞羽说道:“李……阁老没有找到玉玺,玉玺……被太监给抢先拿走了!” “该死的!”罗飞羽低声骂了一声,对三位阁老说道:“三位阁老,你们赶紧去拜见皇上,我这就出城,去掌控锦衣卫,诛杀魏忠贤的爪牙。不然的话情势危险了。”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摆明了禁宫里太监已经开始作乱,给他们三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此时去求见圣上啊! 可是这个理由,又不好讲。没办法,黄立极和张瑞图再次把目光投向施鳯来的身上,指望着这位真正人老成精的老阁老出声。 施鳯来颤颤巍巍地,老眼昏花的样子,看向罗飞羽,说道:“壮士所说……极是。如今魏忠贤伏诛,宫内太监都是他的爪牙,我……我等三人,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找到玉玺,把这三道……圣旨,给盖上……玉玺印章。” 黄立极和张瑞图听到施鳯来如此说,心里甚是忐忑。他们已经听得出来,施鳯来的这个话里,隐隐有着威胁罗飞羽的意思。 老狐狸!罗飞羽心里也是透亮得很,暗骂一声,沉吟着,突然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司礼监值房方向,说道:“三位阁老,只怕是没法去见皇上了。那里又有鼓噪声传来,这些太监,只怕又要来找三位阁老的麻烦。当今之计,只有委屈一下三位阁老,跟着我奔波劳累一番,如何?” 三人当然没有异议,等的就是罗飞羽的这句话,当即连连点头,跟着罗飞羽一起,往东华门走去。 三位阁老来到文渊阁,是坐着抬與来的,只是抬與和马车,都在东华门外候着。 黄立极和张瑞图左右搀扶着施鳯来,即使罗飞羽放慢了步伐,还是难以跟得上。 幸好文渊阁距离东华门并不是太远。东华门这边,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禁宫内的骚乱,还只是在蔓延之中,没来得及影响到这里来。 罗飞羽左手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对着把守城门的兵士喊道:“有旨意!关闭禁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违者斩!” 罗飞羽身后,就是三位阁老,一个个气喘吁吁的,这一路走来,三人也是斯文扫地,心急火燎的。 守门的兵士队正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放四人出去之后,当即下令,紧闭禁门。 直到坐上马车,三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是随着马车启动,三人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放不下来。 罗飞羽要他们三个坐进一辆马车,三人也不得不从。况且这个时候,三人也不敢真个儿回到自家的府邸。如今这个势头,摆明了会有一场大骚乱,搞得不好,整个京师都会因此而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况且三人现在也已经看清楚了,罗飞羽这个锦衣卫总旗,看起来是护卫着三人逃出陷入骚乱之中的禁宫,实际上是挟持着三人,为他夺取锦衣卫都指挥使大权做准备。 马车之中,三人不敢吭声,只是以眼光无声地交流着。 黄立极和张瑞图脸上带着浓浓的忧虑,心里实在搞不懂,罗飞羽这个锦衣卫总旗,为何能如此胆大包天。矫诏杀魏忠贤,还可以理解。此刻挟持阁老,即使他杀了田尔耕,掌控了锦衣卫,平息了骚乱,事后皇上一追究起来,他多半还是死路一条啊! 施鳯来脸上却十分平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偏偏黄立极和张瑞图两人又不敢出声相询,心里就是有猫在抓挠一样,心痒难耐,焦急万分。 罗飞羽坐在车夫旁边,心里也是有些焦急。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田尔耕得到宫里的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 在他的催促下,马车一路疾驰,出东安门,一路上,罗飞羽没看到什么异样,心中稍安。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气氛紧张得很。都指挥使田尔耕,以及都指挥佥事许显纯,和北镇抚司镇抚使李实,南镇抚司镇抚使崔应元,北镇抚司千户陆文昭等人,都聚集在案牍库外,督办案牍库被烧一案。 正如东厂掌班太监郑泷所说的那样,锦衣卫的确是魏忠贤所养的一条狗,整个锦衣卫上下,都是他的人。 除都指挥使田尔耕,都指挥佥事许显纯,北镇抚司镇抚使李实之外,还有其侄子魏良卿为都指挥佥事,与南镇抚司镇抚使崔应元一起,执掌南镇抚司。而在田尔耕之下,还有侄子魏希孟,担任锦衣卫都指挥同知。 马车驶近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罗飞羽就在马车上站起身来,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大喊:“圣旨到!” 门口的锦衣卫校尉哪敢怠慢,立即打开衙门大门,罗飞羽毫不客气,示意车夫驾车直接进去。 案牍库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的人,都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跪在最前面,看到罗飞羽身穿锦衣卫甲衣,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打开车门,扶着里面的人出来,不由得失神震惊在那里。 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黄立极、施鳯来和张瑞图三位阁老! 什么圣旨,要劳动到三位阁老亲自前来?难道是案牍库失火一案,令得圣上和厂公震怒异常?田尔耕心里十分忐忑,搞不清楚状况。 搞不清楚状况的,还有千户陆文昭,以及试百户沈炼。尤其是陆文昭,晨早假冒命令,带着下属锦衣卫,去罗飞羽的家里,想要一举击杀罗飞羽。结果却被罗飞羽给跑了,现在这个总旗罗飞羽,竟然手上拿着圣旨,扶着三位阁老来到这里? 42 锦衣卫杀人 带着同样疑问的,还有沈炼。 不过一声圣旨到,还有罗飞羽手上那明黄色的圣旨,就让他们只能跪伏在地,不敢多抬头。 他们想破脑袋,也万万不敢想,罗飞羽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独自一个人假借禀报紧急情况,入宫见到魏忠贤,还悍然杀掉魏忠贤五人。而黄立极三位阁老,竟然是被罗飞羽挟持着,来到这里的。 罗飞羽四人这个组合,就很是有些奇怪。三位阁老,罗飞羽是锦衣卫总旗,身上还挂着一个衣袍包着的东西。 其实此时此刻,罗飞羽心里也是相当紧张。黄立极三人,只要高声一呼,引得锦衣卫的警觉,他的所有筹谋,就会就此泡汤。在场的这么多锦衣卫,只要田尔耕回过神,就能率众上前来,把他给团团围住。 故而罗飞羽扶着三位阁老下马车后,就紧紧站在他们身旁,看似是恭敬地把手中的圣旨交到三人手中,实际上是随时准备出手,只要三人敢出声高呼,他就立刻杀了他们,然后逃走。 圣旨一来,就是三份,怪不得是三位阁同来!正好是每位阁老手中一份,不过奇怪的是,圣旨是由罗飞羽分发给三位阁老的! 此时此刻,跪伏在地的众人,即使能发现这一个细节,也不敢多想。三位阁老手中的这卷明黄色圣旨,代表的就是大明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人敢于忤逆。 罗飞羽就没有这个限制,这也就是他所做的事,是在场众人想都不敢想的缘故。 首辅黄立极缓缓打开圣旨,肃容道:“锦衣卫总旗罗飞羽接旨!” 罗飞羽当即跪下。 跪着的众人都是一愣。黄立极没有停留,直接宣读圣旨:“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罗飞羽,功勋卓著,着接掌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钦此!” 场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所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指挥使田尔耕更是心里一紧,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罗飞羽已经接旨,转身对着田尔耕说道:“恭喜田大人!田大人,请交接吧,还有圣旨等着呢。” 黄立极扭头看了一眼,与张瑞图的目光看在一起,心中都是一震。罗飞羽这话,很是有讲究啊,一下子就稳住了田尔耕。只有施鳯来双眼微闭,像是没听到似的。 田尔耕,还有他的手下许显纯,李实,崔应元,此时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罗飞羽如此说,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田尔耕这是要高升了。 跪伏着的众人之中,陆文昭一下子面如死灰。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罗飞羽这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一下子就被提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罗飞羽投靠魏忠贤了,把他和信王的这些事,全部合盘托出,交待给魏忠贤了。 信王……危矣!可是陆文昭跪伏在地,无计可施。魏忠贤既然如此做,想必同时派人去了信王府! 田尔耕不疑有他,上前交接他的都指挥使一职,穿戴,绣春刀。罗飞羽喊了一声:“沈炼!上前!” 这个时候,沈炼是罗飞羽唯一能够使得动的人。他不敢稍离三位阁老半步,他需要沈炼去接过田尔耕的都指挥使甲衣和绣春刀。 三位阁老很有耐心地等着。场中一片寂静。罗飞羽在沈炼的协助下,穿上都指挥使的甲衣,拿着都指挥使的绣春刀,左右环顾,最后落在身旁的沈炼身上。 沈炼回过神来,单膝跪地,大声喊着:“见过指挥使大人!” 其他的跪伏着的锦衣卫,这才如梦初醒,齐声高呼:“见过指挥使大人!” 喊声止歇,张瑞图这才缓缓打开手中的圣旨,喊道:“田尔耕、许显纯接旨!” 张瑞图的声音就透着些许干瘪,没有刚才黄立极宣读圣旨时那么饱满。他是有些紧张了。 田尔耕身穿白衣,跪行上前,高声喊着:“臣田尔耕接旨!” 许显纯也连忙膝行上前来,在田尔耕的身后侧,跪伏在地。 罗飞羽微微皱眉,因为田尔耕跪着的地方,离得太远了点,而他又不敢稍离三位阁老半步。他扭头看了张瑞图一眼,和声悦色地说道:“田大人,许大人,上前来接旨吧!” 田尔耕和许显纯果真膝行上前来。在他们两个跪伏低头时候,罗飞羽微不可察地上前半步,这个距离,他一拔刀,上前一步,就能杀了田尔耕。 他扭头对着沈炼说道:“沈炼,到许大人身边,许大人马上也要解下这身锦衣卫甲衣。” 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许显纯也会跟着田尔耕高升。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沈炼也不例外,还真的以为,等会儿许显纯高升之后,就要脱下这身锦衣卫甲衣。 “田尔耕、许显纯执掌锦衣卫以来,尸位素餐,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缉拿,就地正法!”张瑞图心里很是紧张,宣读圣旨语速甚快。 话音未落,众人都还处于懵逼状态,罗飞羽就已经踏前一步,绣春刀铿锵出鞘,一刀挥过去。 田尔耕愕然抬头,刀光已然近前,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刀光自他颈脖间掠过,鲜血喷溅而出,他的整个人也往后上一窜。只是他还没站起身来,罗飞羽手中的绣春刀闪电劈落,田尔耕头颅落地,无头身躯怦然倒地。 如此突变,在场所有人都是完全震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许显纯跳起身来,指着罗飞羽,大声说道:“你……你……我要见魏公公!” 在许显纯身边,沈炼也回过神来,右手按上绣春刀刀柄,引而不发。 “许显纯!你想抗旨吗?”罗飞羽断喝一声,“你要见魏公公,好,我会让你去见魏公公的。” 罗飞羽转身几步,探身从身后的那个衣袍里,蓦然拎出一颗头颅,转身厉声大喝:“乱臣贼子魏忠贤已然伏诛!沈炼,拿下许显纯!” 罗飞羽手里高高举着魏忠贤的首级,头颅上双眼圆瞪,眼中的惊恐,脸上的绝望,都栩栩如生。 许显纯完全被吓懵了,在他身旁的沈炼,在罗飞羽的一声断喝提醒下,抢先一步回过神来,拔出绣春刀,大喝一声:“拿下许显纯!” 沈炼武艺不错,危急时刻,也是杀伐决断,刀法狠绝。此时一旦动手,许显纯反应就慢了半拍,当即中了沈炼一刀,踉跄后退。 “锦衣卫,拿下许显纯!”罗飞羽再次厉声大喝。 可是没有人呼应。绝大部分人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有沈炼一刀紧过一刀,杀得许显纯左支右挡,叫苦不迭。不过许显纯身手不错,一时之间,沈炼竟然没法奈何得了他。 “拿下许显纯!”陆文昭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拔刀上前,一刀捅进许显纯的后背。 许显纯长声惨叫,沈炼一刀斩过,许显纯也就步上田尔耕后尘,头颅落地。 43 升官掌控 陆文昭的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罗飞羽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他还以为是因为罗飞羽向魏忠贤告密,把信王给供了出来,所以魏忠贤才这么破格提拔他。到罗飞羽杀田尔耕时,他震惊得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看到罗飞羽拎着魏忠贤的头颅,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才回过神来,上前一刀,捅进许显纯的后背。 魏忠贤一死,当今圣上卧床不起,一旦驾崩,必定是信王入继大统,登基为帝。 沈炼拎着许显纯的头颅,来到罗飞羽身前,禀道:“逆贼许显纯,已就地正法!” “很好!”罗飞羽赞道,“乱臣贼子魏忠贤已伏诛,党羽只诛首恶,余者不究其罪!” 他在说起这话时,目光威严扫过,跪伏在地的锦衣卫,没有人敢跟他的目光对视。 罗飞羽停顿了片刻,高声喊道:“锦衣卫,拿下李实、崔应元!” 这两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镇抚使,也是田尔耕、许显纯一伙儿的,也就是罗飞羽所说的首恶。 这一次,就没有诛杀许显纯那么麻烦。罗飞羽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跳起身来。 可是一起跳起身来,大喊着拿下两人的,就是跪伏在他们身边身后的几个千户,以及几个百户,尤以那个胖子百户张英为最,他一反常态,胖胖的身躯比几个千户还要灵活一些,抢在几个千户之前,窜起身来,挥舞着绣春刀,很是有些章法,气势汹汹。 魏忠贤已死,罗飞羽执掌锦衣卫,杀田尔耕,诛许显纯,再下令拿下李实和崔应元。这很明显就是要铲除魏忠贤一党的爪牙。 这个时候再不卖力表现,只要罗飞羽一声令下,把这几个千户乃至于百户归入魏忠贤一党首恶里,立刻就是身死当场。 陆文昭更是抢先动手,只见场中刀光霍霍,李实和崔应元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接连中刀,只是片刻工夫,就倒地身死,被人一刀砍下头颅,提上前来。 在场的,现在也就剩下这几个千户和百户了。罗飞羽很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出手的这几位千户和百户道:“很好!田尔耕,许显纯,李实,崔应元,甘为魏忠贤爪牙,如今已伏诛!凡千户以下,即使与魏忠贤有染,也既往不咎!不过从今日起,诸位,可就要好自为之了!” 这几个出力的千户和百户,当即松了一口大气,再次跪下,大声喊着:“属下见过罗指挥使大人!” 他们这就是正式承认了罗飞羽的指挥使之位。 此刻连杀四人,田尔耕四人均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在青石板地上,触目惊心。一众锦衣卫仍旧跪伏在地,心里感受到的,却是罗飞羽这个新上任指挥使的杀伐决断。 “沈炼上前!”罗飞羽喊叫道。 沈炼大声应道:“属下在!” “非常时期,沈炼功勋卓著,授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 啊?!沈炼抬头,有些懵了。 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试百户,从六品而已。镇抚使在锦衣卫内,可是掌管实权的官职,从四品!沈炼一下子从六品到从四品,连升四级,每一个关口,都可能需要耗费数年的光景,可不是靠熬就能熬得上去的! 沈炼懵逼中,其他人可就是心头一热。 魏忠贤一死,树倒猕猴散,他在朝堂内外培植的党羽,同样难逃身死。这些人身居要职,这一番清洗下来,空出来的这些职位,带来的可不只是这几个职位那么简单,而是一连串的职位变迁。 锦衣卫都指挥使以下,还有都指挥同知两人,都指挥佥事两人,镇抚使两人。这些个位子,都是魏忠贤的爪牙盘踞着,其他人根本想都不要想。 现在一下子全部空出来了,而新任都指挥使罗飞羽此举,无异于就是在论功行赏!刚才沈炼就是第一个站出来,拿下许显纯的!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千户陆文昭了! “陆文昭上前!”罗飞羽再次喊道。 众人心中一颤,暗自猜测着,果然来了! 陆文昭不明就里,心中忐忑。他摸不清罗飞羽这个时候想要干什么,毕竟早上的时候,他还带人去捕杀过这位指挥使罗飞羽。 众目睽睽之下,陆文昭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与他一样心中忐忑的,还有百户张英。早上去杀罗飞羽的,可也有他的一份。 陆文昭刚刚上前,跪伏在地,罗飞羽就唰的一声,把绣春刀架到陆文昭的颈脖上,沉声说道:“放下刀!” 其他人再次懵逼,沈炼也不例外,只有知情的百户张英等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指挥使大人!”沈炼不明就里,喊了一声。 罗飞羽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搭理沈炼,沉声道:“陆大人,这第三道圣旨,就是给信王的!你别想多了,信王做的那些事,已经败露了!信王指使人在宝船上动手脚。致使宝船倾覆沉没,幸亏圣上吉人天相,只是有惊无险,未有大碍。” “可是信王意图弑君杀兄,于德有亏!不但不思己过,反而杀人灭口,毁灭罪证,滥杀无辜,一错再错,还烧毁锦衣卫案牍库,意图毁灭宝船监造纪要,实在是无可救药!” “陆大人,我在此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信王杀我灭口之后,下一个要杀的,会是谁?你以为,下一个被信王视为破绽的,会是谁?” 这番话问下来,场中立时惊呼声四起。锦衣卫案牍库,是信王派人烧的?东厂郭真被杀,是信王干的?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宝船倾覆沉没一案? 这……怎么可能?当今圣上可是信王的亲兄,待信王一向不薄啊! 陆文昭心中苦涩,双手微微颤抖,摇着头答道:“属下……不知……” “不,你心里知道,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罗飞羽答道,绣春刀仍旧稳稳地架在陆文昭的颈脖上,“信王要杀我灭口,之后他的破绽,就只有你和你师妹。他生性多疑,必定会杀你和你师妹,如此才能安心。” “不会的!”陆文昭抬起头,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罗飞羽微微一笑,答道:“你不愿意相信,那没有关系。信王结党谋逆,滥杀无辜,与魏忠贤一党,有何分别?只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八年前,我,你,沈炼,还有郭真郭公公,都是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现在,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想就这么像草一样死,还是自此换个活法?” 末了,罗飞羽压低声音,提醒道:“想想你的师妹!” 44 收服 陆文昭浑身一颤。 他不是怕死,而是得罗飞羽的提醒,知道他这一刻,接下来的抉择,说出口的一句话,就不光是决定着他自己的生死,而是还决定着师妹的性命! 八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在他眼前浮现。他大声喊着,悲愤而又绝望,头掉了,只不过碗口大的一个疤。那个时候,在赴死之际,他很慷慨激扬,气势不减。 当他在罗飞羽的暴起发难后死里逃生,站在山梁垭口,回首看着萨尔浒修罗战场时,他对着沈炼和郭真说,也是对着自己说,要不想这么个死法,那就得换个活法! 所以他在回到京师之后,积极进取,四处钻营,投入信王朱由检门下,任劳任怨,为信王培植党羽,四处杀人。 罗飞羽所说的这些,他清楚得很,都是真的。 现在这些暗中见不得人的事,被罗飞羽当众宣告出来,还写进了圣旨!这就意味着,信王所有的筹谋,在这一刻已经全然崩塌。信王自己,也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信王肯定无法入继大统,登上皇位。甚至还不一定能保得住性命! 更为诛心的是,这些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师,传遍十三州,传遍各道府,牢牢地把信王钉在耻辱柱上,再也无法翻身! 陆文昭心中百味杂陈。 这段时间,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规劝过信王,可是信王朱由检却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而是匠心独运,一意孤行。 今天早上,师妹丁白缨传达信王命令,让他率锦衣卫去杀罗飞羽,他大为震惊,从师妹丁白缨那里问清楚了缘由,当时心里就不由得凉了半截。 他还以为,在罗飞羽依约放火烧了锦衣卫案牍库之后,信王会把罗飞羽收归门下,如此可平添一员悍将。 可是事态的发展,完全由不得他去掌控。终于到了现在,信王已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陆文昭心中转着百般念头,脸上显露出痛苦挣扎来。罗飞羽很有耐心地等着,场中鸦雀无声,几个锦衣卫千户,却已经悄悄地按紧了绣春刀刀柄,只待陆文昭稍有异动,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前,杀了陆文昭。 陆文昭脸上痛苦挣扎着,热泪盈眶,喃喃说道:“我……不能辜负……信王!” 在他身后,那帮锦衣卫千户手中一紧,准备着起身杀出。 罗飞羽微微一笑,答道:“你们奉令行事,何来辜负信王一说?只是信王辜负了你们的一片忠心罢了。现在,我只是告诉你,你该是时候想想你自己,你的家眷,,还有你的师妹了!” 陆文昭泪流满面,跪伏在地,声音干瘪,透出痛苦挣扎来,答道:“属下……陆文昭,谨遵指挥使大人吩咐!” 罗飞羽心里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非常时期,杀陆文昭,可不是个好主意。可要是陆文昭宁死不屈服,非要跟着信王朱由检一条路走到黑,罗飞羽也没得选,只能一刀把他给砍了。 现在就好办多了。罗飞羽松了一口气,绣春刀在陆文昭肩膀上轻拍两下,说道:“老陆,从今往后,我们都得换个活法!” 他抬头环顾一扫,大声说道:“非常时期,陆文昭功勋卓著,授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 满地的锦衣卫,都是明白了。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行事就是如此简单粗暴,一手是升官,一手是抬手一刀,人头落地,十分的泾渭分明。 陆文昭泪流满面,起身学着沈炼那样,从死去的崔应元身上拔下南镇抚司镇抚使的甲衣换上。罗飞羽再次喊道:“张英上前来!” 张英浑身一个哆嗦,赶紧屁滚尿流地上前来,直接在罗飞羽跟前跪下,喊道:“属下张英,听从指挥使大人差遣!” 罗飞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绣春刀入鞘,说道:“看来你已经选好了!” “是!”张英头也不敢抬,答道,“属下……谨遵指挥使大人差遣!” “很好!”罗飞羽答道,“今早上,你率锦衣卫前来杀我,也只是奉令行事。我既往不咎。不过从今刻开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属下谨遵指挥使大人差遣!”张英伏下身,差点就是双股间一热,要尿裤子了。 罗飞羽抬起头,再次大声宣布:“非常时期,张英功勋卓著,授锦衣卫千户!” 张英是百户,现在一下子连升两级,直接补了陆文昭的这个千户职位。而其他的人也都听到了罗飞羽的话,这才知道,今天早上,张英竟然还率人去追杀过罗飞羽! 这个事情的发展,也太快了一点。不过刚才在诛杀李实和崔应元时,这个张英的确是第一个跳起来的,比这些千户还要快上半步。 所以论功行赏,张英排在第三个,也不意外。 张英退了下去,罗飞羽还没有让众人起来,而是朗声说道:“昨天,就在这个地方,东厂掌班太监郑泷说,锦衣卫就是厂公养的一条狗,锦衣卫衙门,就是养狗的狗笼子。” 场中鸦雀无声,尤其是旁边那些跪着的东厂番子,数量不多,此刻就更是心中惊恐绝望。 罗飞羽接着说道:“郑泷说得也没错,魏忠贤在世,只手遮天,锦衣卫的确是他养的一条狗。不过现在,魏忠贤的脑袋就在这里,是我一刀砍下来的。他想要遮天,现在也遮不住啦。” “在场诸位,恐怕没有人愿意当狗吧!” 罗飞羽说这话时,环顾四周,声音也陡然拔高,“从今天开始,咱们锦衣卫就不再是厂公的一条狗,而是一把刀!大明帝国的一把刀!各位,我希望你们记住这句话,从今天开始,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夹着尾巴,做魏忠贤的一条狗!” 场中再次一片宁静。不过这些锦衣卫,一个个都抬起头来,看着罗飞羽。 “好了,起来吧!” 一众锦衣卫同时起身。可是大家伙儿喊的,就五花八门,没有个统一的。仍旧跪在那里的,就是那些东厂的番子,一个个忍不住颤抖着身子,等待着罗飞羽下令。 “大人,这些东厂番子……”沈炼上前来,在罗飞羽身边问道。 罗飞羽扫了他们一眼,答道:“东厂番子,也都是从锦衣卫调过去的!魏忠贤伏诛,只诛首恶,其余人等,既往不咎。收了他们的武器,让他们好好待着,要是有人敢生事,再杀不迟。” 45 上赶着送人头 沈炼松了一口气,立即亲自去传令。 罗飞羽伸手招几个千户过来,待沈炼传完令回来,沉声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还要护送施阁老去信王府宣旨,镇抚司衙门,还有这两位黄阁老和张阁老,沈炼你可得保护好了!” 沈炼拱手领命。 罗飞羽接着吩咐:“陆文昭,张英,带人随我去信王府!” 陆文昭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罗飞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其他人,做两件事,召集全体锦衣卫,派人通告全城,嗯,就喊一句话,指挥使罗飞羽率锦衣卫诛杀逆贼魏忠贤!” 罗飞羽这是要洗清锦衣卫身上的污迹,为锦衣卫正名。 众人领命就欲散去,罗飞羽伸手喊住众千户,瞥了一眼陆文昭的背影,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刚才信王的事,如实散布出去!”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可是陆文昭还是听到了,身躯微微一颤,脚下没有停,直接就走了开去。 掌控锦衣卫,是整个规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罗飞羽一直走得如履薄冰,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是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完成了这一步。 然而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外头的情形,肯定是在急剧恶化。时间不等人,罗飞羽可没有时间,在这里细细品尝胜利的喜悦,而是马不停蹄地做出各种安排,召集人马,立刻出发。 第三道圣旨,就是给信王的,也是三位阁老里年纪最大的施鳯来所拟,如今也是由他去宣读。 整个锦衣卫衙门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就在准备妥当,各支队伍准备出发时,衙门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还直接从门口往里面而来,速度甚快,显是有人闯了进来。 “田尔耕在哪里!还不赶紧出来!”有个声音在大喊大叫,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陆文昭在罗飞羽身旁,眉头一皱,提醒道:“大人,这是魏希孟的声音!” “魏希孟?”罗飞羽眉头一皱,问道。 “魏忠贤的族孙,魏希孟,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不过是挂职,他甚少来到这里。”陆文昭解释道。 罗飞羽恍然大悟。魏希孟急急忙忙来到这里,显然是已经得知禁宫中的巨变,赶来这里找田尔耕共商大事的。 可惜他已经来晚了! 无需罗飞羽吩咐,陆文昭已经以手语,招呼各位千户准备好人,准备动手。 原本忙碌着的锦衣卫,立刻转入待命状态。 闯进来的是一群人,来得甚急,除了魏希孟,还有魏良卿。他是魏忠贤的侄子,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同样是挂的一个闲职,基本上也不来衙门干活的。 只不过魏良卿身上的头衔甚大,宁国公,太师,哪一个拿出来,都能吓死一堆人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有东厂的番子,还有禁军士卒。 陆文昭对这些人相当熟悉,低声为罗飞羽解释。 罗飞羽心里真是暗自感慨,自个儿的这个运气,也实在是好得有些吓人了。魏良卿和魏希孟早不来,晚不来,就在他刚刚掌控住锦衣卫之后来。 他们这么眼巴巴地赶来送人头,不收下,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魏希孟不认识罗飞羽,拿着一双眼睛,盯着罗飞羽猛看,很是嚣张地问道:“怎么回事?田尔耕呢?” 从这一句话,罗飞羽就断定这叔侄俩,就是一对糊涂蛋。身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不认识罗飞羽没关系,可是总该认识罗飞羽穿在身上的这身指挥使甲衣吧!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锦衣卫,拿下魏希孟和魏良卿!” 话音刚落,四周锦衣卫齐声应诺,喊声震天,吓得一群人惊疑不定。魏希孟手指着罗飞羽,斥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田尔耕呢!叫他出来!” 可是话音未落,他就发现今个儿的锦衣卫,跟往常的完全不一样。这些锦衣卫,竟然真的提着绣春刀上前来,一点也不怕他。 “你要见田尔耕?”罗飞羽说道,“你要见魏忠贤都可以,来人啊,带魏忠贤和田尔耕上来,给他们看看!” 魏忠贤和田尔耕的人头拎上来,魏希孟和魏良卿一下子就吓得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众人尽皆皱着眉头,罗飞羽没有捂着鼻子,其他人也就不敢如此。 “魏忠贤的侄子侄孙,怎么就这么脓包?”罗飞羽很有些意外。 没人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罗飞羽摇摇头,显得十分失望,转身就走,直接撂下一句话:“杀了,让他们的人头陪着魏忠贤一起吧!” 话音刚落,绣春刀落下,动手的,就是几个千户,至于他们两个带来的东厂番子和禁军,按罗飞羽的命令,这些并非首恶,暂时收押就是了。 魏良卿,魏希孟,这个时候赶到锦衣卫衙门,所为何事,自是不用想都知道。 罗飞羽现在真不担心魏忠贤的这些个党羽,给个天他们做胆,他们现在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哪怕魏忠贤在世时,给这些党羽爪牙安排的,都是要害职位,其中还不乏掌控军政大权的。 但是现在魏忠贤一死,这些党羽爪牙除了田尔耕、许显纯这几个之外,都不足为虑。他们即使想反击,一方面是事发突然,他们群龙无首,再一个就是除了锦衣卫之外,他们很难调动得了兵卒将士。 大明帝国,可不像是东汉末年那个时候,掌握了兵权,就掌握了一切。大明帝国的权力核心,始终掌握在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的手中,并且一直在展开拉锯般的激烈争夺。 现在罗飞羽抢先掌控锦衣卫,又把三位阁老掌握在手中,根本就不担心魏忠贤党羽爪牙的反抗。尤其在见到魏良卿和魏希孟叔侄俩的怂包熊样之后,他就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对他来说,现在最大的障碍,是信王朱由检。不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就会始终是个大隐患。至于禁宫之内的骚乱,以及魏忠贤的党羽爪牙试图掌控禁军的举动,他反而在心底里暗自希望他们再闹大点,闹得越大越好。 如果有可能,最好是他们与禁宫中的太监联合一起,搅乱禁宫,就像当年东汉末年的十常侍那样,闹得禁宫混乱不堪,搞得重病卧床不起的天启帝驾崩身亡,那就完美了。 反正天启帝驾崩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 罗飞羽一边等待着锦衣卫做好准备,一边在心底里琢磨着这些念头。待得一切准备妥当,他即率领大队锦衣卫疾驰而出,簇拥着阁老施鳯来所乘坐的马车,往信王府奔去。 一路上,锦衣卫按罗飞羽的指令,一路高呼。 锦衣卫衙门,新任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沈炼坐镇,安排两位阁老在衙门里歇息,名义上是保护他们的安全,实际上罗飞羽这就是挟持。 偌大的房间里,沈炼率锦衣卫退出去之后,就只剩下黄立极和张瑞图两人。 张瑞图年轻些,有沉不住气,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此时黄立极反而像施鳯来那样,平静了下来,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首辅大人,这个事……”张瑞图来回踱步,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忍不住问道。 46 信王危矣 张瑞图心里很是忐忑。他有些看不明白罗飞羽的这么一顿操作,搞不懂罗飞羽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黄立极是内阁首辅。在禁宫里时,情势危急,他也是心急火燎的,没有年纪最大的施鳯来那么镇静。 但是现在,在旁观罗飞羽掌控锦衣卫的过程中,他静下心来,立刻就看明白了。 此时他看着张瑞图如此坐立不安,微微一笑答道:“长公,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张瑞图学问渊博,尤长于书画,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第三,入翰林院后,再以礼部尚书入阁,却欠缺实际操持政务的经验,此刻的心境,实在是难以平静得下来。 他来到黄立极面前,深深一揖,说道:“首辅教我!” 黄立极看了一眼门口,门紧闭着,门外肯定有锦衣卫校尉在带刀把守。 “长公,魏忠贤已死,罗指挥使掌控锦衣卫,你我还有何担心的?”黄立极压低声音说道,“静观其变就是了。” “可是这三道圣旨……” 黄立极以目光阻止张瑞图继续说下去,低声答道:“非常时期,事发突然,无需担心,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黄立极一再强调静观其变,张瑞图当然也听得出来,可是他还是不明白。 黄立极伸手,召张瑞图在旁边的木圈椅上坐下,附耳低语问道:“罗指挥使诛杀魏忠贤五人,来文渊阁,掌锦衣卫,长公以为此子如何?” 张瑞图微微皱眉,在心里认真思索起来。 黄立极没等他回答,接着说道:“我等旁观者清,罗指挥使掌锦衣卫,可谓是步步为营,一环扣一环啊!” 张瑞图点点头,赞同黄立极此说。罗飞羽带着三位阁老,来到锦衣卫衙门,的确是步步为营,才做到如今的程度。 接掌指挥使一职时,他以言语稳住田尔耕和许显纯,让他们以为自己要高升。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田尔耕,再拿出魏忠贤首级,震慑全场,顺利诛杀许显纯。 至于接下来的李实和崔应元,就已经是无力反抗了。 “信王一事,长公以为如何?”黄立极接着问道,“如若有变,信王还能入继大统否?” 张瑞图眉头一紧,摇头答道:“信王……难矣!” “岂止是难!”黄立极声音压得更低,完全就是在张瑞图耳边低语,“信王……只怕……” 下面的话,黄立极还是不敢说出口,可是张瑞图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听明白了,不由得脸色大变,张大着嘴巴,愣愣地看着黄立极。 莫非……罗指挥使会……逼死信王?张瑞图心里冒起这个念头,立刻把他自己都给吓坏了。 震惊过后,张瑞图想到的,就是最后一个问题。罗飞羽如此做,当今圣上又会如何想?即使圣上对信王伤心失望,但也不会容忍罗飞羽如此假传圣旨,逼死王弟啊! 他呆呆地看着黄立极,结结巴巴地问道:“宫中……圣上……” 黄立极没有等他说完,而是摇着头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还是……静观其变就是。” 其实黄立极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心里的这个念头,只是光在心里这么想一想,他就觉得是弥天大罪! 他不敢去想,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无法完全忽略掉。 当今圣上自从宝船倾覆沉没落水之后,就病体沉疴,卧床不起。兵部右侍郎霍维华得魏忠贤首肯,进献五露饮,言之凿凿,说此五露饮,当可让圣上病体痊愈。可现如今,圣上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如今罗飞羽诛杀魏忠贤五人,禁宫无人节制,已然大乱。如此圣上岂非……也是凶多吉少? 如若果真如此,圣上驾崩,信王不能登基,朝廷就得迎立新帝! 如此一来,罗飞羽就是拥立新帝有功! 在心底里偷偷想到这里,黄立极只觉得心潮波涛汹涌,无法自抑。 这个念头,这些想法,他不敢说,只能一个人在心底里偷偷地想一想。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念头,太……吓死人了! …… 信王宫外,大队锦衣卫突至,把守门的门卫给吓得脸色煞白。 一听到罗飞羽大喊着有旨意,门卫忙不迭地大开中门,同时有人飞也似的前去禀报。 罗飞羽让陆文昭留在门外,伸手召来张英,吩咐道:“看好信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遵命!”张英大声应诺。 罗飞羽扶着施鳯来,只带着一队锦衣卫校尉,直接走了进去。 信王朱由检一路飞奔着,从府中迎了出来,待他看到罗飞羽身穿锦衣卫指挥使的甲衣,双眼不由得微微一缩。 “信王,请接旨吧!”罗飞羽搀扶着施鳯来,在王府堂前站定,对着信王朱由检说道。 信王朱由检跪伏在地,在他身后,就是王府中的属官,太监,以及王府护卫。 罗飞羽没有看到丁白缨师徒等人。 施鳯来仍旧是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缓缓打开圣旨,抑扬顿挫,宣读起来。 罗飞羽就站在一旁,盯着信王朱由检,看着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直至全身如筛糠,颤抖不已。 这道圣旨,完全就是按罗飞羽口述而写,从宝船案,到丰芸酒楼的郭真被杀案,再到昨夜的锦衣卫案牍库纵火案,虽然没有明说是信王所为,可是字字句句,又都是直指向信王,言辞并不如何激烈,没有愤怒,反而是一股平静到淡然的语气。 可是信王朱由检的反应却甚是激烈。这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划推动的,可是现在,却怎么被圣上知道得如此清清楚楚? 他心里充满了惊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直到施鳯来宣读完圣旨,信王朱由检仍旧趴伏在地上,全身颤抖着,没有任何反应。 “信王,信王!罗飞羽唤道,“圣旨宣毕。” 信王没有抬头,身后跪了一地的王府属官太监护卫,也都不敢抬头,更别提起身。可是在信王朱由检身后,有一个人却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罗飞羽一眼,与罗飞羽眼光一碰,立即低下头去,来到信王身边,伸手就去搀扶。 “你是何人?”罗飞羽双眼如电,紧盯着这个年轻人,感觉十分怪异。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罗飞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看到凌风和凌雨时,也是如此! 莫非……这也是一个穿梭者?罗飞羽心里暗自想着。 47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年轻人身材娇小,长相俊俏,肤色白皙,可谓是唇红齿白,双眼带着别样的妩媚。 看起来像是个小太监,可是身上的服饰,却不是小太监的。 罗飞羽一瞥之间,还不确定这个年轻人到底是男是女。 信王朱由检仍旧跪伏在地,年轻人微微低头,以一个标准的姿势,施礼答道:“王府录事,见过大人!” “王府录事?”罗飞羽反问一句,没有继续,而是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信王朱由检。 “信王请起!”罗飞羽说道,“圣旨宣毕。” 信王朱由检完全就是罗飞羽伸手拉起来的,他才17岁,虽然按照当前的习俗,他已经算是成年,但是身形单薄,完全还是个大孩子。 他的脸上失魂落魄的,两眼发直,双手微微颤抖着,宽大的袍袖也随之抖个不停。 “来人啊!送信王回房歇着!”罗飞羽喊道,然后对信王朱由检说道:“信王,我们还等着复旨呢!这几桩案子,已经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啊!天下都在等着信王给个交待……” “交待?什么交待?”那个年轻人在信王朱由检身边问道,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罗飞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信王府中的这些人,下人不像下人,属官不像属官,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喊人来搀扶信王回房歇着,起来的却是这是王府录事的年轻人,那些个王府太监,竟然没一个上前来。 而这个王府录事,只不过是一个正九品的芝麻小官,竟然敢抢在信王朱由检之前说话。所以罗飞羽才有这么一说。 信王朱由检根本没有反应,完全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罗飞羽这句话充耳不闻。 不过还好,有太监搀扶着信王往里走去,那个年轻人刚刚迈步,罗飞羽喊住他:“录事大人,请留步!” 年轻人止步,慢慢转身,在一众跪伏在地的王府众人之间,鹤立鸡群,显得格外醒目。 “大人有何吩咐?”年轻人说道。 罗飞羽右手按上绣春刀刀柄,拇指一推,咔哒一声,绣春刀出鞘半寸。在此瞬间,这个王府录事虽然没有什么反应,双眼瞳孔却猛然一缩。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旋即眼皮垂下,双眼看着脚尖。 就隔着几步远,罗飞羽又是紧盯着他,一下子就把这个细节捕捉在眼中。 罗飞羽不再犹豫,铿锵一声,拔出绣春刀,直接架到他的颈脖上,喝道:“来人!押入诏狱,好好审讯!” 年轻人抬起头来,双眼十分平静,问道:“大人,在下所犯何事?” 罗飞羽冷笑着答道:“宝船案,丰芸酒楼郭真郭公公灭口案,虽是信王指使,动手的,总不可能都是信王一人吧!王府上下,皆有嫌疑!都要严加审讯!” 此话一出,跪伏在地的众人,一个个不由得身躯发抖。诏狱的可怕,每个人都清楚得很。一进诏狱,进去的是个人,出来的就是个鬼。 可是这个年轻人没有反应,而是平静地看着罗飞羽,问道:“大人!你这是要逼死信王吗?” 罗飞羽已经可以肯定,这不是什么王府录事,而是个穿梭者!并且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认出来,罗飞羽这身甲衣,到底是个什么官!又在大明帝国京师上下,意味着什么! “王府录事,正九品,”罗飞羽冷笑着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不管是大明天下,还是信王府,万事都绕不开一个理字。” “你说得对!”罗飞羽答道,“你可以到诏狱里讲理去!” 说这番话时,绣春刀一直架在年轻人的颈脖上,纹丝不动。年轻人却没有担惊受怕,而是很平静地看着罗飞羽,双眼中如有一汪深潭在荡漾,对着罗飞羽柔声说道:“大人,我不需要进诏狱。” 与此同时,罗飞羽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反复呢喃着:“不需要进诏狱!” 这就像是魔鬼的低语一样,瞬间就充塞住罗飞羽的整个脑海。在这个瞬间,罗飞羽双眼中的狠厉也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外衣,钢铁般的意志,也眼看着就要被同化成绕指柔。 就在这个时候,罗飞羽脑海里像是有一根寒冰针刺了出来,不过不是从外面刺进去,而是从脑海深处刺出来的。冰冷的感觉,瞬间就把那些充塞整个脑海的呢喃声给压制住。 罗飞羽就像是从梦魇中骤然醒了过来,双眼一缩,立时明白过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就着了这个年轻人的道儿。 就在他右手使劲,绣春刀准备横斩时,年轻人已抢先有了动作,身躯一扭,整个人凭空矮了一截似的,姿势显得很诡异,架在颈脖上的绣春刀,竟然一下子就落空了。 罗飞羽骤然一惊,眼前一花,看到一道身影往他怀里扑来,下意识地往后飞身后退,同时绣春刀往后一拖,手腕翻转,绣春刀在空中挽了个弧线,斜向左下斩去。 噗嗤! 一声闷响,罗飞羽胸前甲衣一紧,身上一疼。 罗飞羽闷哼一声,忍着剧痛,手上的绣春刀仍旧不变,斜向下力斩。 年轻人身影如同一片阴影,往左侧飘去,虽然迅捷无比,却仍然没能避过刀光的追袭,被刀光扫中。 啊! 不出所料,年轻人一声低低的惨呼,身影一滞,然后加速往后退去。 “想跑?”罗飞羽低喝一声,刀光如水,泼洒了过去。 刚才年轻人的突然袭击,刺的正是他的左胸,心脏所在位置。如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甲衣防护性能出色,再加上他的反击及时,绣春刀落空之后,立即扭转回来斩落,年轻人手里的细长尖刺,就能此中他的心脏。 现在年轻人中了他的一刀,伤势可也不轻,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衫,让他的身形也跟着慢了下来。 施鳯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王府诸人跪伏在地,个个带着惊恐,看着眼前的一切。年轻人大喝一声:“快跑!” 他是想制造混乱,这样他好乘机逃走。 罗飞羽当即大喝一声:“抓刺客!擅动者,杀!” 罗飞羽带进来的几名小旗,终于反应过来,动作整齐划一,拔出绣春刀,大声喊叫:“抓刺客!擅动者,杀!” 48 刺客还是王府录事 锦衣卫积威之下,没有人敢擅自起身,更别提到处乱跑。刚刚有点苗头的混乱,一下子就被压制住。 王府大门,抢进来更多的锦衣卫,个个手提绣春刀,大声喊叫着:“抓刺客!擅动者,杀!” 年轻人盘算落空,身形一扭,转身就欲往王府里逃去。罗飞羽却比他还要早上一拍,抢先一步,从斜刺里冲去,刀光霍霍,封堵住他的去路。 陡然之间,年轻人的身形又变得像是一片阴影一样,与刚才的疾步奔跑甚是不一样。 这显然是一种秘法,只是他无法一直保持在这种状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他就像是没有实体,没有重量那样,行踪飘忽不定,十分诡异。 罗飞羽摸不准他的行迹,当即原地不动,绣春刀舞得飞起,护住四周,让年轻人无法趁虚而入。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这片阴影飘过罗飞羽身边,然后往前一扑,显出年轻人的身形来,脚步带着踉跄,往前奔跑。 罗飞羽立即提刀追了上去。 刚才的一刀,对年轻人的影响不小了。他奔跑的速度,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快,而是缓缓地慢了下来。在眼看着就要被罗飞羽追上时,他的身影就一阵模糊,如一片阴影一般,往前飘去。并且还不是直线飘,而是歪歪扭扭的曲线,没有个固定的轨迹。 如此几次三番,他始终摆脱不了罗飞羽的追杀,而罗飞羽也始终未能真个儿追上他,始终就差那么几步。 这完全就是比拼耐力! 而耐力,就是罗飞羽的强项。 从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的死人堆里回到京师,罗飞羽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无论多严重的伤势,他都能痊愈! 觉醒之后,罗飞羽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天赋异禀,就是自愈再生。只要不死,就能自愈,如同再生一般。 这意味着,身体的任何损伤,都能自行修补好。而每一次的自愈再生,身体的强度就能得到一次提升! 故而他这八年来,除了在绣春刀上下工夫之外,就是以近乎于折磨自己的方法,一次次逼近身体的极限,锤炼一副强悍的体魄。 如今虽然他身上中了一刀,他仍然紧紧地坠在年轻人身后,在偌大的信王府里,像是猫追老鼠一样,穷追不舍。 锦衣卫也在四处围堵,封堵年轻人可以腾挪的空间。 没过多久,年轻人的脚步愈发沉重起来,他不得不频繁使用秘法,避开罗飞羽的追杀。可是他能维持秘法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能够拉开的距离,也就越来越短。 此时两人一追一逃,已经深入到信王府的后宫。一路上遇到的宫女,无不失声尖叫,忙不迭地躲在一边。 呯! 一声大响,木槅门被撞得粉碎。年轻人终于不躲迷藏似的,到处乱跑,而是合身撞进一间厢房里。 罗飞羽紧追进去,进门之时,他留了个心眼,舞着绣春刀,护住前身。 骤然从外面明亮的地方来到室内,眼前变得昏暗,罗飞羽双眼紧缩,就瞥见到一片阴影飘落下来。 玛德!罗飞羽心中一个激灵,暗骂一声。 他预见到了这个年轻人肯定会偷袭,可是没想到,他的偷袭是来自于头顶! 后退,前进,皆不可取,仓促之间,罗飞羽根本没法想,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双脚侧滑一步,同时左手一拳轰出,右手的绣春刀翻转,刀锋朝上,反撩一刀。 看起来,这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但实际上,罗飞羽却是有几分胜算的。 噗嗤!砰! 罗飞羽左手手臂上一疼,年轻人刺向罗飞羽颈脖要害处的细长尖刺,被罗飞羽以手臂挡住。与此同时,罗飞羽的左拳,还是轰在那片阴影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阴影飘散,化作年轻人的身影,在空中往后倒飞。他的身形很是灵巧,落地后,往后踉跄两步,就此站稳。 可他刚刚站稳,就脸色一变,面对着一片刀光,迅急转身,往后迈步走去。 在他身后,就是墙。 可他视若不见似的,迈步急行。在他身前,墙壁似是荡漾开来一样,出现一条无视墙壁的空间通道。 不过这个年轻人还是低估了罗飞羽的速度。就在他打开空间通道,想要逃离这方世界时,罗飞羽快步赶来,在年轻人踏入空间通道时,右手闪电般伸出,绣春刀刀柄在他后脑勺上一击。 年轻人往前一扑,被罗飞羽左手一把抓住背心衣衫,一把拖了出来。 眼前的空间通道如水波一般荡漾着,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年轻人已经晕死过去,被罗飞羽抓在手中,放倒在地上。 这是罗飞羽遇到的第三个穿梭者。前两个,凌风和凌雨,凌雨已经死在他的手中,凌风中了一刀,逃了出去,至于死没死,罗飞羽不太清楚。 这一个,身形小巧玲珑,罗飞羽总觉得,这不是个男的。他伸手在他身上仔细一搜,果然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是个女子! 胸前以布带缠得紧紧的,本来就不大的胸部,现在就更是显得很平坦。细皮嫩肉的,下手杀人却一点也不含糊。 罗飞羽两次差点死在她的手中。 这个时候,罗飞羽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绣春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左手在她身上一寸寸的搜索,两腿内侧,都没有放过。胸前的布带,都被他用刀划破,里面还真藏着东西,除了一个小巧的陀螺之外,就是一个用布袋包裹起来的东西。 这个东西一入手,罗飞羽就心中一震,又一个世界结晶! 他没有打开来看,而是直接收了起来。然后唤锦衣卫拿来锁链和伤药,以及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去。 女孩嗯吟一声,醒了过来,猛然一惊,跳起身来,可是转瞬间,她就脸色大变,伸手抓住敞开的衣衫,遮住前胸。 “你……禽兽!”她怒瞪着悠然坐在那里的罗飞羽,脸蛋气得通红,怒骂一声。 罗飞羽淡然答道:“我要真是禽兽,你现在就是寸缕不挂!又没有别人看到,急什么急!这是伤药,自己敷上吧!” “你不是人啊!”女孩气急骂道。 “你这身材,有什么好看的,你身上每个地方,我摸都摸过啦!”罗飞羽答道,“说吧,你是什么人,在信王府做什么?还有,这些是什么东西?” 49 穿梭者公会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年轻女孩气急怒骂:“你……禽兽!” 她的脸色,白皙中透着红晕,怒气冲冲的样子,看起来也真的让人无法生气,反而感觉到她很是可爱的样子。 转念间,罗飞羽悚然一惊,不由得微微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禽兽!什么怎么回事?”年轻女孩仍旧怒气冲冲地答道。 她挥舞着双手,铁链叮当作响。不光是双手戴上了铁镣,她的双脚也戴上了脚镣,都被铁链子锁着另一头就在罗飞羽的手上牵着。 这样就不需要担心她能逃离这方世界里。 罗飞羽看着她,若有所思,答道:“就是怎么对你无法生气,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孩瞪了罗飞羽一眼,气鼓鼓的,咕囔着嘴,没有吭声。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对她说道:“你先敷药吧,不然血流干了,可就不好看了。” 话音刚落,罗飞羽自己都被自己所说的话,以及说话的语气,给吓了一大跳。这个年轻女孩可是两次差点杀了他的,怎么现在把她给俘获了,反而变得这个样子了,自己完全狠不起来? 玛德!太邪门了! “要你管!”年轻女孩瞪了罗飞羽一眼。 话虽这么说,她却拿起罗飞羽递给她的伤药,用手指舀起黑糊糊的药膏,正要往右侧大腿上的伤口敷去,想起罗飞羽正在看着她,再次秀眉一竖,骂道:“禽兽!看什么看!” 要是别人这么骂,罗飞羽估计早就一脚踢过去了。可是面对这个女孩,他就是狠不起来,反而觉得这么女孩即使是骂人,也是很可爱,自己竟然还有点甘之若饴的感觉! 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暗自纳闷。这一次,他没有顺着心里的念头,脱口而出,而是先想好了要说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狠着心肠说道:“哼!难道你想要尝尝我禽兽不如的滋味?” 年轻女孩瞥了罗飞羽一眼,微微嘟嘴说道:“哼!欺负我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罗飞羽心中一荡,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真的觉得自己这是欺负一个女流之辈。不是英雄好汉所为。 但他并没有完全被这股念头控制心神,而是似乎有一个超然的自我,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这股强烈念头,终于慢慢地消沉下去,不再那么强烈。 这一次,年轻女孩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和骇然来。 “你……”年轻女孩惊疑不定地说道,“……不是……这里的人!” 她说得很含糊。罗飞羽双眼一冷,忍不住冷冷地说道:“哼!就你这个样子,还想魅惑信王牟利?” 年轻女孩终于色变,低声惊呼一声,“你……是穿梭者!” 罗飞羽不置可否,伸手捏着她身上搜来的小巧陀螺,冷冷地说道:“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放你走!” “还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年轻女孩低声说道。 “那要看你是否配合!”罗飞羽答道,“你也知道,在这种地方,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体会到禽兽不如的事。” 年轻女孩看着罗飞羽,意识到他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在说真的。她微微低下头,带着几分委屈,问道:“好吧,你想问什么?” 罗飞羽微微一愣,不过旋即又沉下脸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雅琴。” “你在进入信王府之前,在哪里?”罗飞羽问道。 她在信王府里的行踪,锦衣卫很快就可以问个底朝天。但是在加入信王府之前,她的行踪就很重要,也更难调查得出来。 苏雅琴轻轻幽叹一声,答道:“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在进入信王府之前,就在南京。” “你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罗飞羽问道。 苏雅琴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罗飞羽,答道:“你不就是想要知道,争夺这个世界的是哪些人吗?嗯,让我猜猜看,你是第一次进入这方世界的穿梭者,萌新,对吧!” 罗飞羽没有吭声。 “你在进入这方世界之前,没有任何前期准备工作,收集信息,分析世界势力和力量对比,分析世界核心的可能分布范围,派出斥候,建立定位点,制定规划。” “你只是散兵游勇,一个人单打独斗,连进入的到底是哪个世界,是否能觉醒,都是一概不知。” “对你来说,一切都是撞大运,随机应变,就是你信奉的原则。” “这就是穿梭者中的萌新,还是最低级的那种,没有人带,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对吧!” 罗飞羽沉默着,其实是默认。盖因苏雅琴所说的,的确是他真实的写照。 苏雅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继续说道:“所以你才有这样的举动,想要逼死信王,也就是未来的崇祯皇帝。” “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胆略,勇气可嘉,也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说实话,你的这些努力,其实都是白费,最终还可能会搭上你的性命!像你这样的萌新,在每个世界里,都是个白骨累累,死伤惨重。” “为什么?”罗飞羽皱着眉头问道。 “因为你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人。”苏雅琴说道,“你以一个人的散兵游勇,想要对抗庞大公会的一支队伍,胜算几乎为零。” “公会?庞大公会?” 苏雅琴露出吃惊的神色,问道:“怎么回事?你在进去诸天万界桥时,没有先了解清楚公会这样的组织?也没有尝试着加入到公会或者某个佣兵团里,而是就一个人急不可耐地进入这方世界?” 罗飞羽默然。 他想起来了,一进入诸天万界桥,他就进入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查看自己的一些基本状态时,看到有这么个气泡一样的东西飘过来,还是熟悉的《绣春刀》电影宣传画一样的,就随手点开来。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萨尔浒修罗战场上的死人堆里。 他的确没有去了解清楚什么公会呀,佣兵团呀,公司呀,等等五花八门的各种组织。 罗飞羽没有管这个,看着苏雅琴,问道:“你所说的公会,在京师这里,怎么没有发现?” 苏雅琴咧嘴笑起来,没有声音,露出一口小巧的白牙,以及两颗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你这样的萌新,还真是可爱!”苏雅琴笑着摇头说道,“公会选择的势力一方,当然是要汇聚了这方世界的气运那一方!你来告诉我,这方世界的这个朝廷,会是气运的汇聚方吗?” 50 信王自缢 罗飞羽再次默然。 看来他正如苏雅琴所说的那样,把这个诸天万界想得太简单了。 这方世界,是以热门电影《绣春刀》为蓝本衍生而成的,但是背景,却是基于曾经的历史。 这就决定了,这方世界虽然会因为穿梭者的到来,而平添很多的变数,但是大的趋势,潮流,却还是基于历史背景的。 这就像是在一条河里,河越小,也就越容易改变河水的流向。但是河越大,改变河水的流向就会非常非常困难。 这方世界的争夺,就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的选择。公会势力肯定会选择后金努尔哈赤一方,而罗飞羽在大明帝国这一方,就更是无异于是跟整个这方世界的气运和趋势做对抗。 这个难度,当然就是极大了。 苏雅琴止住笑,接着说道:“看来,你也是犯了萌新都会犯的错误,以为这是穿越,以为可以凭自己远超这方世界这个时代的经验积累和眼光,可以做出改变整个历史的壮举。” “你们啊,真是图样图森破,”苏雅琴说道,“更不知道真正的力量是什么!” “真正的力量是什么?”罗飞羽顺着苏雅琴的话,问道。 “我也不知道,”苏雅琴说道,“我也在寻找真正的力量,只不过我比你有点经验而已。” 罗飞羽再次沉默下来,他看着苏雅琴,沉吟片刻,问道:“你知道后金努尔哈赤那边是哪些人?” “狼牙公会!”苏雅琴答道,“这些人可不好惹,想要听听我的忠告吗?” “放弃这一切,捞点好处就走?” “是的!”苏雅琴答道,“能捞点好处就走,就已经很不错了。” 罗飞羽站起身来,把苏雅琴的东西拿过去,递给她,同时打开她身上的脚镣手铐,对她说道:“你很配合,我也会遵守我的承诺,你现在可以走了。” 苏雅琴愣愣地看着罗飞羽,有些惊讶,有些不解。不过她紧盯着罗飞羽,说道:“我还有个东西,那个布包!” “你的东西,我都已经还给你了!”罗飞羽很平静地答道。 “哼!这就是你遵守的承诺?”苏雅琴怒道。 罗飞羽抑制住内心响起的呢喃,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说道:“这个布包,属于这方世界,不是你的东西。” “卑鄙!无耻!”苏雅琴怒道。 罗飞羽心里,也冒起这个念头,觉得自己真的是卑鄙无耻。但是他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苏雅琴两次想杀他,可根本没有什么客气,这个布包,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深处的呢喃,让自己的心神再次完全掌控,冷冷地答道:“看来你希望我再卑鄙无耻一些!” 苏雅琴沉默下来。在罗飞羽面前,她第一次感觉到无可奈何。他明显受到自己的影响,魅惑的天赋异禀,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根本不在乎的。 她转过头去,放弃了继续跟这个蛮子讲道理的打算,问道:“你难道还想继续坚持下去?你没有一丝胜算的!”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反正我已经开始,总归是要试一试的!事无可为的时候,我再离开不迟。” 苏雅琴摇着头,说道:“到时候,你就不会那么容易能离开的,因为你与这方世界的纠缠越多,你的羁绊和牵挂就会越多。你知道吗?当你在一个世界里呆的越久,这个世界也就会反过来影响你!” “谢谢你的忠告!”罗飞羽答道,“我会时刻记在心里的。” 苏雅琴愣愣地看着罗飞羽,见他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摇着头,转身就走。 在她身前,墙壁再次荡漾着,显出一条荡漾着的空间通道。在踏入这条空间通道时,她蓦然转头,对着罗飞羽说道:“魅惑,这就是我的天赋技能,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能对我狠下心来的缘故。如果你能回来,你可以联系我!” 怎么联系,她根本没有说,罗飞羽也没来得及问。甚至于她都没有问罗飞羽叫什么名字。 苏雅琴的身影也像是在水波中荡漾一样,等到水波恢复平静,她的身影也就消失不见。 罗飞羽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脚镣手铐,好一会儿之后,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来,打开门。 前来禀报的,是张英,他刚刚升任为千户,身穿白色的千户甲衣,对房间里的情形视而不见,低声禀道:“大人,信王……已薨!” 这是罗飞羽想要的结果。可是真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却没有什么欣喜,反而带上了几分沉重。 正如苏雅琴临走前所说,他在这个世界待的越久,与这方世界的纠缠越多,羁绊和牵挂也就会越多。 他掌控着锦衣卫,如果不能借着这个时间窗口逼死信王,一旦天启帝驾崩,即使信王是宝船案和杀人灭口案的幕后指使者,也肯定会有不少大臣支持信王登基。只要信王一登基,他肯定不会放过罗飞羽,以及此刻支持他的这些人的。 罗飞羽可以一走了之,支持他的这些人,沈炼,陆文昭,张英,乃至于三位阁老,肯定是无法幸免于难的。 这些人还不至于成为罗飞羽的牵挂,或者说是羁绊,但也并不是路人甲路人乙那样的NPC一样的角色。 整个信王府,已经是一片哀恸之声。罗飞羽沉着脸,脚步来到信王自缢身亡的书房,伸手在信王鼻端探试良久,再在他的颈脖边,的确没有摸到哪怕微弱的脉搏,这才确信信王已死。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怒气冲冲,转身问道:“服侍信王的人呢?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书房外,跪满了一地的人,都是服侍信王的太监宫女,一个个身子像是筛糠似的,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大人,”张英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这些下人,轻声说道,“属下已经问清楚了,信王说要上疏,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扰。直到听到里面声响不对,进来之后,才发现……信王已经自缢。” 信王自缢的三丈白绫,还系在梁上,在那里晃荡着。罗飞羽看了半响,默然无语,心里默默对着已经魂飞魄散的信王说道:“信王,你一路走好吧,这个结局,也就是比注定的结局提早了几年而已!” 信王已薨的消息,暂时还没有扩散开来,而是被局限在信王府里。罗飞羽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因此而斩杀或者拘押任何人,而是带着锦衣卫,离开了信王府。 禁宫传来的消息,很是不乐观,太监们失去了约束,在禁宫里作乱。可是没有人能有这么大的威信,能够聚拢所有的太监,发出一个声音,反而相互攻讦,乱成一团。 重病之中的天启帝,被乳母客氏纠结起一群太监,重重护卫在寝宫,其实就是被劫持囚禁。 这些太监都在寻找玉玺,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传出旨意。 禁宫之外,魏忠贤的爪牙党羽,也在试图纠集力量,挽回败局。 罗飞羽从信王宫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没有急着入宫平定骚乱,而是稳扎稳打,先了解清楚情况,再拟订行动方案。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西斜,整个京师,大街小巷,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门,而是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等待着局势稳定下来。 大街小巷,时不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大声喊叫声。这是锦衣卫在来回宣告,“指挥使罗飞羽率锦衣卫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 在一条小巷深处,门窗紧闭的一栋宅子里,苏雅琴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就是个俊美的美少年,一边倾听着外面传来的喊叫声,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牙齿却咬得咯嘣咯嘣响:“哼!罗飞羽!一个萌新,竟然还想对抗整个世界的气运潮流?你以为拿到了世界核心,就能掌控这个世界吗?!你以为拿了老娘的东西,就能这么轻易地吞下去?哼!老娘会让你连皮带骨头给我吐出来!” 51混乱 罗飞羽的确只是个萌新,哪里还想得到,苏雅琴根本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而是继续呆在京师。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截止目前,他所做的事情,进展顺利。 他从信王府回来,就待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除沈炼之外,其他人都给放了出去,在京师城内各处来回宣告。 在他眼前,玉玺图像下方的进度条,比起刚拿到玉玺时,往上涨了一小截。 他诛杀魏忠贤五人,拿到玉玺,进度条大概在10%左右的样子。在锦衣卫衙门,诛杀田尔耕四人,掌控锦衣卫,整个进度条只微微往前拱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从信王府回来,进度条明显前进了一小截。现在估摸着在13%左右的样子。 这个玉玺图像,以及进度条,可以随着他的心意而出现或者消隐,其他人完全注意不到。 从这个进度条,罗飞羽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当前所做的事情,是否有助于掌控这方世界。 整个京师,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秩序,变得混乱不堪。但在罗飞羽看来,这点混乱,根本不足一提。 真正的混乱,是东汉末年那样的混乱。武将手里有兵,就可以把皇帝和朝廷大臣握在手上,随意揉捏。 大明帝国就不一样,是文官集团掌控着权力中枢,武将都是靠边站的。尤其是在京师这样的京畿重地,就更是如此。 所谓的五军都督府,早就是个摆设。军权虽然归于兵部,但兵部却是个衙门,而不是某个武将一人说了算的地方,可以调兵,却无法命令直接统兵的武将在京师这样的地方展开军事行动。 魏忠贤的爪牙党羽虽然遍布朝野上下,他的族叔魏志德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外甥傅应星为左都督,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军权,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军力,也就只有锦衣卫。 至于东厂,那不算是正儿打尽。 他照例留下沈炼坐镇锦衣卫衙门,保护着施鳯来三位阁老。 大队锦衣卫鱼贯而出,火把汇聚如一条长龙,从锦衣卫衙门游出。 张瑞图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这般大阵仗。在罗飞羽率锦衣卫出门,窗外再次回复宁静时,才转身喟然长叹一声,对着坐在那里没事人一样的两人说道:“首辅大人,施阁老,这事……已经不可收拾了!” 信王朱由检自缢身亡,锦衣卫指挥使罗飞羽在信王府中,还遭到刺客的刺杀!这两件事,施鳯来可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 说实在话,他心底里也无法理解罗飞羽为何能如此胆大妄为。只身入禁宫,矫诏诛杀魏忠贤五人,劫持内阁阁老,假传圣旨杀田尔耕等人,还假传圣旨逼死了信王朱由检! 他所做的这每一件事,都是常人不敢为不敢想的。可是他却毫无犹豫,做得如此坦荡。 故而施鳯来能够理解张瑞图的心里担心。他微微睁开双眼,轻声说道:“长公,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可是……”张瑞图有些心急,“……这事已经不可收拾了!” 黄立极坐在一旁,双眼微闭,像是没听到张瑞图所说一样。施鳯来招呼张瑞图坐下,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三人,虽是阁老,但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他这话说得像是废话,但其实意思却十分丰富,可谓是意味深长。张瑞图再心急,此刻也是听懂了。 说白了,他们三个现在就是罗飞羽手中的人质!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罗飞羽能成事,那他们三个自然就有功无过。如果今夜天启帝有圣旨传出,稳定住局面,罗飞羽自然是无可幸免,但是三人却并不一定,而是可以解释的! 施鳯来说完,再次闭上眼睛,如同老僧入定那样。张瑞图长吁短叹一番,最终也还是慢慢地平静下来,学着施鳯来和黄立极,闭目养神。 52 兵部尚书 罗飞羽亲率大队锦衣卫,直接包围了兵部尚书崔呈秀的府邸,根本不需要通报,也不等里面的守门人打开大门,直接下令破门。 破门这事,对锦衣卫来说,就是个专业的活儿。 轰然大响声中,两扇厚重的包铜钉大门往里面倒下,砸起一地的飞尘。 锦衣卫一涌而入。 崔府内,显然也是早有准备,只是人员就比较混杂,既有军士,也有东厂番子,还有崔府的护院护卫之类的,站在院子半边,守住通往府內的二道门,严阵以待。 罗飞羽在众人的护拥下,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情形,冷笑着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想要谋反吗?!” 夜风吹拂,火把烈烈,没有人回答,一片沉寂之中,从里面传来一声冷哼,飘过来一句话:“谋反?谋反的该是你吧!罗总旗!” 陆文昭在罗飞羽身边,低声提醒道:“这就是崔呈秀,兵部尚书。” “崔大人,就不用这么缩头缩尾的了,”罗飞羽朗声说道,“在下奉诏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率锦衣卫捉拿阉党逆流!崔大人,你这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火光映照之中,崔呈秀从二道门里走了出来,在他身边,是一个中年太监! “罗飞羽!你好大的胆子!”崔呈秀怒声喝道,“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锦衣卫听令,拿下罗飞羽!就地正法!” 场中一片平静,没有人应声。就连崔呈秀那边的人,也都个个神情紧张,严阵以待。 罗飞羽左右看一看,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下来,在崔呈秀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时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崔大人,看来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来人啊!摆上人头,让这帮甘为阉党爪牙走狗的家伙们看看,什么叫叛逆谋反的下场!” 与刚才的沉寂相对比,罗飞羽话音刚落,锦衣卫这边就应声如雷,轰然而起。 立时有锦衣卫校尉三人一组上前来,一人捧着锦盒,一人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首级,往第三人手持的长枪上一插。 动作整齐划一,插在长枪上的人头,高高举起,在火光的映照中,血色模糊,显得格外骇人。 崔呈秀脸上一白,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身边的中年太监,更是脸色煞白,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与锦衣卫对峙的,不管是东厂番子,还是禁军军士,也都神色惶惶,左顾右盼。反倒是崔府的护院护卫,还显得镇定些。 一字儿排开的首级,就正是以魏忠贤居首,田尔耕,许显纯,李实,崔应元,杨寰,孙云鹤,以及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和族孙魏希孟。 阉党势力庞大,如同一头老虎,盘踞在朝堂内外,根本就没有对手。 即使是内阁这样的地方,首辅黄立极,阁老施鳯来、张瑞图和李国普!也都是对魏忠贤阿谀奉承,更别提三法司,六部,二十四衙门,以及四方都督,各州道府,更是依附者如过江之鲫,浩浩荡荡。 可是这头老虎的大脑,就是魏忠贤,此刻已经只剩下一颗首级,插在长枪上。司礼监四大秉笔太监,可以说是这头老虎的四肢,此刻也早已经伏尸于司礼监值房。田尔耕等人,则是这头老虎的尖齿利爪,如今也被罗飞羽给拔了个干干净净。 这头庞大的老虎,已经死了,剩下崔呈秀这帮人,其实就是这头老虎身上很值钱的部分,虎皮,虎肉,虎筋。可惜崔呈秀等人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反而还以为能够让这头老虎起死回生,重整威风。 首级一出,气势立即完全逆转,锦衣卫这边,气势如虹,个个磨肩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新任都指挥使大人面前,好好表现。 反观崔呈秀那一边,就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挡在前面的人,已是人心不稳,随时都可能弃刀在地,举手投降。 “大胆!”崔呈秀回过神来,大喝一声,为自己这方的人壮胆,“罗飞羽,你好大的胆子!这位就是圣上身边的王公公,他就是从宫中而来,带着圣上的旨意!” “圣上的旨意,还是你们阉党的旨意?”罗飞羽冷笑着,大声回敬道,“在下奉诏诛杀的,就是你们这帮阉党!奉诏诛杀魏忠贤一党逆贼,只诛首恶,余者赦罪!放下刀枪,跪地免死!杀!” “杀!”锦衣卫同时拔出绣春刀,高举过头顶,齐声高呼。 气势,就是如此的一边倒。哐当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人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其他人立即像是传染了一样,直接弃了手中刀枪,双膝跪地,惊慌失措地喊着:“饶命!大人饶命!” 单是这么一吓,对面刚才还在对峙着的这些人,一下子就跪倒一大片,还能站着的一些人,眼见着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当然也没人敢再这么顽抗下去,为崔呈秀等人卖命。 罗飞羽抬脚往前走去,手都没有放在绣春刀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台阶上的崔呈秀,边走边说:“怎么样?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人心所向。天下人慑于魏忠贤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但并不代表天下人就认可你们这些阉党!” 不需罗飞羽吩咐,锦衣卫小旗校尉就收了撒在地上的刀枪,押着这些人出去,院子里,很忙就只剩下崔呈秀等人,以及盯着他们这些人的锦衣卫。 崔呈秀已经像是老了十几岁的样子,脸上带着不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看着罗飞羽。 在他身旁的中年太监,则是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罗飞羽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带出其他的人!不可进入后院惊扰了这位崔大人的家眷!” 崔呈秀双眼中显出愕然,愣愣地看着罗飞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罗飞羽没有看他,而是带着微笑,看向中年太监,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中年太监全身发抖,愣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宫中的公公,我就认识一位郭真郭公公,”罗飞羽脸上带着笑,说道,“其他的人,我就很面生了。你既然是从宫中出来的,那就很好,现在,你可以好好地告诉我,宫中的情形如何了?” 说完这句话,罗飞羽才转向崔呈秀,说道:“崔大人,你的书房,借我一用吧!” 53 做个选择吧 崔呈秀不明就里。 没见面之前,他有些看不起这个未曾谋面的锦衣卫总旗。甫一交手,三言两语,他就很悲哀地发现,他和其他的人,都严重低估了这个锦衣卫总旗! 而现在,他则是完全看不懂这位……锦衣卫新任都指挥使! 这个自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已经完全掌控了锦衣卫!而锦衣卫的赫赫凶名,就直接让他们赖以反击的禁军军士和东厂番子不战而降,让他们一败涂地! 锦衣卫就是厂公魏忠贤养的一条狗。可是现在,这条狗却咬死了厂公魏忠贤!让牵狗的东厂也瑟瑟发抖! 现在,这个年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想要干吗?崔呈秀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疯狂想要找到答案。 可是书房就在眼前,他还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没找到。 沿途走来,锦衣卫随处可见。阖府上下,已经被锦衣卫给牢牢地掌控住。 “指挥使大人!请!”崔呈秀这个时候,表现得不卑不亢,对罗飞羽礼待有加。 罗飞羽吩咐陆文昭率人在外面把守,他带着崔呈秀,进入书房。 书房很大,布置得很典雅。四周靠墙,是高大的木架,一看这颜色,罗飞羽再眼拙,也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红檀木! 罗飞羽老实不客气地坐上书案后的红檀木木圈椅,解下腰间的绣春刀,啪的一声,摆放在书案上,看着崔呈秀,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少傅,阖府上下一百三十六口,妻妾美姬十二人,尚有两名襁褓中的孙儿!崔大人,你这是官运亨通,儿孙满堂啊!” 崔呈秀一下子喉头发干,说不出话来。 先前一败涂地时,他满腔豪气,等着绣春刀砍下来,也就是引头成一快,家破人亡罢了。 可是现在,这柄绣春刀却要砍不砍,这个时候,所有的豪气,都早已经如同气泡一样,随风吹散了。 罗飞羽看着崔呈秀惨白的脸色,点点头,说道:“很好!崔大人这个样子,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左手边,是绣春刀,刀起人头落,男的死,女的充配教坊司。右手边,是你的笔墨纸砚,你还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官照做,妻妾美姬照睡,儿孙绕膝。” “先什么都不要问,你自己选一个吧!” 转瞬间,崔呈秀就全身发抖,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颤抖着身子,走到书案右侧的笔墨纸砚一头,直接双膝一软,拜了下去:“崔……呈秀……拜见指挥使大人!” “很好!”罗飞羽答道,“你做了个十分明智的决定。我诛杀魏忠贤,可不是为了要坐上他的那个位置,招致天下人的唾骂!” “但我也不希望朝堂为之一空,以致无人可用!” “你是个人才,不像魏忠贤的那些个族侄族孙那样,完全就是脓包。” “我要做的,是为大明帝国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不是要要搞魏忠贤那一套!” “现在,我送你三条忠告:第一,听我的,叫你贪你就贪,叫你不要贪,那就管住自己的手,不要贪!第二,用心做事!大胆做事!第三,有不明白的地方,参照第一条!明白了吗?!” “是!呈秀明白!”崔呈秀老老实实地答道,声音镇定了许多,透出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欣喜。 “很好!起来吧!”罗飞羽答道,“现在去喊一个你认为最有用的人进来,然后这里有笔墨纸砚,写几个事,魏忠贤的亲族和亲信太监,他搜刮的金银财宝所在,你认为朝野可堪重用的人才,不要局限于魏忠贤一党或东林一党的身份,只看重才能!你是兵部尚书,尤其是能独当一面稳定辽东等地战局的将帅之才!” “是!”崔呈秀恭敬答道。他的心里可是狠狠一震,有些搞明白了罗飞羽所说,这是真的要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不囿于党争,而只看重才能! 崔呈秀改换门庭,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其实这个时候,罗飞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只是个正三品,而他的兵部尚书,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二品部堂高官! 崔呈秀出门而去,很快就带进来一个人,正是吏部尚书周应秋。 崔呈秀带人进来,就在一旁忙自己的事。罗飞羽还是老套路,一番恐吓,就直接抛出选择题,周应秋有崔呈秀这个领头的螃蟹带路,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照着痕迹爬了过去,根本不需要费神思索。 他们要是正直大臣,心里还会挣扎一下。能够投靠到魏忠贤门下的,又哪里是那些一根筋的书呆子,当然是多想自己,又有能力也能办事的精英了。 大明帝国的朝堂高官,真正掌握实权的,内阁阁老之下,就是六部和都察院,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余下的五寺、通政司、翰林院等等,都要再低一个品秩。 罗飞羽这么一番神操作,直接就瘫痪了整个大明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和四位秉笔太监都已身死,内阁四位阁老,一人身死,三位被罗飞羽控制住。如今六部尚书,罗飞羽一下子就掌控了两个,足足占到三分之一。 罗飞羽以为也就如此,可是随着叫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做了同一道选择题,罗飞羽才真正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魏忠贤一手遮天,把持大明朝堂内外的深度和广度! 光是聚集到崔呈秀府邸的人,就有吏部尚书周应秋,刑部尚书薛贞,以及兵部左侍郎阎鸣泰,兵部右侍郎霍维华。而其他的三部尚书,户部尚书郭允厚,礼部尚书来宗道,工部尚书薛凤翔,以及都察院右都御史曹思诚,也都可以说是魏忠贤门下的骨干核心! 魏忠贤掌控内廷司礼监,内阁四位阁老,除李国普为人正直之外,黄立极、施鳯来和张瑞图也都是依附于魏忠贤,现在是六部九卿,也都几乎是他的人。 罗飞羽都不由得暗自咋舌。玛德,魏忠贤除了没有登基自立为帝之外,可谓是总揽天下大权!真正是权倾朝野! 现在,罗飞羽掌控了崔呈秀、周应秋为首的这帮人,也就等同于接收了魏忠贤的政治遗产,摇身一变,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大有成为第二个魏忠贤的权臣架势! 在罗飞羽的授意下,崔呈秀、周应秋和薛贞联名写信,由锦衣卫去召其他的几个人,户部尚书郭允厚,礼部尚书来宗道,工部尚书薛凤翔,以及右都御史曹思诚。 在等待之时,罗飞羽才叫人把那个中年太监王国泰给押了进来。 他一进来,看到崔呈秀的书房里,这么多部堂高管站着写字,坐在那里的,却是身穿锦衣卫指挥使甲衣的罗飞羽,当即一软,趴伏在地,连声喊着:“指挥使大人饶命……” “行了,别喊得这么震天响!”罗飞羽答道,“现在,告诉我,宫中情形如何?” 王国泰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地说道:“宫中……宫中……圣上……已经……驾崩……” 54 驾崩 话音未落,满室俱静,真正是一根绣花针落地,都是巨响。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愕然转头,看向趴伏在地上的中年太监王国泰。 罗飞羽则是愕然片刻之后,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抓着绣春刀,来到王国泰跟前,蹲下身,厉声问道:“此话……可当真?” 王国泰吓得全身筛糠,结结巴巴地答道:“孙……孙儿……岂敢妄言!” 他这是把罗飞羽当成了魏忠贤,自称孙儿。 罗飞羽呆愣片刻,猛然对着禁宫方向,跪拜下去,失声恸哭:“圣上……” 他这是演戏,只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知道后面该喊什么,只需要哭嚎就是了。 其他的人立即黑压压跪了一地,失声痛哭。他们就不是演戏,而是真的失声痛哭。 这些人依附于魏忠贤,弄权敛财,都是一把好手,但是他们对皇权的敬畏,那是深入骨髓,根深蒂固的。罗飞羽觉醒之后,对皇权就没有这么深深地敬畏,所以他才能做到单身入禁宫,假借紧急情况禀报见到魏忠贤,然后突起发难,杀了魏忠贤等人。 他能做到的这些事,都是崔呈秀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 书房外,陆文昭及众千户所率锦衣卫,也都闻声跪倒,对着禁宫方向遥拜。 如此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直到整个崔府,都跪伏在地。至于府外,高墙阻隔,又有锦衣卫重重把守,就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番演戏之后,罗飞羽最先起身,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跪倒一地的人,双眼尤自带着热泪,哽咽着说道:“诸位大人,现在……还不是一味痛哭的时候,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此时还有诸多事要做!” “大人说的是!”崔呈秀哽咽着爬起身来,双眼哭得通红。他这是真哭,而不是作假。 其他人也纷纷爬起身来,泪眼婆娑,哽哽咽咽一时还无法完全止得住。 “陆文昭!”罗飞羽喊了一声。 陆文昭立即应声进来。 “立即派人快马通知沈炼,让他带着锦衣卫护送三位阁老来这里。另外,诸位大人,还有哪些朝堂大臣没有通知到的人赶紧罗列出来,我派锦衣卫去请!”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心思比较活跃的人,就忍不住想着,难道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这是准备要……篡位吗? 这当然是个大胆的想法。不过罗飞羽对此没有兴趣。他对着众人说道:“当前紧急要做的三件事,一是锦衣卫、禁军护送诸位大人入宫,见到圣上龙体!二是诛除魏忠贤首恶,稳定朝堂内外,二京府,六部,各州道衙,辽东边军,稳住大局,防备后金乘机作乱!三是需得商议拥立新帝之事,从太祖的子孙中,择一贤能者登基,入继大统!” 他说完这三条,满屋子的人都是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罗飞羽有这个心思,那自然是极好的,这样大家就能齐心协力,同殿为臣了。 不过这些人,还是低估了罗飞羽的雄心和所站的高度。罗飞羽对这个皇位不感兴趣,但是他想要的,却是这整个世界! 情势的发展,已经完全驶上了快车道,犹如洪流奔腾,快得人目不暇接。 罗飞羽却是再一次感慨,这个气运,真的是降临自身了,简直就是顺得很。在他眼前显现出来的玉玺图像,也随着进度条的进展,而变得更加栩栩如生,真实起来。 当前的进度,又前进了一大截,估摸着已经达到18%左右的地方,接近五分之一了! 其他人各自忙碌着,罗飞羽反而闲了下来,一个人坐在红檀木木圈椅上,闭目沉思。 中年太监王国泰站在一旁,刚才他已经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合盘托出,讲述了一遍。此刻心里带着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崔呈秀是第一个归顺的,罗飞羽要他写的东西,他也是第一个写完。他拿着一叠纸笺,走到罗飞羽身边,低声唤道:“指挥使大人!” 罗飞羽张开双眼,接过崔呈秀递过来的纸笺,稍微一扫,直接翻过前面两页,细细查看崔呈秀列出来的人才清单。 绝大部分人名他都不认得,不过一个个仔细看下去,他还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孙承宗,袁崇焕。 罗飞羽对明史并不如何熟悉,但是明末四大名将,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袁崇焕,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崔呈秀写得很详细,不光是人名,还有简略的功绩才能介绍,可谓是相当难得。 这个时候,罗飞羽还不知道,孙传庭和卢象升还是文官,并未出名。 他不动声色地看完,轻轻放下纸笺,问道:“孙承宗,袁崇焕,都曾屡立军功,现在在哪里?” “俱赋闲在乡。”崔呈秀脸上微微一红,轻声答道。 孙承宗和袁崇焕罢官回乡,都是因为魏忠贤的缘故,但是崔呈秀可也是有份参与的。 但是这两个人的功绩才能,崔呈秀也还是知道的。此次罗飞羽专门叮嘱他罗列出能堪重用的将帅之才,不拘党争之见,只论才能,他首先想到,就是这两个人。 罗飞羽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其他人写的,也都一一完成,罗飞羽照例重点看第三份名单。单从各人交上来的这三份作业,罗飞羽也不由得感慨,这帮人中间,还是不乏有才能的。 而在吏部尚书周应秋的名单中,罗飞羽终于见到了卢象升这个名字,此时的他,只是大名知府。 至于孙传庭这个名字,罗飞羽翻遍了这些人提供的名单,也没有找到。 锦衣卫不断来报,应传召而来的朝廷大臣,已经陆续赶到,户部尚书郭允厚,礼部尚书来宗道,工部尚书薛凤翔,以及右都御史曹思诚,最先赶过来。然后是三位阁老,当他们得知天启帝已经驾崩的消息,又是好一阵痛哭流涕,跪拜不已。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崔呈秀的府邸,俨然成了朝廷大臣的聚集之地。天色微明时,该知晓内情的也都知道了,该争取的,也都争取了,在罗飞羽亲率锦衣卫大队人马的护卫下,内阁及六部诸大臣浩浩荡荡地离开崔府,往禁宫进发。 罗飞羽坚持要众人跟他一起入宫,就是要让他们看到,天启帝的驾崩,跟他无关,是魏忠贤的那些阉党爪牙所为! 55 权臣崛起 这是大明帝国文官集团与宦官集团之间,一次空前绝后的大对决。 但是结果其实毫无悬念! 宦官都是些无根之人,他们净了身,入了宫,就是把自己的根给割掉了,重新把根附着到皇宫里某个人身上。把根附着在皇上身上的太监最多,可是想要从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魏忠贤权力再大,结党势力再强,他都离不开天启帝的纵容,更遑论其他的那些大太监。历史上,天启帝驾崩,崇祯即位,很轻而易举地就剥夺了魏忠贤的权力,把他的这些爪牙党羽一扫而空。 现在天启帝驾崩,魏忠贤伏诛,这些宦官集团群龙无首,完全就是一群无头苍蝇,竟然试图隐瞒天启帝驾崩的消息,扳回局面。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要是天启帝健在,他们倒是可以凭借着天启帝的皇权威严,粉碎罗飞羽的所有这些努力。而罗飞羽敢这么做,也是因为知道天启帝将不久于人世,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罢了。 现在,以王体乾为首的一帮太监,一开始还你争我夺的,现在因天启帝驾崩而联合在一起,还派出王国泰出宫联络崔呈秀一帮人,意图扭转局势。 这个策略没有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太低估了罗飞羽的胆识,以至于崔呈秀等人现在成了罗飞羽的一大助力,反过来对付这帮势单力薄的宦官。 东安门,城门紧闭,守门的禁军军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看到一长溜儿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城门而来。 罗飞羽身后,就是大队锦衣卫,甲衣鲜明,队列整齐肃然,自然而然就带着一股肃杀。 “指挥使罗飞羽奉诏诛杀魏忠贤!只诛首恶,余者免罪!速速打开城门,内阁阁老和诸部大人要入宫!”不需要罗飞羽出声,千户张英就在马背上,领头高呼。 一众锦衣卫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守城的军士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在锦衣卫阵列之后,是禁军军士,还有一辆辆马车,一直铺满了整个东安门大街。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守城门的百户忙不迭下令。 城门缓缓打开,大队人马畅通无阻,浩浩荡荡的来到东华门。 东华门前,东厂番子显是刚刚得到消息,排列的整整齐齐,挡住去路。 东厂厂公就是魏忠贤,但是实际负责东厂事务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中排名第二位的那位。 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厂公魏忠贤,以及司礼监四位秉笔太监,都已经身死,横尸司礼监值房。 现在挡在东华门前的东厂番子,就是由掌班太监所率。完全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大太监出来,独当一面。 “站住!厂公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禁宫,违者格杀勿论!”领头的掌班太监大声喊叫声。 “厂公?”罗飞羽领头,冷笑着说道,“你说的是这位厂公吗?” 他往后一挥手,立时有锦衣卫纵马上前来,举起长枪,上面插着一颗一颗的脑袋。居中的那位,就正是称之为厂公的魏忠贤。 魏忠贤脑袋上的血渍乌黑,双眼张开,黑而无神,空洞地瞪着前面这些东厂番子。 “奉诏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只诛首恶,余者赦罪!”罗飞羽再次喊道,“来自锦衣卫的档头番役听令,收刀,往两边散开,违者与魏忠贤一党首恶同罪论处,格杀勿论!” 罗飞羽的话就是号令,在他身后的锦衣卫,立时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东厂的掌班以上官职,都是太监才能出任。余下的档头,番役,都是来自于锦衣卫,由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各一人所率,但实际上,完全就是听令于宫中的掌班太监以及其上的厂公。 一直以来,东厂就是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存在,以至于魏忠贤在世时,都把锦衣卫称之为厂公所养的一条狗。 但是现在,魏忠贤的脑袋就在锦衣卫手中的长枪上插着,这份震慑威力,可就是极为强大,无人不心中胆战心惊。 没有人下令,挡在前头的番役纷纷挪动双脚,往两边散开让出中间的通道。 “你们……是要造反吗?”掌班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掌刑千户猛然拔出绣春刀,直接一刀砍了过去,把掌班太监砍倒在地,大喊一声:“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 他就是火线起义,改换门庭了。 东华门轰然洞开,通往禁宫的最后一道屏障,就此宣告不复存在。 局势发展已经没有任何悬念。罗飞羽率锦衣卫,护卫着三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各衙门朝堂大臣,从东华门入宫。在宫中作乱的太监,失去了东厂的护卫,失去了禁军和锦衣卫的支持,立即就被打回了原形,犹如被拔掉了毒牙的都毒蛇,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份儿,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太阳一点点升起,禁宫内的骚乱,就被彻底平息。 领头作乱的太监王体乾,连同一起劫持天启帝的乳母客氏,以及意图各立山头的大太监们,李朝庆,王朝辅、孙进、梁栋等三十余人,还有魏忠贤的族叔魏志德,外甥傅应星和众多的族孙,都被抓获,一溜儿押在午门外跪着,就等午时三刻一到,即可问斩。 这是罗飞羽的意思。诛杀魏忠贤,只诛首恶,余者赦罪。这个意思十分明显,就是今天杀的这些人,就是首恶。没杀的,就是不用再担心了。 三位阁老,首辅黄立极,施鳯来,张瑞图,还有六部九卿,各衙门官员,都是聪明人,对罗飞羽的这个意思,自然是心领神会。 现在是不是魏忠贤阉党一伙的首恶,杀还是不杀,都是罗飞羽一个人说了算。就连兵部尚书崔呈秀,可是公认的魏忠贤手底下的第一谋划之人,都没有划归到首恶的行列,不是被杀得身首异处,而是仍旧好好地当他的兵部尚书,就可见一般。 当然这“不杀”背后意味着什么,大家彼此都是懂得的,不需要真个儿说出来。 一夜之间,京师就天翻地覆。天启帝驾崩,九千岁魏忠贤被诛杀,信王朱由检自缢身亡,而新的一代权臣,却踩着阉党一伙人的尸首鲜血,强势崛起! 罗飞羽现在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正三品的官,可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掌控着内阁、六部和都察院,更因为掌握着划定魏忠贤阉党首恶的权力,而实际掌控着整个大明的朝堂。 更何况,他还掌握着拥立新帝的话语权,从龙之功,非他莫属! 56 亲信 京师纷纷扰扰一天一夜,终于随着朝廷的公告,而尘埃落定。 昔日的九千岁魏忠贤被诛杀,首级就悬挂在正阳门外。陪伴他的,就是他的那些爪牙和亲族亲信,一溜儿排开,十分壮观。 这本来是是个天大的喜事,值得普天同庆。可是紧随着而来的,又是一个大消息,当今皇上驾崩。京城内外,人们只能把喜悦埋在心里,不敢显露出来,而是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 从太祖皇帝的子孙之中,择一贤能皇族登基,成为当前的头等大事。 这一次的方法比较奇特,朝廷连同宗人府一起,竟然召各地藩王带着各自的子孙入京,从中考察之后,再选择贤能者登基。 三位阁老,崔呈秀等部堂大臣,都对罗飞羽这个主意有些看不明白。他们其实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福王朱常洵。 罗飞羽在京师的宅子,已经毁于一把大火。 也就不过几天的工夫,他就一步登天,成为了整个京师和大明朝堂上的实际掌控者。 他现在住的地方,就很不一般。 整个宅子位于东安门外,皇城的东南角,距离皇城承天门外的各部衙门,以及入宫的东安门和东华门,都十分近。 这个府邸原本属于魏良卿的。在魏忠贤的族亲之中,侄子魏良卿就隐隐然是魏忠贤的儿子一样,最得魏忠贤的器重和喜爱。 魏良卿被杀时,是大明帝国的宁国公,加太师,可谓是极为尊崇。不过他的这个地位,都是魏忠贤的那帮党羽爪牙给他堆上去的。魏良卿这个人本身没有这个才干,配不上这个高官厚爵。 但他的这个府邸,可就是极为雄伟,内部陈设也极为奢华。比起信王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呈秀为首的一帮人这么一提议,罗飞羽稍作推辞,就欣然接受。整个府邸都不需要做任何改动,直接拎包入住就是了。甚至连那些仆从歌姬侍女,也多半留了下来,不然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只有罗飞羽一个人住,那也未免太冷清了些。 魏良卿不读书,位于后宅的书房,却布置得十分大气,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清一色的红檀木书架,以及书案座椅,一套套厚部头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犹如待参阅的军阵。 书房里,灯烛通明,罗飞羽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很是满意地轻叹一声,转过头,对恭敬站立在那里的崔呈秀说道:“这个书房的陈设布置,都是你一手亲力亲为的?” 崔呈秀微微低头,应道:“是!” “格调很不错!”罗飞羽赞道,“就是不知道魏良卿能不能体会到你的这番良苦用心。” “指挥使大人谬赞了。”崔呈秀只能这么回应一句。 罗飞羽微微一笑,在红檀木书案后就坐,伸手一指木圈椅,对崔呈秀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拘谨。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我这人其实很好相处。” 崔呈秀心里一震,抬头看到罗飞羽脸上的微笑,微微躬身答道:“谢大人!” 一夜之间,崔呈秀俨然就成了罗飞羽的亲信。他阖家老小的性命,如今就攥在罗飞羽的手中,崔呈秀一方面是感恩罗飞羽的不杀之恩,另一方面,当然也是恐惧抄家灭族这个大祸临头。 他对于这个身份的转变,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很是自然地,就投靠到罗飞羽的门下。 罗飞羽说道:“你要找我商议的,就是拥立新帝的事。这个事当然也很重要,不过其实在我要做的几件事里,这个事其实算不上最为紧要的。” “大人的意思是……”崔呈秀大为震惊,愕然抬头。 他这是会错意了,以为罗飞羽还是有取朱家江山而代之的想法。 罗飞羽哈哈一笑,很坦然说道:“你想多了,我对老朱家的那个位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相反,我是努力想要让大明再次强大起来,让大明帝国能够延续下去!” 崔呈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很郑重其事地说道:“大人鸿鹄之志,在下拜服!” “嗯,你这么说,其实也差不多。”罗飞羽答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以及其他的那些人,而只杀掉魏忠贤的亲族和太监宦官?” 崔呈秀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罗飞羽示意他坐下,解释道:“魏忠贤的亲族自不用说,宫中的那些个太监,其实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但你们不一样,我要是把你们都给杀了,令得朝堂为之一空,痛快倒是痛快,天下人也是觉得大快人心。可是杀了之后呢?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东林党人会重返朝堂!”崔呈秀心里有些开窍了,迟疑着答道。 罗飞羽点点头,“是的!东林党人肯定会重返朝堂。然后这帮人会怎么对待我?肯定不会是感恩戴德,对吧!而是会想方设法把我给排挤出朝堂之外。” “大人明鉴!”崔呈秀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罗飞羽接着说道,“阉党也好,东林党也好,只要是结党营私,就免不了争权夺利,相互恶斗。东林党人虽然天下风评甚佳,但是论到办事情,我更宁愿相信你们这帮听话的人。” 崔呈秀再次站起身来,肃然答道:“在下明白了!” “这就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罗飞羽说道,“今后啊,朝堂上的事,我们要改变个玩法。” “东林党人也好,其他人也好,只要是人才,都尽可以大胆地用。” “但是我们,始终要把握着朝堂的主流!这个地位不能丢了!” “打口水仗,打笔墨官司,你们这些人十分在行。当然我们不能仿效魏忠贤那一套,罗织罪名,抄家灭口。而是要就事论事,以理服人!” “大人,这个……”崔呈秀再次听糊涂了,不解地问道。 他心底里觉得,罗飞羽还是把朝堂上的斗争,想得太简单了。可是他又不能这么提醒罗飞羽。 罗飞羽微微一笑,答道:“当然了,如果对方不讲规矩,不讲道理了,暗地里动刀动枪了,或者有人上下其手,贪赃枉法,贻误了军国大事,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那个时候,就是该动刀子的时候。而动刀子,那就是我擅长的事!” 57 要做的事 这么一说,崔呈秀心里再次一震。也再多明白了一些。 他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罗飞羽的这番话,真正体会到罗飞羽与魏忠贤之间的不同。 魏忠贤的判断原则很简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切都是以个人的好恶为准绳。而罗飞羽则是以办事为准,以能力为依据。 同样是权臣,但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就完全不同了。 崔呈秀沉思片刻,回应道:“大人的这个意思,在下明白了。” “你真明白了?”罗飞羽反问道。 崔呈秀再次一愣,微微低下头,低声答道:“这个……在下……其实不是很明白。” “这就对了!”罗飞羽答道,“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可以多问几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崔呈秀老老实实地答道。 “其实不难理解。”罗飞羽解释道,“这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用人。你可以去和吏部尚书周应秋好好商议商议,属于我们的人,也不是那些只管溜须拍马就行,而是要能真正办事的,真正能把事办好的能干人。” “是不是东林党人,是不是与我们意见相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干事!” “当然了,那些不问黑白是非,逢我们必反的人,那就得多留个心眼,实在要用,也先放到闲职上去用一用,比如说翰林院啊,让他们去当个清流,孤芳自赏好了。” 崔呈秀这下是真的明白了,长吁一口气,答道:“是,在下这次明白了。”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好,明白了就好。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辽东的。你推举的人才名单中,孙承宗战绩功勋用人和策略都相当不错,他为何会辞官还乡?” 崔呈秀老脸一红,答道:“此事与在下也有些关联。大人是要听听详情吗?” 罗飞羽沉吟道:“不局限于这件事,你把所知道孙承宗的所有事,都细细讲一遍。” “是!”崔呈秀答道,“孙承宗,字稚绳,号恺阳,北直隶保定高阳人士,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第二……” 崔呈秀看来很是下来一番工夫,其实当时他按照罗飞羽的要求,写了那份名单之后,罗飞羽只是问了一句,问的就是孙承宗和袁崇焕两个人的名字,以及现在的近况。 就这么一句,崔呈秀就记在心里,回去后很是下了一番工夫,深入了解孙承宗和袁崇焕的详细情况,以备罗飞羽问询。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么一讲,就是小半个时辰,崔呈秀从孙承宗的祖宗三代开始讲起,一直到他因为拒绝魏忠贤的拉拢,被他们这帮人抓住机会,不停上表参他,这才逼得他愤而辞官还乡。 罗飞羽嘿嘿一笑,问道:“这都是魏忠贤的意思吧。” 崔呈秀老脸一红,没有吭声。 其实很显然,这既是魏忠贤的意思,也是崔呈秀等人揣摩上意,才这么群起而攻之。 罗飞羽没有再继续,而是问道:“算算时间,孙承宗是不是也该快到了?” 在天启帝驾崩那天,罗飞羽就让崔呈秀派人去请孙承宗进京。算算时间,这么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孙承宗也的确是该到了。 崔呈秀答道:“大人明鉴!打前站的人今天已经回报,孙将军明天午时时分即可入城。” 罗飞羽很是有些震惊。怪不得崔呈秀能够成为魏忠贤手底下最为得力的权谋之士,这还真不是因为他只会拍须溜马,而是崔呈秀真的很能干。至少在孙承宗这件事上,崔呈秀所做的,就屡次超出了罗飞羽对他的期待。 他点点头,赞道:“很好!看来我没有看走眼,你果真还是能干事的!” 崔呈秀得到罗飞羽的认可,欠身谦虚答道:“大人缪赞了!” “你能骑马吧。”罗飞羽问道。 崔呈秀点点头。 “那好,”罗飞羽说道,“明天你随我一起,去城外迎接孙承宗。记得姿态放谦卑点,态度诚恳点,向他认个不是。” “是!呈秀谨遵大人吩咐!” “看来你还没理解孙承宗对我们的重要性,”罗飞羽很有耐心地说道,“辽东战局,已是日渐糜烂,在不可收拾之前,我得找个将帅之才去稳定住辽东战局。这个人非孙承宗莫属!你明白了没有!” “是!呈秀明白!”崔呈秀面色一凝,答道,“只是呈秀担心,孙将军不会依附,他这个人,不党不争,刚正不阿,软硬不吃。”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嗯,我自有办法。魏忠贤拉拢不了孙承宗,不代表我拉拢不了。况且我也不是要把他拉拢到我们这里来,而是以国士待之,把辽东托付给他!” 崔呈秀面色一变,急忙说道:“大人,这样……是否太过冒险?”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稳定辽东战局,就是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关键就是孙承宗,以及由他去培养一批能战善战的将领出来,比如那个袁崇焕,也是孙承宗手下的得力干将,对吧。” 崔呈秀点点头,心里却着实有些震撼。 他从罗飞羽身上,看到的是强大的自信,掌控一切的自信。这点特质,在魏忠贤身上的他都从未见到过。 在崔呈秀凝神沉思时,罗飞羽接着说道:“第三件事情,才是拥立新帝的事。我知道你们很担心,为什么我不赞成立即就拥立新帝,而是提议宗人府与内阁一起,召各地藩王带着子孙入京,既是为天启帝大葬,也是考察挑选贤能。难道你们以为,这个事情就是如此简单吗?当然不是!” 崔呈秀愕然抬头。 罗飞羽从红檀木书案后站起身来,在偌大的书房里踱步。崔呈秀静静地看着他,等着罗飞羽再度开口。 “这些想法,我暂时只告诉你一个人。”罗飞羽倏然转身,看着崔呈秀,很严肃地说道,“你可以先好好琢磨琢磨,这些事情要做,该当从哪些方面入手,又会有那些阻碍和困难。” “是!”崔呈秀站起身来,答道,“大人请明示。”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何自太祖、成祖以来,历十五帝,总是会有魏忠贤这样的宦官乱政?根源何在?” 58 皇权 崔呈秀直接愣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大明的历代帝王,他可是比罗飞羽还要熟悉得多。只是稍一沉吟,立刻就知道,罗飞羽说的这种情况,可不是夸大其词。 太祖立国,鉴于前朝宦官之祸,立下规矩,宫中宦官不得读书识字,不得干预朝政。但是从成祖靖难时起,开始重用宦官,出使,专征,监军,分镇,刺臣民隐私诸事等。 至英宗时,宦官王振专权,此后一代甚于一代,直至如今的局面。 禁宫宦官二十四衙门,分十二监,四司,八局,尤以司礼监权势最为显赫。司礼监掌印,批红,传旨,总管禁宫宦官二十四衙门,也凌驾于朝堂内阁、六部、各州道府之上。 崔呈秀把自己的这些认识,合盘托出。罗飞羽点点头应道:“是的,你说的没错,但其实还是没有触及根本。你想想,宦官的权力,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皇上!”崔呈秀眉头微微一跳,答道。 “是的,”罗飞羽说道,“宦官专政,权倾朝野,但是不管他们如何跋扈,如何嚣张,倾覆总是在一夕之间。为何?因为他们的倒台,其实也只不过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而已!” 崔呈秀有些听糊涂了,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罗飞羽答道:“这就是我要做的第三件事情,也就与立新帝有关。要想避免宦官专权,就得限制皇上的权力!” “啊?这个……”崔呈秀彻底惊呆了。 限制皇上的权力? 这个可要怎么限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社稷就是天子家的,皇上的权力,可要怎么限制?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一件前无古人的事,并且经历过这么宦官专权祸害以来,肯定有不少士大夫在琢磨这事,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且时机不对而已。” “但是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崔呈秀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他看着罗飞羽胸有成竹的样子,立时心里如一道电光闪过,当即深深一揖,说道:“大人,在下愿闻其详!” “好,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并且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暂时你一个人知晓,一个人好好琢磨琢磨。” “是!” 罗飞羽也走到红檀木书案后坐下,沉吟片刻,说道:“这事挺复杂,我们得一步步来。这一次,天启帝驾崩,信王自缢身亡,无人继承大统。既然要拥立新帝,内阁,六部,五寺,都察院,通政司,州道府,就可以联合起来,拟订一份……契约,制定大明帝国权力分配格局。” “具体来说,百官拥立太祖子孙为帝,千秋万代,不可更改。百官的升迁罢黜,军国大事的决议,皇上只能同意或者不同意,而不能直接以一己之意而左右之。” 崔呈秀默默品咂着罗飞羽的这个主意,不解地问道,“这个的意思就是说,皇上不能把自己的主意,直接传旨给内阁六部各州道府。” “是的!”罗飞羽答道,“皇上的权力,就只是同意或者不同意。” “那如若皇上不同意这么做呢?” 罗飞羽笑着答道,“各地藩王,那么多子孙,总有人会为了这个帝位,而愿意与百官合作的。” 这句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实际上罗飞羽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来。如果没有哪个皇族肯如此配合,再立个其他姓的人当皇帝,也未尝不可啊。 但是这个意思,罗飞羽不敢说出来。 崔呈秀心里一震。终于明白了为何罗飞羽坚持要召各地藩王带着子孙进京。原来如此! 不过他还有很多疑问,再问道:“如若皇上一直不同意内阁六部百官的决议呢?” “很简单,第一次不同意,内阁六部九卿复议。第二次不同意,再扩大范围复议。还不同意,那就是不需要皇上同意了!” 崔呈秀听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嗡嗡作响。 罗飞羽的这番话,简直就是震耳发聩,发前人之所未发。但是崔呈秀心底里却觉得,这个主意,的确是能从根源上解决宦官专权这个大祸害的。 宦官之所以能够专权,说到底就是皇上信任宦官,用宦官来对付朝堂百官,用宦官监军,监察百官。皇上的一句话,一道圣旨,就能决定百官升迁生死,家族覆灭兴盛。宦官围绕在皇上身边,传递的是皇上的旨意,无人可以制衡,以至于百官根本分辨不清楚,哪些真正是皇上的意思,哪些是宦官矫诏的意思。 在这个皇权为中心的权力游戏中,文官集团天生处于不对等的地位。但是皇帝却只有一个,治理国家,保持天下稳定,还是得靠这些文官集团和武将,如果想要避免政令不出紫禁城,皇帝很多时候,也受制于百官的制约。 一代接一代,一年复一年,就这么纠缠着,争斗下去。但是现在,罗飞羽的这个主意,却是要彻底终结这个局面。 罗飞羽与崔呈秀一番深谈,一直到深夜,这才让崔呈秀离去。 但是罗飞羽还是没有睡意。 他坐在书房里,犹如老僧入定那样,闭目沉思。 崔呈秀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人很圆滑,很善于见风使舵,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但是能力和胆识都甚佳。 这样的人才,如果前几天一刀给杀了,那就会相当可惜。至于崔呈秀身上的污点,在罗飞羽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魏忠贤权势滔天时,就连内阁四位阁老,也都顺着他的意思行事,朝堂内外,天下百官,也都是唯魏忠贤马首是瞻,没有例外。 罗飞羽想要做的几件大事,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只能一件一件地去推行。如果他只是为了掌控这方世界,大可拥立一位新帝,然后安安心心地当自己的权臣,也就足够了。 但是他想要做的,并不止这些,而是想要让这方世界能够稳定发展下去,能够让大明长治久安,一代代传承下去,避免走上历史上的那条原辙。 所以他想要做的,就是更多。 在他眼前,玉玺犹如真的那样,熠熠生辉,仿佛镀上来一层柔和的金黄色。进度条仍旧缓慢地增长着,以至于根本看不出来有增长。 书房里,没有罗飞羽吩咐,没有人敢来打搅。罗飞羽从贴身处拿出真正的玉玺,与眼前的玉玺图像相对比,他立刻不由得紧皱着眉头,感觉到十分惊讶。 真正的玉玺,在随着进度条的进展,而在虚化一般。而眼前的玉玺图像,则是在同步实化! 这就有意思了,原来掌控一方世界,是这个样子的!罗飞羽无师自通,顿悟了过来。 59 出迎 第二天一早,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正阳门,顺着正阳门大街,直接从永定门出城。 领头的正是罗飞羽,他一身便服,但是陪同他的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陆文昭,以及手下的锦衣卫总旗校尉,则都是身穿锦衣卫甲衣。 兵部尚书崔呈秀骑着一匹栗色骏马,也是一身劲装便服,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士大夫。 除此之外,丁白缨以及她的那两个徒弟,丁泰和丁翀,也都应罗飞羽的要求,一同随行。 信王朱由检自缢身亡之后,丁白缨虽然十分的不可理解,也一度对罗飞羽极为愤恨,可是在师兄陆文昭的劝慰下,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罗飞羽也是通过陆文昭,辗转从丁白缨那里,才搞清楚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罗飞羽开始行动之前,信王朱由检还是很有接纳罗飞羽的意思。可是在罗飞羽一把火烧了锦衣卫案牍库之后,信王朱由检在得到丁白缨的禀报时,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转瞬间,又有了新的担心,担心罗飞羽偷偷拿到宝船监造纪要。 所以他命令丁白缨率人去证实一下,如果罗飞羽拿到了宝船监造纪要,就说明罗飞羽别有用心。如果罗飞羽很坦荡,那么就通过了考验,可以接纳。 结果,当然就“证实”信王朱由检的担心。罗飞羽竟然拿宝船监造纪要来要挟丁白缨。 当罗飞羽听陆文昭说起这事时,不由得相对无语。就连陆文昭也是觉得,这样的主子,实在是没法为之卖命。 用人多疑,急功近利,虽然十分勤勉,却弥补不了这个重大的缺陷导致的严重后果。 好在如今信王朱由检已经自缢身亡,大权已经掌握在罗飞羽的手中,陆文昭也在锦衣卫内连升三级,让他又看到盼头。 这一路上,都是宽敞的驿道,一行人所到之处,无论是过往的马车行人,都是纷纷避让,唯恐挡了这群锦衣卫大人的道。 京师内外,谁不知道锦衣卫那位新上任的指挥使罗大人的赫赫威名,更有诸多离奇的传说,说这位罗大人是天上武曲星下凡,天生神力,单人匹马入宫,在百万军中取魏忠贤的首级,如探囊取物。 就是因为这件事,也是因为“指挥使罗飞羽率锦衣卫诛杀魏忠贤”这句话,锦衣卫在民众眼中的形象,一下子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可亲可敬起来。 午时时分,一行人已经迎出50里外的驿站。这里是进京的最后一站,除了驿站之外,这里还有客栈酒楼,形成为一处繁华的小镇。 一行人一到,一众锦衣卫就四处散开,打听孙承宗的行止。 “大人,这里的春风楼,苏式菜肴堪称一绝,正适合歇歇脚。”崔呈秀建议道。 苏式菜肴,就是以苏、杭二州为中心的美食佳肴。苏杭一带,已经是大明帝国的经济中心,商贸发达,交通便利,也是文人雅士聚集的风花雪月场所。 罗飞羽欣然同意,一行人策马来到春风楼,门口的小二一看这架势,都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小二!给这几位大爷安排上好雅座!”丁白缨主动招呼道。 小二面露难色,显然是畏惧陆文昭的这身锦衣卫甲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罗飞羽微微摆手,说道:“没有雅座,大堂的座位也行,小二,带路。” 店小二如释重负,忙不迭地带着众人上二楼,等到罗飞羽落座,回头一看,丁白缨以及带着她的那两个徒弟,在另外的空桌上就坐。 “大人,她们……这样……”陆文昭低声解释道。 罗飞羽答道:“无妨,她们自便就是。” 这一桌,也就罗飞羽和左右两边的陆文昭和崔呈秀,硕大的圆桌,还空着一大半。 二楼大堂里,已经坐得七七八八,空桌甚少。本来人声鼎沸,此刻见到陆文昭身穿锦衣卫甲衣,邻座的客人纷纷闭嘴!不敢多言。 魏忠贤虽然已经身死,可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威名,可是家喻户晓的。没有人敢在锦衣卫大老爷面前,还能高谈阔论的。这要是说漏了嘴,立刻就是家破人亡的大祸事。 顷刻之间,整个二楼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默不作声地闷头吃饭,可是眼角余光,却不断地往这边瞄。 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陆文昭身上的锦衣卫甲衣,品秩可不低,甚至于有人认出来,这是镇抚使的甲衣!这些人显然搞不懂,居中而坐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为何会是这位锦衣卫镇抚使作陪。 罗飞羽顾盼自然,时不时与崔呈秀和陆文昭低声说上两句。一应点菜张罗诸事,都是崔呈秀在张罗。 过不多时,精美菜肴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 罗飞羽三人还没开始动筷子,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锦衣卫小旗一路小跑着,跑了上来,到罗飞羽身边,低声禀道:“大人,孙将军一行到了!” 话音未落,楼梯口就再次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有人在说了一句“孙将军请!”,回应的却是一声冷冷的一哼。 罗飞羽微微一笑,出发之前,他就特别让陆文昭叮嘱下去,见到孙承宗时,一定要态度谦恭点。现在看来,孙承宗对锦衣卫的印象可就很一般了。 算算时间点,孙承宗一行也多半就是这个时间点赶到这里。崔呈秀点了满满一大八仙桌子的菜肴,也是有预计到这一点的考虑。 一行人走了上来,领头的,是个老者,精神抖擞,身材瘦削,相貌奇伟,颌下留着三缕胡须,张开来,如同戟一样,与他那张国字型的脸,以及带着一些弧度的下巴,堪称绝配。 他一登上二楼,双眼一扫,就落在陆文昭的身上,面色一沉,而后目光一转,转到罗飞羽身上,双眼微微一缩,紧接着,他看到罗飞羽身边的崔呈秀,面色一冷,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一个照面之间,孙承宗对神态脸色就变了好几次,喜怒形于色,这是个耿直人,没有太多的城府和沟沟弯弯。 怪不得他会严词拒绝魏忠贤的拉拢,在遭到魏忠贤党羽爪牙的围攻时,他直接辞官还乡,撂挑子不干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拱手上前来迎道:“孙将军!这次可把你给盼到了!” 罗飞羽如此热情,孙承宗微微皱眉,回礼问道:“在下孙承宗,阁下是……” 一旁的陆文昭答道:“孙将军,这位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 60 定海神针 即使孙承宗心里已经对罗飞羽的身份有所怀疑,此刻听到陆文昭如此介绍,他的双眼瞬间就瞪得老大,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很郑重其事地整理衣冠,拱手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原来是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的罗大人!请受承宗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罗飞羽连声说道,踏前一步,伸手把住孙承宗对双臂,没有让他真的拜下去,认真地说道,“孙将军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针,国之重器,在下又是晚辈,如何承受得起!再说了,魏忠贤乱政改专权,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是在下拔了这个头筹罢了。” 这番谦逊的话,让孙承宗对罗飞羽的印象一下子就大为改观。再加上罗飞羽双臂用力,不让他真个愕然拜下去,孙承宗毕竟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了,如何能够跟罗飞羽比拼力气,直起身来,笑着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承宗这把老骨头,已经老啦。有传言说,罗大人也曾在边军效力过?” 罗飞羽答道:“是!在下是边军军户。萨尔浒一战,在下和这位陆文昭大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晃数年过去了,当年的修罗战场,仍历历在目,如在眼前啊!” “萨尔浒……”孙承宗神色一黯,默然无语。 萨尔浒之战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事,那个时候,孙承宗还在京师为官,尚未参晓军事。但是这一战,朝廷大军却被后金努尔哈赤以少胜多,以致全军覆没,大败而回。 自此以后,后金就强势崛起,辽东战局,攻守之势也就此逆转。以至于到了现在,辽东已失去控制,大明帝国的防线,只能保持在辽西一线。 再失去辽西,京师也就只剩下最后一道关隘天险:山海关! 罗飞羽招呼孙承宗:“孙将军,请上座!辽东战局,咱们路上再慢慢谈。” 孙承宗的思绪,仍然沉浸在辽东战局上。罗飞羽这句话,让他回过神来,他落座之时,瞥了一眼在他身旁落座的崔呈秀,神色间露出几分不屑和不解,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最终在这张大八仙桌旁就坐的,还是只有四个人,罗飞羽,孙承宗,以及陆文昭和崔呈秀。其他的人,包括孙承宗带来的人,都跟其他的锦衣卫一起,坐到其他的桌子上。 “孙将军,这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陆文昭。”罗飞羽介绍道。 陆文昭站起身来,恭敬执礼。 罗飞羽转向崔呈秀,笑着说道:“这位兵部尚书崔呈秀崔大人,孙将军应该不陌生。” “哼!”孙承宗冷哼了一声。 崔呈秀则站起身来,对着死孙承宗一揖到地:“孙将军,过往有诸多冒犯之处,请孙将军海涵。” 孙承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头对着罗飞羽说道:“大人,这位崔尚书,当年可是魏忠贤府中的常客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点头答道:“此事待回到京师,我再跟孙将军细谈。这一次魏忠贤伏诛,阉党覆灭,在问到哪位将帅之才可以稳定辽东战局,崔大人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孙将军。” 孙承宗看着罗飞羽,喟然长叹一声,答道:“好,承宗就回到京师,再听大人细说。” 很显然,他还是没有转变态度。不过罗飞羽不担心这个,想要孙承宗认可崔呈秀,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只能慢慢来。 他拿起筷子,招呼孙承宗动筷子。刚刚吃了几筷子,大堂那边,靠窗的桌子旁,坐着的一位年轻人,本来一直在往这边看,此时突然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可是诛杀魏忠贤的锦衣卫指挥使罗大人?”年轻人深深一揖,问道。 罗飞羽微微皱着眉头,陆文昭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是何人?” “晚生黄宗羲,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年轻人不卑不亢地答道,“听闻锦衣卫指挥使罗大人诛除魏忠贤,悬阉党首级于正阳门外。故而特意转道京师,前往一观。” 黄宗羲这个名字一入耳,罗飞羽就觉得非常耳熟。旋即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黄宗羲,在历史的那条时间线上,可是位鼎鼎大名的博学鸿儒,也是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之一。 “你叫黄宗羲?”罗飞羽开口问道。 “晚生正是黄宗羲。”黄宗羲答道,“家父姓黄名尊素,字真长,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初擢御史,力陈时政之失,忤逆了魏忠贤,被夺俸削籍,下诏狱而死。” “原来是东林之后,”陆文昭说道,“这位就是诛除魏忠贤阉党的锦衣卫指挥使罗飞羽罗大人。” 黄宗羲看着罗飞羽,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对着罗飞羽行跪拜大礼。 罗飞羽站起身来,只是隔着八仙桌,他只能双手虚抬,说道:“起来吧!我可承受不起这般大礼。” “大人当之无愧!”黄宗羲叩头三下,站起身来答道,“家父大仇得报,得知魏忠贤阉党伏诛,定会九泉之下含笑。不过……” 罗飞羽没有让黄宗羲继续说下去,而是出声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今日来此,是迎接孙将军,为辽东战局而来。你想说的话,到了京师之后,你如若有心,可以去我的府上找我,如何?” 黄宗羲一愣,转头瞥了崔呈秀一眼,对罗飞羽拱手一揖,答道,“是!是晚生唐突了!到了京师,晚生定当来大人府上拜见,聆听大人的教诲。” “好!你明白就好。”罗飞羽毫不客气地答道。 黄宗羲还是很有礼貌,与众人一一作礼,这才转身离开。孙承宗看着他的背影,赞道:“这个年轻人,不错!” “是个读书的料子,”罗飞羽附和道,“不过就看他是不是读死书,死读书,而不通变故。” “大人此话何解?”孙承宗很是意外地问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答道:“天下读书人多的是,可是圣贤之书,虽然大有道理,但也并不能解决天下一切事。如不知变通,不懂得因时因势而变,那就是读死书,认死理,与只知道纸上谈兵的赵括无异。天下事,与军事兵法,道理相通,熟读兵法,也并不见得就能带好兵,更遑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孙将军久经沙场,对此理解比我肯定是要深刻得多了。” 61 未战先败 罗飞羽的这番话,其实是说给黄宗羲听的。 黄宗羲是历史时间线上的博学鸿儒不假,可是在这个由《绣春刀》衍生出来的世界里,他还只是个年轻人,而不是那个满腹诗书的读书宗师。 以熟读兵书和带兵打仗之间的关系,来类比读书做学问与实务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吸引了孙承宗对注意力。 他脸色沉凝,点点头答道:“大人所言极是,熟读兵书,并不就能带兵打仗。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因时,因地,因势,随机应变,临阵决断,才是用兵之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赞道:“还是孙将军说得通透。可惜下午还要赶路,不能饮酒,不然真该跟将军痛饮一番才对。” “大人过奖了!”孙承宗伸手轻抚颌下短须,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来,“倒是大人如今年轻,就能有如此见识,兼且胆识过人,敢为天下先,老朽才是敬佩万分啊!” 听到孙承宗如此高赞罗飞羽,一旁的崔呈秀心里可是无比震撼。 孙承宗这个人,他可是有所深入了解的。能力自然不必说,将帅之才,脾气也大,为人耿直,所以才断然拒绝魏忠贤的拉拢,辞官还乡。 可是这位年轻的指挥使罗大人,却甫一见面,就大有被孙承宗引为忘年知己的架势! 这个可就不是说亲自迎出京师五十里,就能做得到的!而是要能得到孙承宗的赏识,入了他的眼缘才可以。 现在很显然,罗飞羽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这当然是好事,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崔呈秀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崔呈秀很明智地把持着沉默,态度谦恭,不打搅两人的聊天。 罗飞羽心里也是很高兴,孙承宗毕竟是个正直的人,很好相处,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今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用过午餐,一行人会合一处,重新上路。罗飞羽和孙承宗并骑而行,前有锦衣卫开路,后有锦衣卫护卫,无人搅扰,也就不怕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 两人聊的话题,还是很快就转到辽东战局上。 孙承宗问道:“大人方才说,是从萨尔浒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大人当时是在何部?” “总兵杜松营下,”罗飞羽答道,“后来我才知晓,总兵杜松所率西路军,是最先被后金努尔哈赤击溃的一部。如若不是后金军得胜后立即转去攻击其他几路大军,我们几个人还真无法逃脱。” “唉……”孙承宗在马背上长叹一声,“萨尔浒此战,实则是未战先败。杜松抢功心切,孤军冒进,至西路军被努尔哈赤集中精兵,一战全灭。可惜啊,几万大明健儿,无数缁重,尽数毁于一旦。” 罗飞羽也是心里沉重,身子随着骏马慢步而行,而一起一伏。 “将军对萨尔浒之战,颇有深入探究!请将军仔细说说,为何此战是未战先败呢?”罗飞羽问道。 “孙子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承宗说道,“未战之前,先得谋胜,道,天,地,将,法,这就是开战之前必须谋划清楚的大事!” 罗飞羽也露出沉思之色,答道:“我也反复寻思过,这五事,天时没选对,天寒地冻,利于后金,却不利于大明。大将也选得有问题,主帅杨镐智穷才短,不堪重用。四路统兵大将,山海关总兵杜松,开原总兵马林,辽东总兵李如柏,辽阳总兵刘綎,各不统属,互不通气,看起来兵力占优,却各自为战,才被后金努尔哈赤抓住战机,集中所有兵力,以局部优势兵力,各个击破,以少胜多。” “嗯!大人所言极是!”孙承宗赞道,“道者,不说也罢。天时,地利,均利于敌。大将选人不当,战法有误,如何能不兵败?” 最后这两点,孙承宗的看法,倒是与罗飞羽有几分相同,只是更深入,更透彻,更辛辣些。 主帅杨镐,四路大军统将,孙承宗除了对山海关总兵杜松评价略高一点之外,其余几人的评价都非常之低。而主帅杨镐就更是被孙承宗批得一无是处,制定的分进合击战略,也因为杨镐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实施,而成为明军败亡的最直接原因。 除此之外,粮饷欠缺,就涉及到后勤的问题。军备不整,盔甲火器刀矢不如后金大军,则涉及到平素的练兵和装备准备。 如此方方面面,孙承宗一一为罗飞羽细细剖析。直到抵达京师,关于萨尔浒之战的话题,才算是聊得通透了。 安顿好孙承宗一行人,罗飞羽才回到自家的大宅子,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却还没法上床休息。 崔呈秀也跟着他回到书房。刚刚落座,罗飞羽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孙将军所说的,你认为如何?” 崔呈秀答道:“孙将军所说极是。当初萨尔浒之战开战前,大军齐聚辽东,却因为缺少粮饷,导致多起士兵哗变。可是朝廷国库空虚,无余银可用,以致粮饷接济不上。” “不是有个说法,当时内库还有余银,只是神宗不许动用而已。这个内库,是怎么回事?” 崔呈秀苦笑着答道,“英宗之前,内库即国库。英宗正统七年,户部建太仓库,内库从此成为皇上的私库。” 罗飞羽沉吟片刻,点头应道:“嗯,这是个大问题,家国不分,大内耗用无度,各地藩王皇庄占天下田地过半,却不纳税,民众困顿,国家财政疲虚,根本就无力支撑这么大的战事。” “大人所虑极是。”崔呈秀答道,“嘉靖年间,海瑞曾上治安疏,直陈大明弊端,只是此事……” “这事做起来很难,我知道。”罗飞羽说道,“不过没关系,这样的难事,总要人去做。辽东战局,孙承宗可堪重任,他还提到袁可立,可镇守登莱。如此先稳定北疆,我才能腾出手来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户部尚书郭允厚,你认为如何,可有魄力做些大事?” 崔呈秀斟酌着答道:“郭允厚执掌户部多年,殚精竭虑,殊为不易。” “那就是可以重用了。”罗飞羽答道,“吏部,兵部,户部,一定要可靠的人执掌,这样我的设想才能推行无碍。至于工部,刑部,礼部,以及都察院,反而没有这么紧急。” “是!”崔呈秀应道,“吏部尚书周应秋、刑部尚书薛贞无妨,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礼部尚书来宗道,就需要大人多花点工夫,与他们交心才行。” 62 深夜刺客 这句话,罗飞羽听懂了。 算得上是魏忠贤的铁杆的,就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吏部尚书周应秋,以及刑部尚书薛贞。 这三个人,如今也成为了罗飞羽的铁杆。他们的身家性命,如今也就掌握在罗飞羽的手中。 户部尚书郭允厚,礼部尚书来宗道,工部尚书薛凤翔,以及都察院右都御史曹思诚,也算得上是魏忠贤的爪牙党羽,但是不像崔呈秀三人那么铁杆。 尤其是这个户部尚书郭允厚,虽然交结宦官,依附于魏忠贤门下,但为人还算秉公处置,官声还不错。 所以崔呈秀才这么说,就是要罗飞羽再多花点工夫,拉拢郭允厚。 罗飞羽要做的,就是把禁宫与朝廷分开,把老朱家的天子之家与国家分开。具体到户部上来,就是要把内库划归到户部的国库所属下来。 至于皇上的私库,那就由皇上自己设立。这样未来的禁宫一应开销,就得由国库拨之。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卡住了禁宫的财源,让新登基的皇上每年都得面临内阁六部九卿的财政预算钳制。 要把权力从皇上一个人手中收回来,最要紧的,其实也就是人和钱。前者就是官员的升迁罢黜,生杀予夺。后者就是预算调拨,收钱与花钱。 这个主意一说,崔呈秀连连点头,应道:“大人此举甚佳。国库空虚,内库余银却甚足,再加上查抄魏忠贤一族,及田尔耕等人家产,国库一下子就充实,应付一年的朝廷开支,绰绰有余。” 一年的朝廷开支,也就白银一千万两左右。 偌大一个帝国,按照官方的数据,人口超过五千万,户数达到千万级别,实际人口可能还远不止这个数,一年的财政收入,竟然只有区区不到一千万两白银。 崔呈秀所能知道的,只是个大概的数据,具体的数据,就得问户部尚书郭允厚。 罗飞羽听得不住摇头,辽东战局的糜烂,实则是也是因为朝廷的财政状况已经完全恶化,乃至于说是完全崩溃。 这种情况下,想要扭转乾坤,打败后金,掌控这方世界,就必须在让孙承宗和袁可立稳定在辽西的防线之后,立即抓紧时间解决财政危机,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夜已深,崔呈秀辞别离去之后,偌大的书房里,就只剩下罗飞羽一个人。 书房门外去,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侍女的声音响起:“大人,宵夜送来了。” 宵夜?罗飞羽心里一愣。什么时候吩咐做的宵夜? 他不动声色,头也不抬,答道:“端进来吧。” 进来的是个侍女,长得还不错,鹅蛋脸,清秀可人,不过很是面生,罗飞羽根本就没有见过。 这个宅子是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的。罗飞羽住进来之后,这里面的侍女奴仆歌姬,也就大部分留了下来。但是每一个人,都被锦衣卫给筛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魏良卿只是个闲散富贵人,平素也不怎么掺合政事,实则也是他掺合不进去,所以他的府上,也都是些吃喝玩乐的玩意儿。 即使有人想要可以安排什么眼线,也不至于找魏良卿这个人作为目标。 但是眼前的这个侍女,就让罗飞羽有些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跟当年看到凌风和凌雨两个锦衣卫小旗,以及在信王朱由检的府上,看到的那个王府录事苏雅琴一样。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 但实际上,截至目前为止,这种奇怪直觉的效果却十分显著,三次有这种感觉时,面对的都是穿梭者,没有一次例外。 莫非这一次,这个侍女,也是穿梭者? 其实从一开始,罗飞羽就起来疑心。因为在他住进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叫过宵夜!而且当他在书房里时,外面都有锦衣卫校尉值守,那些侍女仆从歌姬,即使想要接近罗飞羽,也无法通过锦衣卫校尉把守的这一关。 隔着红檀木书案,罗飞羽悄悄地拿着锦衣卫弩弓,在脚步声接近书案时,他抬起头来,看着端着托盘的侍女,问道:“今夜的是什么宵夜?” “是银耳莲子羹。”侍女答道。 “好,端上来吧!”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就这么看着她。 侍女端着托盘,走到书案前,正要放下托盘,整个人猛然身躯一震,双手一抖,托盘上的青花瓷碗一个一抖,里面的银耳莲子羹也泼洒了一些出来。 罗飞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也正在愕然抬头看着罗飞羽,双眼中带着无比的震惊。 这是什么原因,罗飞羽很清楚。 就在这时,侍女双手手臂一振,复盘连同青花瓷碗里的银耳莲子羹,一股脑儿地朝着罗飞羽飞来。 嗡! 就在侍女双眼一寒,双手伸向腰间时,弓弦震颤响起,侍女微微一愣,就听到噗嗤一声闷响,她不由得连连后退,闷哼一声。 “抓刺客!”罗飞羽从书案后站起身来,高声大喊, 书房外,就有锦衣卫校尉值守,人数还不少。此刻听到罗飞羽的大喊声,立刻齐声响应。 紧接着,外面就传来呼喊声,以及惨叫声。 刺客很显然并不是这个侍女一个人。 铿锵一声,罗飞羽手持绣春刀,左手拿着弓弩,对准这个侍女,从书案后转身过来,说道:“你的胆子不小,竟然敢来行刺本大人。说吧,是谁指使你来的!” 侍女的左侧大腿处,插着刚才那支弩箭,只剩下一小截尾翎露出在外面。她没有身穿任何防护甲衣,这支弩箭又是如此近的距离,虽然她在紧急关头,躲过了小腹要害,但是大腿却没能躲过。 她双手各握着一柄尺许长的薄刃尖刺,看着罗飞羽,咬着牙说道:“哼!天下想要杀你的人,多不胜数!” 单从这句话,罗飞羽就可以断定,这个侍女是穿梭者冒充的,根本就不是府上的侍女! 怪异的直觉,接近罗飞羽时的震惊,以及这句多此一举欲盖弥彰的话,罗飞羽从多个角度,都能判断她的穿梭者身份。 他手中的弓弩稳稳地对准她,冷笑着说道:“是吗?就是因为我杀了魏忠贤?” 63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书房外,尖锐的尖啸声冲天而起,然后啪的一声炸响。 这是锦衣卫示警的信号。 在夜空之中,这个示警信号十分醒目,附近的锦衣卫看到这个信号,立即就会往这里靠拢,紧急驰援。 假侍女脸色一变,罗飞羽很贴心地解释道:“别担心,这是锦衣卫在召唤帮手,对付你的那些同党。这里很快就会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你的同伴恐怕没时间进来带你一起离开,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哼!”假侍女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她不敢稍动,不敢转身抢出门去。她想不明白。为何罗飞羽会在她进来时,就悄悄地准备好了弓弩,以至于在她刚刚准备动手时,就射了她一箭。 这一箭就把她陷进如今的进退两难境地。左腿已经感觉到麻木,用不上力,行动严重受阻。转身逃走,逃不过罗飞羽手里的弓弩。可是上前来拼杀,她又看着罗飞羽手里的绣春刀,没有把握。 书房外的厮杀声,一度接近书房外围。可是这个时候,厮杀声却在逐渐远去,夹杂其中的,还有个男子的喊叫声,隐隐传来:“晓敏,快走!” “晓敏,是你的名字?”罗飞羽问道。 假侍女脸色一寒,没有吭声。 “喊叫的这个,是你的男人?”罗飞羽继续问道。 假侍女还是板着脸,抿着嘴,没有回应。可是她的神态,以及双眼中的黯然,却泄露了她的内心所想。 罗飞羽呵呵一笑:“怎么,舍不得了?其实,我不是个嗜杀的人,尤其是对女人。你可以不用死,你的男人也可以不用死……” 话音未落,假侍女双眼一紧,梦然往前扑了过来。 罗飞羽眼前一花,空间似是充满了水波,荡漾着。他冷哼一声,扣下扳机,冷冷地说道:“哼!想跑?” 弩箭丝毫没有受到这个空间通道的影响,直接穿过荡漾一样的水波,射向假侍女。 与此同时,罗飞羽心中大定,提着绣春刀,跟着扑了过去。 他还担心!这个空间通道,会影响到他眼前的空间,隔绝弩箭的射击,逼得他从侧面绕过去。 现在看来,这并不受影响。 假侍女面色一寒,挥舞着手中的薄刃尖刺,砸飞了第一支弩箭。可是第二支弩箭紧随而来,她就只能一扭身,避过要害。 噗嗤! 弩箭射进她的左肩。 她闷哼一声,可是脚步没有停,继续往前冲。 逃离心切,她这是铁了心,要从这方世界逃离出去。她看着对冲过来的罗飞羽,挺着双手的薄刃尖刺,满心希望罗飞羽能够知难而退。 可是罗飞羽没有,直接斜拖着绣春刀,双眼微眯,透着几分寒光。 唰! 两个人眼见着就要撞到一块儿,绣春刀抢先出击,一刀斜劈。假侍女手中的薄刃尖刺没有任何变化,不加以格挡。 怎么回事?罗飞羽双眼一紧,心底里涌上几分不安来。 穿梭者各有各的绝技,凌风和凌雨不知道是啥,罗飞羽还没有发现他们施展出绝技,就把他们给杀了。藏身在信王朱由检府中的那个苏雅琴,则是有一种秘法,能够像一片阴影一样,速度和灵活性大增。 眼前的这个穿梭者呢? 就在这时,罗飞羽眼前一花,假侍女身形陡然一闪,速度陡增,直接从绣春刀底下穿了过来,扑到罗飞羽怀中。 噗嗤两声,两柄薄刃尖刺刺进罗飞羽的左右胸。可是没有用,锦衣卫都指挥使甲衣可不是徒有其表,而是兼顾轻便美观和防护于一体的甲衣,前胸后背的防护,尤其是重点。 崩崩! 两柄薄刃尖刺崩断,断面插在罗飞羽身上,只是让他感受到一股振动,仅此而已。 假侍女的身形,也因此碰撞而慢了下来。可是她的冲撞之力,还是相当大,把罗飞羽也撞得往后蹬蹬蹬连退几步,退入到空间通道中。 只是也就到此为止了。罗飞羽能够看到身边的空间荡漾,左手一伸,扣住假侍女的脖子,右手绣春刀往回一收,刀柄在她后脑勺上一磕。 假侍女头一歪,晕死过去。周围的空间立时不再荡漾,恢复如常。 书房外的厮杀声,迅速远去,很快就再也听不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文昭在门外唤道:“大人!” “我没事。进来吧!”罗飞羽答道,“抓住了一个女刺客,给她带上手铐脚链,叫医师过来处理她身上的伤口。” 陆文昭立即吩咐下去,同时闪身进来。 罗飞羽已经在假侍女身上彻底地搜了一遍。不出任何意外,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更别提表明身份的东西。 不过罗飞羽还是在她的前胸贴身束胸里,找到了一个东西!还是一个小巧的陀螺,穿梭者独有的东西。 “大人!”陆文昭看着躺在地上的假侍女,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这是……府上的侍女……” “可能是假冒的,借送宵夜的借口进来的,”罗飞羽答道,“派人好好去查一下,把后厨的所有人都带过来。” 陆文昭还是十分干练,很快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其他的刺客那边,也有了结果,死了一个,抓住一个重伤的,逃了两个。锦衣卫这边,则是死了四人,伤了七八个。 书房里,很快就跪满了一地的人,都是府上后厨里的那些人。他们直接被这帮刺客给控制住,然后被逼着换了衣服,做了银耳莲子羹,由这帮此刻送了过来。 尽管他们与此事无关。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遇刺,他们这些人就难逃罪责,只要罗飞羽一句话,他们就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是以一个个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行了,让他们下去吧!”罗飞羽没兴趣为难这些府上的人。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假侍女已经苏醒,身上的伤口已经得到处理,戴着脚镣手铐,拖着沉重的铁链子,一头还锁在书房里的木架上,看着正在接受救治的同伴,也是一个女的,神色中透着悲伤。 “大人,”孙医师对着罗飞羽摇头说道,“他的伤势过重,伤及内脏,已经……无法救治了。” 罗飞羽点点头,应道:“陆大人,送孙医师出去,给双倍酬金,这么大半夜的,辛苦孙医师了。” 待陆文昭带着孙医生离开,罗飞羽来到重伤躺在那里的刺客身边,伸手解开她的上衣,探手进去,从她的束胸里,双峰之间,摸出一个小小的陀螺来。 这个女刺客身材看起来并不如何丰满,可是胸前却相当有料,触感弹性十足。 假侍女目睹这一幕,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罗飞羽对着假侍女说道:“你这个同伴的伤势,在这里是没得救了。她的生死,就在你的手上。告诉我,你是想她死,还是想救救她?” 64 如芒在刺 假侍女眼中显出痛苦的神色,可是她的双唇抿得紧紧的,颤抖着,却就是不张开。 罗飞羽没有再看她,转向躺在那里的女刺客,说道:“看来,你的这位同伴,认为你的生死并不如何重要,至少没有她知道的那些东西重要。你并不想死,是吧!” 女刺客双眼中溢出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落下来。她微微摇着头,双唇翕张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罗飞羽扭头喊道:“陆文昭!准备马车!现在!” 他要从这个女刺客身上问出点东西,但是时间紧迫,他不能在这里问,然后把她送走。这样她在这里突兀地消失不见,不好解释。 在陆文昭紧急准备马车的空隙,罗飞羽抓紧时间问道:“很好,你回答我的问题,我送你离开,这就是交换的条件。但是想要获救,你离开之后,就得靠你自己。明白了吗?是就眨左眼,不是就眨右眼。” 女刺客微微点头,眨眨左眼。 “很好。”罗飞羽说道,“你们是后金派来的刺客。” 眨左眼。 “隶属于狼牙公会?” 女刺客犹豫了一下,眨左眼。 书房外,紧急叫来的马车已经驶近,叫喊声很嘈杂。罗飞羽说道:“最后一个问题,苏雅琴,也是狼牙公会的人吗?” 女刺客再次保持着沉默,最终还是缓缓地眨眨左眼。 罗飞羽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看来第一次,他在苏雅琴的魅惑能力之下,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以至于无法对她下死手。他对着进来的陆文昭说道:“把她抬上马车,率人远远地跟着我,看好这个女刺客!” 他指的是锁在书房里的假侍女。 “大人,”陆文昭急急说道,“这样太危险了!” 罗飞羽站起身来,直接了当地说道:“照办吧,后金派来的刺客,可不止这些人。” 他这不是解释,而是命令。陆文昭不再多问,而是立即执行,指挥锦衣卫把女刺客抬上马车,然后护送着罗飞羽驾着马车,冲出大门。 大队锦衣卫在陆文昭的率领下,远远地跟着马车。罗飞羽驾着马车,往城南疾驰,在拐过一道弯后,他立即停下马车,钻了进去,抱着女刺客,立即打开空间通道,边走边说:“我履行我的诺言,这就送你离开。能不能获救,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自己并没有离开,而是把女刺客送进空间通道另一侧房间,真正要退出来,听到女刺客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宋钰婧……” “什么?”罗飞羽一下子没有听清楚。 “我……叫……宋钰婧!”女刺客说道。 罗飞羽把她放下,退了回来,对她说道:“宋钰婧,我记住了,好好活下去,我们也许并不是生死仇敌。” 空间通道关闭,罗飞羽回到马车里,女刺客消失不见。 纷纷扰扰的一夜,就这么过去。那个拒不开口的假侍女,被锁在罗飞羽的宅子里。在杀死的刺客身上,罗飞羽也只搜出一只小陀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一群死士。 潜伏在大明帝国的京师,监视着这里的动向。现在罗飞羽一夜之间崛起,他们就知道,这是有穿梭者在搞事。所以他们必须把这个变数给抹除掉,为自己的人掌控这方世界消除障碍。 罗飞羽一夜未睡,仍然精神抖擞。一大早,得到消息的众人就赶了过来,崔呈秀最晚走得最晚,这会儿也是第一个赶过来的,还是与吏部尚书周应秋、刑部尚书薛贞以及户部尚书郭允厚一起赶过来的。 书房已经恢复原样,几个人落座,崔呈秀很担心地问道:“大人,昨夜的刺客……” 罗飞羽摆摆手,答道:“后金潜伏在京师的刺客而已,无足挂齿,锦衣卫很快就会揪出这帮人,把后金潜伏者尽数诛除。他们既然做出如此动作,说明我们所做的事,已经令后金感觉到威胁。” “所以……”崔呈秀接着说道。 “所以我们要继续坚持下去,并且加快!”罗飞羽答道,“孙承宗将军总揽辽东战局,与袁可立将军坐镇登莱相配合,让后金感到如芒在刺!这个布置要加快,除了保证辽东将士的粮饷,还有一个事需要留意,后金可能会施离间计!” “离间计?”崔呈秀眉头一皱,问道。 “鼓动朝臣攻讦孙承宗和袁可立,让朝廷在启用两位将军时有所顾虑。” 在座的三位部堂尚书尽皆默然。 罗飞羽察言观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道:“你们是不是也在心里觉得,我这么断定,有些小题大做了?” 崔呈秀抬起头,看了周应秋和郭允厚一眼。罗飞羽没有等他说话,自顾自开口解释道:“后金,可不容小觑啊!辽东已失,辽西宁锦防线一旦再失,区区一道山海关,可挡不住后金满清八旗铁骑。那时满清铁骑铁蹄踏足中原,大明就将在一夕之间覆亡,无处可安生。” “大人说得好!”书房外,孙承宗人未到,叫好声先传了进来。 罗飞羽站起身来,朝着门口大踏步进来的孙承宗笑道:“孙将军来了,怎么也没人来通报一声,有失远迎……” “大人是个爽快人,老朽也是一介赳赳武夫,这些俗套,免了最好。”孙承宗很爽朗地说道,“晨早一听说大人遇刺,老朽就赶紧赶过来看看!大人无碍吧?” “没事!”罗飞羽答道,“刺客潜入府中,一死,一俘,一伤,我放走了那个伤的,证实这些此刻来自后金。现在锦衣卫正在满城搜捕,无需担心。这位……可是……” “这位就是袁可立,登莱巡抚,去年自兵部尚书位上致仕,”孙承宗介绍道,“一得知魏忠贤的消息,老朽就派遣人去雎州,邀他入京。” “老朽袁可立,见过指挥使大人!”袁可立上前一步,执礼甚恭。 “不敢当!不敢当!”罗飞羽几步上前,直接拉着袁可立的双臂,没让他真的拜下去,硬生生地把他给拉了起来。 他亲自扶着袁可立坐下,方才转向崔呈秀,说道:“不是说袁将军要三日后才抵京师么?” 袁可立哈哈一笑,爽朗地答道:“老朽是快马加鞭,一路赶过来的。还好,比稚绳只晚了半天的工夫。” “那就是今天一早才入城的了。”罗飞羽答道,“袁将军这真是心系天下啊,令我等晚辈汗颜!” “大人客气了,”袁可立答道,“适才听到大人之言,稚绳忍不住叫好,老朽亦是甚为赞同。辽西关宁锦防线,万万不可有失!登莱一线,则是掎角之势,可让后金不敢全军压上!听大人这个意思,难道是朝廷准备重新启用咱们两个老家伙?” 65 巧合,都是巧合 袁可立的个性,竟然比孙承宗还要更为直爽一些,甫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 罗飞羽也不客气,点点头答道:“正是,岂止是准备,而是已经在操作,就等着两位老将军入京。内阁三位阁老,六部九卿,现在就是朝廷的中枢,已经把这事作为要事在操办。” “那好!”袁可立看了孙承宗一眼,答道,“何时朝廷可以授命,这样我们两个老家伙也就可以早一天出发!” 罗飞羽也愣在那里。孙承宗笑着解释道,“礼卿性子比我还要直爽,大人勿怪。”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哪里哪里!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直爽人,不用那么多的沟沟弯弯。不过两位老将军也不用急在这几天。要不这样,两位老将军就带着家眷,住到府上来,就辽东战局商议出你们的策略,以及需要朝廷支持和做到底事。晚辈正好也有些问题,想要多多请教两位老将军。” 孙承宗和袁可立对望一眼,点点头应道:“好!如此就叨扰大人了。” 在座的三位尚书,一直没有吭声,这个时候心里却都很是有些感慨。孙承宗,袁可立,这可都是严词拒绝魏忠贤拉拢到人。可是现在,怎么跟这位年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此投缘? “对了,两位老将军可有用膳?”罗飞羽猛然想起一事,问道。 孙承宗答道:“晨早见到礼卿,又急急忙忙赶过来,还真没来得及用餐。” “那可怎么行!”罗飞羽说道,“两位老将军肩负重任,可不能让两位老将军饿着肚子啊!” 众人皆笑。袁可立笑罢,对着罗飞羽说道:“大人,恕老朽直言,我们两个老家伙饿着肚子还是小事,辽东边军,饿着肚子,可就是大事了。” “是的!”罗飞羽正容点头答道:“要两位老将军在京师多待几天,也有这个原因。如今朝廷国库空虚,财政不佳,也是实情。不过这一次,查抄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家产,以及把内库归入户部管辖,所得可支撑不到两年的开支。” “我的意思是,这其中最为优先足额保障的,就是辽东粮饷。” “大人此议甚是!”郭允厚一直没吭声,这个时候出声说道,“辽东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足额保障粮饷,理所应当。只是内库一事,会否操之过急?” 罗飞羽摇头答道:“这事已经等不起了。按理说,内库即国库,可正如嘉靖朝时海瑞所说那样,家国不分,内廷耗用无度,才致国库空虚,朝廷困顿。” “内库一事,内阁和六部九卿商议,代表朝廷做出决议即可。待新帝登基,禁宫一应用度,该当由户部预算拨款才是。营造修缮宫殿,则由工部预算实施,这样才能做到家国分开。” 在座的五人,个个都不吭声。崔呈秀和周应秋早就听到罗飞羽这么交过底,所以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户部尚书郭允厚内心大为震惊。但是他执掌户部这么多年,自然深知罗飞羽所说的弊端,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可是他的震惊,还是源于罗飞羽如此胆大,竟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并且还开始力推! 至于孙承宗和袁可立,虽然心里也觉得罗飞羽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们也和郭允厚一样,心里大为震惊。 书房里保持着一片沉寂,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禀报,原来是三位阁老,以及诸部大人也都赶来了。 罗飞羽亲自去书房外迎接,把诸人迎了进来。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坐满了人,竟然也显得有些窄仄。 才这么短短几天的工夫,继魏忠贤之后,新一代的权臣,竟然就在阉党的血泊中,站了起来。并且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总旗! 罗飞羽终于体会到,为何魏忠贤这样的人,会沉溺与权谋之中。实在是这种权臣的感觉,很是爽歪歪。 他昨夜遇刺,今天这么这一大早,整个大明帝国的朝堂重臣,基本上全来了。内阁三位阁老,首辅黄立极,施鳯来,张瑞图。六部尚书,吏部尚书周应秋,户部尚书郭允厚,兵部尚书崔呈秀,礼部尚书来宗道,刑部尚书薛贞,工部尚书薛凤翔,崔呈秀同时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右都御史曹思诚,以及各部尚书之下的左右侍郎,全部聚集在罗飞羽的书房之中! 这些人基本上都跟魏忠贤有染,然后现在是否真心依附于罗飞羽之下,罗飞羽还不敢确保每个人都跟崔呈秀等人那样,但至少这些人已经心知肚明,坐在这个书房里的年轻主人,现在就是掌控着大明帝国的权力中枢。 后厨准备的早餐端了上来,罗飞羽招呼道:“人是铁,饭是……要吃的!这里不是朝堂,三位阁老,两位老将军,诸位大人,不要客气,不要拘礼!刺客的事,也就在这几天,会见分晓!这一次,锦衣卫会把后金潜伏在京师的细作和刺客,给彻底清除干净!” “大人放归重伤刺客,又严令京师城门只进不出,如此欲擒故纵,深谙兵法之道啊!”袁可立赞道,“既显示大人重守信诺,又让后金刺客带着累赘,无法轻易遁逃。” 罗飞羽心里暗自汗颜。他放了那个重伤的女刺客宋钰婧,可没想这么多,而是因为宋钰婧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已。况且宋钰婧如今已经离开这方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累赘不累赘一说。 不过袁可立是知名统帅用兵大家,他也不是那种善于阿谀奉承的人。既然他这么说,大家自然而然地深以为然。 孙承宗点头附和道:“礼卿所言极是。今早上,我们两个老家伙说起刺客的事,大人出榜通告全城,三日后问斩擒获的女刺客,可是要分化后金刺客,逼出想要救这个女刺客的人?”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的。昨夜女刺客在这里行刺,被我拿下,外面的刺客同伙无法闯进来,有人高声大呼,让女刺客逃走。这个人,想必对这个女刺客用情至深。如所料不差,这两天,这个刺客也许会出现,用他所知道的情报,换取这个女刺客的一条命。” “大人这两手,欲擒故纵,又分化威逼,用得大秒啊!”孙承宗赞道,“怪不得大人这么有把握,几天之内就可清除后金刺客细作。” 在座的大明帝国重臣,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座的这两个老将军,孙承宗,袁可立,可都是不畏强权势的老家伙,对魏忠贤的拉拢,严词拒绝。怎么现在对罗飞羽这个新一代的权臣,如此推崇? 这也太令人震惊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两位老将军过奖了。事情发展也许不会如我所愿,不过于我也无损失。到时该斩就斩,锦衣卫满城搜捕,这些刺客也终究无处可以藏身,只是更耗时间些而已。” 66 人心齐 吃完喝完,关于刺客的话题,也讨论得差不多。罗飞羽最为担心的,其实是这些后金刺客,在无法刺杀他的情况下,转而刺杀孙承宗和袁可立这样的重臣。 所以他才在这次事件之后,决议把京师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帮穿梭者刺客给揪出来。 不过好在孙承宗和袁可立都是带着护卫的,这些亲族亲卫,在边军中久经考验,也不是吃素的,足够保护两人的安全。 还没到上朝堂的时辰,又难得人来得这么齐,罗飞羽话题一转,对众人说道:“两位老将军心系天下,昼夜兼程,比原定时间早了几天到京。正好三位阁老和诸位大人也都在,正好可以商议一下,两位老将军去稳定辽东战局的大事。” 在孙承宗和袁可立主持辽东战局时,那几年北疆的确安稳了许多。这是朝堂内外有目共睹的事。 罗飞羽这么一说,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崔呈秀丢了个眼色给兵部左侍郎阎鸣泰,阎鸣泰会神,率先开口说道:“大人此举甚为高明!关宁锦一线防线,本就是孙帅一手打造。有孙帅坐镇北疆,袁将军主登莱相呼应,北疆稳如泰山!” 阎鸣泰本身就是孙承宗帐中旧部,曾得到孙承宗的推荐,出任辽东巡抚。只是后来孙承宗发现阎鸣泰在军事上的才能有限,所以朝廷才罢免阎鸣泰。 回京之后,阎鸣泰通过崔呈秀,依附于魏忠贤门下,做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子上。 罗飞羽目前的初步了解,阎鸣泰这个人做大将,那是不咋地。但是他也有个优点,那就是办事细致,做后勤保障这样的具体事务,还是足够胜任的。 有人率先开口,众人纷纷附和。 罗飞羽见火候也差不多了,总结道:“看来诸位大人还是眼光一致。如此就要劳烦两位老将军出山,稳定辽东战局。” 两人满口答应。 罗飞羽接着说道:“军务上的事,就由两位老将军全权处理。一时一战的胜败,朝廷不应该多加关注,更绝对不能影响到两位老将军的整体部署!” 孙承宗正色道:“这正是老朽想要说的话。有朝廷这个态度,老朽就放心了。” 这个人事安排,就这么正式确定下来,后面就只需要去朝堂上,走个正式的程序就是。 “第二件事,就是粮饷。”罗飞羽接着说道,“辽东边军的粮饷,优先足额保障。当下尚无问题。咱们要商议的,是如何能确保三五年乃至于十年的时间里,如何确保边军的粮饷。” 这可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在座众人都知道,如今朝廷年年是入不敷出,以至于国库始终是空空如也。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户部尚书郭允厚身上。郭允厚沉声说道:“大人,去岁辽饷折银五百五十八万两,旧饷两千五百七十九万石粮,按市价折银六百四十四万两。一年辽饷,与一年旧饷相差无几。” 辽饷,就是专为辽东加征的粮饷,户部有专门的新饷司,处理辽饷一应事务。天下两京十三省征收的粮饷,也就称之为旧饷,也就是一年的税收收入。 罗飞羽大皱眉头,就是孙承宗和袁可立,也都是对望一眼,满脸震惊。 一年加征的辽饷竟然如此之巨,可是辽东战局,还是如此捉襟见肘。这肯定有问题。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答道:“看来我是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样,郭大人整理一下最近几年的粮饷情况,我再跟郭大人一起仔细商议,看如何才能开源节流,查漏补缺。” “是!”郭允厚松了一口气,答道,“有大人率锦衣卫催征,各等弊端才能迎刃而解。” 罗飞羽听出来郭允厚话里的无奈。看样子,他是知道很多弊端的,只是他无法解决。现在有罗飞羽介入,有锦衣卫这把刀,事情也许就好办了。 罗飞羽这个时候,心里也是暗自告诫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此一个庞大的大明帝国,官方人口六千余万,实际人口肯定远远不止,如此庞杂的帝国官僚体系,又是几百年的积弊堆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几句话,就能解决得了的。 更何况,在这每一笔粮饷的后面,都牵扯到整条复杂的利益链条,而几乎每一条利益链条,都能跟皇亲国戚勋贵勾扯到一起,问题就更复杂了。 唯一的有利之处,就像现在暂时没有皇帝,整个帝国的文官集团,权力中枢,此刻就集中在这间书房里,可以放心大胆地拿这些皇亲国戚勋贵开刀。 罗飞羽这简单的几句话,在座的这些人精们,立时都是心中巨震,波涛汹涌。 开源节流好说,可是这个查漏补缺,就是大动作了。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说道:“各位大人可能会在心里觉得,我这是小题大作。其实,恐怕只有两位老将军,才能理解我内心的焦虑。” “后金,可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啊!” “辽东已失,辽西再有个闪失,后金八旗铁骑入关,大明就要覆亡了。可是辽东战局,其实只是枝干,根子还是在京师,在天下粮饷。这个问题不解决,国库空虚,拿什么去募兵,拿什么去整顿军备,拿什么去抵御后金八旗铁骑?” “整个大明再这么糜烂下去,覆亡只怕也就只不过在这十来年的光景罢了。诸位大人此刻都在一条船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但正如古语所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诸位大人齐心协力,天大的难关,也还是一样可以跨过去的!” 这番话,罗飞羽声调低沉,但是这个意思,却明白无误地传递到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此刻被罗飞羽这番话给震惊得呆愣在那里,久久无语。这些人,都是大明帝国的权力阶层。可是他们的眼界和所占的高度,自然没有罗飞羽这个穿梭者这么高,自然也就无法做到罗飞羽这样总揽全局的地步。 要商议的事,已经商议得差不多。时辰也不早,众人也就从罗飞羽的府邸启程,前往禁宫,把这几件事给正式定下来。 朝中的其他官员,看到这个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大明朝堂,已经搬到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的书房里了! 67 恫吓 魏忠贤伏诛之后,大明帝国朝堂上的变更,终于开始了。 礼部尚书来宗道入内阁。礼部左侍郎孟绍虞左迁,升任礼部尚书一职。 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诛杀魏忠贤,铲除阉党,功勋卓著,授太师,直接就到了正一品。 太师位居三公之首,其实只是个虚衔,他还是掌锦衣卫,加官太师,以示尊崇而已。 这个事是礼部尚书来宗道提出,内阁四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一致同意的。罗飞羽也感到有些意外。 除此之外,朝堂上就保存着稳定,没有大的变动。 这个人事变动传遍帝国两京十三省之后,会引起哪些反应,罗飞羽想都能想得到,肯定会激起东林党人的激烈抨击。 不过罗飞羽对此并不在意。现在的朝堂局面,他觉得很好。为此他还得在心里暗自感谢魏忠贤。经过魏忠贤数年如一日的清洗汰筛之后,东林党人几乎完全靠边站,内阁,六部,各衙门,两京,十三省,几乎全部是依附于魏忠贤的人! 现在罗飞羽只诛杀魏忠贤为首的亲族亲戚和太监阉党,全盘接受他遗留下来的外廷文官集团,办起事来就顺手多了。 这些事忙了整整一天,罗飞羽回到府上时,已是华灯初上。他来到关押假侍女刺客的后院,吩咐其他人不要打搅,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假侍女刺客戴着沉重的脚镣手铐,铁链锁在四周地面上的巨大铁钩上,完全无法逃脱。 罗飞羽把托盘放在她的面前,退开几步,说道:“吃吧,没有下毒,没有这个必要。” 假侍女刺客目光中带着倔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屑于看罗飞羽。 罗飞羽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没必要折磨自己。后天午时,你会被斩首,当然这段时间,如果你的那个同伴来救你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假侍女刺客身躯一震,双眼呆呆地看着墙壁。 “身为穿梭者,死在这方世界,不知道是真的就此死了呢,还是像游戏那样,有重生的机会。”罗飞羽继续说道,“你的那些个同伴里,有一个格外关心你,是你的恋人,对吧。” “滚!”假侍女刺客转过头来,怒喝一声。 罗飞羽根本不在乎她的这般激烈反应,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只是念着你我身份相同,所以我才这么礼待于你。激怒我的下场会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先歼后杀,五马分尸,炮烙,直接活剥人皮,把你扔进诏狱,让一群人日夜征伐,让你生不如死,都只是我的一句话而已。你确定想要这样的待遇?” 假侍女刺客眼中终于露出惊骇来。她转过头去,双眼中噙着泪水,沉默不语。 “苏雅琴,你认识吧!” 假侍女刺客身躯再次一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可是她仍旧倔强地别着头,不看罗飞羽。 “她潜伏在信王朱由检府中,在我逼死信王时,她动手想要刺杀我,被我给抓住了。”罗飞羽说道,语调平和。 假侍女刺客猛然转过头,瞪着罗飞羽,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旋即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就凭你!?”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当然就凭我!苏雅琴被我抓住后,告诉了我狼牙公会的一些事,回答了我的一些问题,作为交换,然后,我就放她走了,就跟你那个同伴,宋钰婧那样。” “哼!你真的放了她?” 罗飞羽看了她一眼,答道:“当然。宋钰婧的伤势,在这里必死无疑。只有回去,才可能及时得到救治。我亲自送她回去的,但是她能不能获救,就得靠她自己了。临走的时候,她告诉了我她叫宋钰婧。” 假侍女刺客再次别过头去,不再吭声。 “你呢,叫什么名字。”罗飞羽趁热打铁,问道。 假侍女刺客转过头来,轻蔑地看着罗飞羽,双唇紧抿。 罗飞羽淡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着,即使要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事情,你也会拖到后天中午问斩前的最后一刻。小姐,谍战片,我都看过的。” 他转身就走,临走到门口,又止步转身过来,说道:“满清的努尔哈赤,就是你们的人动手杀掉的,对吧!” 假侍女刺客身躯再次微微一颤。 罗飞羽叹道,“可惜啊,即使你们扶持皇太极登位了,皇太极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说不定会反过来,把你们的人一网打尽!” “而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 “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从昨晚你们动手时起,整个京城就城门紧闭,只进不出!锦衣卫,禁军,各衙门差役,正在掘地三尺,一寸寸地搜捕!” “你的同伴,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大步走了出去,留下假侍女刺客一个人呆在这里,呆呆地看着门口发呆。 她心里很清楚,罗飞羽这不是在吓唬她,而是来真的。 后天午时,就是问斩的时刻了。他会来救自己吗?心里涌上一阵恐慌来,紧紧地攫住她的心神,让她喉头发干,鼻端发酸,热泪从眼眶里漫出,掉落下来,先是一颗颗,再接着,就是一串串,完全止不住。 罗飞羽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并不是虚言恫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对杀人,不管是这方世界里的人,还是跟他一样的穿梭者,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诸天万界,本就是大争之世,虽然罗飞羽还不太确定,大家这么拿命去拼,博取世界结晶和世界核心,追寻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如果不争,那就不要进来诸天万界,在地球上,离诸天万界桥远一点的地方,照样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平淡一生。 既然进来了,那就要拿命去争!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整个诸天万界,规则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罗飞羽一个人回到书房,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眼前的事。 眼前的玉玺图像下,进度条又往前爬了那么一些,已经到20%左右的地方了。 这是任命孙承宗和袁可立去主持辽东战局带来的好处。从这个进度条,罗飞羽可以形象地了解到,哪些事是有利于他掌控这方世界的。 他正在琢磨着最近的这些事,门外有人来报,说有人求见。送啥。过来的名刺上,写着绍兴府黄宗羲。 罗飞羽眉头微皱,前两天在迎接孙承宗时,与这个黄宗羲见了一面,当时还说,他要是到京师了,可以来见。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68 话不投机 在历史那条时间线上,黄宗羲可是大大有名。 不过在这个由《绣春刀》衍生出来的世界中,黄宗羲还只是个毛头小伙子,可不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博学鸿儒。 他由锦衣卫领了进来,一进门,目光就被高大的书架上那一摞摞大部头书册给吸引住了。 不过他的失神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回过神来,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礼貌很到位。 “坐!”罗飞羽招呼道,“不用拘礼,我不是个读书人,更喜欢直来直去。” “大人谦虚了。”黄宗羲微微欠身答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指着四周的高大书架,说道:“你可知道这原本属于谁的?” 黄宗羲摇头不知。 他现在还是白身,能够进到罗飞羽这座府邸所在的皇城,可是很费了一番劲。一路走来,他可是甚为震惊于这座府邸的幽深广阔。 “这原本是属于魏良卿的府邸。”罗飞羽答道,“这座书房,也没有做任何改动,你可知道为什么?” 黄宗羲再次摇头了。 罗飞羽答道,“是为了提醒我自己。每次坐在这里,我就会想起魏良卿,以及他的叔叔魏忠贤。这样就提醒我自己,前路荆棘密布,既要奋勇精进,也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黄宗羲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下,说道:“大人,恕晚辈直言,大人实不宜接受太师之位。” “嗯,为什么呢?”罗飞羽问道。 黄宗羲得到鼓励,答道:“如今圣上驾崩,新帝未立,大人进太师,已是尊崇无比,位极人臣。可是天下不可一日无主,现在大人不是拥立新帝,而是为自己加官进爵,难免会让天下人非议。” “嗯,天下人的非议。”罗飞羽说道,“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个事?” 黄宗羲腾的站起身来,脸上涨红,显得很愤怒的样子,对着罗飞羽再次一揖,答道:“在下听闻大人手刃阉党,大快天下人之心,就想着一睹大人之容,以慰平生。如今已拜见过大人,余愿已了,在下告退。” 罗飞羽看着黄宗羲气鼓鼓而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这个黄宗羲,年轻气盛,脾气倒蛮大。在初次听闻黄宗羲这个名字时,罗飞羽倒是有些心思,想要把他招揽过来。所以才让他来京师后来见自己。 现在真的见面了,谈了不到三句话,罗飞羽就幡然醒悟,自己跟这些饱学鸿儒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去。 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是号称东林七君子之一。罗飞羽原本还想着,可以透过招揽黄宗羲,跟东林党为首的士人搞好关系。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太一厢情愿了。 跟这个黄宗羲都是话不投机三句多,那些其他的东林党人,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既然如此,何必为自己添堵,找不痛快呢?不如就这样好了,就让东林党人在野,在家里读书做人,著书立说好了。 反正自己需要的,只是能执行、会做事的人,有没有东林党这帮人,也不会缺什么。 就在这时,罗飞羽惊奇地发现,眼前浮现出来的玉玺图像下,进度条竟然往前拱了一下。虽然不多,可也有个1%左右的样子,超过了20%的地方。 他不由得大乐。 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把东林党人排除在朝堂之外,少了很多政争,更有利于拯救大明,掌控这方世界。 嗯,看来是时候好好看看崔呈秀呈现给魏忠贤的东林党人名录,这样就心里更有数了。 至于这帮人在朝堂之外的那些个非议,有什么打紧的呢。等把这些大事搞定,腾出精力来,分分钟可以召集一帮子读书人,用上大字报和报纸的先进方式,掌握舆论导向的主阵地。 第二天,罗飞羽来到锦衣卫衙门。这段时间,他忙着朝堂上的事,足不沾地,竟然就没空闲来这里。 如今锦衣卫的事,就是沈炼和陆文昭两个人在具体操持。罗飞羽一到,两个人就急急忙忙率人迎了出来。 罗飞羽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沈炼身后的卢剑星身上。 不过他还是公事公办,问清楚搜捕刺客的事,在一众众人离开各自去办差时,他喊了声:“陆文昭,沈炼,卢剑星,你们留下。” 退出去的众人,都是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属下卢剑星拜见指挥使大人!”卢剑星很正儿八经地行礼。 罗飞羽噗嗤笑出声来,说道:“现在又不是谈公事,卢大哥这么客气干吗?一川呢?你们两个去应天府办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卢剑星站起身来,笑着答道,“我和一川是昨儿个赶回来的。在路上就听说大人手刃魏忠贤,立下不世之功。我们两个未能适逢其会,甚是懊悔。” 罗飞羽哈哈大笑,“是为失去升官的机会而懊恼吧。你看,沈炼就是因为当时是第一个出刀支持我的,所以一下子就升到镇抚使的位置了。你和一川当时要是在场,那不用说,肯定也是第一时间拔刀子冲上来帮我的。” 卢剑星憨笑着,对罗飞羽的这个玩笑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炼则在一旁笑着说道:“那时候,当然我可是糊里糊涂着的。” “糊里糊涂着就拔刀子帮我的,这才是兄弟情谊啊!”罗飞羽说道,“还有陆文昭,也是如此啊。不然的话,我当时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他说那么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直接一刀砍了。” 这一下,就是沈炼和陆文昭也不例外,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了。 罗飞羽拍着卢剑星的肩膀,说道:“不过也没关系,机会今后多的是。对了,张英空出来的那个百户的位置,就是留给你的。然后你空出的这个试百户,就交给一川。” “多谢大人!”卢剑星当即再次行礼。 这一次,罗飞羽坦然受了。待卢剑星起来,罗飞羽正色道:“今后一段时间,我的主要精力会放在朝堂和六部的事务上。锦衣卫这一块儿,你们几个给我多费神盯紧些。” “是!”三人躬身答道。 罗飞羽迈步往门口走去,随口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给卢大哥和一川摆宴接风洗尘?” “今天晚上是陆大人值守,我们原定的是今天晚上。”沈炼答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好,到时别忘了我!” 69 再遇刺客 罗飞羽倒真不是开玩笑,从户部衙门出来,天色已不早,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来到教坊司。 他一到,教坊司里里外外围着的锦衣卫,一下子就多了许多。经历过那天夜间的行刺,罗飞羽无论到哪里,都有一队锦衣卫跟着护卫。这么一队人马,在京师里,可谓是想要横着走,都完全走得开。 不过罗飞羽一直叮嘱下面的人,除非紧急情况,否则绝对不能在京师纵马飞奔,以免扰民。 他也没让人通报,直接让教坊司的人带路,上到位于三楼的大厅。 一打开门,他都吓了一跳。 为卢剑星和靳一川接风洗尘的,可不只是沈炼,而是没有当值的千户、百户和试百户,都来了,坐了满满三张大桌子。 见到罗飞羽进来,大家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七嘴八舌地喊着:“拜见大人!” 罗飞羽摆手让众人坐下,不必多礼,笑着说道:“你们这来得这么齐整,摆明了就是要我做东嘛!好吧,今晚就我作东,大家伙儿这几天辛苦了,好好放松一下。只是不能饮酒,大家伙儿见谅。” 大家齐声道谢。这一次,声音倒是整齐多了。 沈炼和卢剑星上前来,招呼罗飞羽入座。罗飞羽说道:“这个地儿宽敞,大家也别分桌子坐了。来,一字儿拼开,大家伙坐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了。” 众人连声叫好,当即动手,一帮子平素吆五喝六的锦衣卫千户百户,挽起袖子就干活,把三张八仙桌拼在一起,一字儿排开。 这下落座就简单多了,罗飞羽直接就近随便挑个位子坐下,招呼众人道:“今儿不论其他,就近坐下,赶紧吃吃喝喝才是正经!” 指挥使罗飞羽大人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与当初在锦衣卫衙门斩杀田尔耕等人时的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在座的众人,除了卢剑星和靳一川之外,可都是当时的亲历者,直到现在,当时的一幕幕,都犹如近在眼前。 他们心里可都是很清楚,眼前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规矩可是简单粗暴,左手是升官,右手是一刀,该选哪一个,可是非常的简单明了。 没有酒,以茶代酒,这里还是很快就气氛热烈,待到一群美女涌入,气氛更是热烈到了顶点。 沈炼附嘴到罗飞羽耳边低语,“大人,我去去就来。” 罗飞羽点点头,心里暗自好笑。沈炼这摆明了就是要去见周妙彤,他对这个周妙彤,还是念念不忘。 过不多时,沈炼回转来,对罗飞羽低声说道:“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嗯?”罗飞羽转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大人这边请。” 两人出了大厅。沈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这个……是这样的,妙彤卧病在床,但是她想见见大人,叩谢大人杀魏忠贤,为她报了杀父母灭家之仇。” 罗飞羽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要为妙彤赎身,银子不够呢。行,走吧,我去看看。” 沈炼带路,两人下到二楼,走上连廊,往连着的一栋楼走去。 对面走来两名女子,宽袍大袖,双手笼在袖子中,看面目不像是中原地带的女子,倒像是关外来的后金女子。 相貌倒是其次,罗飞羽心里涌起一股异常的感觉,这是一种很难说得清楚的直觉,在危险降临时,他就会出现这种感觉。有的时候灵验,有的时候不灵验,但是每一次,罗飞羽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次,他也不例外。 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实际上,他已经在戒备。 “什么人!还不避让?”沈炼低声喝道。 他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觉得奇怪而已。这迎面而来的两个官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其他人见到他们两个身穿锦衣卫指挥使和镇抚使甲衣,早就避让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等着了。 两名女子双眼一缩,宽大袍袖一阵晃荡,罗飞羽拔刀,大喊一声:“好大胆!” 噗噗两声,两支弩箭从两名女子宽大袍袖里射了出来。这是一种特制的弓弩,十分小巧,可以折叠,藏身在这样宽大的袍服里,十分隐蔽。 但是相应的,威力也就不那么强。正所谓有一得,就有有一失。强调轻便隐蔽,就得牺牲威力。 罗飞羽反应快上半拍,直接抢身上前,不躲不闪。沈炼反应也不慢,往侧面扑闪。 叮! 小巧的弩箭射中罗飞羽的右胸,弹跳掉落。 都指挥使甲衣的防护性能十分出色,罗飞羽已经见识过,故而他才如此反应。 对面的两名女刺客满脸愕然,脚下却不停,往后飞退。这样既能拉开距离,又能相机逃走。 “想跑?”罗飞羽一声怒吼! 沈炼避过弩箭,提刀跟了上来,大喊着:“抓刺客!抓刺客!” 这里是教坊司的主楼,锦衣卫楼上楼下,都是锦衣卫。沈炼这么大声一喊,立刻就如水滴进油锅里,沸腾起来。 两名女刺客顾不得再射弩箭,转身就跑。 罗飞羽大步流星,快步追上,绣春刀呼啸着,一刀横斩,一下子就把两名女刺客都给席卷在其中。 “快走!”最近的女刺客大喊,转身,宽大的袍袖噗嗤破开,双手各持薄刃尖刺,挡住罗飞羽。 她所使用的兵器,与那天晚上潜入府中的假侍女刺客所用一模一样。 罗飞羽心里有数,根本不理会她手中的薄刃尖刺,绣春刀速度不减,横斩过去。 女刺客止退为进,往前一扑,往罗飞羽怀中扑来,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大人!小心!”沈炼在后面一声惊呼。 罗飞羽冷哼一声,像是反应不过来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在女刺客堪堪近身时,右手手腕一翻,刀背横斩,左手握拳,如蛟龙出洞,闪电般击出。 崩崩两声,两支薄刃尖刺折断。 女刺客大惊失色,脸现愕然。可是她的所有反应都已经晚了。罗飞羽左拳正中她的面门,击得她往后一仰,左眼中拳。与此同时,绣春刀刀背从她背后搂过来,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这还是罗飞羽刻意控制力道的结果,不然这一刀,就足够砸得她后脑勺开花。 女刺客身子一软,晕死过去。 70 周家姐妹 另外一名女刺客扭头看了一眼,当机立断,往左侧合身扑出。 呯! 连廊窗棂被撞得粉碎,女刺客带着漫天飞溅的碎片,纵身跃下。 沈炼反应过来,跟着撞破窗棂,跳了出去。 罗飞羽没有跟着跳下去。 整个教坊司里,里里外外都是锦衣卫。要是这样都让这两名女刺客给跑了,那就白混了。 他蹲下身,仔细搜索倒地的女刺客。 连廊那头,一众千户百户终于追了出来,一看连廊的这个样子,二话不说,直接一个个悍勇无比,撞破窗棂,纵身跳了下去。 这个刺客已经被指挥使大人擒获,两个破洞,显然就是镇抚使沈炼追击刺客弄出来的。此时不卖力表现,更待何时? 连廊下,喊杀声震天响。这么多锦衣卫追出去,这个女刺客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罗飞羽搜索得很仔细。直接解开女刺客的袍袖,伸手进去,在束胸里,亵裤里,大腿内侧,仔细摸索,什么隐私部位,都没有放过。 他没有任何发现。 除了一对折断的薄刃尖刺,一只折叠小弓弩,就没有其它的了。 这个是真正的建州女真女人,不是穿梭者。 罗飞羽心里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这是临时起意的吗?还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抑或是故意而为之,弃车保帅?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活着,锦衣卫有的是理刑专家,让她张嘴的。 连廊下面,喊杀声止歇下来,有人在喊着,“抓活的!抓活的!” 可是已经晚了,话音未落,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喊叫着,“不好!她服毒自尽了!嘴里有毒药!” 罗飞羽悚然一惊,立即把绣春刀刀背塞进女刺客嘴里,让清醒过来之后,无法咬碎嘴里的毒囊。只是如何找出这个毒囊,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了。 沈炼风一般冲了上来,边跑边喊:“大人,刺客嘴里有毒囊,小心……”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刺客嘴里横咬着绣春刀,还没有苏醒过来。 带上来的女刺客全身瘫软,脸色发黑。这个毒囊毒性猛烈,死状十分可怖。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专业人士接手。罗飞羽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张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手里拿着一根短短的铁棒子,二话不说,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小心地塞进女刺客嘴里,取下绣春刀,高举过头,恭敬说道:“大人!” 罗飞羽接过绣春刀,随手入鞘,说道:“张英,这个女刺客交给你,问出她的同伙和落脚点!封锁教坊司,除锦衣卫外,任何人不得出入!” 其他人都看着张英,心里暗自懊恼。玛德!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么仔细呢?这个死胖子,又立功了! 张英一张肥脸都因兴奋而颤抖着,大声答应下来。 各人各自散去,沈炼带着罗飞羽,去到周妙彤的绣房。 刚才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妙彤也在服侍丫鬟的扶持下,从病榻上起身,坐在绣房里,满脸焦急。 沈炼推开门,然后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大人请!” “叩见大人!”周妙彤在丫鬟的扶持下,艰难地跪下去,声音虚弱,脸颊通红,不是害羞,而是在发烧。 罗飞羽大大咧咧地说道:“无妨,起来吧。听沈炼说,你卧病在床,就不要起来了。有没有请郎中?” “大人,已经请过郎中了,就是风寒发热,服药静养就是。”沈炼代替周妙彤答道。 周妙彤没有起身,而是郑重其事地叩首,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手刃魏忠贤阉党,妙彤父母家人在天之灵,也都可以瞑目了!妙彤无以为报,大人有什么……差遣,妙彤……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这个就是有以身报答的意思了。 罗飞羽知道沈炼钟情于眼前的这个周妙彤,她也的确长得不错,脸蛋圆润,身子丰腴而不臃肿,在教坊司这样的地方,带着一股淡泊的气超然气质。 他轻叹一口气,转头给沈炼一个眼色。沈炼会意,上前扶起周妙彤,轻声说道:“大人平易近人,你不用担心。” 罗飞羽在桌边坐下,周妙彤这才在沈炼的扶持下,挨着锦凳边坐下。 “你父亲是被魏忠贤害死的?”罗飞羽问道。 周妙彤瞥了沈炼一眼,又瞥了罗飞羽一眼,低下头去,低声答道:“家父姓周,名兰,七年前,家父时任御史,上疏力陈魏忠贤的罪状,被魏忠贤下诏狱致死。” “周兰?”罗飞羽微微皱眉说道,“这个名字很耳熟。还有,你……看起来也有些眼熟。” 沈炼微微皱眉,周妙彤抬起头来,双眼中噙满泪水,红唇微微翕张着,颤抖着,轻声说道:“大人,多年前的事,大人贵人多忘事,也是有的。可是对妙彤来说,却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罗飞羽看向沈炼,说道:“看样子,当初是我们去抄的家。你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姐姐还是妹妹?” “是!”周妙彤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叫什么名字?”罗飞羽问道。 “妙玄,”周妙彤已是泣不成声,“自幼她喜欢画画,我喜欢音律,她画的蝈蝈,就连父亲,也都赞赏有加,说画得有神韵。” 沈炼全身一震,看着罗飞羽,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裴纶呢?去唤裴纶过来。” 沈炼转身就走,待他出门,罗飞羽低声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就是。沈炼钟情于你,你是否另有意中人?” 周妙彤红着双眼,泪如雨下,微微点头。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他为何没有为你赎身?” “他……是白身……”周妙彤的声音低得如蚊子在说话,“沈大人,我……一直敬畏,因为……” “因为你始终忘不了抄家的那一幕,对吧。”罗飞羽答道,“御史周兰府上抄家,百户张英带队,我,沈炼,还有已死的凌云凯和殷澄,都在场。行,你也别哭了,咱们和你们姐妹俩也算是有缘。去把老鸹叫来,我让她安排你的赎身事宜。”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罗飞羽说道。 沈炼带着裴纶走了进来,罗飞羽也就没有说下去,问道:“裴纶,北斋的那个案子,你有没有查出北斋的出身姓名?” 裴纶一愣,如实答道:“禀大人,这些案子,已经不再查了。那个北斋,也是获罪官宦之女,姓周,叫做妙玄……” “啊……”周妙彤惊呼一声,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71 与你有缘 裴纶有些茫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幸亏沈炼已经猜到这个结果,站在周妙彤身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罗飞羽心里也是有些唏嘘。虽然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这方世界里的经历,还有世人的悲欢离合,完全就是他们的现实,没有半点虚幻。 他看了一眼周妙彤,眼光落在裴纶身上,问道:“她的父亲,是不是御史周兰?” 裴纶答道:“正是。” “那就是了。”罗飞羽说道,“北斋还有个孪生姐姐,就是这个周妙彤。” 裴纶恍然大悟。 他再次说道:“大人,北斋的案子,一应案卷无常簿和记录,都遵陆大人之令,一把火烧掉了。” 后面的话,他无需再说。因为他已经隐隐猜得到,北斋的案子,凌云凯被杀案子,就牵扯到眼前的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以及镇抚使沈炼大人,跟南镇抚司镇抚使陆文昭大人也有牵连,又跟已自缢身亡的信王有关,也与被诛杀的魏忠贤有关。 这里面的人,除了已经死了的,其余哪一个都惹不起。他哪还敢继续查,更何况也早就没这个必要了。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嗯,你做得很好!陆文昭已经把这事跟我禀报过。你去把这里的老鸹叫来 “是!属下告退!” 裴纶退了出去。周妙彤也悠悠醒转过来。她死死地拽住沈炼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她……妙玄她……” “是的!”罗飞羽答道,“那个北斋,就叫周妙玄,御史周兰的女儿。她现在住在城外,过段时间,等城里的刺客事了,沈炼可以带你去见她。我也正好有些事要去问问北斋和净海大师。” 周妙彤喜极而泣,泣不成声,挣扎着跪伏在地,颤抖着声音,连声叩谢。 就在这时,裴纶带着老鸹进来老鸹惊呼一声,说道:“哎呀,两位大人,可是妙彤得罪了两位大人?我这就好好教训教训她。” “行了!”罗飞羽没好气地说道,“叫你来?是让你安排一下妙彤的赎身事宜……” “哎呀大人,这个老身可做不了主。” “胡说!你做不了主?收我的银子时,怎么就能做主了!”沈炼低喝一声,骂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沈炼,看来你这个镇抚使,在这里说话也算不上啊。嗯,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说话也不大管用。” “大人,实在是……教坊司……” “大胆!”沈炼直接打断老鸹的话,“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罗大人,当朝太师,你拿教坊司来说话,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鸹终于不再敢吭声。罗飞羽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太师这个头衔,在这里还是管用嘛。无妨,教坊司不是隶属于礼部管辖吗,我让礼部尚书孟绍虞派人来处理就是了。还有啊,教坊司这个地方,得好好改一改,官宦之家的女儿,就在这里任人作贱,成何体统!” 这一下,老鸹彻底吓瘫了。教坊司隶属于礼部管辖,怎么也轮不到礼部尚书亲自来管教坊司的事儿啊。可是眼前的这位,却直接让礼部尚书来处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再想到刚才这位大人可是在教坊司里遇到刺客行刺,老鸹恨不得现在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事。可是她没有晕死过去了事,而是瘫在地上,全身颤抖着,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行了,起来吧,”罗飞羽说道,“我也不用为难你,从今儿个开始,不独独是妙彤,教坊司的其他姑娘,也都不要接客了。待礼部整顿改变之后,再说。那些客人有意见的,让他们来锦衣卫找我就是。听明白了?” 老鸹战战兢兢,点头如鸡啄米,哪敢说半个不字。 罗飞羽起身就走,沈炼也赶紧跟上。他倒不是要取缔教坊司,只是想要改变一下,不再把获罪抄家的官宦之家的女人送到这里来。这样做,其实也带着些拉拢收买现有这些朝堂上的朝臣的意思,让他们一心跟着自己一起,限制制约皇权。 毕竟没有人想要看到自家的女眷,因为获罪的缘故,被送到这里来,任人糟蹋。 沈炼跟上罗飞羽的,低声说道:“大人,妙彤的事,多谢大人!” 罗飞羽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先别忙着谢我。妙彤的事,你都知道的吧。” 沈炼神色一黯,低声答道:“是。” “沈炼啊,咱们可都是办大事的人。依我看呢,那个北斋,倒是跟你情意相投,当初你喜欢她的画,她是不是在你找净海大师拿画时,也跟你见过面?” 沈炼点点头。 “那就对了。”罗飞羽接着说道,“看样子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她就是北斋,直到我们跟着凌云凯一起去抓北斋时,你才知道。你看,为了这个女人,你连凌云凯都敢杀,这说明什么?真爱啊!” 沈炼默然不语。 罗飞羽这话其实也是带着几分戏谑之意。他拍拍沈炼的肩膀,哈哈一笑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过我的这个意思还是这样的。她们两姐妹,跟我们几个还是有缘,能帮她们一把,于我们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她们两个,可就是一辈子的悲欢离合,幸福还是悲惨。你钟情于妙彤,那个北斋又钟情于你,你的这个缘分,又更深了一些。我能帮你的,都肯定能帮,只是感情的事,你自己得多花点心思!” 沈炼憨笑着,答道:“是!多谢大人!” 罗飞羽这是由衷的感慨。 只不过他由此及彼,想到自己。 在这方世界,他已经掌握着这个大明帝国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句话,一个举手之劳,就能决定妙彤这样的人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可是在诸天万界呢?他也只不过是个萌新罢了!高高在上的看不见的地方,想必也有人能决定着他的生死!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把这般思绪压进心底深处。现在,此时此刻此地,还不是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在他眼前,还有着众多的问题等着他去解决,每一个都是十分棘手,非常麻烦。 每一个问题,都牵连甚众,决定着很多人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前路,荆棘密布,可是这就是激流勇进,除了往前,别无退路! 至于周家这对姐妹,罗飞羽还真没动心过。一方面,是他没这个闲暇,另外一方面,是他身上的秘密太多,身边有个女人,始终不方便。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真要找,罗飞羽还有更好的目标。 72 等到要等的人 千户张英还是很能干,自从升任千户之后,干活也很卖力。罗飞羽把擒获的女刺客扔给他,不过一个多时辰,他就撬开了她的嘴,掏出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期间,罗飞羽就一直坐镇在教坊司这里,一众千户百户也在此忙碌着,把教坊司里里外外都给排查了一遍。 女刺客交待出来的地点有好几个,都是看起来很普通很正常的宅邸,其中有两处,还是大明官员的宅邸,只是官职不高,名声不显而已。 罗飞羽一一分派人手,完了环顾左右,问道:“该怎么做,你们都清楚了?” “是!清楚了!”众人齐声回答。 “很好!”罗飞羽说道,“能抓活的就抓活的,不能抓活的,格杀勿论!” 罗飞羽一反吃吃喝喝时的平易近人,声音冷酷,带着一股肃杀,看着默然不语的众人,接着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后金刺客,一个都不能放过!” 教坊司出手的后金刺客,并不是穿梭者,而是普通的建州女真女人。她供出来的人,当然也是普通的建州女真人,而不可能是穿梭者狼牙公会派过来的人。 罗飞羽真正关心的,也是穿梭者刺客。尤其是那个他放走的女刺客苏雅琴,经过府上的那次遇刺,估计基于宋钰婧所提供的信息,他几可确信,苏雅琴并没有离开这方世界。 但是同样的坑,他不可能跳进去两次。这一次,如若再碰到苏雅琴,他肯定不会放过。 至于这些普通刺客,他已经安排手下人去捉拿,他就没必要去跟手下人抢这个功劳,放手让他们去做就好了。 锦衣卫大队人马从教坊司出发,兵分数路,奔赴各自的目的地。罗飞羽则在护卫的簇拥下,打道回府。 刚刚回到书房,还没坐定,管家就来禀报,说有个年轻人求见,从掌灯时分一直等到现在,一直不肯离开。 人带了进来,是个年轻人,相貌普普通通,就是个邻家男孩,双眼看起来倒是蛮有精神,见到罗飞羽时,双唇紧抿,显得有些紧张。 一看他这个样子,罗飞羽就知道,他终于等到了要等的那个人。 “你们退下吧!”罗飞羽说道。 “大人……” 负责护卫的锦衣卫总旗喊道。 罗飞羽摆摆手,说道:“无妨,你们退下!” 他稍微加重语气,护卫锦衣卫和管家一起退了出去,留下罗飞羽和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叫什么名字?”罗飞羽问道。 “刘景诚。”年轻人答道。 “你是来救那个晓敏的。” 刘景诚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柄薄刃尖刺,倒着拎在手中,走上前来,轻轻放在罗飞羽身前的红檀木书案上,又倒退着退了回去。 罗飞羽拿起薄刃尖刺,在眼前细看,问道:“这就是狼牙?” “是的。这叫狼牙刺。” 狼牙刺,长不到一尺,估摸着是想要打造成三棱尖刺,可惜这个世界的铸造和冶炼打造工艺做不到这么高精度的要求,所以退而求其次,打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狼牙刺,适合这些搞谍报的细作使用。隐蔽,方便,杀人也出其不意。但是对上锦衣卫身上的甲衣,尤其是罗飞羽身上的都指挥使甲衣,就明显不够威力,一碰之下,即会折断。只有苏雅琴手里的那对狼牙刺,能够刺穿甲衣,明显就是特别制作的。 罗飞羽放下两枚狼牙刺,站起身来。他的左手,拿着锦衣卫的袖弩。这也是每个锦衣卫都会配发的便携式武器,可装载三枚弩箭,威力就比这个狼牙刺还要更犀利一些。 刘景诚双眼一缩。 他这才意识到,他是小看了这位年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跟我来!” 罗飞羽带着刘景诚,来到关押假侍女刺客的房间。 “晓敏!”刘景诚一见到被锁在房间里的假侍女刺客,就喊了出声。 房间里只有罗飞羽三人,女刺客又急又气又怒,骂道:“你个笨蛋,你怎么能这样?” “我……”刘景诚低下头。 “世间难得有情郎啊!”罗飞羽说道,“你明天午时就要问斩,他不来救你,就没有人可以救你了!” “要你管!”女刺客怒道。 “我能决定你的生死,我当然能管。”罗飞羽不以为然地答道,“好了,你已经见到你的晓敏了,跟我来。” 刘景诚一言不吭,再次跟着罗飞羽回到书房。 那两枚狼牙刺,此刻还静静地躺在红檀木书案上。 “怎么样?你已经想好了?”罗飞羽坐下,问道。 隔着红檀木书案,刘景诚根本看不到罗飞羽双手的动作。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就全部落在罗飞羽眼中。 刘景诚长吸一口气,答道:“是的。” “很好。”罗飞羽说道,“你们在这里的据点,多少人,然后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会放你和晓敏走。不过,你们必须离开这方世界,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好!大人够爽快!”刘景诚答道。 他也没什么犹豫,说了几个地点,以及人数。罗飞羽嘿嘿一笑,问道:“就这些?” 刘景诚犹豫了一下,答道:“是的,就这些。” “你这个诚意,最多只能打个50分。”罗飞羽说道,“想凭这个,就带走晓敏?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些。”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很清楚我这是什么意思。”罗飞羽答道,“咱们都是明白人,我想要什么,你并不是不知道。既然你在这里装傻,那我不妨告诉你,你刚才说的那几个地方,在你等着我回来的时候,锦衣卫已经包围了,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不可能!”刘景诚脸色大变,惊呼出声。 罗飞羽冷笑着答道:“又不是只有你才知道这些个地方。在教坊司,两个建州女真女刺客出手,一死一就擒。锦衣卫有的是法子,从她嘴里掏出东西来。说吧,你们这些狼牙公会的刺客,藏身在哪里?” “我……”刘景诚脸色变幻,双手发抖,支支吾吾。 罗飞羽冷笑着,“是苏雅琴叫你这么做的吧。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我这人比较好唬弄,对吧。可是你们忘了,这里是我的主场。而我之所以对你们这些人如此宽容,并不是因为我这人好唬弄,而是我觉得杀了你们,对你们来说太可惜了。” “为了一个狼牙公会,你们把自己的命搭上,值得吗?” 刘景诚站在那里,脸上扭曲着,显是正在天人交战。 “行了!”罗飞羽断喝一声,把两枚狼牙刺扔到他的脚下,说道,“看你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你可以走了,不用纠结了!” 73 你以为这是玩游戏? 刘景诚像是一根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不肯挪脚。 他抬起头来,双眼中噙着泪水,说道:“不,你可以放她走的!” 罗飞羽沉声说道,“没错,我的确是可以放她走。但是你得给我一个放她走的理由。” “可是我不能……” “那你认为我能?”罗飞羽冷笑着说道,“你以为就这么求我两句,我就得成全你们,让你既能救回意中人,又能保全同伴,不用背上背叛的恶名?” 刘景诚没有吭声。 罗飞羽冷冷地看着他,没再吭声。刘景诚缓缓蹲下身去,捡起一双狼牙刺,收好,缓缓转身,失魂落魄的样子,慢慢地走了出去。 这个样子,还真是图样图森破。罗飞羽心里暗自想着。刘景诚这个表现,证实了他的猜测。刘景诚不是自己背叛了狼牙公会,自己跑出来的,而是受人指使,才这么做的。 这个背后的指使人,只怕就是信王朱由检府上的那个王府录事苏雅琴,她暗地里的身份,也许就正是狼牙公会派驻大明帝国京师的刺客负责人。 他们这些人,进入这方世界,恐怕就没有什么迷失期,都是安排好了的。就像是跨越空间门,进入一个无比真实的游戏里那样,心态上也就是跟玩游戏没什么两样。 他们对这方世界的理解,领悟,就没有罗飞羽这么深刻,这么刻骨铭心。修罗战场上的生死体验,八年的迷失,苦苦的思索,罗飞羽获益匪浅。 他的心志变得坚如磐石,却又不忘初心。他能够体会到这方世界里的众生疾苦,却又不是一个滥好人。这才是真正的厚积薄发,而不是刘景诚这样的幼稚。 他难道以为这就像是在游戏里做个交易那样简单吗?罗飞羽心里暗自摇头。 罗飞羽没有让人拿下刘景诚,而是就这么让他走了。他出府,坐上马车,一路失魂落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踪,完全落在罗飞羽的严密掌控之中。 驾车的是个老手。 马车在大街小巷里,没有目的地似的,左穿右插,路线走得很随机。 可是他们还是忘了一点,这里是罗飞羽的主场。夜幕笼罩之下的京师,就是锦衣卫的天下,闲杂人等,没有人敢随便外出。 兜兜转转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一片宁静之中,钻进一条小胡同,然后拐进一扇悄然洞开的大门,驶了进去。 刘景诚从车上下来,与车夫一起,走进宅屋,然后穿门过户,来到这栋宅子的隔壁宅子里。 里面的几个人,都显得有些焦虑不安,唯有苏雅琴坐在木圈椅上,很是安静。 看到两人进来,她双眼不由得紧紧一缩。 “怎么回事?”苏雅琴问道。 即使是不悦,她的嗓音也是很悦耳动听。 “他……不同意!”刘景诚脸色黯然,答道。 “不可能!”苏雅琴说道,“这么多的情报,竟然还不同意换回来一个?” “这事等会儿再讨论,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回来这里,有没有被人盯上?”有人插嘴问道。 赶车的车夫答道,“没有。我绕了很多的路,不可能有人跟踪的。” “那外面是怎么回事?”那人继续追问道。 他们这些人被困在这里,根本不敢外出。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刘景诚神色黯然,苏雅琴问道:“你先别急,把见面的情况仔细说一遍!” “他……已经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那几个据点!”刘景诚说道,“他说是在教坊司里遇到刺客,一死一俘,然后锦衣卫有的是法子,撬开俘虏的嘴,掏出想要的情报。” “这么说,是我们去晚了一步。”苏雅琴说道。 四周围拢过来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会心的笑声。 刘景诚脸色蓦然一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吼道:“你们……还笑得出来?明天……午时……晓敏就要被斩首!被斩首!”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过来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嘀咕着说道,“有什么关系?在这里死了,只不过是游戏里少了一条命而已,复活就是了。” “你确定能复活?”刘景诚厉声问道。 他也是被这么培训的,被这么告知的。可是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进入诸天万界里的世界,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苏雅琴保持着沉默。 她也曾经是如此被告知的,也是如此深信不疑的。所以进入一方世界之后,根本就不怕死,也不把这些世界里的人当人,而是当成NPC。 可是完成第一个世界的任务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死去的同伴。她产生了怀疑。可是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第二个世界的任务,死去的同伴更多。她终于醒悟过来。这不是真的,进入一个世界之后,死就是死,跟在地球上的死亡,是一样的。 但是这个真相,随着她成为狼牙公会的中坚骨干,而成为她秘而不宣的秘密。她相信,其他的那些人,狼牙公会的中坚骨干,更别提那些高层,都知道这个真相,可是都秘而不宣,而是用这个信念,来蒙蔽一茬接一茬的萌新。 没有这些萌新的付出,没有这么些萌新的累累白骨,他们这些人,如何能得到这些该得到的一切? 就在这时,夜色之中,急促的马蹄声响成一片,如闷雷一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赫然色变。 砰! 呯然大响,这显然是大门被暴力撞开来。嘈杂声从隔壁传来。 正当众人心里暗自嘘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是呯然一声大响。 这一次,是这栋宅子的大门被撞开。 “怎么办。”所有人看向苏雅琴。 苏雅琴低声说道:“两人一组,藏起来。一旦事不可为,离开这里。” 她自认还算是比较厚道,没有让这帮萌新去送死,而是给他们指明了一条路。 离开这里,当然不是指这栋宅子,而是指离开这个世界。 当然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就很难再回得来。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样的天赋异禀,能够在空间裂缝里暂时躲避一下子然后再穿出来。 这个天赋异禀,让她成为天生的刺客,刺客中的天才。要是她能得到足够的世界结晶,就可以继续升级这个天赋异禀,成为行走在空间阴影中的暗影刺客。 这一次的行动,罗飞羽亲自督阵。他把能够调动的锦衣卫,全部都调动过来,把这一片宅子,都包围得水泄不通。 即使不能把这帮穿梭者刺客擒获或者杀死,至少也要把他们尽数驱离这方世界! 74 交换的秘密 夜色深沉,火把烈烈,把这片街区团团围住。 罗飞羽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锦衣卫同时攻入邻近的这几个宅子,缉拿刺客。 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旁边的宅子里,就传来厮杀声。 “大人!”沈炼喊了声。 罗飞羽点点头,冷哼一声,说道:“这帮刺客,倒是狡兔三窟。” 话音未落,他就翻身下马,往大门口走去。 这栋宅子,正是刘景诚乘坐的马车进去的宅子隔壁,很显然,这两栋宅子,是打通连成一体的。怪不得刚才在这栋宅子里,除了那辆马车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刺客。 大门已经被砸破,罗飞羽径直走了进去。 不过他已经没有出刀的机会,即使这帮刺客就是狼牙公会的人,是些穿梭者,能力不俗,但是被数倍于他们的锦衣卫围攻,双拳也难敌四手,难免顾此失彼,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或者有机灵一些的,早一步就逃离这方世界。 被俘的是刘景诚,他身上什么伤都没有。 被杀的有两个,身上插满了弩箭,像是刺猬一样。 锦衣卫搜遍了整个宅子,以及临近的几个宅子,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行踪。 “其他人呢?”罗飞羽问道。 刘景诚被缴械,空着双手,跟在罗飞羽身边,像是个跟随一样。其他人,跟着罗飞羽的锦衣卫,都在几步远的地方,紧紧盯着刘景诚。其他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她们已经离开了!”刘景诚答道。 “就留下你们三个?” “苏雅琴让我们分组散开,我是独自一人,没有人愿意跟我一组。”刘景诚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其他人的情况,我不知道。”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带我去看看。” 整个宅子,已经被锦衣卫搜了个底朝天。刘景诚这次非常老实,带着罗飞羽,一间房一间房走过去,还告诉他,这里住的是哪个人,那间房又是住的谁。 最后,两人停在苏雅琴所住的房间,里面陈设十分简单,朴素得有些简陋。 罗飞羽看得很仔细,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锦衣卫把守在门外,屋子里只有罗飞羽和刘景诚两人。 “大人,”刘景诚低声说道,“你曾经承诺的事,现在是否还有效?”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说道,“怎么,你还有可以交换回晓敏的东西?” “是的。” “是关于苏雅琴的消息?” “是的。”刘景诚答应得很快。 “好,”罗飞羽答道,“看来你已经认清了现实,这个世界上,同样不存在两全其美的事情。” “是的。”刘景诚答道,“在狼牙公会的刺客团里,我是跟苏雅琴同一批加入的。一直很普通,只是我比较……谨小慎微,所以没有死在穿梭的世界里,当然也什么也没捞到。” “所以你知道不少苏雅琴的事。” “是的,但是机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 “可以理解。”罗飞羽答道,“你连狼牙公会为萌新准备的洗脑说辞都深信不疑。” 刘景诚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叹了出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我……不知道到底哪个说法是对的。不过这都不再重要了,能从这个世界出去,我不会再进入诸天万界桥,这里,不是我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 罗飞羽转身,看着刘景诚,他说这话时,脸上是如释重负般的平静。 刘景诚很坦然地看着罗飞羽,低声说道:“苏雅琴,是皇太极的女人……” “什么?!”罗飞羽大为震惊,“这个说法,是你的猜测,还是有真凭实据?” 刘景诚答道:“合理的猜测,加上小心求证。我的兴趣爱好,是福尔摩斯那样的大侦探,而不是行走在阴影中的刺客。我……其实是为了跟晓敏在一起,才进入诸天万界桥的,然后跟她一起,加入狼牙公会,成为刺客团的成员。” “苏雅琴,不光是在这里的刺客团的首领,她实际上是进入这方世界的狼牙公会的负责人,所有成员都是她全权调配。” “她也是最早进入这方世界的人,萨尔浒之战,她就在四贝勒皇太极帐中效力,为皇太极出谋划策。自那以后,皇太极对她言听计从,十分信赖。” 罗飞羽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确是个萌新,抓住了苏雅琴,结果却被她的一番话给打动,放她离开。 苏雅琴的魅惑天赋,的确让他无法对她狠得下心来。以苏雅琴的这个魅惑天赋技能,想要让皇太极痴迷于她,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些,只是合理的猜测,”刘景诚的话中透出满满的自信,“真正让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是晓敏告诉我的话。苏雅琴最喜欢看的,就是后宫宫斗小说,甄嬛传,延禧攻略,都是她最为热衷的热播剧集。而我也在有心留意之下,多次看到她一大早从皇太极的大账中出来。” 到了这个份上,罗飞羽其实已经相信了。即使并不是有确凿的证据,也无关紧要。 “她来到这里,进入信王朱由检的府上,成为王府录事,是想要干什么?”罗飞羽问道。 “大的上说,是为了确保信王朱由检登基。”刘景诚答道,“小的方面来说,是她想要把信王朱由检也收到她的石榴裙下。” “玛德,她是把这里当成游戏在玩!玩收集皇帝做她面首后宫的游戏!”罗飞羽忍不住低声骂道。 “大人,难道你不是?”刘景诚很奇怪地问道。 罗飞羽转身看着刘景诚,摇着头,冷笑着答道:“游戏?你们相信狼牙公会的那番鬼话,以为在这里死了,只不过是在诸天万界桥里重新复活一次而已!所以才把这里当游戏。但我不是,当我在萨尔浒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活下来,又在这里迷失了足足八年的时间,这里,就不是游戏,而是真实的世界!” 刘景诚没有吭声。 他没有经历过罗飞羽经历过的这些,一进入这方世界,就是“苏醒”的,不存在迷失期,自然无法理解罗飞羽的这番感悟。 在罗飞羽心里,刘景诚所说的这些,比得知这帮刺客潜伏的地方,还要更加有价值。苏雅琴这是在玩她个人的游戏,在实现她个人心目中的野望。能够那把两个皇帝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纳入到裙下之臣行列里,想必能为她带来强大的心理满足。 这个女人,看起来身材娇小,让人恨不起来,但其实却是个疯狂的对手! 罗飞羽心里为苏雅琴贴上这些个标签,疯狂,强大,不择手段! 75 兑现承诺 这一次,刘景诚没有任何顾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所知道的,合盘托出。 罗飞羽也没有食言,带着刘景诚和两名穿梭者刺客的尸体,回到府上。 理论上来说,穿梭者被这个世界的人杀死,这个人就有一定的几率,获得穿梭者的天赋技能,成为新的穿梭者。 只是实际情况,看样子没有这么简单。至少罗飞羽在这些锦衣卫身上,没看到有人因此而变得震惊或者迷茫。 这方世界的这些人,虽然不是NPC,但是陡然成为穿梭者,一定会震惊,一定会困惑不解,一定会惊恐的。 而不可能像罗飞羽这些穿梭者那样,是主动进入诸天万界桥,主动成为穿梭者的,心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虽然成为了穿梭者,却没有立刻就“苏醒”过来,所以也就看不到什么异样。 从刘景诚这里,罗飞羽得知,后金安插在京师的细作刺客都在这次的行动中,被一网打尽。真正逃走的,也就只是苏雅琴手下的几个穿梭者刺客。 同样的,罗飞羽还确信,苏雅琴的天赋技能,不止魅惑这么一个,至少还有一个,那就是能够穿梭空间。 怪不得上次在信王府,他始终未能追上苏雅琴。屡屡到要被他的绣春刀追上时,苏雅琴就变得像是一片阴影那样,行迹变得飘忽不定。这种秘法,想必就是她在跨进空间通道,看起来像是离开了这方世界,实际上却只是跨越穿梭到京师的另外一个地方。 这个天赋技能,很是强大,与她的刺客职业,相得益彰! 回到府上,罗飞羽带着刘景诚,以及两名刺客尸体,来到囚禁假侍女刺客于晓敏的地方。 一见到刘景诚进来,还有两具尸首,于晓敏就怒目圆瞪,骂道:“刘景诚,你……” 刘景诚低着头,一声不吭。罗飞羽在两名刺客的身上,仔细搜索,很快就找到要找到东西,同样是两个小巧的陀螺,其他的什么毒没有。 “玛德!太没有创意了!”罗飞羽忍不住低声嘀咕着。 但实际上,穿梭者选择的这个重要随身物品,绝大部分都是陀螺。这个东西,结构简单,不易损坏,持续不断地旋转,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不对劲来,并继而开始苦思,寻找答案。 这个过程,就是苏醒! 罗飞羽的手上,已经有5个这样的陀螺。凌风,凌雨,上次被杀的刺客,以及这两名刺客。 苏雅琴的陀螺,也曾经被他拿到手,只是还给了她而已。 于晓敏终于停止了怒骂,刘景诚低着头,全程保持着沉默,没有为自己辩解。 “骂完了?”罗飞羽说道,“看来你是愿意看到他放弃你,选择苏雅琴和她的同伴。” “哼!” 于晓敏冷哼一声。 罗飞羽说道:“看来你是相信狼牙公会告诉你们的,死不用怕,只是复活一次而已。只是你们有没有见到过,复活过的同伴?” 于晓敏没有吭声,刘景诚仍旧保持着低头沉默的样子。 “没有,对吧!实际的情况,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复活,而是死了就是死了,就像这两个一样。” “哼!难道你确定?”于晓敏冷冷地说道。 “我的确不太确定。”罗飞羽答道,“但是我也绝对不会轻信这样的说法,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一下。既然诸天万界桥里没有任何这样的说明,那我就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说辞。” 于晓敏沉默了下来。 罗飞羽说道:“好了,多的话不用说了,我会兑现承诺,放你们走。但是你们不能从这里离开。我明天会放你们走,你们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离开这里。” “大人,我……”刘景诚低声说道。 “你要在这里看着她?”罗飞羽问道。 刘景诚点点头。 “行!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罗飞羽答道,径直离开。 一夜忙碌,天色已经开始变亮。罗飞羽还有很多的的事情要处理,无法歇息。 连番行动,虽然苏雅琴没有逮住,后金钉在京师里的这几颗钉子,都被拔了出来。罗飞羽并不如何担心他们对自己的刺杀,他最为担心的,其实是他们对朝堂重臣的刺杀,这样会打乱他的部署。 现在,他终于可以松口气。 仅此一役,后金想要在京师重建这等规模的细作刺客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日上三竿时分,罗飞羽和沈炼带着一队人马,两辆马车,出城往香山驰去。 一辆马车里是周妙彤。她一得知城门开放,就从教坊司里出来,找到沈炼,请求他带着自己去找北斋。 沈炼无法拒绝,只能来找罗飞羽。罗飞羽也刚好要放刘景诚和于晓敏离开这里同时也要去北斋住所的那个竹林里,拿回那副画轴。 那是他最早到手的世界结晶,然后是宝船监造纪要,以及世界核心玉玺,以及从苏雅琴身上得到的那个小布包,里面赫然是努尔哈赤建立后金的诏书,也是世界结晶。 每一个世界结晶,都是好东西。对穿梭者来说,没道理舍弃。 出城之后,其中一辆马车很快就与大队人马分开。驾车的是刘景诚,马车里是于晓敏,他们之间到底会怎么样,罗飞羽没有再多关心,那是他们的事情。 香山,还是那个香山,满山的红叶,给山林间染上了一层别样的红色。 九千岁魏忠贤被诛,信王朱由检自缢身亡,丁白缨带着她的两个徒弟,籍着陆文昭的关系,投入到罗飞羽的门下。她手底下的那些王府护卫,招揽来的江湖人士,留下来的并不多。 北斋回到这处住所,隐居于山林。有永安寺的净海大师照拂,她终于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午后时分,这份平静,被几个人的到来打破。 北斋在-草庐外,看着走过来的这几个人,双眼就再也挪不开。 76 关注的事 锦衣卫大队人马,就留在永安寺。顺着山间小道走上来的,正是罗飞羽,沈炼,周妙彤,以及护卫的丁白缨,和她的两个徒弟,丁泰和丁翀。 这些人,都跟北斋颇有缘由。 北斋的目光,就落在周妙彤的身上,而周妙彤在沈炼的扶持下,一双眼睛就盯着北斋,没有移开过。 “民女……拜见指挥使大人,镇抚使大人!”北斋远远地就盈盈一拜,说道。 罗飞羽答道:“起来吧,屋里说话。” 周妙彤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只是碍于罗飞羽在这里,她才死死地控制住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北斋很是奇怪,她看着周妙彤很是有些眼熟,但是有又不太确定。 她与丁白缨师徒三人打了声招呼,带着众人进屋。 罗飞羽没有坐下,而是自顾自都说了句:“我和沈炼,说起来跟你们姐妹俩还真是有缘……” “大人……”北斋颤抖着声音喊道。 她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看着周妙彤,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像。 周妙彤已是泪如雨下,就这么看着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叫周妙彤,”罗飞羽说道,“父亲是御史周兰……” 北斋一听,心中一急,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接晕了过去。幸亏丁白缨站在她身后,一把扶住她。 过不多时,北斋悠悠醒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正是坐在床榻边的周妙彤。 “姐……姐!”北斋周妙玄喊了一声,声音虚弱。 周妙彤泪如雨下,一把保住周妙玄,喊了声“妹妹,”,两人抱头痛哭。 丁白缨走出闺房,只看到沈炼和丁翀在外面,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大人呢?” 丁翀答道:“大人要去外面的竹林走走,泰哥护卫着。” 丁白缨放下心来。 过来好一会儿,罗飞羽才在丁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画轴背筒。 “大人,这是……”沈炼很好奇地问道。 罗飞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妙彤和周妙玄姐妹俩搀扶着走出来,在罗飞羽跟前双双拜倒,叩头道谢。 罗飞羽伸手把她们姐妹俩拉起来,笑道:“你看,我说过了,我和沈炼,跟你们姐妹俩还是很有缘。周府抄家时,我们就见过面。这副画,就是当时沈炼从净海大师那里拿到的。就是因为这副画,我和沈炼才杀了凌云凯三人。” “然后信王才令丁女侠要挟我们,放火烧了案牍库。事成之后,信王听信后金女刺客之言,命丁女侠和陆文昭率人杀我灭口。我走投无路之下,才孤注一掷,假借禀报紧急事宜,孤身入宫,诛杀魏忠贤。” “现在让你们姐妹俩重逢,也算得上是个圆满的结果了。这是好事,你们也别哭哭啼啼了。妙玄也别住在这里,回到京师,你可以继续画你的画。妙彤的赎身事宜,沈炼会去操办的,我也已经跟礼部孟尚书说过此事。至于你父亲的冤案,刑部薛尚书会同三法司重新审理,这样你们姐妹俩也就不再是带罪之身了。” 周妙彤和周妙玄再次拜伏在地,泣不成声。 原本看起来是遥不可及的事,如今却像是快刀斩乱麻一样,迎刃而解。尤其是父亲的冤案,能够翻案,这简直是姐妹俩完全不敢想象的事。 骤然之间,得知如此众多的大喜事,周妙玄喜极而泣,完全说不出话来。周妙彤早一步知道此事,泪流满面,对着罗飞羽说道:“大人恩德,妙彤无以为报,做牛做马,都无法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做牛做马就免了。你该感谢沈炼。不是他对你一往情深,我也就不知道你的身世,竟然跟我们这么有缘。”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罗飞羽这是在帮沈炼,有意撮合两人。 罗飞羽问过沈炼,其实是认为周妙玄更适合沈炼一些。虽然周妙彤现在可以赎身,她父亲的冤案也可以洗清,但她毕竟是教坊司出身。按照现在的大明律法,朝廷官员不能娶这样的女人,即使沈炼不在意,他如今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至于罗飞羽自己,还真没有想到要找几个女人什么毒。眼前的这一对姐妹花,的确是长得很美,但是真要说倾国倾城,那还是差了点。 更何况,罗飞羽身上的秘密太多,须臾不离身的玉玺,三个世界结晶,他都不能让人知道。 真要找个人暖床,他也想要找个更为美丽的。就像苏雅琴找男人那样,一找就是皇太极这样的人,以及信王朱由检这样的显赫人物。 更何况,这不是游戏,而是诸天万界,罗飞羽的目的,是为了世界核心和结晶,而不是收集美女打造后宫。稍有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一行人在永安寺用过斋饭,就返程回城。周妙彤周妙玄两姐妹的事,就由得沈炼去张罗,罗飞羽不再多加关注。 他要关注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 圣上驾崩,阉党伏诛,信王自缢,一连串的大事集中在一起发生,却因为朝堂保持着稳定的缘故,整个京师,乃至于整个大明帝国两京十三省,都像是只震动了一下那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随着原礼部尚书来宗道入阁,拥立新帝的事,就成了内阁最为要紧的事。朝廷的一应事务,就全部由六部在推动。 夜已深,位于承天门外的六部衙门,却仍旧灯火通明。各部尚书,左右侍郎,都还在这里挑灯夜战,其他人不敢擅自离开回府。 更何况,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也还在这里待着,大家就更是不敢回家。 这段时间,罗飞羽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六部衙门里。如今,随着了解的深入,罗飞羽不由得哀叹一声,说道:“大明帝国,已经只剩下一个个空架子啊!这要是一艘大船,就是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已经处处都是窟窿,到处都在漏水。” 这里是户部衙门。集中在这里的,就是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以及都察院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只是人多地方小,显得有些拥挤。 罗飞羽这么一说,在座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崔呈秀左右一望,情知这个时候,他就必须出声。 “太师,这个……愿闻其详。”崔呈秀问道。 77 空架子 罗飞羽是真的在心里哀叹不已。 这番话,真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他在这段时间的深入了解之后,真真切切的感受。 大明帝国历经两百余年,十五帝,如今真的是剩个空架子。内里已经完全朽坏空虚。 崔呈秀这么一问,其他人也都抬头,看着罗飞羽。 他们都不太明白,心里也不太相信。 罗飞羽抬头看着天花板,灯烛明亮,天花板却仍旧是黑乎乎的一团。 他长叹一口气,没有回答崔呈秀的问题,而是问道:“大名知府卢象升,还有袁崇焕,进京了没有。” “卢象升今日已经进京,正在吏部衙门。”吏部尚书周应秋答道。 袁崇焕也和孙承宗、袁可立一样,辞官在家。他也刚好在白天进京,候在兵部衙门里。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派人去请他们两个过来。” 这里是兵部衙门,崔呈秀亲自去门口,让人去喊大名知府卢象升和袁崇焕。 待他回到座位上坐好,罗飞羽才伸手拍拍案前的厚厚几叠纸笺,说道:“这段时间,六部各衙门上上下下,都很是勤勉,大家都辛苦了。” 众人脸色缓和了下来,纷纷谦虚出声。 这几天,六部衙门每天都是陪着罗飞羽忙到深夜,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勤勉。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对我刚才所说的话,并不相信。这是正常的。因为你们看到的,是两百余年来,大明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刘罗飞羽,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宦官专权,国库空虚,兵员不足,卫所糜朽,军备不修,可谓是积难重返。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年年也都是这么捱过来的。” “所以你们看到的,其实就是个空架子,只是你们都看习惯了,也就熟视无睹了。” “但是现在,外有建州女真建立的后金,努尔哈赤雄才大略,他已经死了,可是继位的是皇太极,同样是雄才大略啊!” “没有这股外力去推,空架子照样能挺立不倒。可是这帮如狼似虎的后金大军,一旦攻入京畿,这个空架子,可就要站不住了。” 如此一番长篇大论,众人尽皆沉默。崔呈秀出声回应道:“太师所虑甚远,所虑甚是!” 罗飞羽呵呵一笑,摆摆手制止众人出声奉承的势头。说道:“嗯,卢象升和袁崇焕来了。” 卢象升是大名知府,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一看就是个士大夫。袁崇焕虽然赋闲在家,但是肤色黝黑,走路风风火火,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累,但双眼却仍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久经军伍的悍将。 两个人白天进京,就候在吏部和兵部衙门?等着候见。如今已是深夜,他们两个也都看到六部衙门上上下下,都是灯火通明,忙忙碌碌,所以也就没有回去歇着。 堂上六部堂官都坐着,居中的年轻人身穿锦衣卫指挥使甲衣,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 “……拜见太师!”卢象升和袁崇焕不约而同拜下去。 他们各报姓名,这个时候,他们也才知道对方的名姓。 “坐!”罗飞羽说道,言简意赅。 两人倒也是很爽快,直接在填加的座位上就坐。 “两位老将军分赴辽东和登莱前,我问他们,还有谁可以担当重任。他们推荐的就是袁将军。”罗飞羽缓缓说道,“卢知府呈送朝廷的平辽方策,与两位老将军和我商量的方策,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 堂中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袁崇焕和卢象升谦虚两句,就等着罗飞羽继续说下去。 他们已经大致知道这位年轻太师的行事风格,这么大老远地把人急召进京,几可肯定是要重用的。孙承宗,袁可立,这两位老将军,就是先例。如今一个是辽东督师,总督山海关和关外兵马。袁可立则是登莱巡抚,总督登莱一线兵马,与孙承宗互为犄角,相互配合。 那么现在接下来呢? 两人心里都很是有些期待。 罗飞羽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还有两个重要的地方,蓟镇,京师,朝廷就准备交给你们两个。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袁崇焕和卢象升对视一眼,没有急着吭声。 “袁崇焕为蓟镇督师,卢象升为协理京营戎政,”罗飞羽接着说道,“这两个重担,比起两位老将军来说,丝毫不轻。” 两人心里带着重重疑惑。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起身,来到堂中,同时跪下领命:“属下领命!”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很好!坐!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很多疑问。你们也不要急着动身,明天开始,先跟着我,锦衣卫以及兵部、户部和工部的各位大人,一起去看看大明京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卢象升精神一振,说道:“太师英明!京营糜烂日久,早已不复太祖立国之时的雄武威壮!整饬京营,刻不容缓,只是这个事,殊为不易。”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我知道不容易,所以京营督师是我亲自担任。锦衣卫不再是厂公养的一条狗,而是大明帝国的一把刀。不管是什么样的乱麻,这把刀都要劈下去,砍开来,再由你来理清楚。” “是!属下明白!”卢象升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座的其他人,则是心里狠狠地一震。从罗飞羽这句话里,大家听出来的,是刀风血雨,是家族覆灭,是狂风暴雨式的清洗! 没有人是傻子,京营的糜烂,背后是哪些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是驾崩的天启帝,想要整饬京营,也是无从入手。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京营的背后,是皇亲国戚,是勋贵世家! 这一次,这位年轻的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能斩得开这团乱麻吗? 罗飞羽看出了大家脸上的担忧,哈哈一笑说道:“看来大家都是觉得这事很难办啊。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大明已经只剩下个空架子,大家都能看到问题所在,都知道必须整饬京营,必须解决问题。可是怎么解决,每个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没关系,这样前无古人的事,我最擅长了。九千岁魏忠贤,权势滔天时,天下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可是你们看,他也就是一刀就能解决的事情嘛!” 78 督师与京营 罗飞羽这话说得很是平淡,豪气却是丝毫不减,自中更是透出一股强的自信。 卢象升心中大定。整饬京营这个重担,他心里的确是在犯嘀咕。但是这个职位,他又不可能放弃。现在罗飞羽以太师的身份,兼领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亲自出马,可见这事的重要性,以及难度。 崔呈秀心里颇有些忐忑,他看了看都察院右都御史曹思诚,曹思诚会意,出声问道:“太师,整饬京营,是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这是很委婉地提醒了。 罗飞羽沉吟着答道,“要整饬到京营能出战,能保京畿重地安全的程度。” 众人都在琢磨这句话的背后深意。罗飞羽接着解释道,“看来大家以为,京畿重地,已经是固若金汤,没有什么危险了?” 众人没有吭声,不知道如何回答。 袁崇焕则是紧皱着双眉,在心里琢磨这事。卢象升则是神色如常,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师大人,已经听进去了他那封平辽策里的警告。 罗飞羽环顾四周,自问自答道:“袁将军督师蓟镇,与卢知府整饬京营,其实是一件事情的一体两面,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太师可是担心后金绕过关宁锦一线,攻入京畿重地?”袁崇焕眉头紧皱,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担心,两位老将军奔赴辽东和登莱之前,就一直就此向我提起此事,一再强调,蓟镇事关重大,不容有丝毫的闪失。他们没提到京营,估摸着是已经对京师三大营不抱任何希望了。” “绕过关宁锦一线,”袁崇焕答道,“如此一来,后金大军就需要西行,绕道外夷入关,蓟门就是首当其冲!可是蒙古诸部……” “那帮鞑子,靠得住吗?”罗飞羽反问道,“我们不能把京畿重地的安全,托付在一帮靠不住的外夷身上。后金大军一旦入关,攻入京畿,大明就要国本动摇了!” 袁崇焕点头答道:“太师所虑深远,属下拜服。蒙古诸部是靠不住的,努尔哈赤也一直在积极拉拢这帮鞑子。” “所以让你去坐镇蓟镇,同样是肩负重任啊!”罗飞羽说道,“边军虽比京营要强一些,但也需大力整饬,方能担此重任。” “是!太师诸位大人尽管放心,属下一定不负众望守好蓟镇!” 罗飞羽指指卢象升,对袁崇焕说道:“卢知府的平辽策里,也提到这一点。这几天,你们两个可以好好熟悉一下,到时关宁锦防线,登莱,蓟镇,京畿重地,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联动在一起的。”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感觉,没听懂罗飞羽的这句话,袁崇焕却是将帅之才,卢象升虽是大名知府,却也对用兵布阵很是有些钻研。两个人听到罗飞羽这话,不由得双眼一缩,对望一眼,俱是心中一震。 袁崇焕脱口而出,问道:“太师的意思是……” 罗飞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这个事后面我们再细谈。现在已经不早了,诸位也都忙了一天,再不回府,诸位大人的家眷可就要责怪我不体恤人情了。” 众人也都跟着起身。这段时间,罗飞羽就一直在六部衙门这里泡着,这些部堂高管,也都知道了这位年轻太师的风格,与魏忠贤完全不同。干活时十分勤勉,追得也很紧,平时就很平易近人,还会说些玩笑话。 可是现在这种氛围,袁崇焕和卢象升却是第一次见到,心里就大为震惊,感到十分惊奇。 …… 第二天一早,大队人马在六部衙门会合一处,前往京营大营。 京师三大营,包括拱卫京师的各卫所,一共设三十三营,领粮饷兵籍十四万六千六百六十人。 五军营所在的大校场,在罗飞羽所率大队人马抵达时,一片静悄悄的,连个操练的人影子都没有。 可想而知,神枢营和神机营所在的小校场那里,情况肯定是一样的,完全不像是个军营操练的地方。 统领京营的是保定侯梁世勋,称之为总督京营戎政。在罗飞羽率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等人来到中军大营里时,他连个影子都不知道在哪里。 等了好一会儿,袁崇焕和卢象升两人分别进来禀报的情形大同小异。整个京营大营,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别说操练,就是青壮兵士,都没见到几个。 罗飞羽默然,吩咐道:“召集三大营诸将官。” 眼前的这个情形,超出他的预想。本来他还以为,京师三大营,在册兵士十四万六千六百六十人,朝廷每年也是按这个数给付粮饷的,怎么吃空饷占军役,也该有个小一半的可用之兵吧。 但实际情况却如此不堪,恐怕连两成都没有。 京师三大营,是个比大明帝国都还要更像个空壳子的地方!竟然连空壳子,也只是胡乱拿个纸皮蒙一下,上下唬弄! 大营外,鼓号齐鸣,急促,强劲有力,带着一股昂扬之气。号角声停歇,鼓声却仍在持续,一下接一下,咚咚声,低沉而又强劲,传遍数里。 京营里,那些兵卒好歹还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往大校场这里聚集,虽然看起来完全就是慌乱而不成样子,好歹还是来了。 大营里,却是连一个将官都没有。除了罗飞羽带来的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三大营的将官赶到,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 京师三大营,已然是完全废了! 罗飞羽看向兵部左侍郎阎鸣泰,问道:“阎侍郎,你不是协理京营戎政么?” “禀太师,属下是六月初六到任,来过京营大营三次,每一次,都没有见到总督京营戎政的保定侯。”阎鸣泰起身答道。 与此同时,他还从袍袖里掏出一叠纸笺,恭敬递给罗飞羽,接着说道:“这是属下连夜整理的京营弊政,请太师过目。” 罗飞羽瞥了崔呈秀一眼,很显然,阎鸣泰昨晚连夜写出来这个,肯定是得到崔呈秀的指点的。 这些个朝堂重臣里,崔呈秀已经成为罗飞羽手下的首席谋划之人,也最清楚罗飞羽这位年轻的太师,是个什么样的办事风格。 昨夜罗飞羽说要整饬京营,还把这个重担交给招进京师的大名知府卢象升,崔呈秀就知道,罗飞羽这是要动真格了。阎鸣泰虽然上任协理京营戎政一职只有三个月,但此时如果不拿出点东西来,恐难过关。 罗飞羽翻看得很仔细,一页页看完,抬起头来说道:“文章写得不错。不过京营弊政只是流于形式,不够翔实。这张京营与五军都督府勋贵之间的牵扯,就有用多了。” 79 查个底朝天 武将勋贵,就是大明帝国的又一支庞大势力。 虽然在英宗时期,经历过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勋贵也随着京营大军的全军覆没而几乎被屠戮一空,但是仍然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 不过这个时候的武将勋贵,早已不复先祖们的勇武刚烈,而多半是一群纨绔子弟,捞钱,吃喝玩乐,是一把好手,干活,做事情,就是百无一是,更遑论上阵杀敌,排兵布阵了。 罗飞羽翻看这这张表,问道:“五军都督府,京营,除了这些勋贵之外,有没有皇亲国戚在里头?” “启禀太师,皇亲国戚,各地藩王,都不得出仕,他们与五军都督府以及京营之间,并无牵连。”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很好。阎侍郎,你再做个事情,整理出各地藩王、皇亲国戚、勋贵子弟世系,以及他们的田庄土地产业等等,以备后用。还有各地富商豪绅大户之家。” “太师,这个……”崔呈秀出声喊道。 他还以为罗飞羽这是准备对皇亲国戚和武将勋贵动刀子。 罗飞羽笑着道:“放心,我只是要心里有个数罢了。并不是要动他们。” 阎鸣泰心里松了一口气。 协理京营戎政这个烫手山芋,算是彻底甩出去了。罗飞羽交待他的这个事,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水磨工夫而已。 他转向户部尚书郭允厚,拱手一揖,恭敬说道:“此事还需尚书大人协助才是。” 郭允厚答道:“好说。太师吩咐的事,定当全力配合。” 大营外,第二次鼓号齐鸣。此时太阳已然露头,秋高气爽,正是一个大好的早晨。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显是马上骑士一路飞奔,直到大校场,才戛然而止。 第二通鼓号齐鸣尚未结束,一人大步流星进来,根本没看大营里是哪些人,直接在大营中行军礼,大声禀报:“神枢营佐击黄得功拜见……太师!” 他抬头看清楚了,坐在大营里的,不是总督京营的保定侯梁世勋,而是身穿锦衣卫都指挥使甲衣的年轻人。 他反应挺快,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位可不就是手刃魏忠贤的新任太师吗! “你是从小校场那里赶过来的?”罗飞羽问道。 “禀太师,正是!” “回话简短些就是。”罗飞羽说道,“这一路快马飞奔,你倒是赶得很急。” “是!属下曾在边军效力,军令如山,不容有误。” 罗飞羽转头看向崔呈秀。崔呈秀会意,答道:“黄得功曾在辽东经略熊廷弼麾下效力,官至副总兵。” 熊廷弼也算得上是一位有才的大将,可惜在魏忠贤当权时,就已经身死,还传首九边,可谓是十分的凄惨。 不过眼前的这个佐击黄得功,倒是此次京营之行里,唯一的一抹亮点了。 “行,起来吧,一旁候着。”罗飞羽没有多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第三通鼓号齐鸣。可是大营里,还是只有佐击黄得功一个人赶过来! 京师三大营,大将1人,副将6人,参将4人,游击4人,佐击12人,此刻竟然只有黄得功一个人! 佐击以下,还有坐营,号头,中军,千把总等,共在册559人。这些人当然不够级别入大营。 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大营外,偌大的大校场上,站着稀稀拉拉的京营兵士,盔甲不正,队列松松垮垮,放眼望去,多半是老弱病残,与守在大校场四周的警锦衣卫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袁崇焕和卢象升迎了上来,面色沉凝。 卢象升还好点,对这等现状没有太大的失望,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袁崇焕就是从辽东边军出身的,就悲愤得很,说道:“太师,京营竟然羸弱至斯!” 他哽咽着没法说下去。 京师三大营,自太祖立国时起,就是大明的最精锐军队,肩负着拱卫京师的重任。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京师三大营,哪还有点精锐的半点样子。 罗飞羽答道:“京师三大营,这是连做个表面工夫的空架子,都不屑于一做了。”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大校场上的老弱病残,喊道:“陆文昭!” “属下在!”陆文昭上前一步。 “三通鼓响,佐击以上军官未赶到大营的,全部请到诏狱里去。”陆文昭领命而去,在罗飞羽身后跟着的黄得功,则是心中巨震。 罗飞羽接着说道:“卢象升,整饬京营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其他的事,六部会管。兵部查人和战马,户部查粮饷,工部查军备,刑部查案。不管是什么人,都一查到底。锦衣卫派人协助。” 佐击黄得功再次心头巨震。 这位年轻的太师大人,这次是要把京营彻底翻开来,查个底朝天啊! 他正在想着这事,猛然听到罗飞羽在喊他,身子不由得一个激灵,上前大声应答。 “带我去看看你麾下的将士。”罗飞羽吩咐道。 黄得功全身一颤,心里头大喜过望,大声领命时,声音都是颤抖着,从喉咙里飘出来的。 别说罗飞羽十分震惊失望,就是崔呈秀,郭允厚,薛凤翔和薛贞,这四位尚书,看到京营羸弱成这个样子,也是触目惊心。 朝中百官,城中豪绅百姓,都还一直以为,京师有高墙深沟,有京师三大营精锐,称得上固若金汤。可是现在一看,这哪里是固若金汤,完全就是纸糊的架子,完全看不得。 也难怪年轻的太师大人这么忧心忡忡,一再说大明只剩下个空架子,亡国覆灭在即!这句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果真如此! 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刑部尚书薛贞,都不敢拖延,立即就安排能干人手,开始干活。 罗飞羽则带着袁崇焕和卢象升,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由黄得功带路,前往小校场。 京师三大营,以五军营人数最多,驻地为大校场,大将1人,总督京营一应军务。神枢营和神机营,驻地为小校场,则只有副将2人,以及其下的佐击4人。 黄得功没有撒谎。大营鼓号齐鸣,召集诸将时,他正在操练兵卒。一行人快马加鞭,来到小校场时,操练还没有结束,仍在进行。 可是人数就不多。罗飞羽还没发问,黄得功就早马背上说道:“太师,这就是属下麾下的将士,一共300人。” 80 不能退缩 小校场上,只有这么300人在操练,显得如此空旷。 “佐击领兵3000人,为何只有这么区区300人?”卢象升忍不住问道。 黄得功在马背上苦笑着,答道:“在册兵员三千,实际不足一千,除去老弱病残,还有……占役,就只剩下这么三百兵卒,可堪操练。” “也就是十分之一,”罗飞羽说道,“具体数字是多少?” 黄得功老老实实答道:“实际兵员927,老弱病残317,占役310。” 众人不由得暗自咋舌。 三千在册兵员,三分之二是冒领,剩下的三成是老弱病残,三成占役,能操练的也就只有这么区区三百人。 这还算是好的。 因为整个京师三大营,在册十四万余人,只有这么三百人在操练! 卢象升并没有就此放过黄得功的意思,继续问道:“冒领粮饷2073人,占役310人,都是谁?老弱317人,又在哪里?” 黄得功翻身下马,直接跪倒在地,答道:“老弱317人,被属下清退,粮饷是属下领用,为这三百人置办了些军需。余下的,都是李副将在操办,属下无权过问。” “嗯,李副将,是襄城伯李守锜的什么人?”罗飞羽问道。 黄得功摇着头答道:“属下不知,只是听李副将说过,他是襄城伯李守锜的亲戚。” “起来吧!”罗飞羽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副将了!协助这位卢象升大人整饬京营!” 黄得功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卢象升在马背上问道:“怎么?不愿意吗?还不快谢过太师?” 黄得功如梦初醒一样,再次拜下,大声说道:“属下领命!拜谢太师!” 他站起身来,见过卢象升,又见过袁崇焕。 “你们两个认识?”罗飞羽很好奇地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袁崇焕答道,“黄副将在辽东,也是一员猛将。这三百人,操练得法,有几分辽东边军的影子。” 好没等卢象升出声,袁崇焕就对罗飞羽说道:“太师,如此猛将,该当在蓟镇边关,才能人尽其才。” 卢象升立即嚷道:“袁督师此言不假,不过京营如今这个样子,更需要黄副将这样的统兵大将才对啊。” 罗飞羽没有吭声,袁崇焕哈哈一笑,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现如今就甚是担心,蓟镇边军,但愿不是京营这个样子啊。” 他这个担心,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在黄得功的引领下,罗飞羽一行在神枢营里走了一圈,所到之处,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而是完全麻木了。 军备不是不整,而是完全朽坏,不堪一用。甲胄兵器,只有那么寥寥一些,看起来光鲜亮丽,完全是新的,但实际上,完全就是装点门面,凑个数的。马厩里,更是只有些老马。即使是这些无法上战场的老马,也都是这里的门面!充数用的! 整整一天,罗飞羽一行就一直在京营各处查看。晚上回到府邸,兵部,户部,工部和刑部一天核查下来的情况,完全应证了第一眼印象。京师三大营,已经完全朽坏,彻底毁了。如今已经只剩下个名字,连个空壳子都没能留下。 待其他人离开,偌大的书房里的只剩下罗飞羽和崔呈秀两人。 崔呈秀有些担忧地说道:“太师,京营此事,如若一查到底,勋贵必定牵连甚众,只怕……朝野震动啊。” 罗飞羽也有些沉吟。 这些勋贵家族,彼此联姻,关系盘根错节,真个追查下去?恐怕都可以牵出一大串出来。 可是不追查下去,这些勋贵只怕还以为,他这是怕了他们,今后就更难收拾这些人了。 更何况,在这些勋贵之上,还有皇亲国戚,各地藩王!这些人不好好收拾一顿,大明就始终是带着一堆的毒疮烂肉,很难说会好得起来。 只是沉吟之间,罗飞羽就下定了决心。要是这帮勋贵都搞不定,后面他想要做的事,就更搞不定。 “直接与京营窝案牵连的勋贵,肯定不能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罗飞羽说道,“至于其他的勋贵,如若有那等不开眼的,非要跳进来,搅混水,也就不用他们客气。” 崔呈秀没有吭声。 罗飞羽问道:“怎么,你是有什么顾虑?” 崔呈秀点点头,答道:“是的。勋贵自太祖成祖以降,就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他们更与皇亲国戚连成一片。在下是担心,他们一旦因此而生事,朝堂都会因此而震动。” “这个担心也有道理。”罗飞羽点点头答道,“不过在这件事上,不能因此而示弱退缩。所以要有理有据,让这些人无话可说,也让天下人知道这帮人都做了些什么。嗯,看来发行邸报的事情要抓紧时间推进。” “邸报?”崔呈秀问道,“朝廷的邸报传递到一府十三省,与此事能有什么关联?” 罗飞羽笑道:“我所要发行的邸报,是面向天下人的。把我们的声音,迅速传遍两府十三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崔呈秀还是一脸的茫然。 罗飞羽笑道:“这个先不急,我还得先找到合适的人来做这个事才行。到时候你们看到了这个东西,自然就会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崔呈秀也很好奇。罗飞羽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不解地问道:“怎么,你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太师慧眼如炬!”崔呈秀张嘴就是奉承的话,给罗飞羽戴上一顶高帽子,“袁督师坐镇蓟镇,舍弟凝秀在蓟镇任职,呈秀担心……” “你是担心袁崇焕整饬蓟镇边军,铁面无私,不利于你的弟弟?”罗飞羽问道。 “是。”崔呈秀老老实实地答道。 罗飞羽晒然道:“看来你的弟弟弟在蓟镇边军,也熟知边军陋习弊政啊。” 崔呈秀红着脸,不敢吭声。 这种事,罗飞羽也没有指望崔呈秀这些人一个个能像海瑞那样,清廉勤政,毫无私心。如果真有海瑞那样的人在手底下,其实反而是件十分头疼的事。 他对崔呈秀说道:“这样,你修书一封,告诉他,一捱袁崇焕到了蓟镇,就把蓟镇边军存在的弊政陋习通通如实禀报,收敛手脚,主动把以前到手的交待一些出来。这样我才好跟袁崇焕打个招呼,既往不咎。” “是!呈秀谨遵太师嘱咐,这就回去照办!”崔呈秀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下来。 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在袁崇焕手底下,自家这个弟弟崔凝秀,会闹出什么事出来。 81 严惩 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对京营的整饬,一下子就震动整个朝野。 仅仅是第一天,就把京师三大营佐击以上将官18人,尽数投入诏狱,来了个一锅端。 唯一没有投入诏狱的佐击黄得功,一下子就提拔为副将,负责操练兵士。 每日里,大校场那边,鼓号齐鸣,喊杀声震天响。这般喧闹的景象,京师民众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耳闻了。 兵部,户部,工部,刑部,四部联合核查,效果十分显著。第一个成效,就是勋贵和各级将官占役的兵卒,尽数归营。第二个成效,则是淘汰老弱病残,精简编制。第三个成效,才是清理冒领。只是数额庞大,需要逐一核实,这个成效还需要假以时日,才能见到。 占役,就是勋贵伙同各级将官,调动京营兵士,去为私家干活。种田,劳役,修缮房屋,把这些青壮兵士当做免费劳力使唤。 是以每日里,加入到操练行列的青壮兵士,都在增加。只是最终,也就只有不到一万人。 十四万六千六百六十人的京师三大营,真正能够操练上阵的,竟然只剩下不到一万人!当这个数字汇总上来时,内阁四位阁老,六部九卿,以及左右侍郎,俭都御史,齐聚六部衙门,相顾无言。 “贪官蠹役,毁大明长城!太师!京营如此窝案,一定要严惩不怠!”一个声音很是激愤,大声嚷嚷道。 说话的,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夔龙。他满脸激愤,挥舞着双手,气势十足。 “嗯,”罗飞羽说道,“京营整饬,刻不容缓。押在诏狱里的18人,已经交待各种不法之事。他们只是马前卒,背后是勋贵世家。已经明确牵涉其中的,就有保定侯梁世勋,襄城伯李守锜,阳武侯薛濂,镇远侯顾肇迹。继续深挖下去,估计还有更多勋贵世家牵连其中。惩治这些马前卒容易,难的是这些勋贵世家,诸位大人是什么态度?” 在座的诸公,都是人精。魏忠贤掌权时,他们就是魏忠贤门下的门徒。如今是这位年轻的太师兼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掌权,他们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刚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夔龙的意见,就是太师大人的意见。 都察院右都御史曹思诚轻咳一声,说道:“京营窝案,触目惊心!这些勋贵,承先祖荫庇,却不思报效皇上,体恤百姓,家中广有良田,却还如此舞弊贪赃,毁京师三大营,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按大明律,当严惩,以儆效尤!” 这就是定下基调了。 众人纷纷出声,附和曹思诚和李夔龙的提议,要求严惩。 罗飞羽很满意。 这个基调,昨天晚上,他就在自家宅子的书房里,跟崔呈秀、曹思诚等亲信,把这个基调给定下来了。今天这样的扩大朝会,也就是统一一下朝堂重臣的意见,走个正式程序,以朝廷的名义,开始下重手。 他点点头,赞道:“好!难得大家如此一致!京营事关京畿重地的安危,如今却被这帮勋贵中的败类,给糟蹋成这个样子,让人痛心疾首啊!这个京营窝案,户部,兵部,工部,刑部,还有锦衣卫,仍在紧张侦查之中。不管涉及到哪些勋贵,一概严惩不怠!” 所谓严惩不怠,自然就是杀人,抄家,一个都不放过。 罗飞羽对依附于魏忠贤的这帮朝臣宽宏大量,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并不代表他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 …… 黄宗羲在京师拜见过太师罗飞羽之后,大失所望。他本来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太师诛杀魏忠贤及阉党,接下来就会整饬朝堂,一扫朝堂上的污秽不堪之风。 可是他在京师呆了十来天去,看到的,却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把持朝堂的,仍旧是魏忠贤门下的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被罢黜的东林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到京师,重返朝堂! 黄宗羲心里充满了激愤,愤而离开京师,回到绍兴府。 这一日,他正在客栈整理行囊,准备启程回到老家余姚,忽然窗外锣鼓喧天,一阵阵喧哗。 他忍不住出门,正见到家仆黄仁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边跑边喊:“少爷!快去看看!京师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黄宗羲心里一震,急急问道,“什么大事?” 家仆黄仁气喘吁吁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答道:“京师……京师……” 黄宗羲抬脚就走,等不及这个不靠谱的家仆转述了。 在府衙前,已经是人山人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比庙会还要热闹。 黄宗羲这下更是十分急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是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人,他根本挤不进去。 最后还是黄仁拖着他,挤得一头的油汗,才终于挤到跟前。 整个府衙前的影壁上,贴满了一丈见方的巨幅值长要,上面写满了大字。 “少爷,这上面写的啥,就是京师发生的大事吧!”家仆黄仁问道。 黄宗羲不由得哑然。敢情这位刚才根本不知道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只是扫了一眼,就不由得大皱眉头。这是什么人写的什么东西,怎么如此毫无文采可言? “上面写着……算了,我直接读给你听吧,你只要识字,就看得懂这么个……东西!”黄宗羲说道。 他直接照本宣科,一字字读下来。 一共六张大纸,写的是几件事,完全就像是在说书一样,讲述太师罗飞羽如何奉信王朱由检之令,放火烧锦衣卫案牍库,毁灭宝船案证据,又如何被信王杀人灭口,如何逃脱,如何在走投无路之下,孤身入宫,诛杀魏忠贤,掌控锦衣卫,宣旨时如何在信王朱由检府中遇到后金刺客刺杀,如何平定禁宫中的太监作乱。。 整个过程写得浅显易懂,跌宕起伏。在黄宗羲诵读时,屡屡到紧张处,身边的人忍不住连声惊呼,神情紧张。 黄宗羲越是读下来,就越是心惊。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个东西,不是写给他这样的读书人看的,而是写给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看的! 所以才如此浅显易懂,简直就是大白话,毫无文采可言!写的又是如此引人入胜,就像那些话本一般! 最后一张纸上,终于是京师发生的大事。京营大案已经调查结束,三任京营总督,保定侯梁世勋,阳武侯薛濂,以及镇远侯顾肇迹,因虚冒领粮饷,问斩,剥夺爵位,削籍,抄家。 襄城伯李守锜,插手京营将官,冒领粮饷,占役,死罪可免,爵位被除,家产被抄没大半。 这些勋贵府中,具名冒领京营粮饷的家奴,尽数发配边军效力。 他们的家眷,在被抄没家产后,驱逐出府邸,自谋生路。 从前往后这么通读一遍,黄宗羲不由得口干舌燥。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发现几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被问斩的三位勋贵,抄没家产之后,女眷并没有被送进教坊司里去。这是怎么回事?朝廷变得仁慈了吗,格外开恩? 年轻的太师,正在大力整饬京营,并且自领总督京营戎政一职。他这是在揽兵权? 还有,太师这是开始向勋贵世家动刀子? 他就不担心勋贵世家的反扑? 从人山人海中挤出来,回客栈的路上,黄宗羲满脑子想着的,仍然是这些个事。 突然,他听到黄仁问道:“少爷,邸报上说,每个月花十两银子,就可以跟知府大人一样,看到下个月的邸报,你说,会有人傻到花这个钱吗?” 82 星星之火 夜深人静,偌大的书房里头,灯烛映照得如同白昼。罗飞羽坐在红檀木圈椅上,看着红檀木书案上一字儿摆开的几叠纸笺。 正中只有一张,薄薄的一张,上面是些数字,罗列着两京十三省出钱购买这份邸报的人数。在旁边还有一叠纸,则是这些人的名单和住址。 3127人!每个月十两银子。这么算下来,一年光是邸报,就能收入30多万两,足够支付发行邸报所需的一应费用。 毫无疑问,这些人就是大明帝国的富豪阶层,而这个数字,也肯定会让朝堂上的这些重臣们大吃一惊。毕竟10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一个成年人将近一年的生活所需! 罗飞羽一页页翻过各省的名单,又放下。从这份名单里,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富豪多集中在两京、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山西及河南,与这些地方的经济发达程度相匹配。 左手边的一叠纸笺,就显得格外沉重。 这是兵部左侍郎阎鸣泰搜集整理出来的东西,二十九位藩王,一百三十七位郡王,还有公主。 十三万宗室,这些藩王郡王和公主所占比例并不大,可是一年的禄米开支,却多达一百八十万石,占到岁入米麦的百分之七! 更为惊人的,则是这些藩王郡王,以及国公侯爵伯爵勋贵,占有的土地之巨,令人触目惊心! 万历三十年,天下田地1162万顷,民田不到800万顷,军屯田不到400万顷。现如今,朝廷再也没有丈量厘清,但是能收上来的赋税,却远不及万历三十年。 这些民田军屯被宗室勋贵士绅豪强侵占了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这些人占有这么多田地,却无需纳税。可怜剩下的那些平头老百姓,就得承受着越来越沉重的赋税负担。 再加上连年干旱,以及辽饷这样的加征税负,也难怪陕西布政使奏报,有暴民作乱,攻陷澄县,斩杀知县,急需朝廷调遣大军扑灭。 这条消息毫不起眼,还是罗飞羽一再跟各部尚书强调,一旦有民众暴乱的消息,一定要不管多大规模,都得让他知道,这样才送到他这里来。 他丝毫不敢等闲视之。 这条消息,就是陕西农民大暴乱的开始。然后很快就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闯王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都是从陕西开始的。 所以他立即让卢象升做好,还准备亲自带着沈炼等锦衣卫随行。一方面是去陕西募兵,另一方面,就是强力免除陕西全境的赋税五年,同时抓一批民愤极大的贪官污吏,杀头抄家平民愤。 这样算得上是亡羊补牢犹未晚,希望这些举措,能先把陕西这个火药桶给盖住,不让其爆发出来。 如此一来,等他从陕西回来,才能腾出精力,来对付入京的各地藩王、皇亲国戚和宗室。 他不顾崔呈秀等人的强烈反对,坚持要亲自前往陕西,实则是担心李自成身边,已经有穿梭者在为他出谋划策。一旦他们对卢象升动手,致令卢象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损失大了。 夜深人静,罗飞羽思绪如潮,毫无睡意。 他低估了大明帝国的危机深重程度,也低估了治理一个帝国的难度和繁杂程度。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左右为难,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感觉的万分之一。 算了!不多想了!睡觉!罗飞羽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把这些纸笺收好,回房睡觉。 即使朝政繁忙,每天有见不完的人,处理不完的事务,罗飞羽还是没有忘了根本,锤炼身体。他有自愈再生这个超强的天赋技能,就不用担心超高强度的锤炼会损伤到身体,这些损伤,只会让他更加强壮,更加有力。 假以时日,也许有一天,他能打造出一副铜墙铁壁般的躯体来。 ……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微亮,一队人马就出正阳门,沿着官道,疾驰而出。 罗飞羽以太师之尊,身穿锦衣卫指挥使甲衣,腰跨绣春刀,还带着弓弩,全副武装,带着同样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三百人,如同一片黑压压地乌云,飘出京师。 他留下陆文昭坐镇京师,加上京营副将黄得功麾下有一万操练中的精壮兵卒,足够镇得住任何场面。 朝堂上,已经没有反对他的声音。 拜魏忠贤所赐,那些东林党人都被他排挤出朝堂之外。罗飞羽踩着魏忠贤阉党一伙的血泊上位,全盘接受了魏忠贤留下来的朝廷重臣,也没有让东林党人重返朝堂的意思,他们这个时候,即使已经回过神来,也没什么用,最多也就在田野间发发牢骚罢了。 至于孙承宗,虽然他也名列东林点将录,但是他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东林党人,而是因为看不惯魏忠贤阉党一伙的所作所为,为东林党人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 况且他这个人洁身自好,更倾向于不党不争,更注重于实务,而不是党争。所以他在与罗飞羽见面,并多次深谈之后,对罗飞羽心里深深的忧患与忧虑,以及摒弃党争专心实务保持稳定的大方向深表赞同。 京师之外,孙承宗镇守关宁锦防线,与袁可立相互配合,足够让后金皇太极不敢大举兴兵。 现在袁崇焕去蓟镇,补上这个大缺口,假以时日,这里的漏洞也可以补全。 而罗飞羽要去陕西,就是要防患于未然,堵住内部的这个大窟窿。 一天的赶路,一行人离开京师已有百里。这个速度不算太快,但可以让人和马保持足够的休息时间。 涿州是京师的南大门,城墙甚是高耸,城门大开,回城的人络绎不绝,出城的人却寥寥无几。 “锦衣卫!这是锦衣卫!”进城的人流里,有人眼尖,回头看到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如此大队人马,黑色锦衣卫簇拥着银白色甲衣的几个人,显得格外人高马大,盔甲鲜明。 人群本来井然有序,此刻一下子就乱了,大家都不走了,站在路边,转身惦着脚尖,一个劲儿地猛看。 锦衣卫,指挥使罗飞羽的大名,随着一纸邸报而名扬天下。这些人能认得锦衣卫的甲衣,却不知道骑在马上的骑士,到底是些什么人。 卢象升在罗飞羽身边,随着战马缓步前行,身躯微微摇晃着,说道:“太师以一己之力,一举扭转天下人对锦衣卫的看法态度,真是前无古人啊!” 这既是恭维话,其实也是大实话,另一边的沈炼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只是突然他咦了一声。罗飞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呵呵一笑,问道:“真是巧,那不是一川的师兄吗?叫什么来着?” “丁修!他在这里做什么!”沈炼冷冷地说道。 83 我说了算 罗飞羽也是觉得很奇怪,丁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修是靳一川的师兄,这个事情,沈炼,卢剑星,也都知道。只是更具体的事情,靳一川就不愿意多讲。 罗飞羽还知道得更多,在京师时,他一直忙着朝堂上的事,顾不上其他的事。他其实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把这个丁修给收服了,不然,实在有些浪费丁修的这身功夫。 这次前往陕西,卢剑星和靳一川也在其中。带来的300锦衣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艺不错,战斗力强悍。其中一百人还善射,除了带着绣春刀,还背着强弓和羽箭。 也许这一次,就是收服这个丁修的好时机!罗飞羽的目光在丁修身上一扫而过,暗自想道。 在城里歇下来之后,罗飞羽悄悄跟沈炼打了声招呼,让他派人盯着点靳一川。 刚歇下来没多久,涿州知州李仁就带着同知、判官等属从赶来。虽然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但是这么一大队锦衣卫随行,这个来头肯定小不了。 他一进来,看到罗飞羽身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甲衣,一阵失神,然后直接拜了下去,说道:“涿州知州李仁拜见太师!不知太师驾到,未克远迎,请太师恕罪!” “起来起来!”罗飞羽说道,“我虽然是太师,也无需如此。州衙在哪里,我正好有些事情要问问。” 李仁以及属从都是吓了一大跳,一来是没想到竟然是当朝太师驾临。另一个是被罗飞羽这句话给吓着了。以罗飞羽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去州衙问问,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可是罗飞羽已经开口了,知州李仁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罗飞羽等人,来到州衙坐定。 罗飞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就几个事情,涿州的人丁户册,田地赋税,还有哪些是不需纳税的,占田地多少?有哪些商贾等等。” 一句话,就让知州李仁治下的属从官吏战战兢兢,好一阵忙碌,把历年的账册搬来,让罗飞羽和卢象升一一过目。 整个过程中,知州李仁,以及一应属从,都在一旁候着,战战兢兢的,提心吊胆的。 罗飞羽看得很仔细,一本本翻完,问道:“你看得如何?” 卢象升摇着头答道:“跟大名府的情况大同小异。皇庄,宗室,勋贵,士人官绅,占田地近半,却不负担赋税。赋税征收,只能征收到七成,拖延,废免,如此年复一年。” 罗飞羽已经在让户部尚书郭允厚整理这方面的东西,已经有一些成果,但是他想要更为翔实的数据。所以户部还在继续努力。 卢象升说的没错,也印证了罗飞羽得出来结论。整个大明帝国的税负,其实并不高。但是现在却搞得民间怨声载道,国库空虚,军队都养不起。 主要的几个弊端,一是不纳税的田地占比逐年上升。皇庄,宗室,勋贵,士人官绅,都是不纳税的。地主豪强,有很多种办法偷逃税。如此一来,剩下的纳税田地,负担自然就逐年加重。 这次的陕西饥民暴乱,就是因为干旱,导致田地歉收,赋税却不减,反而有辽饷这样的加征。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既然横竖是个死,这帮饥民也就揭竿而起了。 第二个弊端,商业税征收完全就是个笑话。不但商业税少的可怜,还也特别混乱,以至于让商贾们有机可乘。 第三个弊端,也就是征税体系的混乱。 罗飞羽想要让大明帝国走上可持续发展的康庄大道,解决财政危机,是后金的威胁还要更为麻烦的大难题。一旦这个问题解决了,后金根本就不足为患。 罗飞羽点点头,认可卢象升所说。 他放下册子,又问了问知州李仁一些情况,就对他说道:“好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带我去城里各处看看。” 知州李仁以及一众属从,无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带着罗飞羽,上城头,查看城中的各处设施。还没到用膳的时间,罗飞羽就看到沈炼带着人,纵马赶了过来。 来到跟前,沈炼翻身下马,来到罗飞羽身边,附耳低语道:“丁修找到了一川,在城中的桃园酒楼见面。” 罗飞羽点点头:“带上人,我现在就过去!” 桃园酒楼,此时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知州李仁带着罗飞羽等人一出现,酒楼老板就立刻满脸笑容,迎了出来。 可是还没等他出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一般贴地席卷而来。街道那头,一队黑甲骑士如一阵风一般,狂飙而至。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色变,忙不迭地避让到街旁,心惊胆战的,看起热闹来。 沈炼翻身下马,其后的黑甲骑士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把人带出来。”罗飞羽沉声说道。 沈炼手一挥,带着一队黑甲锦衣卫,大步走进酒楼。迎出来的酒楼老板面色煞白,双手颤抖着,战战兢兢的,上前几步来,颤抖着声音说道:“知州大人,这……” 知州李仁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居中的罗飞羽。罗飞羽哈哈一笑,转头说道:“不用担心,只是抓个人而已,与你无关。” 酒楼老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可是旋即,他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只是抓个人,这……影响到生意啊! 可他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一想,哪敢说出来,连脸上都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沈炼领头,一队锦衣卫押着丁修走了出来。这个丁修胆识很不错,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扛着他的那柄长柄长刀,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表情。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丁修看着罗飞羽问道。 罗飞羽冷冷答道:“怎么,需要我跟你解释一下吗?” 话音刚落,罗飞羽左右一扫,令道:“退开,看着他,他要是想逃走,格杀勿论!” 丁修脸色一变,再也无法保持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喊了声:“大人,我没有犯法!” 沈炼带着锦衣卫退开来,把丁修包围在中间。卢剑星则拉着靳一川,站在外围。卢象升拉着知州李仁,还有酒楼老板,也退到锦衣卫外面,紧张地看着场中。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出绣春刀,冷冷地说道:“你有没有犯法,我说了算!现在,拔刀,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些什么真功夫!” 84 没有第三个选择 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几声喊声,“大人不可!” 说话的是卢象升,沈炼,卢剑星,以及靳一川。 卢象升快步到罗飞羽身边,肃容道:“太师一身系天下安危,无需与这般浪人斗勇逞狠。” 说完,他看着沈炼,给了他一个眼色。沈炼也是制止罗飞羽跟丁修动刀,脸一沉,喝道:“锦衣卫,拿下丁修……” 话音未落,罗飞羽摆手让众人稍安勿躁,拎着绣春刀,看着对面的丁修。 丁修左右四处一看,脸上也是透着紧张。他单膝跪地,杵着长刀,沉声说道:“大人,在下只是个江湖浪人,岂敢在大人面前动刀。” “你倒是识时务。”罗飞羽说道,收回绣春刀。 丁修心里可是相当紧张。 眼前的这位,他自然认得。周围的这些锦衣卫,一个个如狼似虎,绣春刀出鞘,只要罗飞羽一声令下,只要他真敢动刀,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把他给砍成肉酱。 虽然他自然武功高强,但是这些锦衣卫,也不是善茬,关键是他们人多啊!一个人上前来砍一刀,都足可把他给累死。 “靳一川,收了你师兄的刀!”罗飞羽喊道,顺手把绣春刀递给卢象升,嘿嘿笑着说道,“我早就手痒痒的,想要找个人好好揍一顿,既然你不敢动刀,那就动动手脚吧!” 卢象升接过罗飞羽的绣春刀,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劝阻。这个太师大人,怎么就是这么个样子的呢? 靳一川走上前来,拿走师兄丁修的长刀,同时低声说道:“师兄,你好自为之!” 这是提醒师兄丁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对劲,他就要死于绣春刀之下。 丁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说道:“大人,我……打完了,我就可以走了吧。” “看我的心情!”罗飞羽答道,“别那么多废话,出拳吧。”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拎着拳头,冲了上来。 丁修心里无比的憋屈。 这个架可怎么打?旁边就是黑甲锦衣卫,个个提着绣春刀,虎视眈眈的,随时可能扑上来。真使劲打,打赢了也是死路一条! 有了这层顾虑在身,丁修就完全束缚住手脚了,完全就是无奈地敷衍着。 砰! 一声闷响,丁修双手交叉,封住罗飞羽的一拳,整个人蹬蹬蹬连连后退,止不住退势。 他愕然抬头。 罗飞羽缓缓收拳,晒然道:“你这是准备挨打过关了?” 丁修心里狠狠一震。他这才知道,大大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太师!他这一拳,势大力沉,步伐稳健,更难的是左手藏在胸前,明显还有后招! 即使全力以赴,胜负也未可知! 丁修心里念头一转,神色一凝,抱拳道:“大人好功夫!请!” “嗯,这才像个样子!”罗飞羽点头答道,双拳一摆,双脚交错,再次攻了上来。 丁修这一次,终于不敢再小觑了罗飞羽,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竭力想要扭转一开始的被动局面。可是几个回合之后,他发现这很难,很难很难。 罗飞羽身穿锦衣卫都指挥使甲衣,相对于长刀来说,防护力都相当惊人。现在丁修只是凭借着拳头,就想要攻破这层防护,就是难上加难。 更为惊人的是,丁修已经无奈地意识到,罗飞羽的攻势,势大力沉。一开始的那一拳,还并不是他实力的全部! 在一旁旁观的人中间,沈炼是对罗飞羽最为有信心的。他见识过罗飞羽的悍勇,也知道罗飞羽这么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太师……如此悍勇?”卢象升就很是有些惊讶,不由得问出声。 沈炼砖头看着他,答道:“萨尔浒之战,你没听太师说过么?他在重伤之余,还力斩三名后金军士。那才叫悍勇。” 卢象升没有吭声,双眼紧盯着场中的战斗。 自始至终,丁修就是被罗飞羽压着打不管他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扭转这个颓势。 砰砰砰声不绝于耳,丁修一改战法,不再腾挪闪躲。而是以硬碰硬,试图强行抢攻,挽回败局。罗飞羽冷哼一声,没有任何退让,而是运拳如飞,与丁修针锋相对。 看起来,他的打法没有任何章法,如同乱砸乱打一样。可是身在局中,丁修才能真切地体会到,罗飞羽这已经达到了见招拆招,不拘泥于招式的境地,双拳双脚都是见缝插针,快得惊人,却又力度雄浑。 呯! 一声大响,两道人影倏然分开,丁修往后连退十来步,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连声喊道:“大人好功夫!在下……领教了!” 这就是在认输了。 罗飞羽收起进击的姿势,哈哈一笑说道:“你倒是挺识时务。” 丁修心里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喘着粗气,说道:“大人这是……什么功夫?” 他当然不是想要跟罗飞羽东拉西扯,真的去探讨这是什么功夫。打从心底里,他是希望罗飞羽赶紧带着这帮锦衣卫离开,这样他才能恢复自由。 可是罗飞羽紧盯着他,完全看透了他的感觉,让丁修心里直打鼓。 “你想要急着离开这里。”罗飞羽问道。 丁修低下头,哪敢搭话。 “我会放你离开。” 丁修抬起头,有些喜出望外,说道:“多谢大人!” 罗飞羽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在放你离开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是吗,大人请吩咐。” “你做个选择,”罗飞羽说道,“你是加入锦衣卫,还是当我的护卫。你选一个。” 丁修心里松下去的一口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堵在嗓子眼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愣愣地看着罗飞羽,完全不可理解。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太师,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玩人吗? 陡然间,一股怒气从尾椎骨那里升腾而起,瞬间就占据了丁修的整个心神,他冷笑一声,问道:“要是我两个都不选呢?” 罗飞羽反问道:“怎么?难道我有给你第三个选择?” 85 福王 罗飞羽说得很轻描淡写,可是丁修心里却是悚然一惊,呆呆地看着罗飞羽,心里满是愤懑,满是无奈。 在这一刻,他竟然体会到了师弟靳一川在面对他的屡次勒索和威胁时的感受! 愤懑,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而无法爆发出来,无奈就是彻底的无能为力,完全的无力感。 面对罗飞羽给他的两个选择,他一个都不愿意选!可是罗飞羽的这个意思,就根本没有第三个选项。 其实是有的,但是这个选项他更不愿意去选,因为这第三个选择,就是死! 丁修盯着罗飞羽,想要判断他的真实意图。罗飞羽伸手,从卢象升手上接过绣春刀,左手举起,曲下第一根手指。 周围一片沉寂,都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罗飞羽的左手,那是在倒计数。 丁修仍在沉默着。 很快,第二根手指曲下,然后是第三根。丁修心里一紧,以这个速度,他只剩下两下呼吸的时间。 “我……”丁修终于低下头,很不情愿地说道,“……选择……锦衣卫……” 罗飞羽恰在此时曲下第四根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丁修,说道:“很好,你做了个很明智的选择。” 周围的锦衣卫齐刷刷收起绣春刀,整齐划一。四周的气氛,也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剑拔弩张。 丁修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又带着几分憋屈。他无法习惯这种弱者的地位和感受,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大人,如果选择成为你的护卫,会如何?” 罗飞羽答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人朝我动刀子时,替我挡刀。叫你朝别人动刀子时,替我出刀。很简单。” 丁修心里暗自摇头。简单?能够朝这位年轻太师动刀子的人,让自己去挡刀,那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这一刻,他心里暗自庆幸,看来选择锦衣卫,还是明智的选择。穿上这身甲衣,可以在别人面前耍威风,实在不行,还可以溜之大吉! 罗飞羽伸手招来卢剑星,说道:“这个丁修,就交给你了,去给他找一套合身的校尉甲衣!这几天,让他背熟大明律,还有锦衣卫的规矩!” “是!”卢剑星大声领命。 丁修听到这番话,悄悄地问师弟靳一川,“校尉,比你这个什么试百户,还要高一些吧。” 跟着卢剑星的总旗哑然失笑,说道:“想多了吧!百户之下,是试百户,然后是总旗,小旗,才轮到校尉!” 丁修张着嘴,合不拢来。 敢情这个校尉,就是锦衣卫里,职位最低的了。 可是他已经没法反悔,只能在心里安危自己,没关系,只要是锦衣卫就好! …… 在出京之后的第一站,就闹出这么一件小插曲,接下来的行程,就没有这么些波澜,而是十分顺畅。 大队人马顺着驿道,先一路南下,过了河北,再转而向西,顺着黄河向上。 每天赶路百来里,这样人马都不会困累。 每到一地,罗飞羽和卢象升就会查看当地的各种账册,实地了解当地的田地赋税,民众负担,以及士绅豪强和商贾大户的情况。 这种第一手资料,可比在京师里看到的各种数字,要实在得多。而一路看到的情况,严重程度出奇的一致。看起来帝国征收的赋税并不算重,但是实际上,摊到民众的头上,却绝不轻松! 更为惊人的是,国库常年空虚,赋税征收不上来! 这还真是奇怪的现象!罗飞羽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国困民穷,却肥了中间的那一批人。二十五位藩王,一百三十七位郡王,四十多家驸马府,十三万宗室,皇亲国戚,功臣勋贵,士绅豪强,商贾大户,就组成了大明帝国纺锤体的中间那一部分! 进了洛阳,这种感觉,就更是强烈。 福王府,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一路走来,堪比皇宫。 罗飞羽一行入洛阳城,并没有第一时间前来福王府拜见福王,而是先办事,直到福王朱常洵派人前来相请,罗飞羽这才带着卢象升,以及沈炼等人,来到福王府。 卢象升跟在罗飞羽身边,就很是有些忐忑。他根本搞不懂,这位年轻的太师,为何对福王朱常洵一点敬畏之意都没有。 罗飞羽当然没有这样战战兢兢的敬畏之心,信王朱由检,他都敢矫诏逼死,更何况一个福王? 福王朱常洵一身的酒色财气,身躯肥胖,坐下去,想要站起来都难,更别提走路了。 罗飞羽即使一直想拿这些藩王动刀,此时的礼节还是不可费。福王朱常洵倒是很爽快,罗飞羽一行一到,盛大的宴席就开始了。 美酒,佳肴,美人歌舞,婀娜多姿。客人不多,只有罗飞羽,卢象升和沈炼三个人。福王朱常洵那边陪着的人,却有十来个。除了福王朱常洵,还有福王世子朱由崧,余下的就是王府属官。 每个人身边,都是两名美女相伴,卢象升和沈炼就显得有些不自然,罗飞羽倒是自然得很,任由身边的两名美人殷勤侍候,显得惬意得很。 酒过三巡,罗飞羽问道:“我原本以为,还能在路上遇到福王。没想到福王尚未动身上路。” 福王朱常洵哈哈大笑起来,“太师……有所不知,本王正在准备……上路,只是……尚需些时日,这才能……启程……上路。” 福王朱常洵说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喘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一口气换不过来,就此气绝。 这句话,罗飞羽倒是听懂了,福王朱常洵这是要收拾准备的东西太多,所以要多耗费些时日。 这一次朝廷和宗人府一起,召各地藩王带着儿孙子女进京。这些藩王的心思出奇的一致,当然不放心把金银财宝留在就蕃的王府里头,肯定是要随身带到京师去的。 罗飞羽很理解地点点头,答道:“福王家大业大,此去京师,收拾停当需要些时日,也是应当的。” “太师这是出京公干?”福王世子朱由崧问道。 他到底是年轻气盛些。对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看在眼里。他这么问,态度就没有福王朱常洵那么好,而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是。福王这次进京,可是会带着世子一同前往?” 86 世子 罗飞羽的态度和语气,都是一贯的,没有什么变化。他这么说,是看着世子朱由崧,问的却是福王朱常洵。 世子朱由崧脸色一变,福王朱常洵哈哈大笑着,答道:“当然。朝廷和宗人府要本王带着子孙入京,本王以为,是要带着所有的子嗣动身。对吧,太师。”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当然!”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冷清,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世子朱由崧对这位年轻的太师,态度有些微妙。而太师的态度,则是看起来笑容满面,内里却是带着一股子冷淡。 丝竹音乐依旧美妙,美人歌舞依旧阿娜多姿,罗飞羽依旧与福王朱常洵谈笑风生,世子朱由崧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一杯接一杯喝酒,不再吭声。 席终人散,世子朱由崧有些醉醺醺的,刚准备回房歇息,就被福王朱常洵派人来叫了去。 一进门,世子朱由崧就感觉到福王的冰冷。 他醉眼朦胧,左右一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父王……”世子朱由崧喊了声。 看清了情势,世子朱由崧心里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你怎么回事?”福王朱常洵冷哼一声,说话不再像刚才那么喘得厉害,“难道你以为,你这个福王世子的身份,接待这位年轻的太师,掉面子了?” “父王,我……”世子朱由崧低着头,很是有些委屈。 福王朱常洵心里一痛,叹了口气,说道:“禁宫里的那个位子,本来是我的。父皇与群臣抗争了十五年,还是只能立兄长为太子。” 后面的事情,世子朱由崧清楚得很。光宗即位,在位仅一个月,就驾崩离世,皇位传给儿子朱由校,也就是如今驾崩的天启帝。 福王朱常洵的话里头,满满的都是无奈,感慨万千。身为帝王,行事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而是受到群臣的掣肘。他这么说,其实也是在提醒世子朱由崧,这位年轻的太师,可是群臣的代表。没有他点头,这个皇位,可就不是说一定会轮到他们父子来坐的。 可是世子朱由崧就不是这么想,他见父王态度缓和下来,心里就松了一口气,问道:“父王,如今皇位空悬,放眼天下,没有人比父王更有资格入继大统了。” 福王朱常洵双眼看着空中,轻叹了一口气,答道:“我们这么想,其他的藩王,也都是这么想。这一次,太师出京,到底所为何事?可惜啊,本王与这位太师之间,少了一个能够搭桥牵线的妥当人,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溜了过去。” 他的这番感慨,不是无的放矢。单从罗飞羽到了洛阳这件事,他都是从府衙那里得到消息,就可见一斑。 而今晚上的这场盛宴,本来他是想要好好笼络一番的,结果却因为世子朱由崧的一句问话,而毁于一旦。 好在他还有后手,让王府长随去拜见这位年轻的太师,探探口风,看他喜好什么,这样就可以在进入京师之后,有的放矢,加以笼络了。 世子朱由崧心里憋屈得很,可他不敢怎么表达出来,而是皱着眉头问道:“父王,这大明天下,毕竟是姓朱,而不是姓魏,更不是姓罗。父王为何……如此说?难道朱家的天下,已经沦落到由太师来决定的程度吗?” “你这个话,只能等你坐上那个位子才有用!”福王朱常洵冷冷地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禀报:“福王!” 福王朱常洵心里一颤。 这正是他派出去的王府长随。 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见到太师? 他带着这些疑问,让王府长随进来。一见到王府长随脸上的笑容,福王朱常洵不由得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见到太师了吗?”福王朱常洵问道。 “禀福王,见到了。” “他怎么说?”世子朱由崧抢先问道。 “福王的大礼,他收下了。”王府长随答道,“另外太师还说,如今正在整饬京营,招募新兵,可是朝廷国库空虚。太师这次,就是去陕西干旱之地招募新兵,也是为受灾百姓找条出路。” 福王朱常洵一听,心里立时一颤。 陕西的大旱,他是有所耳闻。去受灾地区招募新兵,这倒是个法子。可是,怎么会劳动这位年轻的太师亲自前往呢? 这个念头一起来,福王朱常洵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可做。可是他在朝中没有人为他传递消息,能传递消息的人,恐怕也根本不知道太师已经出京了。 王府长随唤道:“福王,太师这个话里的意思……” “嗯嗯……”福王朱常洵回过神来,答道,“陕西大旱,本王在洛阳,遵祖制,不可干预朝政。你再跑一趟,去问问太师,本王意欲从府中调些粮去赈灾,可否?” “福王英明!”王府长随答道。 世子朱由崧心里就很是不解。这个事,怎么父王还要去请示太师? …… 罗飞羽那边,卢象升也正在与罗飞羽在说话。卢象升很是有些气愤不平,只是他现在才找到机会,跟罗飞羽说这个事。 “太师,”卢象升很严肃地说道,“如今圣上停灵禁宫,尚未入殡,福王就这么……毫无节哀之心,反而大摆宴席,歌舞升平!” 罗飞羽一愣。说真的,他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对皇权,没有卢象升等人这么敬畏。可是福王朱常洵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对劲,摆明了他就没把侄子天启帝的死当回事。 打从心底里,福王朱常洵对驾崩的天启帝,肯定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所以对卢象升这句话,罗飞羽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这时,有锦衣卫前来禀报,说王府长随前来拜见。 卢象升一愣,问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刚来过的吗?” 罗飞羽呵呵笑道:“福王该是听懂了我的话,准备拿粮钱出来去赈灾。等会儿你别吭声,只是跟我提一句,此去募兵,耗资甚巨,怎么办。” 卢象升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福王可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这次找到了机会,让他破费一下,也算是他为大明做出点贡献。” 卢象升这才听明白了。说白了,太师这是在敲福王的竹杠啊! 只是这样做……可以吗?卢象升心里震惊万分,问自己道。 87 狮子大张口 卢象升带着浓浓的疑惑,在一旁旁观。 王府长随进来,见过礼,在一旁坐下,很是有些惊讶地问道:“太师一路劳顿奔波,如此夜深还在商议朝廷大事,真是宵衣旰食,令人敬佩。”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没办法啊!我也想吃喝玩乐,夜夜笙歌。可是后金大军在关外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突入京畿重地,害得我夜不能寐。本来还寄厚望于京师三大营,结果却大失所望啊。” “京师三大营一向由五军都督府统管,为何会是如此模样?” 罗飞羽摇着头答道:“那帮勋贵,是把京师三大营当做摇钱树,完全给掏空了!十五万在册兵员,冒领空饷占三分之二,占役,老弱,又占大半,真正能拿起刀枪的青壮,不足一万!你说说,我如何能睡得好一个安稳觉。” 卢象升插嘴说道:“募兵充塞京营,任重而道远。国库空虚,虽然说是募兵,却无银钱可募,只能去受灾区,招募那些忍饥挨饿的灾民。” 王府长随一下子听明白了,这位太师,和这位协理京营戎政的卢知府,这是在诉苦叫穷,要福王拿粮拿钱出来。 不过也好,福王本来就有这个心思,想要在进京之前,营造个好名声出来。如此一来,岂非是一拍即合? “启禀太师,福王差遣我前来,也就是想问问,福王意欲助太师一臂之力,为朝廷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可否。” 罗飞羽站起身来,答道:“如此就先谢过福王!” 王府长随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如此在下就回去禀报福王……” “福王家大业大,为朱家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主动站出来分忧,实乃藩王之中的典范啊!”罗飞羽抛了个大帽子出去,“福王可有个大致的数字?能出多少钱粮?这样朝廷也好有个准备。” “这个……”王府长随沉吟道,“……这个还得在下回去禀报福王定夺。” 罗飞羽转向卢象升,问道:“此次赈灾募兵,钱粮短缺多少?一百万石粮食,五十万两银子,对吗?” 这个数字一抛出来,卢象升可是大大地吓了一大跳,可他明白罗飞羽的意思,忙不迭地点点头,就是喉头干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王府长随更是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完全合不拢嘴。这个数字,还真是……狮子大张口啊! 可是他不敢做这个决定,也不敢就此反驳罗飞羽,只能苦着脸,唯唯诺诺地答道:“太师,这个,且容在下回去禀报福王定夺。” “好!”罗飞羽点头答道,“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离开洛阳。” 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做决定,只有今天晚上这个时间了。 …… 可怜的王府长随,刚刚在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赶紧赶回去禀报。 福王府中,福王朱常洵和世子朱由崧也都在等着,王府长随一回来,他们就急急问道:“怎么样?” “福王,世子,”王府长随答道,“太师说,福王为朱家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主动站出来分忧,实乃藩王之中的典范。只是……” “只是什么?”世子朱由崧连忙问道。他到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只是这个数字,委实太大了些。”王府长随答道,“太师说此去赈灾募兵,钱粮短缺,一百万石粮食,五十万两银子。” “什么?”世子朱由崧惊呼一声,怒上心头,“他怎么不去抢?” 福王朱常洵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他就没有世子朱由崧这么惊惊咋咋的,而是沉吟着,说道:“这点钱粮,王府还是能拿得出来。可是也不能就此予取予夺。来人,备马车,我亲自去找太师问问。” “父王,不可!”世子朱由崧惊呼道,“现在夜已深,更何况,哪有亲王漏夜去见太师的道理,要见,也该是太师前来王府拜见才是。” “世子所言极是!”王府长随附和道。 福王朱常洵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个事不确定下来,本王……夜不能寐啊!” “父王,还是我去吧!”世子朱由崧说道,“只是这个数字,难道父王准备就这么答应他?” 福王朱常洵答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太师狮子大张口,本王当然也不是这个冤大头。减掉一半,五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银子,这就是本王能拿得出来的家底了。去吧,记得态度一定要谦恭!这位年轻的太师,可不简单!” “是!儿子记得了。” 在王府长随回来之前,世子朱由崧可是被福王朱常洵好一顿耳提命面,教训了一番。 世子朱由崧也认识到,这位年轻的太师,一直在锦衣卫里蛰伏着,突然就这么斩杀魏忠贤一党,逼死信王朱由检,尽收依附于魏忠贤的外臣,一手掌控朝堂。然后就开始整饬京营,没人敢动的功臣勋贵,都直接下令斩首抄家。 这份胆识谋略,可是极为震撼朝野的。 夜已深,王府长随再次陪着世子朱由崧,出福王府,再次前来拜见罗飞羽。 …… 一夜奔波,这几番来回,这个事情才最终敲定下来。福王出粮食五十万石,陆续运到陕西赈灾。 他当然也不是傻子,把这个粮交给罗飞羽去做好人!而是由王府派人操持,外加锦衣卫协助。 说是协助,其实就是监督了。这个意思大家心知肚明,不说出来而已。 二十万两银子,则交给罗飞羽和卢象升,用于募兵。 这一次,对福王来说,虽说这点钱粮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可算是舍了血本。 但是效果却十分显著。 除了收获人心,得到了一个好名声,还有一点,就是福王与太师见面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让人浮想联翩。 这可就意味着,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比赛中,福王朱常洵已经拔得了头筹,抢先起跑了。 在罗飞羽一行离开洛阳之后的第三天,福王朱常洵志带着志得意满,带着世子朱由崧,从洛阳启程,前往京师。 他这一次,可就没有准备再回到这里! 福王府虽然规模宏大,富丽堂皇,洛阳也是城大墙高,繁华之地,可是怎可与京师相比?! 福王的车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这个架势,比起太师罗飞羽一行,可就要更有皇家气派些。 88 灭火 陕西,已经是连续三年大旱,田地绝收,饥民遍地,盗贼四起。 离开洛阳,一过函谷关,罗飞羽一行就明显感觉到不一样。过潼关,华阴,华州,渭南,直到西安府,一路上都能看到饥民,茫然不知去往何处。 一行人抵达西安城外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闭,无法入城。 尽管费了些口舌,凭借着锦衣卫的威名,一行人还是很快叫开了城门,进入西安府城内。 城内华灯初上,与城外一路上所见,就截然不同,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 罗飞羽没有时间歇息,只是稍微歇息一下,就让闻讯赶过来的陕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张启睿带路,来到布政使司衙门。 大明的惯例,整个大明帝国,分为两京十三省,每个省都有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三个衙门,而在这三个衙门之上,有些省设有巡抚和总督,分别管理政务和军务。 罗飞羽一行赶到布政使司衙门时,三司衙门的属官,都正在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杨巡抚呢?”罗飞羽问道。 陕西巡抚杨鹤,是孙承宗离开京师之前,跟罗飞羽推荐的人才。上任陕西巡抚李楠几个月前病逝,陕西巡抚一职就空缺了几个月,直到罗飞羽得到孙承宗的推荐,召赋闲在家的杨鹤上任。 堂前众人之中,有个年轻人上前一步,答道:“启禀太师,杨巡抚去了澄城。” “澄城?”罗飞羽一惊,“他去招抚王二去了?” “是!”年轻人答道。 左布政使张启睿上前说道:“启禀太师,杨巡抚……属下无法劝阻杨巡抚,他执意前往澄城招抚乱民。” “嗯!”罗飞羽点点头,问道,“你是何人?” 他这问的就是那个年轻人,张启睿代答道:“这是杨巡抚的公子,名嗣昌,字文弱,在杨巡抚帐下效力。” “原来你就是杨嗣昌,”罗飞羽答道,“孙老将军离京师前,向我推荐你父亲出任陕西巡抚,还特别提到你,说你写的《地官集》很不错,我看了,的确很不错。” “太师缪赞!”杨嗣昌答道。 罗飞羽点点头,看向左布政使张启睿,问道:“人都到齐了?” “是!都到齐了!” “好!”罗飞羽站起身来,走到堂中,说道,“陕西连年大旱,饥民遍地,盗贼四起。我这次来,要你们办几件事。” 在场的都是陕西地方官,闻言都是心中一凛。 罗飞羽朝卢象升点点头,卢象升上前来,把手里拿着的明黄色纸卷交给左布政使张启睿。 “这是免除陕西五年赋税的朝廷政令,内阁六部九卿与我联名签署。”罗飞羽说道,“你们连夜颁行各府县,务必让全省百姓第一时间知悉此事!” 场中立时响起一阵惊叹。 眼前的这位年轻太师,还有一个更为吓人的身份,那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这次离京入陕西,带着大队的锦衣卫,可是把全省官员都给吓得夜不能寐,生怕他这次来,是来问罪抓人的。 现在竟然是免除陕西五年赋税! 这个落差,就让人太过于震惊了。 罗飞羽轻咳一声,场中立时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再窃窃私语。 “第二件事情,”罗飞羽接着说道,“福王拿出五十万石粮食,还有十万两银子,用于赈灾。” 场中再次响起一阵惊叹喧哗。 罗飞羽待他们再次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第三件事情,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此次也跟我一同前来,拿着福王捐助的十万两银子以及粮饷来陕西募兵,充实京营。” “这三件事,一同颁行各府县,明天一早,就要快马送出去。各位,今晚就辛苦些,抓紧时间吧!”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即忙不迭地各自忙碌去。 …… 又是一个寻常的早晨,薄雾笼罩升腾,各家各户都像往常一样,带着满腔的忧心忡忡,打开家门,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着什么样的日子。 快马飞驰,马蹄声急促,从城里往四个城门奔去。 听到这个声音时,所有人都是骇然变色,不知道又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就在这时,布政使司衙门那个方向,突然响起一阵阵的喊叫声,还有哭喊声。 这是怎么啦? 骚动从布政使司衙门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如同风暴一般,很快就席卷全城。 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减免五年的赋税! 五十万石粮食,十万两银子,赈灾! 募兵! 三个消息,一个接一个,轮番冲击着所有人。 喊叫声,哭喊声,如同波涛一般,伴随着这三个消息,朝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罗飞羽一早就带着人出城,往西安府东北方向的澄城赶去。 陕西目前就像是个火药桶,随时都可以引爆。而澄城,就是导火索,现在已经点燃了。在那里揭竿而起的,是一个叫做王二的家伙,带着一群饥民,冲进县衙,杀了知县张斗耀。 从此之后,整个陕西就被彻底点燃,各地饥民纷纷揭竿而起,致使整个陕西局势彻底糜乱,还蔓延到临近的河南和川蜀。 罗飞羽就是担心这个火药桶被点爆,在辽东战局面临着后金的攻势之时,内部再这么乱起来,就是内外交困,无可挽救了。 他这次赶往澄城,带上了陕西巡抚杨鹤的儿子杨嗣昌,以及提刑按察使杜雷松。至于左布政使张启睿,则继续在西安府主持政务。 从西安府到澄城,近四百里路,罗飞羽一行只用了两天。知县张斗耀被杀,王二等人就逃出澄城,聚啸山林,拥众数百人。 澄城已经是满城风雨,士绅豪富,纷纷逃离此地,有些逃到西安府,还有些更有长远眼光的,则逃往洛阳。 不过此时澄城仍在官兵的控制之下,由县丞王陆暂时主持政务。 在罗飞羽面前,在一众锦衣卫的环视之下,县丞王陆连头都不敢抬,说话都是战战兢兢的,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回事?”沈炼很不耐烦地低喝一声,“杨巡抚呢?现在在哪里?” 跪伏在地的,是澄城县仅存的一些衙门官吏,县丞,牢头,班头,本就心惊胆战,以为这事劳动太师亲自带着锦衣卫前来,是要来抓人问罪的。此时被沈炼这么一喝,就更是吓得全身如筛糠一般,颤抖个不停。 罗飞羽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吧!我又不是专门来这里砍你们的头。告诉我,杨巡抚可是去了王二的山寨?” 89 天下同理 陕西巡抚杨鹤的确是去了王二占据的山寨,位于澄城县城外三十里,名叫黑水寨。 这里地形险要,两水夹山,易守难攻。 罗飞羽一行在澄城县城问清楚情况,只是稍作停留,喂饱战马,就再次上路。 三百精骑如黑压压地一朵乌云,直压黑水寨。 罗飞羽这么心急火燎的,就是要把王二这个导火索尽快扑灭。如此一来,他才能把这里的饥民暴乱消弭在萌芽状态。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心里的直觉告诉他,王二这个事,并不是杀灭知县张斗耀那么简单,也许这其中,已经有其它的穿梭者在这里推波助澜,兴风作浪。 这一路上,很显然是有王二布下的眼线。只是这些眼线的速度,还没有罗飞羽所率锦衣卫精骑快,他们得到消息时,锦衣卫精骑已经如一阵风般,越过他们而去。 大队人马在黑水寨山脚下停下,罗飞羽留下沈炼在此带队,他则带着杨嗣昌等人,在卢剑星所率锦衣卫的护卫下,朝着山路走去。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 走出没多远,在山道入口处,几个手持钉耙棍棒的农夫闪身出来,拦住去路,大声喝问。 “你们就是王二的手下?”罗飞羽问道。 几个人点点头,看着罗飞羽身后的锦衣卫,神色间露出几分惊惧来。锦衣卫一个个身穿甲衣,紧绷着脸,自然而然地,就散发出一股肃杀气息。 “那好!带我去见他!”罗飞羽说道,根本就是在吩咐他们,而不是在商量。 “你……什么人?”领头的农夫问道。 “我是当朝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罗飞羽答道。 这几个拦路的农夫双眼瞬间瞪得老大,蹬蹬蹬连连后退几步,满脸的惊恐。 领头的农夫胆气壮一些,看着罗飞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就是杀了魏忠贤……” 罗飞羽淡笑着点头:“就是我一刀砍了魏忠贤的脑袋!带路吧,要是想杀你们,何须我亲自前来。” 几个人退后几步,聚在一起,低声商议了一会儿,领头地上前来,对着罗飞羽拱手说道:“太师……大人请!” 这个称谓就有些不伦不类。罗飞羽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跟着他们,大步上山。 一路上,倒是有好几道关卡。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但实际上,这些布置在罗飞羽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与当日他连闯禁宫三道城门相比,就更是天壤之别。 杀这些人容易,但是要彻底扑灭这里的这些星星之火,就很难。 黑水寨,建在山顶平台上,左右都是悬崖,只在前后有上下山通道。说是寨,其实就是临时搭起来的草棚子。 门头上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忠义堂三个字,简陋得十分寒碜。关键是字写得也是歪歪扭扭的,罗飞羽都有自信写得比这个要好几分。 就在罗飞羽站在黑水寨前,仰头看着忠义堂这块木板时,山寨里头,鼓噪声大起,抢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是个壮汉,身材不高,敦实,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矮铁塔似的。他空着双手,身后有两个人,各捧着一把斧子,显是他惯用的兵器。 在他身后,还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人出来,正是陕西巡抚杨鹤。他一出来,目光落在罗飞羽身上,面露惊讶,然后又看向罗飞羽身旁的杨嗣昌,双眉一掀,神色一肃,整整衣冠,上前几步,对着罗飞羽拜了下去。 “陕西巡抚杨鹤,拜见太师!” “很好!杨巡抚起来吧!孤身来这里,有胆有识,不枉孙承宗老将军对你父子二人的赞誉。”罗飞羽说道。 杨鹤站起身来。 为首的壮汉双眼盯着罗飞羽,问道:“你……就是太师?斩杀魏忠贤的那个……太师?” “大胆!”卢剑星手按绣春刀刀柄,大喝一声,“在太师面前,竟敢如此无礼!” 壮汉看了卢剑星一眼,双手抱拳。对罗飞羽说道:“在下王二。山野村夫,不懂得你们这些当官的礼节。我只是要确认一下,就是你斩杀了魏忠贤?”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怎么?难道还有第二个斩杀魏忠贤的太师?” 王二肃然起敬。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原来真的是太师!太师斩杀魏忠贤,王二很是敬佩!” “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甘冒大险,入禁宫斩杀魏忠贤?”罗飞羽反问道。 王二摇头。陕西巡抚杨鹤皱着眉头,不知道太师罗飞羽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罗飞羽说道,“当初信王要杀我灭口,魏忠贤也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左右都是个死,何不拼死一搏,去杀了魏忠贤,为天下人出口恶气?也许是天灭魏忠贤,我假借禀报紧急事务,进到禁宫,见到魏忠贤五人。然后,我就暴起发难,杀了魏忠贤等五名大太监,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这个经历,在风行天下的邸报里,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王二这些人,也都是听说过的。可是这一次,却是罗飞羽亲口讲述,这个意义,自然又不是非同一般。 王二还没完全听懂罗飞羽这番话里的意思。一旁的杨鹤,却是听懂了,心里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罗飞羽扫视着王二身后聚集的这些人,声音低沉,缓缓说道:“你们这些人,多半都是些辛苦劳作的百姓,还有些是从辽东逃回来的兵士,甚至还有些人参加过萨尔浒大战!我就是从萨尔浒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我能理解你们的难处!不到左右是个死的生死绝境,谁愿意冒着诛家灭族的风险,放着好好的田地不耕种,跑到这里来落草为寇?” 王二低下头,神色间带着凄然。在他身后,众人纷纷点头,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大抵都是附和。 一番话说动这帮人,罗飞羽正准备乘热打铁,把这个事给办妥了。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声音飘出来,“大人带大队锦衣卫前来,可是要抓我们这些人进诏狱,然后斩首示众,诛家灭九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刚刚被罗飞羽说动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兜头一盆冰水,给彻底浇灭。 罗飞羽问道:“你知道诏狱,显是读过书。明人不做暗事,不用躲在人后,站出来,让我看看你是何人?” “大人,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是否来抓人杀人的?按大明律,反乱者,诛九族!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别被他给蒙骗了!”这个声音继续煽动道。 罗飞羽面带微笑,耐心等他说完,才沉声说道:“怎么?你说完了?” 90 不想谋反 罗飞羽带着满满的自信,话一说出口,在场的这么多人,立时鸦雀无声。四周空寂,只剩下山顶呼呼的风声,以及风穿过山林的呜呜呼啸声。 王二抬回头喝道:“李过!明人不做暗事!你有什么话,到前头来说个清楚!” 罗飞羽双眼一缩。 李过,可不就是李自成的侄儿?李自成果然派人来这里了! 这就是罗飞羽心里一直担心的事。 王二振臂高呼,率饥民揭竿而起,可算得上是第一个!只要这一炮打响了,整个关中地区,就是星星之火的燎原之势,再也难以扑灭。 而这个李过来这里,很显然并不是他的本意,也难说是李自成的本意,只可能是李自成身边的穿梭者,在为他们出谋划策。 在罗飞羽沉思之时,李过在众人的推搡下,来到王二身边。他对着罗飞羽略微拱拱手说道:“大人,难道我说的有错?” “你说得没错。”罗飞羽淡然笑着答道。 周围一片哗然,立时群情激愤。巡抚杨鹤眉头再皱,有些搞不懂这位年轻太师的风格,不懂他为何这么说。 王二回头怒目圆瞪,大喝一声:“都闭嘴!” 待人群安静下来,罗飞羽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但是我刚才也说了,王二这些人,乃是左右是个死的绝境之下,所做的无奈之举。他们攻城掠地了吗?杀人放火烧杀抢掠了吗?都没有!” “所以他们现在还不是反乱!” 陕西巡抚杨鹤提起来的一颗心,终于呯然落地。这个意思,其实也就是他劝说王二的意思。只是从罗飞羽这个当朝太师口中说出来,就要更有份量些。 李过张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总不可能一口咬定,王二等人就是反乱吧,就得被诛九族吧。他不是朝廷命官,这么说,也没人信啊。 罗飞羽接着说道:“王二,你们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诛家灭族的万劫不复之地。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你们而来,更是为整个关中的百姓而来。” “可是退后一步,大家还是没活路!”李过犹自没有放弃,大声说道。 罗飞羽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众人都是一脸的茫然,就连巡抚杨鹤也都是如此。李过一直在试图煽动众人,这个时候也是紧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师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看来你们还真不知道。”罗飞羽笑着说道,“我这次来,带来了朝廷的公告。” “第一条,陕西连年大旱,免除赋税五年!” 哗! 在场所有人立时哗然。 众人就是因为连年大旱,颗粒无收,衙役却还是催收赋税,以至于大家走途无路,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揭竿而起的。 现在免除赋税五年,即使再怎么干旱,也总归还是有个活路的! 有活路,谁愿意去造反! 李过微微低着头,心里震惊万分。 现在这个局面,他想要再掀起波浪,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得考虑退路了。 王二呆呆地看着罗飞羽,突然腾腾腾上前几步,双膝跪下,大声说道:“太师!大家伙儿都有条活路了!这些人,都是听我的话,才起来反抗的。所有的事,王二一个人承担!”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很好!重情重义,是条汉子!” 言毕,他抬起头来,接着说道:“第二条,我路过洛阳时,跟福王商量,他答应出粮五十万石,银子十万两,用于赈灾。” 王二身后,有人放声大哭,跪了下来,更多的人跟着跪下,都是泪流满面。 “还有第三条,”罗飞羽大声说道,“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也跟着我一同前来,带着充足的粮饷,为京营募兵。” 王二身后,所有人都跪下了,李过虽然很不情愿,此时也只能跟着跪下。巡抚杨鹤心中一颗大石头呯然落地。他不光是为王二这区区几百人,而是为整个关中的局势。 有了朝廷的这个政令,关中稳了! 罗飞羽盯着李过,问道:“李过,你现在跟我说说,有朝廷的这三条政令,你还想去谋反吗?” 李过低头答道:“不……想!” 他哪敢答半个“是”字呢,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去谋反,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现在想着的,就是赶紧赶回去,把这里的事告诉叔叔李自成,别听那些人的蛊惑,这事已经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在罗飞羽面前,跪满了一地的人。罗飞羽看向王二,说道:“你刚才说,杀知县张斗耀以及衙门差役的罪,你一人承担。我问你,人是你一个人杀的吗?” 王二梗着脖子答道:“太师,不是我一个人杀的,但是他们是听我的命令才杀人的。”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罗飞羽冷冷地说道,“其他人呢?动手杀人的,还有哪些人?” 王二急着喊道:“太师……” 罗飞羽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站了起来,喊道:“还有我!” “大柱子,你……”王二扭头怒道。 大柱子在王二身边跪下,说道:“二哥,明人不做暗事,杀人我也有份!” “我也有份!” “我也有份!” …… 好几个声音响起,这些人站起身来,来到王二身边跪下,一共十二个,都是青壮汉子,梗着脖子,慷慨激昂得很。 “很好,没有其他人了?”罗飞羽问道。 众人左右看看,纷纷摇头。 罗飞羽扭头对杨嗣昌说道:“记下他们的名字和住址!” 说完,他转头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十二人,今天回去跟家人好好过一夜,明日一早,就自行到县衙前面等着认罪!其他人,现在收拾好东西,一同回城。” 这些人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罗飞羽说完这些,直接让众人起身,然后伸手招招呼李过,让他过来。 李过心里很是忐忑,可是罗飞羽身边的锦衣卫都在盯着他,他不敢不从。 “你从哪里来?”罗飞羽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问道。 李过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答道,“米脂。” “这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罗飞羽呵呵笑着说道,“谁派你来的?” 李过不吭声。 罗飞羽伸手拍拍李过的肩膀,说道:“不管是谁派你来的,看样子也没有反乱之心,对吧。回去告诉他,想要博取个前程,可以去衙门应募,来西安府见我。一刀一枪,上阵杀敌,博取军功,光宗耀祖,可比提着脑袋起兵造反强多了!对吧!” 91 活罪难逃 从黑水寨回澄城,三十里路,罗飞羽一行牵着马,与王二聚集起来的这些青壮汉子一起,硬生生靠双脚,走了回来。 锦衣卫精骑虽然没有骑马快行,至少没有饿着肚子。王二这些人就不一样,黑水寨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余粮,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归心似箭,就饿着肚子,跟着罗飞羽等人往回走。 他们愣是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人叫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夜深人静时,才回到澄城。 一入城,各人就各自散去。罗飞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陕西巡抚杨鹤等人,在澄城县衙等着。 “太师,这十二个人,会乖乖来县衙领罪吗?”沈炼有些怀疑地问道。 陕西巡抚杨鹤笑着答道:“镇抚使大人放心,他们会回来的!” 他对王二这些人很有信心。 沈炼笑着答道:“巡抚大人看起来很有信心啊。” “是的,”杨鹤答道,“王二虽是山野村夫,却是条汉子,重情重义。” 罗飞羽没有吭声。 杨鹤问道:“太师是准备如何处置王二等十二人?” “你什么意见?”罗飞羽反问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杨鹤答道。他显是早就深思过。 罗飞羽转向沈炼,问道:“你呢?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让他们去边军效力!”沈炼答道。 罗飞羽不置可否,转向杨嗣昌,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杨嗣昌一惊。他没想到罗飞羽会询问他的意见,不由得看向父亲杨鹤。 “你不用看你父亲的眼色,”罗飞羽说道,“我是在问你的意见。” “是!”杨嗣昌站起身来,低头答道,“王二这些人,杀之可惜,可毕竟他们犯上作乱,不能就此轻轻放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需得在全城百姓面前公开宣布,公开行刑,通告诸县。不杀是格外开恩,当众行刑是严刑峻法,如此赏罚分明,方能让这些悍卒懂得敬畏,知道服从。” 罗飞羽哈哈一笑,扭头看着杨鹤,说道:“虎父无犬子啊!令郎这么一说,就清楚明白多了。” 杨鹤也站起身来,谦逊道:“哪里,太师过奖了!” “他跟在你身边历练,有些屈才了。”罗飞羽说道,“让他跟我回京师,户部郭尚书正在梳理赋税诸事,正是用人之时,嗣昌去户部做事,也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 “这个……”杨鹤沉吟着,可是眼光瞥见儿子杨嗣昌脸上的兴奋样子,再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师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即点头应道:“是!谨遵太师吩咐!” 正在说话间,县衙外一阵阵喧哗,锦衣卫小旗一路小跑着,禀报道:“报,王二带着十二人,前来县衙领罪。县衙外,百姓聚集不散。” “好,我们去看看吧。”罗飞羽站起身来,率先往外走去。 县衙外,已经聚集了大批民众,黑压压的一大片。在县衙门口,王二带着那十二人,一字儿排开,跪在地上。 罗飞羽一行从县衙里出来,聚集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很好!”罗飞羽来到王二等人跟前,说道,“你们还算是条汉子,准时来这里领罪,而没有私自逃脱。王二,我问你,你犯的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王二抬起头来,答道:“杀人!” “杀人该当何罪?” 王二低下头去,双眼中露出浓浓的不舍,停顿了片刻,答道:“偿命。” “大声点,我没有听清楚!”罗飞羽喝道。 “杀人偿命!”王二抬起头,双眼中带着泪花,大声喊道。 在场民众一片沉寂。 “杀人偿命!”罗飞羽高声说道,“这是当年汉高祖入关中时,与关中父老乡亲约法三章中的第一条,各位父老乡亲,没有忘掉吧。” 人群继续保持着沉默。陕西巡抚杨鹤心里暗赞。这个时候,如果拿《大明律》出来说事,这些人听不懂,也肯定是不服的。 因为王二等人所杀的,乃是澄城知县张斗耀,他在澄城连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时,仍然以强力手段催收赋税,以至于饥民走途无路,才奋起反抗的。 可是拿当年汉高祖入关中时的约法三章来说事,这些民众就无话可说。知县张斗耀不管当官如何不堪,首先也是个人。现在王二把他给杀了,这就是杀人,杀人就要偿命。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如此深入人心,此时反而如此强有力,让这些人无法反驳。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往两边让开,有个妇人扶着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王二扭头一看,立刻重重磕下头去,哭喊一声:“娘!” 老太太白发苍苍,双眼已经混浊,走路颤颤巍巍,虽然听到王二的喊声,她却没有转头去看。扶着她的妇人,双眼已是通红,眼泪直往下掉,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的男童,同样双眼含着泪,紧紧扯着她的衣衫。 三人扶持在一起,走到王二前头,跪了下去。老太太说了一句话,口音甚重,罗飞羽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县丞,县丞会意,立即上前两步,说道:“老妇是说,子不教,父之过,只是王二幼年丧父,只剩下她这个寡母,所以也就是她的罪过。杀人偿命,也该她来偿命,留下王二,还能有点用。” 王二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其他人受此一激,也是个个悲从心中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黑压压的民众,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组织,齐刷刷地跪下,就像是被狂风吹倒的苗穗,显得如此弱不禁风。 原来这就是权力!罗飞羽心里狠狠震荡着。 斩杀魏忠贤时,他感受到的是凌驾于权力之上的力量。掌控锦衣卫,诛杀田尔耕,他初次感受到权力的甘甜。而当朝廷重臣齐聚于书房里时,他感觉到权力巅峰的醉醺醺之感。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就是权力的沉重。 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此来类比民众与权力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形象透彻。 眼前跪倒的这些民众,黑压压一片,匍匐在权力面前。但是如果他们爆发起来,那就是血与火,足够焚毁一切!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老妇人跟前,伸手把她们三人拉了起来,转头对王二说道:“王二,你们看看,父老乡亲都在为你们求情。你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老婆要养,行事之前,需得三思!哪能拼一时激愤,搏个一时痛快?” 他停顿片刻,环顾一扫,继续说道:“这一次,念在你们十二人主动承担罪责,无人逃亡,痛哭流涕,确有悔过之心,我就再给你们一个好好革过自新的机会!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可心服口服?” 92 鞭刑 做戏做全套,做得对方心服口服,还要感恩戴德。 罗飞羽人前这一套,做戏做得很足,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再做下去,他担心会过犹不及,适得其反,把煮熟的米饭给烧糊了。 不过他这个理由,看得一旁的陕西巡抚杨鹤心里大为叫好,对这位年轻的太师,也终于收起了仅存的几分轻看之意。 扶着老太太的妇人,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再次双膝跪下,什么都没说,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时,额头上乌青一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王二等十二人,哪里有什么不服的,他们哪里知道,罗飞羽早就不准备杀他们,还以为自己这些人这一趟是死里逃生,不由得一边叩谢,一边喜极而泣。 罗飞羽转身说道:“沈炼,安排刑罚!每人鞭罚二十下!当众行刑!” 沈炼答应一声,一挥手,锦衣卫两个一组,上前来,架住王二等十二人,就在县衙门前,竖起十二根柱子,如同十字架,把他们绑上去,在他们嘴里塞根木棍让他们咬着,剥掉上衣,露出赤裸的后背。 十二名锦衣卫手持长鞭,站在他们身后,只待一声令下,就行鞭刑。 罗飞羽低声对沈炼说道:“不要伤筋动骨,打个皮肉伤就够了!” 沈炼点点头,走过去,貌似是在检查每个人,实则是提醒锦衣卫,注意下手的分寸。 锦衣卫,东厂,都是行刑的专家,也都有专业的手势和暗号。无论是鞭刑,还是廷杖,都能承上意,打出不同的效果来。 同样的二十鞭,既可把人给打废,甚至是打死,也可以打出触目惊心的皮外伤,但实际上却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看起来很吓人罢了。 罗飞羽要的效果,就是打起来惊天动地,皮肉伤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只需要休养个十天半月,就能生龙活虎一般的。 “行鞭刑……二十!”沈炼大声喊着,“开始!” 一声令下,十二名锦衣卫一抖手腕,长鞭在空中宛如灵蛇舞动,呼啸着,然后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王二等十二人背上,立即就显出一道乌青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扭,闷哼一声。 “1!” 沈炼喊了一声。 啪啪声整齐划一,带着慑人心魄的气势,一鞭接一鞭地抽下去, 不过几鞭的功夫,十二人后背上,已是一道道血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刚刚站起来的民众,不知道谁带头,又尽数跪了下去。有人带着哭腔喊道:“别打啦!别打啦!” 呼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最后已是如排山倒海一般,满城皆可耳闻。 罗飞羽点点头,沈炼一声令下,锦衣卫停止行刑。 “还有5鞭!”罗飞羽高声说道,“不过看在父老乡亲们如此为你们求情,这5鞭就先寄存着,你们在京营里,表现优异,这5鞭就可以免掉,要是再有什么不法之处,加倍处罚!” 十五鞭打下来,每个人后背上,都是鞭痕纵横,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即使是王二这样的精壮汉子,这么一番打,此时也是双腿发软打颤,站立不稳。他们的家人忙不迭地抢上前来,扶住他们跪下。 罗飞羽高声说道:“好了,行刑已毕,各位父老乡亲,散了吧,该干嘛就干嘛去!” 人群渐渐散去,王二等人也在家人的扶持下,回家养伤。罗飞羽看着他们的背影,对沈炼说道,“派人给他们送点伤药,这些人,只怕家里已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了。” 澄城的事,算是来得及时,在火苗刚刚燃起时,就以雷霆之势,在强力安抚和打压下,扑灭了下去。 募兵的事,由沈炼安排锦衣卫去执行,罗飞羽还要回到西安府,把整个陕西这边的官场和事务好好梳理一遍。 日上三竿,罗飞羽在巡抚杨鹤、杨嗣昌和沈炼的陪同下,由县丞带路,来到王二的家中。 果不其然,王二家中真正是家徒四壁,油灯干涸,连一盏油灯都点不起,。 得知是太师和巡抚亲自前来,王二在床榻上趴着,挣扎着要起来,罗飞羽说道:“趴着吧,鞭伤最紧要是静养几天。” 屋子里没有地方可坐,罗飞羽左右一看,揭开米缸,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你们……都断粮几天了?”罗飞羽忍不住问道。 这个时节,秋粮刚刚收上来不久,这些民众家里就已经断粮,怪不得他们会奋起反抗,杀知县张斗耀。 饿死是个死,奋起反抗也是个死,何不奋起反抗呢! 老太太回了一句什么,县丞转述道:“已经断粮两三天了。” 罗飞羽手一颤,米缸木盖掉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个知县张斗耀,杀得好啊!让民众挨饿,还如此不问不顾,强力征收赋税。如果是他,肯定也是提刀上去干他丫的。 罗飞羽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而是个外来者,打从心底里去,就觉得王二等人如此揭竿而起,并没有什么不妥。现在看到王二家里的这一幕,心里就更是觉得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心思,说道:“杨巡抚!” 陕西巡抚杨鹤上前一步,答道:“在。” “开府库,放粮!” “是!”杨鹤直截了当答道。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按每家每户缴纳的秋粮尽数返还,城中那些不缴纳赋税秋粮的士绅豪强,商贾大户,如果有人连这点小便宜都想占,一律严惩不怠,有锦衣卫去抄家!” 杨鹤大声答道:“是!谨遵太师吩咐!” 罗飞羽看着杨嗣昌,说道,“现在澄城知县一职空缺,你就暂时代理,待朝廷派来的澄城知县到位,你再回西安府。” 杨鹤的儿子杨嗣昌,在户部任过职,罗飞羽让他代理澄城知县,意图就非常明显,要他在这里操持开府库放粮的事,把这里的民众给安抚好。 澄城率先有王二这样的人起来反抗,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是遭旱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杨鹤和杨嗣昌带着县丞出去,王二媳妇,也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高高兴兴地去领取粮食。罗飞羽走到床榻前,对着无声哽咽的王二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呢!好好养伤,进入京营后,好好干,等在京师安定下来,就可以把老母妻儿都接过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有这一身力气,未尝不会搏出个前程出来!” 93 洪承畴 如果说整个关中是火药桶,那么澄城就是点燃火药桶的那点火星。 现在这点火星已经被扑灭,火药桶的烈度,也被大幅度降低。只要后续的执行力度能够保证,这个火药桶就应该不会爆了。 问题就在于,这个后续的执行力度,如何保证。各级当官的,很难说会不会暗中上下其手,克扣赈灾的粮食和银子。 罗飞羽把澄城这个烂摊子,仍给杨嗣昌去操持。这是个人才,还很年轻,以其曾在户部任职过的经历,主持区区一个县衙的事务,还是毫无压力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留下卢剑星带着一队锦衣卫,在澄城协助杨嗣昌处理赈灾事宜。 从澄城返回西安府,罗飞羽一行就没有这么赶急,每到一地,他就与陕西巡抚杨鹤一起,了解当地的受灾情况,以及开府库放粮的执行情况。 各地的执行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明目张胆的贪腐,倒是没有这么大胆,这些地方官吏,对开府库放粮赈灾,没有积极性,一拖,二怠,三懒,这样即使是罗飞羽发现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把他们怎么样。 总不可能一路砍杀下去,把这些人全部给砍了。 说到底。这些人没有利益可捞,都是在很有默契地采取软对抗的方式。催一下啊,动一下,骂几句,积极几下,然后很快又回复到原本的状态。 罗飞羽很明智地保持着沉默。他这个太师,不适宜过多干涉底下的事务,只能想办法从其他的途径解决。 陕西巡抚杨鹤也是刚刚上任不久,接任的,可以说是个烂摊子。现在虽然这个烂摊子已经被罗飞羽强势给稳住了,接下来的补漏工作,就得他亲力亲为,强力推动。 一行人回到西安府,在这里,这种情况一样的存在,甚至要比各地的情况更为严重一些。 罗飞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是积了一肚子的火。 布政使司衙门里,气氛就很是有些凝滞。罗飞羽从落座到现在,只是听左布政使张启睿等的禀报,一声不吭,脸色却很是不豫。 底下的这帮地方官,可以说是陕西的最高级别的官员,他们都这么不紧不慢的态度,就决定了下面各府县地方官的态度。 要是在一个正常的地方,正常的时间,这么做,其实也没啥,有几分无为而治的感觉。可是在这里,这个地方,正处于陷入大乱的悬崖边缘,还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那就不够了。 这个地方,罗飞羽需要的,是能够积极进取的人,是能够干事,能够有所为的人。 他这么一分心,左布政使张启睿的说话声,就有些飘渺。 “说完了?”堂中安静下来,罗飞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张启睿,问道。 左布政使张启睿恭敬答了声。还没退回去,罗飞羽就接着问道:“福王答应的五十万石粮食,现在在哪里?谁在负责?” 有人上前来,答道:“禀太师,属下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在负责!福王府已运出首批一万石,余下分批起运。” “哼!”罗飞羽很是不满,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派人快马去洛阳,告诉福王府的人,在我离开西安府的时候,还没见到五十万石粮食运到,就不用再运了!我会亲自率锦衣卫去取!”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心中巨震。这位年轻的太师,这是在公然威胁福王!他亲自率锦衣卫去取,当然就不仅仅是取粮食那么简单,而是要杀人! 洪承畴大声答应,转身就去安排此事,毫不拖泥带水,十分利落。 罗飞羽沉默不语,等到洪承畴安排妥当,回到堂上,罗飞羽再次说道:“你就是洪承畴?” 刚才,他是说完那番话之后,才想起来,这个洪承畴,莫非就是那个洪承畴?就是历史时间线上的那位洪承畴?差点就能撑起垂死大明的那个洪承畴? 这可是比杨嗣昌还要更为有名的名将名臣! 从刚才这么一件事,罗飞羽也可以看得出来,洪承畴正是他想要找的人选,办事麻利,富有进取心。 洪承畴有些奇怪,不知道太师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答道:“是,属下洪承畴,字彦演,祖籍福建泉州,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开府库放粮,可是你在负责?”罗飞羽点点头,问道。 洪承畴看了一眼左布政使张启睿,答道:“不是。” “这个事交给你统筹安排!”罗飞羽直接说道,“我在澄城时,见到百姓家徒四壁,缸中无一粒余粮。可是知县张斗耀非但不体恤百姓,反而一味催征。假以时日,这些百姓岂非就会活活饿死?” 堂中这么多人,无人敢接话。 罗飞羽长叹一声,接着说道:“饿死也是个死,反抗也是个死,左右是个死,也就难怪百姓会奋起反抗,杀了知县张斗耀。澄城反乱一事,知县张斗耀功不可没啊!” 这当然是句反话,罗飞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四处一扫,从各位官员脸上,看到的不是羞愧难当,不是震动,而是麻木不仁! 他本就积着一肚子的火气,此刻见这帮人还是如此的浑不在意,再也控制不住,冷哼一声,声音提高八度,喝道:“开府库放粮,已是几天前的事,如今竟然还是如此迟缓!你们可是要逼得关中百姓揭竿而起,方才知道情势紧急?!” 这一顿咆哮,罗飞羽终于从在座众人脸上,看到了惊恐。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说道:“洪承畴!” “属下在!” “你现在就是左布政使!”罗飞羽说道,“催福王府运粮,开府库放粮,就是你当前要做的紧要事!有什么为难之处,直接来找我!但是你们记住,从今日开始,关中,陕西布政使司,有百姓饿死,有人反乱,我唯你和杨巡抚是问!” 陕西巡抚杨鹤也当即上前,与洪承畴一起领命。 如此一来,陕西这么一个地方,就云集了杨鹤、杨嗣昌和洪承畴三位能干大员,再加上募兵的卢象升,以及罗飞羽亲自坐镇,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重视。 罗飞羽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关中的反乱尚处于萌芽状态时,就以雷霆之势,彻底扑灭。这样做,付出的成本最低,收效却最大。 94 李自成 陕西布政使司换人之后,整个官僚系统一下子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方面,是洪承畴十分勤力,从上而下,全力推动下属办事干活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罗飞羽在这里,一个不满意,就直接撤掉原左布政使张启睿。如此雷厉风行,让这些官僚感受到危机,不得不变得勤力起来。 罗飞羽一直坐镇在西安府,不管具体的事务,但是每天都会在城里和周边府县转悠,算得上是真正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为民众排忧解难。 这样的太师,还是掌控着锦衣卫的指挥使,却在关中地区如此亲民,世所罕见。 时间一天天过去,卢象升在各地募兵,进展十分顺利。各地募兵的名单,也在第一时间送到西安府。 这是罗飞羽的要求。 他最为关心的,就是那些反乱的头儿,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是否有放弃起事造反的念头,转而应募当兵。 只是很可惜,他在这么多的名单之中,只在延安府安塞县的募兵名单中,发现高迎祥这个名字。 李自成,张献忠,都是米脂人。在米脂县的募兵名单中,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 罗飞羽没有抱着侥幸心理,而是带着锦衣卫精骑,离开西安府,北上米脂。 这一路所耗费的时间,比到澄城要长得多。 米脂位于陕西布政使司延安府北端,在米脂更偏北端地方,就是府谷,也就是历史时间线上另外一支起义义军的发源地,首领是王嘉胤。 至于其他的三十六营首领,罗飞羽记不得这么多,也不是那么在意。 这是防患于未然之举,真正的理由,不足为其他人道,只有罗飞羽自己心里清楚。他告诉沈炼等人的理由,是很担心澄城碰到的那个李过,以及派李过到澄城与王二接洽的那个人。 他特意选择在入夜之后,才进入米脂县城。安顿妥当之后,他照例来到县衙,把知县李勇利和县丞等人都召集了过来。 “我过来是找个人!”县衙里头,罗飞羽直截了当地对知县等人说道,“他的名字叫李过。澄城王二聚众闹事时,他就在王二那里,意图煽动王二等人与官兵对抗。你们有谁知道这个人?” 知县李勇利看向县丞,县丞则看向手下的一众衙役。一阵沉默之下,在一众衙役的末尾,有个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说了一句什么。 “启禀太师,他说他知道这个李过,是银川驿站驿卒李自成的侄儿。”知县李勇利转述道。 “很好!”罗飞羽点点头说道,“这个李过,还有李自成,现在在哪里?” 这个衙役也茫然不知,知县李勇利转述道:“他说,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李过和李自成了。太师,需要召银川驿站的驿卒……” 话还没说完,罗飞羽就站起身来,直接说道:“你和他跟我一起去银川驿站。” 银川驿站在米脂城北三十里。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罗飞羽竟然还要连夜赶过去? 知县李勇利心里震惊,可不敢表示出来,只能照办。 这一次,罗飞羽只带了几名锦衣卫随行,其他人就在米脂现场里歇下。一行人赶到银川驿站,当即问清楚了情况。 李自成的确是这里的驿卒,只是在十多天前,就说家中有事,匆匆赶了回去。这些驿卒还是记性很好,说李过就是那一天来到驿站,然后跟李自成一同离开。 罗飞羽一路风尘仆仆没想到最终还是扑了个空。 他索性在这里休整几天,同时让知县李勇利找个人去李自成的老家,看看那里的情况。 李自成的老家,在米脂县西两百里处,这么一来一回,耗时可就不短,少说也要个十来天的工夫。 可是等了没几天,派出去的这个人,却突然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李自成聚众起事,已经攻陷碎金镇,正往米脂县城而来。 县衙里,罗飞羽也是一脸的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虽说延安府一带受灾最重,米脂县也不例外。但是在免除赋税五年,外加开府库放粮赈灾的情况下,受灾民众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受他们的鼓动,起来闹事啊! 这很显然,是有穿梭者在背后推波助澜,推动此事的。 知县李勇利脸色大变。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太师罗飞羽的安危,回过神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说罗飞羽赶紧离开,这里由他镇守。 米脂县城距离边境榆林卫甚近,也是属于边关府县,县城有兵士两百。虽然不知道李自成到底有多少人,至少守城还是可以做到的。 罗飞羽却不这么想,他本来就是冲着李自成等人而来的。现在李自成反而自己往枪口上撞,他当然不能就此放过。 更何况,他还要搞清楚,到底是些什么人,在蛊惑李自成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也许这些人是在看到罗飞羽颁布的政策之后,情知再这么等下去,罗飞羽对整个关中和陕西布政使司的控制力度会更加强大,所以才不惜这么仓促起事,强行煽风点火。 他当即喊道:“沈炼!派人换下锦衣卫甲衣,去打探情况。” 待沈炼领命离去,他对知县李勇利说道:“立即关闭城门,许进不许出,召集兵士,把守城门!” 他这是要封锁消息,让李自成得不到现场的消息。 第二天,消息已经明朗,李自成所率饥民,足有千人,正直奔米脂县城而来。 只是这些人为何会要起来闹事,就知之不详。 米脂县城,一片恐慌。只是有三百锦衣卫精骑和两百兵士四处巡逻,城内秩序井然,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闹事。 李自成所率的这群人,终于到了。可惜迎接他们的,不是夹道欢迎,而是紧闭的城门。 他们还不知道,太师罗飞羽,以及所率的三百锦衣卫精骑,就在米脂县城里等着他。 城头上,罗飞羽没有露面,而是让知县李勇利与他隔空喊话。 城外的这群人,人数不少,足有千余人,但是相对于米脂县城这样的城墙,这点人,还是不够看。 县丞为罗飞羽转述知县李勇利与城外李自成之间的对话。但罗飞羽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面,而是看着李自成身边那个娇小的身影,知道了答案。 那是苏雅琴,她就是李自成聚众起事的原因! 95 夺城 苏雅琴骑着高头大马,就更显得身材娇小。 即便此刻这么些人,只有她能骑着高头大马,陪伴在李自成身边,她的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儿,而是充满了挫败感。 眼前的这座米脂县城,巴掌大的地儿,此刻城门紧闭,城墙竟然显得如此高耸,如此高不可攀,如此牢不可破。 这当然是个错觉,实际的原因,是她对身后这帮乌合之众没有信心,一点都没有。 李自成这个人的确是个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拉起来这么一帮子人,跟着他一起,来这里攻打米脂县城。 可是接下来呢?苏雅琴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胯下的战马,似是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不安地踏着马蹄,打着响鼻。 “不用担心!”旁边的李自成转过头来,声音温柔得足可融化寒冰,“先安营扎寨,今晚破城!” 苏雅琴鼻子一酸,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自成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看到苏雅琴这个样子,心里头像是被一根长长的尖刺狠狠地刺中,疼得他忍不住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他侧头看着苏雅琴的侧脸,小巧的鼻尖,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如此楚楚可怜。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搂在怀中,狠狠地安慰一番。 一瞬间,李自成只觉得体内深处,从尾椎骨那里,升腾而起一股豪气,让他瞬间膨胀如巨人,俯瞰着眼前的这座米脂县城,俯瞰着万水千山,江山社稷。 我一定要打下这个大大的江山,送给眼前的这个可人儿,当做她的聘礼! 可是李自成万万没想到,苏雅琴心里发苦,鼻头发酸,可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看不到的对手,那个大明帝国的年轻太师。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对手,几乎是跟她同一批最早进入这方世界的。还在萨尔浒大战中交过手。所不同的是,那一次大战,是她的崛起之战,是他的死亡之战。 数年的苦心经营,她距离掌控这方世界,已只是时间问题。她踌躇满志,带着刺客团,南下大明京师。只是略微用点力,就成功收服信王朱由检之令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 她要扶持他坐上大明帝国的皇座。 这样她才能加速推动大明帝国的衰败,才能让皇太极君临天下!这样她才能实现自己的目的,掌控这方世界。顺带着,她也能实现个人的皇帝攻略,把这方世界的皇帝,都给睡个遍!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这个对手,在一夜之间,崛起于魏忠贤阉党的血泊之中,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锦衣卫,逼死信王朱由检,让她败退! 还把她给抓住了! 而她对他却毫无办法,最后还是靠着吐露一些情报,才把他连蒙带骗,给唬住了。 接下来,她才真正见识到他的霹雳手段,加官太师,掌控大明帝国的朝堂,调兵遣将,稳住辽东战局,整饬京营,查漏补缺。 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大明帝国,在他的一番大刀阔斧的操作之下,竟然开始止住颓势,焕发出新生来。 她策划布置的刺杀,引来的却是雷霆反击,潜伏在大明京师的刺客团,全军覆没。 如今,她只能赶到这里来,试图在这里掀起一股风浪来。 结果刚刚开始,他就反应神速,来了个釜底抽薪。这不啻于当头一盆冰水泼下来,把行将点燃的火药桶给彻底冻住了。 设想中的野火燎原,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些乌合之众,在这座小小的米脂县城之前,都束手无策。 苏雅琴心里一声长叹。要不是李自成的确是个人物,在这座小小的米脂县城里,也早一步埋下后手,她会忍不住现在就掉头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雅琴在李自成全方位的籍慰下,心里的阴郁终于好了一些。大帐外,星光璀璨,苏雅琴披着一件长袍,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心里起伏不定。 她的对手,如今在西安府,接到这里的急报,再率人赶过来,少说也要好几天的时间。 即使没有回头看,她也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让她如饮醇酒,甘之若饴。 李自成拉起来的这帮乌合之众里头,可是有好几个来头不小的家伙。来自府谷的王嘉胤,来自延绥边镇的张献忠。张献忠这个家伙,也是个皇帝,苏雅琴也在寻思着,一旦李自成未能成事,要不把他也给睡了,让他接过李自成的大旗,继续祸害下去。 夜色渐深,米脂县城城头上,有守夜的兵士来回巡逻,不敢懈怠。 把守城门的兵士,久站不动,就有些抵不住瞌睡虫的侵蚀,站在那里,杵着长枪,双眼似闭非闭,站着打起瞌睡来。 黑暗阴影之中,一群人悄悄地接近城门,除了走路的沙沙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就没有发出其他的声响。 领头的是刘宗敏,他一直劝说李自成起兵造反。可惜李自成一直下不定这个决心,直到他回到老家,激愤之下杀了艾举人全家和自己的妻子,这才被迫之下,不得不起兵造反。 可惜这个时候,朝廷的免除赋税五年的消息也到了,起兵造反得不到饥民的群起响应,已然错失最佳的时机。这个时候,刘宗敏反而劝李自成一起去应募当兵,可是李自成却铁了心,要起兵造反! 刘宗敏隐身在黑暗中,紧盯着城门洞那里。把守城门的兵士只有二十多人,此刻都是困顿不堪。只要缠住这些人,然后打开城门,这座县城就如脱光了衣服的娘们,敞开了胸怀。 刘宗敏伸舌头抿抿发干的嘴唇,回头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做好出击的准备。 邦邦邦! 三更到了,刘宗敏一跃而起,率先冲了出去。 骤然而起的喊杀声,搅乱了城门处的宁静和黑暗。刘宗敏率众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把守城门的兵士,骤不及防,被这群悍民冲击得七零八落,完全组织不起来有效的防守,纷纷往两侧逃窜。 “打开城门!”刘宗敏大喊着,制止手下去追杀逃窜的官兵,带着大家伙去打开城门。 嘎嘎声响中,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就在这时,刘宗敏似是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不由得双眼紧紧一缩。 城门洞处的灯光能照到的大道处,一骑静静地站在那里,形如幽灵一般。 城外,喊杀声震天响,往洞开的城门杀来! 刘宗敏心里感觉到不对劲,可是容不得他多想,黑暗中,响起一阵嗡嗡声,尖啸声紧随而来,如同催命的哨声。 96 抢人 黑暗中的尖啸声刚刚响起,刘宗敏就直接往地上一扑。 这是弩箭,不是弓箭。 如果是弓箭,扑倒在地,也躲不过去!反而会死得更快! 四周火光闪烁,噗嗤声不断,惨叫声四起,倒地声不绝于耳。 刘宗敏脑袋里一阵轰鸣。 带来的这些老兄弟,都死定了!他们还没有见到荣华富贵,就倒在黑暗之中。 城外的喊杀声,气势如虹,越来越近。刘宗敏很想冲出去,告诉他们,不要冲进来送死! 可是没有用。刘宗敏唯一能做的,近乎于本能一样的求生能力,让他立即往旁边翻滚,直到碰上城门洞处的城墙,他才手扶着,贴墙站起身来。 冲在前头的人,争先恐后的,从洞开的城门,蜂拥挤了进来。他们大声呐喊着,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都是兴奋得扭曲在一起。 只是他们听不到黑暗中响起的嗡嗡声,还有嗤嗤的尖啸声,也不知道脚下踩着的,是他们的同伴。 冲在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继续往前冲。人群蜂拥而至,一片片倒下。 刘宗敏已经看不到城门外的情况,他不知道米脂县城里,怎么会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弓箭手,他也不知道,城门洞外,到底埋伏着多少弓箭手。 喊杀声气势如虹,却在冲进城门之后,被催命的尖啸声给阻遏住,很快就衰弱下去,直到彻底平息,被满地的呻吟和惨叫声给取代。 能够逃回到城外的人,都是些胆小怕死的家伙。他们冲锋时腿脚发软,拖在最后面,发现前面不对劲之后,掉头就跑,这才保住一条命。 李自成是被侄儿李过和几个老兄弟连拉带拽,抬出来的。他的身上,插着好几支弩箭,每一支都是只剩下尾翎露出在外。 苏雅琴就着火把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 这是锦衣卫的弓弩。 该死的!锦衣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来了多少人?那个该死的指挥使罗飞羽来了没有? 苏雅琴心里乱成一团乱麻,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自成,双眼中带着迷茫。 其他人还以为她这是伤悲所致。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张献忠沉声说道。 抢城门的好事,轮不到他,如此反而躲过了一劫。 李过抬头看着他,双眼如欲冒火。 黑暗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都是脸色大变。苏雅琴刚刚抬起头,猛然间后脑勺遭受到猛击,整个人往前一扑,却没有真个儿扑倒在地,而是被人一把拦腰抱住。 张献忠直接把她往肩头上一扛,只是瞪了李过等人一眼,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子凶悍和狠厉。 李过心里一颤,好不怀疑。如果他敢出声阻挡,下一刻,这个来自延绥边镇的犯事边军,就敢挥刀砍过来。 “快走!”其他几个人如梦初醒,直接窜了出去。 生死时刻,哪怕地上躺着的,就是他们追随的李自成,此刻他们也都顾不上了。 只有李过抓着李自成的手,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在这里。 “走……走……”李自成咕囔着,声音虚弱,含糊不清。 李过松开手,双眼含泪,转身就走。 他从澄城回来之后,极力劝说叔父不要有起兵造反的念头。可是没有用。叔父完全沉迷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之中,对她言听计从,无可自拔。 叔父就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 我要杀了她! 李过心里冒起这么两个念头,窜进黑暗之中。 在城门两侧,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从两边席卷而来。 天色渐亮,四处逃窜的幸存者,还是没能逃脱锦衣卫的追捕,一个个被抓了回去。 李过也没能逃脱,被锦衣卫带到罗飞羽的面前。 他又见到了叔叔李自成。只是李自成已经死透了,躺在地上,没了一点气息。 罗飞羽一挥手。让锦衣卫给李过松绑,问道:“李自成身边的那个女人,在哪里?” 李过心里一惊,旋即冒起一股怒火,答道:“她被张献忠给带走了。” “张献忠?”这一次,轮到罗飞羽心里一惊,“他怎么带走的?” 李过把当时的情形一说。罗飞羽当即一挥手,说道:“上马!” “大人!”李过喊道,“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罗飞羽转身,问道:“为什么?” “因为就是她害死了我的叔叔!” “嗯,她害死了你的叔叔,”罗飞羽说道,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我如果抓到她,会让你杀了她!” 这不是一句真话。罗飞羽即使真的抓到了苏雅琴,也断然不会交给李过来杀,而是会自己杀掉她。 上次抓到她,还不知道她就是那个疯狂的对手,让她在魅惑加交换情报的情况下,从容离开。这样的好事,就只能有这么一次,而不可能有第二次的。 张献忠带着苏雅琴,是骑着马逃走的,所以才没有被抓回来。从米脂现场城门外,只有一条驿道,一直往西北。他是连夜独骑,黑灯瞎火的,时间也不算长,跑不出多远。 罗飞羽率锦衣卫风驰电掣,顺着驿道一路追下去。追出二十多里地,就看到倒毙在路上的战马。罗飞羽精神大振,十有八九,张献忠带着苏雅琴,就在前面的驿站。 驿站在李自成率人前来攻打米脂县城之前,就已经空了,除了空房子,什么都没有。 罗飞羽在驿站前勒马而立,一挥手,锦衣卫立即两边散开,把驿站团团包围。 驿站内外,静悄悄的。罗飞羽拔刀在手,当先走了进去,浓郁的血腥味自里屋散开来,十分明显。 血腥味来自一具赤裸的死尸,瘦长身材,长须,健硕,面色带着微笑,满足,似乎没有遭到痛苦的折磨。 致命伤在左胸心脏处。罗飞羽一看,就知道这是狼牙刺所刺伤。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来。 张献忠击晕苏雅琴,带着她一路急赶,把马都给累死了,来到驿站,只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浴火,直接上了苏雅琴,正在极乐之时,被苏醒的苏雅琴刺中心脏,当时就毙命了。 苏雅琴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在墙上,用张献忠的血,写了个大大的“杀”字。 罗飞羽默然看了半响,冷哼一声,令道:“带上尸首,回去!” 97 八大家 回到米脂县城,罗飞羽把一应琐事交给沈炼和米脂知县李勇利等人处理,自己回到住处,好生歇息一番。 在他眼前,随着他的心念转动,浮现出玉玺的图像,下方的进度条,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往前拱了一大截。 如今的进度,已经快要到接近一半的位置了。 尤其是这次的陕西之行,效果十分明显。强力安抚受灾的饥民,就是罗飞羽此行的本意。现在,却来了个锦上添花,意外惊喜。 苏雅琴这个女人,已经变得疯狂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蛊惑怂恿李自成起兵造反。就相当于火药桶已经是被泼了一盆水,她还要强行去点燃。 这个效果如何,她心里十分清楚,但是她还是不管不顾,不惜牺牲色相,去推波助澜,暗中点火。 不过她也许不是牺牲色相,而是……乐在其中!毕竟李自成这个人,可也是历史时间线上的皇帝之一。当然还有那个张献忠。也许张献忠是强行睡了她,而不是她主动睡的,所以在恼羞成怒之下,她把张献忠给杀了。 接下来呢?这个疯女人会去哪里搅事生非?她有没有收到后金那边的风言风语?她会不会急着赶回去安抚皇太极?而不是继续在外面浪荡? 苏雅琴能在大明帝国京师搅风搅雨,罗飞羽当然也可以派人在后金散播谣言,惹是生非。在苏雅琴从京师逃出来,赶到陕西这边时,后金那边的风言风语,也已经散播开来。 现在,陕西这一块儿,已经不再是个大隐患。免赋税,赈灾,放粮,足够让受灾的饥民有盼头了。真正起来闹事的几个人,李自成,张献忠,还有李自成手下的老兄弟,都已经死了,再也翻不起哪怕一点小小的浪花。刘宗敏,李过,这些人被俘,罗飞羽已经想好了,会把这些人发配到边军效力。 接下来,罗飞羽要去的地方,就不是回到西安府,而是往北,从榆林到府谷,再入大同,最终目的地则是张家口。 在魏忠贤时代,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对内,监视群臣,对外,也掌控着对后金和蒙古的情报刺探收集工作。罗飞羽掌控锦衣卫,大力加大对外的人力和财力支持,也很快就有了回报。 后金所在那个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可是建州女真精骑甲胄兵器比明军还要精良! 这种情况当然很不正常。以后金区区不过数百万的人口,根本就支撑不起十余万精骑军备所需。 答案就在山西,就在那些往返于后金与关内的商队身上。 锦衣卫已经基本摸清,这些往后金输送物资的商人,集中在山西八大家,他们盘踞在张家口,以正常贸易为依托,源源不绝地往后金输送粮食、盐铁和火药火器等违禁物资。 罗飞羽掌权之后,已经严令各边关守军严查这类走私违禁物资的贸易,可是从锦衣卫传过来的情报,张家口一带的这些贸易,仍然十分猖獗。 如此一路骑行,除了领略塞外风光的同时,也感受到边关的荒凉困顿。进入张家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张家口堡属宣府镇万全左卫所辖的卫堡,有着与其地位不相称的繁华,已经不再是土堡,而是城。 这里是从京师和山西出塞的通道之一,俗称东口,而位于陕山西的大同,则俗称西口。 罗飞羽率锦衣卫三百精骑入城,就连宣府总兵王承荫也丝毫不知情,更别提镇守张家口堡的边军。 坐镇张家口堡的,是千户王英。这是个肥缺,王英就正是宣府总兵王承荫的亲族亲信。 正是傍晚时分,罗飞羽直入城中的卫所军营,千户王英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在卫所军营里头。 罗飞羽很有耐心,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等来千户王英。 千户以下,还有两个副千户,以及百户试百户十来人,此刻就全聚在堂中。 罗飞羽继续喝茶,一声不吭。 千户王英及一众属从个个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一次锦衣卫大队人马来此,还是太师兼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亲至,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要事,也不可能劳动这位年轻的太师亲自前来,还秘而不宣啊! 镇抚使沈炼大步走了进来,在沈炼跟前禀道:“太师,城门已关闭。” “很好!”罗飞羽点头说道,目光看向千户王英,“王千户……” “属下在!”千户王英快步上前,战战兢兢答道。 太师率锦衣卫一来,先关城门,这是要……抓人了?! “你已经派人急报宣府总兵王承荫了?” 千户王英不敢隐瞒,连忙答道:“是!” “很好。”罗飞羽说道,“我是来抓人的,不能等那个王总兵赶到了。” 千户王英,以及身后站着的一众副千户和百户试百户等人,个个眼前一黑,双腿打颤。 他们搞不懂情况,这位年轻的太师刚刚整饬京营,砍了五军都督府好几个功臣勋贵的脑袋,怎么他现在来这里拿边军开刀了? 一见这帮人这个样子,罗飞羽就忍不住想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再慢慢放下茶杯。正巧这个时候,千户王英没听到罗飞羽号令锦衣卫上来抓人的吩咐,悄悄抬起头来,用眼角余光瞄了几眼,刚好就看到罗飞羽正在看着他,不由得全身一颤。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不过你们所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念在你们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前一句,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后一句,又让他们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每个人拿张纸,拿笔,写下收受了哪些商人的孝敬银子多少两,又给卫所镇长官送了多少银子。老老实实地坦白,我既往不咎。偷奸滑科,隐瞒不报,在今日之后,还上下大捞其手的,那就别怪锦衣卫不客气了。赶紧吧,我还要让你们带人去抓人!”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一边是威吓,一边是安抚,这一套策略,罗飞羽用得炉火纯青。 本就一直吓得战战兢兢的千户王英等人,这个时候哪还敢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隐瞒不报。反正太师已经说了,老老实实地坦白,既往不咎。 故而一个个写得很快,看来每个人心里都是揣着一把账的,明白得很。 很快,罗飞羽身前就有了一叠纸。罗飞羽看都没看,直接收了起来,站起身,说道:“很好!点齐人马,随我去抓人!” “遵命!”千户王英等人大声应和,喊声如雷,气势如狼似虎。 98 喜宴生悲 刚刚入夜,张家口堡城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队队兵士小跑着,在城中穿行,步伐一致,咚咚作响。急促的马蹄声,就更是如催命的鼓点,令人胆战心惊。 这一次要抓的人,都是商人,也还都是大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一共八个,是锦衣卫调查出来的名单,罪名很简单,向建州女真输送粮食、铁盐、火器火药,以及他们想要的任何物资。 这些都是朝廷禁止输往塞外的东西,更不能输往后金。 可是这八个大商人,却对此置若罔闻,也因此与后金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 更为惊人的是,他们还暗中为后金提供大明边军和各处关隘驻军的情报。 还为后金在大明帝国内的细作奸细提供便利,充当中间人,收买大明的官吏,为后金效力。 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是罗飞羽所不能容忍的。在收到锦衣卫搜集的情报之后,哪怕还只是一些蛛丝马迹,罗飞羽就下定了这个决心,一定要这些人绳之以法。 并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杀了这八大家,也就斩断了他们向后金输送营养的血管,让后金失去持续发动战争的人潜力。 八大家盘踞在张家口堡,以此为基地,分号,银号,遍布京畿、山西、以及江南一带。抄没他们的家产,对本就缺钱的大明帝国来说,无异于又凭白增添了一笔庞大的收入。 巧的很,八大家的当家人,正齐聚在张家口堡里最大的酒楼里,为八大家之首的范永斗举办庆贺宴,庆贺他又纳了一房小妾。 千户王英知道他们聚在那里,直接带着罗飞羽,以及一队锦衣卫,来到酒楼前,翻身下马,恭敬地说道:“太师,请!” 罗飞羽径直入内,登上三楼。一楼和二楼大堂,摆满宴席,座无虚席,都是来为范永斗娶妾庆贺的宾客。 他们见到千户王英带着罗飞羽进来,跟在一旁,点头哈腰的,恭敬得不得了。而在门外,大队的锦衣卫,还有一队队兵士,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 三楼才是尊贵宾客所在,偌大的大厅,只有那么寥寥三席,呈品字形摆放。还有布幔隔开,显是里面还摆有桌子。 “千户大人!”千户王英一露头,就有人热情地招呼道。 王英脸色一沉,低喝一声:“闭嘴!” 待到罗飞羽现身,三楼大厅里,立时一片死寂。 锦衣卫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个好事情。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此刻更是心中忐忑不安。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上前来,弓着腰,恭敬地问道:“千户大人,这位大人是……” 千户王英在罗飞羽面前,不敢再吭声。罗飞羽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这个胖子身上,反问道:“你就是范永斗?” “是是是,大人……”范永斗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嗯,你们还留下来主座,”罗飞羽微笑着说道,“王英,这是你坐的位子?” 千户王英都快要哭出声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全身颤抖着,不敢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范永斗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里。 罗飞羽没管跪在地上的千户王英,施施然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范永斗旁边的位子上,说道:“范家真是家大业大啊,娶个小妾,都这么舍得大摆筵席。小妾呢?唤出来,让我看看。” 满屋子的人都吓得不敢吭声。沈炼一挥手,两名锦衣卫上前,直接撤了隔断的布幔。 布幔后面,还有两席,全部是女眷。 沈炼走过去,扫视一圈,喝问道:“新娘子是谁,出来!” 一众女宾之中,站起来一人,身穿大红纱衣,款款上前来,对着罗飞羽施礼。 罗飞羽上下打量着她,连连点头,“嗯,的确是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王妙莹,祖籍扬州,来自……南京……” “南京?”罗飞羽问道。 王妙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罗飞羽,又低下头去,低声答道:“是,民女自幼……就在秦淮河……范老爷买下民女……” 声音很低,幸亏大厅哦安静得很,罗飞羽才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 “秦淮河……”罗飞羽并没有感到意外,“范永斗花了多少银子,才买下你的?” “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罗飞羽都有些吃了一惊,“秦淮河像你这样的美女,还有哪些?” 王妙莹沉吟一下,答道:“大人,秦淮八艳,任一个,都不是民女所能比拟的。” “哦?那要买下秦淮八艳,又要花多少银子?”罗飞羽好奇地问道。 “大人,秦淮八艳,再多的银子,也是买不到的。”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怪不得,不然这位范老爷啊,可就要把秦淮八艳都给买到张家口堡里来了。” “大人,小民……”范永斗堆着笑,说了声。 “闭嘴!”沈炼一声断喝,打断他的话,“太师在问话,要你插什么嘴?再胡乱插嘴,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范永斗学着千户王英,一下子就跪了下去,一身肥肉都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对吓得不轻的王妙莹说道,“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放心吧,他可是个怜香惜玉的家伙。我再问你,你可知道范老爷的这么多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王妙莹轻轻摇头。 罗飞羽转向跪在地上的范永斗,问道:“范老爷,你来告诉她,你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太……太师,小民的银子,都是走南闯北,一两一两……攒出来的……” “哦,你倒是个奉公守法的商贾了,”罗飞羽呵呵一笑,“就是不知道,你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说的?你奉的到底是大明律呢,还是皇太极的后金律法?” “太师,小民……”范永斗大急,叫嚷道。 罗飞羽没理他,而是转向王妙莹,问道:“现在你可知道这位范老爷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了?” 王妙莹看看范永斗,哪里还不知道,这位范老爷已是大祸临头了。她缓缓跪下,低头说道:“太师手刃阉党魏忠贤,民女在秦淮河,也曾焚香跪拜,喜极而泣。太师,民女……实不知……范老爷的银子,来自何处……”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起来吧,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范老爷的银子,都是从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那里换来的,而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银子,就是纵精骑,从大明辽东那里烧杀劫掠抢来的的,每一两银子,每一两黄金,都沾染着大明子民的鲜血和眼泪。范老爷,我说的可对?” 99 暗自庆幸 范永斗吓得趴伏在地,大声哭喊着:“太师,冤枉啊……” 所有宾客,都是吓得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锦衣卫来抓人,还是太师亲自带着锦衣卫来抓人,冤枉不冤枉,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倒霉事,为何自己给赶上了! “哼,冤枉!”罗飞羽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趴伏在地的范永斗一眼,说道,“王千户!你还趴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起来认人抓人?!” 千户王英可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到罗飞羽如此一声断喝,立时如听到天籁之音那般,喜极而泣。巨大的落差,让他一阵阵晕眩,忙不迭地爬起身时,站都站不稳,颤声答道:“是……是……” 沈炼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说道:“照着这个名单,一个个抓!” 不少宾客眼前一黑,瘫坐在椅子上。尤其是有幸跟范永斗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更是全身颤抖,完全无法控制。 楼梯口,一队队锦衣卫现身,千户王英定定神,看向手中的名单,手指向跪在地上的范永斗,大声念道:“范永斗……” 立时有锦衣卫上前来,直接把范永斗给拖了出去。范永斗肥胖的身躯,完全无法站立起身,一个劲儿地喊着:“冤枉啊!冤枉啊!” “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随着千户王英念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锦衣卫带走一个又一个人,座无虚席的宴席,一下子就空了下来。锦衣卫要抓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八个人,而是这八大家的所有人,老板,掌柜,伙计,亲朋,好友,都不放过。 罗飞羽这一次的策略,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他是鉄了心,要彻底斩断这帮无良商人向后金输送物资的通道,以雷霆手段,震慑其他的商贾,让这些人做这些违禁生意之前,先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舍不舍得掉脑袋。 宣府总兵王承荫快马连夜赶到,当他见到罗飞羽时,第一件事情,而是老老实实地写清单,收受了哪些商人的孝敬银子,又给朝中的哪些人孝敬了银子。 他不敢不从。更慑于锦衣卫的赫赫凶名,不知道这位太师已经掌握了哪些罪证,又素知这位太师在朝堂上的作风可是简单粗暴,一手是既往不咎,官照做,事照办,一手是绣春刀,抄家砍人,毫不含糊,所以不敢隐瞒,就怕遗漏。 灯光之下,罗飞羽拿着手里的纸笺,粗粗扫了一眼,对着身前的宣府总兵王承荫说道:“这是个肥差啊!王总兵!” 宣府总兵王承荫扑通一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丧着嗓子,说道:“太师……饶命!” 罗飞羽看着他,沉声问道:“这份清单,可有隐瞒?” “太师……”宣府总兵王承荫颤声答道:“属下记得的,绝无遗漏,属下……不敢欺瞒太师!” “这份清单,可是关系到你的脑袋,还有你全家性命的大事。”罗飞羽沉声说道,“你再一个人好好想想,明日天亮,再交给我!” 他直接把清单扔给宣府总兵王承荫,然后吩咐锦衣卫,把王承荫关到一间房子里,不许与任何人接触说话,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好好写。 这样做,可是比直接砍了他的脑袋还要更折磨人。 整个张家口堡,一夜惊魂。所有在此歇息的商队,都无法出城。以往畅通无阻的通道,门路,这一次,全部失效。 把守城门的,除熟悉的边军,还有锦衣卫! 没有人有那个胆子,试图去走锦衣卫的门路。 一直到天色大亮,城中才渐渐平息下来。没有被抓的人,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无比。 紧接着,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城中迅速传开。昨夜抓的人,是范永斗等人,而带队的,则是新任的太师,锦衣卫都指挥使,罗飞羽大人! 城中的搜捕结束了,城门却一直没有打开。一连十来天,只有人进城,却没有听说有人能出城。 被困在城内的商队,都急得团团转。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对此有什么怨言。 商队的老板掌柜,可就坐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运出去的货物,可就无法及时送抵客人那里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推举出德高望重的几个代表,前去求见太师罗飞羽。 他们的确见到了太师,太师对他们这些商人,也是勉励有加,只是何时可以开城门,答复就不尽如人意。太师的原话,就是让大家再耐心地等一等。 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如此又是好几天的工夫,城中终于等来了大消息。 三天后,太师将召集城中的所有人,公开行刑! 张家口堡的高高城墙里头,没有空地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天色刚亮,大街小巷,就有精骑和兵士来回穿梭,通知所有人,到南门外,围观公开行刑。 在南门外,搭起来的木台,足足有一人高,坐满了商队的老板掌柜,以及城中的商贾大户。木台两边,还有很多木架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宣府总兵王承荫,以及张家口堡千户王英,都在木台上,忙前忙后。见到这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台子上的这些商贾掌柜,心里都不自觉地安定了许多。 要在张家口堡做生意,要通过宣府镇跟塞外牧民做生意,这两个人是绕不开的。现在这两个人仍然在职,那就说明生意还是做得下去。太师前来抓人杀人,也不是要禁止大家跟牧民做生意,而是不能像范永斗那几个人那样,做辽东的生意。 辽东那条线,几乎被范永斗等八人给把持了。利润丰厚。此前曾有好多人想要掺和一脚进去,结果很不好。 人家根本就不容许。想要私下里去辽东的,不是再也没有回来,就是刚刚出长城,就人货两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逃回来,诉说着马贼的凶狠毒辣。 幸亏没有掺和进去啊!坐在木台上的这些人,一边耐心地等着,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 一直等到午时,太师罗飞羽才带着一群人,登上木台。眼尖的人这才发现,跟在太师身后的人,还有辽东督师孙承宗,蓟镇督师袁崇焕,大同总兵姜襄!这是临近的重镇总兵都赶来了! 太师罗飞羽一到,随着三声炮响,城门洞开,从里面押出一队人,正是范永斗八大家的人! 100 现场教育 太师罗飞羽站起身来,看着木台下的囚犯,跪了一地,以及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和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和边军兵卒。 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但是他更希望,此刻手中能够拿个麦克风,能够有高音喇叭,把他的声音原封不动地,传递到四面八方。 可是这是个奢望,他只能尽可能大声说话,这样就能让木台上的这些人听得清楚,这样也就足够了。 “跪在地上的这些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八个人,在张家口堡,在宣府镇,都是素有善名。”罗飞羽说道,“可是你们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善名,他们的金子银子,是怎么来的吧!” 罗飞羽停顿了一下,左右环视,自问自答道:“他们的金子银子,都是从辽东后金那里赚来的的!后金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因此而把他们奉为座上宾,心甘情愿让他们八大家赚他们的金子银子,为何?” “因为这些金子银子,就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率后金精骑,烧杀劫掠大明的子民,抢来的!” “他们用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金子银子,沾满大明子民的血和泪的金子银子,从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家手里,换取武器、粮草、盐铁、火器火药,再用这些刀剑火器盔甲,武装后金精骑,再来大明烧杀劫掠,屠戮百姓!” “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该不该千刀万剐?” “该!” 木台上,这些坐在木台上的商贾,大户,掌柜,老板,一个个义愤填膺,振臂高呼。 不管是做个样子,还是真的觉得这八大家的人如此做丧尽天良,这个时候如此反应,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台下的人,听不清楚罗飞羽的话,可是等待的这些天里,关于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家通敌的传闻,早就传遍整个张家口堡城里头的大街小巷,此刻听到木台上众人振臂高呼,所有人都只觉得一股怒气冲天而起,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起来。 “杀!” “杀!” “杀!” …… 喊叫声越来越整齐划一,越来越声势浩大,声浪直冲云霄,席卷四野。 罗飞羽很满意这样的反应,待喊叫声渐渐平息下来,他抬起手臂,缓缓下压,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也许有些行商的人觉得,杀了范永斗这些人,机会就来了!辽东的生意,皇太极的金子银子,好赚啊,为什么不去赚呢?!” “对于这样的人,我希望他们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些金子银子,你们有命赚,有没有命去花?这一次要杀的,可不仅仅是范永斗这么些人,而是他们在各地老家的亲族,凡是与后金输送武器物资的生意有关的,一律抄家灭族!” “他们的人头,会悬挂在城门上,警示过往的商旅,后金的金子银子,沾满了大明百姓的鲜血,是不能去昧着良心去赚的!你非要去赚这个钱,就别怪锦衣卫的绣春刀太锋利!” “好了!行刑吧!” 罗飞羽缓缓走到居中的位子上坐下,锦衣卫和边军兵卒,几个押着一个,拖到木架前,套上绳索,静候一声令下,就踢掉垫脚的木架。 这个场面蔚为壮观。 四百余人,同时被踢掉垫脚的木架,悬吊在空中,原本的哭喊声,一下子就全部戛然而止,被堵在他们的咽喉里。 左右望去,尽是一具具在空中晃荡的躯体,徒劳地挣扎着,吸不进去最后一口新鲜的空气。 坐在木台上的商贾老板,掌柜大户,一个个心惊胆战,额头冒汗。 他们终于亲眼见识到这位年轻太师的狠辣! 当阖城百姓全部散去,这些人仍然不能离开,而是分为两组,朝左右走去,近距离去观摩一下被吊死的这些人,让他们接受现场教育。 罗飞羽就是要震慑住这帮商贾老板。这些人,都是重利胜于一切的家伙,为了超额利润,那是敢提着脑袋到处跑的人。禁是禁不了的,也没那个必要。但是要给他们设下规矩,画出红线。 不能跟辽东的后金做生意,就是罗飞羽给他们这些人画出的红线! 越过这条红线的下场,就是范永斗这些所谓的八大家这样,抄家,灭族,头悬挂在城门上,警示后来者。 第二天,城门打开,滞留在城里的商队,迫不及待地启程,北上的,南下的,把这里发生的事,带往四面八方。 罗飞羽办完这件事,没有在张家口堡城里头再待多久,就带着锦衣卫三百精骑,回到京师。 这么绕行一大圈,从京师到西安府,再到张家口堡,回到京师,他的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夜深人静,兵部尚书崔呈秀等人各自回府之后,罗飞羽一个人独自呆在偌大的书房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心意转动,眼前浮现出玉玺的图像来,下方的进度条,在悄然之间,往前拱了一大截,已经越过中点线,超过50%了。 在历史那条时间线上,大明帝国的覆亡,后金的进攻,只是外因。真正的主要因素,其实还是内因。其中一个,就是关中地区的农民义军,就像是个黑洞一样,牵扯吸引了整个帝国的庞大资源,兵力,物资,粮饷。 但是引起关中地区义军烽起的原因,则还是赋税!在东林党人把控朝堂的情况下,他们代表的地主商人阶层,逃避了赋税。以至于全部赋税的压力!都压在贫穷老百姓的头上,压得他们不得不反,不然就没有活路。 罗飞羽的强力安抚,就是扭转这个态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赋税征收的压力,慢慢转移到地主商人的头上,让底层的穷苦老百姓能够获得喘口气的机会,并成为他的坚实后盾。 罗飞羽一回到京师,与崔呈秀和郭允厚等人商议的,就是这些事。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事要做,就是各地藩王,十三万的宗室,以及皇亲国戚,功臣勋贵! 这个事情,到底该怎么入手呢?既不能操之过急,又必须推行下去,不然接下来收拾各地的地主商人阶层,就会遇到更大的阻力。 罗飞羽坐在红檀木木圈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事。 101 秋燥 这个事情,其实早已经有过先例。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等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人,一听罗飞羽的这些个想法,立刻就找到了一个先例。 那就是汉朝时,武帝刘彻推行的推恩令。 只是情况有些不同。汉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是为了削弱分封诸王的势力,加强中央集权。而罗飞羽现在想要做的,则是解决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为后面推行一体纳税的措施做铺垫。 所以他准备把推恩令的范围扩大,不光是各地的藩王及宗室,还包括地主豪绅商贾大户,让这些人的全部子女,都有权继承土地和财产。 这样就可以把集中起来的土地和财产,不断分割下去,抵消土地兼并的进展。 …… 天气渐渐变冷,各地藩王陆续进京,朝廷却在此时,推出一系列的重大举措。 每一项通告天下的政策,都是太师会同六部九卿共同签署。 乍看起来,这些政策都是虚的,并不能解决大明帝国当前的困境。但是其中的每一项,实际上都是影响深远。 推恩令,不管是藩王、列侯还是百姓,都一样适用。只是藩王列侯的爵位,除长子外,不再是世袭罔替,而是继承一次就降一等。 针对皇明祖训的修改,则是由宗人府主持进行的,适用于十三万宗室,容许宗室子弟入仕、经商、耕读和从事手工业。 这实际上是为十三万宗室子弟松绑,不然的话,这个庞大的群体里面,既有富可敌国的藩王,更多的则是沦落为赤贫穷人。只是因为这些人姓朱,是宗室之后,他们就都不能从事士农工商,以至于因为穷得没钱来京师找礼部取个正式的名字。 新春一过,驾崩的天启帝灵柩,终于入土为安。至于自缢身亡的信王朱由检,则早就入葬了。 紧接着,就是迎立新帝的大事。 纷纷扰扰大半年之后,这件大事才终于尘埃落定。福王朱常洵入继大统,改元崇祯,大赦天下。 只不过两京十三省,已经习惯了每一道政令的落款,都是太师与六部九卿联名签署,现在则在太师之上,多了个皇帝的签名,以及鲜红的玉玺印章。 这些悄然之间的改变,已经为天下人所熟知,没有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一年来,朝廷政令通和,大明帝国上下内外,呈现出一股完全不一样的安详与和平景象。 …… 崇祯二年,北方依旧是大旱,入秋之后,一股莫名的燥热,就笼罩在整个京师内外。 老百姓只知道秋高燥热,却不知道,在太师罗飞羽大人的府上,那间宽大书房里的气氛,比秋燥还要更加的躁动不安。 罗飞羽召集回来的,辽东督师孙承宗,登莱巡抚袁可立,蓟镇督师袁崇焕,再加上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以及从陕西左布政使任上调任北直隶巡抚的洪承畴,此刻都集中在书房里。 书房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以厚木雕刻而成,山川河流,森林草原,城池道路,边关隘口,地势起伏,都一目了然。乃至于各地之间的距离,也都十分恰当。 孙承宗等人一进门,一双眼睛就再也挪不开,紧紧地盯着这副巨大的木质沙盘。 在场的,还有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锦衣卫镇抚使沈炼和陆文昭,以及罗飞羽留在身边为他打理事务的杨嗣昌。 可以说历史那条时间线上的明末名将,十之七八,都被罗飞羽网罗到这里来了。 罗飞羽手里拿着几根长杆,分递给众人,哈哈一笑着说道:“两位老将军,不用这么看着这副沙盘,工部正在制作辽东和登莱的沙盘,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带回去了。” 孙承宗和袁可立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罗飞羽收起笑容,直奔主题,说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们在建州后金的细作,基本上都被拔掉了。好消息是,锦衣卫这两年来,也把后金在各地的细作内奸,给狠狠地反复梳过好几遍,也基本上拔除了。所以我们和后金皇太极,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众人都保持着沉默,等着罗飞羽的下文。 “不过我们还是从建州后金那边,获取到一些零星消息,”罗飞羽接着说道,“北方大旱,后金和蒙古诸部都受灾严重。再加上在宣府镇张家口堡严查出长城的商队,输往后金的粮草物资,大为减少。我估摸着,皇太极这个时候的境况,肯定比朝廷还要更难受。” 书房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只有户部尚书郭允厚有些无奈的样子,带着几分苦笑。 罗飞羽看着他,笑着说撒了,“户部郭尚书压力很大啊,国库的粮银,恐怕过个冬,过个年关,就又要见底了。” “是!”郭允厚答道,“太师明鉴。”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所以你们看,皇太极这会儿的日子,也许比我们更难过!” 袁可立把手中的木杆指向登莱,说道:“太师所说的,并非夸大其词。登莱,关宁锦一线,后金百姓逃亡者众。从这些人口中,问出来的情况大致相同,缺粮,八旗旗主怨气冲天,纷争不断。” 辽东督师孙承宗点着头,示意袁可立所说不虚。 “太师,两位老将军的意思是……”蓟镇督师袁崇焕双眼发亮,沉声说道,“……皇太极会出兵?” 罗飞羽手里的木杆,指向蓟镇北面的喜峰口一带,轻点几下,说道:“这里!皇太极如若出兵,十有八九会走这条路!”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沙盘上喜峰口所在的小小关隘上,都在心里沉思着,沉默不语。 杨嗣昌悄悄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轻声说道:“太师,在下……不知该讲不该讲?”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见解,大胆地讲出来。”罗飞羽看着杨嗣昌,鼓励道。 “是!”杨嗣昌声音沉稳了许多,答道,“皇太极如若绕道蒙古诸部,从喜峰口一带入关,这……是一场豪赌……” “当然是!”罗飞羽答道,“你们呢?对这个事怎么看?如果你们是皇太极,你们会做什么?准备怎么做?还是……什么都不做?” 这一次,就连杨嗣昌,都沉默了下来,紧盯着沙盘,皱眉苦思:如果自己是皇太极,会做什么?怎么做?还是什么都不做? 102 风起 事实上,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包括户部尚书郭允厚,也在把自己代入到皇太极的身上,考虑怎么过冬这个大问题。 杨嗣昌最先抬起头来,说道:“太师,在下愚见,如若在下是皇太极,会派人前来议和。” “议和?”袁崇焕皱着眉头说道,“以皇太极的为人,他如何会主动提出议和?” 罗飞羽说道,“我们现在先讨论各种可能性,每种可能,又该如何应对,然后再来看,每一种可能性到底有几成把握。” “现在,皇太极派人来议和,是一种可能性。” “很好,现在,如果我们得到消息,说皇太极派了一队人前来议和,正在前来京师的路上,而我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皇太极为了议和,到底会提出哪些条件,会有哪些要求,我们该如何应对?” 袁崇焕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一种新颖的做法,规则简单,却要每个人都能站在敌人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去找出各种行动的可能,针对每种可能,找出应对之策! 所谓算无遗策,只怕就是这样子得来的! 他看了一眼杨嗣昌,见他在那里皱眉沉思,答道:“在下以为,不会同意皇太极的议和。但是会与之周旋,弄清楚他们的底细和想法。” “嗯,这是一种应对,你们呢?认为该如何?”罗飞羽问道。 讨论刚一展开,就极为热烈。在关于议和这个问题上,主要就是杨嗣昌和袁崇焕两个人为主,其他人分别站队,为两人出谋划策,各抒己见。 光是这个一议题,就讨论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侍女送来茶水糕点,讨论才告一段落。 这般别开生面的讨论会议,一连进行了三天,各种各样的可能与应对,都讨论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遗漏。 讨论的成果,就是皇太极议和的可能性有,但是很小。他即使真的派人前来议和,很大可能还是为了掩盖出兵的图谋。 故而军事上的准备,势在必行,就连杨嗣昌和郭允厚这两个坚定的议和派,也都觉得如此有备无患,非常有必要。 而皇太极出兵,强攻关宁锦防线的可能性也低,更大的可能,是绕道蒙古诸部所在的大草原,从喜峰口一带入关! 北方大旱,蒙古诸部纷纷狮子大张口,要求朝廷给予粮草银子以支援。可是户部尚书郭允厚是主管国库的,更清楚以现如今的情况,朝廷没有余力去安抚这些贪得无厌的蒙古诸部。以至于长城外的大草原上,势力最为强大的察哈尔部西迁,留下的一些中小部落,本来就跟后金眉来眼去的,这一下就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 原本作为大明帝国外部屏障的大草原,情势已经发生重大变化,也为皇太极大军绕道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两个月的时间,罗飞羽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准备。他还带着人马,走遍喜峰口各关隘,到遵化、蓟州,以及毗邻京师的顺义、通州等地,实地查勘。 他坚信皇太极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而是会主动出击。除非苏雅琴能够劝阻,否则皇太极一定会走这一步险棋。 他直接待在蓟州,如同安坐在蜘蛛网中央的蜘蛛,等待着四面八方的细微响动。 而他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长城外的大草原上。 一进入十月,天气还是如此燥热。连续两个月,整个北方,滴雨未下,干旱更是胜过前一年。 如此前所未有的大干旱,把整个大草原,都变成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明军斥候三人一组,散布到长城外两百里之外,每一组之间,相隔三十里,有相对固定的临时驻点,每日只需往前巡视二十里地即可。 每过几天,这些人就会轮换一批,如此循环往复。李过仰面躺在草甸里,看着枯黄的草茎在风中摇晃,看着天空蓝得如一整块蓝宝石,深邃,没有一丝瑕疵,幽蓝得令人心里发慌。 两年前,叔叔李自成听那个女人的妖言,不顾他的劝阻,执意起兵造反。 结果,在米脂县城,兵败身死,还连累着一大帮老兄弟身死。李过,刘宗敏,还有其他的幸存者,都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太师一句话,把他们都给发配到了边关效力。 如今,刘宗敏已经因军功荣升为百户,李过也是总旗,虽然这个升迁速度很惊人,但是比起太师亲自招抚的那个王二,就远远不够看了。 王二如今已经是京营的参将,手下统领好几千的人马! 李过躺在草甸上,马儿在旁边吃着豆料,嚼得嘎嘣嘎嘣响,显得十分悠闲。实际上,李过现在的位置,是边军斥候里最靠北的。 北风已经带着几分凛冽冷意,李过突然眉头一皱,倏然坐起身来,把双手笼在耳朵边,对着北风吹来的方向,凝神细听。 越听,他的神色就越是凝重。 风中带来的,是隐隐的马蹄声。没错,肯定是马蹄声!李过很确定这一点。只不过离得远,声音非常轻,若有若无的。 李过站上马鞍,手搭凉棚,朝北方极目远眺。 在金黄色的草原尽头,他仔细看了好久,确定那两个小黑点,是两名精骑。 他身上穿着暗黄色的伪装服,就连战马身上,也披着一层暗黄色的马披。这么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隐藏的效果十分显著。李过等人做过验证,只要人马往金黄色的大草原中一躲,除非离近了,否则根本看不清。 故而现在,他可以看到极远处的两个小黑点,同时确信对方是看不到他,根本无法从金黄色的大草原背景下,把他给分辨出来。 李过非常有耐心地等着。一直到两名骑士从他右侧里许外疾驰而过,他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两名后金骑兵,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太极率大军来了! 李过在两名后金骑兵身后,牵着马,藏身在草茎中,悄悄跟随着。他们能够哨探到这里来,已经达到了极限,再过不一会儿,他们就该往回赶。 果然,他们继续往前疾驰数里的距离,除了金黄色的大草原之外,没有任何发现,就翻身下马,让战马歇一口气,吃掉豆料,饮用清水,他们也能歇息一下,准备回程。 金黄色的大草原,草茎在北风中摇曳着。极目远眺,方圆十里开外,一个人影子都看不到,两名后金骑兵放松警惕,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他们浑然没有注意到,草丛中突然抛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到两匹马中间。 砰! 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响,把两人吓了一大跳。两匹战马骤然受惊,长声嘶鸣,往两边撒腿飞奔。 103 狼烟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是李过扔出来的。 就是个大号的炮仗,点着引信之后,扔出去,炸不死人,但是声音却震天响,可以吓人一大跳。用来惊吓战马,就正是这个大炮仗的主要用途。 这自然就是工部的杰作。 太师罗飞羽掌权之后,大力扩充兵部、户部和工部的管辖权力,宫中的兵仗局,都划归工部管辖,里面的那些太监,也都从宫中退出,成了工匠。 这个惊吓马匹的大炮仗,李过这样的斥候,每个人都会随身带着四枚,作为对阵敌军斥候的利器。 现在一出手,大炮仗就立了大功,把后金两名斥候骑兵的战马给吓得狂奔出去,等于是费了两人的腿脚。 李过骑着战马,挥舞着柳叶刀,冲杀过来。 后金精骑善骑射。这两个斥候骑兵,看到四周无人,放松了警惕,弓箭都还在马鞍上。战马受到惊吓,逃奔到两三里外,把弓箭也都带走了。 两人手持腰刀,严阵以待。就在这时,空中迎面抛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烟,嗤嗤作响。 两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就往左右扑闪躲避。 呯!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两人双耳震得嗡嗡作响,刚刚从地上爬起身来,李过就已经策马杀至,侧俯身一个劈砍。 噗嗤一声响,后金斥候举着刀的手腕,被一刀劈断,身上的皮甲如同豆腐做的,提供不了丝毫的防护,被柳叶刀劈砍出一刀大口子,鲜血涌现,整个人被这股冲击力带得原地旋转一圈,惨叫着倒地。 另外一个撒腿就跑,嘴里吹出尖锐的口哨。逃到两三里外的战马,听到主人的召唤,撒腿往这里奔来。 想跑?李过调转马头,轻轻一磕马腹,战马小步追上去。李过收起柳叶刀,双手端着手弩,保持着平稳,扣下扳机。 嗤的一声响,后金斥候惨叫一声,往前一扑,滚倒在地。 李过在他身后翻身下马,左手端着手弩,右手持着柳叶刀,保持着戒备。刚刚近身,后金斥候骤然翻身,一刀砍来。 李过挥刀格挡,哐当一声,砸飞后金斥候的刀。左手的手弩对准他的头,引而不发。 后金斥候满脸惊恐,还带着痛苦之色。李过手腕一翻,刀背砸中他的后脑,把他砸晕在地。 杀死一人,俘虏一人,还缴获两匹战马,再加上第一个探得这个消息,李过心里盘算着,这份功劳可不算小了。 片刻之后,李过牵着两匹战马,驮着两名后金斥候,纵马往回飞奔。 一口气驰出三十多里地,李过在马背上大声喊着:“是我,李过,回来了!” 前方都只是一模一样的金黄色草原,没有人影子。片刻之后,前方草丛中,有人喊道:“霹雳!” “雷火!”李过答道。 他这是对上了暗号。前方草丛中,现出两个人来。这正是李过所在的斥候小组。 两人一看到这个样子,都是吃了一惊,抢着问道:“怎么回事?女真人真的来了?” “是的!他们来了!”李过翻身下马,答道,“赶紧去点燃狼烟,把这个俘虏弄醒,我要问问情况。” 两名同伴立即撒腿飞奔,各自做自己的事。身为斥候,本身就是死伤率甚高,现在已经提前一步知晓了女真大军的动向,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片刻之后,草原上,一股黑色的狼烟冲天而起,北风把狼烟吹得往南折弯,然后飘散在空中。 但是在金黄色的大草原上,隔着三四十里,这股狼烟都清晰可见。 过不多时,在南边和东西边,各有一股狼烟升腾而起。这说明临近的斥候小组,已经看到狼烟示警,同时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 遵化城,历来就是蕃卫京师的军事重镇。遵化城外不足百里,就是长城,从东到西,依次排开喜峰口,潘家口,龙井关,洪山口,罗文峪,大安口,鲶鱼关,马兰峪关,可谓是防备蒙古诸部的军事要地。 把守洪山口的参将易艾,每天都会站上关口城墙的最高处,极目远眺。 一轮红日,挂在西方天际,还有一竿子高。长城外,一片苍茫,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是易艾却是知道,此刻边军斥候尽出,散布在长城外两百里的范围内。 只要女真大军和蒙古诸部敢来,肯定无从遁形。 脚步声响,百户刘宗敏走了上来,到易艾的身边站定,顺着他的目光,沿着夹山沟,看向山外的大草原。 刘宗敏是跟着米脂的李自成反叛被俘,发配到边军效力的。这一点,参将易艾清楚得很,刘宗敏自己也清楚得很。 这两年来,刘宗敏显示出其勇猛果敢的一面,从一个小小的边军兵卒,成为易艾手下的得力干将。 “女真人……会来吗?”刘宗敏看了一会儿,问道。 易艾沉默着。他知道的情况,比刘宗敏多很多,但是他不能说,只能自己知道。这些情况,是太师亲自召集他们这些关隘守将时,亲口跟他们说的。并且还说了,如若泄密,一律砍头!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女真大军要是真如朝廷和太师所防备的那样,绕道蒙古诸部所在的大草原,那么现在就该是时候了。再过一个月,天气转冷,也许会大雪封路,女真大军即使能来,回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易艾长吁一口气,笑着答道:“到底会不会来,过段时间,就会见分晓了。不过朝廷的担忧,也不是杞人忧天。所谓有备无患,总比毫无防备的好。怎么?你是想起家里的婆娘了?” 刘宗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年前,他跟着李自成起兵造反,结果在攻打米脂县城时,正撞上太师罗飞羽率领的锦衣卫精骑,死伤惨重。他侥幸逃得一条命。还担心会被砍头,担心一家老小也会受到牵连。结果太师一句话,直接把他们这些人发配到边军,一家老小没受牵连,但是被送到京师,安顿了下来。 易艾伸手拍拍刘宗敏的肩膀,说道:“你是盼着女真人来吧,这样才能有立功的机会。”刘宗敏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着,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下子愣住在那里。 夹山沟外的大草原上,一股狼烟冲天而起,分外醒目。 刘宗敏屏住呼吸,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喃喃自语:“狼烟!那是……狼烟!” 104 开弓 蓟州,入夜,城内各处就只剩下一队队巡逻的士兵。 蓟镇督师袁崇焕的大营,一骑急奔而来,简单通报之后,即刻入内。 “报……” 罗飞羽正在大营里,盯着沙盘,自门外奔进一人,大声喊着。 “洪山口参将易艾遣使急报!” “快带进来!”袁崇焕当即令道。 过不多时,来人就被带了上来,禀道:“洪山口外,狼烟示警!” “狼烟示警?!”袁崇焕一惊,问道。 “是!斥候详情尚未回报。” 袁崇焕看向罗飞羽,罗飞羽手中的木杆,在洪山口所在点了几下,说道:“皇太极来了!” “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袁崇焕说道。 他挥挥手,让手下带人下去歇息。 罗飞羽摇着头答道,“边军斥候散布在长城外两百里,察哈尔部已经西迁,蒙古诸部实力弱小,根本不敢寇边,除了皇太极,没有人会引起狼烟示警。” 这一次的布置,袁崇焕也是知道的。狼烟示警,的确是有大军前来。 可他还是在心里觉得,不能完全肯定就一定是皇太极率大军前来。如若果真如此,皇太极从沈阳出发,就该是在月初才行。 他紧盯着沙盘上洪山口所在的地方,问道:“太师,是否等详情禀报后,再做定夺。”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立即派出信使,快马飞报,让孙承宗、曹文诏、卢象升、洪承畴和满桂立即做好出发准备,一接到军令,立即各就各位!” “是!”袁崇焕大声答道。 整个布局,均已就绪。 孙承宗在山海关,手下大将曹文诏率关宁精骑三万,屯驻永平,卢象升率京师三大营十二万人,屯驻通州,满桂统帅宣府、大同、延绥三镇和京营抽调的精骑三万,屯驻昌平,洪承畴则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把遵化和蓟州一带的百姓,粮草物资,疏散到京师以南以西一带安顿,实行坚壁清野。 就等着太师罗飞羽的一声令下,各部就会到达指定的地点,等着皇太极大军的到来。 …… 此刻在老哈河附近,连片营帐,简直就可以跟天上的繁星相比拟。营帐正中,就是皇太极所在的大帐,庞大如宫殿,犹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此刻在大帐里,皇太极眉头紧皱,正在来回踱步。大帐里,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苏雅琴。 这一次大军出征,苏雅琴一直尽其所能,力劝皇太极不要妄动大军。理由则是无法掌握大明朝廷的动向,不知道他们做了哪些准备。 可惜的是,自从她从陕西返回辽东,就发现皇太极不再对她那么言听计从,而是保持着疏远。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原来在她尚未返回辽东时,一系列针对她的流言,就在辽东传开。比如她色诱大明信王朱由检,成为信王朱由检身边的红人。在信王朱由检自缢身亡,她被大明太师擒获,靠出卖色相才脱身。还有陕西的反叛头子李自成,张献忠,等等诸如此类的这些人,都在这个名单上。 这些流言,苏雅琴很清楚,就是那个太师罗飞羽派人散布的。可是她没法反驳。一来,这些流言七分是真的,三分是假的,她洗不清。二来,她越是反驳,越是在意,就会越描越黑。 所以她只能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地在皇太极身边效力,一点点赢取得他的重新信任。 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未能阻止皇太极率大军绕道千里,奔袭大明帝国京师的军事行动。 现在,这个晚上,就是她的最后一次努力机会。皇太极已经得到前锋斥候的回报。大草原上,狼烟四起,这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大明边军已经知道了后金大军的到来,已经有了准备。 而扎营的老哈河一带,距离长城边关,还有三百余里! 即使全速行军,也需要三天的时间!然后休整一天,才能发动攻击! 这样明军也就至少有四天的准备时间! 皇太极来回踱步,也就是难以下定决心。 大军已经行军一个月,到了大明帝国的长城边关,就因为狼烟示警,而掉头返回?劳师远征,耗费钱粮无数,如此一无所获,返回辽东,各旗旗主怎么看?新近归顺的蒙古诸部又会怎么看? “陛下……”苏雅琴喊道,声音就像她的身体那样,柔软舒适,“大明太师罗飞羽杀魏忠贤崛起,两年来,大权在握,大刀阔斧,推行整治。孙承宗在辽东,袁崇焕在蓟镇,边军斥候出长城两百余里,前所未见。这说明大明边军的准备,比预料的还要更充分。” 皇太极转过身,看了苏雅琴一眼,脸上带着浓浓的愁云。 “大军已至此,如开弓射箭,已无回头箭。”皇太极说道,“大明……积难重返,边军整饬,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出精兵。此战,势在必行!” 皇太极知道的,比苏雅琴要多。这一战,实则已经是赌上了国运。不战,内部矛盾重重,已经是此起彼伏,难以调和。更何况,以辽东建州苦寒之地,区区百来万人丁,如何能与大明抗衡?一旦大明开始扭转颓势,完全可以做到不战而胜! 此战若败,那自是万事皆休。只有战而胜之,大掠大明帝国的京畿重地而回,方才是险中求生之路! 皇太极心里下定决心,脸上再没有愁云,而是透出坚毅与自信,令道:“召集诸将立即前来大帐议事!” 他不是对苏雅琴说的,而是对着大帐外说话。苏雅琴大惊失色,颤声喊道:“陛下……” “退下!”皇太极转过身,低喝一声,“御前军事会议,你……回避!” 苏雅琴心中发苦。 原来自始至终,她就根本没有重新获得皇太极的信任!他已经把她排除在决策圈之外! 可是在皇太极跟前,她没有辩解和反驳的余地,只能强自镇定,行礼,转身离开。 大帐外,繁星满天。苏雅琴抬头看着夜空,心中一片茫然。这一次的行动,在狼牙公会上下,是看做轻而易举的任务。她也是凭着与狼牙公会副会长的特殊关系,这才拿到这个任务,可以说是惹得很多人的羡慕嫉妒恨! 可是现在,这个任务,只怕多半要失败了! 如此返回之后,别人会如何看待? 苏雅琴心里乱成一团乱麻,眼前浮现出罗飞羽的身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105 叩关 大战,如期拉开帷幕。 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同时遭受到后金大军的猛烈攻击。 长城的这些关隘,都建在谷口狭窄之处,扼守着险要之地。即使后金大军人数众多,也难以展开,只能一次投入几百人,靠一波又一波的持续攻击,消耗守军的实力。 洪山口参将易艾麾下,只有守军五百,昨天傍晚,后金大军已经在洪山口关隘外的大草原上扎下营帐,所有的非战斗人员,都连夜撤离。 剩下的400人,全副武装,在天色刚亮时,就集中在一起,进行战斗前的动员。 参将易艾站在台上,伸手指着关墙外传来的号角声,大声说道:“这是后金大军发动攻击的号角!这里,将首当其冲!” 所有人面带肃穆,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后金大军面前,这座关隘,根本就无法挡得住。而他们这些边军,就势必会随着这道关隘的陷落,而死在这里。 “你们……都抱有必死的决心,我知道!”易艾继续大声说道,“袁督师知道,太师也知道!” “但是太师给我的军令,是要到此刻,才能告诉大家!” “我们不需要死在这里,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坚守一天一夜,那么我们就会全部被处死!” “现在,你们告诉我,能不能坚守到明天这个时候?然后带着胜利,一个不留地,安全撤离?”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刘宗敏拔出腰间的雁翎刀,振臂高呼:“能!” “能!”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出声。 只是声音参差不齐,听起来就是一片嘈杂,一点也不整齐。 易艾很不满意,厉声喊道:“我听不到!能不能?!” “能!” 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武器,步调一致,齐声高呼。 这一次,易艾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大声地说道:“很好!这样才算个样子!刘宗敏,你带队打头阵!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守军四百人,分为四队,由四名百户统领,轮流上城墙战斗。 刘宗敏挎着雁翎刀,大声领命,带着手下登上城墙。 参将易艾带着自己的亲兵,来到严禁其他人进入的几个地方,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这些储存的火油和火药没有任何遗漏,才登上城墙,看着关隘外如蚁行而来的后金大军,对着身旁的刘宗敏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一旦支撑不住,立即发信号!” …… 皇太极兵分三路,同时攻打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 罗飞羽早就在准备这场大战,每一个关隘,他都亲自走过一趟,并且给关隘守将下了密令,只需要坚守一天一夜,然后纵火炸毁关隘,撤走所有人即可。 甚至连每个关口守军的撤退路线,都是事先定好的,这样才不至于临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撤离。 大战一起,消息就从各关隘如雪片般飞来,汇聚到蓟州城里。 然后精骑从蓟州城出发,分别驰往各自的目的地。 一张大网,已经布好,如今皇太极这条大鱼也如期而来,就等着他进入网中。 罗飞羽还没有离开蓟州城。 这里距离激战中的三道关隘,只有不到百里,各种动向,都能在当天就禀报上来。 第二天一早,按照预订的方案,三道关隘守将就该弃关撤退,但是撤退之前,他们会点燃火油,毁掉关隘。 这样至少又能阻挡住后金大军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可以让守军从容撤离。 洪山口,一天一夜持续不断地激战,守军已经伤亡过半。 刘宗敏身上带着几处伤口,裹着白布,精神却仍然高昂。但是即使他和手下战斗意志仍在,但以这么点疲惫之军,根本守不住这道洪山口,最多再坚守半天,就会陷落。 参将易艾很满意现在的战果,直接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令道:“撤!” 幸存的士卒,扶着轻伤员,抬着重伤员,鱼贯而出。 刘宗敏皱着眉头,与另外三位百户一起来到易艾身边,低声问道:“将军,你……” 关墙上,如今只有参将易艾手下的三十多个亲兵。他们一直没有参加战斗,现在却坚守在关墙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为大家断后。 易艾伸手逐一拍拍他们的肩膀,哈哈一笑,答道:“放心吧,太师早就有所准备,你们带人放心离开,该往哪里去,我也告诉你们了,遵令撤离即可。我做完最后这件事,就会随后赶上来!” 刘宗敏说道:“将军,让我留下来相助!” 易艾摇头答道:“带人撤离,就是给你们的军令!不要再耽误时间,现在,离开!” 军令如山,所有人都知道。参将易艾如此说,刘宗敏四人只能依令离开,一步三回头,都不知道易艾只带着三十名亲兵,如何断后。 关外,喊杀声震天响,后金大军迫不及待地开始攻关。 一桶桶火油从关墙上扔了下去,掉落在山石上,砸得粉碎,里面的火油四处飞溅,顺着山路流淌而下。 后金士兵开始冲锋,箭矢嗤嗤作响,可是距离尚远,即使是善射的后金士兵,也无法把箭矢射上关墙。 参将易艾登上关墙,恰好最后一桶火油也扔了下去,当即冷冷地令道:“点火!” 三十名亲兵,纷纷开弓射箭,一支支火箭从关墙上射出。他们射出一箭,立即转身离开。 参将意易艾仍旧站在城墙上。关外,蓬蓬声响,火油被点燃,一团团烈焰腾空而起,迅速蔓延开来。 冲锋的后金士兵虽然知道山道上流淌的是火油,每个人都知道明军要干什么,可是没有收兵的号令,没有人敢往回跑,只能一个劲儿往前,希望能赶在火烧起来之前,抢到城墙根下。 易艾冷冷地看着关外燃起的大火,把后金士兵卷了进去,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畅快来。 只是他没时间在这里多看,走下关墙,从亲兵手中接过火把,待众人离开,直接点燃引信,然后把火把一扔,转身就带着两名亲兵,撒腿就跑。 轰轰轰! 连声闷响,震天动地。刘宗敏等人已经走远,此刻也都不由得转过身,看着关口处升腾而起的烟尘,还有冲天而起的烈焰,不禁骇然失色。 106 天罗地网 皇太极站在洪山口的山石上,远眺着长城内的大明江山,心中没有破关直入的欣喜,而是充满了苦涩。 大军强攻一日一夜,死伤惨重,换来的,却是洪山口关隘被彻底焚毁,通道被炸成一堆乱石。大火烈焰,比百万大军还有效,足足挡住一天一夜的时间。然后清理乱石,清空通道,又花了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几个关隘,大军被阻滞了整整四天的时间!大明也就多了四天的时间,去做准备。 站在这个位置,远处的遵化城清晰可见,仿佛垂手可得。 从遵化城往南,就是蓟州,也是蓟镇督师驻军所在的地方。只要过了蓟州,就是大明京师。 这个距离,也就只是三四百里而已!以,把皇太极的十二万大军包围在其中。 顺义和香河两地距离通州,也就不过五十里的距离。大战一打响,左右两支精骑劲旅,就能从左右实施夹击。 这还没算完。辽东督师孙承宗所率关宁大军三万,与从三屯营退下来的守军会合,就在迁安扎营,只待一声令下,就去攻打三屯营和遵化,截断皇太极的退路。 皇太极率大军越过蓟州,第二天就得知明军大军在通州城外二十里处挡住去路。他当即安营扎寨,准备大战一场。 太阳西斜,大军正在忙碌着扎营,皇太极正在大帐中与诸将商议,得到禀报,说有一队明军三百精骑,正往大营杀来。 三百精骑当然不是来攻营的。皇太极问了几句,立刻就明白了,来的是锦衣卫精骑,也许就是大明太师罗飞羽前来探营? “备马!我去会会他!”皇太极一声令下,也只带着三百精骑,冲出大营。 107 面对面 罗飞羽率锦衣卫三百精骑,不顾卢象升等人的劝阻,执意要来后金大军大营探营。 他倒不是一意孤行,而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引得皇太极发动攻击。 京营三大营,外加锦衣卫,一共十四万大军,真正的老兵,不过一万,其他的都是新近招募的新兵。经过两年的操练,也还是新兵,距离百战老兵,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人这方面的不足,罗飞羽就用装备来弥补。这两年来,京师三大营的重建,罗飞羽确定的方向,就是正面对抗后金精骑。所有的军备,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而精锐骑兵的培养,他就交给孙承宗、袁崇焕和满桂这样的边军重镇。 故而这一次,一得知皇太极率大军出现在长城外的大草原上,京营三大营,外加锦衣卫,一共十四万大军,就在通州城外聚集,依托通州城,设下大营,挡住皇太极大军的去路。 车弩,红衣大炮,长枪,巨盾,重装步兵,构成正面对抗后金精骑的多层次防线,就等着皇太极大军发动攻击。 故而罗飞羽就要这么前来探营,就是要以自己为饵,引得皇太极挥军正面强攻。就是要让皇太极以为,只要击溃罗飞羽亲率的大军,就能击碎大明朝廷的抵抗意志,逼近大明京师。 罗飞羽在沈炼和陆文昭的陪同下,立马细看。一队精骑从大营驰出,来势汹汹。 “后金精骑,果真是名不虚传!”罗飞羽赞道。 相比这些马背上的精骑,即使是久经训练的精锐骑兵,在控马一项上,还是要稍逊一筹。 陆文昭在罗飞羽身边,说道:“太师,该回去了!” 罗飞羽摇摇头,答道:“无妨。这只怕就是皇太极亲自出营,待我会会他。” 从大营里冲出来的,也就三百精骑,与罗飞羽所率精骑人数相当。 两军对垒,人数相当,双方都是盔甲鲜明。锦衣卫这边,是黑色甲衣。皇太极那边,则是黄色。 罗飞羽催马上前,沈炼和陆文昭策马护卫。对面那边,也是出来三骑,皇太极在前,两人在后护卫。 双方不约而同的,在两军中间停下,相距也就二十来步的距离。 “皇太极?” “罗飞羽?” 两人同时出声。 所不同的是,罗飞羽喊的的满语,皇太极喊的则是大明官话。 两个人这是不约而同地,很有些默契的感觉。 罗飞羽看着皇太极,摇摇头说道:“皇太极,你不应该来的。” “我已经来了!”皇太极答道。 “你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罗飞羽说道,“回到辽东,我可以封你一个大官,继续统领八旗。” 皇太极看着罗飞羽,冷冷地答道:“我想要的官,你可封不起。” “哦,原来你是想当皇帝?” 皇太极默认,没有出声。 罗飞羽哈哈一笑,“看来你的野心还是不小啊!” “你现在让开,我倒是可以封你一个大官!”皇太极反唇相讥,说道。 “即使你能当时皇帝,你最大也就只能封我一个太师,”罗飞羽答道,“我现在就是太师,根本不需要你来费这个劲。” 皇太极眉头一紧。罗飞羽现在就是太师,即使他入主中原,的确是最大也就只能封罗飞羽一个太师。 在皇太极沉默时,罗飞羽接着说道,“看来我们都没法给对方封一个更大的官。不过我还是劝你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皇太极马鞭往前一指,说道:“我会带大军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跃马当阳门前,我就会率大军回去的。”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会直接住进禁宫,不回去了。” 话音刚落,罗飞羽拨转马头,扔下一句话:“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皇太极看着罗飞羽三骑飞驰而去,在三百锦衣卫精骑的护卫后,一路飞奔的背影,面色不由得一紧。 二十里外,就是大明大军的大营,挡在通州城外,挡住通往大明京师的去路。 第二天,天色刚亮,京营三大营就如同沸腾了一般,一队队兵卒从大营里涌出,在大营前五里的范围内摆下阵势,以挑衅地姿势,向皇太极所率后金大军发起挑衅。 皇太极也是针锋相对,率大军拔营,往前推进。 两军对垒在一起,旌旗林立,气氛肃穆。 罗飞羽所在的中军,是一片黑压压的锦衣卫精骑,一共一万人。余下一万人,分布在两翼,护卫步兵方阵的两侧。整个正面,就全部是步卒,旌旗遮掩住内里的车弩和红衣大炮。 长久的沉寂之后,突然地动山摇。后金大军中,一队精骑策马奔腾,发起攻击。 这只是三千人的精骑发起冲锋,只是试探性的攻击。 罗飞羽在中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大军的指挥权,他已经交给了卢象升。他站在大军之中,是让皇太极以为,这里就是大明大军的核心,而根本没有想到,真正的战场指挥,另有其人。 三千精骑策马飞奔,很快就形成一个巨大的箭矢,刺了过来。 战鼓如雷,旌旗飞舞,一波波箭雨从大明军阵中飞起,与此同时,三千后金精骑在疾驰之中,也在马背上弯弓搭箭。 双方的箭雨在空中擦肩而过,落向各自的目的地。 一片盾牌举起,在大明军阵之中连成一片,形成一道严丝合缝的防护。噗噗声响中,羽箭落在盾牌上,如同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响成一片。 三千后金精骑就没有这么幸运,承受的箭雨攻击就要更为密集,更为致命。 两波箭雨攻击,三千后金精骑损失并不大,冲过危险地带,开始发起冲锋。 马蹄声轰隆作响,地面震颤不已,大明军阵中,旌旗一变。最前面的几排士卒,立即有了动作,竖起一面面盾牌,足足有一人高,紧挨在一起。 与此同时,盾牌中间,架起一杆杆木枪,由整根碗口粗的树杆制作而成,削尖的一端对外,形如一片枪林,矗立在盾牌长城之外。 从皇太极那边,看不到这些细节。实际上,盾牌后面,还有支撑脚,把盾牌支撑得稳稳当当的。 狂乱的吆喝声中,三千后金精骑冲撞过来,在堪堪要撞上木枪枪尖时,马上骑士一提缰绳,战马腾空而起,跃过木枪枪尖,往盾牌上跃去。 但也有人时机把握不当,战马腾空而起稍慢一步,马腹被木枪枪尖划过,立时战马悲鸣,马上骑士被摔得凌空飞起。 一时间,惨呼声四起,冲撞声不断。 108 收网 在罗飞羽这个地方,眼前看去就是一片片旌旗,一排排军阵,根本看不清一线的激战情况。 他只能从军阵的稳定情况,判断激战的情况。 三千精骑的冲击,如同浪涛拍岸。浪花被拍得粉碎,礁石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后排的后金精骑,发现前排精骑未能冲破大明军阵,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一拉缰绳,这么多人动作整齐划一,更难的是往左右分开,十分默契。 在卢象升的指挥下,大明军阵保持着稳定,没有骚动,没有出击,任由后金三千精骑分从左右,退了回去。 试探攻击,就这么结束。该看出来的结果,都在有心人的眼里,看得各有所获。 皇太极眉头紧皱。这个结果,他很不满意,也说明大明军阵的坚固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更为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试探出大明军阵内部,如云的旌旗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巨盾,长枪,无法挡得住精骑的持续冲击。只是一开始的骑兵伤亡,会比较大。但是一旦冲破缺口,这个损失就可以弥补回来。 他一挥手,军令立即传递下去,两侧立即冲出两支精骑,杀向大明军阵的两翼。 两翼是黑甲锦衣卫精骑,数量明显不多,也就三五千人的规模。 大明军阵保持着稳定不动,箭雨从军阵中飞起,罩向两翼。撑过第一波箭雨,军阵中终于有了动静,左右两翼旌旗遮掩下,显露出一排排车弩,每张车弩上,都是三支弩箭,足有两臂长,威逼感十足。 嗡! 一阵阵沉闷的弓弦震颤声,汇聚成一长声,震动得整个战场都为止一颤。 车弩同时发射,一支支利箭射出,带着震人心弦的呼啸声,射向两翼。 一时间,战马中箭倒地,往前翻滚,马上骑士抛飞在空中,落地时即使不死,也是重伤,一时间爬不起来。 左右两翼发起冲击的后金精骑,一时间人仰马翻。即使以后金精骑的精湛控马技术,此时也无法避让,乱成一团。 皇太极眉头紧皱。这些车弩,看来就是大明大军的倚仗。对付精骑,这些车弩威力强大,的确是利器。 他再次一声令下,依附于后金的蒙古诸部,率先出击。一时间,马蹄飞腾,大地颤动,喊杀声震天响。 激战,从晨早持续到正午。 京师三大营,承受着后金和蒙古诸部精骑的一波接一波攻击。左右两翼,中军,在成千上万的精骑冲击下,再也无法保持稳定的阵势,而是在持续地冲击下,往后凹陷。 几乎是在同时,两军阵中,响起嘹亮的号角。这是集中力量,全力出击的架势。皇太极是看到一举突破大明大军军阵的时机,罗飞羽这边,则是时机已到,可以收网了。 这个号令,不光是发给卢象升听的,还有左右两侧的满桂和曹文诏听的。 轰轰轰!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炮,终于爆发出怒吼。卢象升指挥下的京师三大营,虽然是操练才不过两年的新兵,却防守得滴水不漏,还一直没有动用大炮这一最为犀利的武器。 现在,到了最后的决战时机,这个最为犀利的武器,当然也该是动用的时候了。 号角声如同接力一般,从大明军阵这边,往左右两边迅速传递。 皇太极在亲兵的护卫下,紧皱着眉头,察觉到不对劲。大明以火炮火器见长,这一次,京师三大营却是以车弩作为防守的利器,一直把大炮雪藏到现在这个时候! 这是为什么? 这很显然有诈!皇太极朝左右问道:“派出去的斥候,有什么发现?” “斥候散布在两侧三十里,没有发现。” 这样就没有被敌军从两侧偷袭的可能。皇太极心里稍安,再次关注于眼前的战局。 战场已经是一片混乱。 大炮轰鸣,炮弹横飞,所到之处,无论是战马,还是战士,都被砸得血肉横飞。 在大明军阵中,除了箭雨如云,还有一团团如黑色铅云一样的东西,飞起,落下,在冲锋的精骑中爆响。这些东西爆炸,声响巨大,没有炸飞一个人,但是却让战马惊慌失措,长声悲鸣,上窜下跳。不少马上骑士被掀飞落地,还没有爬起身来,就被四处乱窜的战马给踏成肉酱。 本就一片混乱的战场,此时更是混乱不堪。 战场左右两侧,后金斥候打马飞奔,马鞭抽在马股上,不要命一般。抽得战马声声悲鸣,亡命一般飞奔。 在后金斥候背后,战马奔腾,蹄声如雷,数万精骑如一片云,飞奔而来。 等到皇太极得到禀报,左右两侧,满桂和曹文诏所率精骑,已经进入视野,正在整理队形,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这一下,即便是皇太极,心里也是哀嚎一声,大叫不妙。 这个大明太师,果然是挖下陷阱,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收网! 现在,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前,冲破阻碍的防线,往前杀出一条生路。 顷刻之间,皇太极就做出决断。他沉着脸,一声令下,按兵不动的大军,立即缓缓发动,踏蹄往前。 这个时候,皇太极才想起苏雅琴所说的话。这一战,他就是率军往陷阱里跳,如今已是退无可退。要么是杀出一条血路,踏马大明京师城下,要么就是折戟沉沙于此,葬送无数满清八旗精骑的性命。 整片大地上,已经无人能够把握整个战局的态势。精骑冲撞,绞杀,混战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响,战马的嘶鸣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四面八方。 最先放弃战斗,落荒而逃的,是新近归顺皇太极的蒙古诸部。在此前的战斗中,蒙古诸部精骑就已损失大半。此时对决开始,他们不约而同地,拨马往两旁的空隙逃去,想要逃离这个巨大的漩涡,血肉漩涡! 罗飞羽身边,一左一右,是丁修和丁白缨。 她们两个是沈炼和陆文昭坚持要放在罗飞羽身边作为护卫的,两个人所使用的兵器,也都与戚家刀有着极深的渊源,算得上是师出同源。 后金精骑全线出动,冲击力的确不容小觑,竟然能够冲破卢象升所率京营军阵,杀到罗飞羽的跟前。 “杀!”罗飞羽拔出绣春刀,往前一挥,发出号令。 109 最坏的打算 锦衣卫精骑都投入战斗,是罗飞羽意料之中的事。 这两年来,卢象升一心扑在京营上,硬是把一帮子新招募的新兵,打造成能够正面硬挡后金精骑冲击的新兵。 但是想要挡住皇太极,光靠京师三大营,可还不够。 罗飞羽所率的锦衣卫精骑,一向就是京师二十四卫中,兵力最为雄厚,兵员最为强悍,装备最为精良的。而在大明对外的历次大战中,锦衣卫一向都是皇帝身边的卫护亲兵,战斗力自然是相当强悍。 即使京师三大营朽坏不堪,锦衣卫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强悍战斗力。 穿透京师三大营军阵的后金精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遭到锦衣卫精骑的迎头痛击。 罗飞羽没有躲在人后,而是随军出击。 皇太极所率后金精骑,的确战斗力惊人。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绣春刀的挥砍之下,后金精骑再强悍,也如狂刀收割下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只剩下无人驾驭的战马,在战场上四处逃窜。 待到两侧的满桂和曹文诏所率精骑杀到,皇太极不得不悲哀地发现,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后金精骑,已经如被困在笼子中的猛兽,无法突出重围,三面遭受攻击,可谓是困兽犹斗。 “陛下!”护卫在皇太极身边的亲卫大声喊叫,“属下护卫陛下突围!” 皇太极根本没有空暇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大军三面受敌,如何突围? 唯一的突击方向,就是身后。可是掉头朝后,在这样的混乱战场之中,又谈何容易。更何况,皇太极所在的中军,至关重要。他一走,大旗一动,全军就会军心动摇,顷刻间就会彻底崩溃,所有的精骑,都会沦为明军的屠戮对象。 大军在绕道路过蓟州时,蓟镇督师袁崇焕按兵不动。当时皇太极是判断袁崇焕自知兵力不足,不敢出城拦截,想要引诱攻城。 现在看来,还是苏雅琴看得清楚。这就是个陷阱,洪山口的大火,遵化城的一触即溃,蓟州城的按兵不动,都是为了引诱他率军直逼京师。而真正的大军拦截,就在通州! 可惜这个时候,皇太极虽然想明白了,却没法挽回如今溃败的命运。 他现在所有的坚持,都只是基于内心的骄傲,还有执着而已。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刻,他集中举国之力,雄心勃勃地想要一举动摇大明帝国的根基,却没想到,落到如今这个兵败如山倒的境地。 “陛下!”亲卫再次大声喊着,催着皇太极赶紧下定决心,赶紧下令。 时机一闪即逝,再不下令突围,机会就更渺茫了。 就在皇太极心里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希望能向前突破防线,大军的背后,突然也响起一片喊杀声,震天动地。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片混乱。 皇太极心里一紧。 这是……蓟州守军也杀上来了吗? 蓟镇督师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从后面杀入,加入战团,彻底击溃后金大军最后一丝信心。皇太极这个时候,才不得不放弃所有的侥幸,下令突围。 …… 苏雅琴在遵化城,一得知蓟镇督师袁崇焕率军出城,就知道大事不妙。 只是她不知道,局势到底不妙到什么程度。打从心底里,她还是对皇太极所率领的十四万大军十分有信心。 可是紧接着,她就从留守遵化城的贝勒多尔衮那里,得知大明辽东督师孙承宗率军逼近。 遵化城,三屯营,都是长城内的军事重镇。 这里一旦重新落入到明军的手中,皇太极所率大军就会被切断退路,无法回到辽东! 孙承宗率驻守关宁锦的大军逼近遵化城,这个信号可就有着极为丰富的意义! 贝勒多尔衮才只18岁,虽然看起来是个大人,做起事来,打起仗来,也都是是个大人,但实际上还是个大孩子。 他住不惯汉人的屋子,还是住在大营帐里。 此刻得知斥候的禀报,得知大明辽东督师孙承宗率军直逼三屯营和遵化,一时间还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率军出击,当然不行。皇太极给他的军令,是坚守遵化和三屯营,确保大军退回辽东的通道畅通。 可是固守,如何固守? 大帐帘门掀开,苏雅琴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这里?”多尔衮问道,有些不悦。 苏雅琴说道:“陛下那边,可有消息?” 多尔衮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接着说道:“你不能来这里!” 苏雅琴面色一凝,轻声说道:“陛下……大军……只怕……” 多尔衮眉头一皱,摇着头说道:“不可能!明军……不堪一击!” “那是老黄历!”苏雅琴说道,“这一次,只怕不一样!” “不一样?”多尔衮眉头皱得更紧。 苏雅琴长吸一口气,斟酌片刻,说道:“大明太师罗飞羽掌权,就大力整饬京营,还放权给孙承宗和袁崇焕等边镇督师整饬边军。这一次,孙承宗率关宁锦大军逼近遵化,关宁铁骑呢?这可是孙承宗倾力打造的一一支精兵!如不在孙承宗大军中,那去了哪里?还有大明蓟镇督师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离开蓟州,所为为何?” 多尔衮皱着眉头,转身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烦躁。 “贝勒爷!”苏雅琴柔声说道,“只怕……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多尔衮转身,紧盯着苏雅琴。 苏雅琴说道:“是的,最坏的打算!陛下所率大军,也许会腹背左右受敌!即使精兵悍将,可强龙难敌地头蛇,只怕……” 多尔衮紧盯着地图。苏雅琴接着说道:“贝勒爷你看,通州挡住通往大明京师的去路。左右是顺义和香河,背后是蓟州,明军一旦在通州阻遏住陛下大军的攻势,然后左右的顺义和香河各有一支关宁铁骑这样的精骑,左右夹击,再加上背后是袁崇焕所率蓟镇边军的偷袭,结果会怎么样?” 嘶! 经苏雅琴这么一说,多尔衮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愣愣地盯着通州、顺义、香河和蓟州包围中的那片空地,想象着如果是他率军陷入这样的境地,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结果当然会很不妙。可是这个结果,多尔衮心里根本不敢想。 一只手搭在多尔衮的肩膀上,苏雅琴柔声说道:“贝勒爷,这……就是最坏的打算!” 110 皇太极 驻守遵化城的贝勒多尔衮,在辽东督师孙承宗率军逼近时,在攻城之前,就率军退出洪山口,仓皇北逃。 他和皇太极之间的联系,都被蓟镇边军拦截切断。他完全不知道皇太极大军的近况,也不知道大战的结果。他只是在苏雅琴的劝说下,判断皇太极所率大军已经凶多吉少,所以才抢先一步,主动退出洪山口,退回辽东去稳定大局。 苏雅琴和多尔衮的判断是对的。 皇太极的大军,在四面夹击之下,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直至溃败。 昔日纵横草原战无不胜的后金精骑,如今如同镰刀下的麦子,被人肆意收割。 后金精骑四处逃窜。可是任何一个方向,看起来都是敌人,逃无可逃。 大战自晨早开始,持续到夜幕降临,才落下帷幕。 罗飞羽身上,鲜血淋漓。当然不是他的血,而是敌人的血。 在他身边,有丁修和丁白缨两人一左一右护卫,有从锦衣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两百护卫亲兵,在战场上纵横埤阖,无人可挡。 此刻他已卸下甲衣,在大营里,进来禀报的人络绎不绝,都是禀报此战的战果的。 他最为关心的,就是皇太极的下落。 可是知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 后金大军已经彻底被击溃,余下的,也就是一些散兵游勇,漏网之鱼。他们能逃得过这一战,也逃不脱明军的四处搜捕,更没法穿过蓟州,逃出长城外。 大营里,只有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以及京师三大营的参将等人。 京师三大营在今日的大战中,居功至伟。也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以车弩、火炮和盾牌长枪阵,硬挡后金精骑,顶住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为两侧精骑的左右突击创造条件。 现在是追击四散逃窜的后金散兵游勇,京师三大营的步兵,就无法参与进去,而是开始清扫战场,搜寻伤员,押送俘虏。 大营外,一阵阵欢呼声,由远及近,往大营这里而来。 卢象升在罗飞羽身边,拱手说道:“这想必是抓住皇太极了!恭喜太师建此不世战功!”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属于今日你们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伤亡将士,一个个都要弄清楚,抚恤金务要一分一毫也不能有闪失,务要发到伤亡将士的家属手中!” “是!”卢象升心中一凛,答道,“京师三大营,抚恤金一事,属下谨遵太师吩咐,会亲手处理。” 罗飞羽点点头。 大营外,欢呼声如阵阵波涛,往四面八方扩散。 沈炼率一队锦衣卫,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其中的两个人,罗飞羽看起来相当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们抬着一个人,身穿明黄色盔甲,一看身份就有些不太一样。 这个人已经死了,身上带着好些伤口,致命伤是一支支弩箭,竟然有不下五支! “这就是皇太极?”罗飞羽走过去,问道。 “禀太师,这个人身边的护卫只剩下不到十人,甲胄特别,个个悍勇得很,死战不降。斥候营的兄弟围攻之下,还是折损了好些人,才把他们全部给杀光了。沿途俘虏,见到这个人就号啕大哭,跪地叩拜。”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那也许就是他了。不过,还是得确认清楚!沈炼,这个人就交给你,务必确认他的身份!” “是!属下明白!”沈炼领命而去,锦衣卫抬着这个人的尸首,跟在沈炼身后走出大营。 罗飞羽这才看向说话的汉子,说道:“斥候营,你们是蓟镇边军的斥候营?” “是!”汉子答道,“属下刘宗敏,洪山口参将易艾将军麾下百户,统领斥候营。” “刘宗敏。”罗飞羽笑道,“两年前,你在米脂跟随李自成起兵造反,被俘后发配边军效力。很好!你这一次立下大功,可以洗刷干净你身上的待罪身份,朝廷还会论功行赏,一个都不会漏!” “谢太师!”刘宗敏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斥候营之功,属下不敢贪功,这位斥候李过,第一个发现后金大军,以狼烟示警,此次更是与斥候营兄弟一起奋力拼杀,力斩此人及其身边的护卫。”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拉起刘宗敏和李过,说道:“李过,李自成的侄儿,对吧!第一个发现后金大军,狼烟示警,这个功劳我已经知道。你们放心,论功行赏,不会遗漏!” 刘宗敏和李过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出大营而去。卢象升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当初李自成兴兵作乱,这些人被俘,属下力主太师将这些乱民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独独太师说要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选择。如今他们果真立下如此大功,足可见太师高瞻远瞩,非常人所能比拟!”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拍拍卢象升的肩膀。 大明官员,讲究养气,讲究威严。尤其是当朝太师,在旁人眼里,就更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罗飞羽此举,却彻底颠覆了这个形象,动辄就伸手拍拍属下的肩膀。 卢象升在罗飞羽身边已经待了两年,已经熟悉了罗飞羽的这般举动。不过这一次,他的确是有感而发。当初给刘宗敏和李过等人一个选择机会时,卢象升就觉得多此一举。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决定的确是宽宏大量,高瞻远瞩! 同样的,当初免除陕西五年赋税,平定关中地区的民变,朝中很多人都觉得太师罗飞羽有些小题大做。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同样是高瞻远瞩之举。 追击四散逃窜后金精骑的各路精骑,陆续返回大营。左右路军大将满桂和曹文诏同时进入大营,一见到罗飞羽,就不约而同拜倒在地,大声禀报。 罗飞羽上前,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正要说话,蓟镇督师袁崇焕也进了来,见礼之后,罗飞羽问道:“遵化城的情况如何?孙老将军可有消息?” 袁崇焕摇着头答道:“还没有。”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后金驻守遵化城的,是贝勒多尔衮。现在,就看他是继续坚守在遵化城里,还是早一步弃城而逃。” 袁崇焕等人相互对视一眼,满桂上前一步,请命道:“太师,属下请命,带精骑赶过去,遵孙老将军之令,攻下遵化。” 曹文诏也站了出来,当仁不让地说要带关宁铁骑北上。 罗飞羽摇头说道:“不用这么急,待明日有消息来之后再作打算。” 111 大胜 第二天,辽东督师孙承宗在遵化城派人急报,后金驻守遵化城和三屯营的贝勒多尔衮弃城而逃,从洪山口退出长城。 辽东督师孙承宗所率,全部是步兵,无法追击。他在关宁锦打造的关宁铁骑,此刻就由曹文诏率领,在通州一战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曹文诏,满桂,袁崇焕,在大营之中,力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大举兴兵,从关宁锦和登莱两路并进,一举解决后金这个心腹大患。 孙承宗还没有赶过来,袁可立则在登莱候命,洪承畴在京师赶来的路上,大营里,还有杨嗣昌和卢象升,罗飞羽转向他们两个,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意见?”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太师罗飞羽的这种风格,故而在这样的场合,也就敢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哪怕最后并没有得到采纳,也没什么关系。 “太师!”卢象升踏前一步,答道,“属下以为,此时不宜操之过急。一来辽东开始天寒地冻,不利于用兵。二来后金此战兵败,会导致其内各部相互攻讦,甚至可能会爆发内乱。一旦朝廷大军压境,反而会促使后金内各部放下攻讦,一致对外。” 罗飞羽看向杨嗣昌,杨嗣昌上前一步说道:“卢帅所言甚是!属下以为,此时不宜大举兴兵,还有个原因,不但大军需要休养生息,朝廷也需要休养生息!此战全灭后金皇太极大军,论功行赏,伤亡将士的抚恤安置,都需要大量钱粮,可是现在……国库已然见底,钱粮不足,贸然兴兵,耗用必巨。而一旦攻下辽东,安抚镇守,又将是耗费巨万。如若不然,又会导致当地各种叛乱,局势糜乱。” “此论甚是!”卢象升附和道,“攻之易,守之难,守好就更难。既如此,何不让后金自己去内斗不已,朝廷和大军则休养生息,时机一到,大军并发,就更显从容。” “可是现在皇太极兵败,岂非正是绝佳时机?”袁崇焕说道。 满桂和曹文诏同时点头附和。 罗飞羽说道:“你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不过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故而需得先谋而后动,从长计议。各部在此清扫战场,我们回京师,与内阁六部九卿共同商议,再做决断。” 通州一战,可谓是十余年来,大明对后金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大胜。十余年前,萨尔浒一战,大明十余万大军,基本全灭。如今风水轮流转,后金十余万精骑,全军覆没。消息传来,当即是京师沸腾,举国欢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师罗飞羽! 一时间,太师罗飞羽的大名,随着大胜后金大军的捷报,而再次传遍两京十三省。 上一次,是他斩杀魏忠贤,诛杀阉党。 两次,都是不世之功! 得胜之师继续驻扎在通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太师罗飞羽则率各路大军大将,返回京师。 当今圣上亲率朝臣,出城相迎。 太子朱由崧坐在父皇朱常洵身边,看着眼前迎候太师罗飞羽的朝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皇朱常洵还是福王时,他就是福王世子。朱常洵如愿登基,入继大统,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被封为太子。 可是父皇朱常洵的权力,被朝臣削弱得根本就不像是个皇帝,反而像是太师罗飞羽掌控下的朝臣的傀儡! 他这个太子,就更是手上什么权力都没有。 这个样子的皇帝,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而已,有什么稀罕的呢? 太子朱由崧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里很是愤愤不平。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父皇朱常洵扭头看过来,忙低下头,低眉顺眼,掩饰内心的真实所想。 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止一次与父皇朱常洵提起过。可是每一次,父皇朱常洵都训斥他,让他安分守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这怎么能算是胡思乱想呢?太子朱由崧心里就是如此忿忿不平。可是他的身边,没有什么人可用,只有太监可堪信任。 在朱由崧如此想着自己的心事时,远处烟尘升腾,有大队精骑疾驰而来。 那是太师罗飞羽的车架。 不过太师罗飞羽不坐马车,而是骑马,一点太师的样子都没有。 太子朱由崧怎么看,都觉得太师罗飞羽都不顺眼。可是他也知道,他可没什么实力,能够跟太师罗飞羽相抗衡。 他只能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掩饰在双眼眼睑之后,不让他人察觉得到。 太师罗飞羽在百来步外,翻身下马,其他人紧随其后,辽东督师孙承宗,登莱巡抚袁可立,蓟镇督师袁崇焕,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王承荫,协理京营戎政卢象升,以及北直隶总督洪承畴,辽东总兵曹文诏,陕西巡抚杨鹤之子杨嗣昌,个个步履轩昂,脸上带着大胜之后的自信和笑意。 这一战,可谓是一雪前耻,重振大明国威。 在大明朝臣的注目之下,太师罗飞羽来到朱常洵身前,以臣属之礼拜见。 朱常洵显得更胖了些,由内侍搀扶着,伸手扶起罗飞羽,哈哈大笑着,说道:“太师……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实乃……实乃……大明之幸啊!” 罗飞羽答道:“陛下……过奖了。臣所想做的,就是保大明江山永固,太祖一脉,帝位代代相传!” 朱常洵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让内侍扶持着他,与罗飞羽并肩而行。 这只是个仪式,罗飞羽这么答,也是在圣上朱常洵和朝臣面前,表明心迹而已。 但是皇权得到限制,就是老朱家子孙坐在皇位上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这样安排,也就是比较原始的君主立宪制,等到朝野内外都习惯了,总归会慢慢更进一步,把这个原始的君主立宪制给完善了。 繁琐的仪式之后,罗飞羽终于回到自己的书房,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在他眼前,玉玺的图像已经如同实质,下面的进度条,往前拱了一大截,已经达到70%的位置。 看这个样子,后金未灭,这个进度条不会达到100%的程度。但是罗飞羽比较赞同杨嗣昌和卢象升的意见,此时乘热打铁出兵辽东,并不是个好时机。所幸的是,孙承宗也更倾向于这个意见,按兵不动,让后金各部相互之间攻讦,这样大明就可以从中挑拨安抚,进一步削弱后金各部的力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决赋税的问题。为此,罗飞羽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一趟江南,把这个事情给办妥。 112 夜游秦淮河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江南之地,向来是经济繁盛之所。大明立国,以南京为都,而后迁都京师,南京作为二都之一,周围有苏州、杭州、扬州等江南重镇,故而仍然是江南最为重要的大都市。 一提到南都,就不得不提到秦淮河。时人有种说法,来到南都,不去秦淮河,那就算是没有来过。 当朝太师罗飞羽为了解决大明帝国的国库空虚问题,数年如一日,一点都没有懈怠,率锦衣卫几次下江南,依旧未能得竞全功。 他可以提着绣春刀,直入禁宫,杀了魏忠贤,掌控锦衣卫,逼死信王朱由检,收服兵部尚书崔呈秀等人,只花个几天的时间。 可以运筹帷幄,花两年的时间准备,在通州与皇太极所率后金大军来一场大战,灭了皇太极,斩后金精骑十余万。 可是解决大明帝国的赋税征收问题,他却耗费了足足十年的时间,几下江南,才初见成效。 这一次,他来到秦淮河,却不是前呼后拥,而是只带着丁修一个人,都穿着便服,在人流中慢步而行。 一脱下锦衣卫甲衣,丁修就恢复成那个吊儿郎当的浪人。此刻扛着他的那把长柄长刀,走在罗飞羽身边,比罗飞羽还要更吸引路人的目光。 整个秦淮河一带,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而这个时候,还不是秦淮河最为热闹的时候。等到暮色渐浓,秦淮河上一艘艘画舫挂着五彩的灯笼,在丝竹管弦妙曼歌舞中,游荡在秦淮河上,那个时候,才是秦淮河最为热闹的时候。 “老爷!”丁修跟在罗飞羽身后说道,“我们这是第几次来逛秦淮河了?” “6次?”罗飞羽问道。 “7次!”丁修答道,“每一次来逛秦淮河,都是只逛,领略不到秦淮河的韵味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原来你是想在画舫上逛秦淮河。” 丁修很奇怪地问道:“难道老爷你不想?” 罗飞羽微微摇头,答道,“老爷我心中有事,逛秦淮河其实也不是在逛,而是在想事。” “今天这是在逛!” “算是吧。”罗飞羽答道,“这个事,已经做了十年,如今也算是有些效果。” 丁修很奇怪地看着罗飞羽,说道:“老爷,这只是算“有些效果”?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各地百姓如何评述老爷所做的这些事吗?” 罗飞羽转身,问道:“怎么评述的?” “很多,老爷想听哪些?”丁修嘿嘿笑着说道。 罗飞羽转身继续往前走,丁修赶紧跟上,说道:“老爷,今天一定要上画舫夜游秦淮河!” “为何?” 丁修精神一振,答道:“因为今天会选出秦淮八艳!这可是秦淮河上的一件盛事啊!据说已经十多年没有评选秦淮八艳了!这一次,还是头一遭!” “秦淮八艳?”罗飞羽心中一震,止步问道。 “是的!”丁修答道,“据说参与评选的,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艳丽非常!” “你怎么知道这些?”罗飞羽很奇怪地问道。 丁修一下子有些傻眼了,支支吾吾地说道:“老爷……一到,就有人来请老爷夜游秦淮河,被老爷一句话给堵回去了,那些人再也不敢提这事。” 罗飞羽想了一下,还真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只是当时没有人提到秦淮八艳的事啊! 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欣然应允的。 罗飞羽沉吟一下,说道:“好!这么一件大盛事,怎么能错过呢?我们去找个画舫,来个夜游秦淮河!” “好勒!”丁修立即精神大振,喜笑颜开。 丁修回过头,朝后招手,立刻有两个年轻人小跑着上前来,躬身听令。 “去,告诉沈大人,老爷要夜游秦淮河,不过别搅了老爷的兴致!” 丁修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用担心旁边的形行人会听得到。即使有人听到只言片语,也万万想不到,这个浪人所说的老爷,竟然是当朝太师。而沈大人,竟然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 沈炼和陆文昭依旧是锦衣卫两大镇抚使。丁白缨已经明媒正娶,嫁入师兄陆文昭的府中。沈炼也如愿娶了周妙彤周妙玄姐妹俩。如今也都生子,算得上是圆满了。 十年之功,其实并不是罗飞羽所说的那样,只是“有些成效”,而是很有成效。如今大明的国库,虽说不是十分充盈,但是每年的赋税,扣除各项开支,还是有所盈余。 而这还是在北方连年大旱,除了免除北方各省赋税,还要开府库放粮赈灾的情况下做到的。 辽东战局,也已经由守转攻。遵循的是孙承宗提出的方略,步步为营,一点点蚕食后金占领的地方,在肥沃之处垦田,以屯养兵。这样占一点地方,就稳固下来。如今积数年之功,已经收服大片失地,筑起几座城堡。 等到罗飞羽和丁修来到画舫码头,就已经提前体会到这桩盛事的盛大与拥挤程度。 整个画舫码头,挤满了人,都是些管家办事的,来提前租好画舫,以方便自家老爷夜游秦淮河。 丁修当仁不让,扛着他的长柄长刀,一路挤过去。被他挤到的人,个个本要发火,可是一看到丁修的这个模样,立刻就把火给咽了回去。 罗飞羽就在一旁等着。 在他身旁,有一群年轻士子,高高地看着画舫码头上的熙熙攘攘,双眼中带着艳羡,说出来的话里面,却带着一股不屑和清高。 罗飞羽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之后问道:“这个秦淮八艳,是怎么回事?难道以前就没有过?” “你是外地来的吧!”有人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傲娇。 罗飞羽点点头。 “秦淮八艳,早已有之,”另外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士子说道,“只是太师掌权以来,两京十三省的赋税,都压在江南一地,还年年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来江南催办赋税,以至于没人有这个心思来操办这个。” “哦,原来如此。那如今为何又开始操办了呢?” “当然是如今太平盛世啊!” 有人带着些轻蔑的语气说道。 那个年长些的士子笑着说道:“这当然也是个理由。更重要的是,各行各业的商贾大户,还有各地豪绅,也都摸清了当朝那位太师的脾性,只要照章缴税,就什么都好说,不用担心锦衣卫胡来,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生意。所以,这才有这个心思,来操办秦淮河上的这桩盛事啊。” 113 银子就是王法 丁修还是很能干,找来的画舫高大宽敞,富丽堂皇。 画舫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就是个大厅,四面窗棂可以拉开,一览秦淮河上的风景。窗棂关上,这里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可以通宵达旦,秉烛夜游观赏美人歌舞。 罗飞羽登上画舫,船师,歌舞美伎,乐师,都在画舫上列队相候,齐声恭迎。 这般阵仗,对罗飞羽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可是对那些个商贾来说,就很是受用。 罗飞羽目不斜视,上到二楼坐定,对着丁修点点头,丁修会意,大声喊道:“老爷说了,赏……每人纹银一两!” 整个画舫里,立时响起一片称颂声。 具体赏多少,罗飞羽没有什么概念。丁修却搞得清清楚楚,直接甩出秦淮河上的最高赏格。 他花起罗飞羽的钱来,真个是毫不眨眼。 不过好在罗飞羽掌权以来,虽然并不贪财,也不如何敛财,但位置在那儿,住的又是当年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的大宅,所以手头的钱财还是不少。 在秦淮河上这么豪奢一回,也算不上什么。 画舫缓缓驶离码头。画舫船老大上前来,问道:“老爷,歌舞已经准备好了!” 罗飞羽摆摆手,问道:“秦淮河上,哪里的歌舞最好?” “这个……”船老大沉吟着,说道,“若论歌舞,自是秦淮河畔的八楼为最。只是……” “只是什么?只管带路就是!还怕我家老爷花不起这个钱吗!”丁修没好气地呵斥道。 “是是是,”船老大躬身说道,在丁修的气势下,有些战战兢兢,“只是这八座绣楼,不是有钱就能登堂入室的,而是要得到绣楼主人的青眼相加才可以。” 罗飞羽还没说话,丁修双眼一瞪,肩上扛着的长柄长刀往地下一杵,说道:“我家老爷可不光是有钱,如此气宇轩昂,还会被这些绣楼主人拒之门外?去,只管带路就是!” 船老大立刻连声答应。 画舫一震,不再晃晃悠悠的,而是加快速度。 十里秦淮,一水相隔,一侧是江南贡院,出才子的地方,一侧就是教坊名妓云集之处,也就是所谓的秦淮河。 画舫靠拢的第一站,是一座新修的三层小楼。倚水而建,古色古香,十分精致秀丽。 只是码头旁已经停满了画舫,插不进去。船老大有些为难,支支吾吾说道:“大老爷,这是沅楼,主人陈沅,又叫陈圆圆,年方16,今日个正是她首次开门接客的日子,所有才这么多人来争这头啖汤。大老板你看,这……停不进去啊!” 罗飞羽心中一动。陈圆圆?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陈圆圆? 他站起身来,丁修会意,说道:“我们家大老爷来了,其他人争什么争!靠过去!” 码头挤得满满当当的,罗飞羽毫不在意,让船老大把画舫紧挨着其他的画舫,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丁修紧随其后,一路穿过好几艘画舫,登上码头。 此楼以陈圆圆的名字为名,足可见兴建此楼之人对陈圆圆的信心。果不其然,聚集在沅楼四周的人,简直就是里三层外三层。 罗飞羽两人还没走近,就听到人群里头有人在大声争辩:“你们挡着门,这是何道理?难道这里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有个嚣张的声音说道,“在这里,银子就是王法!今儿这里我家老爷包场了!你们就待在外面,别想进去了!” 丁修双眼放光,嘿嘿笑着说道:“太好了,竟然在这里碰到这么嚣张的家伙!” “怎么?你的手痒痒了?”罗飞羽瞪了他一眼。 丁香嘿嘿笑着,大大咧咧地挤进人群,罗飞羽也不客气,跟在他身后,在一片骂骂咧咧声中,挤到门口。 沅楼大门被一群劲装大汉堵住,不让任何人进去。为首的大汉,正在跟几个年轻士子在那里理论。不过还好,他虽然木满脸横肉,却只是动嘴,不动手。 罗飞羽刚走上台阶,那边的为首大汉就喊道:“站住!哪里去!” “当然是进去!”丁修抢着答道。 他抢在罗飞羽身前,转身看着领头的大汉,满不在乎。 “我家老爷包场了!”领头大汉走过来说道,“你们就待在外面。” 罗飞羽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刚才跟大汉争论的那几个学子,目光落在后面那个年纪稍大的学子身上,看得好眼熟。 丁修扛着的长柄长刀往地上一杵,脸上一冷,答道:“怎么?你家老爷要拦住我家老爷?” “不要动粗!”罗飞羽低声说道,目光从那个年轻学子身上挪开。 那个年轻学子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伸手拉扯着前面两人的衣袖,低声说道:“宁人,而农,不要在此多生事端,我们走!” “太冲兄,怎么啦?”年纪最小的王夫之很是怪异地转头看着黄宗羲,“你难道不想进去领略陈圆圆的风采?” 顾炎武毕竟稳重些,顺着黄宗羲的目光看向罗飞羽,问道:“这个土财主,难道太冲兄认得?” 在那边,丁修得罗飞羽提醒,只得再次把长柄长刀扛到肩上,对领头大汉说道:“你们很幸运,我家老爷说了,不能动粗。你刚才说,在这里,银子就是王法?” “当然!”领头大汉昂首挺胸,傲然答道,“我家老爷今儿包了这座沅楼,花了八万两银子!” “八万两……银子?”丁修可是吓了一大跳。 花八万两银子,就是为了陈圆圆的第一次接客,这个价钱,什么时候看,都是大价钱! 在场的这么多人,也是被这个价钱给吓呆了。黄宗羲三人也不例外,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八万两银子,”罗飞羽淡然说道,“怎么,你是担心老爷我出不起这个钱?” 丁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罗飞羽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他大胆花钱嘛! 他当即乜眼看着领头的大汉,冷哼一声,说道:“我家老爷说了,八万两银子是吧,很了不起吗?我家老爷出八万,再加一百两银子!” 领头大汉气急,还以为罗飞羽两人是故意来捣乱的。 罗飞羽则是听得一愣,八万再加一百两银子?!有这么加价的吗?!当即踢了丁修一脚,笑骂道:“笨蛋!你难道不会一口气出到十万两银子啊!” 114 陈圆圆 八万,再加一百两银子,看起来就是故意捣乱。 但是一口气加到十万两银子,那就不是捣乱,而是来真格的。 这个价码一出,当即再次令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 黄宗羲也不例外。 年纪最小的王夫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兴奋难耐地说道:“好!恶人还需恶人磨!这帮嚣张的狗奴才,现在是自取其辱了!” 黄宗羲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只怕还不止!走吧……” 话音未落,顾炎武说道:“等等,那个土财主,这是在唤人?” 在他身旁,黄宗羲却是心知肚明,低声说道:“这是在唤为兄!宁人,而农,一起过去吧!” 罗飞羽的确是挥手召黄宗羲。他是刚才想起来,这个看起来眼熟的年轻士子,可不就是黄宗羲么。 挡住门口的大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脸的茫然。丁修上前几步,伸手拨开挡路的大汉,却没看到罗飞羽跟着上来,只得站定转身,等着。 “黄宗羲见过……太……老爷!”黄宗羲恭恭敬敬地施礼。这般举动,可把身后的顾炎武和王夫之给看傻了。 “不必多礼!”罗飞羽说道,“一别十余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上了。你们三个大才子也是来一睹陈圆圆的风采的?很好,这里本老爷包场了,你们跟我进来吧。” “是!”黄宗羲老老实实地答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罗飞羽转身往里走,完全无视挡在门口的劲装大汉。在他身后,顾炎武和王夫之可就彻底傻眼了,跟在黄宗羲身边,左右拉扯着他的衣角,悄声问道。 “这位是……?” “太冲兄,这是怎么回事?” 黄宗羲压低声音,正色答道:“只看别吭声,非问勿说!切切!” 顾炎武和王夫之从来没见到黄宗羲如此郑重其事,不明白他一向都是稳重如长兄,此刻却大有如履薄冰之感。他们心里带着疑惑,对眼前这个年轻土财主的真实身份,大感好奇。 黄宗羲显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不说! 一进沅楼,罗飞羽不由得一愣:“怎么回事?不是包场了么?怎么还这么多人?” 有人迎了上来,满脸带笑,礼道:“这都是我家钱老爷请来观礼的贵宾!请问……” “八万两银子包场的,就是你家钱老爷是吧!”丁修昂然问道,“我家老爷出价十万两银子包场了!” 管家震惊得合不拢嘴,“你……你……” 罗飞羽大手一挥,说道:“无妨!让他们就在这里待着观礼就是了!” 满屋子的财主老爷们,都被这两个人的话给震惊到了。罗飞羽却直接拾阶而上,往二楼走去。 二楼人就少了很多。只有一张大圆桌,围坐着八个人。主位上就坐的,是个大胖子。 罗飞羽环眼一扫,不由得心里再次一愣。八个人中,七个人满脸愕然,大胖子钱老爷旁边相陪的年轻人先是愕然,瞬间就震惊惊惶,低下头去。 “哎哟!这位大老爷来了,钱老爷包场,大老爷可是……”一个中年美妇迎了上来,带着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丁修看着她,说道:“我家老爷十万两银子包场了!老爷,钱老爷这些人,要不要赶出去?” 罗飞羽摇摇头,问道:“陈圆圆呢?” 中年美妇一愣,旋即笑容满面,说道:“哎呦,大老爷,圆圆还在楼上梳妆打扮,大老爷包场,这……” 她的眼神,却是瞄向大胖子钱老爷,以及钱老爷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罗飞羽呵呵一笑,说道:“怎么?你做不了主?是不是得这位刘老爷来做主啊?!” 钱老爷身边的刘老板,赫然就是刘景诚。当初罗飞羽在京师,遭到狼牙公会刺客的连番刺杀,成功擒获女刺客一名。这个刘景诚,就来找罗飞羽,想要以自己所知道的情报,换取女刺客的释放。 罗飞羽没有答应,派人跟着刘景诚,找到苏雅琴所率刺客的藏身之所。刘景诚合盘托出有关苏雅琴的秘密,换来罗飞羽对他和女刺客的优待释放。 当时罗飞羽让他们两个离开这方世界。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离开。 刘景诚也是大感意外。罗飞羽南下江南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过问秦淮河上的事,他也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低调。可是这一次,他还是一头撞上了罗飞羽。 他再也无法坐在那里,起身来到罗飞羽跟前,知道罗飞羽此刻不愿暴露身份,一揖到地,诚惶诚恐地说道:“小民哪敢做什么主!罗老爷要包场,沅楼蓬荜生辉!” 罗飞羽说道:“你倒是有眼光!这是皇家钱庄的银票,十万两,拿着吧,不然这位钱老爷就要有意见了!” “这银子,小民岂敢收!”刘景诚真的是急了,连声说道,“罗老爷大人大量,我……小民……” 罗飞羽手里的银票,就在刘景诚眼前。他也没有收回,而是似笑非笑,说道:“拿着吧!一别十余年,没想到还在江南相逢。晓敏呢?可好?” “她……很好,在家相夫教子,不过问外事。”刘景诚额头上已然冒出汗珠,不得不老老实实答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拿着银票,带我上楼去看看陈圆圆。” 刘景诚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双手接过银票,低声答道:“是!罗老爷请!” “哎呦,罗老爷这边请!”中年美妇察言观色,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得罪不起的大老爷。当即领先一步,带着罗飞羽上楼。 一屋子的人都是目瞪口呆,唯有丁修扛着长柄长刀,跟在罗飞羽身后,往楼上走去。 他肩负着护卫罗飞羽的重任,哪敢懈怠。 不过他的目光,却时不时瞄着中年美妇的臀部,浑圆,线条十足,一扭一扭的,在他眼里,带着格外迷人的韵律。 听到楼梯口声响,梳妆台前坐着的陈圆圆转过头。她的目光温婉如水,顷刻间,楼梯口看向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 罗飞羽心中一颤。 犹如一根心弦被她的目光拨动。 陈圆圆根本就没有梳妆打扮,丽质天成,不施粉黛,双眼如同带着电光,一下子就能勾住别人的心! 我的个天!这果真是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啊!罗飞羽心里暗道。 115 浪子回头 这就是陈圆圆。 天生丽质,不施粉黛。美自不必说,关键是她的那双眼睛,顾盼含情,仿佛带着电勾,一下子就能勾住别人的心! 罗飞羽愣愣地看着她,站在楼梯口,挪不动脚。 “圆圆,快来见过罗老爷!”中年美妇说道。 陈圆圆盈盈站起,走了过来,盈盈一福,说道:“奴家见过罗老爷!” 罗飞羽心里头一颤,回过神来,哈哈一笑,说道:“果真是天生丽质啊!不用多礼,起来吧!” 在陈圆圆盈盈起身时,罗飞羽转向刘景诚,说道:“刘老板好眼光啊!她就是你倾力培养出来的?” 刘景诚心里一紧,低头答道:“罗老爷过奖了!自从离京之后,在下夫妻二人就喜欢上了江南这个地方。这里民风淳朴,承当朝太师之福,承平日久,如今更是盛世太平。在下夫妻二人就准备在这里享受人生,不准备回去了。” 其他的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 罗飞羽问的是陈圆圆的事,这位刘老板回答的却是他们夫妻的事。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么。 罗飞羽心里一震。他是没想到,竟然会有穿梭者甘愿放弃穿梭者的身份,待在穿梭的世界里头。 “这样挺好!”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你们准备一下,随我去画舫上,我正要夜游秦淮河!” 在二楼,钱老板心里就像是有千百只猫咪在抓挠,心痒痒的。他有心再加一把价,不让陈圆圆这个煮熟了的嫩鸭子给飞了。可是心底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罗老板身份不一般,还是不要造次的为好。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罗老板,带着陈圆圆,还有刘老板等人,一起下楼。还顺手喊走了黄宗羲三人。 过不多时,刘老板又转身回来,对着众人一揖到地,说道:“各位,罗老板特地让我回来请各位到画舫上,一同夜游秦淮河!” 众人面面相觑。 钱老板上前来,一把拉住刘景诚的手臂,说道:“刘老板,你得给大家交交底!这个罗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景诚苦笑着说道:“诸位,在下什么时候坑过大家,害过大家?诸位信得过我的,就随我来吧,可不能让罗老板在画舫上等着啊!”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刘景诚走出几步,见他们都呆愣在那里,心里一动,说道:“罗老板的画舫,会逐一去秦淮八艳的绣楼。秦淮八艳同台献艺,诸位,如此盛况,大家准备就此错过吗?” 钱老板当即哈哈一笑,迈步上前,说道:“去!去!当然去!罗老板相召,怎敢不去!” 他这是想明白了。不管这个罗老板是什么来头,反正他是惹不起!当然也就更不能拒绝他的好意邀请! 沅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早已经带着轰动,散到别的地方去了。陈圆圆都被一个姓罗的老爷给带到画舫上去了,这里只剩下一座空楼,还有什么好围观的呢? 秦淮河上,夜幕尚未降临,各式画舫却已经张灯结彩,晃悠悠地摇晃着,开始热身。 罗飞羽乘坐的画舫,并不是最高大的,但是在这艘画舫后面,却跟着好几艘画舫,这个架势就有些不一样了。 离了沅楼,下一站,就是距离沅楼最近的影楼。居住在这里的,是柳如是。 只是影楼的小码头,冷冷清清的,连一艘画舫都没有。 罗飞羽很是奇怪,还没出声询问,在他身旁的陈圆圆就轻声说道:“如是姐姐待嫁闺中,闭门谢客,已有一年之久了。” “哦?”罗飞羽很是有些失望。 刘景诚欠身说道:“这个……在下倒与柳姑娘有些交情,罗老爷你看……” 罗飞羽站起身,说道:“慕名而来,总得去看看,诸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伸出手,拉着陈圆圆站起身来,与刘景诚一起,走下画舫。 “老爷,这个柳姑娘架子倒是蛮大的!”丁修在罗飞羽身后,大大咧咧地说道,“要不我一刀去劈开大门?”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答道:“你就只知道动刀动枪的。对了,刘老板,照顾圆圆的那位,可喜欢动刀动枪的粗鲁男人?” 刘景诚听了嘴角一阵抽搐。 这个护卫在罗飞羽身边的护卫,浪人打扮,竟然看上了沅楼的管家婆李云娘?面对罗飞羽的问题,他只能如实回答。 丁修“啊啊”半响,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爷,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罗飞羽回头说道,“你一直欺负你师弟,隔三差五就去他家里蹭饭吃。今天终于见到你中意的女人了?你的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就尽在李云娘的身上转悠。怎么,还当我看不到么?” 丁修彻底哑了,无言以对。 陈圆圆在罗飞羽身边,搀着他的胳膊,扑哧轻笑,说道:“老爷,云娘可一直在盼着能找到个如意郎君哩。” “那就对了!”罗飞羽哈哈一笑,“你帮云娘看看,我这个护卫,她可看得上眼?” 陈圆圆回过头,瞥了丁修一眼,再次扑哧轻笑,答道:“老爷,这个奴家可看不准,只能问云娘才行。” 丁修哭丧着脸,说道,“老爷,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这人天**荡,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 刘景诚在一旁,边走边纳闷,有点搞不懂罗飞羽的风格,以堂堂太师的身份,怎么会跟手下的护卫这么说话。 “那是因为没有女人能拴住你的心,”罗飞羽可没有就此放过丁修的意思,“刘老爷,你帮撮合撮合?” “是!”刘景诚嘴角再次微微抽搐。 “不过还是得云娘心甘情愿才行!”罗飞羽说道,“丁修,你要是真看上了她,就得多花点心思!横竖我在江南会多待些时日,其他的,就得看你自己了!” 丁修扛着长柄长刀,默然走了几步,长叹一声,说道:“唉!看来我是老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可以浪荡天下!” 在罗飞羽的哈哈大笑声中,四人来到影楼门前。陈圆圆轻声说道:“老爷,奴家早就仰慕柳姐姐,还是奴家来叩门吧。” “也好!”罗飞羽答道。 陈圆圆款步上前,伸出手,刚要叩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来。侍女在门里说道:“可是沅楼的圆圆小姐?我家小姐正在楼上等着。” 116 秦淮八艳 四人随着侍女,上到影楼二楼。 站在那里等着的,是个身穿儒装的俏佳人。猛一看,还以为就是个长相俊俏的儒生。 她对着众人拱手行礼,说道:“小生有礼了!” 陈圆圆掩嘴扑哧轻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道:“柳姐姐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这位儒生打扮的,自然就是柳如是。 她的妆扮,行为举止,都是儒雅的士子。如果不是面红齿白长相太过俊俏,那就真的是男子了。 如此别树一帜,让罗飞羽眼前一亮。 他在打量着柳如是,柳如是也在打量着他,一点也不害羞。 “听圆圆说,你这是待嫁之身,所以才闭门谢客的。”罗飞羽说道,“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能入得了你的眼缘?” 柳如是到底还是个妙龄女子,这下子就不由得面带嫣红,羞涩低头。 罗飞羽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相见即是有缘,一点小小心意,也算是给柳姑娘置办一件嫁妆。” 旁边的刘景诚和丁修可是眼皮子一跳。一点小小的心意,就是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柳如是愕然抬头,礼道:“罗老爷使不得!奴家……” “收下吧!”罗飞羽说道,“我的一点心意罢了。” 柳如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微微转头,看向刘景诚。刘景诚心里暗叹一口气,说道:“柳姑娘收下吧!罗老爷的一番好意,可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 这可就是十分明显的暗示了。 柳如是秀眉微蹙,双手接过银票,行礼道谢。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在画舫上,意欲邀请秦淮八楼的主人共饮,夜游秦淮河。柳姑娘已是待嫁之身,这个邀请有些不合时宜,不知柳姑娘……” “姑娘,钱老爷……也快到了!”在柳如是沉吟之时,侍女很聪明地低声说道。 这句话,其实就是说给罗飞羽听的。 罗飞羽一愣,问道:“钱老爷?” 刘景诚笑答道:“此钱老爷非彼钱老爷。柳姑娘要嫁的,是苏州府的钱家,名谦益,字受之,号牧斋,乃是当世大儒,万历三十八年一甲进士。” “钱谦益,这个名字很耳熟。”罗飞羽说道,“这也无妨,钱老爷到了,让他来画舫上,一同夜游秦淮河就是了。” 柳如是冰雪聪明,已经隐隐猜到罗飞羽的身份。虽然听罗飞羽这个口气,她如拒绝,他也不会强行要求的。不过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当然这个机会,可不会是她自己的,而是她将要下嫁的钱谦益的。 她当即施礼道:“罗老爷如此盛情,奴家恭敬不如从命!” “好!”罗飞羽抚掌一笑,说道,“圆圆就陪着柳姑娘一同上船!请!” 这一刻,柳如是芳心一震。在罗飞羽身上,她没有感受到那些客人的不屑和轻视,而是尊重,并没有因为她们是秦淮河上的风尘女子,而对她们带着高人一等的傲然。 等她带着侍女,和陈圆圆一起登上画舫,立时一愣。画舫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原来这位罗老爷所说的夜游秦淮河,真的就是夜游秦淮河,没有任何其他企图。 尤其是在这些人里,她还看到了几个相识的,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这可都是连钱谦益都赞不绝口的年青才子。 陈圆圆坐在罗飞羽身边,柳如是则有自己的位子。画舫继续前行,逐一拜访其他的几座绣楼,把这些名满秦淮河的女子接上画舫。 媚香楼的李香君,宛楼的董小宛,媚楼的顾眉生,兰楼的卞玉京,白楼的寇白门,丽楼的郑妥娘,都是貌美如花,才情四溢,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刘景诚对秦淮河上的这些美貌女子如数家珍,连她们各自的意中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罗飞羽照例给每个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作为给她们的嫁妆之资。 如此出手豪绰,又以礼待人,可是把其他的人都给看呆了。 一艘画舫上,聚齐秦淮八艳。如此盛举,当即轰动秦淮河两岸。 只是随着她们一起登上画舫的,就都是些东林党人。 柳如是下嫁的钱谦益,与顾眉生下嫁的龚鼎孽,卞玉京中意的吴梅村,号称江左三大家。李香君和董小宛倾心的侯方域和冒辟疆,则称为江左四公子。 只有寇白门和郑妥娘尚未觅得意中人。 至于陈圆圆,则是今天刚刚出道。而这个架势已经非常明显,这位豪掷万金的罗老板,已经在陈圆圆身上花了十万两银子! 画舫上人可不少,但也不嫌拥挤。刚刚起航没多久,船老大就登上二楼,来到罗飞羽身边,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老爷,有船要靠上来,上面都是……锦衣卫。” 锦衣卫三个字一出,满船皆静。 罗飞羽说道:“无妨,锦衣卫又不是来抓人的,让他们靠上来就是。” 船老大走下去,罗飞羽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才子佳人,齐聚一堂,当然还有我们这些一身铜臭味的商贾。依我看,不如这样,才子佳人动笔,写得一首好诗,我们这些人就喝上一杯酒,以助兴,如何?” 这个提议倒是新颖。陈圆圆在罗飞羽身边轻声一笑,说道:“老爷这个提议甚好,就是要委屈玉京姐姐,她可是要畅饮美酒,才思涌泉哩。” “哦?还有这样的事?”罗飞羽笑道,“这简直就是诗仙李白再世啊。” 陈圆圆再次扑哧轻笑,罗飞羽低头问道:“怎么,可是我说错话了?” “老爷可没说错话,”陈圆圆说道,“而是小宛姐姐最为仰慕的,就是诗仙李白。” 就在这时,楼梯口响起脚步声,有人上来。众人一看,俱都起身,神色沉肃。 上来的正是沈炼,身穿锦衣卫镇抚使甲衣,带着一股威严。 “罗老爷真是好兴致!”沈炼走上前来,说道。 其他人都是心中一震。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才子佳人动笔,我们这些人就喝酒。你呢?是拿笔还是端酒杯?” “在下只是个动刀舞枪的粗人。”沈炼答道。 “今天不动刀,你只能选动笔,还是端酒杯。” 沈炼扫了一眼众人,答道:“在下当然选端酒杯!老爷,这就是秦淮八艳?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怎么?动心了?”罗飞羽揶揄道,“小心回京,两位夫人不放过你!” 117 齐聚一堂 罗飞羽与沈炼这番对话,等于是公开了他的身份。 众人之中,黄宗羲,刘景诚,是知道罗飞羽的身份的。柳如是得到刘景诚的暗示,隐约能猜到一些,但不能确定。 后面邀请上船的李香君等人,更多的是因为陈圆圆和李香君联袂出面相邀的缘故,而不是因为罗飞羽撒的万两银票,以及猜到他的身份的缘故。 但是现在,罗飞羽的这个身份,已然十分明朗。 沈炼苦笑着,站在罗飞羽身边,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陈圆圆时,陈圆圆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轻拍陈圆圆的手背,说道:“不用怕。这位沈大人啊,当年还是锦衣卫副百户时,就为了保护北斋,而不惜与魏忠贤阉党作对。” “老爷,北斋……可就是以画蝈蝈而闻名的那个北斋先生?”陈圆圆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这一下,不光是罗飞羽,就是沈炼,也都大吃一惊。罗飞羽看了一眼沈炼,转头问道:“怎么?北斋先生的画,在江南一带都很有名?” 陈圆圆点头答道:“是的哩。尤其是北斋先生笔下的蝈蝈,尤为传神!画作之上,还会题江左三大家的诗句。” 说这话时,陈圆圆看向的,正是与柳如是三人同席的钱谦益、龚鼎孽和吴梅村。 三人同时拱手施礼,钱谦益说道:“是,北斋先生的画作,名动江左。鄙人不才,诗句也随着北斋先生画作而广为流传,殊为荣幸啊!” 罗飞羽笑道:“看看,一提到诗文画作,就顿觉天下实在是小。来,沈大人,我为你介绍下,这三位钱谦益,龚鼎孽,吴梅村,世人称为江左三大家!这两位,侯方域,冒辟疆,世人称为江左四公子!对了,还有两位呢?” 侯方域和冒辟疆可不光是才子,还很儒雅俊美。冒辟疆答道:“罗老爷谬赞,世人过奖了!另两位是陈贞慧兄和方以智兄,均不在金陵。” “可惜未能一睹四公子风采啊!”罗飞羽感慨道,旋即转向黄宗羲三人,继续为沈炼介绍,“这三位可也是大才子啊!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 接下来就是秦淮八艳,然后还有刘景诚等商贾老爷,这么走一圈下来,等于是所有人都都被罗飞羽隆重介绍了一遍,一个不漏。 画舫里的气氛,开始轻松活跃起来。所有人都被照顾到,没有人觉得被罗飞羽这个主人忽略。而他也始终是以罗老爷的身份自居,而不是当朝太师。这就是说,他今晚只谈诗论文喝酒,不谈国事。 画舫上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分为几个不同的圈子。 罗飞羽和沈炼代表着朝廷。钱谦益和黄宗羲等人,就都是东林党人。刘景诚和钱老爷等人,就是江南富商。陈圆圆和李香君等人,就是秦淮河上的艺妓,与官、士绅豪强和商贾阶层,都有着紧密的联系。 不谈国事,不讨论朝堂政策,所有人就都有共同语言。画舫在秦淮河上晃悠,众人谈诗论文喝酒,更兼有秦淮八艳在其中活跃气氛,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热烈。 秦淮河上,画舫穿梭往来,丝竹歌舞,热闹非凡。两岸也是游人如织,不是年关,却张灯结彩,胜似欢度年关。 如此盛况,真正是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大明帝国的如此盛况,都是源自于十年前的一场大战。后金皇太极率大军十四万,越过长城,大举进犯。结果却在通州城下,全军覆没,皇太极身死,只有后金多尔衮率万余精骑,逃回辽东。 自此一战,后金实力急剧衰落,再也无力寇边。曾经依附于后金的高丽和蒙古诸部,纷纷脱离,重新依附于大明。 而后金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八旗纷争不断,再也无法聚拢力量。 这也是因为在杨嗣昌和洪承畴等人的力主之下,得到太师罗飞羽的支持,大明帝国保持着克制,没有大举兴兵的缘故。 后金没有强大的外部压力,没有一致对外的动力,内部各种矛盾就再也压制不住。再加上大同八大家被连根拔起之后,大明内部走私到辽东的军需物资粮食,都几乎被切断,让后金更是雪上加霜。 罗飞羽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十年来,他多次下江南,不厌其烦地推行赋税新政。一面大力减免北方受灾省份的赋税,减少贫困农民的赋税负担,另外一方面,就是加大对地主豪绅、商贾大户的征税力度。 即使得到这些阶层的强力反对,他也一直在一点点推进。 如今竟十年之功,终于显出成效来。 这一次,他再一次下江南,也就是最后一次了。遇到陈圆圆,又聚齐秦淮八艳,与东林党人中的领袖钱谦益和商贾大户等人一同夜游秦淮河,谈诗论文,畅饮美酒。不管这些当事人怎么看,消息一传开,世人都有一个印象,认为东林党人和江南富商,都开始转而支持朝廷了。 罗飞羽其实也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契机。始终把东林党人排除在朝堂之外,也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自从他诛杀魏忠贤之后,继续沿用依附于魏忠贤的那帮朝堂大臣,东林党在失望之余,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各种抨击,甚至自发地抵制参加科举,实行不配合的软对抗。 如此一来,反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朝堂铁板一块,天下人都知道,都是太师罗飞羽在实际掌权。东林党人则在民间,各种抨击。朝廷则通过风行天下的邸报,不断以实际政绩,来回敬东林党人的抨击。 如今新政推行十年过去了,最先放弃对抗的,就是商贾,对他们来说,赚钱是最紧要的,少交点税甚至是不交税,那就多赚点,多交点税,那就少赚点。反正只要有得赚,那就可以接受。 而随着江南的日渐富盛,这些商贾发现,虽然交的税多了,但是赚的钱也多了。 只有地主豪绅,一开始对于按拥有土地纳税的要求,抵制十分激烈。可是当他们看到连各地藩王和勋贵世家都在朝廷的压力下,不得不接受按拥有土地纳税的做法时,他们也就明白过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接受。 夜游秦淮河的次日,罗飞羽就带着锦衣卫,乘坐大船,沿江而下,继续他的江南之行。在码头送行的人群之中,既有当地官吏,也有陈圆圆和李香君等秦淮八艳,还有钱谦益和黄宗羲等人。他们看着罗飞羽站在大船船头上,心情各不相同。 118 东林不再 太师罗飞羽乔装便服,邀秦淮八艳,与江左三大家、四公子以及富商一起夜游秦淮河,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普通人只是看热闹,但是在有心人眼里,这次的夜游秦淮河,就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众所周知,魏忠贤掌权时,阉党把持朝堂,东林党人遭到排挤打压,一帮子正直朝臣,也纷纷远离朝堂,眼不见心不烦。 比如孙承宗,袁可立,杨鹤和杨嗣昌父子俩,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东林党人,但是也都受到牵连打击,赋闲在家。 太师罗飞羽诛杀魏忠贤后,天下人还以为朝堂会大变更。结果却大跌眼镜,朝堂上,还是那么一些人。东林党人对此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民间发出自己的声音,批评朝政,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朝政一反常态,渐渐变得政通人和起来,以至于江南越发的富饶繁盛,东林党人批评朝政的一些理由,都被现实给打脸,再也不复成立。 这些年来,钱谦益为首的这些东林党人,已经有些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们为了表示不满,故意不去参加朝廷的科举,结果却发现朝廷根本不在乎,无异于是以现实昭告天下,这个大明帝国,有没有东林党人,一样可以政通人和。 这一次无意中与太师罗飞羽同船同游,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可惜整晚都只是在谈诗论文,不谈国事。 在码头上目送太师罗飞羽的大船沿江而下,钱谦益跟着柳如是,回到影楼。 柳如是亲自为钱谦益端上一杯香茗,柔声问道:“老爷可是有些不舒服?” 钱谦益年纪比柳如是大不少,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唉!” 柳如是噗嗤轻笑。 钱谦益问道:“怎么?有何好笑之处?” “老爷,”柳如是轻声说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爷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此话怎讲?” 柳如是收起笑容,正色答道:“老爷,太师诛杀魏忠贤,总揽朝政,如今已有十余年。世人只盯着太师的三桩不世之功,忽略了太师所做的其他事,这才是奠定如今政通人和的根基。” “嗯,”钱谦益微微点头,“你且说说看。” “是!奴家就大胆说一说。”柳如是答道,“太师诛杀魏忠贤,掌锦衣卫,信王自缢,圣上驾崩。而后太师尽收崔呈秀等人,为他所用,总揽朝政。启用孙承宗,袁可立,袁崇焕,整饬京营,赶赴关中扑灭民变,绕道张家口诛杀八大家,这才有两年之后,大败皇太极,立下不世之功。” “推恩令,赋税法,太师所为,得到天下人的拥戴。如今藩王宗亲,勋贵世家,也都只能乖乖就范,各地豪绅大户,就更是无力抵抗。” “十年来,他数下江南,一点一点推行他的赋税法,却少有在张家口诛杀八大家那样,大开杀戒,以至于现在江南富商,终于明白过来,规规矩矩纳税,勤勤勉勉赚钱。” “老爷,朝堂上,已无阉党。太师身边,既有崔呈秀、周应秋这样的阉党旧臣,也有孙承宗、袁可立和袁崇焕这些与东林有关之人,也有杨嗣昌、洪承畴、卢象升这样的才俊。无一例外的,都是能干实事之人。” “这就是太师的用人之道。就连当今皇上,如今也不能左右朝堂,随意启用罢黜废免大臣,更无力左右朝政,宫中内监,更是再无干政之途。内阁,六部,九卿,两京十三省的封疆大吏,边镇督师总兵,掌控着朝政。如此前无古人之朝堂,老爷,东林党人再这么以东林党人自居,只是会离朝堂越来越远。” 柳如是一口气说完,钱谦益都听呆了。 他只是知道柳如是素有才情。但是不知道柳如是竟然能如此长篇大论,还能说得如此有说服力! 昨夜至今,钱谦益就有些郁郁寡欢,就是他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今日听柳如是这么一席话,他确信柳如是说得没错,他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东林党人再这么以东林党人自居,就只会离朝堂越来越远。 他沉思良久,转向柳如是,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庙堂之高无阉党,江湖之远无东林!”柳如是轻声说道。 钱谦益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十年一觉,今日方醒啊!东林与阉党,相杀相缠,如今既无阉党,东林也就无以为继。可叹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想着朝堂不可一日无东林。如今看来,这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一厢情愿罢了。没有东林,朝廷一样可以政通人和。” “老爷!”柳如是柔声说道,“太师……也并没有拒江南才俊于千里之外啊。” 她心里其实能理解钱谦益的痛苦。当理想破灭,剩下的就是痛苦。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沉浸在痛苦之中,无可自拔。 钱谦益谓然长叹一声,强颜一笑,说道:“我已经老了,没有这个心劲儿再去朝堂上折腾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绛云楼已经盖好了,就在虞山之上,如今万事皆备,就欠缺佳人了。” “老爷!”柳如是感动得双眼泛红,轻唤一声。 钱谦益握住柳如是的柔荑双手,回应道:“如今大有太平盛世再临之势,你我何不不再理会世事纷争。每日醉情于山水,埋首于诗书琴画,两相厮守,岂不快哉!” “嗯!”柳如是双眼蕴含着热泪,看着钱谦益两鬓的斑白,答应一声。 三个月后,太师罗飞羽回到金陵,再到秦淮河,登上沅楼。 距离上次他夜游秦淮河,也就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 秦淮八楼,已去其五。 柳如是下嫁钱谦益,回到虞山。顾眉生跟着龚鼎孽,卞玉京跟着吴梅村,李香君嫁给侯方域,董小宛嫁给冒辟疆,都离开了秦淮河。 她们都通过陈圆圆,给罗飞羽留下了一封书信。 当然不是诉说衷肠,而是为各自的如意郎君表明心迹。 钱谦益携美归隐山林,醉情于山水诗画之中。龚鼎孽,吴梅村,侯方域,冒辟疆,则各自归家,闭门读书,为秋后的科举大试做准备。 他们绝口不提东林,而是每个人该干嘛的就去干嘛,显示这是个人的选择。 罗飞羽当然也看得清楚明白,继阉党覆灭之后,东林党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自行解散了。 119 大军压境 崇祯十四年,甫一开春,京师就变了个样子。 春风化冻,柳树抽芽,太师罗飞羽亲率锦衣卫精骑,出京师北上,抵山海关。 大军云集,名将荟萃。这一次,大明可谓是举全国之力,挥师辽东。 东路大军统帅袁可立,以皮岛督师毛文龙为先锋,卢象升所率京营将士十万为中军,会同高丽联军,从东路进发。 西路大军统帅袁崇焕,以大同总兵满桂为先锋,率精骑会同蒙古诸部精骑,从大草原绕道出击。 中路就是关宁锦一线大军,孙承宗为统帅,手下大将曹文诏为先锋,兵锋直逼沈阳。 罗飞羽就是随中路大军出发。与他一起同行的,就是洪承畴。留守京师的,除内阁六部九卿之外,还有杨嗣昌。 他以太师之尊,与孙承宗的中军一起,却不干涉孙承宗的军令。如此三路并发,都是在这之前,他召集这些人反复商议之后,拟订下来的。到了具体执行阶段,各路大军统帅就可以根据拟订的方略,相机行事,灵活应变。 各路大军的目标,都很清楚。至于怎么达成这个目标,统帅,甚至是前锋大将,就可以在自己的权限内,灵活处置。 十二年前通州一战,皇太极兵败如山倒,后金精骑十二万,全军覆没。自此之后,辽东督师孙承宗就不断派军出击,一点点收复失地,建堡垒,筑城,把防线推进到义州、广宁和十三山一带。 登莱巡抚袁可立则收复金州、复州和盖州。如果不是罗飞羽一再约束他们不要太过冒进,他们的推进防线,还不会止步于此。 后金在多尔衮即位后,改后金为满清,仍以盛京为都城。拱卫盛京的,就是辽东和海州两城,以及定辽后卫所在的凤凰城。 这次的出兵,满清多尔衮完全没有预料到。毕竟十多年来,明军只是在边境小打小闹,没有大举出兵的意思。其中有几次,也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却一次次发现,这只不过是狼来了的叫喊声而已。 海州和定辽后卫的凤凰城被明军攻破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入盛京。 多尔衮这才惊觉过来,这次是真的狼来了! 可是此时,太师罗飞羽和辽东督师孙承宗所率大军,已经逼近辽东城。 这里是满清拱卫盛京的最后一座坚城。攻下这座城池,就打开了盛京的门户。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罗飞羽和孙承宗并缰立马辽东城外,看着高耸的城墙上,满清的杏黄色旗帜,在城头上飘扬着。 “多尔衮还真是在这里下了血本!”罗飞羽说道,“这座城,算得上墙高城深了。” “是的!”孙承宗答道,“皇太极定都沈阳,就在大力经营辽东。如此看来,多尔衮这一次,会选择在沈阳,与朝廷大军决一死战了。”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此时尚不可定论。满清自恃精于骑射,长于野战,不善攻城,也就不善于守城。即使多尔衮想要守城,只怕八旗旗主也会想要退回到赫图阿拉,与朝廷大军周旋。” “萨尔浒!”孙承宗说道,“他们也许会想要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是的!萨尔浒之战,是后金崛起的关键一战。但是这一次,萨尔浒就将是满清八旗的葬身之所!” 罗飞羽这么信心满满,是因为他为了这一战,已经准备了十二年! 在十二年前,通州一战挫败皇太极的雄心,他因为朝廷国库见底,而没有乘胜出击。但是他从来没有放松对后金满清的全方位打击。 一方面,他严令边关诸镇,严查输往后金辽东的各种商队物资,抓住一个,就杀一群,毫不手软。这样就彻底切断满清获取粮草物资的途径。 另一方面,辽东,登莱,一直保持着低烈度的用兵压力,既是练兵,也是在持续不断地打击满清的既有力量,削弱其实力。 更主要的准备,则是在内部。推恩令,赋税法,积累国库,操练兵卒,打造兵器装备,最为紧要的,就是各种新型火器大炮,足以改变骑兵主宰战场的过往经验。 所以这一次的大战,明军根本就不惧野战,根本就不是二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那么羸弱,而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更何况,这一次的三路大军,加上依附的高丽和蒙古诸部,合起来足足有四十万之众,任何一路,都是碾压式的兵力优势。 这就是罗飞羽一直强调的,这一战,不战则已,一战就要彻底消除满清这个隐患!要从兵力到装备到将帅战术,全方位的碾压,根本不给满清任何翻盘的机会。 …… 大军在辽东城外驻扎,一直等到袁崇焕和袁可立所率大军到达指定位置,这才开始攻城。 天色微亮,大营就开始号斗齐鸣,沸腾起来。一队队精骑从大营各处涌出,汇聚到辽东城外,严阵以待。 随后是步兵,以及一队队车马拉着的炮车,在离城墙不到两里的地方,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番排兵布阵,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算是完成。 城上的守军很是奇怪。 怎么明军这么大阵仗,却只见打雷,却不下雨? 就在这时,号角声响,一直严阵以待的精骑,潮水般往两侧分开。城上的守军这才看清楚了,一尊尊大炮,对准着城墙! 明军根本就没有准备去抢城,而是准备用大炮轰城! 轰! 居中的一门大炮轰然一声,开了第一炮。 硝烟弥漫,炮弹飞到城墙,轰然一声大响,砸得城墙都抖了一下。 可是只是震碎了些墙砖,城墙依然屹立不动! 城头上的守军立时欢声如雷。 城外再次号角连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大炮,在明军士卒的推动下,在战马的拖拽下,往前移动。两侧的明军精骑,则压住阵脚,缓缓往前。 轰! 居中的大炮再次一声炮响,硝烟弥漫。 这一次,城墙的抖动就更是明显,大片大片的砖墙四处溅飞,被硬生生轰出一个大洞来。 还没等守军回过神来,城外号角一变,所有大炮都轰鸣起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神灵的怒吼,硝烟弥漫,遮住整个阵地! 如此众多的大炮同时轰击城墙,威力还是如此巨大,守城的满清士兵,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完全被吓呆了。 炮声隆隆,持续不断地轰击。 高耸的城墙,如同是豆腐渣堆起来的一样,在轰轰隆隆的炮声之中,迅速消融,垮塌,不复存在! 120 内乱 辽东城,是满清八旗坚守盛京的底气。 当辽东城陷落的消息传来,整个盛京立即就陷入一片恐慌之中。这个消息,是由逃回来的守军残部带来的。驻守辽东城的守军,能够逃回盛京的,十不存一! 而当问到辽东城陷落的细节,就更是令多尔衮震惊万分。 明军在城外扎营,第三天就开始攻城。以大炮辅助攻城,到了中午时分,城墙告破,守军惊惶而逃,出城就遭到明军骑兵的层层截杀,最终能够逃回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些幸运儿。 这就是说,明军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攻下辽东这座坚城! 多尔衮在后殿来回踱步,心里烦躁不安。 他已经紧急召集诸臣商议对策。这几天来,他已经召集过几次诸臣商议,可是每一次,都是吵成一团,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以至于时间都这么一天天地浪费掉了。 他即位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像父兄那么有威信。十余年来,他一直在努力树立自己的威信,可惜反对的声音不光是来自八旗之外,而是更多的来自于八旗内部。 八旗旗主,从来就没有同心协力过,而是一年接一年,为了彼此之间的利益,而纷争不断,连他这个皇帝,都无法调停。 这一次,他更是有着强烈的预感,八旗旗主也有自己的心思。 “陛下!”苏雅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轻声唤道。 多尔衮立刻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小船。他抬起头来,急急问道:“可是探到了明军的消息?” 苏雅琴微微点头,神色却很是凝重。 多尔衮心里一沉。 “陛下!”苏雅琴心中微微一痛,说道,“明军……这一次,是倾巢而出!” “到底有多少兵马?”多尔衮怒火升腾,声音陡然提高。 “四十万大军!”苏雅琴答道,“明军兵分三路,东路袁可立统帅,毛文龙为先锋,卢象升所率京营为主力。中路统帅孙承宗,曹文诏为先锋,锦衣卫也随孙承宗大军一起行动。西路统帅袁崇焕,先锋满桂。还有依附明军的高丽和蒙古诸部,总兵力达到四十五万之众!” 多尔衮一下子就惊呆在那里,心里哀嚎一声。 四十五万大军,三路并举。如今的盛京,即使满清八旗同心协力,也无法拼凑出十万精骑来。 十多年前的通州一战,八旗精骑损失殆尽。即使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也无法恢复元气! 更何况,满清八旗就从没有同心协力过!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只怕其他各旗旗主,就要开始打起各自的小算盘了。 “陛下,此战……已无胜算!不出三日,明军就将兵临城下。早就心怀不满的旗主,此刻……只怕已经派人前往明军大营,求见大明太师罗飞羽乞降。” 多尔衮双眼一寒,问道:“是谁,这么大胆?!” 苏雅琴微微摇头,答道:“现在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陛下……也得早做打算啊!” “早做打算?”多尔衮问道,“朕……还能怎么早做打算?!难道去明军大营乞降?” 苏雅琴沉默着,旋即下定了决心,说道:“不用去乞降,而是……跟我一起走!这里,已经不可挽回了。” “跟你一起走,还能去哪里?”多尔衮很是有些心灰意冷。这一战,他实在是没有打下去的信心。 “离开这里!”苏雅琴说道,“至于具体是哪里,你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你放弃的,只是一个破碎的世界,得到的,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 多尔衮听不懂,呆呆地看着苏雅琴,如同不认识她了一样。 内侍前来禀报,各旗旗主已至大殿,就等着多尔衮前去议事。 多尔衮问清楚情况,到了哪些人,结果令他很是意外,竟然各旗各部都到了,无一缺少。 在这一瞬间,他又变得信心十足。二十年前,父亲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以少胜多,奠定基业。如今,只要各旗各部齐心协力,未尝不可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重建辉煌。 苏雅琴不能与会,她看着多尔衮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是有些疑惑。 争来吵去的各旗各部,竟然在这个时刻,变得如此同心协力起来?这个事情怎么看,都怎么不合情理! 这个念头一起来,她就在心里哑然失笑。 都到如今这个时候了,她已经不得不承认现实,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失败了。狼牙公会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的几个人,也都随时准备离开。 她只是还想再看看,也想把多尔衮给带出去。 相比皇太极,多尔衮明显就更言听计从一些。可是苏雅琴还是发现了随着多尔衮的年岁渐长,他也没有刚开始那几年那么言听计从,而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这个可以理解为他的雄心壮志,也可以理解为他不甘于听从一个女人的话。 苏雅琴就这么想着,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一身衣服。她需要带走的东西不多,也就两个世界结晶。如果多尔衮还是坚决与明军一战,她也就不会再坚持了。 只是那个大明太师罗飞羽,苏雅琴已经把他列进自己的必杀名单,还排在第一名上面!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没有哪个人,让她如此狼狈过!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没有机会。正如罗飞羽曾经说过的,这里是他的主场,想要杀他,就困难重重。可是离开这个世界,他就什么都不是,而只是穿梭者中的一个萌新! 哪怕已经掌控了这方世界,他也只是个萌新! 在外面,有的是办法,有的是人,能够一刀解决掉他! 苏雅琴暗自下定决心。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阵骚乱喧哗。苏雅琴一惊,心里涌起极为强烈的不安来。 她带着满腹狐疑,走了出去。 整个后宫,已经一片混乱。 有人在问道:“那个女人,在哪里?” 苏雅琴悚然一惊,这帮人这是在找她! 她刚准备走,就正好与那队人对上眼,领头的,赫然是叶赫部首领德尔格勒!德尔格勒是贝勒金台石的儿子,金台石是叶赫部首领布扬古的弟弟,就死在努尔哈赤之手! 苏雅琴立即转身就走,与此同时,她听到德尔格勒大声喝令:“放箭!” 121 回归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罗飞羽率大军到盛京城下,城内就派出使者,献城乞降。领头的,正是被努尔哈赤差点灭族的叶赫部首领德尔格勒。 这场满清内部的叛乱,发生在三天前,多尔衮在混战中被杀,支持叶赫部德尔格勒乞降的,占了大多数。至于支持多尔衮死战到底的,就只有所谓的上三旗,也就是多尔衮控制下的正黄旗、正白旗和正红旗。 这么个结果,让人大出意外。尤其是袁崇焕、满桂和曹文诏这些大将,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结果打到人家家门口了,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个银样蜡枪头,还没用力去打,就先自己垮了。 罗飞羽最为关心的,就是苏雅琴的下落。仔细一问,才知道当日叛乱发生之后,叶赫部首领德尔格勒亲自带人去后宫抓她,但是只见过她一面,还令人放箭。在苏雅琴逃走之后,他带人四处搜索,没有找到苏雅琴的身影。 罗飞羽听着德尔格勒的禀报,心思却很快就被眼前的玉玺所吸引。眼前浮现出来的玉玺,已经完全如同实体,下方的进度条,也咚的一声响,达到100%的进度。 这就是说,他已经完成了掌控这方世界这个任务。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罗飞羽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这方世界,都在他的心神控制之下。他一个动念,就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东西。陈圆圆正在位于京师的大宅后花园里,为他率军出征而求神拜佛。 他仿佛是这方世界的神灵,可以瞬息万里,看到想要看的一切。 他心中一个动念,眼光从京师回到盛京,“看到”苏雅琴在箭雨临身之前,就像一条游鱼一样,游进了荡漾着的空间之中。 她已经退出了这个世界。 罗飞羽还不准备就这么着离开。 在这方世界打拼了这么多年,他始终无法像苏雅琴这些穿梭者那样,视这里的人为NPC。在他看来,这方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因为他们这些穿梭者很特殊罢了,是能跨越时空的存在,所以才有这样的认知。 由此推而广之,罗飞羽有个很大胆的推测,地球,也许就是跟这方世界类似。地球上的那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也许就是跟这方世界里的这些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处理完辽东的事务,罗飞羽回到京师,已经是秋风渐起,大雁南飞。 就在他回到京师的当天,一道彩虹从天而降,落在正阳门外,久久不消。 满城震惊。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分明就是地球上出现的诸天万界桥! 在他掌控这方世界之后,就出现这道彩虹,这显然不是凑巧,而是意味着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方世界,就是跟地球一样的存在,现在也成为诸天万界的一部分。 而在诸天万界桥之上,又是些什么样的存在,在操控着这一切。罗飞羽对此大感好奇。 …… 安排好一切之后,罗飞羽带着陈圆圆,进入这道彩虹之中里。随后,这道彩虹才倏然消融不见。 进入诸天万界桥里的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 陈圆圆自然是万分震惊。她还以为,这里是仙境。 罗飞羽没法跟她解释,只能让她先在一边看着。 此次之行,收获满满。 世界核心一枚,世界结晶足足有六枚。 他带着陈圆圆出来,需要消耗世界结晶两枚。剩下的四枚,他消耗一枚,选择强化自愈再生能力。这个能力,是他能掌控这方世界的关键。不然的话,他在进入这方世界时,就会死在萨尔浒之战之中,自然也没有了后面的事。 另外一枚,他交给陈圆圆,让她激活自己的天赋技能。还有两枚,就选择了兑换成武器。 进入不同的世界,所能使用的武器,就受到那个世界的限制。故而对于穿梭者来说,首选是激活并强化天赋,然后就是选择任何世界都能够使用的冷兵器。 罗飞羽选择的是刀,就是惯用的绣春刀。陈圆圆选择的是一柄软剑,不用的时候,可以缠在腰间,就是一件很好的腰带。 至于世界核心,罗飞羽选择将之作为私人世界。也就是这个世界不会成为穿梭者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而是只在罗飞羽的这个房间里头,他可以关注着这个世界,可以带着陈圆圆随意进出。 一做出选择,罗飞羽眼前,闪现出一道红色流光,扑面而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这道流光就倏然没入到他的额头之中。 在他眼前,各种信息如同瀑布一般,流淌而下。罗飞羽虽然看不清楚,心里却十分明白。自愈再生能力得到强化,意味着他的伤势,只要不死,就能再生! 哪怕是断手断脚了,眼睛瞎了,耳朵掉了,只要假以时日,也都能重新生长如初。 也就是不再局限在伤口愈合,而是真正的能够再生。 更令罗飞羽欣喜的是,强化带来的一个附加好处,竟然是不再会迷失,也就是说,他进入一方世界,不再存在迷失期。 他看向陈圆圆,问道:“圆圆,感觉怎么样?你得到的天赋技能是什么?” 陈圆圆身上发生了些变化。她变得更加妩媚动人,更加娇美。在罗飞羽问她时,陈圆圆微微羞红着脸,微微低头,答道:“奴家……不知道……怎么回事,魅惑,是什么……” “魅惑?”罗飞羽大吃一惊,“你是说,你激活的天赋技能是……魅惑?” 他没记错的话,那个苏雅琴的天赋技能,就是魅惑。以至于罗飞羽碰上了苏雅琴,自然而然地就受到影响,以至于无法对她痛下杀手。 “太师,这个……很不好吗?”陈圆圆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罗飞羽哑然失笑,答道:“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我也不再是太师了。我们现在的身份,就是穿梭者,可以在不同世界间穿梭。” “穿梭者?”陈圆圆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有些手足无措,“魅惑,轻灵,这……都是这么回事?” 罗飞羽瞪大双眼,可是相当羡慕嫉妒,陈圆圆竟然一下子就能激活两个天赋! 他上前去,拉起陈圆圆的手,说道:“不用害怕,穿梭者能够激活自己的本命天赋。我的是自愈再生,就是伤口可以自行愈合。你的是双天赋,十分罕见!魅惑,就是现在的你举手投足,就具有天然的魅惑之力。轻灵,你跳段舞,感受一下!” 陈圆圆脸色绯红。她还没完成这个角色的转换,对罗飞羽既充满感激,又信赖依恋。她就在罗飞羽面前,举手扭腰,脸上立刻就显得震惊来。 她本就身段绝佳,舞姿灵动。此刻一动,立刻就如蝴蝶一样,轻盈无比。 一舞既毕,她双颊更见嫣红,笑吟吟地来到罗飞羽身前,拉着他的双手,雀跃说道:“轻灵,我明白哩!我原本跳不出来的动作,现在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太好啦!” 罗飞羽看着她那娇艳欲滴的脸庞,十分不忍却不得不告诉她:“穿梭者,都是要以提高自己的实力为根本。我会慢慢再跟你说,虽然我也是穿梭者里的一个萌新,但是还是有些经验心得。现在,我带你去看看我所在的这个地方,跟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可是有很大的不同哦!” 122 仇敌 一踏出彩虹桥,陈圆圆就完全合不拢嘴。 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她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得出来的。更别说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她就像是做梦一样,跟着罗飞羽坐上出租车,回到住处,完全是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罗飞羽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把她安顿好,就打开电脑,登上穿梭者社区网站,查看最新的动态。 自从诸天万界桥降临之后,整个人类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起来。 罗飞羽在《绣春刀》衍生出来的世界里,待了二十来年的时间,但是他的相貌,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电脑上的时间,只是过去了二十来天而已。 穿梭者社区网站上,没有人关注到《绣春刀》这个世界的动静,毕竟这个世界属于低等级世界,正常情况下,不会引起大家的关注的。 社区论坛上讨论最为热烈的,还是那些高等级世界。在那里,武力值都是很高的,罗飞羽即使已经掌控了整整一个世界,在这些高等级世界里,他还是炮灰一样的存在。 诸天万界,每个穿梭者,就是在爬楼梯。罗飞羽已经爬上第一级,接下来,就需要继续往上爬而已。 他搜索苏雅琴和狼牙公会,没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按照常理来说,穿梭者在一个世界中结下的仇,虽然也会带回来,但是不会太过纠结。 但是苏雅琴这个女人,不能以常理来揣测。 罗飞羽里里外外查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这个时候,陈圆圆终于回过神来,走到罗飞羽身后,弯腰看着电脑屏幕,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电脑!”罗飞羽答道,“过来,我给你展示一下。” 他伸手揽过陈圆圆,让她坐在腿上,解释道:“我们这个世界,叫做地球,这个电脑,就是科技产品。有些事情,我都很难向你解释,比如说诸天万界,我们世界的历史,与你所在的那个世界之间的联系,我们也都很困惑,不知道怎么回事。” 罗飞羽没办法向陈圆圆解释,为何电脑里面,有这么多跟她有关的电影电视小说和传说。 诸天万界,是超越了人类认知和科学解释的范畴,整个人类的三观,都被这个从天而降的诸天万界桥给彻底颠覆了。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罗飞羽都沉浸在与陈圆圆的二人世界之中。 罗飞羽已经从二十多年的锦衣卫和十多年的太师身份中恢复过来。在那里,他权倾天下,一句话就能决定其他人的生死。不过他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沉迷在权力带来的快感之中,而是跳了出来。 刚回来,这种落差当然是巨大的。在这里,他只有一套小房子,没有规模庞大的太师府。没有成群的仆从,家务活他得自己做,总不至于也不忍心让陈圆圆去做。出门没有前呼后拥,更没有军国大事等着他去拍板。 不过有陈圆圆相伴,这个日子还是过得十分的快乐开心。 陈圆圆也慢慢适应了这个世界,她脱下穿过来的长裙,换上简简单单的牛仔裤,配以白色上衣,也丝毫无损于她的绝美容颜,仍然艳丽动人。 壹城购物中心,罗飞羽和陈圆圆已经来看过好几次电影。这一次,正是全球热播的电影上映,罗飞羽带着陈圆圆,好不容易买到两张票,就等着电影开映。 影城里人很多,都是情侣。罗飞羽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忘了买水了!我去去就来。” 他让陈圆圆在这里等着,小跑着出去。这里是5楼,扶手电梯一路往下,到1楼就是超市。 上行的电梯上,一道目光如刀,紧紧地锁住他。罗飞羽双眼一缩,对方已经喊出声来:“罗飞羽!你回来了!” “苏雅琴!”罗飞羽说道。 电梯上行下行,他和苏雅琴眼见着就要擦肩而过。 搂着苏雅琴的年轻帅哥,看着罗飞羽,冷冷地问道:“这就是那个……罗飞羽?!” “是的!”苏雅琴答道,声音更是冷得寒气逼人。 “很好!”年轻帅哥冷冷地说道,“他欠你的,我会为你讨回来!” 他右手在扶手上一搭,整个人翻身而起,准确地落在下行的扶手梯上,正在罗飞羽的身后。 罗飞羽早一步往下急奔。 电梯上响起一阵惊呼,罗飞羽头顶上,呼的一声响。罗飞羽急忙止步,那个年轻人如大鸟一样,落在他的身前,嘴角溢出几分冷笑,说道:“想跑?对了,我叫刘君立,你记住了!” “别跟他啰哩啰嗦的!快点了结他!”苏雅琴站在上一层的电梯口,喊道。 刘君立脸色一变,身形一晃,冲了上来。罗飞羽心里大惊,挥拳迎了上去。 可是他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有还手,一边左右躲闪,一边揶揄道:“太慢了!太慢了!” “刘君立!”苏雅琴双手叉腰,生气也自带着一股娇俏模样,气哼哼地喊道,“很好玩吗?!” 刘君立立即身形一晃,抽出狼牙刺,闪电般刺了过来。 噗嗤! 狼牙刺毫无阻滞的,刺进罗飞羽的小腹左侧。 “这是苏雅琴在向你问好!”刘君立轻蔑地笑着,说道。 他看着罗飞羽的脸,右手还在拧动狼牙刺,很享受此时此刻。周围围观的人,立时惊呼四起。 罗飞羽猛然伸手,扣住他的右手腕,头往前狠狠一撞,咚的一声,撞上刘君立的额头。 刘君立勃然大怒。 可是罗飞羽根本就不怕疼,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右手抱着他的脖子,又来了一记凶狠的头槌! 罗飞羽一下接一下,撞得刘君立额头鲜血四溅。刘君立晕头晕脑的,梦然听到四周惊呼声大起,然后身子一空。 “刘君立!”苏雅琴大喊一声。 罗飞羽就这么把刘君立给摔了出去。刘君立惊叫一声,翻出购物中心的护栏,掉下四楼。 这里是四楼。刘君立掉下去,即使没有摔死,一时也爬不起来。 苏雅琴从扶手梯上冲下,罗飞羽则一把抽出插在体内的狼牙刺,鲜血飙溅而出,冲上上行的扶手梯。 两人擦肩而过,罗飞羽狠狠地瞪着苏雅琴,心中杀意弥漫。 刘君立下手很狠,狼牙刺直接捅进罗飞羽的小腹左侧,直至没柄。他还狠狠地拧着狼牙刺,扩大创口。 如此伤势,对一般人来说,就是重伤,必须立即去医院。罗飞羽不往下跑,而是往上,赶到五楼的影厅。 他捂着伤口,献血淋漓,洒了一路,跌跌撞撞一跑进影厅,立时引起一阵惊呼。 陈圆圆冲上来扶住罗飞羽,连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立即走!”罗飞羽低声说道,“路上我再跟你细说。” 这么一会儿,伤口已经止血。 强化之后的自愈再生天赋,果然不是盖的。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么深的伤口,就不但止血,而是开始愈合,让罗飞羽感觉到一阵阵的酥痒。 陈圆圆扶着罗飞羽,在他指引下,出了影厅,往扶手电梯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再有血迹。 进了电梯,罗飞羽看着陈圆圆,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珠泪,轻声说道:“我的伤势……没事。” “你……我……”陈圆圆很担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罗飞羽微微一笑,“没事,不用担心!下手的是苏雅琴,她一直对我怀恨在心。” 在电梯里,面对着监控摄像头,他不好多说。出了电梯,坐上出租车,罗飞羽直接让司机送到诸天万界桥所在地。 七彩彩虹一样的光芒,贯穿天地,笼盖着一整座公园。这里以前是中心公园,现在成了穿梭者出入的中心。 进入到诸天万界桥里,来到熟悉的个人房间,罗飞羽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里,苏雅琴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出手。 陈圆圆尤自有些惊魂未定,直到罗飞羽掀起衣服,让她察看轻抚已经闭合的伤口,才稍稍安心。 “我必须进入新的世界!”罗飞羽下定决心,“刚才向我出手的,是苏雅琴带来的男人,刘君立。他明显从穿梭的世界里,掌握了更为强大的武功。” 刘君立出手时,动作明显比罗飞羽要快很多。尤其是他从电梯上腾空而起,拦住罗飞羽的去路时,明显就是轻功! 这一次,从《绣春刀》衍生的世界里出来后,罗飞羽也发现了这里的变化。他是带着陈圆圆回来的,也有人是带着动漫里的人物回来的! 地球,从其他世界过来的穿梭者也越来越多,更为麻烦的是,这里不像其他世界那样,有实力等级或者说规则的限制,而是原本是什么实力等级,回到这里,就会是什么等级! 从武侠世界回来或者被带出来的穿梭者,就会武功!还有仙侠世界,剑与魔法的世界,异世界,动漫世界,等等诸如此类的。地球,就如同是诸天万界的一处中心枢纽,必将会汇聚各种各样具备超强能力的穿梭者! 如此发展下去,各个国家如果不能控制住局势,地球就会陷入彻底的混乱之中! 罗飞羽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他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跟陈圆圆这么悠闲过下去,他必须进入诸天万界,提升实力,不然,他将无力保护好她,也无力保护好他自己。 陈圆圆看着罗飞羽,答道:“我……也要去!” 罗飞羽一愣,答道:“我是准备把你送回去……” “不!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陈圆圆摇着头,态度很坚决。 “可是我要去的世界,对你来说,会很危险。”罗飞羽解释道,“你会迷失,一旦不能苏醒过来,你就会一直迷失。” “但是你会找到我的!”陈圆圆很肯定地说道。 罗飞羽还想说服她,接受他的安排。陈圆圆接着说道:“你是担心无法保护我,但是,我不能一直成为你的负累。” 这句话,反过来说服了罗飞羽。他点点头,说道:“好吧。在我看来,诸天万界,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就一起进入!如果我们走散了,我一定会去找到你的!” “你不会迷失吗?”陈圆圆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是的!我再也不会迷失了!所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哪怕是走遍天下,踏破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123 石龙武场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空,扬州还是扬州,还是那个风花雪月的繁盛之地。 罗飞羽背着绣春刀,风尘仆仆,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他在这个世界醒来,问清楚年代情况,就立即赶到扬州。 这里是《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的世界。 此时杨广在位,天下不靖,盗贼四起,各路英豪跃跃欲试,以解救万民于水火的大义名分,争夺着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 罗飞羽对此没兴趣。 他来到这里,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学习武功,提升实力,然后就是找到陈圆圆。 而学习武功,掌握功法,当然就要是这方世界最为顶尖的,那就是四大奇书:长生诀,慈航剑典,天魔策,战神图录。 战神图录最为虚无缥缈,慈航剑典和天魔策分别为慈航静斋和魔门所掌控,没什么好想。但是这个《长生诀》,就是出现在扬州城! 罗飞羽相信,如果有其他的穿梭者跟他这样,出现在这方世界最为开始的时候,也多半会来到扬州城,争夺《长生诀》! 他如今的形象,完全就是跑江湖的粗野汉子。满脸胡子,杂乱头发,身背长刀,风尘仆仆。 穿梭者里面,认得他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就更是没有人认得出来。 一进城,罗飞羽就顾不得找个地方落脚,而是找到石龙武场。 扬州城里,石龙武场可谓无人不晓。此刻时近傍晚,夕阳斜照,石龙武场里正传来一阵阵吐气呼喝声,甚是整齐划一。 还好!罗飞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路紧赶慢赶,还算是来得及时。石龙武场还在,意味着《长生诀》还在石龙的手中。 石龙号称扬州第一高手,人称推山手,一身推山气功一旦施展出来,狂暴刚猛,所以才得了个推山手的美誉。 “哎!你是何人?在这里鬼头鬼脑的窥探?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石龙武场吗?!” 就在罗飞羽站在石龙武场大门外失神沉思时,有人从门里踏出,面露不悦,提着拳头,竟是随时可能出手的架势。 罗飞羽忙拱手笑道:“这位大哥,在下是慕石龙师傅的盛名而来,想要进入武场习武,不知大哥可否指点指点?” “就凭你?”那人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双眼斜乜,说道,“多少达官贵人商贾大户的子弟挤破头,都要来武场习武。你空着双手,什么都没带,就想进入武场习武?” “这个……”罗飞羽支吾着,“在下家境贫寒……” “那就快滚吧!”那人不耐烦地一声断喝,还提起脚来,作势欲踢。 罗飞羽赶紧后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当然这是装出来的。这个时候进入石龙武场,岂不是上赶着把脑袋往官兵的刀口下送么?他只是这么一说,搪塞一句而已。 可是这个武场弟子,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管事的,竟然就如此作威作福,公然索要银钱。 罗飞羽转身,听到身后传来的鄙夷揶揄声:“什么穷酸都来习武,真是白瞎了一双眼!” 这般无用的羞辱谩骂,罗飞羽一笑置之,晒然走远。 扬州城南,天色微暗,罗飞羽没费什么工夫,就问到要找的地方。 这里是一栋不大不小的宅院,大门半掩,没有人进出。扬州城里的人,提到宅院里的这位大儒田文,都是不自觉地就带着几分骄傲。 田文以诗文名扬江都,与推山手石龙就正好是一文一武,在民间颇有盛名。更难得的是,他们两个还是知交好友。 这就是觉醒之后的好处。熟知这方世界的背景和人物,知道事件的走向。在穿梭者大批涌入,不断做出种种改变之前,这些事件的走向,就越是遵循原有的轨迹。 罗飞羽踩好点,就近找了个小客栈,住了下来。 扬州城里一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罗飞羽发现,每天早晨,就有人送一些时令蔬菜,进到田文的宅院里。 他立刻就发现了机会。 城南市集,十分热闹,就跟城中村附近的菜市场一样。罗飞羽径直找上门,等到掌柜的忙得差不多了,上前说明来意,言辞恳切,态度谦恭。掌柜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我这里人手够了,不过……看你这么可怜,我倒是可以让你来帮把手。只不过……只管吃饱,没有工钱。你意下如何?” “多谢掌柜的!”罗飞羽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得早早到市集,开始干活。一直到日头西沉,才能歇工,回到落脚的客栈。 这个掌柜的,可不是什么善茬。逮住罗飞羽这个外地来的免费劳力,那可是要充分压榨出足够大的价值。罗飞羽年轻力壮,又有自愈再生天赋,不怕苦,不怕累,干活卖力,简直就是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 没几天,就赢得了掌柜的青睐。 这一天,恰好送菜上门的伙计有事,罗飞羽自告奋勇,揽下这个活儿。 罗飞羽拎着满满一篮子的时令蔬菜,按掌柜的吩咐,送到田文的宅院里。按照管家的吩咐!直接送进厨房。 整个过程没有什么波澜,罗飞羽退出来的时候,刚刚走到前院,就见到大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田文一身儒服,虽然简单,用料却甚是讲究。旁边的那人衣着就十分简单,带着一股淡泊之意。 这个人,想必就是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了。 罗飞羽闪避在一旁,微微低头,等着两人走过去。 “咦?可是田掌柜让你送菜蔬过来的?”田文止步问道。 罗飞羽答道:“是!杨伙计今日家中有事,田掌柜就让小的送来菜蔬。” “嗯,怪不得很是面生。”田文点点头说道。 在罗飞羽抬头搭话时,石龙就一直在看着罗飞羽,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突然之间,他伸出右手,手掌竖起,推了过来。 顷刻之间,罗飞羽如同身处狂风之中,劲气扑面而来,呼吸为之一滞。 狂风一收,石龙的右手掌就按在罗飞羽的胸口。 “石贤弟,这是……为何?”田文愕然问道。 “哼!”石龙冷哼一声,“目光游离,说话言不由衷,不尽不实!你到底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124 草庐 罗飞羽心里一惊。 这方世界怎么回事?这些身具上乘武功的人,难道还能感应到他人的心意?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气机感应? 在他愕然之时,石龙目光如电,晒然道:“你不说也没关系。这些时日,死在石某人手中的心怀不轨之徒,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再多杀你一个,也不为多!” 被石龙杀的这些心怀不轨之徒,莫非就是觊觎《长生诀》的穿梭者?罗飞羽苦笑着,说道:“推山掌,果然名不虚传!” “你果然是心怀不轨!”石龙冷哼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的确是并未说全部的实话,不但并无不轨之意。不过送菜蔬一事,并无虚言,石龙师傅去找田掌柜一问便知。” “我自然会去问他。”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在田掌柜那里找到这份差事,也的确是为了接近田文老师。石龙师傅武功高绝,我慕名而来,就是想要拜入武场学武。可是武场的弟子见我身无分文,无银钱可搜刮,就直接把我赶了出来。” “所以你就寄望于我,为你说情,投入石贤弟门下?”田文在一旁说道。 罗飞羽点头。 石龙脸色微变。田文笑道:“这就是了。石贤弟,此子看起来面慈目善,谈吐之间的并无隐瞒,并非心怀不轨之徒。你看……” “我已不收弟子了。”石龙缓缓收回手掌,说道,“今日如不是田兄为你说情,石某必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后,石龙迈步就走。田文摇头苦笑,转身跟上。把罗飞羽就晾在这里。 罗飞羽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 接下来的几天,罗飞羽每天按时如常送来菜蔬。与田文宅院里的厨娘仆从,也都混熟了,从他们的闲谈碎语中,大致拼凑出很多事情。 石田两家,都是扬州的大户人家,世代联姻,到了石龙和田文这一代,两个都是男孩,自小一起长大,更是情谊深重,如亲兄弟一般。 石龙习武,由武入道,醉心于道家的长生之术。田文习文,眼见朝堂乌烟瘴气,他也就绝了入仕之心,专心于诗文。 石龙独身不娶,武场也交给弟子打理,自己则独居于城外的小庄园,除了隔几天就会来田府一趟,近乎于与世隔绝。田文则只有独女,自然是被两人视若掌上明珠。 罗飞羽就此有个合理推测。也许石龙是在传授田文爱女武功! 他每天只是送菜蔬到厨房,然后就回去市集,继续为田掌柜干活。从不多事。这一次,他也不例外,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拎着竹篮,就见到管家在外面,等着他。 管家带路,把他引到书房门口,示意他进去。 罗飞羽在门口放下竹篮,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田文正在案前挥毫疾书。罗飞羽走过去,站在一旁,闹心地等着。 一直到田文写完最后一笔,他才长吁一口气,说道:“老夫这幅字如何?” 罗飞羽说道:“老爷这字圆润得很,倒是与石龙师傅不动的时候很像。” 田文一愣,转头看着罗飞羽,问道:“你认识字?” 罗飞羽摇头答道:“斗大的字我都认不了一箩筐。老爷这字,我就一个都不认得。” “那你……只是看其形?” “是的。”罗飞羽答道。 他这算不上是真话,但也完全是假话。这幅字,他的确没有认出来,只是认得其中的几个字。 田文一笑,说道:“这的确是送给石龙贤弟的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今天下……唉!” 一声长叹,蕴含着多少感慨。 罗飞羽能够理解田文的这声长叹。当今之时,杨广在位,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却又残暴骄奢,以至于民不聊生,天下盗贼四起。 眼见着就是要天下大乱了。 田文放下手里的笔,问起罗飞羽的家境身世。罗飞羽早就有一套说辞,真真假假,无从证实,只是他说得情真意切,让人不得不相信。 “唉!可怜天下苦难人啊!”田文再次长叹一声,“这幅字,是要送给石龙贤弟的。他不在城内,你可愿代老夫跑上一趟?哦,田掌柜那边,他不会怪责于你的。” 罗飞羽面露喜色,连声答应。 …… 石龙独居于扬州城东郊的小庄园里,知道了路,就并不难找。 罗飞羽是走来的,虽则颇为凉爽,他还是走得一头大汗。 庄园其实并不小,只是那几间草庐很小。据田文说道这都是石龙亲力亲为,每一根木头,每一根草,都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 草庐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静心庐”三个字。也是田文的手笔。 草庐里,静悄悄的。罗飞羽按照田文的嘱咐,自顾自地把这幅字挂在草庐厅堂的墙上。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好字!好字!” 罗飞羽心神巨震。 这显然不是石龙的声音!莫非就是那个宇文化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从椅子上下来,转过身,垂手低头,问道:“贵客可是来找石龙师傅的?” “咦?你不是石龙师傅的弟子?”宇文化及很奇怪地问道。 宇文化及身材高瘦,手长脚长,眼神冷漠,说这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厅堂里间,石龙干咳一声,走了出来。 “我道是何方贵客驾临,原来是当今四姓门阀之一宇文阀出类拔萃的高手,宇文化及,”石龙脸色如常,说道,然后伸手招罗飞羽道,“这位小兄弟,多谢你送来这副题字,烦请转告掌柜,石某承谢了!” “石师傅客气了!”罗飞羽忙借坡下驴,“小的不敢搅扰石师傅会贵客,这就离开。” 石龙在厅堂的椅子上坐下,这个架势,可一点都不像是会贵客的样子。宇文化及悠闲四顾,没有吭声。 就在罗飞羽堪堪要踏出草庐大门,宇文化及那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踏出这间草庐,就会身死暴毙。进可攻,退可守,石兄,你可是打的如意算盘!我宇文化及佩服至极。” 罗飞羽一下子僵在那里,心里暗自大骂不已:玛德!早不来,晚不来,怎么会偏偏这么个凑巧的时候来?! 他转过身来,诚惶诚恐,颤声说道:“宇文大人,这……” 话音未落,他猛然见到宇文化及隔空一拳击来。 顷刻之间,周身如身处冰窟之中,其寒无比,一股气劲如狂风袭至,犹如一柄大锤砸来,他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啪的一声,摔在墙壁上,口鼻眼耳鲜血溢出,一动也不动。 125 长生诀 罗飞羽悠悠醒转,四周一片寂静。 草庐里甚是昏暗,原来外面天色已暗。 玛德!罗飞羽心里暗骂,坐起身来。 他的身上没有外伤,而是只有内伤。宇文化及的一拳,离着少说也有十来步的距离,竟然就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完全是毫无还手之力!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想当初,他手提绣春刀,凭着强悍的自愈再生天赋,也算是能够横着走遍天下的。如今到了这里,却是个最低层次的炮灰存在,他人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厅堂里一片狼藉,石龙坐着的那张木圈椅,碎成一地的碎片。挂在墙上的那副字,也已经支离破碎,散得到处都是。 强化后的自愈再生天赋,为罗飞羽带来强悍的身体。如此严重的伤势,只要他当时没死,后面就不会死,而是会快速痊愈。 罗飞羽细细搜了一遍,找到些吃食,饥不择食,胡乱吃饱喝足,把找到的干净衣服和些碎银两带上,出门往扬州城走去。 他来到扬州,等了这么久,就是等到这一刻。 《长生诀》在石龙的手上,他是没法可想的。但是石龙被宇文化及所伤,又逃回扬州城里,要到第二天,宇文化及才寻迹追到城内。 如今没有大的改变,多半还是如此进行下去的。 那么今天晚上,就是拿到《长生诀》的最佳时机! 他一路走得不快,这个时辰,城门都已经关闭,走得再急也赶不上。 他寄希望的,是东门旁的那道暗渠,把城内的污水排往城外。 明月当空,罗飞羽从暗渠里钻了出来,浑身臭烘烘的,回到小客栈,只是稍微洗涮一番背上绣春刀,就来到田文的宅邸。 宅院大门紧闭。罗飞羽敲了十多声,门里才传来声音:“什么人?” 这是田文的声音! “田文老师?是我!”罗飞羽答道,“有急事相告!” 里面沉默良久,然后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条缝。罗飞羽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急急说道:“田老师,大事不好了!你得赶紧躲一躲!石龙师傅……” 话音未落,他就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厅堂门口现身的石龙,合不拢嘴。 他的震惊是真的。不过不是震惊于石龙出现在这里,而是震惊于石龙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死。 石龙看起来没事人似的。 田文点点头,提着灯笼,说道:“别着急,进来再说!” 书房里,罗飞羽身上仍旧带着臭烘烘的气味儿,就站在那里。石龙缓缓坐下,沉声问道:“你……竟然没死?” “我……”罗飞羽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我想着田老师还不知道这事,就赶回来,想要知会他一声。” 石龙看着罗飞羽的双眼,点点头,说道:“很好!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城门早就关闭,我是从东门旁的暗渠里,钻进来的。”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你了!”田文甚是动容。 他让罗飞羽送那副字给石龙,本意是想为他创造个机会。可是谁能想得到,竟然是把他给送进了鬼门关呢。 现在见到罗飞羽平安归来,还冒险前来让他去躲一躲,这就更是令田文大为感动。 石龙脸上无动于衷。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罗飞羽说道:“既然石龙师傅没事,那就好了,我也该赶紧逃路了。” “等等!”石龙长叹一声,说道,“此乃天意!你可经由暗渠出城。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是宇文化及想要献给杨广那个昏君的。事关天下苍生,这个东西,绝对不能让昏君得到。我虽逃脱追捕,却中了宇文化及的冰玄劲,已不可幸免。这样东西,你就带……” 话还没说完,石龙就突然收声,脸色陡然间一变,面如金纸。 他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呼吸,缓缓吐气。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恢复如常。 “石贤弟,你……”田文关切地问道。 石龙摇摇头,答道:“我已命不久矣。这个东西,小兄弟,就得交给你了!事关天下苍生,绝对……不能……”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石化了一样,呆呆地看着罗飞羽,右手按在书案上的那个青布小包裹上,似是颇为不舍。 “石贤弟!”田文悲呼一声。 罗飞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石龙的死,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更何况,石龙此举,可真不是临终托付重托,而是另有隐情。 他终究还是信不过罗飞羽这个陌生人。 他要交给罗飞羽的这个青布包裹,里面十有八九并不是真正的《长生诀》! 因为就在罗飞羽踏进书房时,立刻就感觉到世界结晶的气息。这个东西,只有穿梭者才能感应得到。石龙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这么超出他认知的事。 而这股熟悉的气息,就来自于书案后面,那里露出一角青布,显然是另外一个青布包裹! 罗飞羽走上前去,悲声说道:“田老师节哀!石龙师傅已去,宇文化及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是会大索全城!这样,田老师去找些绳索来,我带着石龙师傅出城。如若宇文化及找上门来,你尽管告诉他好了。这样不至于连累到家眷。” 田文虽然年过四旬,遇事不少,这个时候,却乱了方寸。听得罗飞羽如此说,也觉此举在理,当即忍着悲痛,出门而去。 他一出门,罗飞羽立刻就拿出书案后的青布包裹。一入手,他就立刻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长生诀》! 不够他还是打开来看了一下,玄金书页上,写着些看不懂的文字。与此同时,在他眼前,显示出这本《长生诀》的图像,只是淡淡的,没有进度条。 石龙交给他的青布包裹里,赫然也是一本《长生诀》!不过很显然,这是石龙自制的赝品! 临死之前,他还是信不过罗飞羽,却本着利用他一番的想法,把这本《长生诀》赝品交给他,让他带走出城。 这样一来,田文拿着真正的《长生诀》,反而可能逃过一劫。 过不多时,田文带着绳索回来,浑然不知罗飞羽已经掉包,把真正的《长生诀》绑在身上。 “小兄弟,你……”田文把一个小包裹,塞进罗飞羽的怀里,说道,“这是些银两,你在路上用得着。石贤弟他……” 田文双眼含泪,十分伤感。 罗飞羽很是诚恳地说道:“田老师,你……保重!如若宇文化及找上门来,你不妨告诉他实话,我带着石龙师傅出城了。他并不能拿我怎么办!” 他这是真心话。田文这个人,还是个谦谦君子,他不忍心田文及爱女卷进这个大漩涡里来。 126 练功 天色渐亮,罗飞羽折腾一夜,回到石龙的小庄园里,藏身于此。 他得到《长生诀》,还是顺带着做了个好事,把石龙的尸首带出扬州城,放进长江,任其顺流而下。 他同时把自己洗刷干净,剃掉脸上的杂乱胡须,换了身干净衣服,立刻就变了个模样。 至于那身臭烘烘的衣服,则包着大石头,沉入江中。 这个时候,扬州城已经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小家伙,该当已经从田文身上偷到《长生诀》,只不过是本赝品而已! 昨夜时间紧迫,罗飞羽没法细细比对,不知道石龙制作的这本赝品《长生诀》,与真本《长生诀》有哪些不一致的地方。 不过那七幅图,似乎没有什么差异。 小庄园里,一片寂静。这里依山傍水,本就偏僻,少有人至。石龙当时选择这里盖这么个小庄园,恐怕也是看中这里像是个世外桃源一般。 罗飞羽现在可以从容翻看这本《长生诀》。 这是一本奇书。以玄金线制成书页,水火不侵。这些古甲骨文,罗飞羽一个都不认得。 好在他已经知道,这些文字重要与否,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七幅图。每一幅图,就是一个人体,形态各异,以各色箭头,描绘着运气的功法。 身具上乘武功的人,都有各自的运气功法和路径,照着这些图修炼,两相冲突,立刻就会气血翻涌,走火入魔一样。 故而这本奇书,简直就是给毫无武学根基的小白所准备的。可是没有武功的小白,又无法抢夺得到这样的奇书。 所以这就是一个死结。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还没人能解开这个死结。 罗飞羽对照着自己的身体,一幅幅图熟记于胸,搞清楚每幅图上的颜色箭头的走向。 如此从早到晚,再从晚到早,罗飞羽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外界的纷争,全副心神沉浸在这本神秘莫测的奇书之中。 时间悄然流逝,罗飞羽一闭上眼,这七幅图就如浮现在他眼前,纤毫毕现。直到某一天,他猛然如被一道电光闪过,泛起一个念头。 这七幅图,莫非就是一幅图分成了七个部分,每一幅图既能彼此独立。但是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一幅图?才是《长生诀》的精髓? 罗飞羽立刻就开始探究。 每一幅图,他都已经熟记于胸。但是都是按照独立的每一幅图来看到。现在,他则开始从不同的视角,来重新审视。 七幅图,每幅图上都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箭头,似是在标识着不同的功法。前面五幅图,七色箭头起始的粗黑箭头,都是在体内。唯有最后两幅稍有不同。第六幅图粗黑箭头指的是头顶天灵穴,第七幅图粗黑箭头指的是左右足底的涌泉穴。 每一幅图,七色箭头就看得纷繁复杂,令人头晕眼花。现在罗飞羽把七幅图合在一起看,就更是千头万绪,繁复之处,岂止是七倍那么简单。 而是成百倍千倍的难度。 不过罗飞羽毫不气馁,而是忘掉一切,全心投入其中。 他完全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感受。也忘记了外面世界的存在。在他眼中,只有这么七幅图!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适意,没有急于求成,没有烦躁不安,自然而然的,意念就随着记得滚瓜烂熟的箭头指示,传穴窍,过经脉,不拘于固定的一幅图,而是从一幅图窜到另外一幅图,总归能找到一条完整的路径回来。 这样有效无效,罗飞羽也不强求。醒来时就盘腿打坐,或者是席地而躺,或者是赤着双脚四处走动,疲累了就倒头便睡,无拘无束,随心随意。 以至于在梦中,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七色箭头! 这天深夜,罗飞羽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雷声隆隆。此时似睡非睡,将醒未醒,根本没有刻意而为,自然而然地,意念就依着七幅图上的功法而运转。 草庐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这些都丝毫影响不到罗飞羽的心神,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循着七色箭头的指引,而是精神飘飘渺渺,难以形容。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脚心发热,如火烧火燎一般。接着炙热上窜下跳如千万条火热滚烫的灵蛇,千丝万缕,无孔不入,钻进大小脉穴里。 与此同时,头顶天灵穴却如有寒冰贴附,奇寒无比的气息,灌顶而入,涌入全身经脉穴窍。 这种感觉,可不是单单痛楚那么简单,而是十分怪异。不过罗飞羽此时还像是在梦中一样,这种痛楚怪异感觉,都没有影响都他的精神状态,仍旧飘飘渺渺,难以形容。 一冷一热的气息,在体内交汇,轰的一声,汇聚融合在一起,犹如阴阳交泰,天降甘霖,在经脉穴窍中流转奔涌。所到之处,每幅图上的七色箭头,犹如点亮了一样,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自然而然地流转开来。 头顶天灵穴处奇寒无比的气息,脚底涌泉穴处的火热滚烫气息,仍在源源不断涌入,无穷无尽。 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罗飞羽完全没概念。既像是一眨眼的工夫,又像是一生一世那么漫长。然后,他就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 天色大亮,阳光透过草庐顶上的破洞照射下来,分外明亮。 罗飞羽仍旧躺在那里,心中满是欣喜。 整个世界,一夜之间,变得生动鲜活无比。 草庐外的风声,水流声,虫鸣鸟叫,乃至于照射都草庐里的阳光,都是如此鲜明,里面飞扬的每一颗飞尘,他都能看得见! 这种感觉,太神妙了。他整个人,与天地融为一体,自然适意。 就像是他一直是隔着一个无形的透明罩子,在看这个世界。如今,这个透明罩子打碎了,不复存在,他看到的,听到的,就是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铿锵一声,绣春刀出鞘,他随手一挥,身前的书案喀喇一声,一刀两断。 《长生诀》上的功法,他真的练成了,并且还是完整的版本,尽得其精髓。 咦?《长生诀》呢?罗飞羽一惊,转头四处看,没有找到那本《长生诀》。旋即他哑然失笑,眼前浮现出来的《长生诀》,已完全实体化。 他心念一动,手中就拿着这本奇书。再一动念,就消失了。 《长生诀》下再次出现进度条,已经是四分之一的位置。 罗飞羽脑中轰然一声。 这方世界,原来是要收集四大奇书! 《长生诀》已在手,剩下的《天魔策》和《慈航剑典》,分别在慈航静斋和魔门的手中,想要拿到这两部奇书,简直不要太难。 至于那本传说中的《战神图录》,就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毫无踪迹。 127 低头看路 罗飞羽是行动派。既然已经知道目标,他就不会多花时间去埋怨这个目标有多难达成。 反正去做就是了。 在上一个《绣春刀》衍生的世界里,他苏醒之后,也根本没来得及多加谋划,而是刀劈魏忠贤破局,然后顺风顺水,成功掌控那方世界。 这一次,他的目标有三个,掌握上乘武功,找到陈圆圆,掌控这方世界。 如今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一半,现在欠缺的,就是生死历练,奋勇精进。 找到陈圆圆,就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个目标,与后一个,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但是掌控这方世界,只有两个途径,练成绝世武功,横扫慈航静斋和魔门,抢夺《慈航剑典》和《天魔策》,这是走江湖的路子。另外一个,就是一统天下,走庙堂的路子。 而现在这个时候,这两条路子,其实已经交缠在一起的。 罗飞羽没有多想,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先回到扬州,搞清楚形势,再做打算。 他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江湖大汉的模样。满脸乱糟糟的胡子渣,头发蓬乱,练成《长生诀》上的功法之后,他整个人都长高了几分,也壮实了些。 变化更大的,还是气势。 现在即使他站在田文和石龙的面前,他们两个都认不出他来。而他在扬州城里停留的那段时间,一直用的是化名,而不是罗飞羽这个真名。 扬州城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繁盛似锦,丝毫没有乱世降临的景象。 城南市集,罗飞羽找了个酒馆,临窗而坐,两斤熟牛肉,几样下酒菜,两壶酒,自斟自饮,倒也自在得很。 刚刚品出几分滋味来,门口走进来一人,眼光左右一扫,走了过来。 “这位壮士……可是初到扬州?”他拱手说道。 这个家伙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就是那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显是心思活泛,也可以说有些心术不正。 罗飞羽抬头,装作愕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扬州城里,就没有我言宽不知道的人!”他大大咧咧地说道,“在下言宽,竹花帮堂主常次是我的阿爷,你初来乍到,就遇到我,真是你的福气哩!” 罗飞羽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他练成的是《长生诀》,想要得到的是《慈航剑典》、《天魔策》和《战神图录》这样的奇书宝典,看到的是慈航静斋、魔门以及庙堂之上,想的是争霸天下。 如此站得高,看得远,就不免没有低头看看脚下,看看眼前。 眼前这个言宽,就是扬州城里的小混混,也是寇仲徐子陵的老大。他跟扬州第一大帮竹花帮也有那么点渊源。 从这里入手,岂不是破局的一个着力点? 言宽也好,竹花帮也好,虽然有点上不了台面,但是打探消息,却是耳线众多,用他们来找陈圆圆的下落,总比自己到处瞎撞的好多了。 顷刻之间,他就转了如此众多的念头,抬头装出几分讶异神色,说道:“原来是竹花帮的言老大,来来来,快请坐,我正愁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怎么办呢。” 言宽打了个哈哈,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说道:“小兄弟,你算是找对人了!有我言宽罩着你,你在扬州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他胡吹海螺,双眼却看着桌上的熟牛肉,喉结上下蠕动,显是早就有些急不可耐了。 “来,别客气,”罗飞羽招呼道,“小二,再来两斤熟牛肉,一壶酒!” 言宽可不客气,龙卷风一般,把半盘熟牛肉一扫而空,这才收敛了些吃相,问道:“小兄弟来扬州,是要做什么呢?” “我是来石龙武场习武的,可是石龙武场被官府查封了,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问道。 言宽脸色一变,一下子就慌了神,左右张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然后才身子前倾,低声说道:“小声些!三个月前就封了。” 罗飞羽练成《长生诀》上的功法,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他现在就迫切需要知道这三个月,发生了些什么事。 有心之下,他没费什么工夫,就从言宽这里问出来不少话。 石龙的尸首当日被他带出扬州城,只有田文一个人知道。而田文并不知道石龙交待给他的《长生诀》,已经被罗飞羽掉包。第二天他想出城,《长生诀》就被寇仲和徐子陵扒走,连带着言宽都被官兵狠狠地揍了一顿。 如此看来,田文只坦白了石龙交待给他的《长生诀》,没有把罗飞羽给坦白出来。 宇文化及想必还在追捕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这个事,江湖上已经人所共知,而寇徐二人,也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人人欲得而快之。 等到他们两个再次现身,还一身武功惊人时,大家就更是会立即联想到《长生诀》,更是会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长生诀》的奥秘。而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们还跟高句丽来的罗刹女傅君婥结识,从她那里知晓杨公宝库的线索,更是让他们成为各路英豪争夺的对象。 罗飞羽关心的,还有天下各路势力的大事。李密的加入,令得瓦岗军威势大振。杨广本来要南巡江都,结果刚刚启程,就被瓦岗军的声势给吓回去了,回到都城洛阳。 如今天下大乱,杨广只有东都洛阳、大兴也就是长安和江都扬州三地。除瓦岗军之外,还有窦建德在兖州,孙华在关中,孟海公在徐州,杜伏威在江淮,朱粲、林士弘在荆楚。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豪杰都在等待时机,随时可能揭竿而起。 罗飞羽就有些奇怪。这个发展,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杨广回到了洛阳,而不是来到扬州,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 不过眼下,他无暇顾及这些,既然改变已经发生,他就只能顺势而变。 二人吃饱喝足,熟稔得俨然如一对亲兄弟。罗飞羽找了个客栈落脚,言宽就说带他去扬州开开眼界,并约定傍晚时分来找他。 傍晚时分,言宽带着一人前来,瘦竹竿似的,双眼滴溜溜放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言老大,我们去哪里大开眼界?”罗飞羽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问道。 言宽脸上立时露出喜色,瘦子就倒是沉得住气,看了言宽一眼。言宽立即收敛喜色,答道:“这位就是江湖人称算死草的曹驷曹大爷。我们要去的,那可是个好地方,姑娘俏美得很,包你满意就是!” 曹驷嘿嘿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说道:“就是就是!” 128 天玉阁 扬州最大的赌场天玉阁,就是竹花帮控制的,没有些背景和斤两,这个赚钱的生意,可开不长久。 而扬州总管尉迟胜,就是江都的天。很显然,竹花帮没有得到尉迟胜的点头默许,是做不了这个生意的。 言宽和算死草曹驷就是带着罗飞羽来到天玉阁,摆明了就是看中了他这条肥羊,准备好好地宰他一顿。 罗飞羽穿着简朴,胡子拉渣的,头发蓬乱,看起来就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粗豪汉子,偏生出手又阔绰,不是肥羊是什么。 天玉阁门口,有竹花帮的人把守。每个人的衣襟上,都绣着一根青竹。 他们见到言宽和算死草曹驷带着罗飞羽过来,个个面露会心而又不屑的微笑。 三人进来天玉阁,言宽炫耀着说道:“看到没有?门口把守的,就是竹花帮的帮众。我和曹大哥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他们问都不问一声!” “他们衣襟上绣着一根青竹,言大哥的阿爷不是竹花帮堂主么,怎的衣襟上没有绣着青竹?”罗飞羽故作不知,问道。 言宽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圆这个大话。一旁的算死草曹驷嘿嘿一笑,说道:“这里就是天玉阁赌场了,不若我们找个赌桌,好好玩几把!” 赌场里人声鼎沸,圆形大厅,足足摆了二十几张赌台,都挤满了人,大喊大叫,分外亢奋。 穿梭其间的侍女,主持赌台的荷官,都是衣着暴露,绿色短裳,红色抹胸般的薄衣,衬得双臂玉腿如玉。她们走起路来一揺三曳,乳波臀浪,婀娜多姿。 罗飞羽双眼放光,连声叫好,由得两人带着他,来到左侧偏厅里的角落,找了张赌台坐下。 这里玩的是骰宝,当庄的却不是女荷官,而是个瘦削汉子。在言宽两人带着罗飞羽坐下时,他只是抬眼瞅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继续摇着骰盅,然后放到台上,说道:“各位请下注!” 罗飞羽心知肚明,这三个家伙是一伙的,说不定坐在这张赌台旁的这几个家伙,都是言宽两人的托儿。 他不动声色,拿出钱囊来,放在手边,却不下注。 言宽和算死草曹驷则兴高采烈,各自拿出几两碎银子下注,几轮下来,两人竟然是赢多输少,手边的银子都翻了一倍。 “小兄弟,还不赶紧下注?”言宽“好心”提醒道。 他却是不知道,罗飞羽刚才可不只是在观察,而是在“听”。 摇骰子时,骰盅放在赌台上,骰子仍在骰盅里滚动。凭着碰撞摩擦的尾音,可以听得出来差异。 不同的声音,对应上骰盅揭开时骰子不同的点数,然后就可以仅凭声音,知晓摇出来的骰子点数。 这几个家伙道行肤浅,即使是作弊出千,也只能摇一颗骰子,这样就只能押大小两门,或点数,也就是六门押宝。如果骰盅里是三颗骰子,那就是十八门押宝。 自从练成《长生诀》上的功法之后,罗飞羽就发现眼力和耳力,乃至于触感,都变得大为灵敏。甚至于跟人在一块儿,他能隐约感应到别人的神态动作。 就像他在石龙跟前说话时,石龙能够听得出来他是在说谎一样的道理。 他先是拿出碎银子押注,显得小心谨慎,实则他听音辨点数,已经提前知晓结果。而在细心观察之下,他还洞悉了庄家与言宽等人暗中的手势。 输输赢赢,他始终没有下重注,言宽等人就有些不耐烦了。有个胖子赌客摸出钱囊,扔到赌台上,嚷嚷道:“要么不玩,要玩就玩大些!” 罗飞羽也只是在验证他的听力,现在也不耐烦在这几个地痞无赖身上浪费时间,打开钱囊,一股脑儿把里面的东西都给倒了出来,笑道:“那就来玩点大的吧。” 银子也就十多两,不算什么,关键是其中还有几锭金子,怕不是有五六两之巨。 乱世黄金,现在这个世代,一两金子可要值二十来两银子! 以言宽等人的身家,做这个拙劣的局,已经是聚众人之财力了,也还是算死草曹驷出了大半,才凑出来的。可是现在罗飞羽这么一亮底,就把他们给看愣了双眼。 他们当即一个个兴奋得双眼放光,以为这趟是钓到了个大鱼,丝毫没想到,罗飞羽这是老虎扮猪,拿他们当垫脚石来了。 接连三把,罗飞羽都准确押中,每一次都是一赔三,摇骰子的瘦子,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反观言宽和算死草曹驷,已是面色发黑,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第四把,骰盅落地,罗飞羽微微一笑,把面前的银子都押在六点上。摇骰的瘦子面露喜色,给言宽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这一把他摇出来的是五点。言宽等人见状,喜上眉梢,纷纷下注。 这已经是他们手头上的最后一点银子了。 要是罗飞羽这一把再押中,他们就要彻底认栽,输个底裤朝天。 骰盅揭开,赫然是六点。 众人尽皆面如死灰,双手发抖。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我这手气果然是旺啊!各位,还要继续赌下去吗?” 没人吭声。罗飞羽把赌台上的银子扫进钱囊,站起身来,扔下一颗碎银子,说道:“这是赏你们的!” 言罢,罗飞羽径直来到中间的大厅,找了个玩骰宝的赌台,坐了下来。 这才是赌场坐庄的赌台,摇骰子的,是个裸露着双臂的美女荷官,三颗骰子,十八门押宝。 罗飞羽神态自若,小押了几把大小,实则是在集中心神,细细分辨骰子落地时的细微差异。 在这种状态下,他能把周围的嘈杂屏蔽开来,细心倾听骰盅里的动静。而一旦稍微放松,他就又能听到周围的所有声音。 这就像是他的耳力能够聚焦成一线那样,有选择性地听到更远处的声音。 三颗骰子在骰盅里翻滚碰撞,情形又复杂了许多。罗飞羽反复印证,细心分辨,准确率迅速上升。这期间,他只押大小,不押点数,仍然是赢面居多。 他带来的十几两银子,再加上从言宽等人那里赢来的银子,也就不到三十两。这么一番押注下来,虽然每次都是一赔一的赔率,他又是有把握的就加大赌注,没把握的就小押,如此一来,面前的银子很快就达到了百来两。 旁边的赌客,机灵些的,也都看出来些门路,纷纷跟着罗飞羽押注。他押大,就跟着押大,他押重注,就跟着押重注,如此一来,竟然赢面大得惊人。 赌台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坐庄的荷官已经急得满脸通红,有些手足无措。 “下去吧!”一名精瘦汉子走了过来,看了罗飞羽一眼,对女荷官说道。 女荷官如释重负,放下骰盅,临走时,一双妙目狠狠地剜了罗飞羽一眼,可惜罗飞羽没看到似的,笑着对精瘦汉子说道:“怎么?堂堂竹花帮,连这点百十两银子,都这么如临大敌了?” 精瘦汉子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傲气,说道:“这点银子,竹花帮当然赔得起。在下竹花帮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129 可以下注了 听到包百有这般自报家门,刚才跟着罗飞羽赢钱的赌客,已有胆小的溜出人群,不敢多待。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在下罗飞羽。包副堂主亲自来坐庄,在下这点银子,可否给我兑换成金子,这样也好随身带着。” 赌台四周围着的赌客,个个不敢出口大气,更是在心里暗自纳闷,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什么门路,竟然敢在竹花帮的赌场里叫场子。 包百有脸色铁青,不置可否,拿起骰盅,手法娴熟处,比起刚才的那位女荷官,可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砰! 骰盅落地,包百有看着罗飞羽,说道:“贵客请下注!” 他的神色间,颇为自傲。 这手摇骰的技艺,是包百有傲立竹花帮的最大本钱。不然的话,帮主殷开山也不至于把天玉阁交给他来主管。 罗飞羽看着他,微微一笑,把面前的一堆银子全部推到十二点上。 围观众人发出轰然声响。 押注大小门,赔率一赔一。 三颗骰子,从最小的三点到最大的十八点,一共十六门,每门赔率各不相同。押注十二点,赔率为一赔六! 这一注,罗飞羽押下去的银子,怕不有一百二十来两。要是他押中了,赌场赔六倍,就是近千两银子了! 就是包百有,瞬间也是屏息静气,一脸震惊。 他搞不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这么笃定押注在十二点上? 众人的惊叹声中,罗飞羽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包百有老脸微红,揭盅的手中都有些微微发抖。 骰盅揭开,周围再次爆发出一阵整齐的惊叹。三颗骰子,一颗六点,一颗四点,一颗两点,合起来,刚刚好就是十二点。 罗飞羽再次押中!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罗飞羽这肯定不是碰运气,而是有通天的手段。关键在于这是竹花帮的赌场,骰子也是赌场提供的,摇骰子的人也是赌场的,罗飞羽根本没有作弊出千的可能。 包百有呆愣在那里。 “哈!看来我这手气还真是不错哈!”罗飞羽自夸般说道,“包副堂主,这下可以给在下兑换成金子了吧。” 包百有沉着脸,一挥手,自有手下人去拿着金子前来赔付。这么大的赌场,这点底气还是有的。不过他可没信心再跟罗飞羽赌下去。而是紧盯着罗飞羽,沉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来扬州……意欲何为?” 罗飞羽讶然道:“我不是自报家门了吗?在下来扬州,乃是打听个人。包副堂主是继续跟在下赌下去,还是打算带在下拜见贵帮帮主?竹花帮在扬州势力雄厚,在下要找个人,劳烦竹花帮,正好合适。” 罗飞羽说得彬彬有礼。包百有却听得蛮不是个滋味。 以这种方式要求见到竹花帮帮主,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细究起来,就带着几分胁迫的味道。 可是他看着罗飞羽,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气定神闲,根本就不担心竹花帮对他用强。 这简直就是有恃无恐! 包百有悄然深吸一口气,点头应道:“好!阁下露这一手,原来只是为了拜见敝帮帮主。阁下这边请!” 罗飞羽施施然起身,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塞了一锭银子到女荷官的手里,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跟着包百有往里进走去,低声私语,议论纷纷。 竹花帮帮主殷开山,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包百有是雨竹堂副堂主,当即遣人去禀报帮主,他自己则陪着罗飞羽,在贵宾厅里等候,同时探探他的口风。 过不多时,来人回报,帮主殷开山让他带人去见。 竹花帮在扬州一带,势力颇大。兼且后台背景够强硬,故而在扬州混得风生水起。 帮主殷开山的帮主府,距离天玉阁和天香楼不远。包百有带着罗飞羽一路无需通报,直接进到厅堂。 军师邵令周,风竹堂堂主沈北昌,晴竹堂堂主左丘弼,雨竹堂堂主罗贤,露竹堂堂主童长风,分左右坐在帮主殷开山两旁。 殷开山有着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浓眉大眼,目光炯炯。在罗飞羽说明来意时,他沉默地看着,不置可否。 一声冷哼响起,有人说道,“包百有,你主持天玉阁,怎的如此不识大体?什么人都能往帮主府上带?” 包百有一下子脸涨得通红。说话的是露竹堂堂主童长风,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一些!却如此不留情面,当面指责。 雨竹堂堂主罗贤不满地看了童长风一眼,冷哼一声。 罗飞羽问道:“包副堂主,这位是……” “在下露竹堂堂主童长风。” “哦,原来是童堂主,”罗飞羽抱拳道,“包副堂主摇骰输给在下,继续赌下去,亦是有输无赢。在下又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有个不情之请罢了,何必因此而伤了和气呢?” “哼!谁知道是不是包副堂主故意为之?” “童长风!你……”雨竹堂堂主罗贤出声喝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既然童堂主怀疑包副堂主故意输给了在下,那何不就在这里,童堂主与在下赌一赌,如何?” 童长风看样子有些跃跃欲试。看他这个样子,罗飞羽猜测,也许是童长风想要从雨竹堂的手中,夺下天玉阁的掌管大权,所以才如此不落面子。 众人都看向帮主,殷开山脸色如常,微微颔首,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一张案桌,骰子和骰盅,都是童长风的。他亲自操刀,罗飞羽把钱囊一倒,十来锭黄澄澄的金锭,滚了出来。 “这是在下在天玉阁赢来的,”罗飞羽说道,“这一趟,请问是算在童堂主名下,还是竹花帮名下?” 前者就是他和童长风之间的私人赌局。后者则是童长风代表竹花帮。 就在童长风沉吟之时,军师邵令周哈哈一笑说道:“童堂主自然就是代表竹花帮。” “好!”罗飞羽说道,“童堂主请!” 童长风摇骰的手法,比起包百有来,竟然不相上下,更有些独门绝技。他是一只手摇骰,摇,晃,转,落,一气呵成。 呯! 骰盅落地。 “大!”罗飞羽看都没看,直接拿半锭金子,押大。 童长风得意地一笑,揭开骰盅,开的是小。 众人眼神相互交流。雨竹堂堂主罗贤脸色铁青,心里十分恼火。唯有包百有反而脸色缓和下来,一声不吭。 接下来几轮,罗飞羽都只押大或小,有输有赢,面前的金锭,增增减减。童长风信心十足,更加卖力地摇骰,准备借此良机,一举把雨竹堂给打压下去。 只是很快,罗飞羽押中的次数开始增多,面前的金锭,也在一点点变多。 童长风开始感受到压力,额头泛出一层细密的油汗。他施尽浑身解数,摇骰手法更是变化多端,显是他在这一途上,很是下来番苦功夫。 呯! 骰盅再一次落地。 罗飞羽一直没有落注。童长风盯着他,傲然说道:“你可以下注了!” 130 我就找个人 “童堂主好手法!”罗飞羽赞道,旋即把面前的一堆金锭稍稍往前一推,说道,“全押,十四点!” 众人愕然。 押中十四点,赔率一赔十二!如此一堆金锭,足足有十三四锭,要是押中,一下子就要赔付一百多锭! 童长风一下子就慌了神,骤然而至的压力,让他双手发抖,一时忘了去揭开骰盅。 “揭盅吧!”军师邵令周轻叹一声,说道。 童长风揭开骰盅,眼前一黑。 三颗骰子,两个六点,一个两点,正正好是十四点! 厅堂里,一片沉寂。 罗飞羽伸手,把金锭堆往怀里扒拉一下,笑道:“童堂主还要继续赌下去吗?” 这是罗飞羽见好就收,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就跟在天玉阁赌场里一样。 在场的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再赌下去,罗飞羽还是一样的赢。要是他仍旧全押,一百多两黄金,赔率一赔十二,即使是竹花帮,也要很快承受不住。 军师邵令周哈哈一笑,拍掌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阁下好功夫,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罗飞羽答道:“这个……就恕在下不便多说。在下就是想劳烦竹花帮找个人。这些金子,就是酬谢,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众人再次一愣。这一下,就是军师邵令周都不好轻易开口。 帮主殷开山一直没有吭声,他站起身,来到案桌旁,伸手捏起骰子,在眼前细看。 众人注目之下,他拿起放下,把三颗骰子都看了个遍,这才转向罗飞羽,说道:“就是找个人?” “是的!”罗飞羽答道,“就是找个人!” “好!”殷开山说道,伸手轻轻一推案桌上的金锭,“找个人而已,要不了这么多金子,赔付的那么些,绰绰有余!” 殷开山这是承认了先前的赌局,竹花帮认了,还顺着罗飞羽搭的椅子顺势而下。 童长风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呯然落地。 “多谢帮主!”罗飞羽拱手施礼,笑容满面。 殷开山坦然受了,不经意问道:“罗小兄弟来到扬州,远来是客,竹花帮怎么说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包百有,你就陪着罗小兄弟,在扬州城里好好转转,你也可以向罗小兄弟好好请教一下这手神乎其技的赌技。” 众人之中,最为失望的,自然是童长风。他还以为这是个机会,跳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个大火坑。众人都有台阶下,唯独他一个人丢在这个大火坑里,倍受煎熬。 罗飞羽把陈圆圆的情况一说,众人恍然大悟一般,立觉罗飞羽一直坦言相告,并没有什么虚假。故而对他的敌意,一下子就减轻大半。 找人需要发动整个竹花帮的势力,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告辞出来,包百有才抱拳道:“在下先前以为小兄弟不怀好意,多有冒犯,小兄弟莫怪。” 罗飞羽答道:“包大哥言重了。我也是急于求成,至贵帮上下多有误会。错在我,而非贵帮。” 包百有哈哈一笑,自然熟地搂着罗飞羽的肩膀,说道:“小兄弟这手真是神乎其技,莫非就是江湖传闻的听骰之术?” 罗飞羽一愣,面露怪色,反问道:“怎么,这听骰之术,我还以为赌场里人人皆会,难道不是?” 包百有张大嘴,看着罗飞羽,愕然半响,苦笑道:“要是人人都会,这天下也就没人敢开赌场了!小兄弟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哦,抱歉,我一时糊涂了,这是小兄弟的绝技,我不该问。”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没什么该问不该问,说到底,这就是个勤学苦练的活儿罢了,练的就是耳力,集中心神。包大哥这摇骰的手法,倒是惊人得很啊!可否教我几招?” 包百有大喜,答道:“这才是些雕虫小技!小兄弟想学,自是包在老哥身上。” 两人边走边谈,甚是投契。包百有这样的江湖汉子,直爽者居多,敌意一去,就很好相处了。 此时正是晚上,也真是赌场生意最好的时候。包百有不敢擅离职守,就带着罗飞羽,回到天玉阁。 包百有休息的小厅,也摆放着赌台。骰子,骰盅,各种赌具,一应俱全。罗飞羽拿起一颗骰子,对包百有说道:“听骰之术,说白了,就是听音辨点数。每一面,点数各异,在落地之时,声音会略有差异。你听得出来差异,自然就知道揭盅后的点数。” “可是……不同的骰子,声音也不同。”包百有说道,旋即恍然大悟,“喔,我明白了,童堂主那局,小兄弟一开始只押大小,原来就是在听音!” 罗飞羽点头应道:“正是。听出来声音的差异,再跟揭盅点数一一对应,然后,自然就能一押就中。” 包百有若有所思。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摇骰几局,就换一副骰子,倒是能对付得了善于听骰之术的赌徒。包大哥要练,就从一颗骰子开始。准备好了?” 他用包百有传授的摇骰手法,摇骰落地,示意包百有细细分辨骰盅里骰子翻滚落地的那一下尾音。一连试了十多下,包百有仍旧毫无头绪。罗飞羽的摇骰手法,倒是已经有些像模像样。 罗飞羽笑道:“不要泄气。想要练成这个时候,可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对了,听的时候,不光是要聚精会神,还要运气,功聚双耳。包大哥再试试。” 包百有涨红了脸,颓然摇头,说道:“原来如此。对小兄弟来说简单易行之事,对我来说,就是天堑鸿沟,不可逾越。运气功聚双耳,老哥穷尽一辈子,都难以做到啊!” 不过旋即他又振奋起啦,说道:“我也不求练到小兄弟这般神乎其技,只要能听得点差异出来,赢面也就会大增啊!” 这就是先天不足,后天来补。包百有做不到罗飞羽这样轻而易举,无法做到功聚双耳,但是勤学苦练,终究还是会有所得。 更何况,他在赌道一途,还是颇有些天赋的。 见识到罗飞羽的神乎其技,包百有整个人恍若重新找到了标杆目标,日日夜夜,沉浸在勤学苦练之中,真正是做到了废寝忘食。 罗飞羽则是在包百有的指点下去,练习摇骰,以及其他的各种赌法,番摊,牌九,五木,不管是什么赌法,他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完全不管对方会出什么样的骗术,在他眼前,都没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包百有也会告诉他,每一种赌法里面,有哪些下作和上乘的作弊方法。番摊里的落株和飞子,牌九里的洗牌撞牌记牌之法,乃至于骰子里灌注水银铁屑等等,都一一倾囊相授。 找人的事,竹花帮发动全帮帮众,在扬州,丹阳,乃至于历阳一带,四处打听。 罗飞羽则跟着包百有,泡在天玉阁里,乐在其中。 131 秦淮河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来天后,丹阳传来消息,说在丹阳,发现了要找的人的踪迹。 罗飞羽二话不说,连夜就乘船溯江而上。 一到丹阳,他就立即暗骂自己愚钝,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丹阳,可不就是后来的金陵!秦淮河,可不就是在这里的! 陈圆圆第一次穿梭到这个世界,出现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在秦淮河一带。即使是在其他的地方,比如她出生之处,她也多半会来到这里。 即使她没有苏醒,这些熟悉的地方,仍然会像是在冥冥之中的呼唤一样,吸引着陈圆圆来到这里。 竹花帮在丹阳有一处分舵,舵主陈泽,直属于帮主殷开山,不在四堂堂主之下。 这是帮主殷开山吩咐下来的事,罗飞羽乘坐的船一到,他就在码头上等着。 丹阳码头,繁盛之处,与扬州码头不相上下。江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足足有一两百艘。 罗飞羽乘坐的,是竹花帮的船。船头上的大旗,绣着一根青竹,十分显眼。虽然竹花帮位列八帮十会之列,名气却是垫底的。但是在扬州一带,竹花帮却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有着专属于竹花帮的码头。 船一靠码头,罗飞羽就纵身跳了下来,对着迎上来的中年汉子走去,喊道:“可是陈舵主?” “在下陈泽,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迎上来,笑道,“接到帮主飞鸽传信,在下一早就在此候着。” 罗飞羽拱手道:“真是劳烦陈舵主了!小弟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陈泽哈哈一笑,拉着罗飞羽的胳膊,说道,“帮主交待下来的事,我们当然要尽心尽力。再说了,包副堂主可是在下好友,他可是对小兄弟盛赞不已!” 罗飞羽微微汗颜,直入正题,问道:“小弟听到消息,立即连夜赶来,不知是在哪里发现踪迹的。” “我这就带小兄弟过去。”陈泽答道,“小兄弟对这位红颜知己,可是极为上心啊。” 罗飞羽收起笑容,长长地幽叹一声。陈泽也能理解到罗飞羽此刻的心境,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对着马车窗外,为罗飞羽细细解说。 马车从码头直达目的地。 罗飞羽哑然失笑。这里虽然看起来甚是陌生,却带着一股亲切熟悉的味道。这里,可不就是秦淮河? 这里也是丹阳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大街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河道上画舫挂着红灯笼,来往穿梭,上面传来隐隐的丝竹歌舞之声。 忽略时空之隔,罗飞羽恍若置身于前一个世界之中。 陈泽已经安排妥当,下来马车,坐上小船,靠上其中一艘最为庞大的画舫。 “知道消息的,是这首画舫上当红的姑娘,尤雨晴,”陈泽小声解说着,“这个姑娘美艳动人,可是脾气也大,一言不合,就会拂袖而去,一点也不给客人面子。” 罗飞羽心里一痛。 当时穿梭到这方世界,他是抱着一线期望,以为他和陈圆圆是在拉着手一起穿梭而来的,可能是一起出现在这里的。结果却大失所望,他根本不知陈圆圆身在何方。 乱世已至,只凭一柄绣春刀,没有上乘武功,可无法走遍天下。故而他直接赶到扬州,以夺取《长生诀》,学到上乘武功,再去找她。 陈泽接着说道:“这个尤姑娘,卖艺不卖身,乃是从襄阳来到丹阳的名妓。” 说话间,罗飞羽两人已走上画舫二楼,从楼梯口经过,里面歌舞正酣,十分热闹。 一上船,罗飞羽就塞了一锭银子给老鸹,她也就带着两人,直上三楼。 尤雨晴在三楼。老鸹敲响她的舱门,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谁呀?” “雨晴,有位客人……” “不见!”老鸹还没说完,里面的声音就提高了些许,十分决绝。 老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罗飞羽在门外说道:“雨晴姑娘,在下罗飞羽,只是想问姑娘一个人,几句话的工夫,万望成全。” 里面沉默了片刻,慵懒的声音再响起,“进来吧。” 罗飞羽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的这些当红姑娘,个个都很有些脾气。不过能见到她,就足够了。 老鸹推开舱门,罗飞羽迈步进去,老鸹立即就在他身后关上门。 尤雨晴坐在窗边,右手肘搭在窗沿,托腮看着窗外,头也没回。 单是这么随意而坐,就可看到她的妙曼动人之处。 罗飞羽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什么都看不出来。 “雨晴姑娘,”罗飞羽轻声说道,“在下是从扬州连夜赶来的。盖因在下听说,雨晴姑娘见过陈圆圆。” 尤雨晴一动也不动,痴痴地看着窗外,问道:“你在找她?” “是!”罗飞羽心中一喜。 尤雨晴冷笑一声,声音变得冷漠起来,答道:“奴家为什么要告诉你?” 几句问答之间,罗飞羽的心情就大起大落。他愣了一下,问道:“姑娘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尤雨晴回过头来,一双妙目看着罗飞羽,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找她?” 罗飞羽凄然一笑,答道:“因为我跟她说过,哪怕是走遍天下,踏破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跟她在一起!” 尤雨晴双眼扑闪着,眼神变得柔和,如可化掉最为坚硬的铁心。她痴痴地看着罗飞羽,说道:“你一定要找到她。” “是的。”罗飞羽答道。 尤雨晴回过头去,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掉落下来,无声而泣。 罗飞羽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子,情绪就像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毫无征兆。 可是这个时候,他又不好去问。 哪怕在前一个世界里,他已经度过了二十来年,经历过不少事,可是女人心,还是犹如海底针,不可琢磨。 他静静地站在尤雨晴身后,等到她平静下来,才说道:“雨晴姑娘……可是想起来伤心事?” 尤雨晴悄然深吸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圆圆……姓陈,奴家见过她,楚楚动人,连我见了,都动心不已。只是……奴家与她见过两面,她就被一位贵夫人带走了。” “贵夫人?”罗飞羽大皱眉头。 “是。贵夫人。”尤雨晴说道,“奴家没有见到,而是听另外一个人说的。她还说,这个贵夫人,还大有来头。” “另外一个人,是谁?”罗飞羽问道。 132 急报 罗飞羽此时皱着眉头,感觉到这个事越来越复杂了。 “尚秀芳大家。”尤雨晴回过头,双眸带着水雾,如一片迷蒙,“是她告诉奴家的。她与圆圆相处甚多,也许她知道带走圆圆的是哪位贵夫人吧。”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 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得到了陈圆圆的消息。 忧的是,不知道带走陈圆圆的这个贵夫人,又是哪位。而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他还得去找尚秀芳。 他沉吟一下,随着尤雨晴深深一揖,恳声道:“多谢雨晴姑娘如实相告,姑娘的恩德,在下没齿难忘。” 扑哧! 尤雨晴扑哧笑出声来,伸手掩着嘴,一双妙目瞄着罗飞羽。 “怎么?姑娘是……觉得很好笑?”罗飞羽不解地问道。 “没有。”尤雨晴盈盈站起身来,说道,“奴家是为圆圆感到高兴。公子这么说,奴家也是很高兴哩。方才公子说过,奴家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你这些。公子此言,可还是算数吗?” 罗飞羽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然不能收回,而是掷地有声。 他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豪气来。这么个弱女子,即使有什么要求,与他要做的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尤雨晴盈盈拜倒,欣然说道:“如此……奴家就多谢公子了。只是要公子为奴家做些什么,现在奴家还没想好。噢,公子大可请放心,奴家要公子做的,不会违背天地良心。” “那就好。”罗飞羽装作松了一口气,很是夸张的样子,再次让尤雨晴看得有些发呆。 她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奴家算是明白了,为何圆圆会倾心于公子。只是奴家有一事不明,公子与圆圆为何会走散呢?” 罗飞羽长叹一声,摇头答道:“这就说来话长,也不好于他人道。” “哼!很稀罕么!下次奴家见到了圆圆,一样会问得出来的!”尤雨晴娇嗔道,旋即惊呼一声,“哎呀,奴家忘了告诉公子。尚秀芳大家,此刻就正在历阳。公子……” 罗飞羽心头一震,对着尤雨晴深深一揖,欣喜若狂,“尚秀芳大家就在历阳?在下这就赶过去!”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干净利落。 此举可把尤雨晴给看呆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舱门,陈泽在外面急急地问道:“罗兄弟!扬州……急报!” 罗飞羽打开舱门,与门外的陈泽对上眼。陈泽面露忧色,急急说道:“帮主飞鸽急信,有个姓香的赌客,在天玉阁豪赌,扬言要贏下天玉阁。帮主请兄弟立即赶回到扬州救急!” “姓香的赌客?”在罗飞羽身后,尤雨晴惊呼一声,“可是个俊俏的贵公子,面容带着些苍白,似是弱不禁风一般?” 罗飞羽回头,陈泽摇头答道:“帮主的信中,未提交此人相貌。” 一时之间,罗飞羽有些左右为难。他恨不得立即赶到历阳,可是扬州这边,显然竹花帮也遇到大麻烦。天玉阁是赌场,对方正大光明地欺上门来,包百有的赌术,只怕无力对抗,所以帮主殷开山这才想到罗飞羽,要他赶紧回去。 尤雨晴似是能洞察他的为难之处,上前几步,说道:“公子放心,尚秀芳大家在历阳,会多待些时日的,她会到入秋之后,才准备北上。奴家与她也有些交情,这就修书一封,劳烦陈舵主遣人送给尚秀芳,问问她圆圆的事。” 罗飞羽眉头紧皱。 尤雨晴接着说道:“奴家跟公子一起去扬州,看看这个姓香的赌客,是否就是奴家认得的那个人。” 如此一来,倒也是解决办法。陈圆圆已经被那个贵夫人带走,不管是谁,此刻肯定不会在历阳。他这时赶过去,也只是从尚秀芳那里知道个准信而已,一时也找不到陈圆圆。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答道:“也好!” “劳烦公子陈舵主稍候片刻!”尤雨晴说道,当即转身,去拿笔墨。 她此时完全不像是个弱女子,决断之果敢,行动之迅捷,比男子还要更强三分。 …… 从丹阳沿长江顺流而下,就是扬州,逆流而上,就是历阳。 罗飞羽这才刚到丹阳,从下船到上船,还没有半个时辰。 乘坐的还是原船。陈泽遣人到历阳,把尤雨晴的亲笔信送到尚秀芳手中。他还得在丹阳坐镇,不能随罗飞羽和尤雨晴赶回扬州。 顺流而下,又是竹花帮的好手操船,满帆急赶,当天戌亥之交时,就赶到了扬州。 船还没靠岸,码头上就有人在高呼,“罗兄弟可在船上?” “正是!”船上的船夫都是竹花帮的人,船老大回应道,“可是风竹堂骆副堂主?” “正是!”码头上那人答道,然后他一迭连声吩咐道:“快!快去禀报帮主军师和各位堂主,罗兄弟赶到了!” 码头上灯火通明,众人七手八脚,生拉硬拽着,把船靠岸。 罗飞羽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众人。尤雨晴从从船舱里出来,脚下一个不稳,哎呦一声,眼见着就要跌倒,掉进江中。 船上船下,竹花帮的人都是心急火燎的,没人想到这一点。注意到的人都是一声惊呼,罗飞羽转头看到,身随意动,脚下如装了风火轮那样,脚不沾地,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滑了过去,伸手揽住尤雨晴的倩腰,把她拉到怀中。 这个时候,尤雨晴才惊呼出声。 船一震,终于靠岸。尤雨晴惊魂未定,反手搂着罗飞羽,一时不敢撒手。 罗飞羽没办法,只能一只手搂着尤雨晴,纵身一跃,跳下船来。 “罗兄弟!”风竹堂副堂主骆奉快步迎上来,说道,“事情紧急,有劳罗兄弟了。这位是……” “无妨,赶紧赶去天玉阁!”罗飞羽说道,“这位是尤雨晴姑娘,跟我一起。” 骆奉不再多问,带着罗飞羽和尤雨晴,坐上马车。刚刚坐稳,车夫就“驾”的一声,驱车急奔。 “情况怎么样?”罗飞羽问道。 骆奉是风竹堂副堂主,罗飞羽这段时间,就是跟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混在一起,跟其他的堂主副堂主都不太熟悉。可是此刻情况显然很不乐观,帮主殷开山飞鸽急招,还让堂堂雨竹堂副堂主在码头上候着,都很说明问题。 这个姓香的赌客,显然已经杀得雨竹堂无人能敌,不然的话,竹花帮也不至于要罗飞羽这个外人赶回来救场。 骆奉看看紧挨着罗飞羽的尤雨晴,欲言又止。 罗飞羽说道:“没关系。但说无妨。” 骆奉点点头,神色忧虑,说道:“姓香的赌客,是昨晚到的。赌技高超,下注又狠又准。毫不讳言他就是冲着天玉阁而来的。昨夜包副堂主和童堂主轮番上阵,都没能扭转颓势。这个时候,只怕……他已经赢下了整个天玉阁。” 罗飞羽眉头微皱。这个姓香的赌客,扬言要贏下整个天玉阁,不把竹花帮的报复反弹放在眼里,背后显然有强大的势力撑腰。 这个人,莫非就是那个香玉山? 133 赌场豪客 罗飞羽还不能确定。 等见到面了,自然就知道了。再加上尤雨晴说她要看看是不是她认得的那个人,故而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还是能搞得清楚。 马车一路疾驰,凭着竹花帮的名头,还能叫开城门,直入城内。 猛然马车一阵颠簸,驾车的车夫一阵吆喝,马车停了下来。 尚未下车,罗飞羽就听到天玉阁门口有人一迭连声地叫着,“到了!到了!快去禀报帮主!” 刚下马车,一群人就围了上来。罗飞羽转头对骆奉说道:“劳烦骆副堂主照顾好尤姑娘。你就在暗中看看,辨认这个人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尤雨晴顺从地点点头,没有吭声。 迎上前来的,是晴竹堂副堂主常次,也就是言宽拿来吓唬人的那个阿爷,以及露竹堂副堂主颜和。 至于他们身后的那些个舵主,香主,罗飞羽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见到罗飞羽现身,一个个面露喜色。 “罗兄弟!” “罗兄弟!” 常次和颜和同时抱拳喊道。 罗飞羽回道:“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我们赶紧进去!” 两人深以为然,众人让开路。罗飞羽大步流星,进到天玉阁。常次与颜和紧跟在他身后,像是他的两个跟班似的。 天玉阁里,偌大的赌厅,平时这个时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此刻却显得甚是空旷,但是气氛,却极为凝重。 竹花帮帮主殷开山,军师邵令周,四大堂主,悉数在场。赌台当庄的,正是包百有,他已是满头大汗,神情紧张。 反观他对面那位唯一的赌客,坐在那里,却气定神闲,笑意吟吟,看着包百有花样百出,却明显无济于事。 这位姓香的赌客面前,金锭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怕不是有百多锭。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人,身材相当,长得也不错,一人佩剑,一人手杵一根齐眉棍,还有几个随从,每个人都拎着一个布袋,沉甸甸的,里面显然也是金锭。 包百有正准备摇骰。刚才那一轮,显然他又是输了。 罗飞羽说道:“包大哥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片刻,待小弟来当庄!” 他的人还未到,声音反而先到了。赌台边的竹花帮众人,个个神情凝重,全神贯注,竟然还没注意到罗飞羽三人进来。此刻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过来,不由得个个面露喜色。 姓香的赌客转头,看着罗飞羽,微微一愣。 罗飞羽对他微微一笑,径直走过去,接过包百有递过来的骰盅。 包百有大松一口气,神情间,立时显出疲态来。他低声说道:“这个人……很是有些邪门。” 罗飞羽点点头,站上庄家的位子。没有忙着摇骰,而是上下打量着对方。 对方也在打量着他,展颜一笑,说道:“阁下不是竹花帮的人,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罗飞羽“哈”的一笑,答道:“香公子此言差矣。难道在下衣襟上没有绣上青竹,香公子就据此以为在下不是竹花帮的人?” “难道不是吗?”香公子说道,“竹花帮连套衣衫都吝于奉上,阁下又何苦来替其出头?” “香公子这是冲着竹花帮而来?”罗飞羽反问道。 赌场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凝滞,更加沉重。竹花帮的人,此刻个个对这位香公子怒目而视,恨不得一拥而上?把他乱刀砍死。 香公子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实则等于是默认了。 罗飞羽心中一震。 一直未曾出声的帮主殷开山,插声说道:“这位乃是竹花帮护法。” 他这既是表明罗飞羽的身份,也是担心罗飞羽就此离开,不淌竹花帮这趟浑水。 “护法,嘿,竹花帮事到临头,才给个从未有过的头衔拉拢人,难道不嫌太迟了吗?”香公子笑得很开心,说的话却甚是诛心。 竹花帮的人有苦难言。 罗飞羽找上门来,也是从天玉阁开始,但是见好就收,并坦言是为了见到帮主殷开山。故而很快就握手言欢。帮主殷开山的确有拉拢罗飞羽的心思,但是这么些天,他也一直未曾邀请罗飞羽入竹花帮。 这个时候才突然说罗飞羽是竹花帮护法,的确是有临时拉拢的嫌疑。 可是这个心思,被这个香公子当众叫出来,就很不是滋味了。 罗飞羽嘿嘿一笑,讥讽道:“怎么,竹花帮设立护法的事,莫不成还要向香公子禀报一声?” 竹花帮众人心头大安。罗飞羽这是在为帮主殷开山开脱,同时也是表明,这个浑水,他是淌定了。 实则罗飞羽心里想的,就没有这么简单。 竹花帮实力一般。无论是其控制下的赌场天玉阁,还是竹花帮本生气,都缺乏高手坐镇。 但是竹花帮能在扬州一带盘根错节,自然也有其深厚的背景。扬州总管尉迟胜,与宇文化及所在的宇文阀关系紧密。故而很容易就能推断得出来,扬州帮背后的势力,就是宇文阀。 这一点,眼前的这个香公子不会看不出来。可是他此番前来,气势汹汹,信心十足。 要么就是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强大到不把扬州总管尉迟胜和宇文阀看在眼里,要么就是在东都洛阳,宇文阀已经自顾不暇,再也无力顾及江都了。 本来这个时候,杨广该当是在前来江都扬州的路上。可是他却在启程后,又缩回到东都洛阳。 这段时间,罗飞羽一直忙着寻找陈圆圆的事,也因为欠缺足够多的信息,没有深究这个事情。如今想来,昏君杨广南巡之举仓促取消,必有缘故。 昏君杨广的一举一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有来到江都扬州,而是缩回到洛阳,宇文阀自然也就随着昏君杨广而收缩自身的力量。 罗飞羽心念电转,从这个香公子如此高调叫板竹花帮一事上,就想到庙堂之上的势力变迁。这正是他在前一个世界中摸爬滚打得来的宝贵经验。 罗飞羽想明白了这些,香公子的哈哈笑声也刚好停了下来。 “柿子捡软的捏,”罗飞羽慢条斯理地说道,“原来香公子是把竹花帮当成了那个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香公子何不坦诚相告,阁下到底是何许人,捏不捏得动竹花帮这个柿子。” 香公子面色一紧,晒然道:“捏不捏得动,很快就会见分晓。现在么,既然在下几次三番提醒,阁下却非要搅这趟浑水,那何不手底下见个真章。摇骰吧,待在下看看,阁下到底有个几斤几两。” 罗飞羽却没有动,这个时候摇骰,无异于是听从香公子的指令,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他看着香公子,油然道:“原来香公子是提前获悉连竹花帮都不知道的事,所以想着抢跑偷吃,吞下天玉阁,如能拿下竹花帮,那就是更佳,对吗?只是香公子吃相如此猴急,就不怕坏了你背后主子的大事?” 话音未落,本就凝滞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寒气逼人。 竹花帮上下,帮主殷开山,军师邵令周,四大堂主,无不为之色变。 香公子更是悚然一惊,脸色立变,原本带着些病态苍白的脸色,也因此而变得红润起来,目光阴沉不定,紧盯着罗飞羽,沉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般反应,无异于印证了罗飞羽所说! 罗飞羽哈哈一笑,探手拿起骰盅,说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呯! 骰盅落地。 香公子微微愕然,盖因罗飞羽的摇骰手法虽然不俗,但也就如此罢了。比起刚才那位包百有,还不够老辣。 就在他侧耳倾听骰盅里骰子翻滚的声音,辩识那一声决定胜负的尾音时,骰盅突然嗡的一声响,如钟槌敲响大钟,发出低沉而又响亮的声音。 香公子愕然色变。 134 留人还是留金子 听骰之术,就是要功聚双耳,听辨骰盅里骰子翻滚落地的那下尾音,辨明点数。 这说起来很简单,想要做到,却极难。 没有上乘武功在身,如何能功聚双耳?如何能在周围嘈杂的声音洪浪之中,分辨得出来骰子翻滚落地的那下细微而不可察的尾音? 香公子明显也是精于听骰之术,正在聚精会神听音辨点数,却不提防骰盅发出如斯嗡响,声音同出一源,嗡的一声响,落在他的耳中,无异于是轰隆巨响,令得他耳中轰鸣不已。 这一下子,不但废了他的听骰之术,还差点废了他的双耳! “香公子,请下注!”罗飞羽却心中大定,笑吟吟地说道。 他当然也是在听骰盅里的细微声音。这样才能恰在骰子翻滚落地的一刹那,尾指敲在骰盅上,劲力一放即收,以骰盅的嗡鸣声,盖过骰子翻滚落地的尾音。 没有人能从这声嗡鸣中,听辨得出来骰子翻滚落地的那下尾音。罗飞羽也做好了这个心里打算,好在他是庄家,无需下注,也就无需知晓骰盅里的骰子点数。 可是奇妙的事情,就在那一刹那发生。 当他心随意动,尾指运劲,敲响骰盅时,虽然他双耳里也是响起嗡鸣声,“听”不到骰盅里的骰子翻滚落地的尾音,他却像是能“看”到骰盅里的景象,甚至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三颗骰子先后翻滚落地,再也不动。 一个四点,两个两点。 这就是在景象消散时,他“看”到的骰子。 待会儿揭盅时,他就可以验证一下。 在他对面,香公子呆了一样,无动于衷。 罗飞羽加大声音,提醒道:“香公子,请下注!” 话音未落,骰盅发出轻微的喀喇声响。罗飞羽愕然低头,心中一惊。骰盅竟然显出裂纹来,虽一时还没有散裂开来,却也是差不多了。 他只想着在骰盅上闹出声响来,没把握好劲道,用力过猛,竟然毁了骰盅。 香公子如“醒”了过来,同样看到骰盅的裂纹,再次色变。 他打了个哈哈,长身而起,说道:“自毁骰盅,这一局,就此作罢。” 说完,他对着罗飞羽拱手道:“阁下在竹花帮这个地方,屈才了。天地广阔,阁下何不出去闯荡一番大事?” 罗飞羽恍若没听到他的话,沉着脸说道:“赌局既开,香公子不下注就走?怎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阁下意欲何为?”香公子脸色一变,说道,“区区一个竹花帮,在下还不放在眼里。” 竹花帮的人,个个脸色大变,气得够呛。 “说明你的来意!”罗飞羽沉声说道,“如若不然,就留下你的人,或是留下你的金子!” 香公子仰头哈哈大笑,“阁下好大的口气。想要留下我的人,或是我的金子,就看竹花帮有没有这个胆子,有没有这个能耐!” 在他身后,左侧佩剑那人踏前一步,正要拔剑,罗飞羽却后发先至,闪电般拔出背上的绣春刀,顺势一刀劈下。 这一刀劈落,可谓是心到手到,劲随刀发,畅快到极致。比之当日在石龙的草庐,他刚刚练成《长生诀》上的功法时,拔刀试的那一刀,还要更加的顺意畅快。 香公子脸色骤变,身后的两名护卫,反应甚快,各出一手,拉着他的腰带,带着他闪电般后退,避开刀势。 刀风激荡,喀喇一声,厚重的实木赌台,整整齐齐,居中而断。 竟然是被罗飞羽手起刀落,一刀劈断了! 竹花帮的人,个个色变。香公子则看着罗飞羽,惊疑不定,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与岭南宋家是什么关系?” 竹花帮的人,此时再次被吓得心肝儿猛颤。怎么回事,这个罗兄弟,竟然跟岭南宋家有关系? 岭南宋家,当今四大门阀之一,也是四大门阀中,唯一的南方望族。族中高手如云,最为可怖的,还是阀主天刀宋缺,乃是与“武学三大宗师”齐名的绝顶高手。 罗飞羽心里暗自好笑。他这一刀,怎么会被这个香公子认作跟岭南宋家有关呢。不过他才不会蠢到去承认或是否认,而是沉声说道:“留下你的人,或是留下你的金子!香公子,你自己选!” 说是自己选,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而罗飞羽此举,又差不多是选择了息事宁人,给他台阶下,以免双方闹得死僵,拼个你死我活。 香公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罗飞羽,猛然一挥手,说道:“留下金子,我们走!” 他走得如此决断,毫不拖泥带水。一众手下,也是毫不犹豫,直接扔下手中的布囊,呯然声响中,跟在香公子身后,直接离开。 厅堂之中,无人吭声。气氛不再那么沉重,却仍然甚是凝滞。 竹花帮上下,都十分清楚,竹花帮这是摊上大事了。一个不好,就是帮覆人亡。 这个香公子欺上门来,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已! 罗飞羽心里微微惋惜。他终究没法验证一下骰盅里的三颗骰子,到底是不是一个四点两个两点。 他转身对着帮主殷开山,拱手笑道:“在下幸不辱命。” 他在丹阳被急召回来,又火线上阵,被殷开山敲定为竹花帮护法。现在逼走香公子,保住天玉阁,为竹花帮出头,的确是幸不辱命。 可是在他身后,如若真的就是岭南宋阀,那这个漩涡浑水,可就搞大了。 竹花帮众人都看向帮主殷开山,等着看他的反应。 殷开山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罗兄弟援手!” 言毕,他脸色一沉,大声说道:“从今日起,罗兄弟就是我竹花帮护法!各位都听清楚了!罗护法和邵军师留下,其他人,各自忙去吧!” 135 老小狐狸 众人都是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帮主殷开山到底是个明白人,已经当着香公子的面,承认罗飞羽就是竹花帮的护法。如若事后又瞻前顾后,不予认可,那无异于过河拆桥,惹天下人笑话。 四位堂主及副堂主,上前来见过罗飞羽这个新任的护法,然后鱼贯而出,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罗飞羽三人。 殷开山沉声问道:“罗兄弟,这位香公子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帮主想问的,可是在下与岭南宋家是否有关。”罗飞羽挑明了问道。 军师邵令周打着圆场,说道:“罗护法莫怪,此事对我竹花帮,事关重大。” 罗飞羽苦笑着说道:“在下要是岭南宋家的人,还用管什么香公子臭公子,直接一刀劈了就是。” 殷开山哈哈大笑,说道:“罗护法果然是坦荡之人。这话说得好!” 待他笑毕,军师邵令周面带忧色,说道:“帮主,既然罗护法没有当场承认或是否认与岭南宋家的关系,在此危急之秋,这个事,我等也无需多说,不承认,不否认,就当没这个事即可。” 殷开山点头应允。 这样做,对竹花帮有益无害。即使岭南宋家找上门来,竹花帮也没有什么过失。 罗飞羽皱眉问道:“这个香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帮主军师可有认出来?” 军师邵令周看了殷开山一眼,说道:“如我所料无差,这个香公子,只怕是香家的人。” “香家?”罗飞羽问道。 “香家依附于巴陵帮,经营的青楼、赌场,遍布各地。如若这个香公子就是香家的人,那就说明,香家和巴陵帮,想要把势力延伸到江都来!”军师邵令周解释道,“只是老夫有些不明,罗护法曾说香公子此举吃相太过猴急,会坏了身后主子的大事。罗护法可是知道些什么?” 罗飞羽心里暗骂。 眼前的这两个家伙,竹花帮帮主殷开山,军师邵令周,打从心底里,都不是真心诚意地相信他。而是问明他与岭南宋家没关联之后,只想着利用他,为竹花帮壮胆出力,却对竹花帮的隐秘,装作不知道。 不过罗飞羽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然也不会合盘托出。 他故作讶异,反问道:“咦,竹花帮就在扬州总管尉迟胜的眼皮子底下,难道不是依附于总管大人的么?这个香公子不管他什么来头,竟然不把总管大人放在眼里,背后当然是有着大来头的靠山才对。在下当时与香公子唇枪舌战,就是这么一猜而已,没想到一猜就中罢了。” 军师邵令周哈哈一笑,掩饰他的小心思,顺势说道:“罗护法真是心思缜密。竹花帮的确跟总管大人有些渊源。嗯,这事的确十分可疑,帮主,属下以为,是不是该去拜见总管大人,探探他的口风?” “嗯!”殷开山点头答道,“我会去求见总管大人,问问情况。” 罗飞羽再次问道:“圣上本来要巡幸江都,为何又返回东都?是否因这事,以至于总管大人要返回东都的缘故?” 殷开山和邵令周悚然一惊。 他们知道的,比罗飞羽知道得多。 竹花帮背后真正的靠山,其实是宇文化及,以及宇文阀。扬州总管尉迟胜,当然也是宇文阀的人。 隋代北周而立,北周就正是宇文姓为帝。杨坚迫北周静帝宇文阐退位,自立为帝,以杨姓取代宇文姓而代之。 只是宇文阀势力根深蒂固,杨坚也未能把宇文阀连根拔起。到杨广即位,宇文阀再次强盛起来。 杨坚攫取帝位,时有三位支持北周宇文家的大臣起兵作乱,分别是相州总管尉迟周,郑州总管司马消难,以及益州总管王谦。这位相州总管尉迟周,就是现今扬州总管尉迟胜的堂叔。 他们两个认定罗飞羽不知道这些隐秘。但是罗飞羽这句话,却点破他们心中的迷雾。 莫非是东都洛阳那边,宇文阀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以至于要召尉迟胜返回东都洛阳? 所以香家才瞅准时机,以为这是把触角延伸到江都扬州的大好机会? 听这个香公子所言,这个事不但竹花帮无从得知,就是扬州总管尉迟胜,也都还不知道?! 罗飞羽看着他们两个老狐狸脸上阴晴不定,心里则暗自好笑,他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叹道:“如若此事成真,这个香公子,可是大有来头啊。” 他这也是在提醒殷开山和邵令周两人,竹花帮这次是有大麻烦了。可是旋即之间,他又醒悟过来,暗骂自己多事。 这个时候,万一这两个老狐狸证实扬州总管尉迟胜要返回东都洛阳,靠山宇文化及和宇文阀已经无暇顾及区区一个竹花帮,反而以竹花帮作为资本,直接去与这个香公子和他背后的势力做笔交易,那岂不是自己是在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 三个人各怀心事,邵令周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帮主还是得去拜见总管大人,问个准话才是。” 殷开山面色凝重,点头称是。 罗飞羽沉吟一下子还是觉得赶紧跑一趟历阳,找到尚秀芳,问清楚陈圆圆的下落,再来搅和竹花帮的这事,更为合适一下。 他对两人说道:“帮主,军师,在下在丹阳时,本来是要赶去历阳,寻找我要找的人的下落。如今既然这事已经告一段落,我还得连夜启程,去一趟历阳。帮主如若有急事相召,飞鸽传书急召就是。” 帮主殷开山点头答道:“也好!历阳乃是拒江淮杜伏威和辅公佑的前线重镇,鱼龙混杂,罗护法行事小心。我给你一枚竹花令,一旦有事,罗护法可凭此调动竹花帮历阳分舵人手,以便行事。还有这些金子,罗护法尽管拿,此去历阳,只怕用得上。” 军师邵令周有些不解地看着帮主殷开山。只是帮主殷开山已经说出的话,他也就不好多说。 罗飞羽谢过殷开山,接过殷开山递过来的竹花令,随手拎起地上的一个布囊,径直来找尤雨晴。 天玉阁里,军师邵令周看着罗飞羽的背影,轻声问道:“帮主,这个罗护法……” 帮主殷开山长叹一声,“方今天下大乱,竹花帮身处江都,避无可避,已然被卷进漩涡之中。罗护法此人,到底是福是祸,我也说不准!” 136 真的是香玉山 罗飞羽一出天玉阁的大门,就见到那些本该散去的堂主副堂主,都在门口等着。 一见他出来,大家立即围了上来。 不管此前这些人对他是什么态度,这一次,他们可是亲眼见到罗飞羽是在为竹花帮而战。 “罗护法!” “罗护法!” 大家纷纷喊道。 罗飞羽笑呵呵地打开布囊,从里面掏出一锭锭黄澄澄的金子,每人塞了两锭,说道:“这是帮主赏给我的。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刚才如若不是大家伙在旁为我助阵,我也不能胆气粗壮,吓退了这个什么香公子啊!” 大家哄堂大笑。 有罗飞羽这句话,他们顿时觉得,手里的这两锭黄澄澄的金子,的确是值得的。 “那个香公子呢?在哪里落脚?”罗飞羽问道。 风竹堂副堂主骆奉答道:“他哪敢在扬州城里待着,直接带人去了码头,坐船走了。” “啊?这么着就走了。”罗飞羽很是有些失望。 “罗护法难道还准备去找他的茬子?”风竹堂堂主沈北昌年纪大,为人稳重,眉头微皱,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嗯,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对了,他的船是往上,还是往下?” “顺流而下。”骆奉答道。 罗飞羽就更是失望之色难掩,万分遗憾地笑道:“唉,算他跑得快!我这还要连夜逆流而上,还得劳烦骆副堂主安排安排。” 骆奉当即一口答应。众人也都知道罗飞羽本来是去丹阳找人,结果被帮主连夜急召回来的。一个个跟罗飞羽拱手道别,各自散去。 骆奉办事很是妥当,亲自送罗飞羽和尤雨晴上船,还特的吩咐船老大好生伺候,这才在码头上挥手作别。 船舱里,尤雨晴俏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深沉,似是心事重重。 罗飞羽把手中布囊随手一放,长吁一口气,坐了下来。 这个布囊是香公子留下的,一共六个布囊,每个里面大概有五十锭金锭。罗飞羽一路上大手笔挥撒,塞给四大堂主副堂主每人两锭,又塞给船老大两锭,让他酬谢船上的船工船夫。 如此一来,布囊空了将近一半。 “公子还真是出手豪绰。”尤雨晴在窗边,幽幽说道。 船轻轻一震,离了码头,逆流驶去。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从香公子那里得来的金子,花起来当然畅快。对了,这个香公子,可是姑娘认得的那个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尤雨晴回过头来,淡淡地问道。 罗飞羽一笑,说道:“是不是都无关紧要。反正我已经跟这个香公子结下仇怨了。军师邵令周说,他可能是香家的人。” “那公子不怕香家的报复么?”尤雨晴追问道,“香家依附于巴陵帮,据说后台势力更加庞大。公子坏了香家的好事,香家势必不会放过公子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豪迈万分,“怕?有什么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既然已经结了仇怨,香家有什么招,我接着就是。” 尤雨晴一双妙目亮了起来。她走到罗飞羽身前,捧着他的脸颊,曲着身躯,看着他的双眼,十分诚恳地说道:“你可知道,你这个豪气干云的样子,甚是令奴家心动哩。” 罗飞羽也不客气,顺手搂上她的倩腰。稍微用力,尤雨晴就惊呼一声,顺势坐到他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姿势暧昧万分。 “如此看来,这个不臭公子,就是你认得的那个人。对吗?”罗飞羽十分肯定地说道。 尤雨晴双眼扑闪着,强忍着,最终还是颓然无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娇躯在罗飞羽怀中颤动不已,罗飞羽叫苦不迭似的,直嚷嚷道:“哎呀,再这么个样子下去,我……可就要犯错,做下对不起圆圆的事了!” 这下更是如点燃了的火药桶,尤雨晴娇躯软弱无力,全扑到罗飞羽怀中,娇笑不已,胸前的春波隔着薄薄的单衣,带着温热软腻,与罗飞羽肌肤亲密相触。 “我的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了!咱们就这么好好待一会儿,说说话。”罗飞羽苦着脸说道。 “嗯。”尤雨晴软软答应一声。 她就这么紧紧地静静地躺在罗飞羽怀中,舒服得幽叹一口气,幽幽说道:“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那该多好。” 罗飞羽此时也的确是忍得很辛苦。也就不敢再言语无忌。虽然他心里很明白,眼前的这位美女,多半是为了有求于她,才摆出这么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但是他只要伸伸手,也就能顺顺当当地采到眼前的这多鲜花。 这可是个大诱惑。 他长吁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这个不臭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军师邵令周说,香家是经营青楼和赌坊的。” 尤雨晴长叹一声,说道:“他……叫……不臭玉山,唉,你这人哩,可真是说话没有顾忌,把他叫做不臭公子。” 罗飞羽心里暗骂一声,玛德,果真是这个香玉山。 “奴家有今天,都是拜这个不臭公子及香家所赐。”尤雨晴接着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寒的恨意。 “嗯,你说,我听着。”罗飞羽鼓励道。 尤雨晴沉默良久,才伏在罗飞羽怀中,幽幽说道:“我们一群小女子,被香家所掳,严加训练,以供各地青楼淫媒。那天,香家的人不许我们踏出房门。夜里人声鼎沸,火光处处。当时我们三个姐妹同房,小倩,小纪,还有我,爬窗逃走,躲在花园里,听着一起的姐妹们垂死前呼救惨叫。” “香家的人掳你们,杀人的又是些什么人?”罗飞羽沉声问道。 “也是香家的人。”尤雨晴答道,“当时是在江都,官兵找上门来,打击香家的势力。香家就杀人灭口,以免泄露秘密。”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说道:“怪不得香家的势力一直未能延伸到江都,这一次这么急着要吃下竹花帮和赌场天玉阁。” 其实他还没有说得更清楚。江都扬州是宇文化及和宇文阀的势力,香家及巴陵帮,跟宇文阀不对付,所以这一次,只怕宇文阀有麻烦了,以至于香家判断宇文阀和扬州总管尉迟胜都要保不住江都扬州了。 尤雨晴伸手在他胸前狠狠地揪了一下,嗔道:“你这个冤家,别打岔哩。” “是是是,姑娘继续。”罗飞羽连声说道,“你们三个好姐妹,躲在花园里,然后呢?” 137 为了复仇 尤雨晴狠狠地揪了罗飞羽一下,这个时候,又伸着玉掌,在那里轻轻抚摸着。 她似是不堪回首当日的往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们趁乱从后门逃走,溜了出去,天亮后逃出城,慌不择路,一路忍饥挨饿,相依为命,没东西吃,就去乞讨,去偷。直到襄阳,蒙好心的盈姨收留,我们才安定下来。” “盈姨。”罗飞羽说道。 “她是襄阳名妓,收我们三个做干女儿。”尤雨晴说道,“后来盈姨收山嫁人,我们三个,小倩去了长安,小纪留在襄阳,我则南下,来到丹阳。” “所以你们就想着对付香家。”罗飞羽问道,“你想要我做的,也就是这个事。只是你担心我不敢答应,对吗?” 尤雨晴幽幽答道:“我见过圆圆,当我听到你说走遍天下,踏破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圆圆,跟她在一起时,我相信你是真心的。而你为了找圆圆,不惜连夜四处奔波。圆圆……也是香家的受害者,对吗?”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和圆圆之间的事,跟香家也有些关联。不过雨晴放心,你告诉我圆圆的下落,是我和圆圆的恩人,你要我做的事,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事。” “真的吗?”尤雨晴一下子从罗飞羽怀中抬起头来,目光中泪水涟涟,惊喜交加地问道,“你……真的肯为我,不惜得罪香家?” 罗飞羽看着她的泪眼妙目,轻声而又很坚决地说道:“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你这个弱女子不成?” “奴家现在才相信,你不是骗我这个弱女子哩。”尤雨晴喜滋滋地说道,“男人骗人,不是为财,就是为色,甚或是为了财色兼收。你把金子当石头,随手就花了出去,毫不贪财。我在你怀里坐了这么久,你却还……嘻嘻,柳下惠坐怀不乱,只怕就是这个样子吧。” 尤雨晴这么说着,手上却不客气,又狠狠地在罗飞羽胸前揪了一下。 罗飞羽嘴里嘶嘶倒吸着凉气,不住叫嚷着:“哎哟,好姑娘嘢,手下留情,轻点不成么?” 尤雨晴窃窃私笑,身躯在罗飞羽怀中颤动不已。 罗飞羽连忙叫饶,说道:“不行了!不行了!别动!别动!咱们还是说正事,香家,还有这个不臭公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尤雨晴真的慢慢静了下来,只是搂着罗飞羽的双手,搂得更紧了,呵气如兰,几乎是贴着罗飞羽的耳垂,说道:“香家家主香贵,有三个儿子。只是没人知道长子是谁,老二香生春,化名池生春,在长安经营着六福赌馆。幼子就是这位不臭公子,香玉山。香家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都很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这位不臭公子,该当是刚得到香贵的容许,来江湖上大展身手哩。只是一出手,就被你这个冤家给杀了锐气,落荒而逃。这莫非是香家气数已尽的征兆?” 尤雨晴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香家覆灭,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罗飞羽默然。他也没想到这一点。如若江都扬州天玉阁这一战,就是香玉山踏足江湖的初战,那么初战失利,的确会让他信心受损。 只是他还是搞不懂,到底东都洛阳和昏君杨广身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令得香家料定宇文阀无暇顾及江都,从而这么猴急地想要一口吞下竹花帮和天玉阁? 就在他悠然走神的空挡,胸膛又是一疼,他夸张地龇牙咧嘴,叫唤着,“哎哟,轻点咧!” 尤雨晴嗔道:“哼!谁叫你这个冤家这么心不在焉的?怎么,可是想起了你的圆圆?”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这一次,你可就猜错了。我是在想着,该怎么去对付香家。抱歉,想得入神了些。” “真的?”尤雨晴做着手势,揪着罗飞羽的肌肤,作势欲揪。 罗飞羽连忙说道,“千真万确!决无虚言!” 尤雨晴嫣然一笑,松了手,还在揪着的那处轻抚几下,说道:“算你上心哩。怎么样,想到对付香家的法子了?” “还没有。”罗飞羽坦然答道。 尤雨晴难得地没有动手,而是重又靠到罗飞羽肩膀上,幽幽地说道:“算你明白,想要对付香家,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冤家啊,只要你有这个心,奴家……就……” 她就在罗飞羽怀中,无声哽咽起来。 罗飞羽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尤雨晴,性情泼辣,脸色变幻莫测,说哭就哭,眼泪说来就来,说笑就笑,眼中还可以带着泪珠。 他只能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只要知道了香家的底细,有心算无心,迟早能报此仇!” “嗯。”尤雨晴答应一声,接着问道,“竹花帮的人都说,不臭公子赌术如何如何高明,你能一出手,就把他给吓走了,那你的赌术,肯定更高明了,是吗?教教奴家,好吗?” 尤雨晴一下子就像找到了前面的路,猛的抬起身来,目光炯炯,说道:“哎呀,奴家怎么这么笨啦。香家就是开赌场的。你赌术这么高明,一家赌场一家赌场地赢下去,不就成了?” 罗飞羽苦笑连连,答道:“这事哪有那么简单。不臭公子赌术高明,我只是破了他的听骰之术,他想要见好就收,然后被我的一刀给吓了一跳,疑神疑鬼以为我是岭南宋家的人,这才赶紧脱身而已。赌术就像武学一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能这么一家家赢下去。” “那你教教奴家嘛!”尤雨晴摇晃着罗飞羽,娇嗔着说道。 罗飞羽头疼不已,只能说道:“行,有骰子和骰盅吗?” 他本来以为没有。不曾想,尤雨晴还真的从行囊里,翻出骰盅和骰子,制作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罗飞羽很惊奇地问道:“你就是在偷偷地练习赌术?” 尤雨晴羞红了脸,微微点头。 罗飞羽哑然失笑,随手拿起骰盅,摇晃几下,呯的一声放回到桌上,问道:“你听得出来是什么点数么?” 尤雨晴愕然摇头。 罗飞羽翘起小指,轻轻敲响骰盅。无需他怎么可以提气运劲,游走在体内各处经脉的真气,自然而然地就随着心意而动,灌注到小指头,钻进骰盅里。 奇妙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能“看”到骰盅里的情形,虽然不像双眼所见那么清晰自然,却仍旧能够分辨得出来,三颗骰子,分别是五点,两点和一点。 他轻轻揭开骰盅,不由得呼吸一滞。 我的天!真的是五点两点和一点,三颗骰子分布的位置,与他所“看”到的,也都分毫不差! 138 试试这个手段 罗飞羽一下子入了神,浑然忘了,旁边还有个尤雨晴。 尤雨晴冰雪聪明,见罗飞羽失神凝思,很是乖巧地没有吭声,而是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罗飞羽凝思片刻,再次拿起骰盅,手法娴熟,摇了几下!再次呯的一声,放回到桌上。 他能听到三颗骰子在骰盅里翻滚碰撞,就在骰子堪堪落定时,他再次屈起小指头,轻轻一敲。 没有任何意外,他再次“看”到了三颗骰子的分布和点数。 骰盅揭开,与他“看”到的,丝毫不差。 他一连试了十多次,没有一次差错。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罗飞羽满腹疑问,呆呆地看着骰盅,以及三颗骰子。 沉思良久,他还是一无所得。只得再试,只是这一次,他在放下骰盅之后,在骰子堪堪要落定时,另一只手小指屈起,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笃! 一声闷响。 罗飞羽什么都没“看”到。 他不死心,再次试了好几下,仍然是一个结果。 这一下,他明白了一点,诀窍就在骰盅上。他翻来覆去地细看骰盅,如同一口钟一样。小指头敲到骰盅上,就跟钟槌敲响大钟一样。 声音! 罗飞羽脑中一道电光闪过。顿时所有的迷雾都被耀亮。 诀窍就在于敲响骰盅时发出的声音,声音在骰盅腔体内来回激荡,又回馈到骰盅腔壁上,让他“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个声音,既能干扰听骰者的听力,又有着像海豚和蝙蝠的超声波那样的功效。 想明白了这一点,罗飞羽很想再试验一下。要是别人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他把手搭在桌面上,能否像把手放在骰盅上这样,“看”到骰盅里的情形? 他抬起头来,看着尤雨晴,放弃了这个试一试的念头。 眼前的这位美女名妓,不知道那位好心收留她们三个的盈姨,有没有传授她们内功心法。 “噢,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尤雨晴这个时候才出声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问道:“那个盈姨,可有传授你们些什么的?” 尤雨晴双颊一下子飞上两朵绯红,问道:“你个冤家,终于是想要试一试嘛?” 罗飞羽一愣,情知尤雨晴这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不不不,我是说,她有没有传授你们武学内功心法之类的。” 尤雨晴愕然摇头。 罗飞羽“哦”了一声。解释道,“我是想到一个事,想要找个会内功心法的人来试一试。算了,还是下次再试一试。” 尤雨晴微蹙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赌术,也跟内功心法有关?” 罗飞羽点点头。 尤雨晴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那……就是说,奴家……还有小倩,想要学到一身高超的赌术,是……不可能的了?”尤雨晴身躯微颤,双眼蕴着水雾,颤声问道。 罗飞羽轻叹一声,虽然不忍告诉她这个真相,可是真相就是如此。他拿起骰盅,只留下一颗骰子在里面,摇了几下,放回桌上,问道:“这个骰子是几点?” 尤雨晴摇头。 “三点。”罗飞羽答道。 同时他揭开骰盅,根本无需去看。尤雨晴定睛一看,骰子的确就是三点。 罗飞羽解释道:“赌术赌术,十赌九骗。只是那些出老千的老撇的赌术骗术都是些下作的骗人手段。但是到了不臭公子这样的,这些手段就没有什么用。” “你……是怎么知道骰子点数的?”尤雨晴稍稍平复了些,问道。 “听。”罗飞羽解释道,“骰子翻滚落定的一刹那,不同面落地的那点尾音,虽然差异极小,却各有不同。听得出来这点差异,再与点数一对应,只需要几轮下来,就能听得出来骰子的点数。” “奴家不相信!”尤雨晴很坚决地说道。 罗飞羽指指骰子骰盅,说道,“你来摇骰。” 尤雨晴依言摇骰,无论是一颗骰子,还是三颗骰子,罗飞羽在揭盅前,总是能准确地说出点数来,无一次差错。 蓦然间,尤雨晴扔了骰盅,骰子在地上四处滚落,泪如雨下,无声而泣。 罗飞羽黯然走过去,搂着她是香肩,让她伏在自己怀中抽泣,劝慰道:“你也别多想了,覆灭香家的事,如今就是我的事。” “可是你……”尤雨晴哭泣着说道,“……既不要金子,也不要奴家的人,奴家……好担心你会食言哩。” 罗飞羽苦笑着,无奈地答道:“我……我只是不想做对不起圆圆的事啊。” 尤雨晴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婆娑,说道:“那让奴家来服侍你,好嘛,不会让你做对不起圆圆的事,又能给你消乏去困,好嘛?” 如此软语相求,又见温玉满怀,罗飞羽心中一软,实在无法忍心再拒绝她。 尤雨晴一声欢呼,拉着他,往床榻走去,脸上还带着泪珠,欣喜道:“来嘛!你不是想知道盈姨传授了奴家什么技艺吗。噢,放心好了,奴家不会让你做对不起圆圆的事的。” …… 一夜酣睡,罗飞羽醒过来时,只觉全身舒泰,就连体内日夜流转不休的真气!也似是活泼泼的,十分惬意。 阳光透过窗棂,透射进来,在船舱地板上留下一片片明亮的光斑。 他低头细看,不由得苦笑不已。 尤雨晴只穿着亵衣,薄被只盖在她的腰际,露出雪白细腻的后背,以及胸前的肌肤。春光无限,低头一览无遗。 她蜷缩在罗飞羽怀中,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嘴角噙着笑意。 罗飞羽完全回想不起来!昨夜到底做了什么事。 不过他很确信,尤雨晴不是什么隐藏极深的歹人。她只是个一心想要复仇的弱女子,虽然得到罗飞羽的答应相助,却还是缺乏安全感,怕罗飞羽食言,所以才这么殷勤。 只有这样,她才放心些,把复仇的希冀,放在罗飞羽身上。 至于罗飞羽,所谓不想做对不起圆圆的事,只是个借口罢了。陈圆圆来自于上一个世界,从小的观念,就不像地球上的那些现代女性那样,没有根深蒂固的男人只能有一个女人的观念。即使罗飞羽在这里,跟其他的女人有染,她觉醒之后,也不会多加在意。 在意的,其实是罗飞羽。他尤自记得争夺上一个世界时,苏雅琴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你跟这个世界纠缠越多,你在这个世界也就会有着诸多的羁绊。 罗飞羽不希望在这个世界里,跟太多的女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羁绊。 罗飞羽轻轻起身,为尤雨晴盖好薄被,洗漱穿戴整齐,下到一楼船舱。一进门,不由得一愣,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正在那里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咦?”罗飞羽惊道,“陈舵主怎么上船来了?” 陈泽笑道:“罗护法要赶到历阳,在下不敢耽误左护法的行程,就乘小船,顺流而下,登上船来的。” “难道已经过了丹阳?”罗飞羽再次一惊。 139 破解《长生诀》密码 船舱里的人,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船老大等人,都是笑吟吟地看着罗飞羽。 陈泽轻咳一声,说道:“是。罗护法放心,竹花帮往返于历阳、丹阳和江都扬州水面,行船的都是好手,船速自然是快的。在下上船来,知道罗护法正在歇息,就不好打搅。罗护法如今是竹花帮上下的大恩人,行船过丹阳,在下怎么也要来见上一面的。只是在下不能离丹阳太久,这就别过。” 陈泽抱拳施礼。 罗飞羽还礼道,“陈舵主稍候片刻。” 他转身上楼,推门进入船舱。 尤雨晴已经起来了,坐在窗前,梳着乌黑长发。转头对着罗飞羽展颜一笑,问道:“怎么,又要花钱了?” 罗飞羽从地上布囊里,掏出两锭金锭,笑答道:“是丹阳分舵舵主陈泽来了。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又为了我找人的事如此尽力,怎么着也得感谢一下人家。” 他拿着两锭金锭,下来,塞到陈泽的手中,说道:“一点心意,陈舵主别介意,拿去请丹阳分舵的兄弟们喝口薄酒。” 陈泽推辞不过,只得接了,登上尾附的小船,返回丹阳。 时已过午,照这个船速,入夜之后,即可抵达历阳。 罗飞羽回到船舱,与尤雨晴用过膳食,就看着窗外长江上的行船,来来往往,甚是繁忙。 尤雨晴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在罗飞羽耳边悄声问道:“你这么大撒金子,就不怕竹花帮的帮主忌讳?” 罗飞羽微微一笑,低声说道:“竹花帮实力太一般了,却又占着天下最好的几个地盘之一。一旦其背后的后台实力不济,无法掌控江都扬州,竹花帮就会被人一口吞掉的。” 尤雨晴犹如不认识罗飞羽了一样,目光炯炯,看着罗飞羽的侧脸,芳心剧震,失声问道:“你……难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竹花帮被人吞掉,现在的这些人,下场都不会太好。但是如果被我掌控,那就会好很多。” 尤雨晴呆呆地看着罗飞羽,仿佛不认识他一样。而在罗飞羽眼里,堂堂一个竹花帮,竟然根本就是不值一晒一般。 罗飞羽低头看着尤雨晴,说道:“竹花帮,在如今这样的乱世大潮面前,实力根本排不上号。我现在最为要紧的,就是找到圆圆的下落。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尤雨晴犹豫一下,问道:“你……会直接去找她吗?” 罗飞羽抬头看着窗外,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个带走圆圆的贵夫人,我还不知道是谁。” 尤雨晴也看着窗外,沉默着。罗飞羽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说道:“放心好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嗯!”尤雨晴答应一声,双手搂着罗飞羽的腰际,用尽力气,幽幽说道,“奴家真想这船就一直这么走下去,那该多好。” 罗飞羽默然。 他不想跟这个世界的这些妙龄女子产生过多的羁绊,可是这些羁绊,要来的,还是会来。 沉默一会,尤雨晴突然拉着罗飞羽,说道:“快来!长路漫漫,奴家还有好些手段哩,给你去乏消困。” 罗飞羽犹豫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是……现在是大白天,这样……不太好吧。” 尤雨晴扑哧一笑,娇声道:“奴家都不怕,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哩!” 罗飞羽转念一想,的确想看看昨天夜里,这个泼辣动人的美女,到底是些什么手段,竟然让他一夜好睡,连体内真气都活泼波的。 尤雨晴拉着他,来到床榻前,伸手解开他的衣衫,让他趴到床榻上,一双纤纤素手,在他身上轻抓,说道:“放松些,睡着最妙。” 罗飞羽放松心神,初时他还以为,这只不过是这个世代的马杀鸡而已。可是很快,他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发现一件奇妙的事。 尤雨晴搓按的地方,恰好对应着体内真气流转的穴窍。她的手法很是有些玄妙,所到之处,穴窍处的真气,就如同被搅动了一样,如同漩涡湍流,加速流转起来。 只是有些搓按到的穴窍,并不在体内真气流转的通道上,如同大小河流之外的孤点,虽然一时并未能打通与真气运行通道的连接,罗飞羽却能感受到这些孤点穴窍里头真气的躁动。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在半睡半醒之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长生诀》上的那几幅图。 猛然之间,他想起今早醒过来时的情景,与第四第五幅图,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起。 我的天!罗飞羽一下子“醒”过来。 “怎么啦?”尤雨晴察觉到罗飞羽的异动,停下手来,问道。 罗飞羽心中似是抓住了某个关键,可是又不太确定。他索性翻身,坐起身来,摆出第二幅图的坐姿,盘腿而坐,双手摆放在大腿根上,说道:“你按我的姿势坐好,抬头,摆肩,挺胸,收腹,双腿……噢,天啊!” 尤雨晴一惊,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罗飞羽愣愣地看着她,眼前浮现的,却是第二和第三幅图,顿悟过来。 当时他在练这七幅图时,是把七幅图作为不同角度的同一人的穴窍真气运行图。 但是现在,他是真正明白过来。 第一副图是总图,第二第三幅图是一对,第四第五幅图是一对,第六第七幅图,又是一对。 但是前两对图,却不是同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最后一对图,可以是一个人的,也可以是两个人的! 也就是说,《长生诀》的功法,既可以是一个人练,也可以是双咻! 尤雨晴看到罗飞羽这个样子,知道他又是在深思什么。只是她有些不解,为何要自己摆这个坐着的姿势呢?难道是跟什么东西有关?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她突然听到罗飞羽说道:“脱掉衣衫,让我再仔细看看!” “啊?!”尤雨晴一下子慌了神,惊呼一声,不知所措。 140 绝配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尤雨晴十分清楚。 盈姨传授给她们的手法,十分有效。即使罗飞羽,也在这种手法下,睡得十分香甜。 然后,她就壮着胆子,脱掉衣衫,只穿着亵衣,在这个男人怀中睡了个好觉。 这种感觉,好极了。 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尤其是中午时分,他起来时,还轻轻地为她盖上薄被。这么个小小的细节,令她唏嘘不已。 按说昨夜已经叠被而眠,肌肤相亲,都已经有过了。可尤雨晴听到罗飞羽这么说,还是一下子就慌了神,手足无措。 罗飞羽此时也在沉吟。 这件事,再往前一步,就是开弓再无回头箭。 可是洞悉了《长生诀》的奥秘,却无法得以证实,这就会始终成为他心头的一件事,乃至于会成为压在他身上的一个重担。 《长生诀》是道家奇书,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罗飞羽想到这一点,也就释然了。 他看着尤雨晴,说道:“我是想到了一个事。只是……要男女两人。” “噢,是……双咻吗?”尤雨晴瞪大眼睛,问道。 罗飞羽皱眉问道:“你知道双咻?” 尤雨晴脸色一红,答道:“盈姨传授我们技艺时,提到了双咻。可是我们……没有……” 罗飞羽答道:“我想到的这个事,也可以说是双咻,福祸难料,盖因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 话未说完,尤雨晴反而一下子恢复了泼辣的一面,直接红着脸,伸手解开衣衫,说道:“奴家……愿意一试!”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在尤雨晴眼前,把亵裤也给脱了,沉声说道:“亵衣也不要穿。” 尤雨晴双手一抖,还是按罗飞羽所说,做了起来。只是她微闭着双眼,羞涩无比,蚊子声一样说道:“只是……奴家……未经人事……” “未经人事?”罗飞羽一下子没听明白,猛然间想了起来,脱口而出,“哦,你是说,你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尤雨晴微微点头,羞不可挡,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双颊艳红,娇艳欲滴,就连白皙的脖子,也都羞得红透了。 “很好,”罗飞羽神色肃然,说道,“你先把盈姨传授给你们的手法,跟我讲一遍。” 尤雨晴虽然不解,还是照办。罗飞羽听完,默然片刻,也就搞清楚了。他让尤雨晴趴下,先从后背上的穴窍开始。 “记住这些地方的感受,”罗飞羽说道,“记住,放松心神,睡着也可以,半睡半醒之间最佳。” 他以尤雨晴所说手法,刚刚搓按上第一个穴窍,他就不由得一愣。 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地,就透过指头,深入到尤雨晴体内的穴窍之中。如同一根无形的真气银针,刺激着她体内的穴位窍脉。 《长生诀》的功法,果然神奇,也果然是适合双咻的功法! 罗飞羽这般摸索,对《长生诀》功法,以及对体内真气的运用,都是一个极大的深入。《长生诀》上的那些文字,本来也许就是讲述这些功法修炼之法的,可是那些文字无人能识,也就无人能知其意。 而那七幅图,却因先入为主,无人敢对照着修炼,以至于到了寇仲和徐子陵手中,才误打误撞地练出绝世武功来。 现在罗飞羽对此的理解,却又更深入一步。 尤为绝妙的是,尤雨晴蒙盈姨传授的这种种手法,与《长生诀》功法搭配在一起,简直是绝妙无比。他可以省略掉让尤雨晴记清七色箭头所经过的穴窍脉络,只需要以此种手法,以真气银针一个个刺激过去,过不了多久,尤雨晴体内,自然而然就会形成身体的记忆! 船舱里,春色无边,可是两人所做的事,就是正儿八经的,没有丝毫的淫邪之气。《长生诀》是道家奇书,修炼起来,竟然也是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堂堂正正。 …… 船到历阳,已是入夜时分。 竹花帮历阳分舵舵主范立,在码头上等着,一番寒暄,即应罗飞羽的要求,连夜入城。 从码头到历阳城内,还有个二十来里的距离。故而各地商队,更喜欢把丹阳作为水陆货运的中转站。如此一来,历阳虽然也是江南重镇,却远没有丹阳那么繁盛。 一问之下,罗飞羽才知道尚秀芳大家是从东都洛阳乘船,沿运河南下,在江都扬州呆了一个来月,再沿江而上,途径丹阳、历阳等地,入巴蜀,再回关中。 她这就是天下巡演,所到之处,不管是何方势力,黑道白道,都礼遇有加,十分尊崇。 简直比当今皇上,都要更受欢迎。 尚秀芳在江都扬州和丹阳时,罗飞羽就正隐居在石龙的草庐里,沉浸在《长生诀》的无穷奥秘之中,完美错过。 马车里,罗飞羽一反常态,沉默不语。越是快要得知陈圆圆的下落,他反而越是有些忐忑不安。 范立带着歉意说道:“尚秀芳大家等闲不好得见,只能等到明天,再想办法。罗护法和雨晴姑娘先歇下明日再做打算。” 罗飞羽还没吭声,尤雨晴瞥了罗飞羽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奴家和秀芳大家有些交情,先去秀芳大家那里,奴家去看看她有没有歇下。” 范立看看尤雨晴,再瞅瞅罗飞羽,当即吩咐一声,马车转了个弯,换个方向,一路疾驰。 尚秀芳落脚的地方,是历阳最大的酒楼,栖凤楼。楼高四层,占地广阔,更为难得的是,楼后还有大片园林,里面分布着一栋栋小楼。 下马车时,罗飞羽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灯火通明的栖凤楼,问道:“好气派的酒楼!” 范立笑道:“这是岭南宋家的产业。宋家从不涉足赌场青楼,但是客栈酒楼,却遍布各地。” 罗飞羽心里暗叹一声,怪不得这么气派。有宋阀在背后撑腰,有天刀宋缺这样的绝顶高手,谁敢来惹是生非。 有尤雨晴出面,事情就好办得多。她只是去问了一下,就笑吟吟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衣着简朴,却不简单,约莫年过四旬,面带淡淡的微笑。 “秀芳大家还在夜宴哩,”尤雨晴笑道,“这位是尚叔,就是在秀芳大家身边照顾安排的。” “在下罗飞羽,竹花帮护法,见过尚叔!”罗飞羽当即上前,执礼甚恭。 尚叔笑道:“无妨,雨晴姑娘乃是秀芳好友,漏夜赶来,理当如此。” 说完之后,他看了范立一眼。 范立会意,连忙说道:“在下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如此时辰的夜宴,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罗飞羽也是沾了尤雨晴的光,不然的话,以他竹花帮护法的身份,根本就连门路都找不到。 141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栖凤楼四楼,就不是等闲人可以上得去的。 有尚叔带路,把守在三楼楼梯口的四名宋阀年轻高手,只是多看了罗飞羽几眼,就什么都没说。 只是对上这么一眼,罗飞羽就能感受到宋阀的底蕴。 这四个年轻人,气宇轩昂,却又稳重得体。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把刀,刀柄制式都是一样。把他们放在竹花帮里,少说也是堂主副堂主的级数。 可是在宋阀里,他们竟然就是在这里看门的! 罗飞羽心里感慨万千。真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四楼最尊贵的厅房,房门半闭,里面传来说笑声,显是谈兴正浓。尚叔只是轻轻敲了三下,就推开门,做了个手势,请尤雨晴和罗飞羽进去。 厅房并不甚大,只摆着一张圆桌,坐着五人,两男三女,此时都抬头看过来。 “哎呀,竟然是雨晴妹妹来了!”尚秀芳一声惊呼,站站起身来,“如此夜深,雨晴妹妹怎么……” 罗飞羽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她的身上。 她只可能是尚秀芳! 一身素黄罗衣,浅绿披肩,不施粉黛,秀发随意挽在头上,怎么看,都是如此天然淡泊,集天地钟秀于一身。 在这一瞬间,罗飞羽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脑海中浮现出陈圆圆的面容来。 陈圆圆的美,与这位尚秀芳相比,不相上下,只是各有不同。陈圆圆的脸蛋更珠圆玉润些,带着几分俏秀,而眼前的这位尚秀芳,则更为妩媚几分。 他的眼神,瞬间数变,甫一见到尚秀芳时的震惊,到得见如此天地造化的美人时的欣喜,欣赏,如今想到陈圆圆,他的眼神不由得一黯,透出几分神伤来。 尤雨晴在罗飞羽前面,笑着对主位上的银白美须男恭敬一礼,说道:“奴家是从江都连夜赶来的,搅了秀芳姐姐和主人的雅兴。” 银白美须男爽朗一笑,说道:“远来是客,更何况是秀芳大家的妹子。来来来,且先入席,再慢慢细说。” “宋叔说的是!”尚秀芳笑道,招呼尤雨晴和罗飞羽做下,为双方一一介绍。 这位宋叔,竟然就是宋阀的著名高手,银须宋鲁,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三弟。这里是宋阀的产业,他坐在主位,就是顺理成章。 宋鲁旁边,就是他的小妾柳倩,姿色甚佳,颇为妖媚,神情体态撩人。 尚秀芳另一侧就坐的年青男子,名叫宋师道,乃是天刀宋缺的独子,潇洒英俊,风度翩翩,看着尤雨晴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轻视急色,而是令人如沐春风。 宋师道旁边的,亦是美女,比之尚秀芳,也算得上是各胜千秋。正是天刀宋缺的幼女,宋玉致。 罗飞羽真心没想到,来找尚秀芳,竟然见到了宋阀的这么几位核心人物。 宋鲁一脸微笑,宋师道则是淡淡的笑,宋玉致就显得有几分冷淡。 尚秀芳介绍完尤雨晴,轮到罗飞羽时候,她就根本不知道罗飞羽姓甚名谁,只能微微一笑,略显尴尬。 罗飞羽站起身,执礼道:“在下罗飞羽,搅了秀芳大家和宋叔、宋兄、宋小姐和柳姨的雅兴,甚是汗颜。” 在座众人,都不认识罗飞羽这么一号人,尤雨晴解释道:“秀芳姐姐、宋叔诸位莫怪,罗公子为了找个人,连夜从江都赶到丹阳,又因急事返回江都,再连夜从江都赶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罗公子一路辛苦哩。”尚秀芳柔声说道,“雨晴妹妹,莫非罗公子要找的人,跟你我有关?” “正是,”尤雨晴说道,“他要找的人,就是圆圆,秀芳姐姐可还记得。” “原来是她?!”尚秀芳一声惊呼。 罗飞羽起身离座,来到尚秀芳身前,一揖到地,恳声说道:“雨晴姑娘说秀芳大家见过圆圆,也知道她被一位贵夫人带走,尚请秀芳大家赐告。” “唉……”尚秀芳幽叹一声,似是蕴含着无穷的忧思,问道,“罗公子为何要找圆圆呢?” 罗飞羽答道:“我曾对圆圆说过,哪怕走遍天下,踏破天涯海角,都会找得到她的。这位贵夫人,秀芳大家可知道其名姓?” 尚秀芳双眸一亮,旋即看到罗飞羽身边的尤雨晴,眼神又微不可察地一黯,柔声道:“秀芳知道的也甚少,只知道她自称祝夫人。不过公子放心,以秀芳所见,这位祝夫人对圆圆甚是器重,言语可以骗得了人,但是眼神,却是无法骗得了人的。她对圆圆,爱怜有加,眼神中满是慈母看向小女儿那般爱溺。” 罗飞羽神情黯然,再次对着尚秀芳一揖到地,说道:“多谢秀芳大家赐告!”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对这个结果甚是失望。 天下间,姓祝的何止千千万,单凭一个祝夫人,想要找到被她带走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宋鲁轻抚颌下银须,亦是在沉吟,这个祝夫人,到底会是何许人。猛然间,他手一颤,心里暗自震惊,看向尚秀芳,问道:“秀芳,这个祝夫人,衣着长相又是如何?” 尚秀芳简要一说,宋鲁心中明白了,长叹一口气,对罗飞羽说道:“小兄弟,老夫这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宋叔就别卖关子了,”尚秀芳娇声道,“人家罗公子此刻只怕正心乱如麻哩。” 宋鲁打了个哈哈,答道:“也是。好消息是,这位祝夫人,十有八九就是老夫见过几面之人,姓祝名玉妍。坏消息是,这个祝玉妍,可是大有来头,一身天魔功深不可测。即便是大兄和散人宁道奇,亦奈何不了她。” 这倒的确是个坏消息,坏得不能再坏的坏消息。所有人都如此以为,看着罗飞羽,心里很是为他感到惋惜。 阴后祝玉妍,连天刀宋缺和号称中原第一人的散人宁道奇,都奈何不了她,可见她的武学造诣,已经到了高山仰止的地步。 他们都以为罗飞羽会因此而失神伤心,悲痛欲绝。尤其是尤雨晴,更是一双妙目落在罗飞羽的脸上,十分担心。 不曾想罗飞羽呆愣了片刻,蓦地咧嘴一笑,继而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都看呆了,宋鲁皱眉问道:“小兄弟,你这是……” 罗飞羽长身而起,隔着圆桌,对宋鲁深深一揖,态度谦恭,说道:“多谢宋叔赐告。只要知道下落,那就好办了。祝夫人天魔功再如何深不可测,也终究有个着落,那也总比满天下不知踪影的要强。” “说得好!”门外有人拍掌说道。 宋鲁,还有宋师道和宋玉致,同时色变,转头看向厅房门口。 142 拔刀 栖凤楼是宋家的产业,楼下都有宋阀年轻一辈高手把手。可是这个声音,显然不是宋阀的人所发。不然宋家的三位,不至于如此骇然色变。 罗飞羽亦是转头看去。能够在宋阀年轻高手的把守下,悄无声息地上楼,且还没有引起屋内这么些人的注意! 直到他主动出声,众人这才惊觉外面有人! 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在门外站了有多久! 门没有开,宋鲁沉声问道:“江淮杜总管大驾光临,怎么都不知会宋某一声,也好让宋某尽尽地主之谊。” 罗飞羽心里一惊,怎么江淮杜伏威都来了? “宋贤弟说笑了!”厅房门无风自开,一个人迈步进来,头戴高冠,面容古拙,不苟言笑。 他现出身影的同时,宋鲁也恰好站起身来,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起身相迎。 此人一进来,仿佛整个周遭的气息都凝滞了一般。双眼狭长,环眼一扫,罗飞羽竟然都有一种被他双眼眼神给刺中了的感觉! 这当然不是真的被眼光所刺疼,而是杜伏威的气势,带着一股霸道,让人不得不自觉矮上一头。 这还只是这方世界的一流高手,还不是天刀宋缺和三大宗师那样的顶尖高手,就已经是这样的威势,着实令人咋舌。 罗飞羽心里暗自心惊。 杜伏威目光落在尚秀芳身上,古拙的面容上,竟然罕见地露出几分慈爱的笑意来。 “秀芳大家来到历阳,杜某未克远迎,未能尽到地主之谊,惭愧!惭愧!”杜伏威说得很真诚。 可是宋鲁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罗飞羽倒没什么波澜,而是觉得这个杜伏威很有些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把历阳当成了他自个儿的家一样。 江淮军最近一直在调兵遣将,准备攻占历阳。历阳城里那些嗅觉比较灵敏的人,已经在提前做好准备,往丹阳,甚至是往江都迁移。 “总管客气了!”尚秀芳嫣然一笑,答道,“总管请入座。方才总管为何拍掌叫好呢?” “当然是为这位小兄弟的话叫好了!”杜伏威答道。 他施施然坐下,正好是正对着宋鲁,面色又恢复了原本的古拙呆板。 罗飞羽心里暗自纳闷,怎么杜伏威对宋阀,似乎带着一股怨气? “杜总管已把历阳视为囊中之物了。”宋鲁仍旧笑吟吟的,说道。 杜伏威答道:“那是自然!宋兄可安好?杜某已有多年未曾见识过宋兄的风采了。” 宋鲁微微欠身,答道:“大兄甚好。在下几次登门,杜总管忙于军国大事,竟然一直吝于一见。” 杜伏威冷哼一声,说道:“宋阀与巴陵帮过往甚密,杜某可是十分羡慕啊。” 罗飞羽明白了,原来因为这个原因,江淮杜伏威对宋阀,才如此带着怨恨。 这人心高气傲,可惜的是,在这个争霸天下的大棋局里头,因为这事而与宋阀怼上,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宋鲁城府颇深,哈哈一笑,答道:“总管言重了。鄙家走的是大江,一向敬重沿途各方豪杰,从未厚此薄彼,以失了交情。” 杜伏威再次冷哼一声,显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厅房里的气氛,可就有些凝重。宋鲁和杜伏威在说话,其他人都是晚辈,插不进去嘴。 罗飞羽瞅瞅宋鲁,再看看杜伏威,呵呵一笑说道:“杜叔,宋叔,这个话题,秀芳大家只怕要听得昏昏欲睡了。” 所有人都愕然看着罗飞羽,宋鲁更是眉头微蹙,杜伏威就直接得多,转头看着罗飞羽,冷冷地说道:“你是何人?” 罗飞羽站起身来,深深一揖,答道:“晚辈罗飞羽……” “拔刀!”杜伏威不耐烦地说道,语气强硬。 “总管!”尚秀芳花容失色,惊叫一声。 其他人也是大惊,尤雨晴更是面色煞白,微微发颤。谁也想不到,杜伏威性情火爆,一句话就翻脸动手立威。 杜伏威转向她,面色就自然而然地缓和了许多,声音也温和了些,说道:“秀芳放心,杜某自有分寸。” 罗飞羽却像没事人似的,喜滋滋地说道:“杜叔肯指点一二,晚辈可是三生有幸,只是玉致小姐和雨晴姑娘可否暂避,我是担心自己学艺不精,控制不住。” 宋玉致俏脸一冷,冷哼一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尤雨晴则是起身,站在尚秀芳的身边。 杜伏威连起身都欠奉,大喇喇地坐着,看着罗飞羽,目光阴冷。 罗飞羽拱手道:“杜叔手下留情!” 众人都以为两人会再说上两句,结果话音刚落,罗飞羽就拔刀,迈步,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踏步如漫步而行,绣春刀自空中划过一道刀光,雪亮无匹,兜头劈了下来。 整个动作并不如何快,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可是眨眼间,刀光就到了杜伏威的头顶。 宋鲁,宋师道和宋玉致,都是看得眼前一亮。 杜伏威冷哼一声,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只是左手手臂往上一抬,右手在胸前随意摆着,呯然一声大响,劲气迸射,嗤嗤作响,刀光消散,罗飞羽就倒飞回去。 喀喇喇! 一阵大响,罗飞羽撞破雕花木屏风隔断,落地之后。单膝着地,绣春刀横在身前,抬头看着杜伏威。 只是一招,杜伏威还没有出手相攻,他就被震飞,双臂酸麻,一道劲气从绣春刀上钻进手臂,逆流而上,攻向他的心脉。 罗飞羽吸一口气,脸色瞬间数变,真气涌向手臂。可是这股侵入体内的劲气,十分霸道凶狠,竟然如箭矢一般,势如破竹。 罗飞羽眉头紧皱,心念一动,手臂处经脉内的真气如被无形之手搅动起来,形成一道道漩涡,缠绕着这道箭矢般的劲气,将之包裹起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这股劲气竟然被螺旋真气消磨削弱,还没到肩井穴,就衰弱至无影无踪。 罗飞羽保持着姿势不动,长吸几口气,面色重新恢复正常,体内的真气已经变了个样,不再是如江水淌流,而是螺旋如龙卷风,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他站起身来。 杜伏威说道:“劲气散而不聚,与一流高手争锋,有败无胜!不过就你这个年纪而言,有这等功力,已实属难得了。” 罗飞羽在听到他说第一句时,就内心剧震,微闭双眼,豁然有所明悟。 “散而不聚”四个字,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的体内的某个宝库。 宋鲁“咦”了一声。杜伏威也是面露讶色。 就在这时,罗飞羽睁开双眼,咧嘴笑道:“多谢杜叔赐教!再来!” 话音未落,他提刀上前,再次一刀劈下。 143 受伤 罗飞羽说打就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毫不客气。 这一次,他劈下来的一刀,威势就没有刚才那一刀那么威猛,看起来倒像是随意劈砍。 可是宋鲁却双眼瞪得溜圆,杜伏威亦是“咦”了一声,面色虽如古井不波,却带着几分讶异。 呯! 这一声大响,一开始只是呯然一声,可紧接着就像是爆发了一样,嘭的一声闷响。 罗飞羽再次倒飞出去,呯然一声落地,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了下来,一点形象都没有。 众人大惊。杜伏威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罗飞羽几眼,才转向尚秀芳,说道:“秀芳随我来,杜某有几句话跟你说说。” 尚秀芳起身答道:“是!” 她随着杜伏威出门,往左侧转身走去,那里是走廊,而不是下楼的楼梯。 罗飞羽摇摇晃晃爬起身来,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脸上酡红。 宋鲁抢过来,说道:“收摄心神,坐下运气,不要动!” 罗飞羽闻言盘腿坐下,深吸长呼,脸上的酡红迅速消散,却又变得煞白。不过几个呼吸间,胸口的阴翳闷重的感觉,很快就减轻。 宋鲁过来,坐到罗飞羽身后,伸出手掌,贴上罗飞羽的后背。只是刚刚贴上去,他就全身一震,闪电般撤手。 他脸上惊疑不定,沉吟片刻,眉头紧皱,再次伸手缓缓贴上去,片刻之后,眉头舒展开来,撤手站起身来,叹道:“好怪异的功法!” 尤雨晴脸色煞白,带着惊恐。 宋鲁劝慰道:“无妨,他只是受了点内伤,不碍事的。” 听到宋鲁这么说,尤雨晴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紧紧地盯着罗飞羽,甚是关切。 尚秀芳走了进来,脸上隐现泪痕,微微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她坐了下来,才注意到罗飞羽盘腿坐在那里,秀眉微蹙,轻叹了一口气。 巧的是,叹气声刚起,一阵喀喇声如爆豆子似的响起。众人定睛一看,杜伏威坐过的那张木圈椅,散崩成一堆碎木块。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刀,杜伏威也不是轻描淡写地就接了下来,只是他功力深厚,等到走了以后,这个椅子才因承受不住,轰然崩散。 “杜总管呢?”宋鲁沉声问道。 “走了哩。”尚秀芳答道,“罗公子,可是没事?” 宋鲁摇头答道:“无妨,只是需要休养些时日,即可无碍。” 这是宋鲁的判断。刚才他想助罗飞羽一臂之力,运气疗伤,结果却被罗飞羽体内的真气给排斥出来,根本插不进去手。 休养些时日,照他的估计,怎么着也得个十天八天的。 罗飞羽还在静坐,杜伏威一去,气氛就又轻松起来,说了一会儿话,尚秀芳从刚才的低落走了出去,与众人谈笑风生。 过不多时,罗飞羽睁开双眼,站起身来,面露喜色。 宋鲁愕然,尚秀芳关切地问道:“公子你……” “没事啊!”罗飞羽答道,神态轻松,只是脸色稍稍有些偏白。 “罗小兄弟过来!”宋鲁伸手相召。 待罗飞羽过去,他伸出手,三指搭上罗飞羽的腕脉,刚刚搭上去,他就猛然一震,手指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功法,如此霸道?”宋鲁蹙眉问道。 罗飞羽说道:“刚才杜叔指点。说我劲气散而不聚,故而就把劲气化作螺旋,如龙卷风暴一般,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霸道?” 一句话,可是把宋鲁和宋师道宋玉致三人给听傻了。尚秀芳,尤雨晴,柳倩,都是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这样做,很危险很难吗?”尚秀芳不解地问道。 宋师道摇头苦笑,解释道:“岂止是难,简直就是很难很难,兼且凶险万分。习武之人,练功都是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一步。一旦走火入魔,轻则受伤,重则全身功力崩散,爆体而亡。” 尚秀芳张着嘴,啊了一声,惊呆了。 宋师道忙接着说道:“当然这也是极个别情况。只是像罗兄弟这样,几个呼吸间,就把全身劲气化作螺旋,在下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罗飞羽看着宋师道一本正经地说话,想要说几句轻松的话,想到自己此举的确有些惊世骇俗,话到嘴边,也就罢了。 宋鲁长叹一声道:“武学之道,浩淼无穷,时有天才辈出。罗兄弟也许就是这样的练武天才!你这两刀,如若大兄在此,只怕不会如杜总管这般,一声不吭就走了,而是会好好指点你一番。” “啊!”罗飞羽喜不自禁说道,“异日得空,一定要去岭南拜见天刀老人家,求他指点指点。” 宋玉致一直显得比较冷漠,此时扑哧一笑,说道:“你多叫几声老人家,父亲会更好好地指点你一番。” 这个反话,众人当然听得出来差异,在座的美女,都是掩嘴吃吃而笑,只有宋师道苦笑着,微微摇头。 宋师道当然知道,老人家这个称谓,可是父亲不喜听的话。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无妨!无妨!最多也就是被天刀他老人家揍得更狠几分而已。” 这一下,就连宋玉致也都傻眼了,无话可说。 尚秀芳笑得花枝乱颤,唉哟叫唤着,说道:“你这人哩,就这么喜欢挨揍?怪不得刚才一口一声杜叔,叫得如此亲热。” 罗飞羽嘿嘿笑着,说道:“那也不然,喊杜叔,可不是为了让他揍我,而是杜叔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动手就杀人。异日在下碰上了杜叔,他看在我如此诚心诚意喊他杜叔的份上,总也不至于狠下心来,对我痛下杀手罢。” 这一下,所有人都是笑出声来。尚秀芳更是笑得直不起身来,笑了好一阵子,才边笑边说:“敢这么说笑杜总管和天刀宋阀主的,罗公子可真是头一个。看来你这人,是真心想要讨揍哩。” “是。”罗飞羽答道,“天刀宋阀主,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杜叔虽然心狠手辣,但也是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能多挨他们的几顿揍,我才能更快地成长起来,去找回圆圆。” 这本是个十分沉重的话题,可是罗飞羽说起来,却很轻松,面带微笑。祝玉妍的可怕,就是连天刀宋缺和散人宁道奇这样的绝顶高手都奈何不了,但是罗飞羽这里,却只是他待攀登的一道高峰而已。 不是高不可攀,而是他有信心可以攀过去,只是不是现在。 144 说客 夜已深,更梆声声,亥时已至,众人却仍谈兴甚浓。 尚秀芳的确是不简单,除了不喜欢谈论刀枪棍棒打打杀杀的之外,其他话题,都是兴致盎然,见解独到。 并且她总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令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参与到高谈阔论之中。 又一个话题谈完,宋鲁很是有些惋惜,说道,“可惜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历阳,如若秀芳能随我等一起巴蜀,一路上就足够畅谈了。” 尚秀芳也是带着些惋惜,应道:“只能说不凑巧哩。秀芳也多想着能与大家一起入巴蜀,一路上也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也就意味今晚的这个夜宴,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罗飞羽说道:“依在下之见,秀芳大家真应该随着宋叔一起,离开历阳。” 宋家的人都看着罗飞羽,不明白他为何又如此说,尚秀芳尚在沉吟着,罗飞羽接着说道:“方才杜叔把秀芳大家借一步说话,只怕也是如此说的吧。” “啊?!”尚秀芳一惊,“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么一说,就等于是承认了罗飞羽说得并没错。 罗飞羽解释道:“历阳,很快就会战火纷飞。杜叔对秀芳大家爱护有加,当然不忍她身陷于此,必定会劝秀芳大家离开。而最为稳妥的,当然是随宋叔一起走。” 众人默然,尚秀芳谓然轻叹一声,说道:“唉,总管的确是如此说。只是……秀芳每到一地,总是会多停留些时日,拜访学习当地音乐歌舞技艺。就此离开,殊为可惜哩。” “原来是这个缘由,只是战乱一起,秀芳大家想做的,也做不到啊,反而把自己陷身于危乱之中。殊为不智。” 尚秀芳看着罗飞羽,目光炯炯,扑哧一笑,说道:“没想到罗公子做起说客来,也是如你的刀一样,如此犀利。你这把刀,甚是有些特别,可否让秀芳一观?” 谁都知道,尚秀芳这是要岔开话题。 罗飞羽从背上解下绣春刀,连刀带刀鞘,递给挨着他的宋玉致,宋玉致则转交给宋师道,再由宋师道递给尚秀芳。 就在这个空挡,宋玉致问道:“杜总管对历阳是志在必得,可是江淮军想要攻占如此高墙坚城,只怕殊为不易吧。” 宋鲁在那边没有插话,只是带着微笑,看着说话的众人。 罗飞羽点头答道,“本来的确是很不容易,杜叔即使能攻下历阳,也必定会损兵折将。不过如今时变势迁,在下反倒以为,杜叔既有攻占历阳之决心,又得了天时地利人和,本来不容易的事,现在也变得容易起来。” “此话怎么讲?”宋玉致微蹙眉头,问道。 此时尚秀芳已经跟宋师道一起,看完了刀,又递给宋鲁。宋鲁拿着绣春刀,只是看,却不吭声。 罗飞羽对宋玉致说道:“这话说来就有些长,杨广本来离了东都洛阳,要巡幸江都,却又折返回去。秀芳大家从洛阳来,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尚秀芳轻叹一声,答道:“此事倒是众说纷纭。秀芳一向不关心这些大事,只是一听说圣上返回洛阳,就赶紧连夜离了洛阳,来到江都。” 宋师道皱着眉头问道:“罗贤弟的意思是,杨广折返洛阳,对江淮军有利?”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杨广毕竟是当今天子,虽则气数已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一举一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说得好!”宋师道击掌赞道,“杨广折返洛阳,对北方诸雄来说,不是好消息,但是反过来,对南方诸雄,就是好事。” 罗飞羽赞道:“正是这个理。现如今瓦岗军想要西进,太原李阀想要攻占长安,盘踞关中,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宋玉致还是微蹙着眉头,沉吟道:“太原李阀?李阀尚未兴兵,即使兴兵,也难说会攻占长安,盘踞关中啊!”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李阀现在并未兴兵,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罗飞羽说道。 话题说到李阀,尚秀芳明显就有兴趣多了,看着说话的宋玉致和罗飞羽,认真倾听。 宋师道沉吟道:“杨广未到江都,算得上是江淮军的天时。地利么,也可算得上。可是人和呢?与海陵李子通结盟,虽则免除了东西两面受敌之困,可是攻占历阳,还是只能靠江淮军自己。” 罗飞羽沉吟一下,说道:“前两日,扬州发生了一件小事,与竹花帮有关。” “竹花帮?”宋师道皱眉问道。 “竹花帮实力一般,基本入不了各路英豪的法眼。但是竹花帮在扬州一带,还是有些根深蒂固。其背后当然与扬州总管尉迟胜有些关系。”罗飞羽说道,“前两日,有位姓香的赌客,毫不讳言要贏下竹花帮开在扬州的赌场天玉阁。事后查明,这个人是香家家主香贵的幼子,香玉山。” 这一下,就连宋鲁也都凝神静听。 从他们三人的反应看,竹花帮,这件事,的确都是没能引起他们的关注。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可是罗飞羽此刻说出这事,他们立刻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尚秀芳左右看看,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件事,跟总管和历阳有什么关系吗?” 宋师道转过头,笑着解释道:“这件事说小很小,但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确跟总管和历阳有关。” “啊?”尚秀芳惊讶一声,一双妙目看着宋师道转过头静待他的下文。 宋师道沉吟一下,解释道,“竹花帮盘踞扬州,与扬州总管尉迟胜及其背后的宇文阀,关系密切。香家家主香贵,是巴陵帮帮主“烟杆”陆抗座下四大高手之一。此次香贵派幼子香玉山东下,夺竹花帮控制下的赌场,的确是见微知著,见落叶而知秋,说明宇文阀或落于下风,或要召扬州总管尉迟胜率军回援,这样江都、丹阳、历阳守军势必会受影响,令得杜总管夺取历阳更为容易。” 这么一番解释,尚秀芳终于明白过来,秀眉微蹙,轻叹一口气,说道:“唉!秀芳离开洛阳,除了躲开当今圣上,也是躲一躲战乱。只是没想到,南方也是战乱烽起。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处静土。宋叔,巴蜀会否平静一些?” 宋鲁笑道:“当然!” 尚秀芳看着他,很平静地说道:“宋叔可否晚半天启程?这样秀芳就可以跟着宋叔宋兄和玉致妹妹一起入巴蜀了。” 145 深夜约谈 尚秀芳一直婉言拒绝宋鲁的一番好意,就连杜伏威劝她随着宋家船队一起离开历阳,她都不为之所动。 可是现在,她却主动提出来,要跟着宋鲁一行离开历阳,入巴蜀,避开战火。 宋鲁哈哈一笑,答道:“如此甚好!有秀芳一起,这趟旅程就不愁枯燥乏味了。” 宋师道和宋玉致也是一愣之下,喜出望外。 尚秀芳先谢过宋鲁三人,才转向罗飞羽,问道:“罗公子呢?是准备跟雨晴妹妹回丹阳,还是去哪里?” 罗飞羽沉吟着,答道:“我会在历阳待几天,再经丹阳回扬州。身为竹花帮的护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啊。” “竹花帮护法?”宋玉致微蹙眉头,问道,“竹花帮只有帮主军师和四大堂主,什么时候设了个护法?”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就是香玉山要贏下天玉阁那天。竹花帮无人能在赌台上阻止得了他。帮主急召,在下从丹阳赶回去,与他在赌台上对赌一局,然后一刀劈了赌台,他就留下黄金走了。” 宋玉致听得眉头微蹙,尚秀芳饶有兴致地看着罗飞羽,轻“啊”一声,有些意犹未尽一样,问道:“就这么简单?” 罗飞羽点点头,笑道:“就这么简单。临走之时,他还问我跟岭南宋家是什么关系。” “他把你当成了宋家的高手?”尚秀芳掩嘴轻笑。 宋鲁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砍向杜伏威的两刀,的确有几分宋家刀法的神似。也难怪香家的人会如此以为。” “也可能是那位香公子发现事不可为,为免打草惊蛇,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为自己找个理由,顺势脱身。”罗飞羽说道。 这个可能其实是蛮大的。 宋鲁再次哈哈一笑,把绣春刀还给罗飞羽,说道:“你的刀法狠厉霸道,但是这把刀,就迥异于江湖中人惯用之刀。此刀可有名?” “此刀名绣春。”罗飞羽答道。 众人一愣。 狠厉霸道的刀法,这把刀却有这么一个很是秀雅的名字。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罗飞羽脱口而出,“在下很喜这句,故而以绣春为刀名。” 众人一愣之后,就是愕然。 这句诗,提前这么多年在这里问世,意义就有所不同。绣衣就还没有成为皇上的密探之代称,而是锦衣绣服的字面意思,也就是掌权的士阀阶层。 尚秀芳眨眼看着罗飞羽,感慨道:“罗公子胸怀大志,又重情重义,实属难得。只是……唉,秀芳始终不明白,权势,真的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怎么吸引得天下英雄好汉,个个趋之若鹜?” 大家都在看着罗飞羽,静待着他怎么回答这么个问题。 罗飞羽想起在上一个世界里时的经历。他以太师之尊,掌天下大权,那个时候,的确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对他来说,在秦淮河上带走陈圆圆,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双眼中露出几分缅怀之意,有感而发:“权力,是一杯最为甘甜的毒药,喝下去一口,就再也离不开它了,而是会越喝越上瘾!” “最为甘甜的毒药!”尚秀芳双眸一亮,感叹道,“罗公子这个说法,倒是无比新颖。” 宋师道击掌赞道:“真是妙论!罗贤弟这一句话,可是深得此论的精髓!” 罗飞羽呵呵一笑,“秀芳大家和宋兄过赞了。在下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古往今来,为了权力,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相残,夫妻可以相互算计。但这只是权力的阴暗一面,是一剂毒药。反过来看,权力也可以有好的一面,让天下太平,黎明百姓安居乐业,这又何尝不是权力的甘甜所在。” “所以说到底,权力是毒药,还是甘甜,实取决于人心!”宋师道说道。 罗飞羽点头赞道:“宋兄这话就更是更深一层了。” 尚秀芳却没有轻易放过罗飞羽,而是接着说道:“可是罗公子方才所说,显是志向远大,追逐的可不也是权力么。” 罗飞羽苦笑着叫饶:“秀芳大家还是饶了在下吧……” 在座的四位美女,都咯咯娇笑起来。尚秀芳边笑边说:“那可不行!秀芳可是期待着公子的高论哩。” “高论倒是没有,低论倒是有一箩筐,刚才已经全倒出来了。”罗飞羽自嘲说道,“权力,往窄了说,就是天下大权,由天子而层层往下。可是往广里说,那就多了。秀芳大家,又何尝不是手掌大权?所到之处,无论是黑道白道,各方英豪,都是争先以礼相待。这可是连杨广都无法享受的权力啊!” 尚秀芳“啊”了一声,眼珠转动,无奈地说道:“罗公子这招围魏救赵,倒是用得精妙。” 众人尽皆笑出声来。 …… 夜宴结束,众人尽兴而归。 尚秀芳要尤雨晴去闺中夜谈,罗飞羽则在宋鲁派人安排下,在其中一栋小楼歇下。 不过他没有歇下,而是盘膝坐下,一边运功,一边细细体会体内的差异。 《长生诀》果真是奇书,练出来的长生真气,再配合罗飞羽那堪称强悍的自愈再生能力,可谓是绝配。天下练武之人不敢做的事,他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尝试。而一尝试,就又有新的所得。 杜伏威不愧是顶尖高手,坐着不动,就接了他的一刀,不但若无其事,还震得他倒飞而出。 他的一句话,犹如一把钥匙,让罗飞羽打开一扇大门,看到另外一片广阔壮丽的天地。 劲力凝聚而不散,使出一刀来,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大的威势,可是效果,却有着云泥之别。 故而他第二刀劈下,以杜伏威之能,都无法做到轻而易举接下。 现在,他体内的长生真气,已经全部转化成螺旋气旋,在体内经脉间收尾相接,流转盘旋。 体内的伤势,当时就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就更是没有什么问题,只需要两三天的工夫,就会彻底痊愈。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打开门,正见到宋师道站在门外。 宋师道是奉宋鲁之令,来请罗飞羽去谈谈。 罗飞羽随着宋师道,来到宋鲁下榻的小楼。一楼厅堂里,只有宋鲁一个人,就连他那个带着几分妖艳的小妾柳倩,也都不在。 他已经换上一套类似于睡衣一样的袍服,哈哈一笑,对着罗飞羽说道:“来,坐!无需拘礼。” “是!多谢宋叔!”罗飞羽答道,坐在宋鲁一侧。 宋师道则在宋鲁另一侧落座。 “小兄弟悟性极高,前途不可限量。”宋鲁说道,“只是小兄弟师承,可否告知?” 146 精诚合作的可能 罗飞羽早就料到宋鲁会问他这个问题,而很显然,这个问题也是他能够取得宋鲁及宋家信任的第一步。 可是他只能苦笑着,答道:“宋叔,在下的师承,时机未到,在下实在是不好合盘托出。还请宋叔见谅。” 宋鲁沉吟着,说道:“这个问题,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 “我明白!”罗飞羽答道,“不过在下并非出身于某个隐秘的门派,这一点宋叔大可放心。” 宋鲁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换了个说法,“小兄弟修炼的功法,虚虚荡荡,宋某也看不出底细。” 这么说,其实还是在说罗飞羽底细神秘,让宋家无法放心。 罗飞羽说道:“宋叔和宋兄乃是爽快人,在下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现在一无所有,实无法奢谈与宋家精诚合作。只是随着杨广折返洛阳,南方正是风云激荡之时。值此乱世,无论是自保,还是保一方平安,都不得不积极进取,逆水行舟。” “嗯!此话在理!”宋鲁点头赞道。 宋师道插话问道:“罗贤弟说是要返回扬州,莫非是想在扬州有所作为?”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只是当前很多事扑朔迷离在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前能看到的,就是竹花帮。” 宋鲁沉吟道,“扬州和竹花帮的事,宋家不好出手。” 罗飞羽说道:“这是当然。在下只是希望得到宋家在情报上的支持,尤其是关于洛阳朝堂上独孤阀与宇文阀之间的争斗,以及扬州周边各势力的动向。另外还有宋家的一个承诺,一旦扬州发生剧变,而在下又事有可为,能得到宋家的支持。” 在宋鲁和宋师道相视一眼,沉吟不语时,罗飞羽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才是在下有资格与宋家谈精诚合作的时候。” “好!”宋鲁一口答应下来。 “多谢宋叔!”罗飞羽站起身来,躬身一揖。 宋师道很坦率地说道:“罗贤弟提的这两点,对鄙家来说……” 罗飞羽笑道:“我知道,这对宋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雪中送炭,极大的助力。” 宋鲁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小兄弟的确是个爽快人。” 罗飞羽也跟着站起身来到谢过宋鲁,即由宋师道陪着出门。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这里是宋家的产业,又是大花园一样的庭院,高大的树木,加上种植的各色花卉,幽静之中,弥漫着幽香。 宋师道陪着罗飞羽,漫步而行,沉默中带着几分忧思。 罗飞羽问道:“宋兄可是担心?” 宋师道长叹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罗贤弟与香家结怨,就不担心香家的报复?” “担心也没用。”罗飞羽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够了。” 宋师道感慨道:“贤弟还真是豁达得很。香家与巴陵帮势力盘根错节,十分庞大。经营的是青楼,赌馆,当铺,可谓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此番贤弟搅黄了香家东进的大计,势必会遭至香家的报复。贤弟虽然豁达,但是也不可掉以轻心!”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多谢宋兄提醒。我会万分小心的。有关巴陵帮和香家的资料,宋兄可否赐告?” 宋师道说道:“巴陵帮帮主“烟杆”陆抗,帮内称之为大当家。二当家萧铣,为人气度不凡。三当家赵宇,精于组织筹谋,乃是大当家陆抗手下最重要的谋士。香家家主香贵,则是陆抗座下四大高手之一。但是这么多年来,香家的青楼赌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声势竟然有盖过巴陵帮的势头。” “那陆抗难道就不怕香家势力尾大不掉?”罗飞羽问道。 “他当然不会放心。”宋师道答道,“但是香家背后,就是杨广,巴陵帮就是靠着香家的这层关系,才有今天这般声势,名列天下八帮十会的第二宝座。他即使忌惮香家,也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 罗飞羽嘿嘿一笑,“现在杨广气数将尽,巴陵帮内部的争斗,只怕也要浮出水面了。不是香家暗中下手,除掉陆抗,就是陆抗会夺了香家的这盘大生意。” 宋师道停了下来,扭头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问道:“怎么,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宋师道摇头答道,“为兄只是很好奇,贤弟看任何问题,总是能一针见血,直达问题的核心本质。由香玉山东下扬州,夺取竹花帮赌场,而推知宇文阀面临着大麻烦。现在又由为兄这句话,而推知巴陵帮内部争斗将起。”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连声谦逊。自家事自家知。他能知道这些,一半的确是上一个世界里二十多年的争斗带给他的宝贵经验,另外一半,实则是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本来运行轨迹,知道一种可能的结果,然后倒推回来而已。 当然现在这条时间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就不一定会继续沿着那条原本的时间线,继续那么发展了。 他沉吟着,跟着宋师道往前漫步,一边听宋师道介绍巴陵帮和香家的重要人物。香玉山是香贵的幼子,可是香贵的长子和次子,竟然连宋师道也知之不详。 那次护卫在香玉山身后的两人,使剑那人素衣儒生解奉哥,三十八招掩月剑法,被誉为南方后起一辈中的用剑大家。那位杵着齐眉棍的,则是“牛郎”祝仲。自创牛郎一百零八棍,变化多端,在南方武林亦是名声鹊起,同样是年轻一代中的高手。 转过一道弯,罗飞羽落脚的小楼就在眼前。宋师道停下脚步,拱手与罗飞羽道别。转身之时,他却又回过身来,说道:“贤弟那一刀,虽然的确惊艳,但是二叔却说,贤弟出招不遗余力,一旦遇上高手,反易遭到反噬。” 罗飞羽悚然一惊。 这的确是个问题。虽然他在绣春刀上下过二十来年的苦功。可是练成《长生诀》上的功法之后,如何把体内的真气与刀法融合在一起,他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锤炼。 宋鲁借宋师道之口,提醒这么一句,其实也是在指点他! 罗飞羽抱拳谢过。在宋师道将要转身时,说道:“宋兄前往巴蜀,会否路过巴陵?” 宋师道点点头。 罗飞羽沉吟片刻,说道:“宋兄可否帮我一个忙?就告诉巴陵帮三当家赵宇,我在历阳等他几天,亟待一会。” 宋师道大皱眉头,问道:“贤弟这是要做什么?” 罗飞羽答道:“我只是想透过赵宇,警示一下他和陆抗罢了,别无他意。” 147 分别 罗飞羽虽然这么说,宋师道却不一定这么想,而是在心里认定他是要阴香家一把,好减轻他面临的来自香家的压力。 宋师道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小楼里,尤雨晴没有回来,看样子是被尚秀芳留下了。罗飞羽在黑暗中盘腿坐下,细细思索宋鲁指点他的话。 出招用力过猛,没有余力,虽然刚猛威铸,但是一旦遇上高手,一旦不能克敌,就会被敌方的反击打倒,无力再战。 可是如何才能做到出招用力游刃有余,而不是一旦运劲,就是全力出手? 罗飞羽苦苦思索,却不得要领,反而有些心烦意燥起来。这些诀窍,对有师承的人来说,几句话的指点,就能指明方向,然后再照着这个方向去联系就是了。 可是罗飞羽这样的人,没有师承,一切只能靠自己去摸索,犹如在黑暗中走路,自是倍加艰辛。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自然而然地憋住气,一直憋到忍受不住时,正要吐出这口浊气,他猛然间发现,体内的真气却犹如受到了刺激一样,加速涌动起来,穿窍过穴,越来越快。 咦?这是怎么回事?身体的反应,是自然而然的。一口浊气憋不住,自然就会吐出来。吸进一口新气。这个换气的瞬间,真气的速度就一下子明显缓慢下来。 罗飞羽觉得很奇怪,再次深吸一口气,再次憋住。 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 莫非这就是呼吸吐纳修炼体内真气之法? 罗飞羽浑然忘了刚才的烦恼,专心研究起这事来。深吸一口气后,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体内真气如同被无形的气泵驱动着,持续不断地加速运转。 直到门外有人在说话,他才“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到屋子里来,十分明亮。 他竟然就这么坐着练了一夜! 洗漱完毕,他才得知,时已近午,宋鲁和尚秀芳一行已经准备就绪,就准备登船启程了。 栖凤楼四楼,罗飞羽一进到厅房,众人就齐刷刷看过来。 罗飞羽连声道歉,尚秀芳半带取笑口吻,说道:“公子一夜好睡,真是羡煞人哩。” 宋师道主动为他解围,笑着解释道:“罗贤弟可不是在蒙头大睡,而是静坐练功。为兄不敢出声打搅,只能等罗贤弟自行醒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入定练功,就浑然不知时间流逝,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罗飞羽说道,“昨夜又有了些新的发现,以至于差点误事。” 宋鲁抚须笑道:“新的发现?小兄弟想必是有突破,功力大进了。” 罗飞羽一愣,答道:“我也不知道,正想请教宋叔,为何屏住呼吸,体内真气反而运转加快,甚是奇妙。” 一言既出,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宋鲁,宋师道和宋玉致,都是一脸震惊,尚秀芳,尤雨晴和柳倩,则是一脸茫然。 宋鲁皱皱眉头,斟酌着问道:“你的师尊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些道理?” 罗飞羽摇头,苦笑着答道:“在下的师尊,早已作古,在下是以遗卷练功的。” 宋鲁三人再次一惊。 以遗卷练功,无人指点,十分凶险。可是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还练出一身不俗的功夫来。 宋鲁长叹一声,说道:“小兄弟真是天纵英才啊!外息不竭,内息不生!外息乃后天,内息乃先天!小兄弟这是初窥内息循环不息的先天境界啊!对练武之人而言,这就是一道天堑鸿沟,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不得要领,只能一声碌碌无为。” 说完之后,他沉吟片刻,再次问道:“请恕宋某多嘴,小兄弟练功,已有多少年了?” 罗飞羽不好意思地伸手挠头,答道:“不到一年吧。” “啊?!”宋师道和宋玉致同时惊呼出声。 宋鲁也是呆呆地看着罗飞羽,半响无语。随后凛然道:“小兄弟,此事切勿随意向他人透露,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在座诸人,也切切记得这一点!” 在座的,就是宋家四人,外加尚秀芳和尤雨晴,她们两个不谙武事,当然也不会对外透露罗飞羽的这个秘密。 可是宋鲁还是如此严肃地提醒大家,实则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罗飞羽以遗卷练功,不到一年,就初窥先天内息循环不息的门径,这对练武之人来说,可是有着莫大的诱惑力的,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出手抢夺。 …… 用过午膳,罗飞羽和尤雨晴在码头送宋鲁尚秀芳一行上船,目送大船扬帆逆流而上。 竹花帮历阳分舵舵主范立,在宋鲁面前,只有打个招呼的份,连话都熟不上。 天刀宋缺,当世绝顶高手,又是岭南宋阀阀主,地位自然无比尊崇,又一直受到杨广的猜忌,等闲不会在江湖上走动。 宋鲁就是宋阀的三号人物,隐隐然就是代表着宋家,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一个竹花帮的分舵舵主,在他眼里,当然没有什么份量。 他看到的,是罗飞羽与宋阀二号人物宋鲁,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独子宋师道,幼女宋玉致,以及名满天下的尚秀芳走在一起,还谈笑风生。这个消息传回到竹花帮,意义可就很不一般了。 罗飞羽倒是没有多在意这个事情。 他留在历阳,是有另外的打算。 一来,他想要等等巴陵帮的三当家赵宇。如果他真能前来,哪怕没谈个什么事出来,能够给香家找点麻烦,那也是赚了。 另外一个,他是要在这里看看杜伏威的动向。如果杜伏威纵军攻城,他是想找个机会上阵,多加磨砺。 想要把绣春刀刀法与体内的功力融合一体,就需要多加磨砺。与高手过招争雄,在战场上生死拼杀,就是最好的方式。 从码头回到历阳城内,罗飞羽让尤雨晴先回去歇着,自己则在竹花帮历阳分舵舵主范立的带领下,登上历阳城墙,四处查看。 历阳是拱卫江都扬州的大城,墙高城深,护城河宽,想要强攻这么一座坚城,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守城的隋兵,士气低落,军纪涣散。历阳通守赵砺,丹阳通守周儋,都是扬州总管尉迟胜和宇文阀的人,如今已经只能控制住历阳、丹阳和江都扬州三城及周边,其他地方已经无力控制。 只是简单在城里城外转了这么一圈,罗飞羽就确信,历阳是守不住的。但是杜伏威的江淮军,想要攻占历阳,仍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148 练功 天色渐黑,罗飞羽回到住处。 尤雨晴等在这里,见到他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待罗飞羽洗漱完毕,她才问道:“静坐练功,你可以一坐就是一夜。可是奴家怎么坐了一下午,却始终静不下心来,如坐针毡一样?” 这个,罗飞羽还真是没法回答。他让尤雨晴盘腿坐下,然后在她对面坐下,说道:“你需要做的,就是收摄心神,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默想着我给你指引的那些穴窍。” 话虽这么说,罗飞羽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尤雨晴做到。他当时修炼《长生诀》的时候,也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才有效果。 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能听得到尤雨晴的一举一动,衣衫摩擦的簌簌声,忽轻忽重忽长忽短的呼吸声,都一一入耳。 想要在仓促间,就让尤雨晴能静坐下来,这本就不太现实。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正看到尤雨晴在偷眼看他。此时见罗飞羽睁开眼,她又忙闭上双眼,慌乱得很,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满脸娇羞。 罗飞羽哑然失笑,说道:“想要静下心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我还是继续从里到外,给你打个基础。” 尤雨晴更是羞得满脸通红,轻轻地“嗯嘤”一声,作为回应。 这个过程,就如同针灸一般。只是银针换成了罗飞羽的真气,他的手却要在尤雨晴全身上下游走,毫无隐秘可言。 不过好在已经有过经验,尤雨晴虽然娇羞无限,却也没有抗拒抵触,在罗飞羽的手法下,她很快就进入到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境地,全身放松。任由罗飞羽摆弄施为。 这个过程,罗飞羽也是受益匪浅。除了对人体的穴窍脉络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还在一点点地熟悉自己体内的真气运用。 他慢慢也进入到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境地,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长生诀》中的那七幅图,体内真气自然而然也就随之运转。 猛然之间,罗飞羽怀中的尤雨晴全身滚烫,在不停扭动着,发出一声声低吟。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完全是自然的反应,依着《长生诀》里的第四第五幅图,与尤雨晴缠绕在一起。 两人的姿势!正是第四第五幅图合二为一的情形。 轰! 罗飞羽体内的真气,如同被点燃了一般,翻滚奔涌起来。 天灵穴和脚底的涌泉穴,再次如那天晚上那样,一热一冷,涌入体内,然后交汇在一起,化作甘霖,在穴窍脉络之间游走,进入到尤雨晴的体内,依着罗飞羽以真气形成的磁针所刺激的穴窍,激荡流转,又再返回来。 两人的穴窍脉络,如此天然地连接成一体,如同一个人那样。 只是真气在进入尤雨晴体内,游走一圈后再返回来时,就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少了些毛燥,变得平和醇厚。 时间飞逝,罗飞羽的意识,从深沉的黑暗深处,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刹那,他就完全“苏醒”了过来。 怀中满是温软,不用看,仅凭怀中的触感,他就能很清楚地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 在他醒来的同时,他还清楚地知道,尤雨晴也醒了过来。他能清楚地感知到真气在他和尤雨晴体内循环往复。 他只是稍稍动了一下手,尤雨晴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再也无法装睡。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 栖凤楼,总是那么热热闹闹,哪怕历阳已经笼罩在战火将临的阴影之下,这里的生意还是如此火爆。 可是栖凤楼后面的庭院,以及这一栋栋小楼,却宛如世外桃源,清静无比。 罗飞羽和尤雨晴几乎是足不出户,除了一日三餐,其他时间都是在练功。 这里是宋家的产业,等闲人根本就不敢来生事搅扰。在这里练功,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除了双休,罗飞羽还带着尤雨晴静坐练功。虽然她还没能登堂入室,但比起一开始如坐针毡,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长生诀》的确是一部旷世奇书。修炼之法,与众不同,而修炼成功之后,长生气就又奥妙无穷。就是双休,也是堂堂正正,没有丝毫的淫邪之气。 更难得的是,这对双方都是大有裨益,而不是魔门那些采补之法的损人利己。 十来天的潜修,罗飞羽和尤雨晴都如同脱胎换骨了一样,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大变样。 这一天,天色尚亮,栖凤楼的掌柜宋砺亲自前来,告诉罗飞羽,有人在栖凤楼四楼的厅房等着他。 跟尤雨晴说了一声,罗飞羽就跟着掌柜宋砺,来到栖凤楼四楼。 厅房里,只有一个人,正站在窗边,负手远眺。 他年约四旬,身材瘦削,穿着得体,虽则素简,用料裁剪,却无一处不透出精工细作来。 待罗飞羽反身关上门,他才转过身来,面相儒雅,一双眼睛微眯,却精光隐现。 “在下罗飞羽。”罗飞羽拱手道,“阁下是……” 他微微一笑,走到桌边坐下,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这显然是巴陵帮的三当家赵宇了。在罗飞羽坐下时,他一直在静静地看着。 “能够劳动宋二公子捎带口信,小兄弟还真是面子大得很。” 罗飞羽微微一笑,答道:“宋二哥只是不忍见到大当家的辛辛苦苦几十年,却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罢了。” 赵宇双眼一眯,寒光一闪,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罗飞羽感受到赵宇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气,默然问道:“怎么,三当家的起了杀心!准备杀了我吗?” 赵宇看着罗飞羽,浑身杀气一收,晒然道:“你约我来这里见你,当然已经知道鄙帮的事。”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宋二哥说,三当家是大当家的左臂右膀。” “那你该当知道,赵某对大当家的,可是忠心耿耿。”赵宇冷冷地说道。 巴陵帮内,人所共知,三当家赵宇,是大当家陆抗最为信赖的人。要不是陆抗,赵宇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 罗飞羽“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前段时间,有个姓香的年青公子,来到扬州,差点就赢下天玉阁赌场。三当家的可知道这事?” 149 主动从军 罗飞羽看着赵宇,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赵宇沉吟道:“这件事,赵某和大当家的,都有所耳闻,不过并未干涉。” “大当家就不怕养虎为患?”罗飞羽问道。 赵宇冷冷一笑,晒然道:“小兄弟如果只有这些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赵某跑这一趟,就完全是白跑了。” 罗飞羽回应道:“三当家是个精明人。只是只想着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这就不大好了。” “好!”赵宇答道,“赵某总得在出价之前,先得看看这个东西值不值这个价钱。” “这才像个样子。” 赵宇沉声问道:“那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罗飞羽答道,“贵帮一旦大当家的出了点什么意外,三当家的可以想一想,会发生什么事?” 赵宇目光阴冷,没有吭声。 “第一个会送命的,肯定是三当家的,对吧。并且这个罪魁祸首,还会扣在三当家的头上。对不对?” 面对罗飞羽这个问题,赵宇微微点点头,示意他说得没错。 罗飞羽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获利最大的,会是谁?” 这个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不过了。 赵宇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个假设,最大的问题,就是第一步不成立。大当家正当壮年,身体功力,皆处于巅峰之时,手底下又高手众多,如何会出现什么意外?” 罗飞羽咧嘴一笑,说道:“影子刺客如何?” 影子刺客这个名号一出,赵宇瞬间色变。 “这个消息……可有来处?”赵宇沉声问道。 罗飞羽回道:“三当家的仔细想一想,就知道这不是在下信口开河。” “好!”赵宇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兄弟开个价吧。” 罗飞羽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三当家要急着赶回去吧。这事如若果真发生,三当家和大当家记得欠我这个人情就好了。如果没有发生,或者大当家和三当家未能避过此劫,那自然一切休提。” 赵宇笑道:“宋二公子说小兄弟是个爽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赵某就此别过,异日再见,再谢过小兄弟!” 从来到历阳,再匆匆连夜赶回去,赵宇停留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他现在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翼,一下子就回到巴陵。 如果影子刺客出手,以影子刺客的神出莫测,赵宇的确会为大当家陆抗感到担忧。 …… 历阳城上空的战争阴云,越来越厚重,有钱人纷纷逃离,每日里从历阳前往江都扬州的大络绎不绝,以至于栖凤楼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不再那么热闹火爆。 只是扬州那边,就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令罗飞羽觉得好生奇怪。 莫非香玉山出手的事,跟朝堂上势力的此起彼落没有什么关联?宇文阀仍旧得宠,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尽管尤雨晴一直劝说,罗飞羽还是坚持一个人留在历阳,让尤雨晴跟着竹花帮历阳分舵舵主范立一起,回到丹阳。 江淮军前锋,已经出现在历阳城外。历阳城四门紧闭,全城宵禁。城里能逃走的,都已经出城而去,剩下的即使想逃走,此时也都走不脱了。 在范立走之前,罗飞羽让他找了个关系,进入历阳通守赵砺手下的隋军营中,当了个普通兵卒。 大战将起,罗飞羽却主动从军,还是托关系进来的,这就是天下罕见了。 隋军编制,百人一队,队正一人,副队正一人。 旅帅一人,下辖两队。 校尉一人,下辖两名旅帅。 二十队为一团,共两千人。偏将一人,下辖校尉五人,旅帅十人。 历阳通守赵砺手下大军,步卒合计为四团,共八千人;骑卒四千,同样分为四团,各有偏将一人领军。 罗飞羽加入的是步卒,把守北城,得到一副辫绳明光甲,带着帽兜的头盔,有了基本的防护。 杜伏威的江淮军一到,北城肯定是首当其冲。同队的兵卒,对此都是愤愤不平,可是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私底下怨声载道,士气低落。 跟这些兵卒朝夕相处,从零言碎语里,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历阳通守赵砺亲自统帅手下四千骑兵,把守南门的,又是他的心腹赵偏将。一旦情势不妙,他随时可以突围而出,赶到码头,渡过大江,逃往丹阳。 对这些事,罗飞羽只是听一听也就罢了,顾不上那么多。他现在最为要紧的,就是抓紧每一刻时间练功。 大战,随着江淮军强行攻城,而拉开帷幕。 罗飞羽大失所望,却又大为振奋。 相比于隋军的士气低落,但甲胄鲜明,江淮军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服饰各异,兵器不足,甚至还有拿着镰刀斧头钉耙的。 这完全就是被江淮军强行裹挟而来的农夫,攻城的器具就只有简陋的云梯,虽然人数众多,蜂拥而至,铺满了北城外的整个地面,实际上却毫无战斗力。 杜伏威这完全就是用人命来堆,以成就他的霸业。 这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黑道枭雄。 但是在这些乌合之众后面,却有一支队伍,那显然是杜伏威手下的精兵,也是他争霸天下的根基。 …… 攻城三日,历阳城固若金汤。 江淮军损失惨重,尸体在城外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无人收拾。 北城的两千守军,加上增援的五百兵力,死伤已近一半。守军士气本来就低落,此刻就更是又累又疲,一个个躺在城头上,跟死人没什么两样,连一句闲言碎语都没有。 罗飞羽在战斗中表现得十分突出,勇猛无比,又刀法狠厉,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江淮军就无法攻上城头。而城头上其他地方,一旦出现危急情况,他就会主动前去救援。 偏将齐遂笠身上也带着伤,把罗飞羽调到他的身边,还让罗飞羽担任校尉一职,统领四百人。此刻齐遂笠带着十多名亲兵,在城头上巡视一圈,看着城墙外江淮军的大营,忧心忡忡。 江淮军人多势众,城墙外堆满了江淮军兵卒的尸首,可是城外,江淮军的营帐如铺天盖地的蘑菇一样,一直延伸到暮色苍茫的地方。 “明日……”偏将齐遂笠长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罗飞羽回头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齐遂笠的亲兵,接过话头,答道:“江淮军的精兵强将一直都没出手,明日攻城,才会是真的攻城。总管大人如不希望城破,就得往这里增派兵力。” “通守大人……”齐遂笠再次长叹一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这几天,通守大人一直在往对岸运送粮草物资和战马。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坚守历阳!” 150 弃城 罗飞羽悚然一惊。 这个历阳通守赵砺,原来早就在打算逃离。就在大家浴血奋战,奋力守城时,他却在忙着开溜。 周围的十多名亲兵,也都个个露出惊愕愤怒之色。 可是江淮军三面强行攻城,却独独留下南城,这是很高明的策略,让守城隋兵想着能从南城逃离。这样就不会力战死守,而是在强大的攻城压力下,会弃城而逃。 守军一旦放弃历阳,逃往码头的路,就将是一条死路! 罗飞羽转念间,就想明白了这些。他更隐约意识到,历阳通守赵砺想要弃城而逃,今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三天来,江淮军日夜攻城,就没有间断过。 可是今夜,却偃旗息鼓,没有攻城的迹象。 “将军!”罗飞羽沉声说道,“你得联合钱将军和郑将军,一起去找通守大人,看他今夜到底是如何打算。”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偏将钱德胜守东城,郑孝胥守西城。齐遂笠转头看着罗飞羽的沉吟片刻,点点头,立即吩咐亲兵去通知他们二人,一同到通守府。 通守府就位于城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三位守城偏将同时来到,还是各带着亲兵,立时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来历阳通守赵砺,从通守府里出来的,竟然是把守南城的赵偏将。 赵偏将是通守赵砺的堂弟,自然是他的亲信心腹,见到齐遂笠三人,脸色一沉,不客气地喝道:“你们不坚守岗位,来这里做什么?” 齐遂笠三位也是偏将,与赵偏将同级。可是这个时候,赵偏将却如上司一样,呵斥三人。 钱德胜和郑孝胥有些不知所措,齐齐看向齐遂笠。齐遂笠脸色一沉,答道:“守城将士死伤惨重,我们来找通守大人,询问兵员补充之事。” “通守大人自有分寸,还不赶紧回去坚守城墙!如若有什么闪失,唯你等是问!”赵偏将疾言厉色,大声呵斥。 这一下,就连齐遂笠,也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坚持。 罗飞羽心中恍然,。这个历阳通守赵砺,只怕已经出城,即使没有出城,此刻只怕也正在通守府里打点行囊,准备出城。 “通守大人呢?我等要见通守大人!”罗飞羽沉声说道。 “放肆!”赵偏将厉声一喝。 可是罗飞羽根本就不鸟他,反而踏前一步,沉声说道:“通守大人是否已经出城!” 齐遂笠,钱德胜,郑孝胥,以及他们带来的十多名亲兵,无比骇然震惊,瞪着赵偏将。 赵偏将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就连心跳都呯呯几下,罗飞羽听得清清楚楚。 他还没回过神来,罗飞羽就踏前几步,铿锵一声,背上的绣春刀出鞘,架在赵偏将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说!通守大人现在何处?!” 赵偏将拿想得到罗飞羽说动手就动手,愕然之下,来不及反应,脖子上就一片冰冷,吓得面色扭曲,语无伦次,“通守……通守……已经到码头……准备乘船……离开……” 罗飞羽心里一惊。他是没想到通守赵砺跑得这么快。 他仍旧把刀架在赵偏将脖子上,低喝一声:“带我们进去!” 骤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把守在通守府的兵卒,此刻也都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通守府里,已经空了,一片狼藉。历阳通守赵砺是拿赵偏将殿后,自己先跑了。如若不是罗飞羽提醒,齐遂笠三人一同前来,这会儿赵偏将也就出城而去了。 赵砺带走了四千骑兵,留下齐遂笠等人,在城里送死。 罗飞羽一推赵偏将,收回绣春刀,说道:“三位将军打算怎么办?” 三人齐齐看着罗飞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齐遂笠见识过罗飞羽的出手,沉声问道:“罗校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守城,明显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弃城而走,如若挤在江边码头,无险可守,一旦江淮军攻来,又没有足够的船只渡江,那这些人除了被杀投降之外,就只能跳江了。 罗飞羽转向赵偏将,问道:“赵偏将,大家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通守大人准备的船只有多少,一次能送多少人过江?” 赵偏将现在可是心惊肉跳,如若不能离开这里,他肯定首先会死在这帮人手中。但是如果能到江边码头,那他就可以反杀眼前的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他稍稍定定神,答道:“通守大人……备了二十艘黄龙战船,一次……可送千余人过江。” 众人眼前一亮。罗飞羽心里却是暗叹一声,可此时也不好一盆冷水浇息众人的希望之火,沉吟道:“既然如此,三位立即去召集手下兵卒,不要喧哗,来南城集中。我带着赵偏将及兵卒,在南门等着诸位,一起离开。” 赵偏将心里大喜过望。就连小心肝,都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几拍。 齐遂笠三人立即依令而去。通守府里,只剩下罗飞羽和赵偏将两人。 罗飞羽盯着赵偏将,一言不发,让他心里直发毛。 “现在,你可以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江边码头,到底有多少船?”罗飞羽沉声问道。 “二十艘……” 话音未落,罗飞羽身形一晃,一拳轰在赵偏将的小腹上,打得他躬身后退,脸上涨红成猪肝色,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 他眼泪鼻涕直流,过来好半响,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还没吭声,罗飞羽就再次问道:“江边码头,到底有多少船?” “我……也不知道……”吃了一拳,赵偏将终于老实了,结结巴巴地答道,“通……守大人……说有二十艘……” 话音未落,罗飞羽一掌斩在他的后脑勺,然后拖着他,来到后院水井边,绣春刀自他脖子上一掠而过,把他推了进去。 罗飞羽不可能带着他去到江边码头。一旦回到历阳通守赵砺身边,这个赵偏将,可就是个不可控的因素。 历阳城里聚集起来的兵卒,足有五千。聚在南门校场,黑压压的一片。 罗飞羽高举着火把,纵身一跃,跳上通守府里抬出来的案桌,环顾众人,提气说道:“所有人听清楚了!想要活命,就不要出声,带好兵器,跟着我走!听到了,就举起你们手中的刀枪!” 没有几根火把,微弱的光亮下,罗飞羽能看到举起来的一片刀山枪林。 “很好!现在,出发!”罗飞羽很干净利落地结束说话。 151 码头有变 城门缓缓打开,无声无息。 罗飞羽伸手召来齐遂笠三人,低声说道:“江边码头上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你们带着队伍上路,我先行一步,去搞清楚江边码头的情况!记住,一路上,不得喧哗,违令者,斩之!” 齐遂笠,钱德胜,郑孝胥,可都是偏将,罗飞羽还是齐遂笠临时任命的校尉,品秩上低了一级。 可是现在,罗飞羽的话里,却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以及让他们不敢反驳不敢拒绝的威严。 五千残军,还带着能走得动的轻伤员,排成队列,出南门,往江边码头赶去,井然有序。 罗飞羽刚才的话,很简短,很清楚,也让这些兵卒心里充满敬畏。 他们不认识罗飞羽,但是能够让三位偏将服服帖帖,能带着大家一起逃命,总比那个通守大人要强得多! 一出城,罗飞羽就撒开腿,迅若奔马,沿着宽阔的大道,往江边码头奔去。 体内真气流转,越跑他就越觉得全身舒畅,速度也越来越快。 夜风迎面呼啸而来,让他口鼻呼吸不畅。他索性憋着一口气,想试试看能憋多久。结果奇妙的事发生了,体内真气轰然一声!如同点燃了一般,加速流转,他就这么一直憋着气,竟然也不感到气闷! 双脚脚板底的涌泉穴,骤然变得一冷一热,冷热气息,蜂拥而入,在腹下气海处交汇,形成冷热气息交缠在一起的漩涡,如同甘霖一样!再回到双脚脚板底的涌泉穴。 这种状况,实在是爽极了。 他一步跨出,足有丈许,感觉身轻如燕,如同在御风而行一般。 从历阳到江边码头,足足有二十多里路。当罗飞羽见到远处的片片灯火时,还意犹未尽。 他刚才完全沉浸在御风而行的玄妙境地之中,没有感知到时间的流逝,现在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就从历阳赶到江边码头。 码头的情形,一团糟,罗飞羽看到第一眼,就心里暗叫不妙。 没有船停泊在码头上,倒是有十多艘大船,此刻都停在距码头一箭之地的江面上,也不离开,也不靠岸,不知道怎么回事。 围拢在登船码头,是黑压压的人,人声鼎沸,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罗飞羽心生一计,快步奔过去,大声喊道:“历阳急报,通守大人何在?” 这一声喊十分有效,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立时让出一条通道来。罗飞羽快步通过,却被一群人拦住去路。 为首的,是四个人,与码头那边的一群人对峙着。 只是扫了这么一眼,罗飞羽就明白了,即使逃到江边码头,这位历阳通守赵砺,仍然与手下的兵卒产生了矛盾,以至于僵持在这里。 “历阳急报?什么急报?谁派你来的!”有人手按刀柄,沉声问道。 罗飞羽高声问道:“通守大人何在?” 四人眼神交流,对面那群人里,立即有人高声喊道:“通守大人在此,还不放人过来!” 拦住罗飞羽的四个人,却丝毫没有让路的迹象。罗飞羽看了他们一眼,朗声说道:“四位将军,何不一起去见通守大人?历阳,固若金汤。” 这只是暂时安他们的心。 这句话,对面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历阳通守赵砺立即在众人面前显出身来,腰杆也挺了起来,气势十足,喝道:“还不快一起过来,共商大事。” 拦路的四个人,应该就是四位骑兵偏将,与历阳通守赵砺手下的亲兵对峙。现在历阳无恙,他们的气势也就自觉矮了一头。 罗飞羽回头看了一眼,轻声提醒道:“四位将军,带上你们的亲兵,一起去见通守大人吧。” 他伸手拨开四人,直接擦身而过。四人如梦初醒,立即带着各自的亲兵,紧跟着走了上来。 罗飞羽这是缓兵之计,缓的是总管赵砺。 江中的十多艘大船,显然是听令于赵砺的。要是没把握好,这些船径直离开,即使杀了赵砺,那也是满盘皆输。 果然,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势,一下子就缓和下来。总管赵砺,四位偏将,各自的亲兵,虽然还是相互戒备,却能够在一起,相安无事。 “报通守大人,江淮叛逆攻城未果,已经不再攻城,开始退却。”罗飞羽禀报道,“下官为齐偏将下属,赵偏将派下官连夜前来禀报总管大人。” “江淮叛逆退却了?”总管赵砺惊喜交加,有些不可置信。 “是!”罗飞羽答应得很肯定。 赵砺看着四位偏将,问道:“你们怎么看?” 他们四个人还在踌躇着,罗飞羽说道:“赵偏将说,通守大人率军明日入城,声势浩大,会被全城上下当做援军赶至,必能鼓舞士气,打击叛逆信心。” 赵砺连连点头称是。四位偏将也觉得这样甚是合适,立时大觉赵偏将考虑得周全,不但守住了历阳城,还把总管大人率军逃离的事,当做率援军赶回去,可谓两全其美。 如此计议已定,四位偏将手下兵卒,也就不再围拢在一起,而是各自散去。停泊在江面上的十多艘大船,也在得到赵砺的号令后,靠泊在码头上,静待黎明。 罗飞羽这是把双方都给瞒在鼓里。等到齐遂笠三人率步卒五千赶到,他才会道出实情。 通守赵砺踌躇满志,对罗飞羽这个假消息,深信不疑。罗飞羽从四位偏将口中,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摇头苦笑。 原来总管赵砺要先把几十车金银细软搬上船,再让船回来接兵卒过江。四位偏将担心总管赵砺会就此乘船直接顺流而下,就把这几十车的金银细软给扣住了。赵砺也就不让船靠岸。如此形成僵局。 夜色渐深,江边码头也变得安静下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历阳方向由远及近。罗飞羽缓缓睁开双眼。这栋小小木楼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值守。总管赵砺,四位偏将,各自的亲兵,都各自歇息去了。 这是他主动请缨的结果。众人都不疑有他,反而十分欣慰。 马蹄声在楼外停下,斥候急奔进来,看到是罗飞羽,身穿着校尉的服饰,不由得一愣。 “通守大人,四位将军都已经歇下,这里由我值守,可是有何情况?”罗飞羽问道。 “是!禀报校尉大人,历阳方向,有一队人马疾行而至。”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嗯。通守大人和四位将军都已经知晓了,那是从历阳撤下来的步卒,无需惊慌。” 斥候虽然满腹疑惑,此时却也不得不信。虽然他看得不太清楚,但是那队人马队伍肃然,的确是官军的服饰。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遂笠三人所率五千步卒,终于到了。此时的江边码头,仍旧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152 最后时刻 五千步卒,保持着大致整齐的队列,没有人说话,显得沉默肃然。 他们急行军二十多里路,一个个已经很累了,但成功赶到码头,再见到罗飞羽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过来,心里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齐偏将!”罗飞羽隔着十多步,直接喊道。 “在!”齐遂笠不自觉地就应答一声。 虽然罗飞羽不是他的上司,可是现在从心理上,他却觉得罗飞羽就是他的上司。 “带上两队人,控制所有船只!有人敢反抗,格杀勿论!” 齐遂笠心里头一惊。但是看到罗飞羽平静的双眼,他立即就回过神来。现在最为要紧的,就是控制码头上停泊的这些船! 他当即领命,带着手下两队人而去。 “郑偏将!” “在!”有齐遂笠的先例,郑孝胥答应得十分干脆。 “带上两队人,随我来!钱偏将!” “在!” “余下兵卒由你指挥,列阵,守住码头,有胆敢冲击军阵者,格杀勿论!” 三位偏将立即各自领命,吆喝声四起。 罗飞羽带着郑孝胥和两队人,直接来到四位骑兵偏将歇息的小楼。把守的亲兵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脸上惊疑不定。 四位偏将刚刚爬起来,看着进来的郑孝胥,再看看罗飞羽,脸色大变。 “我不多废话了!”罗飞羽直接了当的说道,“历阳撤下来的五千人,已经封锁码头。现在,四位给我一个答复,想要活命,就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想死,那就简单多了。” 四个人脸色大变,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可是通守大人……” “通守大人弃城而逃,宁愿带着金银细软,也不愿意带着大家一起渡江。你们愿意跟着他一起走,我不反对。不过我提醒你们一下,天亮之后,江淮军就会杀到。” 四人再次对视一眼,还是这个领头的偏将马骐利拱手说道:“我们四个选择活命!” “很好!”罗飞羽答道。“想要活命,那就要听我号令,不然大家就会都死在这里。” 罗飞羽直接发令,让马骐利带人跟他一起,去找通守赵砺,两名偏将去召集组织骑兵,另一人则带人把那几十车金银细软驱到码头外十里,抛弃在大道上。 众人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罗飞羽耐着性子解释道,“现在是人命更重要!这些金银细软,抛在十里外,势必会引起江淮军哄抢,如此可为我们争取到半天的时间!这是我最后一次容许你们质疑我的命令,现在,立即去执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外面已经传来喧哗声,显是齐遂笠所率兵卒正在控制那十多艘大船。 在上一个世界里掌控大权的十多年经验,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发号施令,简单明晰,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江边码头,立即如油锅里倒进一盆水,沸腾起来。 通守赵砺及其手下,被收缴武器,关押在一起。罗飞羽没有杀他,而是准备把他留给杜伏威的江淮军。 一共十六艘黄龙船,每艘可载兵士一百二十人。只是渡江到对面码头,往返一次就要一个时辰! 这样共计九千人,需要往返五趟,也就是五个多时辰,才能全部渡过长江。 从历阳撤下来的步卒连夜赶路,疲累交加,先行登船渡江,每个人带上足够十来天的粮食,排队登船,井然有序。 四千骑兵,则连夜在码头外布设拒马障碍,防止江淮军发起冲锋。至于战马,就无能为力了,按照罗飞羽的安排,就统一安置在布设的阵地外,喂它们吃饱喝足,每匹战马尾巴上帮上布条,准备作为最后的手段。 天色渐亮,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可是撤退的速度,却受制于十六艘黄龙战船的往返所耗时间,没法快得起来。 不断有斥候飞马急报。 江淮军已经进占历阳。 江淮军往码头追来。 江淮军在在码头十里外陷入混乱,争相抢夺几十车的金银细软,相互争斗。 杜伏威亲率高手执法队,一队精兵,强力镇压,制止混乱,继续追来。 一条条急报,汇总到罗飞羽手中。时已近午,十六艘黄龙战船,已经在对岸卸下兵卒,陆续返航。 算算时间,最后一批人上船时,就正好是江淮军杀到的时候。 七名偏将,只剩下齐遂笠和马骐利在这边,其他人都已经过江,在对面领军。 “准备好战马阵,这该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后一点时间。”罗飞羽吩咐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江淮军终于杀到,最后一艘黄龙战船,也终于开始登船。 四千匹战马,尾巴着火,疯了一样往前奔腾,威势之盛,还没有冲到跟前,江淮军就阵脚大乱,一片混乱。 点火的一队兵卒,以最快速度飞奔而来,排队登上最后一艘黄龙战船,马骐利站在码头边,大声吆喝:“快!快!快!” 现在就是在与时间赛跑。 江淮军的冲杀,被战马所挡,可是杜伏威及其手下的高手执法队,却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这帮人一旦杀到,这艘船上的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剩下二十多人没有登船,罗飞羽飞一般奔来,边奔边大喊:“快开船!快开船!” 马骐利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在罗飞羽身后,几十道人影在飞奔战马之间纵腾跳跃,当先那道人影,更是只能看到一道影子,迅若奔马,声势骇人。 余下的人来不及排队登船,纷纷就近跳上船,船上的人也纷纷伸手,把没站稳的人拽了进去。马骐利连声大喊:“快开船!快开船!” 黄龙战船一颤,缓缓驶离码头,速度渐快。 罗飞羽飞奔而来,纵身一跃。 十来丈的距离,他飞掠而过,只是距离战船,还有一点点距离。在满船人的惊呼声中,罗飞羽倏然伸手,在黄龙战船船沿一搭,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船尾。 “好!”黄龙战船上百多战士,齐声叫好。 他们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可是罗飞羽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杜伏威的速度太快了,这点距离,对杜伏威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猛然之间,罗飞羽双眼紧缩。 只见杜伏威身影如虹,在码头上一飞而起,电射而出。 刹那间,罗飞羽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之中,四周一切都不复存在,眼前所见,只有杜伏威那如大鹏展翅的身影。 蓬! 罗飞羽体内的真气,轰然爆燃,疯狂涌动。身周的一切,回复了原样,满船战士的惊呼声,还有杜伏威的身影,都变得慢了起来,不再那么迅快得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双脚脚板底涌泉穴变得一冷一热,冷热气息涌入,与此同时,头顶天灵穴,也有冰冷气息疯狂涌入。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出背上绣春刀,整个人冲天,而起,迎着杜伏威的身影,电射而去。 153 醒来 黄龙战船船尾陡然往下一沉,然后船头翘起,整艘船如得神力相助,往前猛然窜了出去。 罗飞羽心神一片空明,无所畏惧。 杜伏威从码头上腾空而起时,他就如身处暴风眼中,身周一切都消失了一样。 这只是他的感官,实际上,局外人只是感觉到当初气势迫人,却没有罗飞羽这般感受。 他在这一刻,就被杜伏威的气机锁定,精气神完全受到杜伏威的气势影响。 直到他体内真气燃爆,他才打破杜伏威的气机枷锁,恢复自主。 他身后就是这艘黄龙战船。一旦退让,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会遭到杜伏威杀戮。 他退无可退。 更是因为他如果在杜伏威的威势之下退让,这件事就会如一颗种子那样,种在他的心头,让他今后再对上杜伏威时,心里始终有一道阴影,留下缺憾。 如此一来,他再怎么奋勇精进,杜伏威都会如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他的心头,难以逾越。 电石火光之间,杜伏威划过一道抛物线,上升势头力尽,开始往下。罗飞羽则如一颗新星,冲天而起,势头正猛,迎了上来。 在这一瞬间,杜伏威的衣袖无风自动,大有笼天盖地的气势。罗飞羽却岿然不动,仍然是一刀劈落,只是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人在往上升腾,劈出去的绣春刀,也正好是斜往上劈落。 这一刀,竟然已有由繁入简、返璞归真的迹象。 杜伏威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早就已经认出罗飞羽。 此时见到罗飞羽劈出来的这一刀,比之当日在栖凤楼上那两刀,又有精进。不自觉之间,他耳畔似是响起一声“杜叔”,满腔的杀气,也悄然消散了许多。 嘭! 绣春刀劈中杜伏威的袖中护臂。 杜伏威借力倒飞而出,犹如凌空御风滑行,轻轻巧巧地,落在码头上,面容古拙,波澜不惊。 罗飞羽就没有这么轻松,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在空中喷洒出一口鲜血,远远地掉进大江中,扑通一声,浪花四溅。 “校尉!” 黄龙战船上,百多战士齐声悲呼。偏将马骐利更是站在船头,手里拿着长绳,随时准备救援。 杜伏威站在码头上,面色冰冷,心里却是狠狠一震。刚才这一幕,这个小家伙为了这些兵卒拼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心头。 他竟然还是官兵的校尉? 只要他不死,这些人就会唯他马首是瞻! 杜伏威心中一片冰冷,隐隐约约觉得,这会是将来的一个劲敌。 江水淌流,波涛翻涌,罗飞羽掉下水之后,就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杜伏威负手而立,手下的高手执法队纷纷赶来,看着远去的黄龙战船,问道:“总管,要不要追上去!” “先稳住历阳!清扫战场!”杜伏威沉声说道,“准备好船,派人渡江,进入丹阳!” 大江北面,是历阳郡,隔江而望的,就是丹阳郡。如今江淮军已经拿下历阳,下一步,当然就是兵锋直指丹阳! 手下领命而去。 这一战,虽然攻占历阳,但是兵员损失惨重。好在精兵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普通兵卒,完全可以通过进入丹阳,得到迅速补充。 唯一可虑的,就是历阳守军几乎全身而退。这样无论是退往丹阳,还是回到江都,都会大大增加江淮军攻城的难度。 杜伏威攻占历阳的计划,就是攻三缺一,迫使官兵从南门退往码头。这样大军攻来,就能把历阳守军全部歼灭。 这个完美的计划,却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出现,而破开了个缺口。 杜伏威一个人负手站在码头上,江风吹拂,衣袂飘飞,身躯如一杆枪,巍然挺拔。 手下不住来报,清扫战场所得,十分丰厚。几十车的金银细软,四千匹战马,还有大量粮草物资,以及历阳通守赵砺的尸首。 杜伏威始终没看到罗飞羽浮出江面。他不相信这个小家伙就这么死了。可是眼前所见,却没有丝毫虚假。 江水涛涛,淌流不止。杜伏威心里轻叹一声,转身就走。 在码头旁的小楼里,历阳通守赵砺,以及手下亲兵,横尸一地。 杜伏威亲自监视伤口,心下凛然。 这些亲兵都是一刀毙命,赵砺身上伤口就多了几道。这个人下手狠辣,刀法狠厉,虽然火候差了些,下手时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除了罗飞羽这个小家伙,杜伏威想不出来第二个人。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人肯定是在官兵都已经上船撤走的时候,他一个人来下手的!这样这些人的死,就理所当然地扣在江淮军的头上。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家伙!”杜伏威暗赞一声。 …… 罗飞羽“醒”了过来。 他就漂在水上面,手里还紧紧地握着绣春刀,随波逐流。脸朝上,四周一片黑暗,天上星空璀璨,银河横亘半空,分外清晰。 这是长江,往东奔流。罗飞羽翻了个身,收起绣春刀,朝右手边划去。 月牙儿升了起来,借着星月辉光,罗飞羽爬上泥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可是双腿酸软,他还是一下子就扑倒在泥滩上。 在历阳江边码头,他跃身而起,拦截杜伏威。结果就没有什么悬念,他直接口喷鲜血,掉进江中。然后就漂到现在。 身上没有伤口,胸口有点闷闷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全身乏力,脚底发飘。 如此躺了好一会儿,罗飞羽爬起身了,走得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进到疏林里。 这个样子,走出去,也不是个事。罗飞羽盘腿坐下,静下心来,深吸浅呼,调息运气。 第二天天色大亮,罗飞羽再次“醒”了过来。练功一夜,胸口的阴翳不再,全身也充满了劲,可是肚子就饿得叽咕乱叫。 湿透了的衣服也干了。这个时日,天冷得很,可是罗飞羽却没有觉得如何冷,静坐一夜,竟然也没有什么咳嗽流鼻涕之类的,精神甚佳。 他只能紧紧腰带,往东走去。 他走得比较慢,是希望能在隋兵之后,进入丹阳,这样就能直接归队,把这支从历阳撤下来的队伍掌控住。 如此走了三天,午后时分,他远远看到数里外的城市镇,不由得精神大振,加快脚步。 这几天,为了防止走失方向,他一直在江边行走。幸好野外疏林里,野兔野鸭之类的可不少,不至于饿肚子。只是三天下来,没有盐巴,嘴里真是淡出鸟来了。 市镇里人多为患,很多是从历阳逃难而来的。罗飞羽兴冲冲地走到一家酒楼前,伸手一拍身上荷包,就不由得尴尬呆立在那里。 154 再遇杜伏威 罗飞羽身上空无分文。 他在送尤雨晴跟着竹花帮历阳分舵舵主范立离开历阳时,他记得身上明明带着些碎银两和小块金锭的。 看来是泡在江水中时,钱囊掉落,顺流而下了。 他只能看了一眼酒楼的招牌,再伸鼻子闻闻里面的香味儿,悻悻然转身离开。 墟镇长街两边,店铺林立,只是不少都关着门。路上行人不少,显得很热闹,只是人人脸上带着慌惶,透着紧张。 罗飞羽信步来到市集,四处打量,琢磨着怎么搞到点碎银子,好饱餐一顿。 呀! 左侧大街,有人大叫一声,踉跄跌倒,另有六名汉子扑了过来,拦住两男一女,大声嚷嚷着,“打人了!” 行人慌忙避开,唯恐殃及池鱼。 两男一女挽手走在一起,甚是有些怪异。罗飞羽还没走过去,那边就打了起来,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官差吆喝着赶来,三人很快就挤出人群,一脸兴奋,一溜儿飞快走远。只是与罗飞羽擦肩而过时,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罗飞羽一眼,这才飞快离开。 罗飞羽暗自摇头,在人群散去后,走了过去,看着叫唤个不停的七个地痞流氓,问道:“你们是竹花帮的人?” “你管我们是什么人!”带头的壮汉愣着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走开!” 罗飞羽淡然一笑,双手摆出竹花帮的问询手号,说道:“既然你们不是竹花帮的人,却在这里假借竹花帮的名头生事,怎么,你们当竹花帮是吃素的么?” “你是什么人?”领头壮汉气焰顿消,满腹狐疑,问道。 罗飞羽森然道:“我是竹花帮风竹堂沈堂主派来的,你们败坏竹花帮名声,真是胆子够大。” 其他几个流氓立即叫起撞天屈来,七嘴八舌的,说是对方自称是竹花帮的人,他们没有这么说。 罗飞羽冷冷地笑着,说道:“哦,原来是这样。竹花帮的人,你们都敢打!告诉我,你们是跟着我去见丹阳分舵舵主陈泽,还是准备如何了了此事?” 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这可是这一带大有名头的人。眼前这个家伙,穿着不咋的,却敢直呼其名,显然是来头不小。 几个地痞立即慌了神,兼且他们刚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个个萎靡不振,正欲去找帮手来出口恶气。个个哭丧着脸,由领头壮汉收起几两碎银子,恭敬地送到罗飞羽身前,连声求情。 罗飞羽好生鄙夷了这帮人一番,勉为其难地收下这点碎银子,板着脸,训了他们一顿,也就宽宏大量,放了他们一马。 手头有了这点碎银子,罗飞羽立即胆气粗壮,径直找到这里最好的酒楼,昂首挺胸,就上到二楼。刚要召唤小二给他找个好位子,心头猛然一颤,转头看去。 暮然间,他如被一道闪电霹雳劈中,整个人呆在这里。 那是杜伏威! 他凭窗而坐,戴着高冠,面容古拙,板起来不怒自威,这个时候却带着几丝笑意看过来。 我的个天捏,这个煞神怎么这么快就来这里了!罗飞羽心里暗自嘀咕着,在他的注目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恭恭敬敬一揖到地,喊道:“杜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坐!”杜伏威板着脸说道。 罗飞羽此时心里反而坦然,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刚才得来的几两碎银子,往桌子上一拍,豪迈地喊了声,“小二!拿手的下酒菜,一样来一盘,还有好酒,来上两坛!” 杜伏威就这么看着他,一声不吭。 待到小二拿着碎银子,喜滋滋地转身离开,杜伏威才淡淡地说道:“你倒是出手大方得很。” 罗飞羽不以为然地说道:“几两碎银子而已,还是刚才从几个地痞流氓身上讹诈来的,不来大吃一顿,对不起自己啊!” 杜伏威晒然道:“杜某说的,当然不是这几两碎银子。” 罗飞羽一愣,才醒悟过来,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杜叔说的是那些粮草物资,四十八车金银细软,还有四千匹战马。那些东西我又带不走,我和杜叔之间,又不是生死大敌,慷他人之慨,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杜叔无需在意。” 杜伏威看着罗飞羽,如同不认识他一样,蓦然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冷酷的意味,说道:“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没有死在大江里喂鱼,杜某甚慰。你是准备回丹阳?还是江都?” 罗飞羽放下心来?他本来还以为杜伏威是冲着他来的。现在看这个样子,他是另外有事,才从历阳赶到这里来,只是凑巧碰到了一起而已。 “丹阳,然后回江都。”罗飞羽答道。 杜伏威看着他,说道:“你如若肯来帮我,我可让你独领一军。” 小二端来一盘接一盘拿手好菜啊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罗飞羽给杜伏威和自己斟满酒碗,然后端起碗,跟杜伏威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个干干净净,才长叹一声!说道:“好酒!” 杜伏威头一仰,一碗酒直接倒进嘴里。 罗飞羽这才缓缓说道:“杜叔这个提议,小子不是没想过。可是在历阳城头激战三天三夜,小子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何?”杜伏威双眉一掀,问道。 “杜叔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罗飞羽抬头问道。 “假话又如何,真话又如何?”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假话就是,小子无心过问这些烂事,只想痛痛快快走过这一生。至于真话么,杜叔听了可别动气,小子并不看好杜叔哩。” 他抱起酒坛,再次给杜伏威斟满。杜伏威冷冷看着他,问道:“此话怎么说?” 罗飞羽再次端起酒碗,与杜伏威一碰,一饮而尽,说道:“杜叔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一条看起来容易些的路,纵容军中匪气戾气壮大。故而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势力膨胀,声势浩大。可是如此一来,就未免后劲不足,难以笑到最后。” 哼! 杜伏威冷哼一声,说道:“俗语有谓,发财方可立品。杜某如今就是仅堪糊口的穷光蛋,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家当都失去,如何有本钱来收买人心?” 罗飞羽苦笑着,再次斟满酒碗,端起来,说道:“杜叔,小子再敬你一碗!”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 杜伏威倒扣酒碗,示意不喝了。罗飞羽愕然道:“怎么,杜叔还有要事在身。” 杜伏威不置可否,晒然道:“杜某还在听你说完你的真话。” 罗飞羽摇着头,苦笑道:“小子该说的,已经说完哩。” 杜伏威面色一寒,正要说话,突然眉头微蹙,凝神细听。罗飞羽也听到了,城西那边,传来一声极为尖锐的哨声,声音十分微弱,极为特别。 “杜某现在要去找两个人,你还是赶紧回到江都,要是在丹阳再遇上了,杜某可不敢保证不会下狠手!”杜伏威淡淡说完,手在窗沿上一搭,整个人就飘然而起,从窗户穿了出去。 酒楼里的客人,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杜伏威的离开,就仿佛临窗的这个位子,本来就没人似的。 罗飞羽心头一震,终于想了起来,明白为何杜伏威会出现在这里! 155 红拂女 罗飞羽一开始以为杜伏威是冲着他来的,但是很快,就发现并不是这样。 此时杜伏威听到手下的尖锐微弱哨音,立即就跳窗离开,连大门都不走,而且还是说来找两个人。 那自然就是来找寇仲和徐子陵的。 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杜伏威抛下一切,立即赶来! 半年前,宇文化及为了夺取《长生诀》,杀了扬州第一高手石龙。随后全力追捕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扬州小混混。结果却屡屡被两人逃脱,轰动天下。 除了《长生诀》,据说两人还从罗刹女那里,知晓杨公宝库的秘密。 身负《长生诀》和杨公宝库这两个天大秘密,令得寇仲和徐子陵成为天下豪杰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对象。只是没有人想得到,真正的《长生诀》,是在罗飞羽手中。寇仲和徐子陵得到的,只是赝品而已。 这个秘密,罗飞羽当然不会傻到说出去。现在就乐得让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吸引天下豪杰的注意力,是再好不过的。 但是这一次,跟寇仲和徐子陵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李靖!他与寇徐二人亦师亦友,却又因为两人所认的义姐素素的缘故,而耿耿于怀。 现在,杜伏威盯上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罗飞羽可没这个本事去插一道手。但是这个李靖,就绝对不容错过! 想要争霸天下,罗飞羽真正忌惮的,就是李阀的李世民。李阀身为天下四大门阀之一,盘踞太原,实力雄厚。而李世民又是不世出的天才,雄才伟略,善于拢人用人。 历史那条时间线上,李靖就是李世民天策府中的顶梁柱之一。现在这个由《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世界里,改变已经发生,李靖的归属,当然就可以被改变! 罗飞羽一边吃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些。满满一桌子的菜,他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尖锐微弱哨音是从西城传来的。罗飞羽吃饱喝足,出了酒楼,就快步往城西走去。 城西一片混乱。 就连官差,也都四散而逃。从历阳逃难到这里来的民众,就更是慌惶四散。 也只有杜伏威的现身,才能引起这样的慌乱。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杜伏威出现在这里,江淮军也就很快会攻至。 西城城门洞开,人流蜂拥而出,罗飞羽拉了几个人,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挤在人群里,出了城门,顺着大道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那一群地痞流氓大呼小叫着,往右前方的疏林里跑去。其中几个,就正是他讹诈出几两碎银子的那几人。 疏林里,停着一辆骡车,铺满草料,一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年青男子,不顾两个地痞流氓的拉拽,哭喊尖叫着,就是不肯松手。 可是她终究体小力弱,被两个地痞流氓拖下车来,四只手在她脸上肆意揉捏,得意地狞笑着。 虽然离得较远,罗飞羽还是认了出来。她就是挽手走在一起的那个素素,另外两人,当然就是寇仲和徐子陵了。 “放开她!”骡车上的年青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从草堆里摸出一把刀,沉声说道。 只是他声音中透着虚弱,站都站不起来。 围拢在这里的十多个流氓,齐齐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人喊道:“这个小子,就是杀了江淮军高手的逃兵,值十两黄金!” 罗飞羽默不作声地走到骡车旁,看了骡车上李靖一眼,转头对两个地痞流氓说道:“放开她。” “你是什么人?”两个地痞流氓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问道。 罗飞羽没有理他们,而是转身对着围拢在这里的十多个地痞流氓高声说道:“这里是竹花帮的地盘,你们敢在这里惹事生非,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领头大汉手里提着长刀,指着罗飞羽,厉声问道。 “竹花帮护法罗飞羽!”罗飞羽沉声答道。 众地痞流氓一愣,旋即哄堂大笑。领头大汉骂道:“竹花帮从来只有帮主堂主舵主,哪里来的护法?小子,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罗飞羽咧嘴一笑,“竹花帮殷帮主亲自任命在下为竹花帮护法,你们还敢在我面前叫嚣,可是嫌活得命长了。识相的,赶紧滚!” 话音未落,罗飞羽却转头看向身后侧。走过来的红衣女子,不僧不道,手里却拿着一柄拂尘,看到罗飞羽看着她,轻笑着说道:“大家继续,不用管奴家,奴家只是路过而已。” 就在罗飞羽这么分神的当头,领头大汉举刀高呼:“什么东西!杀了他!”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转身,迈开大步,拔刀,一刀劈下,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 他说打就打,一点预兆都没有。领头大汉还在提刀左右四顾,吆喝其他人上前动手。冷不丁发现刀光劈落,忙不迭举刀格挡,刚刚举起,就铛的一声闷响,一股大力从刀上传来,整个人如遭猛兽撞击,往后抛飞。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抛洒在空中。 咚! 落地之声,比闷雷声还要更震人心魄。领头大汉在地上蠕动了两下,就颓然瘫软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其他的地痞流氓十多人,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双股颤栗。 好勇斗胜是家常便饭。但是他们何曾见过眼前这般情形,领头老大一个照面,就被人杀了! 罗飞羽没事人似的,收起绣春刀,低喝一声:“还不快滚!” 他根本不屑于跟这些人动手,不屑于为难他们。 十多个地痞流氓如蒙大赦,一个个吓破了胆,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之下,还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然后赶紧爬起来,继续跑。 拉拽着素素的两人,也不例外,松开手就跑。 骡车上的年青男子再也坚持不住,软倒在草堆上。素素抢上去,惊呼一声:“李大哥。” 罗飞羽看了一眼红衣女子,心里暗自纳闷,莫非这就是那位奇女子,红拂女? 不过此时他没时间跟她寒暄,站在骡车旁,查看一番年青男子的伤势,说道:“无妨,就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致。这里离丹阳……” 话还没说完,他心有所感,扭头看过去,疏林外面,走过来五个人,高昂胖瘦各异,手上的兵刃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个个脸色不善,眼光中透着凶狠。 “在下李靖,多谢罗护法援手之情!”李靖在骡车上,挣扎着说道,“这些人,是杜伏威手下的高手执法队,是来找李某的。罗护法请带着素素……离开……” 罗飞羽咧嘴一笑,答道:“李大哥歇着就是,既然兄弟插手了,当然就会一管到底!” 说完,他转向红衣女子,礼道:“江淮军的高手执法队来了,姑娘……” “无碍,奴家只是路过,不碍你们的事就是。”红衣女一摆佛尘,说得很轻松,反而往骡车靠近了两步。 她摆明了是不会离开的。 156 你们是什么东西 罗飞羽一笑,也就不再管她。 疏林外,走进来的五个人,隐隐封住众人逃走的路线。罗飞羽走上前,问道:“来的可是杜叔麾下的高手执法队?” 五个人一愣,骡车上的李靖,还有抱着他的素素,以及骡车旁的红衣女,也都是一愣。 “你是何人?”领头的是个胖子,一脸横肉,没有笑口常开,而是目露凶光,问道。 他手里拿着一把砍骨刀,浑身油腻,一副屠夫的打扮。 “杜叔来这里,是为了找两个人,你们想必也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罗飞羽好整以暇地说道,“方才在酒楼上,在下还敬了杜叔三碗酒。杜叔听到哨声示警,匆匆跳窗离开。你们不去助他一臂之力,反而来这里,就不怕误了杜叔的大事?” 听罗飞羽说得如此有板有眼的,五个人沉疑不定,目光闪烁。胖子屠夫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竹花帮护法罗飞羽!”罗飞羽答道。 胖子屠夫看着他,脸上肥肉抖了两下,手中砍骨刀指向骡车上的李靖,说道:“这个李靖,乃是个逃兵,还杀了军中的军头祁老大,我等要抓他回去,军法处置。” 罗飞羽问道:“怎么回事?杜叔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李靖而来的?” 胖子屠夫双眼一缩,脸上肥肉挤了几下。在他身旁的书生打扮那人嘿嘿笑道:“朱老大,可别被这个小子给唬住了。杜总管的事,我等可没法去管。可是这个李靖,可是杜总管亲自下令捉拿的。” “还未请教各位名号,”罗飞羽问道,“下次在下见到杜叔时,也好问问他手底下是不是有这么几号人。” 五人面色一变。 他们倒不是被罗飞羽这话给吓住了,而是觉得罗飞羽这话是个极大的侮辱。 胖子屠夫没有吭声,书生打扮的人“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悠然摇了起来,说道:“在下白面书生叔犇骅。这位朱老大,绰号辣手神屠。” 另外还有三个人,他却只字不提,显得甚是狂妄自大。这个时候天冷得很,可他却像是热得难耐一般,折扇摇得甚是潇洒自在,可就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罗飞羽看两人,伸手挠着头,装着不解地问道:“你们……到底哪位是老大?哪位可以做主?” 扑哧! 身后传来红衣女的笑声。罗飞羽没有回头,心里却是喊着:大姐,严肃点!虽然这话挺好笑,可你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笑啊! 白面书生手中的折扇僵在空中。辣手神屠伸出猩红的舌头,抿着厚厚的嘴唇,扭头看了白面书生一眼,眼神温柔得足以融铁化钢,说道:“谁能做主就不是个事!你小子倒是个事儿!你现在让开,我可以当没看到你的存在。可要是你愣是不开眼,那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罗飞羽震惊着说道:“原来……你们两个……是一对儿?” “找死!”白面书生一张脸气得通红,低喝一声,折扇一合,身形一晃,朝罗飞羽扑来。 罗飞羽想都没有想,踏前半步,拔刀劈下。 白面书生的速度蛮快,步伐诡异,看似扭扭斜斜,实则是走得直线,手中折扇当胸戳来,只取罗飞羽的乳突穴。 咦?他刚刚近身,就被罗飞羽这一刀惊得惊叫一声。手腕一翻,钢骨打造的折扇印上刀锋。 蓬! 刀扇交击,罗飞羽螺旋劲气迸发。 白面书生脸色大变,不假思索地,就飞身后退。 他一连退了十来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中折扇也扭曲成麻花似的,再也打不开。 “你怎么样了?”辣手神屠朱老大肥胖的身躯轻灵得很,闪到白面书生身边,甚是关切地问道。 白面书生白了他一眼,丹凤眼竟然显露出几分妩媚来,尖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与岭南宋家是什么关系?” 罗飞羽心中大定,哈哈一笑,答道:“在下好言相告,你们却非要动刀动枪。这个问题,杜叔在栖凤楼时,都没有问,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栖凤楼就是宋家在历阳的产业。即使江淮军攻占历阳,杜伏威也对岭南宋家有诸多不满,可是这个栖凤楼,却仍旧稳稳当当地开门做生意,丝毫不受历阳易主的影响。 辣手神屠神色沉疑不定,白面书生却尖着嗓子说道:“哼!装神弄鬼!竹花帮哪里来的护法!帮主殷开山,已经被扬州总管尉迟胜抓进大牢,竹花帮惶惶如丧家之犬!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却还在这里拿着竹花帮来当挡箭牌,真是不知死活!” 罗飞羽大吃一惊。 这个消息,他竟然还不知道! 瞬间的恍惚,让辣手神屠看到了机会。他提着砍骨刀,肥胖的身躯如一只灵猫,窜了过来。 “小心!”红衣女娇声提醒。 白面书生,还有另外三人,同时扑了过来。 刹那之间,罗飞羽体内真气蓬的一声点燃,众人的动作,在他眼里一下子慢了下来,而他还准确地把握到,白面书生看起来是攻向他,实际上却是扑向身后的骡车。 盖因白面书生判断罗飞羽为了应对辣手神屠的攻击,不得不往左侧挪开几步。这样一来,就让开了他扑向骡车的通道。 罗飞羽嘴角噙笑,如箭一般,窜了出去,手中绣春刀搂头一刀劈下,直取白面书生。 辣手神屠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小叔,小心!” 呯! 话音未落,罗飞羽一刀正正劈中白面书生的铁骨折扇。他怪叫一声,倏然往后倒飞,口喷鲜血,血珠喷洒在空中,分外妖娆。 辣手神屠救援心切,砍骨刀带着呼呼风声,拦腰斩了过来。 罗飞羽脚尖踮起,以十分玄妙的姿势,左右脚交错,似是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避过砍骨刀,绣春刀却如影随形,贴着辣手神屠的手腕,削了过去。 辣手神屠反应极快,不假思索地撒手,弃刀,收手,后退。拳端一阵冰冷掠过,正是绣春刀的刀锋。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幸好此时三名手下已经赶到,罗飞羽如若追杀而来,就让开了守住骡车的通道。 呯呯呯! 一连串的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罗飞羽以一敌三,竟然没有落在下风。 辣手神屠顾不得三名手下的安危,倏然半转身,几步奔到白面书生身边,弯身就欲去抱起他来,陡然见到白面书生双眼惊恐,瞪得老大,还没反应过来,后脖子处一凉,小半截三棱锥刺自他咽喉透出。 他唔唔叫了两声,双眼一翻,就此扑倒在白面书生身上。 157 何必赶尽杀绝 下手的是红拂女。 手持拂尘,一袭红衣,脚不沾地一般,就从骡车旁,飘到辣手神屠的身后,下了狠手。 白面书生被他压在身下,本就受伤,一时爬不起来。红拂女手一收,拂尘中的三棱锥刺缩回,手腕一翻,如一朵云般蹲身,反手一刺。 啊! 白面书生的惨叫戛然而止。 三棱锥刺自辣手神屠身子底下平刺而入,从左侧耳朵进,右侧耳朵出,刺了个对穿。 罗飞羽正在跟三人激战,无暇顾及到这边。绣春刀挥舞开来,分外畅快,体内真气随心意而动,如同水波一样,随着每一刀挥出,形成螺旋劲气,迸发出去,令得围攻的三人叫苦不迭,根本无法实现真正的围攻。 白面书生的惨叫,令得三人心惊胆战,无心再战。只是三人一样的心思,不约而同地想要跳出战圈,逃离此地。 绣春刀刀光暴涨,瞬间就把慢了半步的两人卷了进去。 啊啊! 两声惨叫,相继而起,连成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拔腿飞奔。罗飞羽要是追上去,完全可以杀了他。他只是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唰的一声,收起绣春刀。 “你为何不杀了他?”红拂女蹙眉问道。 罗飞羽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要赶尽杀绝呢?” 骡车上,素素连连点头,李靖则是看着两人,一声不吭。红拂女蹙眉说道:“这个人逃走了,还会带其他人前来,甚至是杜伏威本人前来。” 罗飞羽说道:“杜叔找人办大事去了,根本顾不上这些小事。李大哥这伤势,需得好好休养才行,现在去丹阳,入城再说。” “等等!”红拂女和素素同时出声。 罗飞羽看看她们两个,红拂女没有说话,素素面带担忧,问道:“我……还得等等我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罗飞羽问道,“他们还在城里没出来吗?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寇仲,一个叫徐子陵。”素素答道。 罗飞羽眉头一皱,惊呼道:“原来是他们两个?” “公子认识他们?”素素惊问道。 罗飞羽叹一口气,说道:“长话短说,杜叔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他们两个。所以现在不用再等了,他们现在肯定跟杜叔在一起。至于原因,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半年前,发生在扬州的一件大事?” 素素伸手掩嘴,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担忧,大眼睛里泪水涌出,滴落到李靖的身上。 “素素妹子先别急,小仲和小陵并非常人,他们会没事的。”李靖用虚弱的声音劝慰道。 罗飞羽说道:“是的,无需担忧。杜叔只是为了得到他们身上的秘密,而不是要杀了他们。现在时候不早,城门一关,就不好办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丹阳已经封关,不准人进出。”红拂女说道,“即使你是竹花帮护法,现在只怕也没办法。” 罗飞羽沉吟道:“殷帮主被扬州总管尉迟胜关进大牢,竹花帮这层关系,的确是不管用。但我还有其他的办法,大不了无法入城,咱们绕道而行,前去扬州,也就是了。” 红拂女没有反对,她本来说只是过路的,现在却绝口不提路过这句话,很自觉地以同伴自居。素素和李靖此时更是无法多说。 骡车启动,罗飞羽却快步走过去,在伏尸身上仔细搜索,很快就拿着几个钱囊,以及两本书册,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微笑,显得十分开心。 红拂女转头,很奇怪地问道,“这个什么辣手神屠和白面书生身上搜出来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这么开心?”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这些人身上带的东西,简直就是白送的啊!不拿白不拿。咦,折梅手,龙象微步,竟然得了两本武功秘籍。哈哈……” 红拂女不屑地一笑,看着罗飞羽郑重其事地两本书册纳入怀中,说道:“你的刀法,凌厉狠绝,可是有什么名头?” 罗飞羽摇头答道:“没有什么名号。我的刀法,注重基本功,没有什么固定的招式,讲究因时因地随机应变。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红拂女答道:“奴家本姓张,名出尘,吴兴人士,自号红拂女。” “原来是红拂姑娘!”罗飞羽说道,“姑娘身法妙曼,轻功卓绝,就连那个辣手神屠,身法算是不错的了,竟然都没有发现姑娘欺近。” “辣手神屠,这个名头倒是唬人得很,功夫就很稀松平常了。”红拂女很是不屑于罗飞羽把自己和这么个人相提并论。 罗飞羽哈哈一笑,一路走,一路与红拂女谈笑甚欢。红拂女对他的刀法,很是有兴趣,可惜罗飞羽对她所说的,都是实话。 他的刀法,就是来自于锦衣卫内部传承下来的刀法,没有什么名堂,只是一套练刀的方法而已。注重刀法的基本功,拔刀,握刀,劈,砍,斩,撩,刺,掠,削,剜,转,拖,以及挡,推,滑,等等基本动作。讲究基本动作的千锤百炼,这样在实战中,就能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最为合适的刀法来。 只是红拂女对此不太相信。 骡车上,李靖昏昏欲睡,素素则在一旁看护着他。天色尚亮,丹阳城已成功在望。 进城的大道上,官军设卡,不许人通行。逃难至此的人,已经是又疲又累,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多半就歇在野外。 大道两旁,到处歇满了人,或坐或卧,个个脸上带着慌惶,不知何处何从。 罗飞羽看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沉默下来,骡车上的素素,更是不忍直视。 红拂女谓然长叹一声:“乱世人命如草芥,这个天下,何时才能得以太平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罗飞羽接过话头,语气沉重,“江淮军所到之处,这些百姓宁愿逃亡他乡,也不愿留在江淮军控制的地盘。杜叔乃是天下枭雄,武功卓绝,心狠手辣,可却不是个争天下的料子。” “咦?你喊他杜叔,却又如此说,这是何道理?”红拂女很奇怪地问道。 罗飞羽坦然答道:“因为在历阳见他第一面时,他一句话指点迷津,让我刀法大进。所以我一直喊他杜叔。至于这个说法,今日中午在酒楼与他对饮时,他让我加入江淮军,我就是这么如实相告的,可惜他还未能听得明白,也没有听得进去。” 红拂女眉头微蹙,停下脚步,问道:“奴家还以为你只是在吓唬那些个家伙,难道你还真的与他在酒楼对饮?” 罗飞羽惊奇地问道:“怎么?敢情你们都不相信啊!” 158 入城 红拂女肯定是不相信的。此时临近丹阳,李靖在骡车上,也无法入睡,醒了过来,就刚好听到罗飞羽的这番话。 罗飞羽不以为然,哈哈一笑,说道:“等进城后,我再跟几位细细分说。你们在这里稍候,我去找把关的官兵问问情况。” 官兵设的关卡,以拒马卡住通往丹阳的大道。等闲人还没有靠近,就会遭到厉声呵斥。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拦下来。至少在这么一会儿,罗飞羽就看到好几辆马车,驶过关卡,往丹阳城门驶去。 只是这个代价,肯定是不菲罢了。 “站住!闲杂人等,不等通过!” 罗飞羽刚刚走近,把守关卡的军士就厉声喝止。 可是这对罗飞羽没有什么用。他面带微笑,施施然走过去,掏出其中一个钱囊,拿在手中,说道:“在下只是想问个事。” 守关的军士相互看了一眼,瞅瞅他手里的钱囊,态度和缓了许多,问道:“你要问什么事?” 罗飞羽走过去,直接把钱囊塞到军头的手中,问道:“从历阳撤下来的几位将军,齐将军,钱将军,郑将军,马将军,现在驻军何处?” “你是什么人?”军头很是警惕地问道。 罗飞羽拱手答道:“在下姓罗,乃是齐将军麾下校尉,只是因为断后,与大军走散。现在需要归队,故而……” “姓罗?罗校尉?”军头大吃一惊,问道,“你就是那个罗校尉?硬挡杜伏威一击,坠入江中的罗校尉?” 罗飞羽倒是真的吃了一惊,问道:“在下就是罗校尉,怎么回事?怎么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事?” 军头以及身边的一众军士,立时肃然起敬。军头更是把收下的钱囊重又塞回到罗飞羽手中,拱手肃然道:“原来真的是罗校尉!罗校尉大名,可是无人不知!在下表弟就在马将军麾下,他说要不是罗校尉,他们可就回不来了!这个钱,在下可不敢收……” 罗飞羽一愣,旋即哈哈一笑,把钱囊塞到军头的手中,说道:“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这点小小意思,就当是我请各位兄弟喝杯薄酒。我要进城,那边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兄弟,以及两个同伴,兄弟你看……” 军头推脱不过,收下钱囊,满脸笑容,大手一挥,很是豪迈地说道:“无妨!罗校尉又不是外人,尽管进城就是!把守城门的,乃是在下的搭档,我找个人陪着罗校尉,分说一声就是。” 罗飞羽大喜,再次摸出一个钱囊,塞进军头手中,说道:“如此有劳了!这点小意思……” 军头转手就把钱囊交给手下军士,吩咐了两句,就让军士手下陪着罗飞羽一行,来到城门,顺利入城。 城里也多了很多人,大街两旁,随处可见夜宿屋檐下的逃难民众。 骡车上,素素明显松了一口气。红拂女则很是有些意外,赞道:“真没想到,你还真是有些能耐。只是这些军士,怎么像是认识你的样子?” 罗飞羽答道:“这并不奇怪。我既是竹花帮护法,也是历阳守军偏将齐遂笠麾下的校尉。撤下来的历阳守军近万人,把历阳码头发生的事传了开来,故而我一报姓名,他们就认识而已。” 红拂女,素素,以及骡车上的李靖,再次大吃一惊。 罗飞羽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说道:“我先找个地方,把你们安顿好,然后我再去找齐偏将。放心好了,到了丹阳,李大哥好好养伤,任何事情,也都等伤好了之后再说。” “校尉……”素素轻声喊了声,欲言又止。 罗飞羽扭头一笑,答道:“放心,一有小仲和小陵的消息,我就会告诉你们的。” 素素心思简单,李靖和红拂女就有些不一样。只是他们虽然相信罗飞羽没有恶意,却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有着什么目的。 而同样的,罗飞羽对红拂女也是抱着几分怀疑的态度,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她和李靖这个样子,肯定不是早就认识的样子。而如果说她见到李靖的第一面,就一见钟情,那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 竹花帮丹阳分舵,已经是人去楼空。 罗飞羽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觉得,即使丹阳分舵舵主陈泽率众换了个地方,以防万一,也理当会在这里留几个人守着的。 他留了心眼,让红拂女守着骡车,停在不远处的街口,既能看到这里的情形,一旦有事,又能迅速离开。 罗飞羽一个人,站在这栋无人的小楼前,若有所思。站了片刻,他只是环顾一扫,就看到周围各忙各的人群中,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他。 他摆了个竹花帮的问讯手势,走了过去。 “五湖四海皆兄弟,万水千山是一家!阁下是……”对方是个年轻小伙子,也摆着竹花帮的手势,主动开口问道。 罗飞羽双手变幻了手势,答道:“竹茂林深忠义地,花开叶绿情义深!在下竹花帮护法罗飞羽,要找陈舵主!” “罗护法!”小伙子神色带着激动,低声说道,“陈舵主派我等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罗护法回来。我这就带罗护法去见陈舵主。” “好!”罗飞羽沉声说道,“那边是我的三个同伴,带上他们一起,另外派人找个最好的医师,有个同伴身受重伤。” 年轻小伙子低声答应下来,安排人分别去办事,他自己则带着罗飞羽,左拐右拐,十分谨慎,才来到竹花帮丹阳分舵所在。 这里是西城,出西城门就是江边码头。即使江淮军来攻,在没有水师战船的情况下,江淮军完全无法控制码头,更无法控制长江航道。 还没进门,历阳分舵舵主范立,丹阳分舵舵主陈泽,就急急迎了出来,连声喊道:“罗护法!” 喜出望外之情,溢于言表。 罗飞羽点点头,沉声说道:“进去再说!” 进到厅堂里,还没坐定,李靖和红拂女三人就也到了。罗飞羽为双方逐一介绍,就让人带着李靖三人去安顿下来,由请来的医师为他处理伤口。 厅堂里,只剩下罗飞羽和历阳分舵舵主范立、丹阳分舵舵主陈泽三人,罗飞羽沉声问道:“帮主的事,到底是什么一种情况?他现在近况如何?军师,还有四位堂主,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159 报仇还是大事 陈泽和范立对视一眼,说道:“军师有派人前来,说明此事。总管尉迟胜奉令搜罗江南妙龄少女,进献给圣上。其中一个,就是天香楼的玉玲姑娘。” 罗飞羽听得眉头一皱。 杨广好大喜功,广罗天下美女,以供其享用,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为何这次是让扬州总管尉迟胜搜罗? 这件事,与当时香家那个香玉山意图夺取竹花帮的天玉阁,又有何关系? 莫非尉迟胜此举,是得令于宇文阀,而不是杨广? 莫非宇文阀在朝堂斗争中处于下风,所以想要投其所好,进献江南美女给杨广,以扭转颓势? 那么尉迟胜呢,是继续呆在扬州,还是率军返回东都洛阳? 在罗飞羽沉思之时,陈泽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玉玲姑娘……已经是帮主的女人,帮主闻讯,把玉玲姑娘送出江都。尉迟胜大怒,要帮主交出玉玲姑娘,帮主不从,就……” 帮主殷开山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可惜殷开山没能看到这事背后的暗流汹涌,以致才有如今的困局。 “帮主近况如何?”罗飞羽问道。 陈泽再次与范立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罗飞羽眉头一皱,再次问道:“怎么回事?是无人知晓,还是怎么回事?” 范立长吸一口气,答道:“帮主……已被尉迟胜在大牢里活活打死……” 呯! 罗飞羽一掌拍下,螺旋劲力迸发,坚实的案桌喀喇一声,垮塌成一堆碎块。 “尉迟胜,这个狗娘样的,欺人太甚!”罗飞羽怒骂一声。 范立和陈泽脸上露出同仇敌忾的神情,打从心底里,认可罗飞羽骂得十分解气。 沉吟片刻,罗飞羽问道:“尉迟胜呢,是否他准备亲自率军,带着搜罗来的妙龄少女前往东都洛阳?” 范立答道:“这个……暂未获悉消息。但是从历阳撤下来的守军,都已经接到尉迟胜之令,赶往江都。” “丹阳守军呢?”罗飞羽问。 “据说也要抽调一半。”陈泽答道。 罗飞羽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尉迟胜这是准备带着大军返回东都。如此看来,宇文阀这是处于劣势,也是在准备干大事了。而宇文阀想要做的,就是集中兵力,放弃江都! 他仔细思索着,问道:“尉迟胜能够聚集起来的大军,有多少人?这些兵士都是扬州、丹阳等地人士吗?” 陈泽和范立不明白罗飞羽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两人对这些情况还是很熟悉,很肯定地答道:“江都附近各郡守军,都是本地招募的兵士。” 罗飞羽嘿嘿一笑,连声叫好,说道:“尉迟胜和宇文阀这是在玩火!很好!这个事就好办了,帮主的大仇,有望得报!” 陈泽和范立大为振奋,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拱手说道:“需要在下做些什么,请护法明示!” 他们还没想明白,为何这样帮主的大仇就有望得报了。他们毕竟没有罗飞羽想的这么高远,看到的只是如今竹花帮的困境,以及扬州一隅之地。 罗飞羽沉吟道:“你们把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放出去,尤其是传给各地的兵士。比如,总管大人要带兵北上,再也不回来了。宇文阀想要复辟大周。以及其他的一些真真假假消息。” 两人大吃一惊。 这两个消息,每一条都冲击力十足,足够掀起惊涛骇浪。可是传播这样的消息,万一招致总管大人的追查和报复,那可怎么办? 罗飞羽看出他们脸上的震惊和迟疑,说道:“各种消息,多个渠道,当做谣言传播出去。尉迟胜打死帮主,已经是我们竹花帮的大敌。如果竹花帮就此忍气吞声,今后竹花帮何以在扬州地界上立足?” 两人悚然一惊,一咬牙,答应下来。 …… 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安排的住所里,李靖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衫,伤口敷药,以煮沸后晒干的薄布包裹着。光是这一点,就令罗飞羽暗暗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请来的这位医师,竟然还有这样的处理手法。 天色尚早,罗飞羽把这里的情况一说,李靖拱手说道:“承蒙罗兄弟大情,李某感激不尽。只是留在此地,多有麻烦之处。” 罗飞羽答道:“李大哥不用客气。竹花帮秉持的,就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再过两天,在下就要随历阳守军前往江都,李大哥安心留在这里,养好伤再做打算。” “你要去江都?”红拂女问道。 “是的。”罗飞羽说道,“扬州总管尉迟胜召历阳守军前往江都。” 红拂女微微蹙眉,说道:“你是要去救回竹花帮帮主?” 罗飞羽长叹一声,摇头道:“敝帮帮主已经被尉迟胜打死在大牢里了。” 素素掩嘴惊呼,李靖紧抿着嘴唇,红拂女秀眉蹙得更紧了些,说道:“这个仇,可不好报。” “事在人为!”罗飞羽答道。 “难道你想去杀掉尉迟胜?”红拂女不解地说道,“尉迟胜一身家传的烈火炎阳掌,可不简单。况且他与宇文阀关系匪浅。即使你能杀得了他,来自宇文阀的报复,你确定你以及竹花帮能够承受得了?” 其实红拂女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尉迟胜身为扬州总管,可谓是位高权重,身边都是有高手护卫的。等闲江湖人士,功力没有达到杜伏威这样的程度,根本就无法近身。 罗飞羽沉吟着,心里当然明白这事不容易。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个机会。故而他在深吸一口气之后,问道:“红拂姑娘的身法,走的是刺杀专精的路子?” 红拂女脸色一变,摇头说道:“你别打我的主意。” 罗飞羽笑道:“在下岂敢打红拂姑娘的主意。在下只是想问问,红拂姑娘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当然不是要红拂姑娘出手刺杀尉迟胜,而是能够在暗中当个帮手。” “此话怎么说?”红拂女蹙眉问道。 罗飞羽正色道:“首先这个事,现在还只是一个设想。如果有合适时机,我当然不想错过。一旦动手,以尉迟胜的功力,想要杀他,不受点伤是不可能的。有个帮手,也就能在伤重走不动路时,有个人能帮一把手。” 红拂女转头看了李靖一眼,李靖眉头紧皱,素素则是惊讶得合不拢嘴。盖因罗飞羽所说的这些话,每一件都是十分机密,可是他却丝毫不避嫌! 红拂女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个……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过……我们可以随你一起去江都,相机行事。”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李大哥的伤势,最好还是留在丹阳休养。” “我的伤势无妨,”李靖沉声说道,“倒是罗兄弟谋划的,才是大事!不过……如果真能杀了尉迟胜,届时江都必乱,罗兄弟可是有什么打算?” 160 成功与不成功 红拂女显然也是对这个问题十分在意,直盯着罗飞羽,等待着他的回答。 罗飞羽答道:“好吧!不过你们真想知道?” 李靖点点头。 “江都!”罗飞羽沉声说道,“无论是为了竹花帮,还是为了我的设想,尉迟胜都该杀,但这并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江都才是!” “还有江都、丹阳和历阳撤下来的这些兵卒。”李靖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拿下江都,没有兵卒,那还是白搭。” “你如何能知道这些官兵会跟着你走?”红拂女不解地问道,双眼里满是怀疑。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罗飞羽微微一笑,“在江淮军逼近历阳,我坚持留下,并加入官兵守城,是为了亲眼看看江淮军的实力。可惜,我在北城城头上,与江淮军激战三天三夜,对江淮军大失所望。所以才拼尽全力,说服几位守城的偏将,连夜放弃历阳,从江边码头撤到对岸。” 李靖有些意外,咧嘴一笑,说道:“江淮军攻城时,你在城墙上守城?” 罗飞羽点点头。 “江淮军精锐并未完全出动,只是混杂在攻城兵卒中,试探守军的薄弱之处。”李靖说道。 “是的。所以我才对江淮军和杜叔大失所望。驱无辜百姓为之攻城,死伤者堆积如山,却被视之为理所当然。怪不得江淮军所到之处,百姓宁愿抛弃一切,都要逃走。” 李靖长叹一声,“江淮军积习难改,匪气十足,烧杀奸淫,毫无军纪可言。虽然江淮军如今势头凶猛,但是攻占历阳,就只怕会是江淮军最大的成就了。” 说这话时,素素全身微微发抖。她就是江淮军烧杀奸淫的受害者,如若不是运气好,刚好碰上了寇仲、徐子陵以及李靖,她此刻就就被江淮军那个军头祁老大以明媒正娶的借口给玷污了。 罗飞羽嘿嘿笑着附和道:“我就是这么跟杜叔说的。可惜他听不进去,也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改变江淮军的匪气与戾气。” 红拂女转头看看李靖和罗飞羽,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又谈起江淮军的前途来了?历阳攻城,传说十分惨烈,只是江淮军为何能攻下历阳?” “历阳通守赵砺率亲兵及四千骑兵弃城而逃,守城三位偏将,发现之后,率军退往码头,与四千骑兵一起,渡江而退。” 红拂女再次蹙眉,李靖也是眉头紧锁,素素则是一脸的茫然,没听出来罗飞羽的这个话里,有什么不妥。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两位不用感到奇怪。历阳通守赵砺,以及他留下来的心腹赵偏将,都已经死了。是我杀的。” 素素大惊失色。李靖沉着脸,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红拂女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瞪了罗飞羽一眼,说道:“我就说哩,你这些所作所为,如何能为历阳通守所容。如此一说,也就解释得通了。只是你为何会一个人回到丹阳,而不是与撤下来的历阳守军一起?”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我当然是如此想。可是杜叔及他手下的高手执法队来得太快了。最后一艘黄龙战船刚刚离岸,杜叔就已赶到。我迫不得已,从战船上跃起拦截,身受重伤,掉进江中,顺流而下。幸好没死在江中喂鱼。回到丹阳近郊墟镇,见到杜叔亲身前来,才知道他是为小仲和小陵而来的,然后也才有幸遇上你们。” “杜……总管是为小仲和小陵而来的?”素素一直没吭声,此时忍不住插嘴问道。 “你们难道不知道小仲和小陵身上的秘密?”罗飞羽问道。 红拂女转头看着李靖,李靖和素素则是茫然摇头。 “这话说来又长了。”罗飞羽说道,“半年前,宇文化及南下江都,杀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就是为了夺取石龙手上的《长生诀》。江湖传言,这本《长生诀》,就是落在小仲和小陵的手中。这个传言,我并不相信。可是宇文化及一直追捕二人,还因为二人被来自高丽的罗刹女所救,获知杨公宝库的秘密。得杨公宝库者,得天下!后者,才是引起杜叔以及其他各路英豪垂涎的东西。” “啊……”素素惊呼出声,伸手掩嘴,一双妙目里,噙满眼泪,甚是担心寇徐二人的安危。 罗飞羽接着说道:“素素姑娘放心。小仲和小陵被罗刹女带走后,宇文化及身受重伤退回东都洛阳,一度销声匿迹,此番再次出现,想必已经得到罗刹女的真传。他们两个,不会有事的。” 这个安慰,很是无力。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压抑。李靖沉吟着,沉声问道:“我还有个问题,这些都是十分隐秘之事,罗兄弟为何会如此坦然相告。” 罗飞羽就在等着他和红拂女问出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长叹出来,答道:“因为以我的观察,我们的理念一致。李大哥看不惯江淮军对素素和老百姓的所作所为,红拂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逃难民众叹息,素素姑娘以弱小身躯,拼死守护着身受重伤的李大哥,乱世之中,这些患难真情,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红拂女转头瞅瞅李靖和素素,很平静地说道:“好吧,我可以成为你的帮手。只是李大哥和素素姑娘……” 罗飞羽欣然大喜,“红拂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此事又多了一分胜算。李大哥教给小仲和小陵的血战十式,长于战场争雄。一旦我能成功拿下江都,李大哥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要是拿不下呢?”红拂女问道。 “那我们就结伴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择一明主,辅助他一统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就是了!” 罗飞羽回答得十分豪爽,红拂女掩嘴轻笑,扭头看着李靖,李靖苦笑着说道:“罗兄弟过奖了!只是即使能顺利拿下江都,收编官兵,江都,丹阳,乃是四战之地,四面受敌,想要守稳,难啊!至少我现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罗飞羽微笑着,往后一靠,说道:“我已经有了后着。” “什么后着?”红拂女再次吃了一惊,问道。 “岭南宋家。”罗飞羽答道,“我已经与宋鲁宋叔说好,一旦我拿下江都,我就能得到岭南宋家的支持。” 嘶! 红拂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次扭头看着李靖。李靖脸色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局势倒是大有转机。现在,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了,成功了,就一切顺利,不成功,那就万事休提。” 161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能够说服和红拂女的加入,罗飞羽心里当然是大为欣喜。 而这个素素,当然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既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独女翟娇的贴身侍女,又跟寇仲和徐子陵有着非同一般的姐弟之情,可谓是个极好的连系纽带。 当然了,即使素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清秀女子,什么作用都没有,罗飞羽也不会因此而把她弃之若履,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 与李靖三人一番长谈,罗飞羽就找到偏将齐遂笠,正式归队。 几位偏将齐聚一堂,对罗飞羽的安然归来,甚是欣喜。并在偏将马骐利的提议下,推举罗飞羽为偏将,统帅撤下来的历阳守军。 如今的情势,容不得这些偏将多做他想。从历阳撤下来的守军一万人,共7位偏将,彼此之间都不服气。但是由罗飞羽来统帅,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这支大军现在寄人篱下,丹阳通守周儋已经几次三番想要收编,而扬州总管尉迟胜则直接发出命令,要他们去江都听令。 七位偏将各有顾虑,对此意见不一。 他们先一致推举罗飞羽为偏将,统帅大军。但实际上,罗飞羽这个偏将手下却没有兵卒,只是个光杆而已。 现在则迫不及待地抛出这个问题来。一众偏将中,就数齐遂笠和马骐利对罗飞羽最为信服,很是有些不爽地瞪着提出这个难题的人。 罗飞羽对此却毫不在意,沉吟着问道:“诸位对此事怎么看?” 他是这么问,看向的,就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统帅骑兵的偏将雷佟。 雷佟双眼闪躲,避过罗飞羽直射过来的目光,有些支支吾吾的。 罗飞羽鼓励道:“没关系,每个人都说说自己的看法,然后大家再一起商量个应对来。雷偏将,你先说。” 雷佟看看众人,沉声说道:“雷某赞同去江都,粮饷,补充兵员,军备,只有尉迟总管可以解决。” “嗯,其他人呢,每个人都说说。”罗飞羽从雷佟开始,一个一个点名。 这都是些细小的细节,可是无形之中,罗飞羽就在七位偏将心目中,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来。 每个人说完,意见不一,赞同去江都的人居多。 罗飞羽沉吟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选择。如果只有丹阳和江都这两个选择,你们会选哪一个,答案是不言而喻。” “江都,”偏将马骐利皱眉答道,“可是……有传言说,尉迟总管是要带兵北上东都……” “那你们愿意抛家弃业,北上东都洛阳吗?”罗飞羽反问道。 众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答案也是不言自明的。 罗飞羽只能这么点到即止,还不能在这七位偏将面前推心置腹。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与其担忧是否北上东都洛阳,还不如先踏踏实实做好眼前的事。各位手下兵员损失惨重,如何补充兵员,才是要务。” 七人面面相觑,齐遂笠苦着脸问道:“补充兵员,我们倒是求之不得。可是总管大人一直在叫苦,不肯拨付粮饷,我们……” 罗飞羽等他说到这里,没有等到他的下文,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说道:“难道你们忘了么,你们是历阳守军,现在是在协助守卫丹阳。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剩下的事,不用我去教你们怎么做吧。” 七位偏将眼前一亮,可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胆子放大点,同时务必记住,团结一心,其利断金!有什么事,让丹阳主管的人来找我就是。招募兵员抓紧时间,我麾下现在没有一兵一卒,给我招募三千人,我会亲自去操练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心里却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待得罗飞羽径直离去,七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雷佟迟疑着问道:“诸位,我们……” “干!”马骐利突然狠下一条心,说道,“历阳一战,如果不是罗偏将,我们都早就被人给卖了,早就是死人一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怕什么!想要我们卖命,又不给我们粮饷,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对!” 齐遂笠、钱德胜和郑孝胥三人齐声附和。他们三个是最先被历阳通守赵砺抛弃的人。在历阳城墙上激战三天三夜,却被历阳通守赵砺偷偷地扔在历阳城里断后。如不是罗飞羽,他们三个肯定是最先死在江淮军手里的。 …… 罗飞羽离开南城的军营,直接到尤雨晴住的地方。 他一回到丹阳,竹花帮丹阳分舵舵主陈泽就安排人去知会尤雨晴,告诉她罗飞羽在办完事后,就会去找她。 这里是北城,与竹花帮丹阳分舵所在离得很近。因着罗飞羽的关系,陈泽和范立在安排尤雨晴时,也考虑到能够快速撤离,就把尤雨晴安排在北城。 见到罗飞羽安然回来,尤雨晴自是欣喜交加。 罗飞羽把大致经历简要一说,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来,说道:“你这段时间练功没有懈怠吧?既然体内有了真气基础,可以看看这个,能有个防身之技,总归是好的。” 这两本书册,就是从那个辣手神屠和白面书生身上搜来的,虽然红拂女对此不屑一顾,可是对罗飞羽来说,这好歹也是武功秘籍,练一练没有坏处。 罗飞羽把《龙象微步》给尤雨晴看,自己看的是《折梅手》。可是细细翻了一遍,他就不由得大失所望。这本《折梅手》,一共有二十四式,八式掌法,八式擒拿法,还有八式指法。 他一边翻看,手上一边比划,体内真气如臂指使,练起来毫无难度。 翻完之后,他就隐隐感觉到,这所谓的二十四式折梅手,完全可以浓缩为九式。 虽则这本武功秘籍的确如红拂女所鄙夷的那样,最多也就算得上是三流武功,罗飞羽练起来还是十分投入,双手一遍遍练习,速度越来越快,双手十指如同波浪般,随着手腕的翻转,在空中幻化成一道道残影,十分娴熟。 到得最后,在他手里,已经根本没有几招几式,而是完全融合为一体,就像是一招一式那样,随手就可以施展出来。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从入神境地中“苏醒”过来,正见到尤雨晴在房间里四处游走,身形飘飞,步法隐隐带着几分玄妙。 他拿起那本《龙象微步》,翻开来细看。 162 兵痞 这本《龙象微步》,就是步法身法。开篇开门见山,就是说这门功夫需要修炼到如龙象那般庞大的身躯,仍然能在斗室方寸之间趋退自如,才算是大成。 有了那本《折梅手》的前车之鉴,罗飞羽对这本《龙象微步》武功秘籍,本就没抱着太高的期望。 但是细细翻看下来,他倒是有些捡到了宝的感觉。 《折梅手》是三流武功,那么这本《龙象微步》,肯定可以跻身于二流之列。 这是一本算得上自成体系的武学秘籍,集心法、身法、步法于一体。 步法共分八八六十四步,刚好对应伏羲六十四卦,走一遍下来,刚好就是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体内真气也是自然而然转了一个周天。 如此以步功来修炼内息,可谓是一举两得。而内息进益,又能体现在步法身法上,这样才能达到以龙象之躯,仍能在斗室方寸之间趋退自如的境界。 尤雨晴已经在练功,这里就没有足够空间,供罗飞羽练功。他就只能看着尤雨晴在斗室里如翩翩起舞那样,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想到六十四步,体内真气随心意而动,转了一个周天。 只是这个一周天,与罗飞羽体内真气游走贯穿的穴窍脉络相比,就只是一个网络中贯穿起来的一部分。 修炼《长生诀》,罗飞羽体内的真气游走贯穿穴窍脉络,遍布体内各处,甚至可以通过双休姿势,与尤雨晴体内的穴窍脉络连成一体! 故而《折梅手》也好,这本《龙象微步》轻功身法也好,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什么难度,一看就会,一练就精,根本不存在什么内息流转的障碍。 更何况,罗飞羽已经晋入在先天境地,连带着尤雨晴也踏足先天境地,体内宝库已经激活,现在就是要找到使用体内这个宝库的方法而已。 尤雨晴终于停下脚步,来到罗飞羽身前,额头上微见汗光,满脸笑意。 “这是什么功法,练得可真畅意!”尤雨晴娇声说道。 罗飞羽答道:“这是轻功身法,也是内功心法。六十四步对应伏羲六十四卦,走一遍下来,内息也真好运转一个周天。” “奇怪,这个功法为何一练就会?” 罗飞羽微笑着,伸手拉过尤雨晴的手来,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我修炼的内功心法,比这个内功心法更为厉害。六十四步对应的内功心法,流转一个周天所经过的穴窍脉络,只是我们所修炼过的穴窍脉络的一部分。所以修炼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在尤雨晴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过来时,罗飞羽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自然而然地,就是折梅手中的手式,三根手指正好就搭在太渊、大陵和神门三穴上,三道真气注入,汇入到尤雨晴的体内。 尤雨晴惊呼一声,娇躯一颤,身子一软一软,倒到罗飞羽怀中。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也是吃了一惊,三道真气在尤雨晴体内游走一圈,又返回来,他也就明白了。 “这是这本《折梅手》里的招式,”罗飞羽说道,“里面的掌法擒拿法和指法,你可以好好练练。刚才这一下,是因为我们的内功心法一样,手指射入你体内的真气,激起你体内真气的共鸣震荡,所以才让你全身一软。” “那要是面对其他人呢?岂非可以一下子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尤雨晴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但是至少可以夺取对方手里的兵刃。真气攻防,拼的是内功修炼的深厚程度。对方功力越低,这一招的效用就越大,如果对上像杜叔那样的高手,恐怕就没有什么用了,反而手指会被弹开。” 尤雨晴冰雪聪明,眨着大眼睛,总结道:“所以内功就是根本,内功心法的修炼,任何时候就不能懈怠。” “对!”罗飞羽点头赞道。 尤雨晴坐在罗飞羽怀中,脸颊通红,看着罗飞羽,呵气如兰,低声说道:“噢,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赶紧修炼……内功心法哩。” …… 一连十多天,罗飞羽白天忙着军营里的事,晚上就回到尤雨晴的住处,与她共同修炼《折梅手》和《龙象微步》两本武功秘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双休。 对两人来说,双休时的入神境地,闭合外息,纯以内息流转,所得裨益之大,超乎想象。 无论是乱世自保,还是向香家复仇,尤雨晴都有足够的动力,日夜勤修苦练。 这一天,天气晴好,丹阳通守周儋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十分舒坦。 从历阳撤下来的守军,这段时间给他惹的麻烦,简直就是比他这辈子经历过的麻烦还多得多。 整日价吵闹着要粮饷,要为新招募的兵卒发放武器装备。他还不敢太过强硬,以免激起兵变,那在江淮军的虎视眈眈之下,丹阳可就不保了。 现在好了,这帮瘟神终于上船,要到江都去祸害扬州总管尉迟胜了。 十艘五牙大舰,五十艘黄龙战船,以及历阳守军拥有的十六艘黄龙战船,载着历阳守军万余人,顺流而下,直往江都。 周儋站在码头上,目送舰群远去,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外一个担忧,却又悄然浮出水面。 “大人,这帮兵痞无人节制,到了江都,可有得他们受的了。”心腹周杰在身后说道。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嗯。”周儋冷哼一声,“总管大人一去,独孤家的人想要掌控江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只有大人才有这个能力,才能让江南兵卒驯服。” 周儋冷冷地看着远去的舰群,问道:“独孤家的人,现在何处?” 周杰摇头答道:“尚未显露踪迹。” 周儋没再吭声。 历阳守军奉扬州总管尉迟胜之令,前往江都,他此时无法忤逆尉迟胜的军令。可是他这个丹阳通守,可也不是吃素的,同样知道很多内情。 东都洛阳,宇文阀因为宇文化及未能拿到《长生诀》,反而重伤而归,令得宇文阀格外光火,不但得承受圣上的怒火,还得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攻讦。 攻击宇文阀最为卖力的,就是同为四大阀姓的独孤阀。如今宇文化及闭关不出,潜心修炼养伤,禁军统领一职,也被独孤阀的独孤盛拿到手中。 宇文阀为了加强力量,假借为圣上广选江南美女的由头,召扬州总管尉迟胜率大军北上。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周儋光是想一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是要跟着宇文阀一条路走到底呢,还是接过独孤阀抛过来的好意,改换门庭? 163 可是有什么事 五牙大舰指挥台上,罗飞羽迎风而立。身上穿着辫绳明光甲,没有衣袂飘飞的飘然之感。 此行的目的地江都,可不是那个安乐窝,而是充满着争斗的漩涡。 隔着那么远,罗飞羽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暗流涌动。 扬州总管尉迟胜身为宇文阀的得力干将,如此召集大军,当然不是为了加强江都的防卫力量,而是为了率军北上。 这是罗飞羽揣测出来的,暂时还没有得到实证。 即使有岭南宋家的情报支持,罗飞羽还是不清楚东都洛阳朝堂上的纷争得失。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罗飞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马骐利来了。 在历阳城守军中,马骐利是四位骑兵偏将之一,也隐隐然是四人中领头的。历阳通守赵砺带着他们弃城逃到江边码头,就是他联合其他三位偏将,与赵砺对峙,阻止赵砺让四十几车金银细软登船。 他也是在撤退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亲眼目睹罗飞羽为了阻止杜伏威,从黄龙战船上飞身而起,被杜伏威一击之下,掉入江中。 故而在七人之中,他反而是最为信服罗飞羽的,偏将齐遂笠反而排在他之后。 “五牙大舰,总管大人还真是心急得很,竟然连五牙大舰都派了出来。”马骐利说道。 罗飞羽扭头问道:“总管大人麾下,有多少艘这样的五牙大舰?” “十五艘!”马骐利答道。 罗飞羽暗自咋舌。 江淮军没有水师,一艘战船都没有。 历阳通守赵砺竭尽全力,也只调集起来十六艘黄龙战船。丹阳繁盛远超历阳,丹阳通守周儋麾下,也就只有三十艘黄龙战船,就能保得丹阳一带水道的安全。 可是江都总管尉迟胜麾下,却有比黄龙战船更胜一筹的五牙大舰! 由此可见五牙大舰的重要性。 可是这一次,为了接送历阳退下来的守军,他竟然派出五牙大舰,还如此之多,让罗飞羽都大为惊讶。 如此庞大的一支舰群,罗飞羽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如若将之掌控在自己手中,就是一支强大的水军,足够在大江上横行无忌了。 可惜的是,水师终究是不能一直漂在大江上,一定要有一个落脚的据点,作为基地。而且这些船上的水军,都是来自江都扬州的人,想要一下子全部控制住,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暗中把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给压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总管大人还真是心急啊。” “总管大人一直在召集兵马,难道他真的是要率军北上?”马骐利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罗飞羽呵呵一笑,答道:“看样子,这个传言,的确不像是空穴来风。” “那我们……”马骐利试探着问道。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如今天下不靖,盗贼乱兵烽起,大家都是江南子弟,一旦北上东都洛阳,只怕这辈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其实已经十分明显。马骐利也沉默了下来,沉吟良久,才轻声说道:“将军,我们几个人的意思,到了江都,我们都会听从将军的统一号令。” “你们七个人,还是你们哪几个人?”罗飞羽晒然道。 马骐利沉吟一下,答道:“我们五个人的意思。只有雷佟和方信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意思,他们两个,还是更偏向于总管大人一些。”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这些人,团结一致,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可是如若心不齐,迟早会落得个被人一口吞下的结果。江都,可不只是有总管大人,而是还跟东都洛阳朝堂上的纷争起落息息相关。总管大人背后,是宇文阀。你想想看,他如此急迫地搜罗江南美女,召集大军,连江都都不准备要了,要率大军北上,回到东都洛阳,这是为何?其他的人呢,比如独孤阀,会这么视而不见,放任宇文阀和总管大人如此施为吗?” 马骐利震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 江都扬州,繁盛如息,因着四周战火纷飞的缘故,到这里来躲避战火的富商大户,一下子就多了很多,更是为扬州城的繁盛,添砖加瓦。 大街小巷,人流量也都多了许多,比丹阳更甚。 罗飞羽忙着军营里的事,没空去见竹花帮的那些人,直到这天夜里,才忙得差不多,走出军营。 夜色下的扬州,冷风袭人。 露宿在街头屋檐下的逃难民众,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可是即便如此,这些能够逃进城里的人,比起那些无法入城,只能露宿在荒郊野外的民众,还是要幸运许多。 天玉阁,天香楼,是竹花帮最为赚钱的两大产业,如今已经被扬州总管尉迟胜给关闭了。这一带本是扬州最为繁华的地方,此刻受到竹花帮的影响,也变得黑灯瞎火,冷冷清清。 “天王盖地虎!”天玉阁楼里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低喝。 罗飞羽脚下不停,答道:“宝塔镇河妖!” “五湖四海皆兄弟!”对方再次问道。 “万水千山是一家!”罗飞羽答道。 “竹茂林深忠义地!” “花开叶绿情义深!” 这两句答完,前方的黑暗中,显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说道:“来的是哪位兄弟?” 罗飞羽走了过去,低声答道:“在下竹花帮护法罗飞羽,军师和各位堂主何在?” “罗护法!”两人在黑暗中拱手喊道,“请随我来!” 其中一人转身,隐在黑暗中,另一人带着罗飞羽,穿过昔日人声鼎沸的赌厅,来到天玉阁的地下一层。 这里罗飞羽都未曾来过。 地下空间很是广阔,厅堂足有一个赌厅那么大,罗飞羽一现身,里面的人就齐刷刷看过来。 “罗护法!” 众人不约而同喊出声,罗飞羽一一见过,正是竹花帮的几位副堂主,骆奉,常次,包百有,以及颜和。另外还有一个年青人,长得蛮不错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冷漠和傲然,没有上前来见过罗飞羽,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 “这位是……”罗飞羽主动问道。 包百有答道:“这位就是军师的得意弟子,麦云飞。” 罗飞羽拱手施礼,麦云飞却冷冷淡淡的,随手抬了一下,完全是敷衍了事,说道:“竹花帮蒙此大难,全帮上下无不殚精竭虑,共渡难关,唯独罗护法却不知道身在何处,此刻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164 虬髯客 麦云飞这么一说,在场的三位副堂主,脸色就都有些不太自然。 罗飞羽这个护法,为竹花帮所做的事,可谓是有目共睹。当时麦云飞并不在场。但当时的事,即使只是听说,也当知道当时情况可是十分危急。 但是现在麦云飞这么说,就无异于是把罗飞羽的这些功劳,都给抹杀了。关键的是,麦云飞是军师邵令周的得意弟子,此事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凌驾于几个副堂主之上,俨然跟四位堂主是平起平坐的。 罗飞羽却没有什么反应,微微一笑说道:“我回来扬州,当然是为了给帮主报仇的。” “哼!就凭你?”麦云飞冷哼一声,很是鄙夷地说道。 包百有三人再次脸色一变。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回道:“哦,看来麦兄对为帮主报仇一事,已经有了打算?” 这话问得很客气。可实际上,却话里有话,满满的都是讥讽。要是麦云飞有了为帮主殷开山报仇的打算,也不至于现在还只能缩在这么个地下空间里,在自个儿窝里横。 麦云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罗飞羽也没有再管他。这个样子的年轻人,他早就见多了。眼高手低,自以为很牛逼,但一旦真办起事来,就立刻会显出原形。 他转向包百有三人,问道:“军师和诸位堂主呢?” 包百有答道:“军师和几位堂主都在忙着帮里的大事。” 罗飞羽没有再多问。很显然,他这个护法,在竹花帮内部,是没有人真个儿当回事的。 他心里的这些想法,没有显露出来,仔细问了问当时的情形,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的是,扬州总管尉迟胜对天香楼的玉玲姑娘,似乎是志在必得,一定要带走的。可是竹花帮帮主殷开山到底把玉玲姑娘送出江都后,送到了哪里,就连军师邵令周和四位堂主都不知情! 罗飞羽很是怀疑,如若他们知道玉玲姑娘的下落,他们会不会交出玉玲姑娘,换来扬州总管尉迟胜对竹花帮的宽宏大量处置。 这个事情,就很是有些意思了! 罗飞羽手里有哪些牌,此刻更是一点都不透露。在他起身离开时,麦云飞就像是没看到他似的,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欠缺。 包百有送罗飞羽出来,在天玉阁赌厅的黑暗中,轻声说道:“罗兄弟,你这次来,唉……” 罗飞羽伸手怕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保重,这事会解决的。竹花帮内部,现在可是连江湖上的消息都打探不到了?” 包百有沉声道:“那倒不至于这么凄惨。”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帮我留意一下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小子的消息。” 包百有满口答应下来,目送罗飞羽在黑暗中离去,心中充满忧虑。 …… 从天玉阁出来,罗飞羽没有回到军营,而是在街上闲逛似的,满城晃悠。确认没有人跟踪,才来到城东。 整个扬州,分成几个区域。城北是官宦府邸坐落之处,皇城,总管府,守备府,都在北城。城南是市集,以及那些大户人家。 西城则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同时也是最为繁盛的地方。天玉阁,天香楼,就都在西城。 而东城,则是云集了扬州的巨富商贾,宅邸占地广阔,还一个比一个奢华。 罗飞羽随着历阳守军来到江都扬州,李靖,红拂女,素素,以及尤雨晴,就没有跟着竹花帮的安排,而是由红拂女找到的地方落脚。 当时红拂女只是让罗飞羽到城东的张府找他们,罗飞羽回到扬州稍微一打听,立刻就知道这个东城张府可不简单。 即使这个时候是晚上,罗飞羽还是能感受到张府的占地之广。为了找到后门,他可是走了好大一会儿。 院墙高达一丈二,后门比一般人家的正门都要来得宏伟壮丽些。罗飞羽跟守门的护院家丁一说,他们立刻就带着罗飞羽入内。 走在庭院里,罗飞羽恍若回到了他曾经的那座太师府。 “公子,到了,我家老爷在书房等着。”带路的家丁躬身说道。 罗飞羽很是奇怪,难道这个姓张的富商,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来? 带着这些疑惑,罗飞羽踏步入内。 说是书房,其实是一栋小楼。里面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坐在案桌前,看书看得很是入神。 罗飞羽一停下脚步,他就恰好抬起头,看着罗飞羽,咧嘴一笑。 这位老兄的长相,十分奇特。 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浓眉呈倒八字,却又带着一钩,如此就显得双眼更小了。鼻梁如塌在脸上。偏生嘴巴又很大。 第一眼怎么看,他都长得十分丑陋。可是从整体上看,却又觉得相当和谐。 “罗兄弟来了!”他很是欣慰地说道。 “在下罗飞羽,”罗飞羽拱手道,“兄台想必就是红拂姑娘的结拜大哥,张仲坚张大哥了!” 张仲坚哈哈大笑,“红拂对罗兄弟称赞有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请坐下来,慢慢谈。来人,端酒来,今日张某要与罗兄弟不醉不归!” 罗飞羽一愣。 这个张仲坚可不就是红拂女的结拜大哥虬髯客么,果然是十分豪爽,这甫一见面,就要来个不醉不归。 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人去端酒去了,没说两句话,红拂女和李靖就赶了过来,素素和尤雨晴也跟着一起过来,显是同时得到的通知。 酒一端上来,就是两大坛。红拂女微微蹙眉,素素则是有些不悦地说道:“哎呀,怎么又要喝酒哩?” 虬髯客脸上表情一下子就十分精彩,瞅瞅素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罗飞羽经历过这么多,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心里不由得一乐。 敢情这位豪爽的虬髯客张仲坚,看上这位素素姑娘了。 这倒是个好事啊! 罗飞羽眼珠子微微一转,立刻就觉得撮合一下这两个,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当即开口说道:“素素姑娘不用担心,张大哥乃是当世豪杰,豪爽好客,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虽然好酒,却不沉迷于酒中。况且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素素姑娘,劳烦张大哥也给素素姑娘斟碗酒,喝完了我再说。” “啊?!”素素掩嘴惊呼,大眼睛一下子就氤氲一片,“可是……小仲和小陵有消息了?” 165 喝醉靠作弊 罗飞羽微笑着点点头。 素素闻言惊呼一声,眼泪盈眶而出。红拂女和尤雨晴上前劝慰,李靖喜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二弟不能喝酒!”虬髯客板着脸说道:“外伤切忌饮酒。罗兄弟,就别卖关子了,先说好消息,再喝不迟。”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张大哥这么说,那自是该当如此。我是托竹花帮打听到的消息,寇仲和徐子陵两个家伙,竟然出现在余杭,还大闹海沙帮,得到东溟派东溟夫人的赏识。杜叔回到历阳,据说在提起他们两个时,又气又好笑,连他都动了爱才之心。” “杜叔?”虬髯客不解地问道,“可是那位自封历阳总管的杜伏威?” 素素瞪了他一眼,怪他打岔。虬髯客立即不吭声了,端着酒碗,送到素素身前,陪着笑说道:“尝尝看,这可是珍藏了三十年的老酒,醇厚绵长,十分耐人寻味。” 素素伸手接过来,罗飞羽自己去案上取了两碗,一碗端给尤雨晴,一碗自己端着。虬髯客端起酒碗,说道:“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素素姑娘终于可以放心了。来,张某先干为敬!” 虬髯客一仰脖子,一碗酒一滴不漏,一口干完。 他放下酒碗,才注意到大家都在看着他。红拂女似笑非笑,说道:“大哥,素素姑娘可没法这么一干而尽。” “哦,对对对,你们浅尝即可,随意!随意!” 罗飞羽则学着虬髯客,一口干了。可怜李靖坐在那里,闻着酒香,却没法喝,只能端着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素素,红拂女,尤雨晴三人,都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罗飞羽则抱起酒坛,给虬髯客和自己斟满,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军营的事,没能抽出时间前来。幸好有张大哥照拂。我就借张大哥的美酒,敬张大哥一杯!” “好!”虬髯客也不谦逊,端起酒碗,与罗飞羽一碰,就一口喝光。 两人这般喝酒,比喝水还要更胜一筹,可把李靖四人给看呆了。 虬髯客沉声说道:“罗兄弟志向远大,只是张某有一事不明。如今的江都,风云诡谲,罗兄弟如何才能破得了这个局?” 他一边说话,一边为两人斟满酒。 罗飞羽答道:“这段时间,我从几个不同的渠道,得到不同的消息。多方拼凑,已经大致能拼出个大概来。” “如今的江都,已经成为漩涡的中心。搅动这个漩涡的手,远在东都洛阳!” 虬髯客双眉一掀。李靖沉声问道:“莫非尉迟胜真的准备放弃江都?”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是的。他聚集大军,奉命搜罗江南美女,为了天香楼的头牌美女玉玲,因为竹花帮帮主殷开山把玉玲姑娘送出江都藏匿,他不惜打死殷开山,丝毫不留情面!正是因为在东都洛阳,宇文阀压力巨大,自顾不暇,不得不急召尉迟胜率军北上,以解其困。” 虬髯客手指在案桌上轻敲,说道:“嗯,朝堂上,独孤阀与宇文阀向来是各怀鬼胎,水火不容。可是尉迟胜一旦率军北上,丢了江都,宇文阀又如何向杨广那昏君交待?” “张大哥说得对。”罗飞羽说道,“我也曾仔细琢磨过,这只有两个可能,才能说的通。一个,就是尉迟胜的扬州总管一职,已经另有他人前来接任。另外一个,就是宇文阀决心孤注一掷,杀了杨广那个昏君自立。” 众人一听,个个都是吓了一大跳。 前一个可能,就说明宇文阀处于完全的下风,尉迟胜的扬州总管一职都保不住,这样他带兵北上,江都丢了,也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后一个可能,就更不需要向杨广做什么解释了。 罗飞羽接着说道:“所以我现在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时机?”李靖沉声问道。 “宇文阀如此大动作,东都洛阳朝堂上,肯定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独孤阀显然不会就此袖手旁观,他们如若要阻止尉迟胜,就势必会有人来到江都,与尉迟胜交手。那个时候,就是我要等的时机!”罗飞羽解释道,显得胸有成竹。 这么一说,众人再次沉默下来,凝神沉思。 过来好一会儿,虬髯客长吁一口气,端起酒碗,说道:“好!张某就在此祝罗兄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靖以茶代酒,尤雨晴,红拂女和素素三人,也都端起酒碗,大家共饮了一杯。 正事谈完,虬髯客就与罗飞羽敞开了喝,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谈到高兴处,端起酒碗,就是一口干。 李靖四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两大坛酒,很快就见底,虬髯客又唤人端酒。罗飞羽连忙摆手制止,连声说道:“张大哥真是好酒量,兄弟甘拜下风,不能再喝了。” 虬髯客双眼一瞪,说道:“胡说!你一点醉意都没有,酒逢知己千杯少,再来两坛,也不为过!” 罗飞羽苦笑着说道:“张大哥是真好酒量,在下早就不胜酒力了,只是作弊,才能陪到现在啊。” 他抬起脚,鞋履已经湿透了,双脚站立之处,湿漉漉一大片,犹如泼了水一样。 红拂女惊呼一声:“你这是……用内息,把酒逼出体外?”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正是。” “怪不得喝了几碗之后,你就有些醉醺醺的,而后反而越喝越清醒!原来如此!”李靖恍然大悟。 罗飞羽也没有隐瞒,解释了一番。 他的确是不胜酒力,可是醉醺醺的时候,他猛然察觉到,体内真气竟然加速流转,体内的酒水,竟然也像是顺着体内真气而流转一样。 故而他灵机一动,试了一下,还真的成功了,酒水随着真气,从双脚涌泉穴排出,竟至于如涓涓细流那样,淌流一地。 修炼的《长生诀》功法,竟然还有这样的妙用。 这也意味着,不管是什么样的毒药,他都可以用内息逼出来! 虬髯客可是实打实的喝了那么多酒。 这份酒量,罗飞羽是真的甘拜下风。 听到罗飞羽如此一解释,虬髯客哈哈大笑,也就不再坚持再来两坛。 166 扬州总管 扬州,一片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暗流涌动。 东都洛阳那边的消息终于传来,扬州总管一职果然易主,尉迟胜去职,接替他的人据说是独孤阀的人。但是具体是哪一位,就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罗飞羽从多个渠道,也没能探听到确切的消息。 消息传开的同一天,驻扎在江都城内外的大军统领偏将,就接到扬州总管尉迟胜的军令,至总管府议事。 罗飞羽如今也是偏将,也在其列。 总管府位于城北,就在皇宫一侧。罗飞羽不是第一次前来,但是这一次,与这么多统兵大将一同前来,就是头一遭。 历阳守军比较特殊些,历阳通守赵砺已死,撤下来的这一万多守军,步卒四团,骑卒四团,就只有八位偏将统领,未设大将和亚将。 其余四军,就各有统领大将一人统帅,大将之下,才是统领各团的偏将。 偌大的总管府厅堂里,众人济济一堂。扬州城的陈守备,也在其中。尉迟胜尚未现身,众人相熟的聚在一团,相互问候,谈笑风生。 罗飞羽与马骐利等人站在一起,齐遂笠似有意若无意地提醒道:“雷偏将还真是熟人众多啊。” 从进到总管府至今,雷佟一直在忙着跟相熟的人打招呼,根本就没顾得上跟历阳守军这些个偏将在一起说上话。 马骐利冷哼一声,答道:“雷偏将乃是海陵人士,有这么多相熟之人,也不奇怪。” 罗飞羽没关心这个,而是暗自纳闷。不是说要议事吗,怎么天都快黑了,尉迟胜还没出来? 正想着这事,厅堂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哈哈大笑着,貌似是在边走边谈。 扬州总管尉迟胜陪着一人,谈笑甚欢,走了进来。 这人年约三十上下,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比之尉迟胜,竟然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与尉迟胜谦逊了一番,最终还是尉迟胜坐了主座,他坐在副座,随行而来的一众随从,也都各自落座。 “各位!”尉迟胜沉声说道,“这位是朝廷派来接替老夫扬州总管一职的独孤鹏大人,今日交接大印,江都就交给独孤总管了。老夫明日即会北上东都,今日请诸位来,一来是为独孤总管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借独孤总管的光,与诸位道别。” 罗飞羽听得心里直撇嘴。 这段时间,尉迟胜可没闲着,而是派人一再来探各人的口风,是否愿随他北上。 做了这么多的铺垫,难道在独孤鹏一到,他就偃旗息鼓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尉迟胜的示意下,众人起身,一起见过新任的扬州总管独孤鹏。不过尉迟胜为独孤鹏介绍的,就还有扬州城陈守备,以及四位统领大将。其他一应偏将太多,他一个都没有介绍。 侍女仆从鱼贯而入,端来菜肴,以及一坛坛美酒。 尉迟胜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遍示诸人,说道:“这是独孤总管从东都洛阳带来的美酒,老夫借美酒,先敬独孤总管一杯!” 众人轰然一声,齐声说道:“敬独孤总管!” 独孤鹏哈哈一笑,与尉迟胜相对示意,满饮一杯。 酒的确是好酒,与那天夜里在虬髯客府上饮的美酒不相上下。 只是罗飞羽就有些不辨滋味。眼前的这两位主角,尉迟胜,独孤鹏,身后分别代表着宇文阀和独孤阀,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表面上却这么一团和气,也不知道他们肚子里到底安着什么样的鬼心思。 夜色渐深,厅堂里灯烛通明。几轮祝酒过后,气氛渐渐热烈起来。独孤鹏酒量甚佳,简直就是有些来者不拒的架势。可是罗飞羽沉默不语,暗地里观察下来,很快就发现独孤鹏酒喝得不少,菜肴却甚少下箸。而尉迟胜却是喝酒吃菜,毫无顾忌。 罗飞羽一开始喝酒,就自然而然地运转内息,把入肚的酒水搬运到双脚涌泉穴,保持不醉的清醒状态。 可是猛然间,他悚然一惊,发现体内的内息竟然如同凝滞了一般,胶着在穴窍脉络里,运转得十分缓慢。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暗自震惊,环顾左右,众人却都没事人似的,喝得正高兴。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酒里有东西。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让人内息凝滞,等于是把武功高手也给硬生生地给废了! 只是这是谁下的手?尉迟胜,还是独孤鹏? 罗飞羽不知道答案。他静坐在那里,暗中憋住口鼻呼吸,催动内息,一点点艰难地保持着内息的缓慢运转。 只是顷刻之间,他就憋得满脸通红,貌似是不胜酒力的样子。 如此强行憋气,胸腹间如同火烧火燎的一样,十分难受。可是罗飞羽心里一片清明。这个时候却如若不能赶紧恢复功力,等到下毒的人亮出底牌,就会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故而即使再怎么难受,他仍然强自忍受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长生诀》上的第六第七幅图。 一口气憋在胸口,如要爆裂开来一样,罗飞羽怕自己忍不住张嘴呼吸,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捂着嘴,往地上一倒。 他不是第一个倒地的。正是厅堂里倒地的哗啦声一个接一个,他才主动这样倒地的,以此掩人耳目,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砰! 呯然声响中,尉迟胜大吼一声:“怎么回事?独孤鹏!你在酒中下毒!” 罗飞羽看不到厅堂中的情形,但是能听到惊呼声四起。他仿若是置身于事外了一样,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如同是在以第三者的视角在看待。 头顶天灵穴涌入冰冷气息,脚底涌泉穴,则变得火热滚烫,热浪滚滚。体内的穴窍脉络,内息如同凝固冰冻了一般,在这两股冷热气息的冲击下,迅速崩解消融,化作一个个旋风气暴,在体内穴窍脉络里四处冲击。 这一次的感受,比之罗飞羽当日修炼《长生诀》时,还要更加难受。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经脉在这般力量的冲击下受到剧烈震荡冲击,损毁,破裂了,然后又在强大的自愈再生能力下,自行重组愈合。 这是真正的洗髓伐筋,其中的痛楚,即使以罗飞羽强大的忍受能力,也是痛得浑身冒汗,全身颤抖。 厅堂之中,已经是群情激愤。独孤鹏抗辩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愤怒的吼叫声中。 尉迟胜的声音格外洪亮:“独孤鹏!你欺人太甚!你想要扬州总管一职,老夫老老实实退让就是,你竟然还要老夫的命,还拉上这么多同僚的命!你……老夫跟你拼了!” 167 夜宴刺客 尉迟胜如此大吼,更是如在油锅中倒了一盆水,整个厅堂立即涌起愤怒的狂涛,冲向独孤鹏。 独孤鹏由几个随从护卫。可是刚才这一波,他以及随从都很小心,只喝自己带过来的酒,没有动筷子,却还是中招了。 此刻一个个内息犹如消失无踪了一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软弱无力。他们虽然拔刀在手,却要面对这么多愤怒的偏将,一个个心里直发毛。 尤为可怖的是,尉迟胜既然下了这样的毒手,此刻看样子也是瘫坐在那里,实情如何,却是没人知道的。 “走!”随从中有人低喝一声,护卫着独孤鹏,往厅堂后面退去。 厅堂里,一片混乱,杀声四起。 罗飞羽躺在地上,全身汗如浆涌,每出一分汗,体内的内息就松动了一分。 轰! 冷热气息在丹田气海处汇合,冷热交泰,轰然爆燃。本就已经松动的凝固内息,一下子就如同被点燃融化,涌动起来。 刹那间,罗飞羽体内如同久旱之后迎来甘霖,穴窍脉络,在内息的滋润下,迅速复原。 厅堂里的声音,一下子如同骤然放大了数倍,罗飞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独孤鹏一行没能逃出,被愤怒的偏将们追上,拼杀成一团。双方都中毒,内息不能运转,都是凭着一股狠劲儿,比拼着血肉之躯的力量。 刀砍剑捅,都是血肉之躯,噗嗤声不断,惨叫声不绝于耳。 尉迟胜稳坐钓鱼台,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痛骂独孤鹏,以及独孤阀,煽动着这些大将偏将,誓要把独孤鹏给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罗飞羽感觉到屋顶上有些不对劲。与此同时,尉迟胜也双眉一紧,抬起头,面带疑惑,看着屋顶。 蓬! 屋顶猛然爆裂开来,瓦砾碎片激射,嗤嗤作响,比利箭还要更强势三分。 一道人影在瓦砾碎片中倒冲而下,手中的长剑,直逼尉迟胜。 嗤嗤嗤! 响声一片,厅堂里小儿手臂粗细的灯烛,被激射的瓦砾碎片击灭。原本明亮如白昼的厅堂,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围攻独孤鹏的人,也被激射的瓦砾碎片波及,惨叫连声。 尉迟胜低喝一声,瘫坐在椅子上的身躯窜了出去,反手一掌,击向那点刺来的剑尖。 一道炙热的气浪,立时往四周滚滚而来。 独孤鹏大喊着:“尉迟胜!是你……下的毒!” 这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事。 尉迟胜并没有中毒,而是功力尤在。他反手拍出一掌,正是其家传的“烈火炎阳掌”,掌力雄浑,厅堂里的空气,立时变得烈如炎火,变得十分炙热。 可是独孤鹏及其随从护卫,此刻被众人围攻。即使不少人听到他的喊叫声,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在狂热之下,没有人真个儿停下手来,而是继续厮杀着。 罗飞羽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如获新生一般的变化,抓紧每刻时间,运转内息。 全身穴窍脉络已经完全畅通,不知道是什么的毒药,全部被逼出体外。 嘭! 尉迟胜一掌扫中刺客的剑尖,气劲交击,发出嘭的一声大响,行成一股漩涡,往四面八方激荡开来。案桌,座椅,盘盏,酒坛,狂风扫落叶一般,碎裂翻腾,朝四周翻滚散落。 罗飞羽听到这般动静,心中一震,体内翻涌奔腾的内息,都随之一滞。 一流高手全力一击,声势竟然如此惊人。罗飞羽曾向杜伏威出手三次,前两次,都是杜伏威没有出手,仅凭护体真气,就把罗飞羽给震得倒飞而出。第三次,杜伏威也是没有全力出手,不然罗飞羽肯定不是喷出一口鲜血,掉进江中那么简单。 厅堂中的灯烛,本就所剩无几,此刻被狂风席卷而过,倏然熄灭。 整个厅堂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惨叫声不断,围攻独孤鹏及其随从护卫的人,也受到波及,滚做一团。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此刻眼前骤然一片黑暗,每个人无法分辨敌我,手中的刀剑胡乱挥舞着,护住自身。结果却是相互混杀在一起,乱成一团糟。 尉迟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刺客从天而降,不去救援独孤鹏,反而向尉迟胜动手,显然不是独孤鹏带来的人。 黑暗中,一片惨叫和喊杀声中,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尉迟胜,你竟然连独孤家的人都敢动手,胆子可真是不小哩。” “你是何人?”尉迟胜声音仍旧平稳得很。 刺客的声音阴柔,在一片嘈杂声中,竟然十分清楚可辨,显得中气十足。 “我是何人你无需操心,你只需要操心你自己就好了。来自独孤家的报复,你可想好应对之策了?”刺客慢条斯理地说道。 尉迟胜冷哼一声,“独孤鹏又不是老夫所杀的,独孤家再如何势大,又能耐我何?” 刺客桀桀而笑,讥笑道:“尉迟总管果真是能沉得住气。怎么着,你是在等着外面的手下前来吗?” 黑暗中,喊杀声倏然转弱,只剩下受伤的人在痛苦的哼吟着。独孤鹏没有出声,不知道是被杀死了,还是很识趣地隐身在黑暗中。 尉迟胜冷笑着,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今趟既然来了,就别想走!给老夫留下!” 话音未落,厅堂里的空气,立时再次变得炙热起来,比三伏天太阳底下暴晒的热浪,还要更加炙热几分。 呯呯呯! 黑暗之中,尉迟胜与刺客听音辨位,斗在一起。气劲交击,呯呯作响,时不时有倒霉蛋被两人的气劲波及,惨叫着飞了出去。 还能动的人,纷纷在黑暗中或爬或走,躲到四周。即使有人想要逃走,此刻也不敢穿过两人激斗的厅堂,夺门而逃走 罗飞羽也悄然站起身来,贴着柱子站定。借着微弱的光亮,他惊奇地发现,他能看到两道人影在厅堂中倏然来去,缠斗在一起。 呯然大响声中,两道人影各自往后飞开,然后站定,遥相对峙。 “烈火炎阳掌,果然名不虚传!”刺客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真诚的意味。 尉迟胜冷哼一声:“影子刺客的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168 杀你出口恶气 罗飞羽心里一震。 来的竟然是影子刺客! 尉迟胜能够从身法上,辨认得出来这是影子刺客。可是他也不知道影子刺客的真实身份。 罗飞羽却不一样,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以《大唐双龙传》为蓝本衍生出来的,这个影子刺客就是杨虚彦,乃是杨坚的儿子,邪王石之轩的徒弟。 这件事情就有意思了。 独孤阀想要从尉迟胜手中夺得江都的控制权,这个独孤鹏,在独孤阀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可是影子刺客杨虚彦来这里,是要刺杀尉迟胜的,还是要刺杀独孤鹏的?背后又是谁在指使? 罗飞羽心里暗自琢磨着,口鼻呼吸禁绝,体内真气流转不息,冷冷地旁观,静候出手的良机。 自己的来历被尉迟胜一口喊出来,影子刺客在黑暗中保持着沉默。只是厅堂中的空气,以尉迟胜为中心,散发出一阵阵的热浪,显是他正在凝聚功力,准备给予影子刺客致命一击。 罗飞羽冷眼旁观。如此高手相拼,他置身其间,是个十分难得的体验机会。这里的高手相争,不再是招术,而是精气神全方位的争斗。未出招之前,气势就已经开始在拼杀。 猛然之间,影子刺客身形如融入到黑暗阴影之中。罗飞羽还是能捕捉到他的身影,如一尾游鱼那样,逆流而上,手中的长剑循着一道玄妙的路线,刺向尉迟胜。 尉迟胜没有任何动作。 长剑剑尖倏然而至,尉迟胜双手虚拢,如怀抱圆球。长剑剑尖在双掌之间,被无形的圆球给挡住,发出嗡嗡的颤响,却无法寸进。 一瞬间,罗飞羽感觉到尉迟胜怀抱着的,是一颗小火球,而不是一团虚无的黑暗阴影。 滚滚热浪席卷四方。这还是隔得这么远的地方,可想而知,此刻影子刺客正面面对的压力,会有多大。 嘭! 猛然之间,无形的圆球爆裂,长剑剑尖倏然往前一闪,然后影子刺客就被轰得往后倒飞。与此同时,尉迟胜闷哼一声,噔噔噔往后连退几步。 影子刺客在地上几个起落,呯然一声大响,厚实的实木大门呯然碎裂,他撞出一个大洞,没入到外面的黑暗之中。 尉迟胜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原本站得挺拔笔直的身躯,也一下子就弯了下来,呼吸声沉重如牛喘气。 罗飞羽仍旧贴着柱子站定,没有贸然出手。 尉迟胜这个家伙,城府极深。能不动声色地就把独孤鹏给毒倒,又能与影子刺客硬扛,连影子刺客都只能落荒而逃,可见他的厉害之处。 他就这么保持着口鼻隔绝内息流转的境地,冷眼旁观。 尉迟胜等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来人!点灯!” “总管大人!”黑暗中,响起一声献媚的声音。 这是扬州城的陈守备。 “陈守备!”尉迟胜说道,“带人点灯!” 话音刚落,尉迟胜就剧烈咳嗽起来,弯着腰,一时直不起来。 “总管大人!”陈守备很是担忧地喊着。可是他却躲在黑暗中,没有上前来。 罗飞羽悄然迈出一步,落地无声,往尉迟胜走去。 尉迟胜的咳嗽声,是做不得假的。 与影子刺客的最后一拼,两败俱伤,影子刺客退走,尉迟胜喷出一口鲜血。现在如此剧烈咳嗽,显是他已经压制不住伤势所致。 黑暗之中,罗飞羽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脚下踏着龙象微步,缓慢逼近。 铿锵一声! 尉迟胜这才猛然警觉,迅疾砖头,看向罗飞羽。 只是此时已经迟了。罗飞羽已经逼近他的身前数步,绣春刀出鞘声响的同时,就已劈落下来。 嘭! 仓促之间,尉迟胜双手上挡,硬接这一刀。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而去。罗飞羽右臂一麻,绣春刀如同劈中一团火球,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循着绣春刀,钻进他的右手经脉,翻滚向上。 即使尉迟胜是在重伤之下仓促出手,这下反击,也让罗飞羽连退数步,循着龙象微步的步法,才卸去这股反冲之力。 可是钻进右手经脉的炙热气息,却仍在向他的心脉攻去。 由此可见尉迟胜的功力深厚,实到了不输杜伏威的境地。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头顶天灵穴冰冷气息蜂拥而入,汇聚成体内螺旋劲气一层层涌上,如丝一般,缠绕在这股炙热的气息四周,逆流而上,与这股炙热气息交缠消融在一起。 呯然一声,尉迟胜站定,双手发抖,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罗飞羽脚下踏着龙象微步,一边与侵入体内的炙热气息搏斗,冷笑着说道:“在下历阳偏将罗飞羽!杀你是为了替大家出口恶气!” “大胆……”尉迟胜大喝一声,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说不出话来。 罗飞羽朗声道:“尉迟胜,你身为扬州总管,却不体恤百姓下属,暗藏祸心。你和宇文阀想要杀独孤阀的人,却嫁祸于我等忠心耿耿的将领!你想要带着数万江南将士北上,为宇文阀和你卖命,弑君自立!你可有想过,这数万江南将士的老幼家人亲友?这数万江南将士北上之后,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到江南故乡?” 不等尉迟胜出声反驳,罗飞羽接着怒骂道:“似你这等不忠不义无情无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杀你,你以为是我一个人吗?!” 四周的黑暗中,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惊惧,还是默认。 尉迟胜咳嗽声平息了些,对着罗飞羽所在地方,一掌推了过来。 他似乎看不到黑暗中的情形,完全是凭着罗飞羽说话的声音,来判断方位。可惜的是,罗飞羽脚下踏着龙象微步,方位玄妙飘忽。在尉迟胜一掌推过来时,他早就飘开在数步开外。 可是袭来的滚滚热浪,依然惊人。 这并不是说尉迟胜的掌力散而不聚,而是他的掌力已经足以影响到周围的空气! 罗飞羽刀交左手,再次一刀劈落,直取尉迟胜的手腕。绣春刀上的气势,就显得寒酸许多,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威势。 右手经脉里,炙热气息已经被螺旋劲气消融一空。可是他的右手手臂仍旧酸麻,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尉迟胜反应奇快,手腕一翻,推出来的手掌翻转过来,五指张开,抓向绣春刀刀锋。 噗! 绣春刀被尉迟胜抓握在手中,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169 拼的就是熬得住 变化,就发生在转瞬之间。 罗飞羽反应过来时,绣春刀已经被尉迟胜抓在手中,动弹不得。 大惊之下,他的反应一点不慢,丝毫没有因为震惊而自乱阵脚。 炙热的内息,疯狂涌入,循着手臂经脉,攻向心脉。罗飞羽有了经验,深吸一口气,头顶天灵穴涌入的冰冷气息,汇聚成螺旋劲气,一层层涌上去,不是迎头硬碰硬,而是缠绕,消融,以柔克刚。 咦! 尉迟胜大为惊讶,旋即冷哼一声。 罗飞羽的反击,骤然而至。 他的右手五指轮动,抢在尉迟胜的左手之前,掠在尉迟胜的右手手腕,自然而然地,就施展出折梅手的手法,扣了上去。 嘭! 螺旋劲气爆发,与尉迟胜手腕上的护体真气碰撞。 刹那之间,罗飞羽仿若拓宽了视野,“看到”尉迟胜体内的些许奥秘。 “烈火炎阳掌”果真是门强大的功法,走的是至阳至刚的路子。真气运转的穴窍脉络,与罗飞羽修炼的《长生诀》,有很大不同。 甚至有些穴窍和脉络通道,是《长生诀》都没有提及的。 尉迟胜到底是功力深厚,即使是重伤之余,在遭到罗飞羽的劲气攻击时,立时就以刚猛的气势,把侵入体内的螺旋劲气给逼了出来。 如此一来,他抓住绣春刀的右手,也就自然松开,无法再扣住刀锋不放。 绣春刀回复自由,立时如化作一条灵蛇,顺着尉迟胜的手腕削了过去。 嘭! 尉迟胜的左手手掌拍到,罗飞羽右手刚好震开,离开尉迟胜的右手手腕,手法一变,化作折梅手中的掌法,与尉迟胜对了一掌。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同时飞身后退。 罗飞羽还没落地站稳,就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纯凭内息流转。 这一下,在尉迟胜眼中,罗飞羽就是融入到了黑暗阴影中,失去了踪影。 这般手段,令他大感棘手。 对掌之时,他足可确信,罗飞羽已经身受不轻的内伤。他自己当然也不好受,可谓是伤上加伤。 侵入体内的螺旋劲气,虽然并不如何雄浑霸道,显示罗飞羽功力尚浅,可是却极为难缠,如同旋转的枪尖,在经脉里逆流而上,十分坚韧。 罗飞羽也的确受伤,一屏住口鼻呼吸,头顶天灵穴,脚底涌泉穴,就分别涌入冰冷和炙热的气息,在丹田气海处汇聚,化作甘霖,在体内穴窍脉络间流转不休。 如此一个周天下来,所受的内伤,就已经好了一半。 尚未落地,罗飞羽就踏着龙象微步,迈着玄妙的步法。既能化解卸去部分冲击劲力,又能起到加速内息流转的功效,可谓是一举多得。 单听尉迟胜的粗重呼吸声,以及压抑不住的轻咳声,罗飞羽就知道,尉迟胜的伤势又进一步恶化了。 他的功力比不上尉迟胜的深厚,现在比拼的,就是长生气的神奇疗伤功效,以及自愈再生天赋能力的强悍。 一句话,他可以跟尉迟胜拼受伤,拼谁能捱到最后。 尉迟胜失去了罗飞羽的踪影,站在黑暗中,侧耳细听,丝毫不敢懈怠。罗飞羽“哈”的一声,说道:“尉迟胜,你算天算地,绝算不到你恶贯满盈,命丧今日罢!” “放肆!”尉迟胜怒喝一声。 罗飞羽立刻就抓住机会,挥刀攻了上去。 尉迟胜连番受伤,又听到罗飞羽说话中气十足,根本没有受伤的迹象,已然开始心浮气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转瞬之间,两人就又缠斗在一起。然后蓬的一声大响,又再次分开。 罗飞羽招术简单,来来去去,就是一刀搂头劈落,刀势平平无奇,却逼得尉迟胜不得不硬碰硬。 翻飞而退时,罗飞羽就屏住口鼻呼吸,失去踪影。令得尉迟胜无法乘胜追击。 等到罗飞羽调匀气息,再度杀上来时,只有到他出手的瞬间,尉迟胜才能发觉他的动向。 如此几次三番,尉迟胜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拿罗飞羽毫无办法。 尤为可虑的是,四周的那些统领偏将,甚至包括陈守备,都闷声不吭,没有一个上前来帮手! 伤势越来越沉重。哪怕每一次,罗飞羽的攻击能够造成的伤害,都并不重。可是一次次都累积起来,效果就很是可观。 尉迟胜暴吼如雷,可是却丝毫影响不到罗飞羽的行动。他仍旧以冷静到可怕的样子,一次次倏然欺近攻击,继续一点点增加尉迟胜的伤势压力。 蓬! 再一次的,尉迟胜一掌挡住绣春刀,两道人影倏然分开。就在罗飞羽深吸一口气时,尉迟胜低喝一声,身形不退反进,凌空扑来。 他终于不敢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罗飞羽口鼻呼吸隔绝,整个人如同隐形。尉迟胜却不改方向,飞扑过来,低喝一声,双手错开,两掌掌力左右激荡,笼罩住罗飞羽消失隐形之处。 可惜的是,他没有想到,罗飞羽并不是真的隐形,而是隔绝口鼻呼吸,脚下踏着龙象微步,并不是直线飞退。 饶是如此,罗飞羽并没有被尉迟胜的掌力笼罩其中,他在边缘外,仍旧能感受到如身处火球边,感受到尉迟胜掌力的澎湃。 尉迟胜这是拖不起了,所以才凝聚全身功力,彻底解决罗飞羽这个隐患。 唰的一声,绣春刀动了,形似毒蛇昂起头,弹射而起,从侧面咬向扑下来的大鹰。 尉迟胜大喝一声,这才惊觉他的这一击,是盲人扑象,落空了。 原本胸有成竹的奋力一击,立刻就不得不变招,应对罗飞羽的凌厉反击。 全力一击,仓促之间变招,哪有那么轻松。尉迟胜左手一缩,立时劲力回噬,右手手腕翻转,汹涌澎湃的掌力转了个弯,迎上绣春刀。 蓬! 刀掌交击,掌抓绣春刀。两人再次同时闷哼一声,身影却没有就此分开。 罗飞羽弃刀,左手变幻手法,扣上尉迟胜的右手手腕,右手一掌轰出,对上尉迟胜的左手。 蓬! 这一次的气劲交击,声势更为惊人。 扑的一声,罗飞羽喷出一口鲜血,气劲激射,血箭如矢,正中尉迟胜的面门。 尉迟胜惨叫一声,内息振荡,松懈了那么一瞬间。 170 为自己而战 绣春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高手相争,就是一瞬间决定胜败。 此番交手,罗飞羽弃刀,左手扣住尉迟胜的右手手腕,右手与尉迟胜对了一掌,双方正是以内力比拼的关键时刻。 两人都是左手主攻,右手防守。 此刻尉迟胜被罗飞羽喷出的一口混杂着气劲的血箭射中面目,双眼立时受伤不轻,一瞬间的惊惶,就决定了此消彼长。 罗飞羽左手的螺旋劲气,立时气势如虹,如一道道旋转风暴,在尉迟胜体内经脉里肆虐。尉迟胜的右手,已经完全被罗飞羽扣在手中,动弹不得。 而尉迟胜的右手,与罗飞羽手掌相对,攻势一滞,反而被螺旋劲气反攻而上。 更为焦心的是,罗飞羽左右手的螺旋劲气竟然还一冷一热,性质相反。令得尉迟胜如同时身处火炉与冰窟之中,十分难受。 更为难受的,还是双眼被劲气血箭刺中,刺痛难忍,火烧火燎一般的煎熬。 罗飞羽信心大增。 尉迟胜的确是功力深厚。但是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而已。 《长生诀》的确是上古奇书,修炼出来的长生气,疗伤功效卓著,更为惊奇的是,侵入到尉迟胜体内的螺旋劲气,如同有眼睛一样,让罗飞羽“看得到”尉迟胜体内穴窍脉络的奥秘,窥探“烈火炎阳掌”的奥秘。 这般难得的契机,可是千载难逢。 以尉迟胜的功力,他如何会让人有这样的机会,以真气刺探他体内的穴窍脉络内息运转的奥秘? 轰!噗! 螺旋劲气势如破竹,攻进尉迟胜的心脉。轰然大响声中,尉迟胜喷出一口鲜血,雄壮的身躯往后倒飞,扑通一声掉落在地。 罗飞羽伤势可也不轻。可是头顶天灵穴和双脚涌泉穴源源不断地涌入冰冷和炙热的气息,汇聚成一股股甘霖,在他体内穴窍脉络间游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他在落地之时,就反身而上,身影掠过,捡起地上的绣春刀,追上尉迟胜,二话不说,一刀刺落。 整个过程,他都是屏住呼吸,口鼻禁绝,如同隐身人一样。直到他出刀时,尉迟胜这才惊觉到,此时却已避无可避。 他只来得及勉力避让一下,就噗嗤一声,绣春刀插进他的胸膛。 尉迟胜大吼一声,透出无限痛楚。 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却又隐隐觉得十分痛快。 这场夜宴,所有人都中毒,无法提聚内息。甫一开始,尉迟胜就把黑锅摔到独孤鹏身上,怂恿大家一拥而上,围杀独孤鹏。 影子刺客现身,逼得尉迟胜露出真面目。原来下毒的,正是尉迟胜自己! 可是这个时候,围杀独孤鹏已经成功,众人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已经被尉迟胜绑上战船,无法脱身。 现在有人敢出手杀了尉迟胜,那自然是大快人心! 尉迟胜的惨叫声,回荡在厅堂里。紧接着,又是噗嗤一声,尉迟胜的惨叫声音,却像是被人勒住喉咙,声音堵在咽喉处,发不出来。 罗飞羽拔起绣春刀,心里豪气干云。 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最佳的时机,终于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杀掉了尉迟胜! 他环顾四周,对着缩在黑暗中的阴影朗声说道:“尉迟胜毒害我等,还嫁祸于独孤阀的人,鼓动大家杀了独孤鹏,意图强制我等率军北上,为他和宇文阀卖命,却罔顾我等将士的生死。他与宇文阀想要弑君自立,天下路人皆知!这样的人,我等还要继续追随吗?!” “当然不要!”罗飞羽自己给出铿锵有力的答案,“现在尉迟胜已死!马骐利,齐遂笠,掌灯!” 历阳守军中的七位偏将,除了雷佟之外,其余六人在刚才的混乱之中,并没有去围攻独孤鹏及其随从护卫,而是一开始就躲在一旁。 马骐利和齐遂笠立即大声答应。 现在的情势已经十分明显,这里是罗飞羽说了算。众人都中毒,不知道毒性如何,此时个个提聚不起内息,在罗飞羽面前,完全就是无力反抗。 厅堂中,再次亮起灯烛光亮。不光是马骐利和齐遂笠两人,其他人也都自觉地响应罗飞羽的命令。 刚才激战时,还不怎么觉得。此刻灯烛光亮再起,厅堂之中,处处伏尸,触目惊心。 应尉迟胜而来的,都是各路统领偏将,以及四位大将,还有扬州城守备陈瑾等人,足足有近四十人。可是此刻能够站在罗飞羽身前的,只剩下十多人,即使算上躺在地上的伤者,也就不到一半。 幸存者都是面面相觑,满脸悲愤。 罗飞羽提着绣春刀,身上满身鲜血,脚下则躺着尉迟胜,以及众人搬过来的独孤鹏,显是都早已经死透了。 “诸位!”罗飞羽沉声说道,“尉迟胜是宇文阀的人,这位独孤鹏,则无需多言,是独孤阀的人。我们已经卷进宇文阀和独孤阀的争斗之中,前后两任扬州总管都死在这里。诸位,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罗飞羽这是明知故问。 马骐利和齐遂笠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扬州城守备陈瑾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声说道:“陈某愿追随将军,但凭将军做主!” 众人都是一愣。 马骐利和齐遂笠反应过来,也是依军礼跪下,尊罗飞羽号令,态度坚决,声音洪亮。 来自历阳的钱德胜等人,紧随其后,然后其他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表态。 即使这些人心里在暗自嘀咕,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公开唱反调。 他们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不顺从,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路一条,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连躺在地上的伤者,也是在痛苦呻吟之下,大声宣誓效忠。 罗飞羽沉声说道:“很好!诸位还是明白人。一旦尉迟胜挟裹我等率将士北上,他和宇文阀想要弑君自立,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如此一来,我等将士还有几人能安返故土,而不是埋骨异乡?” “如今朝堂昏暗,天下大乱,江南沃土,本就是我等将士的家园所在,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战火焚毁?” “有诸位相助,我,罗飞羽,就接过扬州总管这个重担,与诸位将士一起,保卫家园,守护老幼家人,还江南一方净土!” “诸位!让我们一起,为家园而战!为家人而战!为江南而战!” “为家园而战!为家人而战!为江南而战!”十多个人,齐齐举起长刀,齐声高呼。 他们本就是朝廷的官兵。此刻前后两任总管大人身死,朝廷真要追究下来去,没有人自信能逃脱得了罪责。 可是现在,罗飞羽却激起他们心底的豪气。朝廷昏暗,为何好要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为宇文阀和独孤阀这样的家族卖命? 即使要卖命,也应该是为家园和家人卖命! 171 掌控 厅堂之中,罗飞羽把众人聚在一起,凝聚功力,为马骐利和齐遂笠两人驱除体内的毒药,然后让两人出总管府,统领本部兵马,把守城门和总管府,维持城内秩序,并派人把李靖、红拂女和尤雨晴等人召来。 罗飞羽出手就能够驱除毒药额,令得众人大为振奋。 半个时辰后,李靖三人匆匆赶到,虬髯客则守在府内,保护素素,同时做好应对准备。 一进到厅堂,三人不由得大为震惊。 罗飞羽盘坐在厅堂之中,虽然呼吸隔绝,却并没有入定,而是保持着警惕。 听到李靖三人进来,罗飞羽睁开双眼,咧嘴一笑。 “怎么回事?”李靖沉声问道。 “我已接掌扬州总管一职,”罗飞羽答道,“这些人都中毒在身,无法凝聚内息运功。我得静坐运功,为他们驱毒。” 这话里蕴含的意思很多,三人一听就明,李靖点头答道:“好!” 有李靖三人在身旁守卫,罗飞羽就完全放下心来,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口鼻呼吸禁绝,变得无声无息。 李靖和红拂女子相视一眼,再次大为震惊。 他们知道罗飞羽此举意味着什么。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如此震惊,想不到罗飞羽如此年纪,就已经晋入先天内息流转不息的先天高手境界。 只有尤雨晴觉得罗飞羽这是理所当然,不知道这样是多么骇人听闻。 有尤雨晴和红拂女守护在罗飞羽身边,李靖没有闲着,而是与众人了解情况,辨认死者身份。 五更天时分,罗飞羽终于“醒转”过来,伤势大为好转,唤过扬州城守备陈瑾,出手为他驱毒。 一盏茶的功夫,驱毒完毕,陈瑾领命而出,维持扬州城内的秩序,李靖则在红拂女的护卫下,由马骐利率兵随行,前去收拢整合这些已死大将偏将麾下的兵卒。 …… 一夜之间,江都扬州天翻地覆。 一连好几天,扬州城门紧闭,只能进,不能出。 城里随处可见一队队军士巡察,故而虽然流言四起,城内却秩序井然。就连流氓地痞也都收敛,不敢出来闹事,更何况城内这些安分守己的民众。 流言四处传播,人心却不慌惶,反而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终于,安民公告一出,一切就都大白于天下。 前任扬州总管尉迟胜,在迎接现任扬州总管独孤鹏的夜宴上下毒,悍然杀了独孤鹏,反而嫁祸于赴宴的统领将领。历阳偏将罗飞羽振臂一呼,与众人合力,诛杀尉迟胜。 其中二十余人死于尉迟胜之手,尉迟胜其残暴之处,可见一斑。 罗飞羽在众人推举下,接任扬州总管一职,誓言与诸将士一起,为保卫家园而战,为守护老幼家人而战,为江南而战! 这个口号,虽然没有明说反对昏君杨广,却等于是通告天下,江都再不奉昏君杨广之令,而是加入了天下各路义军的行列。 如此消息一传开,势必会天下震动。 这几天,罗飞羽忙着掌控整合城内的大军。 奉尉迟胜召集而来的大军,多达四万五千余人,甲胄兵器齐备,只要整合完毕,就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幸存下来的偏将十八人,重伤三人,暂时无法理事,剩下偏将十五人,七人为骑兵,各领兵一千,八人为步卒,各领兵两千,都是本部兵马,没有什么变化。 余下两万两千大军,骑兵六千,步卒一万六千,全部由扬州总管罗飞羽直接统领。 这样这些幸存的偏将,兵力并没有任何削弱,也无话可说,更无力反抗罗飞羽的任何决定。 他们心里十分明白,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跟着这位自立为扬州总管的罗飞羽一条路走到黑。 …… 诸事抵定,总管府里,罗飞羽这才得到喘息歇息的机会,不再那么忙得晕天黑夜的。 为幸存的十八人驱毒,他是有先后顺序的,这也就体现了他的态度。除了扬州城守备陈瑾排在第三之外,随他而来的历阳守军偏将,都是排在前面,然后才轮到其他人。 如今安民公告一出,也就意味着江都已尽在掌控之中。 一直被尉迟胜关押在囚牢里的田文,也被放了出来,回到家里休养。不过罗飞羽没有去看望。当日石龙和《长生诀》的事,田文是知情的,只是不知道实情。 这个事情,罗飞羽还不准备公诸于世,而是继续保守着秘密。 只是这样的清静,没有持续到一个时辰,就被各路前来求见的人给搅黄了。 居于江都的豪绅地主,富商大户,各级官吏,纷纷前来拜见。罗飞羽倒是好脾气,来者不拒,都请了进来,一次见过。 众人满意地告辞而去,罗飞羽独独留下竹花帮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 厅堂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人。罗飞羽带着些无奈,笑道:“包大哥别介意,这些人都是稳定江都和民心的不可或缺的一环。帮中情况现在如何?” “总管大人客气了,包某岂受得起。”包百有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样子。 罗飞羽哈哈一笑,“包大哥言重了。刚才谈的是江都的公事,我是扬州总管。现在我们谈的是竹花帮的事,我就还是竹花帮护法。” “是!”包百有立即喜形于色,“百有此番前来求见,就是要向护法禀报帮中之事。” 既然罗飞羽仍旧自承是竹花帮的护法,就说明竹花帮在这位新任扬州总管眼里,还是有着一席之地。 罗飞羽点点头,问道:“江都城内的这个事,帮中兄弟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欢欣鼓舞,大快人心!”包百有很肯定地说道。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玉玲姑娘呢?现在可安好?” 包百有答道:“沈堂主和罗堂主正准备派人去接,两位堂主特的嘱咐我来问问护法的意思。” 罗飞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哈哈一笑答道:“两位堂主,还有殷帮主,还是明白人啊。如今尉迟胜已伏诛,玉玲姑娘当然就再无危险,两位堂主派人去接她回来,自是应有之意。” 包百有起身谢过。罗飞羽坦然受了,接着说道:“包大哥,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帮中众兄弟之间,也是包大哥与我最为亲善。所以我说话也就无需拐弯抹角。当日玉玲姑娘的下落,是否只有沈堂主和罗堂主两人知晓?” 包百有点点头,答道:“是。百有也不曾知晓。” “如今帮主之位空悬,帮中兄弟是什么态度?”罗飞羽接着问道。 172 竹林大会 这个问题,就是直指核心。 包百有站起身来,恭敬地答道:“百有此番前来,是军师及诸位堂主商议之下,派遣我前来的。沈堂主和罗堂主单独找我,要我问问玉玲姑娘的事,也提及帮主之位不能一直空悬。百有提及如今帮主之位,非护法莫属,两位堂主对此深表赞同。” 罗飞羽心里自然能猜到当时的情形。包百有应该是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沈北昌和罗贤是否真有这个意思,就要打个问号。 不过这个问题,罗飞羽并不在意。 现在他手上有大军四万余人,掌控着整个江都,区区一个竹花帮,还不需要他去跟军师邵令周和几位堂主玩什么猜心的游戏。 他沉吟一下,直截了当地说道:“包大哥这个想法,帮中还有哪些人商量过?” “暂时还没有。”包百有老脸微红,微微低头说道。 罗飞羽答道:“包大哥回去,不妨把你这个想法,大胆地说出来,让帮中兄弟都知晓。还有,天玉阁,天香楼,也该重新开业了,这些事都需要商量定下来。军师,四位堂主及副堂主,可以召集各位舵主,香主,开个竹林大会。就定在明日吧,就在天玉阁,届时我会前来参加大会!” “是!”包百有心中一震,大声答应下来。 …… 夜间,李靖和红拂女从军营回来,虬髯客亦陪着素素从张府过来,众人难得齐聚一处用餐。 军营里的事,大有进展。 罗飞羽办事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就连三位重伤的偏将,也给他们安排好了位置,所属兵卒都没有动他们的,就等着三人痊愈,即可继续统领各自的兵卒。 归属于罗飞羽直接统领的兵卒,如今有李靖严加操练。李靖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不能剧烈用力,不能亲自出手,故而他到哪里,就有红拂女陪护在一旁。 短短几日,这些事就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罗飞羽却显得游刃有余,一切却都在掌控之中。如此这般举重若轻,就连虬髯客、李靖和红拂女三人,也都在心里敬佩得很。 只有尤雨晴和素素不知道这其间的玄妙。 罗飞羽提起竹花帮的事,红拂女很是惊奇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总管还有精力去管竹花帮的事?” “三妹此言差矣。”虬髯客大摇其头,说道,“总管掌控竹花帮,才是应有之义啊。竹花帮虽然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在江都一带,实力可不容小觑。总管要彻底掌控江都,竹花帮就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是如此行事,会否引起竹花帮内部的反弹不满?”李靖看了红拂女一眼,沉声问道。 其实他这是替红拂女问的问题。李靖自己对罗飞羽此举,是深为赞同的。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竹花帮的势力,扎根于江都一带民间,想要继续存在下去,就必须依附于我才行。而我要从上到下完全掌控江都,竹花帮就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明天这个竹林大会,轮不到竹花帮内部的反弹不满,毕竟我可是竹花帮力挽狂澜的人,如今又杀了尉迟胜,为竹花帮帮主殷开山报仇雪恨,维护了竹花帮的名声。” “好吧,那总管准备如何做呢?”红拂女继续问道。 罗飞羽沉吟道:“还是老规矩,现有的四位堂主,职权不变,军师邵令周我会让他独掌一堂,给他实权,但是淡化帮主一人之下帮众之上的这个地位。另外再增加四堂,帮主亲领一堂,雨晴姑娘,红拂姑娘,还有副堂主包百有,各领一堂。” “啊?!”尤雨晴大吃一惊。 红拂女倒是双眼一亮,跃跃欲试。 碍于女子的身份,哪怕罗飞羽如今手下极度缺人,红拂女也无法担任正式的官职。但是竹花帮就不一样。放眼天下,不算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小帮小会,就是名列八帮十会行列的帮会,也不乏女帮主护法之类的高手。 “如此甚好!”虬髯客抚掌大赞,“三妹和雨晴姑娘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独掌一堂,完全没有问题。” 虬髯客不愿出任军职官职,罗飞羽也不好多加勉强。这段时间,虬髯客俨然就是罗飞羽在豪绅富商之间的代言人,为他安抚团结笼络这些人,十分得力。 …… 次日上午,经过一天一夜的加紧清理,天玉阁,天香楼,终于又恢复了活力。 兵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封禁此地,而是护卫。 一大早,竹花帮帮众就穿上绣着竹竿竹花的衣襟,汇聚于此。各堂还特意安排人手,在各处路口维持秩序。 此前一直惨遭打击的竹花帮,这一刻无比扬眉吐气,上下帮众,都是昂首挺胸,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意。 普通帮众只能在天玉阁楼外候着,香主,舵主,则跟着各自的堂主和副堂主站在一起,与军师邵令周一样,静候护法罗飞羽的到来。 长街那头,一队兵卒军容整齐,手中长枪如林,走了过来。在其后,是一队骑兵。然后才是罗飞羽,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李靖,还有马骐利等偏将。 队伍中马车的后面,又是一队骑兵,以及步卒。 这就是个信号,显是罗飞羽这个自认的扬州总管,已经掌控着江都的军队。 竹花帮众人,齐齐躬身相迎。拥罗飞羽为竹花帮帮主,对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尉迟胜在的时候,尽管对竹花帮多加照拂,但是一旦有事,就直接把竹花帮帮主殷开山抓进大牢,还直接给打死在大牢里。 现在罗飞羽这个扬州总管直接就是竹花帮的帮主,摆明了就是把竹花帮视为他的嫡系力量。 能够进到天玉阁里的,都是竹花帮香主及以上人员。近百人聚集在天玉阁的最大赌厅里,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竹林大会三年召开一次。这一次,则是特殊情况。军师邵令周坐在罗飞羽身边,在罗飞羽的另一边,这是玉玲姑娘。她作为帮主殷开山的女人,如今以殷开山的女人身份,在竹花帮内部享有超然的地位。 四位堂主沈北昌,左丘弼,罗贤,童长风,则分左右坐下。 余下的舵主香主,就在四位副堂主之后,席地而坐,十分整齐划一。 军师邵令周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兄弟,竹花帮护法罗飞羽,乃是先帮主亲口所述。那一次,罗护法力挫强敌,为竹花帮立下汗马功劳。这一次,先帮主惨遭尉迟胜的毒手。又是罗护法斩杀尉迟胜的为竹花帮报仇雪恨!在下与四位堂主副堂主商议之下,决意拥罗护法为竹花帮帮主,诸位兄弟可愿追随?!” “愿意!”近百人齐声高呼,声震屋顶。 就在高呼声平静下来时,天玉阁外,响起一阵肆意的哈哈大笑声,“竹花帮已经依附于我独孤家,如何又要拥立新的帮主了?” “什么人!”门口响起一迭连声的喝问声。 话音未落,把守天玉阁门口的竹花帮帮众惨叫连声,大门呯的一声被撞开来,几个帮众被抛飞进来,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生死不知。 173 红粉帮主独孤策 “什么人!” 四位副堂主及其身后的舵主香主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问。 来的,显然是独孤阀的人。 罗飞羽端坐在椅子上,看向门口。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英俊,气度沉凝,一身武士劲服,十分精神。 女的十分美貌,一身湖水绿色的武士服,外面是一件白色长披风,比起玉玲姑娘,美貌相若,但是气质上,就比玉玲要更甚一筹。但与红拂女和尤雨晴相比,就要显得更加妩媚妖艳些。 两人视满厅堂的竹花帮舵主香主如无物,径直走进来,看着罗飞羽,大喇喇地问道:“你就是那个罗飞羽?” 罗飞羽仍旧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你就是独孤策?这位美人儿,想必就是你的相好,巨鲲帮的红粉帮主云玉真了。” 两人显出惊讶的表情。独孤策“咦”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有些能耐,竟然认得出我来。” 罗飞羽说道:“怎么啦,你是来找你的兄长,独孤鹏的?” “哼!”独孤策冷哼一声,“他现在哪里?” “死了!”罗飞羽答道。十分简洁干脆。 独孤策知道兄长独孤鹏已经死了。正是得到这个消息,他才放下一切,急急忙忙地赶来江都。 他脸色阴沉,正欲说话,罗飞羽接着说道:“你置儿女私情于公务之上,以至于兄长死于非命。这次回去,你想好了如何向独孤阀主和老太太交待了没有?” 独孤策双眼一缩,身旁的云玉真则是俏脸煞白,显是为这个事,可是十分担忧。 罗飞羽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继续说道:“咦?云帮主难道还想着嫁入独孤家?” “闭嘴!”独孤策气急败坏,怒喝一声。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独孤策你也只是玩一玩罢了。云帮主这么心高气傲的美人儿,倒真是我看走眼了!” “你这是找死!”云玉真银牙紧咬,恨恨地说道。 罗飞羽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云帮主对这位情郎独孤策很有信心啊。怎么?难道你们还真的以为,江都城里无人了么?就凭一个独孤策,一个云玉真,一个巨鲲帮,就能拿下整个江都?” 在罗飞羽说话时,竹花帮上下,都保持着沉默。然而心里,却都窝着一股火。 独孤策冷笑着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罗飞羽哈哈一笑,“你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何又让独孤鹏前来送死呢?直接你来,不就可以为独孤阀掌控江都了么?” “你!”独孤策再次气急。 从一开始进来,对话的节奏,他和云玉真就被罗飞羽牵着走,没有了刚进门时的气势。 “原来你们是怕了尉迟胜!”罗飞羽恍然大悟一样说道,“如今尉迟胜也死了,你们就以为江都无人,所以就急急忙忙来摘桃子来了。” 厅堂之中,响起哄堂大笑声。 独孤策老羞成怒,狠狠地盯着罗飞羽,一字一顿说道:“你……是在找死!” 罗飞羽气定神闲,嘿嘿一笑,针锋相对地说道:“找死的是你们啊!你也许自恃武功高强,来去自如,可是你这位相好,只怕就没法逃得出去了。” 天玉阁门外,传来一阵阵号令声,马蹄声,步伐声不断,显是兵卒已经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武功再高,在军阵之中,亦难以脱身。 虽则这些兵卒都没有什么功力,可是成百上千的兵卒聚集在一起,陷身其中的人武功再高,一次也只能杀那么一两个人,可是任何时候,都是十多件兵刃同时及身,每一次出击,都必须全力以赴,且没有一点点喘气的时机。 如此下去,累都能把人给累死! 更何况,一旦受伤,功力就会打点折扣,如此情势就会更加恶化。 即使不说天玉阁外面的兵卒,就是厅堂里的这近百人,也够独孤策和云玉真两人有得受的。 独孤策脸色铁青,云玉真则反而冷静下来,娇笑一声,说道:“真没想到,你倒是有些能耐,如此尖牙利嘴……” “云帮主才是糊涂一时啊!”罗飞羽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独孤策提起裤子,就可以回到东都洛阳,你呢?难道要把巨鲲帮搬到洛水去?否则,你只能在江南一带混,得罪了我,对你巨鲲帮和云帮主,可不是个什么好事。” “你敢?!”独孤策冷喝一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罗飞羽反唇相讥,“独孤鹏和尉迟胜的尸首就都在我手上,江都在我手上,你来告诉我,我有什么不敢的?区区一个巨鲲帮,怎么?很了不起么?” 云玉真立时语塞。 除非今天独孤策能杀得了罗飞羽,不然的话,罗飞羽的确能够灭得了巨鲲帮。 与江都城内的这些数万官兵相比,巨鲲帮的确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想要杀了眼前的这个小子,又谈何容易! 不说厅堂里的这百来名竹花帮的帮众,就是罗飞羽本人,也是传闻从杜伏威手底下逃走的家伙,又能杀得了尉迟胜。 如今独孤策锐气已失,如何能在几招之内,杀得了他? 一时间,云玉真心里暗自后悔,不该如此冒冒失失地卷了进来,一头撞进江都这个罗网里来。 独孤策冷笑连连,却没办法去有力地反驳罗飞羽的这话。他看向罗飞羽身边的军师邵令周,冷笑着说道:“邵军师,你曾暗中派人前来,投效依附于我独孤家。怎么,如今你都忘了么?” 四位堂主齐刷刷看向邵令周,邵令周脸色一变,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罗飞羽哈哈一笑,接过话头,“独孤策,你还真是好生糊涂。独孤鹏要接任扬州总管一职,邵军师为了竹花帮,自然想要去走独孤鹏的门路。但是现在,独孤鹏已经被尉迟胜给宰了,我又杀了尉迟胜,军师的这番筹划,自然也就不再有效。狡兔尚且三窟,你莫非是三岁小儿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得,反而拿这个事来离间竹花帮上下,真是好生幼稚!” “你……”独孤策气得低喝一声。 云玉真心里一凛,此时方才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个罗飞羽,口齿伶俐,说话丝丝扣扣,已然把她和独孤策给绕了进去。 现在不光是她瞻前顾后,就是独孤策,也是瞻前顾后,早就没了先前的锐气。 她扑哧一声娇笑,说道:“罗帮主果然是不凡,怪不得能渔翁得利,拿下江都。在下与策哥此番前来,也不是与罗帮主为敌,罗帮主恐怕是有些误会了。” 174 我就在等着 罗飞羽当然没有误会。误会的,是独孤策和云玉真。 他们一得到消息,立即就赶了过来。 当时的判断,就是江都城内,此刻一定是乱成一团,群龙无首。只要独孤家的人一到,出手震慑之下,自然就能尽收城内的这些兵卒。 至于这个罗飞羽,他们真的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他们才知道这个判断大错特错。 短短几天的工夫,罗飞羽已经掌控城内聚集的官兵。然后还掌控了竹花帮。 如此失策之下,再加上对罗飞羽的轻视,以至于一开始就被罗飞羽给牵着鼻子走,所以才锐气尽失,瞻前顾后,进退维谷。 如果一早知道罗飞羽已经掌控江都,独孤家和巨鲲帮的最佳策略,莫过于笼络。 至于现在,云玉真只是希望能够缓和一下双方的敌对气氛,然后再做打算。 独孤策转头看了云玉真一眼,云玉真给他递了个眼色,娇笑着说道:“罗帮主英雄年少,办事却甚是老到。策哥是伤悲于兄长的死讯,才一时冲动。罗帮主万勿误会。” 竹花帮上下,个个都不信云玉真的这番说辞。罗飞羽盯着她,晒然道:“如此说来,还真是我误会你们了?好吧,说明你们的来意。” 云玉真正色道:“策哥连夜赶过来,是要带回兄长,同时看看与罗帮主之间,可有合作的机会。” “合作的机会,”罗飞羽冷笑说道,“一上来就杀我竹花帮的人,还谈什么合作的机会?” 云玉真说道:“这只是个意外。造成的损失,玉真可以做主,加以赔偿。” 军师邵令周,四位堂主,都在看着罗飞羽。他们不好在此时插嘴,以显得竹花帮内部上下尊卑不分。 罗飞羽沉吟道:“这事暂且放下。独孤家,想要怎么个合作法?” 见罗飞羽如此上道,云玉真不由得心里暗自高兴。可是独孤策心里就很是怒火升腾。他可丝毫没有来找罗飞羽谈合作的想法。他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罗飞羽,以泄心头之恨。只是形势差强人意,他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所以才没有动手罢了。 此时他索性一声不吭,由得云玉真去跟罗飞羽胡掐。 倒是也难为了云玉真,仓促之间,倒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像那么一回事。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就如春风化冻,变得轻松融洽起来。 已到午时,罗飞羽邀请独孤策和云玉真移步天香楼,共进午餐。出得天玉阁,独孤策和云玉真不由得心里一凛。 包围住天玉阁的兵卒,密密麻麻,刀枪如林,弓弩待发。这么个阵势,还真不是随意就可以闯得出去的。 天香楼就在天玉阁的后面,既是青楼,也是酒楼。坐在三楼的厅房,从窗外看出去,一队队兵卒,仍旧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云玉真也不好说破。反正现在这个样子,本就是哄骗人的把戏。罗飞羽没有全信,也是正常。 美味佳肴,加上美酒,作陪的,也就是竹花帮的军师邵令周,以及四位堂主。而在罗飞羽身后,还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气势沉凝稳健,一言不发,显得很是有些冷漠。 云玉真十分小心谨慎,仔细观察,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节。斟的酒没有什么问题,是直接从酒坛里倒出来的。 罗飞羽端起酒杯,哈哈一笑说道:“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甚是大幸。希望与独孤家的合作,能够互惠互利,共创未来!” 他很是豪迈,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其他人也都举杯,一口喝尽。 云玉真和独孤策对望一眼,彼此确认,罗飞羽和这些人一直在这里陪着他们两个,没有人跟其他人说过话,如今又是先干为敬!这酒里,自然也就不会加上什么毒药。 他们也就一饮而尽。 罗飞羽哈哈一笑,堂主童长风再次为大家斟满。 如此边吃边喝边谈,宾主竟然十分尽兴。军师邵令周与独孤家早就有接触,竹花帮按道理,已经先一步依附于独孤家了。此刻罗飞羽接任帮主之位,也只不过是把这个事重新确认了一遍而已。 云玉真是这么想的,独孤策心里更是如此想的。身为四大门阀之一的世家子弟,他本就打从心眼里看不起其他的人,更何况罗飞羽这个无根无基的家伙,以及竹花帮这么个鸡肋一般的存在。 酒过数巡,越喝越多。云玉真脸色娇艳欲滴,言笑晏晏。独孤策也是双颊潮红,微有醉意。 罗飞羽再次敬了众人一杯。放下酒盏,说道:“独孤兄,云帮主,此酒如何?” “好酒!”云玉真娇笑着说道。 她是担心独孤策一吭声,就把已经缓和下来的气氛给弄僵了。独孤策的脾气,她最是清楚得很,现在独孤策能保持着沉默,已经是秉持着极大的耐心了。 “这当然是好酒!”罗飞羽晒然道,“在尉迟胜的夜宴上,独孤鹏喝的也是这样的好酒。” 云玉真愕然,独孤策立时色变,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飞羽呵呵一笑,说道:“我的意思很明显。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我不是尉迟胜。不然的话,你们就会像独孤鹏那样,就这么被宰掉!” 呯! 独孤策耐心终于消磨殆尽,拿着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拍。可是转眼间,他就满脸愕然,化作惊惧,浮现在脸上。 “你……”独孤策低喝一声,问道。 “怎么?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罗飞羽笑吟吟的说道。 云玉真脸色煞白,惊恐万状,惊叫一声:“怎么回事?酒里有毒!” 军师邵令周,四位堂主,也是脸色一变。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云帮主,你当罗某是三岁小儿,没见过美女是吧。以为我会真的被你和独孤策给唬弄得不辨东西?你们当江都和竹花帮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我们还得把你们像大爷一样供着?” “可是你们……”云玉真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 罗飞羽晒然道:“假戏当然要真做。我们喝的,也是一样的酒。不过,我们有解药。” 云玉真眼前一黑,差点就这么晕倒到桌子底下。独孤策勃然大怒,扭身一拳,朝罗飞羽面门轰来,怒骂道:“无耻!” 罗飞羽伸出手,掌法玄妙,捉住独孤鹏的拳头,哈哈大笑道:“独孤兄,我就在等着你出手哩!” 175 打得爽快 罗飞羽坐在主位,独孤策就在他旁边的客位。 独孤策激怒之下出拳,却只是有其形,无其势,犹如老虎没了利爪,毒蛇被拔了毒牙,气势汹汹,却只是个样子货罢了。 在没有内息的基础下,比拼血肉之躯的力量,罗飞羽自信可以在这个世界横着走。 他施展出折梅手的手法,捉住顾独孤策的拳头,用力一扭,独孤策立时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独孤策倒是硬气得很,没有惊呼出声。 呯! 罗飞羽左拳如毒蛇出洞,击在独孤策的脸颊上,呯然声响中,独孤策头一歪,脸颊上立时显出一个红印子,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一招得手,罗飞羽可没有停手的意思,起身扑了过去,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独孤策的身上脸上,打得他再也无法保持风度,惨叫连声。 他这么个时候,也没有内息,动起手来,也有分寸,不会要了独孤策的小命。但是痛楚,却是不可避免的。罗飞羽可没有因为独孤策的身份,而有所收敛或顾忌。 呯呯声不断,云玉真尖叫着:“住手!住手!” 她想要起身,红拂女闪身过去,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按,低喝一声:“坐下!” 云玉真立时坐回到椅子上,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罗飞羽骑在独孤策身上,打得格外爽快,一点身为扬州总管和竹花帮帮主的自觉都没有。旁观众人中,云玉真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寒。军师邵令周和四位堂主,则是震惊愕然。红拂女也是看得眼角直跳,不过心底里,却又觉得罗飞羽这么做,实在是大快人心。 独孤策携云玉真闯进天玉阁的时候,那可真叫一个气焰嚣张。现在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 只是红拂女实在搞不清楚,罗飞羽是怎么在酒里下毒的。他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啊! 一声长笑,呯呯声终于停了下来,罗飞羽站起身来,满脸发自内心的畅快笑意,说道:“嗯,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爽快了!” 旁观众人,闻言无不在心里齐齐打了个寒颤,对罗飞羽这个人刮目相看。 红拂女松开手,云玉真立即抢上前去,伸手想要扶起独孤策,不曾想独孤策伸手一把把她推开,怒喝一声:“滚开!” 云玉真几个踉跄,终究还是没有收住退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立时噙满眼泪。 罗飞羽飞起一脚,踢在独孤策的屁股上,大骂一声:“去你娘的!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反而把火撒到女人身上,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旁观众人,再次嘴角一抽。罗飞羽这不是怜香惜玉,而是……借个机会,踢独孤策一脚而已。 独孤策惨叫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脸上扭曲着,狠狠地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可是他如今的形象,让他这句话的威胁大打折扣。鼻青脸肿,像个猪头似的,鼻血流得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得体的武士劲服,也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十分凄惨,令人忍不住想笑。 罗飞羽哈哈一笑,笑声还没止歇,就听得铿锵一声,绣春刀划过一道刀光,稳稳地架在独孤策的脖颈上,森寒的冷意,让独孤策都骇然色变。 “你这是暗示我杀了你?”罗飞羽冷冷地说道,“你可别高估了独孤阀的影响力。独孤阀现在与宇文阀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的,你难道还真的以为,我杀了你,独孤阀就会冒着家族覆灭的危险,大举来江都杀我?你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在独孤阀内部的地位和重要性了。” “不要!”云玉真凄惨尖叫一声。 罗飞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唰的一声,收起绣春刀,冷冷地说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一个活着的独孤策,比一具死尸,对我来说更加有用些。来人!” 厅房外,响起响亮的应答声。四位副堂主鱼贯而入,虽然很是肃穆,脸上却还是闪过一抹震惊。 “独孤家和巨鲲帮的人,都找出来了?”罗飞羽沉声问道。 副堂主常次踏前半步,禀道:“禀报帮主,已经查明,待帮主示下,如何处置。” 罗飞羽沉吟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紧点。待我腾出手来,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是!”四位副堂主齐齐拱手领命。 罗飞羽看看独孤策和云玉真,晒然道:“当然了,如若独孤兄和红粉云帮主肯配合,那自然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不用打打杀杀的,免得刀枪无眼,死伤无情。” 众人都是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化干戈为玉帛,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带着别样的喜感。 可是没人敢笑,只能忍着。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这人吧,讲究以理服人……” 话音未落,红拂女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反应快,忙伸手掩嘴,以咳嗽声来掩饰尴尬。 罗飞羽“咦”了一声,似笑非笑说道:“怎么回事?你们表情怎么都这么怪怪的?我的确是讲究以理服人啊。只不过世人多半想着用拳头说话,所以我有的时候也只能入乡随俗罢了。” 众人这下就忍得更加辛苦了。 还好罗飞羽没有再接着这么无厘头下去,而是打了个哈哈,手一挥,说道:“把他们带下去!记住,这可是我们的贵客!最好的住处,最好的酒食,最好的衣物,可不能怠慢了!还有,请城里最好的医师过来,为独孤兄开点消肿化瘀的药,都只是些皮外伤而已,大家也别传出去了,免得独孤兄面子上不好看!记得了!” 四位副堂主如蒙大赦,赶紧答应一声,“恭请”独孤策和云玉真出门而去。 红拂女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军师邵令周,四位堂主,也都露出无奈的苦笑。 罗飞羽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这事办得很好笑吗?” 红拂女笑道:“独孤策被总管这么一闹,今后可就没脸面在江湖上混了。” 罗飞羽晒然道:“他太骄傲了。如若连这点小小的挫折都迈不过去他终究难有所成。” 众人均是心中一凛,断然没想到,罗飞羽竟然一下子就说出如此一针见血的话来。 红拂女看着罗飞羽,问道:“那位红粉帮主云玉真呢?总管莫不是看上了她?” 176 有意见也没用 噗嗤一声。 罗飞羽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咳嗽连声。 他苦笑着说道:“你们如何会有这个想法呢?那个红粉帮主云玉真的确是个美人,但我又不是没见过美人的人。” 风竹堂堂主沈北昌抚须说道:“如此说来,帮主是看中了云玉真的巨鲲帮。” 呯! 罗飞羽一掌轻拍在桌面上,说道:“就是这个理。独孤策和云玉真眼巴巴地送上门来,我不收下这份大礼,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可是总管如此……羞辱云玉真,她又如何能俯首听命。”红拂女蹙眉问道。 罗飞羽答道:“如今天下大乱,各地帮派都得觅个靠山,方才能自立。江都沿海,三大帮派,巨鲲帮依附于独孤阀,海沙帮依附于宇文阀,水龙帮身后是岭南宋阀。此次事后,独孤策只会怀恨嫌弃云玉真,独孤阀这个靠山没了,她总得再找个靠山,才能有安全感。” 红拂女说道:“可是恕我直言,总管想要成为云玉真的靠山,云玉真可不一定认为这个靠山够强大。” “是的!”罗飞羽毫不讳言,“所以我还要再施加点手段。让云玉真看到,在江都这个地盘,就是我说了算。独孤阀也好,宇文阀也好,势力的确庞大,可来到江都这个地盘,它即使是条龙,也得老老实实给我盘着!” “所以除非云玉真能把巨鲲帮搬到洛水去,不然在江南一天,她就只能俯首听命于总管!”红拂女总结道,“只是总管要做成这个事,可真不容易啊!不说其他,就是独孤阀随之而来的报复压力,都不好应付。总管身边,还是缺乏能跟一流高手抗衡的人物。” 罗飞羽嘿嘿一笑,晒然道:“我做的事,哪有一件是容易的。独孤阀肯定会派人来。来文的,我会跟他们讲道理。来武的,我会跟他们动刀子。谁怕谁啊!” 这几句话里,透出无比强大的自信。就是红拂女,心里头也是充满了困惑,不知道罗飞羽为何会如此自信满满。 在众人凝神沉思之时,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事不急在一时。现在该说说竹花帮的正事。本来在天玉阁就要说完正事的,结果被独孤策和云玉真这么一搅和,搞到现在还没说完。” 军师邵令周是个聪明人,立时站起身来,跪了下去,沉声说道:“邵某忝为军师,擅自与外人接洽,以致为外人所乘,差点酿成大祸。请帮主责罚!” 罗飞羽起身上前,伸手拉起邵令周,沉声说道:“此事我已经当着全帮上下说过,情势逼人,我当时又未参与帮中事务。军师此举,也是为竹花帮谋划,情有可原。可是军师未与四位堂主商议,就擅自做主,的确不应该。考虑到情况特殊,此事就功过相抵,只是下不为例,四位堂主意下如何?” 四位堂主对军师邵令周此举自然是心怀不满。可是既然罗飞羽这么说了,他们当即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躬身答道:“谨遵帮主吩咐。” “好!”罗飞羽说道,“此时就此揭过,下不为例。我另外要说的正事,是竹花帮的发展壮大。” 军师邵令周,四位堂主,都看着罗飞羽,等着他的下文。 罗飞羽沉吟道:“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军师可自领一堂,至于现在的风晴雨露四堂,职司人员均不做变动。” “帮主的意思是……军师增设一堂,并招募帮众?”雨竹堂堂主罗贤确认道。 罗飞羽点头称是,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再增设四堂,我身为帮主,自领一堂,另外红拂姑娘,雨晴姑娘,以及包百有,各领一堂。罗堂主和军师自行选拔副堂主一人,确定人选后,带来我见一见就是。帮中一应事务,军师与诸位堂主商议而行,大事报我决断。” 这么一番安排,军师邵令周,风晴雨露四位堂主,沈北昌,左丘弼,罗贤,童长风,也都没什么意见,一起起身,躬身领命。 …… 夜幕降临,江都城南的一座大宅里,云玉真呆坐在房间里,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完全失去了刚来到江都时的精气神。 她还是穿着那身湖绿色武士服,披着白色披风,可是秀眉紧锁,满脸愁容。 这里是一间单独的小院落,独孤策就关在相邻的小院落里,没有人限制他们的行动,一应用具,餐食,都是极好的,的确是没有亏待。 案桌上,菜肴美酒原封不动,已经变冷了。云玉真已经饿了,可是却没有食欲。 院子门嘎吱一声响,脚步声走了过来。 云玉真木然抬起头,正看到罗飞羽带着笑,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美女,秀丽端庄,虽然没有英武不凡的气势,但看她脚下的步伐,显然是有练过武功的。 “咦?云帮主是嫌菜肴不好吗?怎么原封未动呢?”罗飞羽略显夸张地说道。 云玉真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罗飞羽转过身来,在云玉真对面坐下,反问道:“这个话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吗?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云玉真脸上闪过一丝愠色。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这个问题,我刚才去问了独孤策,他对我一阵震怒咆哮。所以我现在不问了。来,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 “你想干什么?”云玉真警惕地问道。 罗飞羽答道:“云帮主,认清你的现实。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不顺从我的话,我有的是九百九十九种方法,让你感到生不如死。怎么,你是想试一试么?” 他说得很淡然,威胁的意味却十分浓厚。 云玉真满脸怒色,可是在罗飞羽的瞪视下,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屈从于罗飞羽的命令,伸出手来,摆在案桌上。 罗飞羽伸出手,五指一翻,扣上云玉真的手腕,三道真气,从太渊、大陵、神门三个穴位侵入到云玉真的体内经脉。 云玉真浑身一抖。 罗飞羽看了她一眼,对尤雨晴说道:“云帮主被誉为东南武林的第一英雌,内功心法倒的确是别树一帜。对了,你这个修炼的功法,可有什么名号?” 云玉真大怒,俏脸生寒,可是她的手被罗飞羽扣住,完全动弹不得。 “你……竟然窥探我的功法!”云玉真怒道。 罗飞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有意见?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就是有意见也没有用啊!” 177 反抗也没用 云玉真怒不可遏,右手仍旧可以动,挥手就是一掌,扇了过来。 罗飞羽左手探出,倏然扣住她的手腕,只是三指扣住的,是阳溪、阳池和阳谷三穴。 这一下,云玉真双手被扣,整个人就被扣在案桌上,胸前抵着案桌边缘,一时动弹不得。 她的胸膛起伏,满脸怒容,骂道:“江湖上,从来不会有人如你这般卑鄙无耻!” “那很好,你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罗飞羽毫不在意,三根手指透入的真气,在云玉真体内经脉间游走,窥探她的运功心法。 云玉真自知是中了散功丸一类的毒药,此刻全身经脉闭塞,无法凝聚内息运功。 可是感觉还是存在的,她能感觉到罗飞羽输入她体内的真气,就在她体内经脉穴窍间游走。 如此一来,她的内功心法,内息运转的经脉路径,在罗飞羽眼里,就是一览无遗。 可是她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在她体内肆意妄为,却无能为力。 六道真气,如同六条小蛇,灵动异常,钻来窜去,给云玉真带来很不一般的异样感觉。 怒骂没用,云玉真索性闭嘴,就这么恨恨地瞪着罗飞羽,沉默以对。 罗飞羽却对她的怒目圆瞪视而不见,收回左手的三道真气,却仍旧扣着云玉真的右手手腕,说道:“雨晴,你来试试看,云帮主的运功心法,的确是别树一帜。走的是手足少阴少阳四脉,以及阴阳蹻二脉。” 云玉真气得娇躯发抖。 罗飞羽自己窥探也就罢了,还带着人来窥探? 尤雨晴有些犹豫,轻声说道:“这位……云姐姐很生气啊……” 罗飞羽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说道:“她生气就生气呗,有什么关系。我放手了,准备折梅手!” 他一放手,云玉真立即就挥舞着右手,一掌挥了过来。尤雨晴“啊”的一声轻叫,慌手慌脚的,虽然摆出折梅手的架势,却没有捉住云玉真的手,眼见着她的手掌,就要落在罗飞羽的脸上。 罗飞羽轻叹一口气,闪电伸手。云玉真一声惊叫,手腕就再次被扣住,动弹不得。 “出手一定要快准狠!”罗飞羽教训道,“修习武功,可不能如此优柔寡断。你别看云帮主现在温顺得像只小猫咪,要是我们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段可比我们对她这样要狠多了!” 尤雨晴低着头红着脸,答应一声。 罗飞羽又松开手。云玉真气得七窍生烟,再次狠狠扬起手,恨不得狠狠打罗飞羽一巴掌,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尤雨晴这一次大有进步,可是还是没有扣住云玉真的手腕。 就在云玉真的手掌堪堪要打上罗飞羽的脸时,罗飞羽就出手,扣住她的手腕,她既恼且怒,却又无可奈何。 罗飞羽的出手,就是快准狠,偏又手法娴熟,扣上手腕,就跟蚊子飞上来那么轻柔。 第三次,尤雨晴终于成功了,却又因为用力过猛,痛得云玉真失声惊叫。 尤雨晴满脸通红,罗飞羽却满不在乎地说道:“没错,很有进步!来,再来一次。” 云玉真痛得清醒了过来。这一次,右手恢复了自由,她却仍旧摆放在案桌上,纹丝不动。 反正不管她怎么动,罗飞羽都会抓住她的手,让她无力反抗。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放弃反抗?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云帮主终于想明白了,放弃反抗了。” 尤雨晴满脸的红晕,以折梅手的手法,轻轻扣上云玉真的手腕,依着罗飞羽的指引,输入三道真气,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细心感受三道真气在云玉真体内游走的情形。 罗飞羽一边感受,一边解释道:“云帮主的内功心法,走得的是阴阳蹻脉与手足少阴少阳四经,故而云帮主的功夫,就在手上和脚上,尤长于轻功身法,手法灵活。不过有些另辟蹊径的取巧之嫌,故而练功进境甚快,却再难有精进。” 罗飞羽随口这么一说,在云玉真听来,却如炸雷霹雳,轰然炸响。 这个体会,她也是近年来才意识到的。修炼的这个“鸟渡术”内功心法,初期进境神速,功力大进。一开始,云玉真还很陶醉于迅速成为高手的快意。 可是随着眼界阅历还有与高手争锋的体验,她慢慢发现不足之处。那就是修炼到现在,她的功力很难再有精进了。 罗飞羽随口这么说出来,就正是她如今最大的困扰。 可是要她放弃,重新修习家传的内功心法,又前怕狼后怕虎,以至于一直踌躇不前,犹豫不决。 尤雨晴跟在罗飞羽之后松开手,轻声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法子……” 罗飞羽嘿嘿一笑,打断尤雨晴的话,“你倒是替云帮主问出这个问题来。法子当然有,云帮主肯定是最想知道的,一来有风险,二来么,我又不是善财童子,干嘛要帮我的敌人提升功力?”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没有理会云玉真那愤怒而又带着幽怨的俏脸,带着尤雨晴往外走,说道:“你欠缺实战经验。今天开始,我得给你增加实战训练!不然的话,空有一身功力,临阵对敌却慌手慌脚的,那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两人出门而去,留下云玉真坐在那里,心乱如麻。 她现在很是后悔卷进这个漩涡里来。 巨鲲帮实力不俗,自从父亲云广陵遭暗杀身亡之后,她就不得不担当重任,依附于独孤阀,为巨鲲帮带来发展壮大的契机。 这一次,独孤阀对江都志在必得,派出阀中的年轻一代高手独孤鹏和独孤策,准备一举接受江都势力。她接到独孤策的相召,不得不来。 可是谁能想得到,江都竟然是龙潭虎穴。 如今,她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罗飞羽这番话,却又让她看到几分希望,这位自封的年轻扬州总管,看样子是想要招揽巨鲲帮。 可是独孤阀那边,可就不好办了。云玉真双眼一黯。由独孤阀想到独孤策。她的确有想借着独孤策,往上更攀高枝的心思。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攀附而上,这个高枝就折在了这里。 她现在跟独孤策还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准备,只要独孤策愿意,她就会为他奉上自己的身体和一颗心,全心全意地为独孤阀卖力,参与这个前所未有的天下大赌局之中。 可是现在,独孤策只怕已经是对她恨之入骨才是。他会把如今的困境,归咎于她的临时起意。 云玉真思前想后,只觉得前后左右上下都是墙,都是死路一条,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178 坦诚相见 一夜双休,天色微亮时,罗飞羽只觉得全身舒坦,精气神前所未有的饱满。 尤雨晴脸上带着红晕,娇羞无限,闭着双眼,不敢睁开来看一看。她不可能是睡着的,只是刚才发生的事,让她尚自沉浸在娇羞之中而已。 诛杀尉迟胜时,罗飞羽是凭着长生气的疗伤功效,以及强悍的自愈再生天赋能力,活生生把尉迟胜给拖死的。 事后一看,他身上累积的伤势,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伤重不治了。 这么些天的双休修炼,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复原,没有留下任何隐患,还自觉功力大有进益。 只是他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独孤策和云玉真前来这么一搅和,立刻就撕扯出江都目前的最大困境。 红拂女一眼就看得出来。罗飞羽手下,如今就缺乏能够坐镇江都的高手。如果有一个能够跟一流高手抗衡的人,独孤策就不敢这么如此嚣张,视江都如无物。 可是这个事情,短期内是没法解决的。 思前想后,罗飞羽不由得长长地轻叹一声。 “怎么啦?可是担心独孤阀的反应?”尤雨晴柔声问道。 罗飞羽转过身,尤雨晴立即羞怯得转过身去,披着一件薄纱睡裙,掩好了前襟,这才转过身来。 “我不是担心这个。”罗飞羽笑道,“红拂姑娘说得对,如今江都欠缺高手坐镇。只是这事急不来。看招!” 前一刻,罗飞羽还在说正事,下一刻,他就低喝一声,以手掌为刀,攻了上去。 尤雨晴一声惊呼,反应却不慢,脚下一滑,自然而然的,就是龙象微步的步法。 这就是罗飞羽的实战训练。 尤雨晴想要向香家复仇,没有实力,可是不行的。如今尤雨晴内功修炼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她极度欠缺实战经验,以至于动起手来,完全就是慌手慌脚的。 …… 一连好几天,独孤策就成了罗飞羽眼中的大金矿。 早中晚,一日三次,罗飞羽准时得比吃饭还要更积极。每一次,独孤策都是愤怒得如同被红布蒙住双眼的公牛,即使无法运起内息,还是尽其所能,以手掌为剑,攻击罗飞羽。 他丝毫没有想到,罗飞羽这是故意的,故意不依仗内息功力,而是只凭招式,激怒他,让他竭尽所能,施展出步法身法剑法。 《长生诀》的博大精深奥妙之处,罗飞羽已经初窥门径。在用散功丸下毒抓住独孤策的那天,他就以真气刺探,把独孤策体内经脉穴窍的奥秘,查了个底朝天。 如今每一次与独孤策过招,他就能窥见一丝独孤阀家传的《碧落红尘》心法的奥妙,然后一点点拼起来。 假以时日,他就能这么像拼图那样,把《碧落红尘》给拼出来。 一直斗到独孤策气喘吁吁,无以为继的地步,罗飞羽这才停手,冷哼一声:“独孤兄,你这碧落剑法,也就如此而已。这才几天功夫,我就能应付自如了!” “你……找死!”独孤策怒喝一声,满脸怒容。 罗飞羽哈哈一笑,“你们家的人,估摸着也该到了。放心,只要你们家出的价钱合适,我会放你走的。至于今后,我知道你很想杀我,只不过以你这个功夫,还是差了点!” 说完之后,罗飞羽不理会独孤策的连声怒吼,冷笑着走了出去,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走到云玉真所在的独立小院落,罗飞羽仍旧能听到独孤策的怒骂声。 如果怒火和骂声能杀人,独孤策已经把罗飞羽杀死了无数遍。 还没进门,罗飞羽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娇笑声:“妹妹还得再快点才是!这个样子,可抓不住姐姐哟。” 这是云玉真的声音。娇柔中带着几分英武之气,却又蕴含着妩媚。尤雨晴的声音就如同她这个人,淡雅轻柔,但在两人坦诚相对时,却又总是带着无限娇羞。 罗飞羽屏息静气,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云玉真在跟尤雨晴过招。 一直到里面停了下来,罗飞羽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罗飞羽在折磨独孤策的时候,尤雨晴就来找云玉真。女人跟女人之间,总是更好说话些。 独孤策愤愤的叫骂声,仍旧隐隐传来。云玉真脸色有些不忍。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云帮主放心,我只是跟独孤兄过招切磋而已,纯过过招式,没有打他。” 独孤策脸上的红肿淤青,在医师的精心医治下,已经恢复如初。 云玉真脸色一黯,尤雨晴柔声说道:“总管别这么讥讽了,玉真姐姐也是迫于无奈,这么大的一个巨鲲帮,她不得不依附于独孤阀哩。” “雨晴妹妹别说了。”云玉真黯然说道,“如今都这个样子了,巨鲲帮也早就名存实亡了。独孤阀,玉真已经高攀不上了。” 罗飞羽晒然道:“云帮主到底是明白人。独孤阀的人,想来就这几天能到。到时他们如果要人,我会放你走的。” 云玉真微微摇头,黯然不语。 她这次来,是临时接到独孤策的召唤,放下手头最为要紧的事,紧急赶来的。带来的,尽是巨鲲帮的好手精英。副帮主卜天志,帮中元老陈老谋,以及五位堂主,十多位香主,如今只怕尽数被罗飞羽给留了下来。 尤雨晴看着她,再瞅瞅罗飞羽,终究还是没有吭声。 罗飞羽在云玉真对面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说道:“也好,云帮主既然明白到自己的处境,我们不放坦诚相见,好好聊聊。” 尤雨晴坐在旁边,脸色微微一红。坦诚相见,罗飞羽可是跟她说过的,只是那个坦诚相见,就不是如今这样的坦诚相见了。 云玉真抬起头来,看着罗飞羽,问道:“玉真带来的那些人,现在哪里?” 这个问题,云玉真旁敲侧击过好几次,可是罗飞羽总是笑而不答,尤雨晴则是真的不知情。 罗飞羽答道:“他们跟你一样。” 云玉真长出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好吧,总管有何问题,尽管问吧,玉真知道的,定会如实相告。” 罗飞羽哈哈一笑,“云帮主够爽快。独孤阀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这次却意欲拿下江都,所为为何?这次独孤阀可能会派出什么人前来?” 179 筹划 罗飞羽久经磨砺,问问题的水平,与他外表表现出来的年龄完全不相符。 这么两个简单的问题,就是很能考验云玉真的地方。如果她只是敷衍作答,罗飞羽自然也就会低看她一等。 云玉真沉吟片刻,答道:“巨鲲帮只是独孤阀的一根触角而已,并不能从独孤阀那里获知到这么隐秘的消息。不过巨鲲帮在打探消息方面,还是有些自傲之处。宇文化及未能拿到《长生诀》,反而重伤而归,令得昏君杨广大为震怒,对宇文阀的恩宠也就大不如前。独孤阀趁此良机,大肆扩张势力,阀主独孤峰从宇文阀手中,夺得骑卫、御卫等十二卫的执掌大权。这次执掌扬州总管一职,就是独孤阀的又一个胜利。如若成功执掌江都兵权,独孤阀就能在兵权上,与宇文阀分庭抗礼了。” “如此说来,独孤阀也同宇文阀一样,存了取隋而代之的野心。”罗飞羽感慨道。 云玉真双眼一眨,接着说道:“江都之变,独孤阀折损甚重。独孤鹏乃是阀主独孤峰的长子,为人稳重,被视为独孤阀阀主的继任人。” “嘿,为人稳重。”罗飞羽晒然笑道,“可惜他对上的,是尉迟胜这个老狐狸。” 云玉真没有因为罗飞羽打岔,而换了话题,继续说道:“独孤阀阀主独孤峰之下,有号称独孤双杰的独孤盛和独孤霸。其母尤楚红,乃是独孤阀第一高手,只是自创披风杖法时,练岔了气,隐疾一直未曾痊愈。” “独孤盛乃是昏君杨广的护驾高手,深得昏君杨广的信赖。” “独孤霸乃独孤峰唯一亲弟,年纪却相差了二十余岁,出了名的贪花好色,武功却仅次于尤楚红和独孤峰。” 罗飞羽沉吟道:“那就是说,独孤阀能派出来的人手,这个独孤霸很有可能了。” 云玉真摇头道:“该当不会。独孤霸一直是独孤阀对付瓦岗军的高手,不会轻易调派到江都。” “那会是谁?独孤鹏的二弟?”罗飞羽微微皱眉问道。 云玉真答道:“阀主独孤峰有三子一女,长子独孤鹏折损在江都,这对独孤阀来说,是个沉重打击。二子独孤杰,并无甚为突出之处。三子独孤策,是独孤阀年轻一辈中的高手。幼女独孤凤,少有在江湖上露面。但是据传言,独孤凤的武功已经超越独孤峰,乃是独孤阀内除尤楚红外的第一高手。”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只怕这个独孤凤已经在赶来江都的路上。” “这个可能性最大。”云玉真答道,“独孤鹏、独孤策两兄弟相继失陷在江都,独孤阀如若派出老一辈高手,未免有些失了威势。派出独孤凤来,才是最佳人选。” “这个女人就有些不太好对付了。”罗飞羽挠头说道,“不过还好,我暂时还不想与独孤阀打生打死的。宇文阀呢,又有些什么动向?” 云玉真轻叹一声,说道,“江都剧变,宇文阀的损失,比起独孤阀来,更是不遑多让。尉迟胜一直是宇文阀的核心人物,更重要的是,尉迟胜身死,江都兵权旁落,对宇文阀的大计,是更为沉重的打击。” “嗯,看来我是彻底与宇文阀结下死仇了。”罗飞羽笑着说道,一点也没有担心害怕的样子。 云玉真看着他,说道:“不过暂时宇文阀还顾不上这里。宇文阀和独孤阀,如今既要相互斗得你死我活,还都想要把盘踞太原的李阀拉下水。如若不是事关家族颜面,独孤阀只怕也没有余暇来处理江都的事。” 这倒是在理。独孤阀的接班人死在江都,独孤策又失陷于此,独孤阀如果都能不闻不问,那对其声望威势的打击,就可想而知。 而且独孤阀这次,还必须既在极短时间里解决此事,还得把这事办得漂亮,不然久拖不决一天,对独孤阀的声望威势,就是多一天的打击。 罗飞羽的一个问题,牵出云玉真的这么一番话。由此可见,云玉真一开始所说的,的确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巨鲲帮在打探消息方面,的确有些自傲的地方。 罗飞羽凝神沉思片刻,说道:“你方才说,独孤阀和宇文阀,现在都在忙着大事,没有余暇理江都的事。这事巨鲲帮是否也牵涉其中?” “是的。”云玉真答道,“玉真也是得到独孤策的紧急传召,才放下手头的要紧事,率帮中精锐赶了过来。” “如此说来,独孤策并不是因为去找你,才与独孤鹏分开的。”罗飞羽问道。 云玉真俏脸一红,低头答道:“是。三年前,家父遇刺,玉真接掌巨鲲帮,独孤阀只派了个旁系弟子过来,应付了一下。只是巨鲲帮齐心协力,度过了难关,独孤阀才重又开始加以支持。这一次,独孤阀为了江都,以及东溟派的事,才重用起巨鲲帮来。” 罗飞羽明白了。 云玉真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在独孤阀内部得到重视,让巨鲲帮能更上一层楼。异日如果独孤阀得了天下,巨鲲帮也好,她自己也好,就能得到巨大的回报了。 可惜的是,江都既是独孤阀的伤心地,也是她云玉真的伤心地。不但所有的谋划落空泡汤,还把巨鲲帮和自己都给搭了进来。 “东溟派的事?”罗飞羽皱眉问道。 “确切的说,是为了争夺东溟派的账簿。”云玉真说道,再无任何隐瞒,“东溟派打造兵器,天下独步。中原各方势力,都重金求购。是以东溟派的账簿,一旦亮相,就是最佳的图谋造反的证据。独孤阀,宇文阀,都在打这本账簿的主意,既是为了打击对方,也是为了想要把太原李阀连根拔起。”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长叹一口气,说道,“只是独孤阀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你来执行,他们能放得下心?” 云玉真再次脸色一红。低头答道:“独孤阀当然放不下心,所以才让独孤策前来主持此事,并让独孤杰率高手接应。只是独孤策随独孤鹏到江都,刚到江阴,就接到独孤鹏身死的消息,他当即返回江都,并紧急召玉真率帮中精锐好手前来相助。” 后面的事就不用说了。独孤阀与云玉真会合一处,进入江都,准备趁乱夺回江都扬州。结果却被罗飞羽一番话给压住气势,失了锐气,最后反而为他所乘,落得个如今这般的下场。 罗飞羽没有说话,云玉真接着说道:“东溟派的账簿,本只是一件大事。只是因为余杭传来的消息,海沙帮与宇文阀联手偷袭东溟派的坐船飘香号,结果却被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给搅破。两人身负《长生诀》和“杨公宝藏”两大秘密。这样两件事就合为一件事,就更是令得宇文阀和独孤阀全力以赴了。” “两件事合为一件事,让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去东溟派飘香号上偷得账簿,这是你的筹谋吧。”罗飞羽嘿嘿笑着问道。 180 表明心迹 罗飞羽这是明知故问。 云玉真脸色一红,低头答道:“是。时机稍纵即逝,只能当机立断。只是我们在前往拦截海沙帮大船的路上,就接到独孤策的急召,只得放弃,赶来江都。” “所以你现在也不知道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下落?”罗飞羽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云玉真点头。 罗飞羽沉吟片刻,很认真地说道:“我奉劝你一句话,不要去惹这两个人。” 云玉真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说道:“两人身负《长生诀》和“杨公宝藏”两大秘密,天下势力皆欲得之,为何……” 罗飞羽沉声说道:“这两个人,不是一般人。大家都只看到两人武功低微,四处慌惶逃窜,犹如孩童身负传世珍宝招摇过市,就总觉得能得而据之,却没看到宇文化及和杜叔都在两人身上闹了个灰头灰脸,还非要凑上去想要分一杯羹,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云玉真显是没听懂罗飞羽这番话,尤雨晴好奇地插嘴问道:“这两个人,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这两个人的过人之处,就是没有任何墨守陈规之处,行事天马行空,所以这么多人以武林中人的经验去对付他们两个,就只会落得个灰头灰脸回来。” 云玉真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宇文阀为了这两个小家伙,可谓颜面尽失,更因此而动摇了家族根基。宇文阀遭到独孤阀的全力攻讦,实也是因这两个小家伙所赐。” 罗飞羽哈哈一笑,“那是当然。现在只要他们两个时不时闹出点消息出来,宇文阀的脸面就没地方搁。所以啊,你要去惹他们两个干嘛,偷鸡不成反会蚀一把米,还要惹一身麻烦?得不偿失。” 云玉真微微低头,低声答道:“是!玉真受教了!” 罗飞羽恍若没有看到云玉真释放出来的这个十分明显的信号,沉吟着,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实际上,他是在琢磨着,云玉真被他关押在江都,没有如原先的时间线那样,与寇仲和徐子陵二人相遇,也就没有成为他们的美人儿师傅,那么接下来呢,这个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 转念之间,他自嘲地一笑,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偏离原本的轨迹,多想无益,还是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情就是了。 云玉真看了尤雨晴一眼,尤雨晴也不知道罗飞羽这个时候是在想什么,同样是在看着罗飞羽。 “账簿的事,暂且先放在一边。东溟派的飘香号现在哪里?”罗飞羽长吁一口气,再次问道。 云玉真答道:“正在余杭一带。不过飘香号很可能会来江都一趟。” “收账?”罗飞羽一愣,立即就明白过来,嘿嘿一笑道,“尉迟胜该当向东溟派买了不少兵器,这笔账就有得谈了。” “总管是……准备不认这笔账?”云玉真问道。 尤雨晴微微一笑,说道:“玉真姐姐要是看到过总管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就会知道答案了。” 罗飞羽苦笑着摇头,“赖账不是我的风格,只是这个生意要再好好谈谈罢了。还有一个问题,杨广本来要到江都来的,为何在离开东都洛阳之后,又折返回去?” 云玉真不解罗飞羽为何这么问,老老实实答道:“这事是独孤阀重新获得杨广信任的关键点。杨广的船队离开洛阳后,有刺客潜入船上,扮作宫娥,瞅准时机出手。情况危急时,独孤盛和独孤峰两人救驾有功,独孤盛更被刺客一剑重伤。再加上瓦岗军扬言要攻打杨广船队。如此连番惊吓,再加上独孤阀全力劝谏,杨广就下令折返东都洛阳。” “刺客!这个刺客莫非就是来自高句丽的罗刹女?也就是告诉寇仲和徐子陵“杨公宝藏”的那个?”罗飞羽问道。 “这个可能性不小,只是无法证实。”云玉真答道。 罗飞羽心中的疑问未消,反而更加浓郁。这个刺客,从时间上推算,的确有可能是罗刹女傅君婥。但是傅君婥几次三番刺杀杨广,就是想要搅得中原大乱。可是每一次,她都无功而返。如果只是她的刺杀,该当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夜色渐深,罗飞羽问,云玉真十分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态度很能说明问题。 从天下各地的势力动向,到江都周边的情势,罗飞羽问得很仔细,也知道得很详细。在他起身时,云玉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总管,玉真也有些疑问想要请教总管。” 罗飞羽转头笑道:“夜深了,待我处理完独孤阀的事,云帮主到时如果还想问,我就会一一作答的。” 出门之后,尤雨晴很是有些奇怪地问道:“玉真姐姐已经表明心迹,总管怎么……” 罗飞羽答道:“她的确没有撒谎。不过她对独孤阀还没有彻底死心。等到独孤阀来人之后,我再来处理这件事。” 罗飞羽这么说,尤雨晴也就不便多说。 夜色深沉,扬州城里,一片宁静。 总管府书房里,罗飞羽盘膝而坐,口鼻呼吸禁绝,整个人如同融入到黑暗之中。 不经意间,他像是从最为深沉的黑暗海底浮了起来,双耳恰好捕捉到屋顶上传来的一声细微声响。 有人闯进了总管府。 罗飞羽心里一凛,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在黑暗中,犹如安坐在蜘蛛网中央的蜘蛛,纹丝不动,跟黑暗融为一体。 声音轻微得若有若无,只是罗飞羽却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人在屋顶上的动作,移动的步伐方位,就跟独孤策的“碧落红尘”身法一致。 这是独孤阀的人到了。 足音在书房屋顶上响了几下,就倏然远去。罗飞羽站起身来,仍旧屏住口鼻呼吸,翻窗而出。 181 独孤凤 罗飞羽现在的轻功身法,已是今非昔比。 练成《长生诀》,又领悟到《长生诀》上的双休奥妙,并因此而晋入先天境界。 这是打下的坚实根基。 在得到《龙象微步》身法和《折梅手》功法时,罗飞羽才能一练就会,还能很快就去芜存菁,犹如点金手一样,硬是把两本三流的武学秘籍,拔高到二流境地。 云玉真的“鸟渡术”,独孤策的“碧落红尘”,罗飞羽连番窥探之后,更是从中获益良多。 他无需吸气,直接心随意动,双脚涌泉穴涌入冰冷和炙热的气息,整个人就如同一片树叶那样,飘上屋顶。 一道淡淡的身影,在前方的屋顶重檐间闪现。 罗飞羽飘身落地,从地面上跟了上去。 来人在屋顶上忙碌来去,罗飞羽就在地下缀着,不一会儿功夫,就走遍了整个总管府。 显是一无所获,让来人很是失望,轻轻地出来一口气,如同一声似有若无的幽叹。 这果然是个女的,多半就是那个独孤凤。 罗飞羽窥见她俏立在屋檐一角,看着扬州城里鳞次栉比的屋檐楼顶,在那里发愣。 他悄然飘飞上屋顶,沿着屋脊走了过去。 距离她还有十来步时,她猛然身躯微颤,倏然转身,目光炯炯地看着罗飞羽。 “嘘!” 罗飞羽竖起手指,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轻声问道:“独孤凤?” “你是什么人?”独孤凤同样轻声问道,来了个默认。 罗飞羽轻轻一笑,“凤姑娘在总管府逛了一圈,怪累的,何不歇一会儿,咱们好好聊聊。” 独孤凤心中暗惊,有些摸不清罗飞羽的底细。单从他能够从身后接近到这么近的距离,她才惊觉到,足可见一班。 她看看罗飞羽,轻声问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是呀,”罗飞羽轻声答道,“总管府里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对吧。” 独孤凤沉默以对。 罗飞羽轻笑道:“我刚好知道独孤策在哪里。” “在哪里?”独孤凤问道。 她的心跳都快了两下,罗飞羽竟然都能听得到! 罗飞羽嘿嘿一笑,答道:“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只能偷偷地看一看,确认独孤策的情况,不能打打杀杀的。”罗飞羽很认真地说道。 独孤凤扑哧轻笑,“怎么,你是担心在总管那里不好交待?” “算是吧。”罗飞羽含糊其辞说道,“总管一直在等着凤姑娘的到来。你知道,总管讲究的是以理服人,可不是打打杀杀哦。” “好!我答应你。”独孤凤迟疑一下答道。 罗飞羽没有动脚,说道:“我不相信你,除非你能以你至爱亲人的名义发誓,比如说,你那位奶奶。” “不行。”独孤凤想都没有想,直接一口回绝。 罗飞羽很是有些善解人意,说道:“你是担心彩头不好?那这样吧,我再退让一步,你就以你过世的爷爷名义发誓,总可以吧。” 独孤凤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 罗飞羽松了一口气,飘身而起,说道:“来吧!” 独孤凤跟在罗飞羽身后,越看就越是心惊。罗飞羽完全没有呼吸声,落地无声,身形如同灵猫一样,十分灵巧,自然而然,却又透着某股玄妙。 更为令她心惊的是,罗飞羽的身法步法,她竟然有几分熟悉的亲切之感。 “到了!”罗飞羽倏然止步,轻声说道。 眼前还是一片屋檐重楼,独孤凤在罗飞羽身边,看着眼前的几栋小楼。 罗飞羽伸手指着右前方的那栋小楼,轻声说道:“独孤策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独孤凤就窜了出去。 罗飞羽心里也是震惊不已。独孤凤的功力深厚,比他想象的还是高深一筹。要不是《长生诀》神奇莫测,让独孤凤震惊不已,真要是打起来,罗飞羽肯定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过不多时,独孤凤飘飞回来。罗飞羽轻声问道:“看到你三哥了?” 独孤凤点点头,神色间一黯,凄然问道:“我……大哥呢,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他一眼。” 罗飞羽凝视着独孤凤的脸庞,月牙儿的柔光照在她的脸上,如同羊脂玉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微微辉光。 她脸上的悲伤,是真真切切的,丝毫没有做戏。 罗飞羽轻叹一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来吧!” 停放独孤鹏棺椁的地方,是在总管府,里面一尘不染,显是有人每天来清扫擦拭。棺椁是上好木料,十分讲究,灵前燃着长明灯烛,摆着鲜果祭品,可谓是很用心的了。 独孤凤手扶着棺椁,凄然落泪。罗飞羽双手合抱,无声无息地揭开棺盖。 “大哥!”独孤凤悲呼一生气,泪如雨下。 罗飞羽默然而立,很有耐心。良久之后,直到独孤凤平静下来,收起眼泪,这才盖上棺盖。 两人出来,上到屋顶,独孤凤双手抱膝,神情落寞,看着天上的那弯月牙儿,幽幽问道:“我大哥……他是怎么死的。” 罗飞羽在离他三步远处坐下,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独孤凤幽叹一口气,问道:“你是说,尉迟胜在酒里下毒,自己也中毒了?” 罗飞羽摇头答道:“尉迟胜老奸巨猾,他怎么可能会中毒!他只是装作中毒了而已。” “你……怎么知道?”独孤凤侧头问道。 “我当时也在场。”罗飞羽说道,“尉迟胜装中毒,影子刺客从天而降,尉迟胜以烈火炎阳掌,与影子刺客拼了个两败俱伤。影子刺客退走,然后,总管振臂一呼,诛杀了尉迟胜。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独孤凤目光炯炯,追问道:“影子刺客现身时,我大哥是已经身死了吗?” 罗飞羽摇头道:“不知道。当时一片混乱,灯烛全灭,黑暗之中,遍地都是死人,实在不知道他当时是生是死。” 独孤凤长长地幽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走哩。还不知道尊姓大名,大恩大德,独孤凤没齿难忘。” 罗飞羽连连摆手道:“横竖凤姑娘明天要去见总管,就能见到我了。” “你们总管……真能就这么放人?”独孤凤蹙眉问道。 她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在月牙儿辉光下,也是如此秀丽动人。 罗飞羽从微微失神中回复过来,笑道:“总管是以理服人,早就在等着凤姑娘的到来,好把这事给了结了。不过明日你早点来,总管每天早出晚归,来晚了,他就出门了。” 独孤凤答应一声,拱手道别,身形倒飞着,倏然远去。 良久之后,罗飞羽确信独孤凤远去,才暗地里松了一口大气。 182 是你? 次日一早,罗飞羽没事人似的,用过早膳,处理完几件要事,就在书房里写起字来,显得很是悠然自得。 尤雨晴这几天身子有些不适,来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罗飞羽在写字,不由得大讶,问道:“咦,总管今天不去见云帮主么?” “不急,”罗飞羽说道,显得很是有些莫测高深,“等会儿独孤凤会来。” “啊?独孤阀的人已经到了?”尤雨晴惊讶万分。 罗飞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招呼尤雨晴过来,说道:“我这字写得怎么样?是不是大有进益了?” 尤雨晴走过来细看,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罗飞羽哈哈一笑,正要说话,书房外传来禀报声:“禀总管,独孤阀来人独孤凤前来拜见。” 尤雨晴大吃一惊,罗飞羽只是一笑,没有说破,就让人带着独孤凤到厅堂等着。 总管府里的陈设,罗飞羽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变。厅堂里,独孤凤落座,四处一看,立即就紧盯着屋顶不放。 厅堂主位上的屋顶,明显是新修缮的,与其他地方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异。 独孤凤一时看得入神,身后带来的两名族中年轻护卫,轻声提醒了两句,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罗飞羽带着尤雨晴,已经进来,就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们两个进来的时候,都是落地无声,口鼻呼吸隔绝,无声无息,以至于独孤凤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到来。 罗飞羽微微一笑,伸手指指屋顶上,说道:“那就是影子刺客留下来的痕迹……” “是你?!”独孤凤脱口而出。 一出声,独孤凤就认出来,这个大喇喇坐到总管主位上的年轻人,正是昨晚上带她去见过独孤策和独孤鹏棺椁的那个人。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凤姑娘来得很准时。” 独孤凤盯了他几眼,酥胸起伏几下,就平静了下来,说道:“总管年轻有为,令人敬佩。我这次前来,是为了两位兄长的事。” “嗯,应该!应该!”罗飞羽点头应道,“在下讲究以理服人,凤姑娘远道而来,是先歇息几天,还是……” 独孤凤微微摇头,说道:“多谢总管好意。只是我无暇歇息。” “好!”罗飞羽说道,“凤姑娘是爽快人,咱们就直入主题吧。人可以带走,只是有两个条件。” “两个条件?!”独孤凤秀眉一蹙,问道。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第一个,就是令兄独孤策前来时,在天玉阁打死打伤民众数人,一应抚恤费、医药费和善后费用,加上令兄独孤鹏的身后事费用,俱列在这张账单了里,请凤姑娘过目。” 尤雨晴恍然大悟,原来一大早罗飞羽在书房里,就是在写这个!那个长度,足足有好几尺长! 独孤凤俏脸转冷,默不作声地接过尤雨晴递过来的厚厚账单,冷冷地问道:“还有呢?” 罗飞羽伸手指指她手里的账单,微笑道:“不急,凤姑娘先过目账单,我们再说第二个条件。” 这个态度,让独孤凤一时也无法翻脸。她冷着脸,展开账单,看了第一行,就不由得再次秀眉一蹙。 这份账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是心里以为罗飞羽这是要狮子大张口,敲诈独孤阀一笔。可是这份账单,事无巨细,一条条罗列得十分详尽,可是这个价钱,就很是……公道! 独孤凤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公道”。 她草草看了几行,索性直接拉到最下端,果然有一个汇总的数字,账单总额十六两黄金,还很“贴心”地抹去了零头! 看到这里,独孤凤有些困惑,抬头问道:“这就是……所有的账单?” 罗飞羽点头说道:“这就是所有的账单,抹去零头,十六两黄金,童叟无欺。” 独孤凤舒了一口气,不置可否,说道:“好吧,第二个条件呢?” 罗飞羽说道:“久闻独孤家传的《碧落红尘》,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学秘籍,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就请凤姑娘施展一下《碧落红尘》身法,让我开开眼界,即可。” 独孤凤再次秀眉微蹙,不敢置信地问道:“就这个要求?” “咦?难道我还能要求翻阅一下《碧落红尘》?”罗飞羽惊奇地说道。 “那当然不能。”独孤凤很肯定地说道,“我只是……不太理解,总管既然想看看“碧落红尘”,那就只得下场指点几招才行哩。” 罗飞羽哈哈一笑,摆手道:“我是以理服人,动刀动枪,未免伤了和气,传出去也不好听。凤姑娘就当是练功走步,走上一遍,也就是了。” 独孤凤实在想不明白,罗飞羽为何会有这么一个要求。她总觉得,罗飞羽的这两个条件,大有深意,可是却又很难让她拒绝。 她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了思前想后,缓缓起身,说道:“也好。总管提的这两个条件,我也无法拒绝。寒家的《碧落红尘》,也只是被江湖朋友缪赞罢了。” 她说得比较慢,从起身说第一个字开始,她就如在厅堂中闲步而行一样,走了一圈下来,话音刚落,她也就刚好回到起始的地方,缓缓坐下。 啪啪啪! 罗飞羽拍掌赞道:“好!《碧落红尘》,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下真是大开眼界啊!” 独孤凤展示的“碧落红尘”身法,比之独孤策,那是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步法轻盈,流转自如,一气呵成,真正是甚似闲庭信步! 独孤凤看着罗飞羽,问道:“请问总管大人,这算是谈成了?” “当然!”罗飞羽站起身来,双手一拍,说道,“凤姑娘请!” 门外进来几人,独孤策昂首挺胸,脸色阴沉,对走在身旁的云玉真连眼角余光都不瞧一眼。 独孤策脸上的淤青,早已经复原,只是走路时,足音沉重,显是没有了内息。 独孤凤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了独孤策一眼,就转身对罗飞羽说道:“总管言而有信,多谢总管了!” 进来的众人中,有人捧着一个小盒子,送到独孤凤身前。 独孤凤揭开来一看,里面是十来颗小指头大小的浅绿色药丸,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是解药,”罗飞羽解释道,“一共十二颗,每人一颗……” “哼!解药?”独孤策恨恨地说道,“毒药吧!” 罗飞羽没有吭声,走了过来,瞥了独孤策一眼,对独孤凤说道:“凤姑娘拣一颗。” 独孤凤依言拈起一颗,罗飞羽伸手接了过去,看也不看,塞进嘴里,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183 碧落红尘身法 这个举动,就是独孤策,也都看傻了眼。 独孤凤微微一笑,收起小盒子,转身就走。独孤策紧随其后,还没走到门口,罗飞羽喊道:“等等,凤姑娘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独孤凤转头说道:“我来带走的是独孤家的人,没有忘。” 她自然知道罗飞羽指的是巨鲲帮的云玉真,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云玉真一眼。至于巨鲲帮其他的人,就更是不在她的眼中。 云玉真一直微微低着头,脸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情形,是罗飞羽意料之中的事。他也是要让云玉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独孤阀对她和巨鲲帮,只是当做一个用过就可以扔的工具而已,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罗飞羽给尤雨晴使了个眼色,让她陪着云玉真,他自己则送独孤凤一行,直送到码头上船,才折返回来。 总管府里,云玉真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尤雨晴陪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解药已经给她服用,她就这么懒懒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汉白玉石雕像。 侍女前来禀报,说总管已经回来,就在厅堂里,让两人前去。 云玉真神情木然,跟着尤雨晴,来到总管府厅堂。一进去,就见到罗飞羽在厅堂中缓步而行。 尤雨晴伸手掩嘴轻呼,脸现讶色。 罗飞羽走得比较慢,每走一步,就会思索一下,再迈出下一步。可是尤雨晴已经看出来,这正是独孤凤展示一遍的“碧落红尘”身法。 罗飞羽竟然只看了这么一遍,就学会了? 云玉真的眼力和经验,比之尤雨晴更要强上许多,一看就知道这套身法十分玄奥。每一步,看起来似是随意而行,却暗藏玄机,但一定是要有内功心法相配合,这样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功效。罗飞羽浑然忘了两人的存在,一遍接一遍,完全沉醉于其中。 直到不知道多少遍之后,他踏出最后一步,恰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果然绝妙!”罗飞羽状甚欣喜,说道,“更难得的是,我还能把碧落红尘与龙象微步糅合在一起,创出一门身法来!” 尤雨晴欣喜问道:“总管……什么时候学会碧落红尘的?” 云玉真却是心里极为震惊,波翻浪涌,无法平静下来。独孤家的《碧落红尘》,这么轻易就能被人学会?还能糅合别的功法,创出一门新的身法来? 罗飞羽丝毫不介意她的存在,答道:“你以为我就只是为了看看独孤凤施展一遍身法?这几天,我可是每天都去找独孤策,跟他切磋招式身法的!” 尤雨晴再次惊呼一声,云玉真则是眼前一黑。 跟独孤策切磋招式身法?!她立刻就想到罗飞羽在她身上做的事情,哪里还不知道,罗飞羽一定是以同样的手法,窥探到独孤策体内穴窍脉络的底细,然后再加上从独孤策和独孤凤展示出来的身法,拼凑在一起,就是完整的《碧落红尘》身法! 眼前的这个人,太可怕了!云玉真心里震惊得如五雷轰顶,第一次认识到罗飞羽的可怕之处。 就在她失神落魄之时,罗飞羽的声音响起:“云帮主已经服用了解药。解决了独孤阀的事,现在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了。刚才让你来,就是要让你清醒一下,独孤家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你和巨鲲帮的死活。” “玉真如今非常清醒。”云玉真低头答道。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说废话。你和巨鲲帮,对我来说,很有用处。只要对我忠心耿耿,我也断然不会亏待你和巨鲲帮的。行还是不行,你现在一言可决。” 云玉真抬起头,没有多想,盈盈拜倒,答道:“是!玉真和巨鲲帮,愿凭总管差遣!” 刚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昨天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才对罗飞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罗飞羽却要到今天,解决完独孤阀的事情之后,才问出这个问题,实则就是斩断了日后她和巨鲲帮再次被独孤阀拉拢招揽的可能。 一日之间,却是有主动加入和被动纳入的云泥之别,意义不一样。 但是这个问题,云玉真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她说出一句“不行”,罗飞羽立刻就能捧出一个新的巨鲲帮帮主来。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云帮主没有让我失望。巨鲲帮其他的人,很快会带过来,你先坐下来,我帮你把散功丸的毒药祛除干净。” “啊?!”云玉真有些不解,“不是已经有服用过解药?” “给你们的解药没问题,只是多少会有些毒性残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清除干净。”罗飞羽解释道。 云玉真和尤雨晴一下子听明白了,尤雨晴问道:“难道说……” 罗飞羽狡黠一笑,说道:“给独孤凤的解药也没大的问题,只是多了点特殊的佐料罢了。唉,希望独孤阀的坐船上,有足够数量的茅厕,不然,十多个人轮番上阵,凤姑娘可就要不得不忍受满船臭烘烘的气味儿了!” 两女伸手掩着嘴巴,双眼瞪得溜圆,震惊得无话可说。 这个画风,可真是让人不得不忍俊不住。尤其是独孤凤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名门闺秀,如此优秀,又如此骄傲,在船上不得不忍受着满船臭烘烘的气味儿时,脸上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良久之后,两女才回过神来。云玉真内心震惊,尤雨晴惊叹道:“这……独孤凤岂不要……恨死总管了!” 罗飞羽嘿嘿笑道:“我就是要让她记忆深刻点,这样下次去找她讨账时,她才不会忘记我啊。” 云玉真无话可说。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罗飞羽的节奏。明明已经跟独孤阀和气收场,临走却又要搞出这么一处。以独孤策的脾气,此生只怕会视罗飞羽为生死仇敌。 她在罗飞羽的示意下,盘腿而坐,保持着运功的心境,却没有在运转内息。 片刻之后,罗飞羽伸掌抵住她的后背,一道柔和真气透体而入,汇入到她的经脉之中,游走运转起来。比起她自己运功,显得还要更加的顺畅。 她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只是如同一瞬间,这股暖洋洋的感觉,就随着罗飞羽撤回手掌,而缓缓消失。 “毒素祛除干净了,从双足的涌泉穴驱出。”罗飞羽说道。 云玉真骤然一惊,正在疑惑,为何双脚如同汗涌一样,如此湿漉漉的一大片。 她睁开双眼一看,厅堂之中,已经多了二十来人,正是巨鲲帮的主要成员,都正在看着她,沉默不语。 184 巨鲲帮 厅堂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抑。 罗飞羽说道:“你这帮手下,倒是个个忠心耿耿,没有你的首肯,就连解药都不肯吃下去。” 云玉真站起身来,礼道:“玉真谢过总管大人!” 她扫了一眼手下这些人,俏脸一沉,说道:“自今日起,巨鲲帮唯总管大人马首是瞻,与独孤阀再无任何瓜葛。”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以眼光交流。 为首的锦袍大汉站起身来,沉声问道:“帮主,这是……怎么回事,请帮主赐告。” “这位是……”罗飞羽坐在那里问道。 云玉真还没有吭声,锦袍大汉朝着罗飞羽微微躬身,答道:“在下卜天志,现为巨鲲帮副帮主,见过总管大人。” 卜天志长相粗犷,颇为丑陋,左脸颊一道两寸来长的刀疤,显得很是有些狰狞,双眼有神,举止沉稳,颇有些气度。 云玉真补充道:“卜副帮主是巨鲲帮的老人,随家父多年,为巨鲲帮立下汗马功劳。现在主管帮内的战船和盐场。” “嗯,卜副帮主坐下说话。”罗飞羽点头说道,“独孤阀派了独孤凤前来,与我握手言和,带走了独孤策等人,以及独孤鹏的棺椁。临走之时,她说了,她此行前来,只带走独孤家的人。我也跟云帮主说了,云帮主和巨鲲帮,对我大有用处。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云帮主和巨鲲帮。云帮主被我说服了,转投到我的门下。整个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卜天志看看云玉真,端起身前的酒杯,双手捧着,说道:“卜某生是巨鲲帮的人,死是巨鲲帮的鬼。老帮主弥留之际,卜某立誓誓死辅佐帮主。帮主能与独孤阀一刀两断,卜某相信,老帮主在天之灵,定会万分欣慰。” 话音刚落,他一仰脖子,喝了这杯解药酒。 其他人这才纷纷伸手,喝了身前的解药酒。 罗飞羽拍掌赞道:“好!云帮主有如此一帮忠心耿耿的手下,足可见巨鲲帮能够名列八帮十会之列,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你们静坐!不要运功,我来助你们祛除毒素。不然,就需要白白多耗费好些时日才行。” “总管,这……”云玉真说道。 罗飞羽答道:“无妨,二十一人,费不了多少功夫。”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其他人可就内心十分震惊。以内劲帮人疗伤祛除毒素,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一下子帮二十来人祛除毒素,这就颇为惊世骇俗了。 云玉真不再多说,对着众人点点头,众人也就纷纷依言坐下。 罗飞羽从卜天志开始,为这些人祛除毒素。云玉真看了一会儿,无事可做,想起刚才的情形,也就坐好,静下心来,开始运转内息。 只是一开始,她就心头一颤。 内息运转得如此丝滑顺畅,平和中正,与此前相比,这才知道,此前的内息运转得自以为很顺畅,却原来是带着些凝滞的。 这还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一开始,云玉真就完全停不下来。她从来没有想到,静坐练功,竟然是如此的快意。 时间瞬息而过,当云玉真练得有些心绪浮躁时,她就停了下来,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罗飞羽正坐在那里喝茶。巨鲲帮的二十一人,包括她的贴身侍女云芝在内,都在静坐练功,还没有“醒”过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纷纷“醒”了过来,个个面露喜色,喜不自禁。 罗飞羽心里也是欣喜得很。 这段时间,他接连窥探过独孤策、云玉真以及这帮人体内穴窍脉络的情形,收获满满。 《长生诀》的神奇奥妙,让罗飞羽咋舌不已。练成了《长生诀》,并不是从此以后,就只有功力日渐深厚这么一个途径,而是可以随着更多的穴窍被发掘出来,把体内的经脉脉络拓展到一个更为庞大的程度。 《长生诀》上七幅图,标注出来的穴窍数十分之多,足足有三百六十一个。可是罗飞羽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把体内穴窍数目拓展到四百零九个! 这就意味着,他体内的经脉脉络,比起刚练成《长生诀》时,要更加的庞杂繁复。 而随着每拓展出一个新的穴窍,他就发现,功力就能得到一次提升。 故而如果能做到,他是希望能通过输入一道真气,窥探到所遇到的每个人的体内穴窍脉络。 罗飞羽一边很有耐心地等着,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些事。 最后一个“醒来”的,是巨鲲帮众人里年纪最大的。身形佝偻,颌下留着灰白长须,脸色神色惊疑不定,不住伸展着右肩。 罗飞羽放下茶杯,说道:“以我之见,你们练功时,不要急着搬运周天,而是让内息在每个穴窍处温养鼓荡,然后再到下一个穴窍,不急不躁,顺其自然。这样虽然看起来慢,实则裨益良多。” 众人七嘴八舌地谢过。那名佝偻老者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说道:“老朽右肩处的旧疾已困扰多年,现如今竟然不翼而飞,不知总管大人是以何手法做到的,老朽感激不尽。” “哦,这样啊。我只是察觉你的右肩天宗穴处有些淤塞,就顺手帮你打通了筋脉。既然是多年旧疾,那你就得更加以内息温养穴窍才行。”罗飞羽淡淡地说道。 他说得漫不经心,可是听在众人耳里,却不啻于是晴天霹雳。 穴窍淤塞,顺手就帮打通了!就跟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这完全就是神乎其神啊! 罗飞羽倒真没有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问题。这也是因为他没有师承,所以不知道很多已经成为常识的东西。 云玉真就更是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一直记得,罗飞羽曾经说过,能够给她解决功力再也无法精进的问题。 她一直把这个当做夸大其词的话来看待。 可是陈老谋右肩的旧疾,她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当年就连父亲云广陵在世时,多次尝试,都未能解决。 既然罗飞羽能够“顺手”就帮陈老谋解决这个大问题,那么他曾经说过的话,就肯定是有几分把握的才对! 她瞅瞅罗飞羽,目光再转到尤雨晴身上,心里立时有了主意。 罗飞羽很坦然地受了陈老谋的一再致谢,这才转向云玉真,说道:“这些人,就是巨鲲帮的得力干将了。来,云帮主替我引介一下。” 185 地剑宋智 云玉真欣然起身,为罗飞羽一一引介。 副帮主卜天志,负责巨鲲帮的盐场和水运,也等同于是负责水军战船。手下五名堂主,五名副堂主。 陈老谋身形佝偻,就是帮中元老,专责帮中的新人训练,以及技术和器具打造。 余下就是云玉真的随身侍女云芝,以及亲手打造的风花雪月四堂,也是巨鲲帮如今大力打造的情报网络。四位堂主,四位副堂主,都是貌美如花的妙龄美女。 罗飞羽没有厚此薄彼,一一见过,这才说道:“我已经让人在天香楼摆宴,你们跟竹花帮和各位领军大将见一见,这样有什么事,也好相互配合。” …… 一入夜,天香楼就灯笼高挂,热闹非凡。 不过今日的天香楼,却不对外,而是只对内。新任扬州总管罗飞羽在天香楼大摆筵席,邀请扬州城内的豪绅富商赴宴。 然而眼尖的人很快就发现,赴宴的人还包括丹阳通守周儋,以及江都附近郡县的官员。 在掌控江都的第一时间,罗飞羽就任命历阳偏将马骐利率军一万,在丹阳通守周儋反应过来之前,进驻丹阳。还任命历阳偏将齐遂笠率军五千,进驻山阳,接管那里的防务。 等到丹阳通守周儋发现尉迟胜已经身死,扬州总管换人了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反抗,只能俯首听命。 如今他还是丹阳通守,不过兵权已经掌控在罗飞羽的手中。 一夜宾主尽欢,曲终人散,罗飞羽回到总管府,管家立即禀报,说有个客人一直在厅堂等着。 罗飞羽很是惊讶。到底是什么人,会来到总管府等着自己呢? 跟着他回到总管府的,就是尤雨晴,以及云玉真和侍女云芝。云玉真主住在总管府,是尤雨晴邀请的,罗飞羽也不知情。 厅堂里,坐着一个人,四十许间,身材修长,颌下一缕长须,脸庞瘦削,双眼灵动,透着满满的智慧光芒。 一身文士装束,兼且肤白如雪,毫无皱纹赘肉,长相儒雅英俊,就更是风度翩翩,十足武侯诸葛再世下凡。 在他身后,站着七八个人,其中就包括罗飞羽认识的宋强,乃是岭南宋家在江都的负责人。 在历阳见过宋鲁和宋师道宋玉致三人之后,罗飞羽就是从宋强那里得到宋家从各地搜集来的情报。 见到罗飞羽进来,来人长身而起,面带微笑,开门见山说道:“在下宋智,听闻总管正在大宴宾客,老夫不便去搅扰,就在这里等着总管。” 罗飞羽回过神来,上前礼道:“智叔大驾光临,怎么能让智叔在这里久候……” “无妨!”宋智说道,“是老夫让管家不要去打搅总管的。总管万勿因此而责怪。” 坚持让宋智落座,罗飞羽才回到主座坐好,问道:“智叔这是……” “老夫一接到消息,就立即从岭南赶来。”宋智抚须笑道,“这位可是巨鲲帮那位大名鼎鼎的粉红帮主云帮主?” 云玉真没有坐下,而是与尤雨晴一样,站在罗飞羽身后。她十分恭敬地回道:“玉真见过宋二爷。” 罗飞羽解释道:“云帮主和巨鲲帮如今也在为我做事。这位是尤雨晴,现在是竹花帮翠竹堂堂主。这位是云帮主的侍女云芝。这些是智叔带来的高手,宋强大哥可否引介一二,我也好结识一下。” 宋智伸手抚须,饶有兴致地看着罗飞羽,直到宋强一一介绍完,他才哈哈一笑,说道:“三弟在传回岭南的话中,对总管大加称赞。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名不虚传。” 罗飞羽微微欠身,答道:“智叔和鲁叔过奖了。如今也不早了,智叔一路舟车劳顿,你看是去书房喝杯茶,还是先歇息,明日再聊?” “老夫在岭南时,就最喜夜深人静之际,品茶静思了。”宋智答道。 罗飞羽会意,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礼道:“那智叔不妨来品品总管府里的珍藏,请!” 两人来到书房,尤雨晴为两人准备好茶具热水,退了出去。 宋强等人就在书房外候着,云玉真留下云芝在这里候着,她和尤雨晴进到书房旁边的厢房里,也没有歇息。 罗飞羽为宋智斟茶,说道:“没想到是智叔亲自前来,我就放心了。” 宋智微微一笑道,“三弟说总管心直口快,十分好相处,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今日入城,老夫可是大为惊讶。短短的时间里,总管就能掌控到这个程度,实属大出老夫和三弟的意料之外。” “我只是乘势而起,然后为大家指明一个前进的方向罢了。”罗飞羽很是有些谦逊。 “这已经是非常人所能为了!”宋智赞道,“总管下一步准备如何打算?” “等!” “等?”宋智微微蹙眉问道。 罗飞羽解释道:“江都四战之地,海陵有李子通。江淮有江淮军,占据历阳。毗陵通守路道德。都对江都虎视眈眈。我就在等哪一个最先反应过来,挥军来抢江都。” 宋智完全听懂了罗飞羽的这句话。心里默默地为这几人捏了一把汗。 赶来江都的路上,他听到的传言纷纷扰扰,什么江都如今是竹花帮在主持大局,历阳守军投奔丹阳通守周儋,巨鲲帮也分得了一杯羹之类的。 如今见到罗飞羽,他才十分确信,这些传言只怕都是这个年轻的总管大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要吸引周围的人来攻打江都。 他轻叹一口气,笑道:“总管放出去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遮人耳目,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老夫此来,本来还想着提醒总管,如今看来竟然是杞人忧天了。” “哦?可是李子通蠢蠢欲动了?”罗飞羽问道。 宋智点点头,答道:“据可靠的消息,李子通派伍云召、伍天锡为先锋大将,率精锐三千,已经出了海陵。” “伍云召?伍天锡?”罗飞羽大为惊讶。 这些个名字,他听得十分耳熟。但是这两个人,难道也能在这个《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世界里出现? 他意在江都,自然对江都周边的势力,都有些了解。李子通拥兵两万,能够在扬州总管尉迟胜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盘踞海陵,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李子通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二是李子通与宇文阀之间,肯定是有着某些默契的。 可是罗飞羽还真没留意到,李子通手下大将里,还有伍云召和伍天锡这两号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对宋智道:“多谢智叔指点。李子通背后,是否与宇文阀有关?” 186 深夜论天下大势 罗飞羽如此问,自然是因为他并不完全是猜测,自是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足够可靠的信源,来完全证实此说。 宋智面带微笑,微微点头,说道:“总管为何如此说,千万别告诉老夫,你只是推断出来的。” 罗飞羽苦笑道:“三分连猜带蒙,三分略有证实,剩下四分就是空白。总管府里,我找到一封宇文化及的信,虽然语焉不详,但我判断与李子通有关。” 宋智说道:“大业十一年(615),李子通不相容于齐郡长白山贼寇左才相,率部众万人南下淮南。起先屈服于杜伏威之下,后见机可乘,率众发难,重挫杜伏威。隋将来整率军清剿,先后击败杜伏威和李子通。李子通率余众投奔海陵,自称将军。” 那个时候,尉迟胜已经是扬州总管。以他手中的兵力,想要剿灭李子通,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宋智接着说道:“李子通盘踞海陵后,从海路北上,再据盐城,东海,沐阳,与海沙帮配合默契,觊觎余杭。独孤阀积极拉拢巨鲲帮,却因独孤阀手中无兵权,势力难出东都洛阳,故而区区一个巨鲲帮,阻挡不住海沙帮在东南沿海一带的坐大。” “水龙帮呢?也无法阻挡海沙帮?江湖不是传言水龙帮是依附于岭南宋家的?”罗飞羽问道。 宋智坦然答道:“水龙帮与寒家之间,颇有些渊源,不过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水龙帮帮主张任,并未依附于寒家。”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罗飞羽却能感受到宋智这番话背后的广阔深远,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水龙帮的背后,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宋智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罗飞羽话题一转,问道:“前不久,宇文阀的第三号人物宇文士及亲率高手,出现在余杭,混在海沙帮里,攻击东溟派的飘香号大船。这一次李子通出兵,是否宇文士及在背后所推动?” 宋智摇头道:“宇文士及事后即已赶回东都洛阳。不然,他一定会来到江都,找你的麻烦。” “东都洛阳,又出了什么大事?”罗飞羽一惊,双眼微缩。 如今虽然天下豪杰烽起,杨广应接不暇。可是杨广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动着天下人的目光,实际上也深深地影响着天下大势。 “嗯!”宋智点点头,很满意罗飞羽这般的敏锐,“宇文阀低估了朝中算计他们的势力。这一次,是因为朝堂重臣,纷纷上柬,要杨广移驾大兴(长安)。” “嘿,移驾关中,始作俑者是什么人?”罗飞羽晒然道。 宋智微微一愣,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罗飞羽点头答道:“朝堂上各家势力在暗中较劲。最先提出这个话头的人,动机十分值得考究啊。” “此话怎讲?”宋智问道。 罗飞羽解释道:“如若是真心诚意为杨广和大隋着想,且心里明白的,必定会力主杨广留在东都洛阳。移驾江都,是宇文阀所力主,自然是因为这样宇文阀等若掌控了朝堂。而移驾关中,这个图谋就大了。” “嗯。有道理。可是这一次,宇文阀是赞同杨广移驾关中的。” “他们当然赞同。”罗飞羽说道,“表面上看,杨广移驾关中,各方都能得利,故而乐见其成。东都洛阳面临着瓦岗军的攻击压力,杨广为安全计,移驾关中能稳固皇位。宇文阀可摆脱东都洛阳王世充等实权大将的掣肘。杨广皇位稳固,独孤阀也就稳固了。朝堂重臣也认为关中可安枕无忧。然而果真如此么?” 宋智沉思一会儿,沉声答道:“最先上柬的,是晋阳宫副监裴寂。他是杨广的人。” “晋阳宫副监?”罗飞羽沉吟着,“那晋阳宫监是谁?” 宋智再次一愣,耐心地解释道:“太原留守李渊,就是晋阳宫监。” 罗飞羽眉头大皱,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赞道:“李阀这果真是好算计啊!” 这次轮到宋智皱眉,问道:“此话怎讲?裴寂上柬,李渊却上柬力主杨广驻驾东都洛阳,并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天下可定。” “为什么说裴寂是杨广的人?”罗飞羽岔开话题,问道。 宋智有些摸不清罗飞羽的思路,答道:“杨广留下裴寂在晋阳,就是为了监视李渊。” 罗飞羽摇头苦笑,说道:“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这果真是一番好算计。这个裴寂,明面上是杨广的人,只怕暗地里,早就倒向李阀了。” “此话非同小可,总管可不能妄下判断。”宋智面容一肃,正色说道。 罗飞羽点头道:“这当然完全是猜测,尚需证据和时间去证实。但是现在,却不妨碍如此假设,然后往下推演。朝堂上,可有反对者?” “有。”宋智答道,“护国大将军来护儿和东都通守王世充,都力柬不可移驾关中。” “王世充只怕是不得不如此故作姿态。这个护国大将军来护儿,只怕是杨广身边,唯一对他忠心耿耿毫无二心的人了。” 宋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早就凉透了的茶,眉头微蹙。罗飞羽歉然一笑,端起茶具,正欲出声唤人。宋智摆手道:“无妨,谈得正兴起,无需唤人前来打断了总管和老夫的兴头。” “好。”罗飞羽就为他斟了一杯冷茶,说道,“杨广如若移驾关中,宇文阀掌禁卫大权,弑君作反,将会是极有可能的事。如此一来,独孤阀只能东逃洛阳,或是北上晋阳,依附李阀。宇文阀作乱是把好手,却一心想要复辟旧朝,又德不配位,不知天下人心思变。那时,李阀登高振臂一呼,率大军攻入关中,大义名分有了,实利也得了,雄据关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还有谁能阻挡。” 宋智眉头紧缩,却又心里觉得,罗飞羽此说并非全无可能之事。虽说李阀要走到这一步,有重重难关要过。可是杨广移驾关中此举,对李阀来说,却也是有益无害。 杨广在世一日,李阀就不敢公开举兵。但是杨广在东都洛阳,对晋阳的掌控威慑,比在关中时当然是要强得多! 他轻叹一口气,说道:“裴寂是否暗中投向李阀,尚不得而知。只是总管的这番推论,这番谋划,不像是出自李渊之手。李渊此人,给世人的印象是胆小怕事,优柔寡断,却又出了名的贪恋美色。以裴寂之位,除了李渊,何人能说服他上此柬书?况且李渊虽为太原留守,晋阳宫监,杨广也并没把兵权尽数托付给他,而是另遣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副,密加钳制。” 罗飞羽却是知道,裴寂这个举动,只怕是李世民在暗中推动,然后还让裴寂以为是自己的主意,心甘情愿,欣然上书的。 这事李渊没道理不知道。但是他却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并且还反着来,力柬杨广驻驾东都洛阳! 只有这么推测,才能解释得通这么些自相矛盾的事。至于虎贲郎将王威和虎牙郎将高君雅,一旦李阀起兵,这两人要么归顺,要么就是身首异处,刚好杀了祭旗。 罗飞羽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干了,才反问道:“李渊这人吧,给世人的印象,也许只是他的韬光养晦之举。可是身为当今天下四大门阀阀主之一,李渊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按我的看法,这个人必定是城府极深,却又能宽仁容众;有远见卓识,行事小心谨慎,却又任性率真,偶有天马行空乃至于癫狂之举。要是因此而轻视了李渊,恐怕是极为不明智之举!” 宋智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飞羽,愣愣地说道:“总管此语,老夫只听到一人如此说过。” “哦?是跟李渊有过交往的人所说的吗?”罗飞羽问道。 187 东溟派来人 宋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反问道:“总管可有听说过“霸刀”岳山这个人?” 罗飞羽摇摇头。 “霸刀岳山这个人,与李渊年岁相差颇大,却结拜为生死兄弟。”宋智缓缓说道,似是在叙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因着霸刀岳山的缘故,大兄与李渊也有过几面之缘。他就曾说过,李渊这个人,大智若愚,城府极深,贪恋美色,任性率真!” 罗飞羽明白过来。 天刀宋缺对李渊的评价,与他对李渊的评价极为相似。但是实际上,罗飞羽对李渊的这些看法,一小部分是来自于自己的推测,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历史那条时间线上的史学结论。 一个坐上李阀阀主之位,执掌太原留守兵权,又一手开创李唐盛世的人,怎可能是史书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贪恋美色、胆小怕事、优柔寡断之辈? 但是天刀宋缺的看法,则是来源于他对李渊的了解。由此可见,宋缺看人很是有一套。 在罗飞羽沉吟之时,宋智长叹一声,说道:“总管这么一说,老夫倒也是以为,裴寂上柬杨广移驾关中一事,是李阀在背后推波助澜。以此而推之,李阀这是把天下豪杰都给算计了。” 罗飞羽笑道:“杨广巡幸江都,才是李阀最为乐见的。可是杨广最后却被一个刺客给吓得返回东都洛阳。不管怎么说,杨广呆在东都洛阳,是李阀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另外一个最不愿见到的,恐怕就是李密了。” 宋智狡黠一笑,说道:“老夫也刚好想跟总管说说李密。李密的确不希望杨广待在东都洛阳。为了促成此事,他正在聚集兵力,准备攻打兴洛仓。一来也是为了瓦岗军的壮大,另一方面,也就是要摆出兵逼东都洛阳的态势,促成杨广移驾关中。” “嘿,随驾护卫大军都会西进关中,李密一定以为,如此一来,他就能攻进东都洛阳了。” 宋智有些奇怪地看着罗飞羽,问道:“总管对李密不是很看好?” 罗飞羽答道:“正是。” “咦,这是为何呢?”宋智好奇地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罗飞羽答道,“对李密而言,成也瓦岗军,败也瓦岗军。反之亦然,对瓦岗军而言,成也李密,败也李密。” 宋智微微点头,“此说倒也颇为新颖,照总管如此说,李密这是没有出路了?” 罗飞羽答道:“出路倒是有,只是李密舍不得瓦岗军这个金子招牌而已。” 宋智双眼一缩,大讶道:“总管的意思是……李密离开瓦岗军,自立门户?” “是的。”罗飞羽点点头,“只有这样,李密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方可迎刃而解。” 对罗飞羽这个说法,宋智显然不是十分认可。 但是罗飞羽心里却是知道,对李密来说,继续呆在瓦岗军里,无法跨过大龙头翟让这个坎。继续在翟让之下,有功高震主之隐患。杀了翟让,瓦岗军从此就只剩下下坡路可走了。 最佳的时机,莫若在攻下兴洛仓之后,向翟让提出要求,率军自立,离开瓦岗军的地盘,去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如此既显出高远志向,又成全了与翟让之间的知遇之恩,赢得天下人和瓦岗军将士的敬仰之心,异日如若瓦岗军兵败,他就能尽收瓦岗军旧部,令其心服口服,可谓是一举多得。 至于地盘,天下之大,除了瓦岗军的地盘,还有足够多的地方,可供李密立足。 两人在书房里纵论天下,不知不觉之间,东方既白,书房外,天色也渐渐放亮。 既然已经知道李子通出兵,罗飞羽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在送宋智前去歇息后,罗飞羽就紧急召集诸将,开始做相应的准备。 …… 事情全凑到了一块儿。 宋智一来,就带来了李子通出兵江都的消息。 就在罗飞羽紧锣密鼓备战,李靖率大军在江都城外与李子通大军对峙之时,东溟派的飘香号巨舶,也出现在江面上,驶进江都码头。 很难说,东溟派飘香号这个时候来到江都,仅仅只是个巧合。 总管府里,罗飞羽与手下诸人议事完,留下李靖和红拂女等人,反复审视此次的战备情况。 宋智闻讯而来时,罗飞羽刚刚得到禀报。码头上的留守偏将,还不知道这是东溟派的船,只知道如此一艘巨舶,肯定不寻常,故而紧急遣人禀报。 厅堂里,只有几个人,李靖,红拂女,尤雨晴,云玉真,以及邵令周和沈北昌。 “东溟派来江都,可是应总管之邀?”宋智已经摸清了罗飞羽的脾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她们恐怕是来讨账的。尉迟胜把持江都多年,宇文阀只怕也通过他,买了东溟派不少兵器。” “原来如此。”宋智明白了,“总管准备如何应对?” “我会跟她们谈谈。”罗飞羽答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这个人也讲究以理服人,谈得好,皆大欢喜。谈得不好,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宋智摇头苦笑,提醒道:“东溟派所在的琉球,孤悬于东海之外。东溟派也一向不参与中原之争。但是东溟派实力强大,尤在八帮十会之上。尤其是如今的东溟夫人,来历不凡,功力深厚,与诸多顶尖高手都有些渊源。总管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为好。” 罗飞羽点头称是。就在这时,管家前来禀报,说东溟派来人求见。 东溟派的人来得这么快,众人都是颇为惊讶。 片刻之后,一高一矮两名女子进来厅堂,高的那人说道:“琉球东溟派护法单秀、单玉蝶,见过罗总管。” 单秀高而瘦,犹如干枯的竹竿,脸上手上,都是皮包骨头。单玉蝶却矮胖,年纪看起来比单秀年轻十多岁,脸如满月,一团和气。 这两个人形象迥异,令人很难想象,她们竟然是东溟派的护法高手。 在两人腰间,缠着几圈节节相连的软钢索,每一节细若手指,显然就是两人的奇门兵器了。 “琉球东溟派?”罗飞羽微微皱眉,朝向左右问道,“我们跟东溟派有什么来往吗?” 李靖等人默然摇头。 宋智则是啼笑皆非。众人刚才还在谈论东溟派,罗飞羽这个时候却故作不知。 单秀脸上如枯骨,没有任何表情。单玉蝶目光从宋智身上挪开,笑着说道:“罗总管不知道敝派不打紧,夫人遣我二人前来,就是请罗总管去一唔。” 188 请去一唔 罗飞羽脸上表情可就丰富多了,大讶道:“东溟夫人请我去一唔?” 单玉蝶笑答道:“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说道:“东溟派专做兵器买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江都换了个人?我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忙着江都的大大小小诸事。对了,咱们钱库里头,现在还有多少银钱来着?” “启禀总管,江都钱库,已经空空如也了。”尤雨晴会意,欠身答道。 罗飞羽失望地“哦”了一声,转向单玉蝶说道:“东溟派的兵器生意,可否赊欠?” 单玉蝶眉头微蹙,一团和气地答道:“罗总管何不去问问夫人?” “唉……”罗飞羽长叹一声,语甚惆怅,“东溟夫人可否在江都多待些时日?我这几天,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请两位仙子回去禀报东溟夫人一身,一待在下忙完了正事,就会立即前来登船拜访,生意做不成没关系,与东溟派攀个交情也好啊!” 他这是把自己摆在无比低微的地步,说的话,虽然很有礼貌,实际上却堵住了东溟派的说辞。 宋智如同重新认识了罗飞羽一样,这才明白过来,罗飞羽不是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直截了当的。至少现在,他感受到的,就是罗飞羽实则狡猾得很,抢先一步,堵死了东溟派讨账的说法。 而他拒绝东溟派的邀请,也让东溟派无话可说。没钱,现在也没有求东溟派的地方,更没有这个时间,这每一个理由,都是十分充分。 单玉蝶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眼前这位年轻的总管,竟然是如此的油盐不进。 单秀冷冷地说道:“夫人差我们两人前来,就是请罗总管现在前往一唔的。” “现在就去?为何呀?”罗飞羽自动忽略了单秀语气中的威胁,大讶问道。 “因为罗总管的账尚未还清。”单秀冷冷地说道。 罗飞羽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东溟派的兵器买卖,是可以赊欠的了。就是在下从来没有高攀上东溟派啊,如何会有账未还清呢?两位仙子请回吧,这事只怕是东溟夫人搞错了。” 这一次,就是单玉蝶,都是面色一变。 单秀更是声音冷得如寒冰,说道:“罗总管慎言慎行!欠钱的是扬州总管,罗总管现在可不就是扬州总管?!” 罗飞羽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就是说嘛,这是东溟夫人搞错了。扬州总管是尉迟胜,我这个总管,可不是扬州总管。” “不是扬州总管?”单秀冷冷地说道,“罗总管这是在消遣东溟派么?!” “在下哪敢消遣东溟派啊!”罗飞羽叫起撞天屈来,脸上表情却很是夸张,“在下只是个小小的江都总管而已,离扬州总管之位,还差着一大截哩。” 宋智一直在旁观,这个时候,他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感来。罗飞羽的这番狡辩,就连他也觉得无懈可击。因为他在前来江都的路上,早就不止一次听到过,罗飞羽对外宣称的,的确是江都总管,而不是取尉迟胜的扬州总管而代之! 可是世人眼里,江都可不就是扬州?! 单秀也是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她与单玉蝶对视一眼,冷冷都说道:“罗总管如此说,我二人只得回去如实禀报夫人定夺。只是罗总管确定要如此么?东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报,有怨必还,与东溟派结下梁子,于罗总管大业有害无利。” 罗飞羽“啊”的一声,站起身来,大为讶异道:“莫非在下言语有何冒犯?让两位仙子觉得结下了怨恨?” 这番话说得单秀和单玉蝶心头火气,可是却又发不出来。如若说罗飞羽这就是结怨东溟派,那传了出去,反而会让天下人觉得东溟派睚眦必报,气度狭隘。 单秀和单玉蝶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带着一肚子怨气,无奈离去。 李靖等人也各自散去,罗飞羽和宋智来到书房坐定。宋智带着几分担忧,说道:“总管如此对待东溟派护法高手,似乎不是很妥。” 罗飞羽嘿嘿一笑,答道:“我只是杀杀东溟派的锐气罢了。来找我要尉迟胜欠下的账,还如此盛气凌人,强迫我去见东溟夫人,还真当我是予取予夺的对象了。” “嗯,说得也是。”宋智点头道。 罗飞羽问道:“这个东溟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东溟夫人单美仙,乃是阴后祝玉妍之女,他的父亲,就是那位霸刀岳山!”宋智娓娓道来。 这些秘闻,罗飞羽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需要得到这方世界人物的证实而已,以防万一衍生出来的这个世界,与他记得的原著有些偏差。 比如说李子通的先锋大将伍云召和伍天锡,就是《大唐双龙传》原著里没有出现的人物,但是这个世界却有这么些个人物。 顺带着,罗飞羽也问了很多关于祝玉妍和阴葵派的事。 魔门分为两派六道。 阴葵派为其一,镇派绝技天魔秘,练成之后神秘莫测。花间派就是比阴葵派还要更加的神秘,少有传人在江湖中现身。 六道为补天阁,邪极道,天莲宗,真传道,灭情道,魔相道,也是神秘得很,江湖中少有人知晓。 宋智知道的江湖秘闻极多,从阴葵派祝玉妍谈起,到相关联的魔门高手,以及正道高手,还有他们之间的恩怨,都一一道来。 只是谈兴正浓时,单秀和单玉蝶两人又来了。 在宋智的劝说下,罗飞羽再次在总管府厅堂,见到两人。 这一次,单秀一言不发,单玉蝶满脸和气,话也说得委婉和气了许多。但是主旨不变,就是请罗飞羽到飘香号上去。还没等罗飞羽回答,她就转向宋智,恭敬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名满江湖的地剑宋智宋二爷了,我二人有眼无珠,夫人责我二人前来,请总管和宋二爷上船一唔。夫人还说了,倒不是东溟派架子大,实则是在余杭时,海沙帮贼子偷袭,让夫人不敢稍离。” 这当然也是睁眼说瞎话。 东溟派的坐船,即使东溟夫人离船上岸,船上肯定也是有高手坐镇的。她们这么说,显然就是现学现卖,学罗飞羽刚才的说话策略,摆低姿态,但别人一听就知道是睁眼说瞎话的。 宋智看向罗飞羽,说道:“总管你看呢?” 他这是给足了罗飞羽面子,罗飞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智叔请!” 189 砸船 一行人出城,来到码头,宋智心里暗自吃了一惊。 码头上,比起他来的时候,少了很多人,却多了很多军士。 江面上,更停泊着近十艘五牙大舰,巍峨的舰身,比之东溟派的飘香号,还要高大许多。 更为惊人的是,这些五牙大舰,以及为数更多的黄龙战船,隐隐然封锁住江面,把飘香号包围起来。 再加上码头上的众多军士,一旦合围,东溟派高手武功再高,也无处可逃,只能力战到底了。 宋智心里暗自心惊,搞不懂罗飞羽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如果真的想对东溟派动手,该当不会应邀上船才对啊。 飘香号高达五丈,无上船踏板。单秀和单玉蝶来到船前,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请”,就不约而同地飘身而起,升腾起两丈有余,身形一滞时,足尖在上船绳梯上一点,身形如大鸟般,再次腾空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船头甲板上。 “智叔先请。”罗飞羽仰头看着飘香号,说道。 宋智哈哈一笑,没有什么动作,旱地拔葱,姿势比起单秀和单玉蝶,还要优雅轻松得多。 罗飞羽却没有动,而是转身上了停泊在码头的黄龙战船。 黄龙战船驶向近处的一艘五牙大舰。 飘香号上,单秀,单玉蝶,宋智,都搞不清楚罗飞羽这是要干嘛,看着他从黄龙战船上,登上五牙大舰。然后五牙大舰那庞然大物一般的船身,朝飘香号驶来,停在飘香号前头。 罗飞羽站在船头。就在众人以为他是要从五牙大舰上跃身而起时,却猛然见到五牙大舰船头上的拍杆猛然放下,无不骇然失色。 砰! 拍杆高五丈,顶系巨石,重重地砸在飘香号甲板上,立时木屑横飞,整艘飘香号都猛然一震,在水面上摇晃起来。 船头上的另一拍杆,仍旧高高竖起,其上的巨石,蓄势待发,令人胆寒。 飘香号上,喊叫声四起,一片混乱。 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顺着拍杆,施施然走了过来,踏上飘香号的甲板。 “什么人如此大胆!”船舱里传来一声怒喝。 旋即一朵白云飘飞而出,冉冉落下,显出一位绝色美女。 她一眼就看到砸烂甲板的巨石,站在巨石旁边的罗飞羽,以及五牙大舰那巍峨的舰身。俏脸含煞,怒容满面。 即使是如此动怒,罗飞羽仍能感受到她那动人心魄的美艳,即使是尤雨晴和云玉真这样的角色美女,比之这位来,仍要稍逊那么一点点。能够跟她相媲美的,就是尚秀芳和宋玉致。至于陈圆圆,罗飞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认比之这些绝色美女,还要更加的妩媚娇艳美貌动人些。 罗飞羽并没有被她的美貌给镇住,更没有被她美秀双眼中的怒火给吓住,脸上微笑不改,问道:“这位仙子是……” 宋智脸上亦是愕然,完全没有料到,罗飞羽竟然是用这种方法上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单秀和单玉蝶则是满脸怒容,怒目圆瞪着,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把罗飞羽给生生给撕碎了。 “你就是那个扬州总管?!”绝色美女恨恨问道。 罗飞羽纠正道:“在下是江都总管罗飞羽,仙子是东溟派哪位高人?” “你为何要砸船?”绝色美女已经是银牙紧咬,动怒到极点了。 罗飞羽神色自若,答道:“东溟夫人不是请我上船么?船这么高,在下武功低微,没有东溟派诸仙子这么高飞来去的本事,只能出此下策,才能上船啊。” 单玉蝶脸上的一团和气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扭曲着的满月,咬牙切齿地说道:“船上备有绳梯,你可以爬上来!” 罗飞羽竟然面带愧色,答道:“在下只会走,不会爬。” “你……”单玉蝶被气得全身肥肉发抖,右手摸到腰间,看样子是恨不得下一刻就抖出腰间的软钢鞭,把罗飞羽给碎尸万段。 绝色美女恨恨地看着罗飞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下去!” 罗飞羽大讶道:“啊?!东溟夫人请我上船,你要我滚下去……” 话音未落,绝色美女身前剑芒暴涨,凛冽的剑气,笼罩住罗飞羽的所有进路,竟然是要逼着他跳海离船。 “婉晶不可!” “小心!” 船舱里传来一声娇喝,与宋智的提醒同时响起。 罗飞羽还在说话,却像是提前预见到单婉晶会动手,脚下一滑,如同一条游鱼一般,自单婉晶剑气纵横之间,硬是找到一条缝隙,游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嘴里却没有停,继续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咦?我可是讲究以理服人啊,别动刀动剑的,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单婉晶剑气纵横,可是不管她的剑招如何凌厉,罗飞羽却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在甲板上东走一步,西走几步。虽则看起来他在单婉晶的追击下,大呼小叫,险象环生,但实际上,在宋智这样的高手眼里,完全是单婉晶被他牵着鼻子走,没法奈何得了他。 宋智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如此一来,他就看出来些端倪,越看心里就越是充满了疑惑。罗飞羽的步法身法,怎么隐隐有着熟悉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转身回头,正看到东溟夫人缓缓走出船舱。 “婉晶!住手!”东溟夫人说道。 在东溟夫人出声的同时,罗飞羽大喊大叫着:“夫人!救命啊!仙子公主这是要干吗?!杀了我,飘香号可就保不住了!” 他喊得惊天动地,单从他在单婉晶的剑气纵横之中,仍能这么大呼小叫,就知道他尤自游刃有余,并不是他喊得这么凄惨。 东溟夫人的话还是很有效,话音刚落,单婉晶就收剑而立,气得俏脸通红,双眼中的恨意,犹如两把利刃,直射罗飞羽。 恰在她住手之后,罗飞羽刚好说出最后那句话。这本来是句威胁的话,可是在这个时候喊出来,就带着一股很荒谬绝伦之感。 但是没有人胆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围绕在飘香号外的五牙大舰,可不是吃素的。码头上,一队队军士正在列阵,长枪如林,弓箭手手持长弓,严阵以待。 罗飞羽这是真的做好了跟东溟派动手开战的打算! 东溟夫人一身浅绿华服,高髻云鬓,无论是身段还是体态,都透出高雅优美来。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如同迷雾一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总管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东溟夫人声音柔和,与单婉晶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要平和得多。 190 账簿 “就是为了防止东溟派有人要杀我呀!”罗飞羽叫得十分响亮,“在下武功低微,万一被东溟派的仙子一剑给杀了,那岂不糟糕透顶?!这些安排,唉,也只是聊胜于无,给在下壮些胆子而已。罢了罢了,东溟派这船已经是龙潭虎穴,在下还是回去的好,再见!” 他是真的说走就走,关键是动作还挺快,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踏上拍杆,真的走了回去。 宋智心里直冒冷汗。 眼前的这个罗飞羽,跟他彻夜长谈的那个罗飞羽,完全判若两人啊。关键是,罗飞羽这会儿的举动,让他完全看不透,如此出人意表,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五牙大舰上,拍杆收了回去,巨石从砸开的甲板破洞里升起,飘香号都随之摇晃起来。 单婉晶气得俏脸发白,东溟夫人脸上覆着的轻纱纹丝不动,忽然幽叹一声,十分动听,问道:“宋兄,这位总管大人,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宋智苦笑答道:“夫人这个问题,老夫也不知道答案。” 就在两人说话时,五牙大舰最上层的甲板上,蓦然传来一阵大笑声,罗飞羽站在那里,比飘香号上的众人都要高出一大截,大声喊道:“哎呀,这里可就安全多了。请问夫人邀我上船,所为何事呢?东溟派两位护法仙子说,是为了原扬州总管尉迟胜购买兵器的欠款一事,对吧。” 扬州总管尉迟胜购买兵器一事,当然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可是这会儿,罗飞羽却这么当众喊了出来。 宋智双眼一缩,隐隐把握到罗飞羽的真实用意所在。 那天彻夜长谈,论及天下英雄,罗飞羽坦然相告,他只认为盘踞太原的李渊父子,才是最为强劲的对手。余下的,哪怕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李密,都比不上李渊父子。 现在罗飞羽跟东溟派这么一闹,难道是要把东溟派的兵器买卖一事公诸于众,这样消息传到东都洛阳,一旦引起杨广的猜忌,就会给李阀造成极大的困扰,让李阀起兵举事的时间再往后拖延一段时间? 东溟夫人仰头看着五牙大舰上的罗飞羽,心平气和地说道:“总管大人何不上船来细谈?” “还是不了,我的小命要紧。”罗飞羽坦然答道,“东溟派两位护法仙子还说,尉迟胜在东溟派的账簿上有签字画押,这笔账现在要我来偿还。可是尉迟胜购买的兵器,我都没有看到啊,莫非他是为宇文阀购买了大量兵器不成?” 单秀和单玉蝶面色大变,她们两个可没说东溟派的账簿一事啊。 东溟夫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单玉蝶慌惶答道:“夫人,我们……没有……” 罗飞羽继续喊道:“东溟派两位护法仙子还说,跟东溟派大量买入兵器的,可不止一个原扬州总管尉迟胜,还有更大的主顾,像什么宇文阀啊,太原李阀啊,出手都是千两黄金之巨,还说每个主顾都有一本账簿,上面详细罗列兵器数量、总额,还有签字画押的人,所以我是赖不掉这笔账的,只能乖乖付钱。不付钱,东溟派就是最重恩怨的了。还说宇文士及率高手混入海沙帮,攻打飘香号,就是为了得到这些账簿!” 所有这些话,罗飞羽都是假托东溟派护法高手单秀和单玉蝶之口,显得不是他信口开河之语。 单秀和单玉蝶有口难言,东溟夫人更是无法辩驳。因为罗飞羽所说的,句句属实。东溟派手上,的确是有这么些账簿,独孤阀,李阀,宇文阀,乃至于岭南宋阀,以及各地有实力又有野心的实权大将,地方帮派,多多少少都跟东溟派有生意往来。 可是这个东西,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都是在桌子底下进行。没有哪个人会像罗飞羽这样,当众喊出来。 各路起兵反抗杨广的豪杰,自然不担心这些账簿。可是对那些隋军大将来说,这些账簿一旦坐实,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比如独孤阀,宇文阀,李阀,这些账簿,无异于就是扼住他们咽喉的一根绳子。 东溟夫人抬头看着五牙大舰上的罗飞羽,朗声说道:“总管大人这是不想跟敝帮做生意了吗?” 罗飞羽答道:“我当然想跟东溟派做生意啊。可是东溟派仙子动辄就是喊打喊杀,我实在是怕落得个人财两空啊!” 语气之中,透着满满的无奈和委屈。 单婉晶此时气得娇躯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女儿要杀了这个小鬼!” 东溟夫人头也不转,淡淡说道:“你杀得掉他么?他能在你的剑下游走自如,尚未出手,就已有这样的能耐,即使你能逼得他出手,仅凭这般身法,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话音刚落,她就转向宋智,问道:“江湖传言这位总管大人出刀有宋家天刀的影子,如今身法却又隐隐有着独孤家“碧落红尘”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他刚才看到罗飞羽的身法时,觉得阴影有些眼熟。原来是独孤家的不传之秘,碧落红尘! 可是独孤家的“碧落红尘”,又如何会在罗飞羽的身上出现? 宋智深吸一口气,苦笑叹道:“夫人的这个疑问,其实也是老夫心中的疑问。老夫赶到江都之前,独孤家的人就已经先一步离开,竟然吝于一见。” “原来如此。”东溟夫人淡淡说道,“宋兄上船来,美仙未能尽地主之谊,宋兄莫怪!宋兄见到阀主,请代美仙问好!” 这就是向宋智下逐客令了。宋智爽朗地哈哈一笑,寒暄两句,转身跃下船去。 “开船吧!”东溟夫人淡淡地吩咐道。 “娘!”单婉晶喊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东溟夫人看着单婉晶,淡淡地问道:“十艘五牙大舰,二十六艘黄龙战船,码头上还有数千军士,怎么,你是想让东溟派断送在这里?” 单婉晶一愣,无言以对。 区区一艘飘香号,真要动起手来,肯定是无法幸存。即使飘香号上,顶尖高手都有好几人,可是在这般绝对的军力面前,顶尖高手最多也就是在死前多拉点人陪葬而已,扭转不了形势。 东溟夫人转身往船舱走去,边走边吩咐道:“请尚公把所有账簿拿来,商议下如何处置。” “夫人,起航去哪里,请夫人明示。” 东溟夫人头也不回地答道:“回琉球!中途去余杭补充物资就是!还有,传讯给太原,取消彭城会面之约。” 单婉晶“啊”的一声惊叫,不解母亲为何会突然取消接下来的所有行程。这次到中原来,正是做兵器买卖生意的最佳时候。行程刚刚开始,就这么返回琉球,竟然是连生意也都不做了吗? 可是她不敢去问,东溟夫人这个样子,显然是动了真怒的,此时去问这个事,岂不是自找苦头吃么。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五牙大舰上的罗飞羽,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飘香号,就气不打一处来。 飘香号一震,缓缓起航,数艘五牙大舰在罗飞羽坐舰左右摆开,看起来是护送,其实更像是押送。 甲板上的人都进到船舱,单秀和单玉蝶也不例外,唯独单婉晶倔十分倔强,不肯进去,就在甲板上与罗飞羽隔空相望,恨不得跃身过去,把他一剑给杀了。 只是相距太远,以她的功力,可没法跃身而过,只能这么恨恨地盯着罗飞羽,银牙紧咬,怒火升腾。 191 偷城 宋智一直在总管府书房里等着,可是一直到夜幕降临,城门关闭,罗飞羽还没有回来。 尤雨晴进来,为宋智奉上精致的点心和茶水。 “总管大人还没有回来吗?”宋智忍不住问道。 尤雨晴答道:“禀宋二爷,总管大人尚未回来,他该当是去海陵了。” “海陵?!”宋智悚然一惊。 “是。”尤雨晴答道,“总管大人曾说要去偷袭海陵城,他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想必就是去偷城去了。” 宋智震惊无语。 当前的情势,罗飞羽并没有瞒他,他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也没有隐瞒罗飞羽。 李子通派大将伍云召和伍天锡为先锋,率军三千,再加上他自己亲率大军一万,前来攻打江都。只是他得到的江都情报有误,与独孤策一样,以为江都在尉迟胜死后,各军头各自为战。 当李靖率江都大军四万,出城迎战,李子通就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一万三千人对阵四万大军,本就没有什么胜算。再加上江都迎战的四万大军,还是原扬州总管尉迟胜麾下的精兵,兵器甲胄齐备,士卒训练有素。如此一比较,就更是没有什么胜算了。 可是此时退军,无异于是把后背留给敌军,只怕还没撤回到海陵,大军就会溃败。 江都大军按兵不动,让李子通抱有一线希望,判断江都内部是有什么问题的。于是他抽调海陵守军五千,前来增援。留守海陵的守军,就只剩下两千人,还是些老弱病残。 李子通判断江都是倾巢而出,虚张声势,所以准备行险博一把大的。赢了就通吃,输了就跑路,固守海陵。 这些情况,宋智是知道的。可是罗飞羽在码头上与东溟派闹出这么一出,还率五牙大舰和黄龙战船押送,却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袭海陵城去了? 好小子,竟然把自己都给瞒过了!宋智喝着茶,心里如此想着,只能无奈起身,回去歇息,等罗飞羽回来后,再做打算。 …… 一牙弯月升起来,淡淡的月光洒在江面上,映出五牙大舰巍峨的阴影。 罗飞羽亲率五牙大舰和黄龙战船,押送东溟派的飘香号出海,这才返航。 不过他没有回到江都码头,而是在中途停下,换乘黄龙战船,沿着引江河,往海陵驶去。 引江河是海陵城通往大江的人工河道,窄且浅,五牙大舰无法通行。不过黄龙战船没有问题。 一共三十艘黄龙战船,每艘战船上装载士兵一百,在淡淡星月辉光下,首尾相连,犹如一条巨龙,往上游驶去。 李子通当然不是没有任何防备。 海陵城的探子,就在引江河入口处,目睹成群五牙大舰往入海口驶去,哪里想得到一入夜,舰队就杀了回来。 罗飞羽卓立在黄龙战船船头,指引着方向。 每艘船的船尾,都点着好几盏灯笼,以黑布笼罩住三面,只留下朝后的一面空着。这样只有后面船上的人可以看见灯笼光亮。 第一艘黄龙战船上,集中了竹花帮和巨鲲帮的好手。云玉真就在罗飞羽身后,看着船头上的罗飞羽,芳心剧震。 这个时候的罗飞羽,一改她此前见到过的那个罗飞羽,背负长刀,手持硬弓,身边还立着一杆长枪,威风凛凛,肃然而立,极有大将之风。 这杠长枪,长七尺,三棱尖刺枪刃,就长达两尺,与枪杆一样,都是精钢锻制而成。就是枪纂,也足有尺许长,同样是三棱尖刺,十分锋利。 淡淡月色笼罩在引江河两岸的原野上。沿着引江河,是两条小道,两边都是肥沃的良田,被一片片疏林隔开。 黄龙战船上,无人说话,肃然一片。 蓦然之间,云玉真秀眉一蹙,看向右前方。耳畔传来嗡的一声响,嗤的一声尖啸,一支羽箭划破夜空,激飞而去。 云玉真吓了一跳。 竟然是在她蹙眉转头的时候,罗飞羽就已经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根本就没有什么瞄准,十分果决。 啊! 静夜之中传来一声惨叫,分外响亮。 云玉真呼吸立止,心跳都漏了一下。她尚是第一次见到罗飞羽弯弓射箭,这个箭术,十分不凡啊! 船上的这些人,竹花帮的一众堂主,邵令周,包百有,沈北昌,左丘弼,罗贤,还有巨鲲帮的副帮主卜天志等人,个个都是心中一震,信心大增。 黄龙战船根本没有减速,一路往前。 十多里水路,罗飞羽三次开弓,每一次都是在云玉真等人刚刚察觉到有人时,罗飞羽就一箭射出,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再没了声息。 再行几里,就是一座拦河木寨,也是通往海陵城的关口。 罗飞羽转过身,正欲出声,猛然间又反手抽出一支羽箭,正要开弓,云玉真已如一朵黑云飘起,低声说道:“总管且慢,这个交给玉真!” 云玉真的轻功身法十分不凡,罗飞羽还帮她打通了几个穴窍之间的脉络,让她的内息流转得更加顺畅些。此刻就更是如一朵云飘飞上岸,倏然掠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声惊呼,几声兵刃交击声传来,两声闷在喉咙里的惨叫,一切就又归于平静。 罗飞羽抓起长枪,沉声道:“前面就是关口木寨,出手快准狠,攻其不备,各位,动手吧!” 黄龙战船上,四十余道身影纷纷腾空而起,落在岸上,往前掠去。他们很自觉地分为两边,左侧是竹花帮,右侧是巨鲲帮,犹如是在比赛一样,相互暗中较劲。 罗飞羽仍旧卓立于船头,没有上岸。这样的星月微光之下,他视物如晨早黄昏时那样,虽没有白昼那般纤毫可见,但也足够看得清楚。 三十艘黄龙战船,三千兵卒,他就是领头的,不能稍离。 再驶出两三里,前方隐约可见一堵墙,高约两丈,扼守在引江河上。 蓦然间,兵刃交击声大作,有人在慌惶大叫,叫声旋即戛然而止,如此反复持续了一会儿,一切就又归于平静。 黄龙战船抵达时,木寨大门已经打开,黄龙战船长驱直入,闯了过去。 出击的众人纷纷跃回船上,一个个默不作声,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前方数里,就是海陵城。 城墙高耸,宛如巨兽在月光夜色下沉睡。而黄龙战船组成的舰队,就像是要一口吞下这个巨兽的长龙,趁着夜色,悄然游来。 192 杀 海陵城比起江都来,自然是不能比的。 可是城墙,也足有十丈高。在县城这一级,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并没有特别出彩。 整个大隋天下,县城城墙一般高十丈,少数一些特别重要的地方,城墙则高达十二丈。郡城城墙一般高达十五到十八丈。 至于江都扬州、东都洛阳和大兴长安这样的重镇,分布有三层城墙。最外层的外城墙,均高达三十丈!即使是轻功最为高明的顶尖高手,在不借助器械工具的情况下,也无法攀上城头! 罗飞羽对这些,早就有所考察比较。比起历史那条时间线上的城池,这方世界的武力值高出一大截,相应的城墙高度也高出一大截。 引江河就是护城河,夜深人静,墙头上有人在提着灯笼巡逻。黄龙战船排成一排,铺上木板,就是一条坦途。 罗飞羽当先上岸,往城墙掠去。 在他身后,云玉真等人紧紧跟上,在淡至如同没有的微弱辉光下,如同一朵朵淡淡白色云朵,迅快飘到城墙跟下。 一到城墙底下,罗飞羽就提气纵身,往上一跃。 长生气蓬的一声,流转开来,他整个人身轻如燕,冲上两丈左右,冲势减缓。 他再提一口气,旧力未消,新力又生,如同一片树叶一样,身形又往上拔高丈许,这才手一伸,手中的半丈许长钢叉刺进城墙。 噗嗤声响,钢叉如刺进豆腐一样,三分之一没入到城墙之中。 有此借力,罗飞羽再次往上升腾而起,到三丈多高的地方,左手钢叉再次插入城墙,借力拔高三丈,手一翻,轻轻巧巧地就落在城头上。 云玉真等人仰头看着,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看不清罗飞羽的身影。以云玉真的轻功身法,她能够轻松跃上三丈多高的地方,可是她却无法看清插在城墙上的钢叉,难以借力。 啪的一声响,罗飞羽扔下长绳。底下众人立即上前,把绳梯绑在长绳上,轻轻拉扯几下。 长绳带着绳梯,迅快收起。 就在众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城墙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众人立时心中一惊,面面相觑。 云玉真一咬牙,提气轻身,身形冲天而起。 她是顺着绳梯和软绳往上升腾,果然,尚在空中时,她就看到三丈许高处的钢叉。当即心中大定,伸手一搭,借力再次升起两丈,就看到淡淡星月微光下的第二柄钢叉。 再次借力之后,她升腾而起的势头,却没有在地上时那么强劲,更糟的是,她的一口真气已经衰竭,即使她有空中换气的绝技,此时也只腾起两丈左右,就开始力竭势减。 云玉真心中一阵惊惶。她以为罗飞羽能做到,她也能做到。可是还是低估了十丈城墙的威力,高估了她的空中换气绝技。此时她距离城头还有一丈多高的距离,绳索就在眼前几尺远的地方,看起来伸手可得,实际上却咫尺天涯一般。 从这里掉落下去,即使不会摔死,也会身受重伤,双腿看起来是保不住了!。 “抓住绳子!”城墙上,响起罗飞羽的声音。 与此同时,身前几尺外的长绳一荡,云玉真应声伸手,一把抄住长绳,紧紧拽住,立时心中大定。 陡然之间,她就如腾云驾雾一样,被长绳拽着升腾而起,借力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翻上城墙。 双足踏上实地,云玉真心中立时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城墙前头,一队士兵大呼小叫着,提刀冲了过来。 “绑好绳梯!这些士兵我来对付!”罗飞羽沉声说道。 云玉真立即接过长绳,双手交替,迅速拉起。 罗飞羽拔出长刀,身影一闪,迎着那队兵卒,冲了过去。 云玉真心无旁骛,刚刚把绳梯拉上来,就听到那边喊杀声大起,惨叫声不断。 绑好两具绳梯,云玉真立即转身,顺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剑,可是刚刚迈出一步,她就停了下来。 罗飞羽那边,已经结束战斗。 一队十多人的兵卒,连带队的队正在内,被他一口气劈飞好几个,剩下的吓破胆,转身就跑,嘴里惊呼大叫,完全止不住。 城墙更远处,城墙下,喊杀声大作,守城的守军已经发现城墙上的动静,正有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罗飞羽冲到城墙入口处,手提绣春刀,挡在那里,看着冲上来的大队兵卒,神色冷峻,蓄势待发。 云玉真一咬牙,也冲了过去。 领军杀来的,是一员年约四旬的高瘦汉子,满脸风霜,双眼精光闪闪,瞪着罗飞羽,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杀!” 他双手各持一柄铁锏,上面镶着十三枚铜环,振臂一挥,叮当作响。 罗飞羽晒然道:“来的可是左孝友?” 左孝友脚下不停,傲然答道:“正是!你是何人,竟敢来袭我海陵城!” 他离着罗飞羽尚有数十步,在马道上健步如飞,仰攻而来。 罗飞羽哈哈大笑,答道:“在下江都总管罗飞羽。左将军现在放下兵器归降,还来得及!” “放肆!”左孝友怒喝一声,脚下陡然加速,显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务要把罗飞羽逼退,才能保住海陵城。 话音未落,云玉真出现在罗飞羽身旁,罗飞羽则手提绣春刀,脚踏玄妙的步伐,迎了下去。 他是居高临下,手中绣春刀如同慢动作那样,在他踏步时抡了个大圆,恰在他在冲到左孝友身前一步时,劈落下来。 这个把握,恰到好处,既考虑了左孝友不断加速,又与他的步伐相配合,妙到巅毫,又显得如此自然而然。 左孝友冷哼一声,举起左手铁锏格挡,右手铁锏护在身前,进可攻,退可守,可谓是打的如意算盘。 砰! 刀锏相交,左孝友脸色骤变,右手铁锏急忙举起。可是已经迟了。绣春刀上,螺旋劲气迸发,他只觉得一股大力如千层浪涛般,层层席卷而来。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顺着马道,噔噔噔倒退回去,双脚挪动不及,身躯一矮,如同葫芦一样,滚了下去。 云玉真大吃一惊。 左孝友声名在外,一对十三铜环铁锏,一旦施展开来,可谓是威猛刚铸,势不可挡。可是现在竟然甫一见面,就被罗飞羽一刀给劈飞了? 罗飞羽一摆绣春刀,傲然而立,大喝一声:“杀!” 他一个人的声势,竟然都盖住了冲上来的这数百敌军! 193 强迫疗伤 罗飞羽心里倒是清楚得很。 他能一刀劈飞左孝友,是因地制宜,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再加上左孝友不清楚他的底细,有些贸然托大,所以才能有此战果而已。 但是这一刀,他也掂量出左孝友的真实实力。即使是在平地,双方过招,他也有信心,能够凭手中的绣春刀,击败左孝友。 最先出现在云玉真身边的,是包百有和卜天志。他们刚好目睹左孝友滚落到士卒当中,引起一阵混乱。 罗飞羽一声断喝,当先向下冲杀。云玉真也娇叱一声,手持短剑,脚不沾地般,飘飞下去。 包百有和卜天志见状,立时不约而同怒吼一声:“杀!” 绳梯上,不断有人爬上城头,加入到战斗之中。 左孝友带来的这批人,才是守城的主力,也是他在蹲狗山时的得力部下。总数一千人,分为四队,把守四方城门。 他止住滚落之势,就立即爬起身来,大声吼叫着,发出一道接一道的军令。 这个时候,还能亡羊补牢,从城内调来精兵,把这些摸进城里的人赶出去,确保城门不失,就可以守住城池。 如果能再抓住这个江都总管罗飞羽,那就是大功一件! 他刚刚发布完几道军令,耳边传来一阵惊呼惨叫,愕然转头,正见到罗飞羽如天神下凡一样,杀进人群之中,直奔他而来。 绣春刀劈砍之处,看起来像是随意而为,可是中刀者,不管是提刀格挡,还是身上中刀,结果都是一样,噗嗤声响,血箭飙飞,整个人抛跌在空中,撞倒一大片的人。 罗飞羽如果只是一个人,他这样做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很快就会被兵卒一层层围住,无力脱身,只能力战而死。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云玉真之后,是包百有和卜天志,迅速沿着罗飞羽撕开的缺口,加入战圈。而在后面,还有更多的人冲了下来,个个武功高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士卒所能抵挡的。 左孝友心里叫苦不迭。 这些人他认得不少,正是竹花帮和巨鲲帮的好手!这个江都总管,竟然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前来偷城?! 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一点。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罗飞羽的绣春刀就已经杀到跟前。左孝友大惊,这一次再也不敢托大,猛吸一口气,运聚全身功力,双手举起十三铜环铁锏,交叉在身前,架住劈落下来的绣春刀。 呯! 绣春刀砍在铁锏上,发出呯然一声大响。 左孝友脸现愕然,绣春刀上空荡荡的,预期中的劲气冲击,并没有出现。他运聚全身功力,却落了个空,这种感觉,犹如是举起铁块去架住棉花棒,十分难受。 就在左孝友劲力回卷之时,猛然间,他不由得骇然色变。 绣春刀上,那股狂猛霸道的劲气猛然爆发,循着他的劲气回卷途径,迅猛袭来。 噗! 左孝友喷出一口鲜血,再次身形往后抛飞,双手握不住铁锏,颓然落地。 罗飞羽劲力一发即收,不然这么一下子,他就完全可以要了左孝友的老命。 《长生诀》的神奇奥妙之处,就在这里。全身劲力收放自如,不像左孝友,在劲力回卷的仓促间,运劲抵挡,急剧的攻防转换,自己就把自己给伤着了。 “左孝友已死!杀!”罗飞羽放声高呼,声震夜空。 想要顺着马道攻上城墙的守军,立时就斗志全无,抵抗力大降。外围那些不是左孝友麾下的精兵,惊惶失措,率先转身逃跑。 兵败如山倒,更何况是在遭受如此猛烈攻击的情况下,溃败更是在瞬间就发生。 一行人气势如虹,掩杀下去。左孝友落地之时,撞翻了好几个人,此时想要站起身来,却力有未逮,他看着走过来的罗飞羽,声音沙哑道:“杀了我!” 罗飞羽微微一笑,手提绣春刀,突然大声喊道:“左孝友献城归降,降者不杀!” 云玉真等人立时跟着大喊大叫,从罗飞羽身边涌过,追着那些败兵,前去争夺城门。 这句话的威力可不小,左孝友麾下的这些精兵,不少人抛下兵器,就地蹲下求降。他们也发现了,只要抛掉兵器,就地蹲下,就真的不会被杀。 城外,喊杀声震天响。城门一打开,成群兵卒就涌了进来。 没过太长时间,海陵城里的喊杀声,就慢慢平息下来。能够逃出去的守军,也就不过两三百人,可谓是十不存一。 这些是李子通留下的人,既是守城,也是监视左孝友的。至于左孝友麾下的一千人,还真的以为左孝友献城归降,直接就投降了。 李子通的府邸厅堂,罗飞羽身边只有云玉真和她的侍女云芝,其他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左孝友被带上来时,罗飞羽放下他的那对十三铜环铁锏,说道:“左大将军请坐!伤势如何了?” 左孝友满脸不屑,瞪着罗飞羽,一声不吭。 他被抓住后,喝了一杯酒,然后就发现内息凝滞了一般,无法运转。 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以对罗飞羽的这句问话,报以万分鄙夷。 “我也是为了你好,”罗飞羽接着说道,“现在这个样子,你就不会想着去逃跑。实话告诉你吧,李子通从出兵的那刻起,就没有丝毫胜算,他也许能逃回东海,但是这一战,他是输定了。” 左孝友仍旧倔强地一声不吭。罗飞羽微笑着摇头,走向左孝友,说道:“左大将军坐下吧,我来给你疗治内伤。” “哼!”左孝友冷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用如此假惺惺!” 罗飞羽晒然道:“其实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实情是你如今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话音未落,他就伸出手,在左孝友后退半步伸手格挡时,手腕微抖,轻轻巧巧地就扣住左孝友的手腕,身子一转,就把左孝友压得坐到地上,动弹不得。 他一只手扣住左孝友的双手,扭到左孝友背后,左手伸掌,抵在左孝友后背,不由分说,一道柔和的真气透体而入,进去到左孝友体内经脉脉络之中。 左孝友根本就无法拒绝,无法抗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以真气为他疗伤。而他不知道的时,疗伤只是个幌子而已,罗飞羽真正想要做的,其实是窥探左孝友体内真气运转的穴窍和脉络。 云芝有些不解地看了云玉真一眼,云玉真则是含笑旁观,沉默不语。 194 夜深偷营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放开左孝友,收工起身。 左孝友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罗飞羽说道:“不用感到疑惑,你是内劲转换过急,致经脉受伤,我已经帮你疏通受损淤塞的穴窍脉络,再修养几日,也就无碍了。至于归降一事,你好好想想吧,即使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那些跟你多年的部属好好想想!” 没等左孝友回答,他就唤人进来,把左孝友带了出去。 “总管,左孝友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他可是出了名的固执。”云玉真说道。 罗飞羽答道:“无妨,等李子通兵败的消息传来,他会改变主意的。实在不开窍,那就多关他一段时间。”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云玉真掩嘴吃吃轻笑,娇声说道:“总管这么说,李子通可要后悔死了,贸然出兵,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罗飞羽哈哈一笑。 的确如他所说,李子通决定出兵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眼前的败局。可是李子通没有抵挡住江都的巨大诱惑,不然的话,他拥兵两万缩在海陵城里头,罗飞羽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办法。 大军入城,稳住海陵城里的局势之后,罗飞羽留下邵令周和沈北昌几人守城,自己带着云玉真等人,乘着夜色连夜出发。 海陵城到江都之间,也就不到一百里的距离。快马加鞭,海陵城失守的消息,估摸着也就可以在两个时辰内送到李子通的手中。 那个时候,也就刚好是在寅时时分,天亮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候。 罗飞羽这一次带的人不多,也就云玉真等三十六人,都是武功高手。每个人都带着装满火油的皮袋,点火的火绒。 微微星月辉光洒在大地上,如镀上一层银白色粉末。一行人骑着马,马蹄上包裹着厚厚的棉毡,踏地无声,只有微微的震动声响。 罗飞羽领头带路,速度控制得非常好,在寅时三刻,刚好赶到李子通大营外数里的地方。 众人翻身下马,把马匹拴在疏林里,展开身法,往李子通的大营摸去。 罗飞羽视物如白昼,带着众人绕道而行,从斥候岗哨的间隙间穿行而过,顺利潜入大营。 大营里一切如常。 这里是后军的营帐,攻城器械,粮草物资,都用布嫚遮挡,盖得严严实实的。 罗飞羽要放火燃烧的,不是这些物资,而是住满人的营帐。 三十六人分为几组,散开来,沿着营帐倾泼火油,然后点火。 火油一点就燃,风助火势,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大营里火头窜起,烈焰熊熊。 巡逻的士兵立即就发现不对劲,警讯四起,喊声大作。烧起来的营帐里,正在睡觉的兵卒慌不择路,大喊大叫着,四处逃窜。 混乱如同恐惧一样,迅速四处扩散。 偏生在这个时候,江都方向战鼓如雷,喊杀声震天动地,黑夜中亮起一片片火把光亮,一直绵延开去,就连天上的繁星,也黯然失色。 混乱之中,有人在大喊着:“左孝友献城投降,带着江都军杀过来了!” 这当然都是谣言。罗飞羽要的就是乱上加乱的效果,让李子通大军迅速崩溃。 不过片刻工夫,整个大营就彻底沸腾起来。 燃起大火的这个区域,就更是混乱的源头。 罗飞羽等人混杂在四处逃窜的兵卒之中,暗中推波助澜,加剧混乱。 李子通还是试图聚集兵力,力挽狂澜。号角连声,李靖率领的江都大军,步骑并进,发起全面攻击。 这本就是约定好的。李靖率大军挡住李子通大军的去路,却又避而不战。直到罗飞羽偷袭成功,这才全面出击。 不动如山,一动就是地动山摇! 夜色下,火光冲天,火把汇聚成海洋,犹如狂涛骇浪,席卷而来。大地在震颤,呼应着低沉的战鼓闷雷声,让人无法惊恐万分。 火光之中,一名壮汉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高声大呼:“列阵!迎敌!不要惊慌!”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边,低声说道:“总管!那就是李子通麾下大将白信,功力与左孝友相当。” 左孝友,白信,秦文超,就是李子通麾下的三员大将。在云玉真看来,三人功力在伯仲之间,都是顶尖好手,巨鲲帮里头,堪堪也就是云玉真和卜天志可以一战,且胜负难料。 但在亲眼目睹罗飞羽一刀劈飞左孝友之后,云玉真才只知道,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是这个样子。她认为的顶尖高手,在罗飞羽手里,却是不堪一击。 罗飞羽“嗯”了一声,淡淡说道:“这个白信交给我,你们继续去制造混乱!” 制造混乱,就是阻止那些试图把兵卒重新组织起来的军头队正或者校尉,见到有人挺身而出,就将之击杀。 李子通派白信前来,就是要强力镇压这里的混乱,试图力挽狂澜。 罗飞羽在火光熊熊的背景中,十分显眼。白信一眼就看到他,一拉缰绳,手持长槊,策马冲来。 嗡! 罗飞羽迅速开弓射箭,两支羽箭几乎是首尾衔接,连环飞去。 白信一声怒喝,探身挥动长槊,砸飞射向战马的第一支箭。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已,他不由得冷哼一声,信心十足。 他刚刚坐起身子,松了一口气,就双眼猛缩,身子伏低,猛挥长槊,竭力想要挡住第二支羽箭。 砰的一声响,长槊挥舞之处,羽箭改变方向,自白信左肩上三寸处掠过。 可是白信手臂酸麻,这一箭的力道,完全不是第一箭那样虚虚荡荡的,而是势大力沉,威猛异常。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随行的手下中箭,坠马落地,发出怦然一声大响。 白信窝着一肚子火,双眼如欲燃烧起来。火光掩映之中,他双眼中掠过一抹阴影,心中大惊。 噗嗤声响中,胯下战马悲鸣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白信猛然身子一空,连人带长槊抛飞在空中。 连环两箭之后,还有第三支箭。这一次,白信再也无法格挡,等到反应过来时,战马已然中箭倒地。 一时间,人仰马翻,疾奔而来的这队精锐骑士,也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咚! 白信在空中一扭腰身,稳稳落地,长槊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身旁两侧,手下骑士策马避过倒地战马,分左右急驰而过。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白信手拄长槊,紧盯着罗飞羽,大声喝问。 195 大败李子通 面对白信的问话,罗飞羽却笑而不答,放下手里的强弓,长枪摆在身前,枪尖着地,反问道:“你就是白信?” 四周喊杀声不断,烈火熊熊,马蹄声声。混乱早已经波及整个军营,李子通再有通天的能耐,此刻也无法力挽狂澜。 目的已经达到,罗飞羽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份去冒险。一旦得知罗飞羽的身份,白信也许会放弃单打独斗的打算,而是会招李子通率军前来围攻。 果真如此的话,这反而会成为李子通翻盘的唯一机会。 白信冷哼一声,怒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军我军大营纵火!受死吧!” 话音未落,他一摆长槊,大步冲了过来。 罗飞羽怡然不惧,提枪迎上前,后发先至,长枪枪头陡然昂起,如毒蛇挺身,扑向白信。 铛! 长槊挡住长枪一击。 白信脸上满是疑惑不解。长枪上劲力虚虚荡荡的,看起来全力出击的一枪,怎么如此华而不实? 劲在力先,出招之时,劲气先至,扑面而来,这才是常见的情形。可是这一枪,完全不合常理啊! 就在白信困惑不解时,呯然声响中,长枪上虚虚荡荡的感觉,梦然间劲力迸发,犹如迟到的狂涛骇浪,在不经意间袭来。 白信骇然失色,这点时间差,让他难受得心头烦闷,体内真气更是因此而变得紊乱起来。 呯! 白信蹬蹬蹬连连后退,双手虎口发麻,差点就要握不住长槊。一道威猛劲气循着经脉冲击而来,白信连退十来步,这才堪堪挡住劲气的侵袭。 这只是第一招,白信就已经是竭尽全力,才没有当场出丑。可这个时候,他一阵阵心烦意燥,血气翻涌。 罗飞羽站在那里,提着枪,好整以暇地看着白信。 他也得喘口气,如若功力再深厚些,他完全可以再出一招,乘势追击,一举把白信击败。 可惜他做不到。只能屏住呼吸,运转内息,准备下一击。 咚! 白信把长槊重重杵在地上,紧瞪着罗飞羽,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罗飞羽晒然答道,“你只需要知道,李子通已经输定了,就足够了!” “哼!”白信冷哼一声。 他是领军大将,自然看得出来,这里的混乱就是这人带来的人造成的。混乱不能止住,大军难言战而胜之。 这是敌军早就准备好的。江都大军兵力占优,却一直避而不战。此刻倾巢而出,当然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 罗飞羽嘿嘿笑道:“你不用看了,你带来的人不够多,平息不了这里的混乱。李子通还指望你平息混乱,这样才能避免溃败。可是你心里很清楚,你根本做不到!” 白信心里着急,面色却如常,没有任何焦急的神情表现出来。他冷哼一声,一摆长槊,冷冷地说道:“你太低估李大将军了!杀!” 罗飞羽好整以暇地看着白信攻了上来。白信的长槊,势大力沉,挥舞起来,带着呜呜的风声,甚是骇人。 可是罗飞羽已经掂量出他的底细,长枪虚晃一枪,展开改进后的龙象微步,不与白信硬碰硬,而是在他身边游走,宛如穿花蝴蝶一般,甚是自在。 他如今的身法,已经强过攻击力。身法展开,就连东溟公主单婉晶,都无法奈何得了他。可是要是与单婉晶对攻,罗飞羽还是会落败收场。 白信比之东溟公主单婉晶,那是差的不止一点半点,即使竭尽全力,每每长槊看起来就要击中罗飞羽,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的毫厘之距,失之交臂。 烈火熊熊,火光掩映下,白信怒吼连连,却连罗飞羽的衣角都没能捞到,反而一直没有醒悟过来,以为罗飞羽这是不敢跟他正面交锋。 喊杀声震天动地,李靖所率大军,攻入大营。 罗飞羽骤然变招,在闪避的同时,长枪猛然出击。呯的一声大响,白信再次连连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李子通和你都太过自信了,还真以为我只是在拖着你?李子通败局已定,你还要这么不识时务吗?” 白信狠狠地盯着罗飞羽,长槊一摆,看起来是要展开攻击,可是罗飞羽却冷笑一声,手中长枪闪电飞出,说道:“怎么,这个时候了,你才想到逃跑?” 长枪后发先至,白信叫苦不迭。 他的确是想转身逃走。可是罗飞羽的长枪闪电一击,让他无法转身逃走,只能硬着头皮,展开长槊,奋力一挡。 呯! 枪槊交击,白信再次蹬蹬蹬后退,待到刚刚化解掉侵入体内经脉的螺旋劲气,他就骇然看到,长枪再次击来,直奔胸口。 仓促之间,他再次举起长槊格挡。呯的一声大响,他再次连连后退,完全止不住脚。 可是罗飞羽的攻势却接踵而来,一招狠过一招。 白信心里叫苦不迭,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势。 喊杀声甚嚣尘上,整个大营却一片混乱,就在白信连连后退时,那边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如同山崩地裂,把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都给盖了过去。 这是大军崩溃,这是兵败如山倒的那一刹那!白信心里充满了苦涩,瞬间变得万念俱灰。 这一战已经失败,海陵已经失守,唯一能够逃走的地方,就是盐城。只是如此一来,两万精兵溃败之后,盐城也是守不住的,最终就只能是退回到东海! 一片茫然之间,白信完全是被动地举起长槊,试图架住再次袭来的一枪。呯的一声大响,他双手一松,长槊落地,整个人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噗! 白信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这么瘫软在地,又急又怒,晕死过去。 长枪凝立在空中,没有刺下去。 罗飞羽拄枪而立,环顾四周。 整个大营,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李子通的大军刚刚组织起一点有组织的抵抗,就被李靖所率领的骑兵给冲垮,彻底溃败。 四处逃窜的士兵,完全没有方向。罗飞羽猛然大喝一声:“李子通已死!抛下兵刃,投降不杀!” 196 与宋家合作 天色大亮,战斗终于停止下来。 李子通只带着身边数十骑仓惶逃走,紧跟着他逃走的,是前锋大将伍云召和伍天锡,以及手下得力大将秦超文。 这一战,李子通可谓是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两万大军盘踞海陵城多年,一夜之间丢了个干干净净。 清扫战场,有李靖和手下偏将去操持。罗飞羽带着俘虏,回到江都。 如今他已经掌控江都和丹阳两郡,只不过江都郡并不是完全被他所掌控,只包括江都、延陵、句容、曲阿、海陵、高邮、安宜和山阳等城。盐城尚在李子通手中,六合等城所在区域,则在江淮军的控制之下。 不过这一战之后,李子通这个威胁得以解除。接下来,他就可以专心对付下邳郡通守秦叔宝和毗陵郡通守路道德,以及江淮军杜伏威。 一回到总管府,宋智就闻讯赶来。在书房中坐定,他看着罗飞羽连甲衣都没有更换,身上尤自带着血迹斑斑,不由得一愣。 罗飞羽连声抱歉,眉宇间,难掩欣喜之色。 “李子通这回是彻底栽了!”宋智感慨着说道,“他身为黑道霸主,盘踞海陵多年,连我宋家的面子都不买账。手底下的这两万精兵,就是他最大的本钱,如今一下子输了个干干净净。” 罗飞羽一愣,问道:“李子通不是以东海郡为根本的么?” 宋智摇头道:“他的家眷宗族在东海,精锐则尽在海陵。总管简直就是宇文阀的克星啊,先是尉迟胜,现在又是李子通,宇文阀暗地里苦心经营多年,今趟接连遭受重创,也算是异数了。” 罗飞羽嘿嘿一笑。 对宇文阀,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宇文化及为了争抢石龙所持有的《长生诀》,对他一个无辜卷入其中的陌生人痛下杀手。 如若他不是有着强悍的自愈再生能力,这会儿早就死得无声无息了。 如今罗飞羽也只是收回来一些血债而已。接下来,他还会收回更多的血债。 宋智长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道:“总管在历阳与三弟会面时,曾提及在掌控江都之后,可以与宋家谈谈合作一事。现在,老夫就代表岭南宋家,与总管谈谈合作一事。” “好!”罗飞羽答道,面露喜色,“智叔请讲。” 宋智正色说道:“在谈及合作之前,老夫还是得先说清楚一事。岭南宋家一直为杨家朝堂所忌,杨广即位,更是对宋家多番打压。故而大兄当前的态度,是既不阻止老夫招兵买马,暗中积蓄力量,扶持盟友。也不阻止三弟和师道贤侄的主张,岭南避处中原纷争之外,独善其身即是,不需要也无必要卷进天下间的纷争之中。” 罗飞羽点头答道:“嗯,我明白了。怪不得师道兄对天下纷争一直兴趣缺缺。” “他是不忍见俚族随我宋家卷进天下纷争,死伤无情。”宋智叹道,“宋家当前仍未公开反对朝廷,故而与总管的合作,只能限于暗地里提供支持。” 暗地里提供支持,就是钱财和物资情报方面,以及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而不会明面上出兵,直接参与天下的纷争。 这些支持,罗飞羽早就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意外。待宋智说完,罗飞羽沉吟道:“这些支持,并没有出乎意料之之外。只是智叔也看到了江都的情况,欠缺顶尖高手的坐镇,让人觉得很好欺负。故而宋家可否在江都扬州宣示一下存在,让那些自诩武功高强的人,也有所顾忌。” 宋智沉吟道:“老夫这次来,就是准备一旦与总管达成合作共识,就在江都设一宋家公馆。明面上与总管争夺天下没有关系,但江湖朋友都能知道此中用意。”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好!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难道总管是有外出的准备?”宋智蹙眉问道。 罗飞羽答道:“是的!” 宋智沉吟不语。罗飞羽接着说道:“消除了李子通这个大隐患,毗陵通守路道德,就没道理再坚持观望了。下一步用兵方向,就是南方的沈法兴,吴郡,余杭,宣城诸郡,以最快的速度,整合江都周边诸郡。” “那你外出,是要北上。”宋智说道。 罗飞羽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答道,“即使能统一整个南方,争夺天下的主战场,仍然在中原一带,围绕着大兴长安和东都洛阳的争夺。从江都北上中原,无论哪条路,都被人挡得严严实实,故而鞭长莫及。” 宋智沉吟道:“可是总管孤身北上,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罗飞羽点点头,笑道:“那是当然。我只是要去看看北方诸雄的情况,看有没有可供利用的机会。另外一个原因么,则是传闻和氏璧在洛阳出现。这个东西,即使我不能得到,也当然不能让其他人得到。” 宋智长吁一口气,能够理解到罗飞羽的无奈之处。他沉吟片刻,说道:“李密呢?如果总管与李密结盟,又会如何?” 罗飞羽苦笑道:“说实话,我并不看好李密。前次与智叔彻夜长谈,我也是这句话。可问题就在于,等到李密与瓦岗军决裂之时,乃至于兵败之时,关中或者洛阳,必定已经有人坐大。” 旋即罗飞羽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然则与瓦岗军结盟,会是我北上要办的第一件事。” “与瓦岗军结盟?”宋智听得出来罗飞羽话中的差异,不是与李密结盟,而是与瓦岗军结盟。 罗飞羽点点头,很坦然地答道:“是的。我得为李密与瓦岗军决裂那一刻的到来做些准备。” 宋智则是听得心里直冒寒气。 在江湖上,宋智就是诸葛武侯再生一般的人物。可罗飞羽做的事,却每每有出人意表之举。准备与瓦岗军结盟,却是为了李密与瓦岗军决裂而做准备。这个用意如何,宋智当然听明白了,就是罗飞羽到时准备接收瓦岗军内部隶属于翟让的旧部。 说到底,他这个结盟,完全就只是个权宜之计。 宋智无奈地摇着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心里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不应该提议让罗飞羽去跟李密结盟,这样也不至于将来真的出现问题时,他和宋家夹在双方之间,左右为难。 宋家与李密之间,已经有了盟约,是基于宋玉致与李密独子李天凡之间的一纸婚约上。李密挥军攻入东都洛阳之日,就是宋玉致嫁入李家之时! 而这个婚约,还是宋智与李密前不久才刚刚敲定的!他心知肚明,此刻却无法如罗飞羽这般推心置腹,把所有的事情合盘托出。 宋智心里暗叹一声,看着罗飞羽,难得的带上几分愧疚之意。 197 收服 一连几天,罗飞羽都在忙着俘虏的事。 李子通的两万精兵,兵败如山倒,一下子就被罗飞羽给俘虏了大半。 罗飞羽把这些人打散,一批批塞进新兵训练营里,重新整合,封闭起来进行各种操练,以及各种洗脑式的宣传。 这一招是个新鲜事物,他是要确保这些俘虏,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转化成他手底下的精兵。 可是有一批人,却十分倔强,拒不肯归顺。 一批人是左孝友的部下,也就不到一千人,却十分顽固,声称是要跟着左孝友一起,即使是归顺,也一定要跟着左孝友一起。 另外一批人,就是李子通的部下,两千来人,宁死不投降。 罗飞羽的应对方法简单粗暴。把这些人随机分配,二三十人一组,分别隔离开来。每天只给他们一点点稀得没有什么米粒的米汤,让他们饿着。同时归顺的新兵每餐开饭的时候,必定是在这些人的笼子外面,让他们能够看到,能够闻到香味儿,就是吃不到。 如此一来,忍受不住诱惑,加入到归顺行列的人,日渐增多。 左孝友和白信被关押在单独的地方。 罗飞羽每天都会来找他们两个聊一聊,可是这两个人很硬气,始终不松口。 他们喝下去的散功药,超过十天没有喝下解药,就再也无法解毒,从此就再也无法凝聚功力,成为废人一个。 除非有人能像罗飞羽这样,或者功力深厚到发觉中毒的时候,立刻就能祛除的地步,否则就只有这样的结果。 第十天,左孝友和白信被人带到江都扬州的大校场。搭起来的木台上,罗飞羽等人正襟危坐,在台下,江都军排列得整整齐齐,刀枪如林,带着一股肃杀。 台下有两拨人,一拨只有五百来人,另外一拨有千把人,个个饿得站立不稳的样子,有些人干脆坐在地上。 他们看到左孝友出现,一个个激动万分,站起身来,七嘴八舌地喊叫着:“左将军!左将军!” 左孝友十分感动,双眼泛红,对着自己这帮忠心耿耿的部属频频挥手执意。 罗飞羽坐在正中间,手杵着下巴,脸上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在他身边,尤雨晴,李靖,红拂女,以及云玉真所率领的巨鲲帮里的几位美女堂主副堂主,还有邵令周等人。 各位偏将则在台下,与各自的兵卒站在一起。 台上的人都在看着罗飞羽,带着疑惑。 啪啪啪! 罗飞羽站起身开,拍着手掌,对左孝友说道:“左将军麾下这些老兄弟,都是从蹲狗山就跟随着左将军四处征战的吧。果真是忠心耿耿啊!” 左孝友转过身,脸上尤自带着眼泪,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罗飞羽答道:“他们誓死要与左将军同生共死。我尊重左将军和他们的选择。现在,就是左将军最后的选择机会了。这里有一杯毒药,一杯水加一颗解药。你选择解药,就是选择归降,我必定不会亏待你和你这帮老兄弟。至于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宁死不降,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你眼前,然后,你才会毒发身亡。” 说完这番话,罗飞羽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左将军,罗某已经是费尽口舌,亦不想再在你和这帮人身上多耗费时间精力。李子通已经逃回东海,盐城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毗陵通守路道德正在前来江都的路上,他已经选择了加入。好了,左将军,你自己选吧。” 台上,一片鸦雀无声。 左孝友心里无比沉重。 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可是这帮跟随着他多年的老兄弟,近千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他们的生死,就决定在他的手中。 他知道罗飞羽不是虚言恫吓。他的生死,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生死! 不知不觉间,左孝友双手微微发抖,不能自己。 罗飞羽叹一口气,走上前,端起那杯毒药,一仰脖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咕噜噜一口喝光。 “总管!”云玉真和尤雨晴抢上前来,花容失色。 这是一杯真的毒药! 没有任何花假。还是云玉真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喊道:“快去拿解药!快!” 台上立时有几人腾身而起,跃下高台,展开身法,疾冲出去。 左孝友和白信也是惊呆在那里。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左将军,你其实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抹不开这个脸面罢了。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做出这个选择。” “你……”左孝友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区区一杯毒药,我还没放在心上。有没有解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让大家着急了些而已。” 话音刚落,他就回去坐好。 左孝友满脸震惊,终于迈步上前,拈起解药,就水喝了下去,跪在罗飞羽身前,说道:“左孝友,愿为总管效犬马之劳!” “好!”罗飞羽站起身来,双手扶起左孝友。 最终能够说服左孝友,让罗飞羽心里也落下一颗石头。要是左孝友坚决不归降,他只有把左孝友及这几百个对左孝友忠心耿耿的部属全给杀了。 有左孝友这个先例,白信在面临同样的选择时,就容易多了。没有什么纠结,就踏上左孝友的后尘,选择服下解药归降。 一直坚持的千余人,也没有什么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罗飞羽原本做好了两手准备,现在结果是皆大欢喜,就不用在大校场上公开杀人立威。 如此一来,对李子通的这一战,才算是完美收尾,收获满满。 …… 白日的忙碌,没有耽误夜间的事情。 总管府书房里,云玉真盘腿端坐在地上,罗飞羽坐在她背后,手掌贴在她的后背,助她打通最后一个穴窍。 云玉真修炼的功法,初期进展甚快,可是到了后期,就很难再有精进。 罗飞羽第一次以真气窥探她体内穴窍脉络的情形时,就毫不讳言地指出这一点。 而云玉真的归顺,除了被独孤阀抛弃之外,实也有寄希望于罗飞羽能为她解决这个问题的因素在里面。 罗飞羽以真气银针为引导,助云玉真打通几个关键的穴窍。这样相当于是在云玉真修炼功法的基础上,做了一些优化。 良久之后,罗飞羽收回手掌,坐回到案桌后的椅子上,看着云玉真在那里继续运转内息,巩固所得。 过不多时,云玉真睁开双眼,没有起身,整个人就这么盘腿坐着,飘然而起,在罗飞羽身前娇笑着说道:“多谢总管!玉真功力大进了哩!” 198 终有一日报仇雪恨 云玉真本身就是个大美人,与尤雨晴不相上下,各有其所长之处。 与尚秀芳、宋玉致以及单婉晶等人相比,也并没有多大的差距,完全可以跻身为同一档次的绝色美女之列。只是要在绝色美女之中排个队的话,她们两个的排名要相对靠后一些而已。 此刻在罗飞羽的协助下,打通体内经脉穴窍,立竿见影,功力大进,云玉真自然是喜不自禁,俏脸娇艳如花,喜不自禁,此刻就更是显得容光焕发,美得如同散发出微微的辉光来。 她看着坐在案桌后的罗飞羽,双眼炯炯,目光中带着一股子热切。 罗飞羽点点头应道:“功力大进就好。我很快要北上,你这段时间多操练一下雨晴姑娘,让她能多些实战经验,多点自保之力。” “是!”云玉真答道,“总管北上,是为了会一会北方诸雄,搅动北方的局势。在这方面,玉真自诩还有几分用处。” “嗯,你是想要跟我一起北上?”罗飞羽问道。 云玉真点点头,双颊飞上几分红晕。 罗飞羽在那里沉吟着,云玉真低声问道:“总管曾经说过,待总管处理完独孤阀的事,玉真如果还想问,总管会一一作答。” 这个话,是罗飞羽说过的,就在独孤凤到来之前。那一次,云玉真十分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说是表明自己的心迹。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是的。你现在想问些什么问题。” 云玉真抬起头,带着几分笑意,问道:“雨晴妹妹说起过她与总管相识的经过,提到过总管是为了找一个人。玉真一直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总管不惜到天涯海角都要找到?” “你想知道这个?”罗飞羽蹙眉问道。 云玉真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个问题后面再跟你说吧。你看来还有其他的很多问题。” 云玉真点点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独孤凤来见总管那一次,总管曾跟她说过,尉迟胜是遭到影子刺客的刺杀,这个影子刺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吧。”罗飞羽问道。 那一次,独孤凤来到总管府,罗飞羽是跟独孤凤谈妥了之后,才让人带着独孤策和云玉真等人进来的,云玉真没有在场,没有听到他对独孤凤说得那些话。 云玉真再次点点头。 罗飞羽说道:“影子刺客身法玄妙,剑法惊人,据说这个人出手时,喜欢选在月圆之夜。可惜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这是个可怕的对手。” 云玉真脸色变得凝重煞白,紧抿着双唇,眼中隐现泪光。 “嗯,怎么回事?这个影子刺客,难道跟你有什么仇怨?”罗飞羽问道。 云玉真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答道:“三年前,家父遇刺,就正是月圆之夜。当时玉真还不知道这是影子刺客所为。三年来,玉真为此费尽心血,大海捞针一般,尽心调查,已然确信下手的人,就是这个影子刺客。但是到底是谁人主使,就一直没有查到实证。”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沉吟道,“不过这个影子刺客,功力深厚,即使你查到了他的头上,以巨鲲帮的实力,也很难报仇雪恨。不过很奇怪,这是什么人要对云老帮主下手的?” 云玉真答道:“宇文阀!虽然玉真一直没有查到实证,但是背后出手的,多半就是宇文阀。盖因当时宇文阀多番拉拢威吓,可家父一直不肯屈从。影子刺客出手,似乎这是他踏足江湖的第一战。” 这只怕也是影子刺客的成名战,只不过站在云玉真这边,就是她的父亲云广陵,成为了影子刺客踏足江湖的第一块垫脚石。 就在罗飞羽沉吟时,云玉真盈盈拜倒,说道:“雨晴妹妹说,玉真要报此仇,得求总管相助才可。玉真恳请总管相助,总管要玉真做牛做马,玉真都在所不辞!” 罗飞羽没有起身,仍旧坐在案桌后的太师椅上,说道:“你先起来,来这里说话。” 云玉真站起身来,来到案桌后,眼中尤自带着泪花,看着罗飞羽的示意,脸色绯红,紧咬双唇。 不过她没有迟疑,而是顺从地坐到罗飞羽的腿上。 “你知道雨晴所说的方法意味着什么?”罗飞羽问道。 云玉真点点头,低着头,声音低得如蚊子在嗡鸣,“玉真并不是残花败柳之身……” 罗飞羽说道:“你看来还没有完全了解。这是一种双休功法,博大精深,双方皆可受益,但是也有风险,并且还得勤加修炼才行。这门功法,并不是魔门那些男女采补之类的阴歹功法所能比拟。” “玉真要怎么做才行?”云玉真轻声问道。 “这不是男女柔欲之事,而是双休,”罗飞羽接着说道,“好在我已经有些经验。你需要做的,就是保持清明。不过先不急,我需要先以某种手法,让你熟悉经脉穴窍才行。” 这一套手法,就是罗飞羽在尤雨晴身上得出来的经验,先以真气银针,刺激体内的经脉穴窍,然后再以双休功法,打通经脉,这样一套完整的程序下来,云玉真就可以自行修炼了。 云玉真虽然是江南年轻一代的高手,但其实盛名之下,有些名不副实。她还没有跨入先天境界高手的行列,只是因为她这个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比较难得而已。 总管府里,罗飞羽的卧室十分宽大。云玉真依罗飞羽的嘱咐,保持着放松的姿势,心里实则如小鹿在碰撞不已。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神情恍惚,迷迷糊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玉真悠悠醒转过来,窗外天色已亮,她的贴身侍女云芝恰好推门进来,为她端来洗漱用具。 “总管在哪里?”云玉真只穿着贴身亵衣,从床榻上起身,问道。 云芝轻声答道:“总管在雨晴姑娘房里。小姐,你……” 云玉真微笑着答道:“我很好。有总管相助,我的大仇终有一天能够得报。” 云芝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门口,悄声问道:“小姐,总管……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 云玉真低声答道:“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法子,不过总管已经开始出手了,过段时间,才会知道。” 199 告诫 云芝是云玉真的贴身侍女,也是她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云芝更像是她的姐妹。 这个事情,云玉真也就只是跟云芝稍微透露一些,其他人她都根本不会去提。 她现在已经知道不少事情。罗飞羽准备北上,带着尤雨晴在身边,其实更多的是想要给尤雨晴一些历练的机会。 但是他又担心尤雨晴的安全,所以才会让云玉真陪尤雨晴进行实战训练,让尤雨晴能多些实战经验。 云玉真江湖经验老道,又与尤雨晴过往甚密,早就看得出来,尤雨晴已经踏入先天境界,功力比她也不遑多让,可是实战经验极为欠缺。 但是罗飞羽就不一样,云玉真完全看不透,只是有一种高山仰止的神秘莫测之感。 他的刀法简单,却甚为狠厉。虽有长枪,却少有施展的机会。可是他的箭法,就娴熟得让云玉真完全无法理解。 云芝一边侍候云玉真梳洗穿衣,一边与她低声说话。还没准备妥当,房门吱呀一声响,尤雨晴走了进来。 尤雨晴一身浅绿色武士劲服,容光焕发,全身如散发出微微的辉光那样,十分娇艳动人。 云玉真起身相迎,笑道:“雨晴妹妹已经做好准备了。” “是。”尤雨晴答道,“总管让我放下俗务,这段时间专心练功。” 云芝看了一眼云玉真,有些困惑不解。云玉真笑道:“好!姐姐这段时间就专心陪妹妹练功。江湖险恶,妹妹是知道的,想要在江湖中行走,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可是万万不行的。” 尤雨晴一直在勤加练习罗飞羽传授给她的身法步法。这门身法步法,融合了龙象微步和独孤家的碧落红尘,配合长生诀功法,施展起来,十分玄妙莫测,不但可自保,还能用于攻敌。 罗飞羽从独孤策和独孤凤身上学到这门身法,初一展现,就让单婉晶对他无可奈何。 由此可见这门身法步法的玄妙之处。 寒暄过后,两人就在总管府的这个大房间里,摆开架势,开始练功。 尤雨晴刚一施展身法,云玉真立刻就察觉出来,愕然道:“咦?妹妹的身法,怎么有些眼熟?” “这是融合了姐姐的鸟渡术啊!”尤雨晴脚下不停,悠然说道。 她一边展开身法,一边说话,显得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这份从容,云玉真就自叹弗如,无法做到像尤雨晴这样轻松自如。 一旁的云芝,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一脸的困惑。 尤雨晴展现出来的实力,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到底什么样的功法,才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融合其他的功法呢? 云玉真娇笑着说道:“好!妹妹打醒精神,姐姐要开始动手了!” 话音刚落,云玉真伸手在背后一摸,拔出一管金澄澄、长若四尺的铜箫,身形飘然而起,如一朵云一般,朝尤雨晴攻去。 云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异彩连连。她久在云玉真身边,一眼就看出来,自家小姐这一出手,竟然功力大进! …… 江都扬州,宛如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远离战火,安详繁盛。 江都总管罗飞羽的大名,已然传遍大江南北。岭南宋家在扬州设立宋家公馆,宋家的二号人物宋智高调入住,更是让人信心大增。 以至于这么一段时间,从其他各地迁居江都的富商大户,就有络绎不绝之势。 罗飞羽身为江都总管,虽然每天公务繁忙,却并没有忙得脚不沾地,而是抓大放小,充分授权给手下得力干将,反而把整个江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麾下大军,已有6万余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骑兵,步卒,水师,都足以傲视江南。手下大将,在左孝友和白信加入后,终于不再所有重担都压在李靖的身上。 他控制的区域,以江都扬州为中心,沿着大江和大运河延伸成一个大十字,算不上地域广阔,却绝对是富饶肥腴之地。 除此之外,他还控制着竹花帮和巨鲲帮,虽然在八帮十会中,竹花帮和巨鲲帮都不是名列前茅的帮会,实力却都不俗。 这段时间,罗飞羽在忙于公务之余,也没忘了为云玉真打通经脉穴窍。 总管府里,华灯初上,罗飞羽在书房里办完手头的公务,刚刚伸个懒腰,就有人来报,说宋智前来拜见。 岭南宋家并未公开反抗隋朝朝廷,但是江湖众人都很清楚,岭南宋家这是在大力支持这位突然冒起来的江都总管。 宋智精神抖擞,满脸笑容,在书房里坐定,身子往后一靠。他还没出声,罗飞羽就说道:“智叔看来是有好消息相告了。” “哈哈……的确是有个好消息,”宋智答道,“大兄已经答应了总管的要求,从岭南派遣的工匠百余人,已经启程前来。”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罗飞羽笑道,“我在下辖诸郡广罗工匠,集中到扬州来,江淮军,巴陵帮,沈法兴,竟然都闻风而动,严控所占郡县工匠逃亡。这帮家伙,真是令人无语。” 宋智哈哈大笑,说道:“总管强势崛起,坐拥数万装备精良的大军,他们能不紧张吗?都担心总管对他们用兵!” 罗飞羽苦笑摇头,答道:“他们如此担心,也没见他们派个人过来找我谈谈。” 正在谈话之时,云芝进来,为两人奉上热茶,然后就退了出去。宋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这不是云帮主的那个贴身侍女么?” “是。”罗飞羽坦然答道。 “如此说来,坊间的传言是真的了,总管已经把云帮主收进总管府里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罗飞羽答道,“不过智叔倒不用担心,我并不是那等沉迷于女色之人。” “总管明白那就好。”宋智答道,“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雨晴姑娘和云帮主又都是一等一的美女,有她们相伴,并无不妥。不过大兄曾一再告诫过,阴阳平衡,乃天道之合,但万事过犹不及,练武之人,切不可耽于美色,纵欲过度,以免伤及根本。” 罗飞羽当然听懂了宋智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也不好把自己的私密合盘托出,点头赞道:“阀主所言甚是,我记住了。” 宋智看着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总管气色极佳,气度从容,看来这段时间又有所精进了。老夫得到的另一个消息,东溟派飘香号虽然返回琉球,单美仙和其女单婉晶却率高手留了下来,据说东溟公主单婉晶对总管十分恼怒,以她那个性子,只怕异日见到你,会真的下狠手。” 200 更进一步 这个消息,罗飞羽还早一步就获知。 悄然之间,在江都这个地界上,他已经拥有不输给岭南宋家的情报网络。这当然是得益于他既掌控着官府,又掌控着竹花帮和巨鲲帮这样的地方势力。两者结合在一起,呈现出1+1>2的协同效果。 对东溟公主单婉晶这个人,罗飞羽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她武功高强,绝顶美色,却刁蛮任性,自以为是,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 罗飞羽沉吟着答道:“东溟公主单婉晶,那天在飘香号上,她就是在下狠手。她现在奈何不了我,今后就更没这个可能。哼!来到扬州地界上,竟然还想着仗势欺人,强压我一头,好让我认下尉迟胜的旧账,这多半就是单婉晶拿的主意。” 宋智点头应道:“是的。东溟派内外事务,已由其母东溟夫人转交到她的手上。这一次东溟派在江都铩羽而归,东溟夫人感到事关重大,下令飘香号带着一应账簿,返航琉球。但是在余杭,东溟公主还是说服了东溟夫人,让飘香号继续返航,她们母女俩则带着高手,继续原来的行程。” “她们是要去见李阀的人。”罗飞羽应道。 “是的。她们要去的是彭城。” 罗飞羽嘿嘿一笑,答道:“李阀上下现在最为要紧的事,就是说服阀主李渊在太原举兵。故而如若飘香号没有返航琉球,其上的账簿,会成为三阀暗地里争夺的焦点。” 现在这个焦点已经不复存在,没得账簿可夺,三阀对东溟派的兴趣,也就只是在兵器生意上。 事实上,东溟夫人和东溟公主单婉晶的行踪,一直在罗飞羽的掌握之中。她们在余杭买下一艘大船,顺着大运河北上再转入大江,逆流而上,过江都而不入,直奔历阳。 她们现在还在历阳,显然是为了与江淮军的杜伏威见面,当然也是为了兵器买卖。可是她们能否见到杜伏威,还是个问题。 看她们这个架势,该当是会继续逆流而上,去巴陵见见巴陵帮的陆抗。 一杯茶喝完,宋智也就起身告辞。 罗飞羽坐在太师椅上,双腿架在案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想得入神。 他是在琢磨着当下的形势。 这段时间,他忙着整合江都的事,以及如何提高自己和尤雨晴云玉真等人的实力,没有多少闲暇时间,来想一想这个大事。 如今他的地盘,北抵山阳,正是扼守大运河与淮水入口的咽喉重镇。过了淮水,就是下邳,下邳通守秦叔宝,乃是隋朝名将张须陀的部属,骁勇善战,所率隋军精锐两万,在江淮军和瓦岗军的夹击下,牢牢控制着下邳,犹如一颗钉子,钉在瓦岗军的后背上。 西到丹阳,然后就被江淮军盘踞的历阳所挡。 往东就是出海口,往南就是毗陵郡,沿着大运河继续往下,就是吴郡,以及余杭。 如若要用兵,这个方向当然是首选。长江以南诸郡,势力最大的是沈法兴,就正是以余杭为中心,控制着周边的吴郡、宣城、新安、遂安和会稽诸郡。 但是论重要性,罗飞羽还是认为江淮军才是最为重要的,如若能击败江淮军,或者是收服江淮军,那才是彻底打开了局面。 不然的话,即使他能尽收沈法兴的地盘,控制住大江以南诸郡,在大局上,仍然没有什么根本的改善,仍然无法参与到北方的战事之中。 可是这个时候,跟江淮军硬拼,时机又不是很合适。 他仰着头,像是在发呆一样,看着天花板。书房里点着几盏灯,忽明忽暗。云芝悄然进来,挑亮油灯,收好茶盏,又悄然退了出去。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这个事情,他已经与李靖几个人商量过,李靖力主暂时以不动应万变,先巩固江都,整合军力,再做打算,考虑对外扩张的事。 过不多时,云玉真悄然飘身而入,来到案桌前,轻笑着问道:“怎么,总管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罗飞羽轻叹一声,答道:“还不是江都周边的事。算了,这个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你的这个事,今天可以更进一步了。” “啊?!”云玉真一下子面红耳赤,微微低着头,娇羞无限。 罗飞羽很认真地说道:“现在已经是4月,东都洛阳那边,朝堂上为了是否移驾长安,而争论不休。瓦岗军正在聚集兵力,准备攻打洛阳,逼迫杨广西入长安。照这个架势,中原很快就会是连番战事,我得抓紧时间北上,你们也得抓紧时间提升实力才行。” “是。”云玉真低着头,低声答道。 她知道更进一步意味着什么,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心如撞鹿,怦怦直跳。 卧房里,灯光明亮,帐幔里头,罗飞羽与云玉真盘腿相对而坐。云玉真仍像以往那样,仅穿着亵衣,低着头,红晕一直蔓延到白皙的颈脖。 “体内的经脉穴窍都记得了?”罗飞羽沉声问道。 “嗯。记得了。”云玉真低声答道。 她已经按罗飞羽的嘱咐,自行修炼,但只是以意念默想着这些经脉穴窍的运行方位,并没有真的内息流转。 罗飞羽点点头,伸手过去,绕到她的背后,为她解开亵衣。云玉真立时气息粗重,心跳加快。 “收摄心神,屏息静气,”罗飞羽低声说道,“这个功法,不是阴阳采补男女之欢,而是双休修炼。谨记住一点,收摄心神。” 云玉真深吸几口气,闭上双眼,不再多想,任由罗飞羽施为。 罗飞羽的双手,在她身上经脉穴窍间游走,缕缕真气如银针一般刺入,带来别样的麻痒触感。 如此一遍一遍,云玉真很快就晋入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境地。不知何时,她骤然感觉身子一轻,然后一下刺疼,让她不由自主地张嘴欲呼。 就在这时,她的双唇被柔软的东西堵住,立时呼吸不畅,整个人立时心跳如擂鼓,身躯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全身如火炭被点燃那样,变得滚烫起来。 她感觉自己都快要爆裂了一样。猛然之间,一股清凉气息在她小腹深处涌起,如喷涌的冰泉那样,顺着她早就熟稔的经脉穴窍,流转开来,瞬间就游走全身,又回到小腹深处,流泄出去。 如此一个周天循环下来,云玉真立时平静了下来,胸腹间不再气闷,而是畅快无比。 201 乘船北上 云玉真悠悠醒转事,天色已然大亮,云芝正在卧房里走动,端来洗漱用具。 只是略一检视,云玉真就不由得一愣,然后芳心狂喜。 一日之间,她就像是毛毛虫蜕变为蝴蝶那般,完成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体内真气流转,比之此前修炼“鸟渡术”时的经脉穴窍,陡然之间就拓展了许多。以前是溪流,曲折弯长,现在则是如水乡河道那样,蛛网交错,偏偏真气如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就知道该怎么流转。 修炼“鸟渡术”时打通的经脉,现在也汇聚到这片经脉水道之中。这就意味着,她仍然可以施展“鸟渡术”,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种功法,实在是太神奇了! 云玉真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欢欣,从床榻上起身,在云芝的协助下,穿好衣裳。云芝转身去收捡床榻,猛然间全身一颤,颤声低呼一声。 “怎么啦?”云玉真转过身去,笑着问道。 然后,她也就僵在那里,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那朵艳红的印迹上,如同一朵盛开的大红牡丹那样,分外显眼。 云玉真转瞬间就回过神来,没事人一样的,淡然吩咐道:“没事,拿去浆洗一下就是了。” 云芝会意,脸上带着几分红晕,收捡床榻,还特意把这带着艳红印迹的被褥放在上面,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尽管总管对巨鲲帮众人都很器重,可是总管府里的那些奴仆下人,嚼舌根子的时候,可不会管这么多的。现在这个鲜红的印迹,可就是最好的证据,当然要让这些人都好好看到,知道自家小姐可不是什么残花败柳,而是清白之身。 这只是云芝这个层面需要考虑的问题,她正要出门,云玉真出声喊住她,问道:“云芝,你的鸟渡术,已经修炼得差不多了,最后一层的功法,你可以开始修炼了。” 云芝大喜过望,谢过云玉真,转身离去。 云玉真这个时候,才是真正领会到当初罗飞羽跟她说过的那番话,“鸟渡术”另辟蹊径,修炼起来进境甚快,可是很快就会遭遇到天花板,无法再有精进。 就是因为经脉穴窍所限,才会有这个结果。罗飞羽拿到她的鸟渡术功法之后,只是翻阅了一遍,就指出几处可以修改完善的地方,也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一条河一般的经脉穴窍,又如何能与一片纵横交错的水乡河道相提并论? …… 时光飞逝,每一天,云玉真和尤雨晴就在罗飞羽的精心培育下,发生着变化。 这般变化,云芝感受得最为明显。以前的云玉真,显得颇有些飞扬,甚至有些时候,显得有些轻佻浮躁。现在却越发的沉稳凝重,但是容颜焕发,整个人如同会发光一样,娇艳欲滴。 偏生她的气质竟然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比之此前,更胜一筹。 5月一过,平静的江湖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搅动,变得云谲波诡起来。 东溟夫人乘坐的大船染香号,从巴陵顺流而下,过江都,转入大运河北上。东南沿海,巨鲲帮打探到的消息,销声匿迹许久的海沙帮帮主韩盖天,率海沙帮精锐高手,乘船出现在吴郡海面。 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不言而喻的。 扬州城外的码头,每天都是熙熙攘攘,数百艘船停靠起航,没有一刻空歇。 其中一艘三层大船缓缓起航,丝毫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罗飞羽站在三层船舱上,迎风而立。他换了身装束,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商贾,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跟江湖上寻常可见的粗豪大汉没什么两样。 身后脚步声响起,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旁,看着码头上的繁忙景象,不无感慨地说道:“扬州日见繁盛,俨然就是纷争乱世中的一片净土。” “嗯,的确如此。”罗飞羽答道,“那是张老爷的船?还真是跟张老爷的人一样,一个风格。” 在这艘飞云号三层大船前面,就是虬髯客张仲坚的那艘五层巨舶,规模庞大,跟江都水师的五牙大舰都有得一比。 在一众如林的船舶之中,虬髯客张仲坚的这艘豪髯号,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股张牙舞爪的豪气。 云玉真扑哧笑出声来,娇声说道:“也只有老爷敢这么说张老爷。” 罗飞羽哈哈一笑,低声说道:“张老板这人吧,胸有大志,这艘船,完全就是仿照着五牙大舰打造的。” “张老板他……”云玉真吃了一惊,掩嘴轻声说道。 罗飞羽答道:“他乃是当世豪杰。只是他有的时候,想得太多了。至于现在么,他的一颗心思,都落在素素姑娘的身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有语云,一物降一物,素素姑娘就是张老板命中注定的那个降物。” 云玉真神色一黯,低声说道:“只是素素姑娘对我似是有些不喜,也不知道为什么。” 罗飞羽转过头,看着云玉真,说道:“怎么,你是真的不知道原因?” 云玉真摇摇头。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谁叫你当时准备对寇徐二人下手呢。这就是素素姑娘不喜欢你的原因。” 云玉真惊呼一声。这个原因,她还真是没有想得到。那一次的事,她还根本没来得及整个儿动手,就应独孤策相召唤来到江都。 然后,整个人生就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罗飞羽这么一说,云玉真沉吟良久,只能长叹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也就无法可想了。只是张老爷对素素姑娘用情甚深,可是看素素姑娘,似乎并未接受他的一番好意。” “素素姑娘钟情的是李大哥,可李大哥钟情的是红拂姑娘。”罗飞羽晒然道,“偏偏张老板与李大哥和红拂女又有结拜之义。唉,他们这几个人之间粗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也搞不清是怎么闹出来的。反正我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给他们创造机会,剩下的,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罗飞羽说得这么幽怨,云玉真听得掩嘴轻笑。李靖和红拂女你情我愿,是众人都有目共睹的。如此一来,素素姑娘就只有黯然神伤了。 好在有虬髯客张仲坚在,不然的话,只怕素素姑娘早就要提出回到自家小姐身边了。 这一次,罗飞羽北上,其中一个目的地,就是瓦岗军所在的荥阳,去跟李密和翟让商谈合作的事。故而素素就刚好可以跟着一起北上。 她始终要见过自家小姐翟娇,才肯放心。 202 大战将起 大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络绎不绝。 两艘大船一前一后,跟其他的商船没有什么两样。经过山阳城时,罗飞羽都没有露面。 他这次出行北上,江都城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对外的宣称,是总管罗飞羽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东溟派的染香号,就在前方半天的路程。染香号是要去彭城,虬髯客张仲坚会陪着素素姑娘,直接沿大运河北上,而罗飞羽一行则会在淮水与虬髯客张仲坚的豪髯号分开,尾随着染香号进入彭城。 海沙帮韩盖天的几艘船从入海口进入淮水后,就立刻沿泗水转入下邳郡,失去行踪。 罗飞羽在江都扬州掀起的波澜,改变了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寇仲和徐子陵落在海沙帮韩盖天的手上,没有遇到巨鲲帮的拦截,也就无法脱身。而韩盖天本来是要把他们押送到江都,交给扬州总管尉迟胜的,结果他也只能带着寇徐二人,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这才重新出现。 很显然,这是得到宇文阀的授意,韩盖天才有如此举动的。 罗飞羽对拦截寇徐二人不感兴趣。云玉真对此很是不解,真实的原因,罗飞羽当然也没法跟她说得很清楚,只是说因为素素姑娘的缘故,还有江都未曾完全稳固,他不好出手而已。 杨公宝藏在长安,对罗飞羽这样的穿梭者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罗飞羽有一点不明,进入这个世界的穿梭者,怎么都还没有显露出行迹来。 下邳郡通守秦叔宝,正在聚集大军,显是有所举动。只是他会主攻瓦岗军的何处,就很是有些令人费解。 按道理,他应该主攻彭城,把这颗钉在瓦岗军后背的钉子,钉得更深一些。 但他也可能会攻琅邪,试图通过鲁郡,与屯兵东平郡的王世充大军会合一处,自后夹击瓦岗军所在的瓦岗城。 瓦岗军攻下荥阳之后,主力已经移驻荥阳,严重威胁着东都洛阳的安危。相对应的,瓦岗城已经不再是瓦岗军的中心,但是攻下瓦岗城,对瓦岗军的士气和势头,会是个沉重的打击。 飞云号一入泗水,过了淮阳,感受到的气氛,就大为不一样。南下的船只,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紧张。秦叔宝的大军在下邳城集结后,弃彭城,直奔良城,兵锋所指,很显然就是彭城郡的兰陵城。 这么个动向,显然秦叔宝不是单独行动,屯兵东平郡的王世充大军,从鲁郡出击,直抵藤县,就可以打通两支隋军之间的隔离。 船舱里,罗飞羽一得到这个消息,在地图上一比划,立刻就明白了隋军的打算。 三层的船舱,就是他和云玉真、尤雨晴住的地方,刚好每人一间。二楼就是宋智派来的几个宋家年轻一辈高手,以宋杰为头,随行护卫。 至于竹花帮和巨鲲帮的其他人,罗飞羽都没有带,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这趟的行程。 如此出行,宋智是持反对意见。可是他拗不过罗飞羽,只能无奈接受。 案桌旁,云玉真和尤雨晴分站在左右,云芝则站在云玉真身边,看着罗飞羽在地图上比划来比划去。 罗飞羽站直身子,叹道:“隋军策划这次行动的人,很不简单啊。这是一次针对瓦岗军的围剿行动,多管齐下,直接放弃江淮,力保中原。” “放弃江淮?”云玉真大吃一惊,失声问道。 隋军在江淮一带的兵力,就是沿着大运河一线展开,如此即可确保长安、洛阳与江都扬州之间的紧密联系。 可是现在江都巨变,罗飞羽强势崛起,势必改变隋军的这个战略部属。故而罗飞羽一看下邳郡通守秦叔宝的这个动向,立刻就判断出这一点。 如今的大运河通济渠一段,随着瓦岗军攻占荥阳,已经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下邳郡,谯郡,汝阴郡,淮阳和汝南诸郡,都还在隋军的控制之下,瓦岗军则控制着东郡、荥阳、济阴郡。至于梁郡和彭城郡,虽然现在名义上还在隋军控装置性,但实际上却不是。 罗飞羽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解释道:“下邳隋军是要与东平郡隋军会合一处,襄城、颖川诸郡隋军,则多半是要与洛阳隋军夹击荥阳,力保洛阳。如此一来,虽说隋军不是要彻底放弃江淮诸郡,至少是要放弃下邳。立刻把消息传回去,让李靖立即执行乙计划。” 这一次,是尤雨晴有些不解,看着罗飞羽问道:“乙计划?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兵的各种计划,”罗飞羽说道,“乙计划就是北上,过淮水,攻取盱眙、涟水、淮阳和宿豫下邳诸城。” 罗飞羽点到的这几个城池,都是在交通水道的要道上。盱眙和涟水在淮水上,与山阳一起,牢牢掌控着淮水水道。淮阳、宿豫和下邳三城,则在泗水水道上,既可上攻彭城,又可下控彭城和下邳郡内的通济渠水道。 现在隋军与瓦岗军展开连番大战,放弃下邳,江都军完全就是兵不血刃,即可拿下这些城池。如此一来,一旦瓦岗军发生了什么变故,江都军沿着泗水和通济渠两头并进,取彭梁两郡,兵锋就可直逼荥阳,威胁到洛阳。 云玉真会意,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出去办事。 尤雨晴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搞不懂这么一番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罗飞羽也没有跟她多加解释,而是盯着盱眙,唯一比较忧虑的,就是江淮军前来争抢。 江淮军一直是流寇式作战,攻占历阳后,才开始经营历阳周边诸郡,控制着淮水以南的地盘。盱眙地当要冲,江淮军恐怕不会放任如此重镇落到罗飞羽的手中。 片刻之后,云玉真带着云芝进来,对罗飞羽说道:“消息已经传回去了,飞云号是否要停在这里,等候大军?”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需要。用兵方面,李靖是高手,放手让他去施为就是。我们的行程不变,不过到了下邳,在那里多停留一下,我要亲自去看看隋军与瓦岗军大战的情况。” “这样……岂非很危险?”云玉真瞥了一眼身边的云芝,轻声问道。 罗飞羽知道云玉真是什么意思,问道:“你修习的也是鸟渡术?” 他问的是云芝。 云芝骤不及防,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向云玉真,云玉真笑道:“是。云芝自小就跟我一起长大,虽为主仆身份,实际却情同姐妹。” 罗飞羽点点头,招手说道:“那好,从这里到下邳城,还有一两天的路程,我帮你打通几处经脉穴窍,这样鸟渡术才算是完美功法。” 云芝大喜过望,屈身谢过,只是她想到那天在总管府房间里见到的事,双颊不由得变得嫣红一片。 203 拦截 飞云号行驶得甚是平稳。 云芝依罗飞羽所说盘腿坐下,收摄心神,虽然没有运功,却保持着心神通明。 罗飞羽在她背后坐下,双手手掌分别抵住她的后背背心和尾椎处。云芝娇躯一颤,两道真气透体而入,进入她的体内,沿着经脉穴窍游走起来。 沿着原本的运功路线,打通曲折狭窄的地方,就相当于是优化原本的真气运行通道,让真气能够运转得更加畅通快捷。 这样的效果是立竿见影,十分明显。 内功心法的高低不同,就是体现在运转内息真气的通道优劣之上。每一种内功心法,都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摸索提炼出来的。打通那些穴窍,形成真气运转通道,就是这些内功心法的不传之秘。 可是《长生诀》就不一样,完全就是把人体当作与外界一样的宝库,只要找到打开这个宝库的钥匙,就相当于拥有其他内功心法所无可比拟的扩展优势。 罗飞羽意识到这一点后,就不断摸索。结果相当成功。尤雨晴是第一个受益者,直接从一个不懂武功的白丁,培育成晋入先天境界的低手。 然后是云玉真,以及巨鲲帮的陈老谋,还有竹花帮的包百有。罗飞羽为包百有完善他的修炼功法,也为他打通体内的几处关键穴窍脉络,让他修炼功法更顺畅有效。 现在就是云芝。 云玉真的鸟渡术,罗飞羽已经为她优化过,又在云玉真身上有过摸索,现在应用到云芝身上,完全就是驾轻就熟。透体而入的真气流转之下,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打通云芝体内的几处穴窍脉络,并导引着她体内的真气,循着新开辟的通道流转运行。 如此扶上马送一程,罗飞羽收回双手,站起身来,留下云芝坐在那里,独自练功。 云玉真和尤雨晴不在房间里。罗飞羽知道她们是啥意思,心里不由得暗自苦笑。 无意之中,他摸索出修炼《长生诀》的一条道路,独特,而又效果卓著。他现在就像是具有点石成金的仙人那样,能够改进内功心法,打通他人的穴窍脉络,提升功力。 他当然不是来者不拒,什么人都可以如此体会一把。尤雨晴自不必说。包百有如今已俨然是他在竹花帮里的最得力助手。云玉真则是他掌控巨鲲帮的关键。至于眼前的这个云芝,则是因着云玉真的关系,他才会出手的。 云芝与云玉真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云玉真身材高挑挺拔,容颜出众,神情妩媚,现在气质变得沉稳凝重了些,就显得不再那么飘在空中的感觉。云芝则是身材小巧,凹凸有致,性情温婉,比起云玉真来说,当然没有这般的美貌,却也是一等一的俏丽可人。 过不多时,云芝醒转过来,面露喜色。罗飞羽坦然受了她的拜谢,说道:“如今是乱世,切记勤加修习,多一分功力,就是多一分自保之力。” 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待云芝拜谢而出,罗飞羽再次看向案桌上的地图。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站在瓦岗军的这一边,琢磨着瓦岗军的应对之法。 …… 不一日,飞云号进入下邳城。 这里是泗水和沂水汇聚处,从这里沿泗水逆流而上,就是彭城。而沿沂水而上,就是琅邪郡郡守临沂。 这里仍然在隋军控制之下。城内秩序良好,只是人心惶惶,躁动不安。 离码头还有些距离,飞云号靠近河岸,慢速行驶,在一个河湾处,罗飞羽和云玉真如两朵云一般,从船上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河岸上,几个起落,没入到河岸的密林中。 城外市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即使是战火纷飞的乱世,各地市集仍然是最为热闹的地方,反而交易更为活跃。 吃穿住用,刀剑枪弓,乃至于代步的马匹,都是最为抢手的东西。罗飞羽花了几倍的价钱,才买到两匹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战马,再带上些清水干粮,与云玉真翻身上马,往良城赶去。 秦叔宝所率大军早几日就赶往良城,这个战略意图一显露出来,双方抢的就是时间,而绝不会在那里多加耽搁。 以罗飞羽的经验,秦叔宝发动攻击,该当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这个世界是以《大唐双龙传》原著为蓝本衍生出来的世界,原著中,秦叔宝大军与瓦岗寨俏军师沈落雁所率瓦岗军大战,却因为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无意中的搅局,落得个大败而回的结局。 细究起来,这当然是有些夸张。两军交战,别说是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功力还不怎么样的新手,就是杜伏威这样的顶尖高手,也无力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故而这一战,就更是值得围观! 天色尚亮,罗飞羽和云玉真两人赶到良城,这里果然已经成了一座空城,秦叔宝已经率大军倾巢而出,发动攻击。 两人只是在城外的市镇稍作歇息,花钱换了两匹战马,吃饱喝足,就再次上路。 一路上,云玉真还有些担心。她不是擅长于辩迹追踪的高手,担心会追错方向。结果她很快发现,罗飞羽根本就不需要倚重她来辩认方向,直接在马上这么一看,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云玉真根本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暗暗惊奇。 如此连夜赶路。 到了下半夜,夜色深沉如水,西北方向突然亮起一片火光,耀亮了半边天。 两匹战马已经疲累不堪,不能再赶路。罗飞羽拿出豆粮清水,喂它们吃个饱,这才任它们自去。 所有这些事,罗飞羽都是亲力亲为,做得十分自然随意,丝毫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之嫌。 云玉真在一旁看着,大感不虚此行。 两人休息片刻,往火光映照方向赶去。翻过两道山坳,登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的平原上,有一队人马挡住去路,火把绵延数里,宛如一片海洋。在这边,正是山坳的出口,也是火把汇聚在一起,只是显得更加密集。 秦叔宝所率隋军,在这个山坳出口,遭到瓦岗军的拦截。 两人在坡顶一块大石上坐下,云玉真轻声问道:“瓦岗军怎么在这个地方,才拦住这支精锐隋师?” 这里已经过了兰陵城,远处那片灯火,就是滕县。这支隋军只要冲破瓦岗军的拦截,就会进入鲁郡,与王世充所率隋军会合。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瓦岗军统兵大将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俏军师沈落雁,她这一招,深谙用兵攻心之道啊。不过秦叔宝也不是庸才,军阵森严,按兵不动,倒是能沉得住气。” 云玉真低声娇笑着说道:“老爷对俏军师评价甚高,不会是起了爱才之心吧。” 204 观战 这句话,就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罗飞羽哑然失笑,说道:“沈落雁对李密忠心耿耿,这个墙脚不好挖。其实我这次来,除了要看看瓦岗军的实力情况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这支隋军,还有这个秦叔宝。” 云玉真讶然道:“秦叔宝?值得老爷这么亲身犯险?” “当然值得,”罗飞羽正色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秦叔宝能在瓦岗军和江淮军的夹缝里,牢牢守住下邳,可不是易与之辈。” 天色黑黢黢一团,瓦岗军那边,锣鼓齐鸣,喧闹震天,不住挑衅。反观隋军这边,却不为之所动,除了守住山坳出口的人马,山坳里的主力大军,显然正在抓紧时间休息。 除了休息之外,秦叔宝显然也是在等,等待鲁郡隋军的行动配合。 罗飞羽两人就在坡顶上静坐,静待开战的那一刻。 他刚才突发奇想,琢磨是不是去隋军大营见一见秦叔宝。不过在云玉真的极力反对之下,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现在去见秦叔宝,秦叔宝只会把他当作奸细,或者扰乱军心的细作,总之反应肯定不会好,反而会把关系弄僵,失去有所作为的空间。 天色未亮,这个时候就是最为黑暗的时辰。隋军这边很能沉得住气,按兵不动。反而瓦岗军那边就显露出几分疲态来,就连火把也不再那么整齐明亮,而是微微波动,显得士气开始浮躁。 照这么个趋势发展下去,瓦岗军的胜算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突然之间,罗飞羽眼角一跳,紧盯着山坳的东南角,心里充满困惑。 “那里是什么情况?”云玉真也注意到异动迹象,讶然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知道,看起来是有人闯入了隋军的大营。” 喊杀声骤起,从山脚下的隋军大营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这股骚动如波涛一般,扩散开来,一时间都没有平息的迹象。 罗飞羽长叹一口气,说道:“瓦岗军这是要乘势主动出击了。” 他的眼力甚佳,居高临下看过去,火光之中,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跳跃晃动。 话音刚落,瓦岗军那边,就有了异动。三声鼓响,大军齐声呐喊,火把光亮往前缓缓挪动,竟然是全军压上的架势。 云玉真不解地问道:“沈落雁这是要干吗?全军出击?” 罗飞羽解释道:“不是,她这是虚张声势,给隋军强大压力,攻心之举。瓦岗军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人,这些火把,只怕是虚增的。” 从火把上看,瓦岗军是军容鼎盛。但是罗飞羽从瓦岗军选择在这里拦截,就知道瓦岗军两头作战,兵力捉襟见肘,沈落雁不得不兵行险着,精心挑选拦截的时间和地点,最大限度利用地利之势。 可惜秦叔宝不上当,按兵不动。不然,只要秦叔宝求胜心切,挥军出击,就会正中沈落雁的盘算。 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就是千载难逢,稍纵即逝。沈落雁十分敏锐,立即就改变策略,主动出击。 隋军这边,终于如睡醒的猛兽,开始躁动起来。 可是大营东南角的骚乱,仍在扩大,火光冲天而起,喊声整天。 “这个情形,怎么有点像老爷收拾李子通那次?”云玉真低声问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赞道:“玉真你终于看出点门道了。沈落雁这是走了狗屎运,这个骚乱,显然不是沈落雁搞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云玉真问道。 “因为如果是她策划的,瓦岗军就该养精蓄锐,如同那次李靖所率的大军那样。一旦信号燃起,就挥军出击,而不是现在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云玉真凝神看了半响,点点头说道:“瓦岗军还真是如老爷所说的,是在走一步看一步。那冲进隋军大营的,又会是什么人?难道是李子通的东海残军?” 李子通在江都郊外,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兵折将,只带着数十骑逃回东海。罗飞羽摇头说道:“该当不是。还是上面那个原因,这是连沈落雁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故。如果是李子通出兵,那他该当已经投靠瓦岗军才是。” 山坳前,大战终于爆发。罗飞羽和云玉真就安坐在坡顶上,旁观这场大战。 即使大营发生变故,隋军的反应仍旧可圈可点,并没有在慌乱中崩溃。天色渐亮,瓦岗军已与隋军战成一团。而在隋军大营里,有一队人马从东北角突出,整个骚乱也随之而去。 可是这股骚乱对隋军的伤害,已经极深。即使隋军并未溃败,却也只是在苦苦支撑罢了。 “杀入隋军大营的人马,追着这队隋军而去。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人?”云玉真看得入神,轻蹙眉头,自言自语问道。 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我已经猜到了……” 话音未落,云玉真伸手捂住罗飞羽的嘴,娇声说道:“先别说破,我仔细想想。” 罗飞羽也就没有说下去,云玉真凝神苦思,自言自语:“这批人,是在追着这队隋军而去,显然不是冲着整支隋军而来的。他们追击的隋军,到底是带着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山坡底下,大战仍在继续。瓦岗军那边是清一色的青色劲装,与隋军士兵很容易区分开来。人数方面,瓦岗军明显处于下风,可是此刻双方混战在一起,小股瓦岗军的战斗力很是强悍,反而在隋军军阵里来回切割,占得上风。 这些小股瓦岗军彼此之间还会配合穿插,受到后方一处小山坡上的旗号变换的指挥调度,效率方面当然并不是如何完美,但是仍然算得上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战场指挥作战方式。 罗飞羽一边旁观,一边评估,把自己代入到秦叔宝的位置上,如果自己去对阵瓦岗军,又该如何有效应对。 云玉真猛然一声惊呼,欣喜说道:“我知道了!”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问道:“你知道了?” “是的。”云玉真很是有些欢呼雀跃的样子,“这是江淮军的高手执法团,随着杜伏威前来的。他们的目标,不是秦叔宝这支隋军,而是海沙帮韩盖天控制下的那两个小家伙,寇仲,还有徐子陵!” 罗飞羽点点头赞道:“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就是跳出当前所见,从更高的地方来看待这些事。这的确是杜叔的人。所以我才说,沈落雁这是走了狗屎运,不然的话,此战瓦岗军必败无疑。” 205 突破 如若没有驻守东平郡隋军的配合攻击,秦叔宝这支隋军精锐,想要穿过瓦岗军的地盘,回到洛阳,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绕道汝阴郡和淮阳郡。 可是这一次,因为海沙帮韩盖天带着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人,引来江淮军的杜伏威,以至于大营遭到偷袭,落得个如今苦战的困局之中。 故而罗飞羽只能这么感慨,瓦岗军的这位俏军师沈落雁,还真是运气极佳,在阴差阳错之下,拦截成功,减轻瓦岗军主力来自背后的隋军压力。 但是沈落雁的这番谋划,对拦截地点和时机的选择,以及对战机的把握,大军的调度,还是非常可圈可点的。 瓦岗军李密麾下,的确是人才济济,兵精将良。 天色渐亮,太阳升起,山坳出口处的反复争夺战,也终于进入尾声。瓦岗军青衣武士的个体战力优势,还是无法抵消人数上的劣势,激战至今,也开始显露出疲态。 后方山丘顶上,各色旗帜挥舞。青衣武士开始有序撤出,与隋军脱离战斗。 双方都无心恋战。 蓦然之间,山坳出口处就平静了下来,没有震天响的喊杀声,只留下遍地的尸首,还有伤者,在血泊中痛苦地呻吟着。 风很柔和,带来浓郁的血腥气味。云玉真不由得微微蹙眉,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显是对这个气味很不适应。 罗飞羽却完全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晚点再来找秦叔宝聊聊。” 两人悄然下山,在山坳这边,靠近微山湖一侧,就近找到一个小村庄,走了进去。 村庄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已经十室九空,门窗紧闭,杳无人烟。 两人走了一圈下来,看似是不经意地出村而去,实则是在村尾又绕了回来。 这都是罗飞羽带路,云玉真在后面跟着,心里却大为感慨。罗飞羽的一举一动,都是自然而然,显然是老江湖了。 村尾这栋房子,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l。罗飞羽拔出绣春刀,撬开窗棂,灵巧地钻了进去。待云玉真紧随其后,翻窗而入,他才无声地放下窗棂。 屋子里昏暗得很,甫一落地,两人就很有默契,分头窜了出去,片刻之后,才在厅堂会合。 整栋房子里没有一个人。东西都收捡得很好。干净利落。 “这些人,都是提前得到消息,先一步逃走的。”云玉真总结道,“瓦岗军这一招很是有效,既收买了人心,又坚壁清野,可谓一举两得。” 罗飞羽点头应道:“是的。瓦岗军能有如今的声势,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村子里头,有瓦岗军的探子潜伏,看来沈落雁在开战之前,就已留有后手。” “派奇兵自后偷袭?”云玉真问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通过微山湖运兵,神出鬼没,兵不在多,只需要一支精兵,自后制造混乱就可以了。” 两人一边小声说话,一边吃干粮,然后进到卧房里,静坐下来,抓紧时间修炼。 时间一点点过去,村子里头,隔段时间就会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以及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这是隋军派出的斥候,在这一带侦探敌情,防止瓦岗军的偷袭。 绝大多数时候,村子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夜幕降临,罗飞羽从入定中警醒过来,恰好捕捉到窗外传来的几声异响。 声音很轻微,离得也有些远,但在这样的寂静之中,罗飞羽还是听得很清楚。 云玉真也“醒”了过来,她就坐在罗飞羽身边,呼吸声一变,罗飞羽立刻就“嘘”了一声,耳语道:“有人在村子里搜索。” 这个声音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的。搜搜索的人还不止一队。 他们的搜索方式很简单有效,检查门窗,轻轻一推,就知道是否有人闯入其中。 黑暗之中,罗飞羽悄然起身,让云玉真拉着他的衣角,悄无声息地移到闯入的窗棂后,把窗棂重新锁好。 还没来得及离开,细碎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罗飞羽伸手轻轻一拉,云玉真会意,合身来到罗飞羽怀中,仰着头,任由罗飞羽封上她的双唇,断绝口鼻呼吸。 与罗飞羽双休之后,云玉真已经一只脚跨入先天境界,只是她现在还无法自主做到禁绝口鼻呼吸,仅凭先天真气流转的境地。还需要罗飞羽带着她,才能做到。 她紧搂着罗飞羽,心跳加快了几下,旋即依平时修炼那样,收摄心神,平静下来。 ,细碎的脚步声在窗外停下,有人伸手轻推窗棂,然后还在窗外侧耳倾听了片刻,才离开。 云玉真却没有松开嘴,没有离开罗飞羽的怀抱。以前晋入先天真气流转的境地,都是在双休的时候,真气流转,都是罗飞羽在主导,她只需要收摄心神,似睡非睡就可以了。 这一次,就大不一样。 她能感觉到口鼻呼吸被罗飞羽封堵之后,一开始她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可是她无力反抗,只能强自忍着。然后猛然间,她就感觉到小腹深处的气海如同燃爆了一样,真气倏然流转,胸闷气短的感觉,也就一扫而空。 这意味着什么,她可是清楚得很。 无意之中获得如此突破,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而是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微闭双眼,一遍又一遍地催动内息,沉浸在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玉真心中一动,心跳也急促了几下。她微微松开嘴,又凑了上去,主动亲了一下罗飞羽,凑到他的耳边,耳语道:“玉真突破了哩!多谢老爷!” 罗飞羽双手在她腰间一握,耳语说道:“很好!方才有三拨人来回巡查,瓦岗军的伏兵就在村子里,原来不是从微山湖上潜入的,而是一直躲在村子里头。” “沈落雁竟然如此深谋远虑?”云玉真吃了一惊。 “是的。这个女人不简单。”罗飞羽答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瓦岗军到底潜伏了多少人。记得,禁绝口鼻呼吸,潜伏的瓦岗军里头,有高手坐镇。” 两人犹如幽灵一般,在村子里穿行。云玉真感触最深,刚才的那番突破,让她再次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同样是昏暗的夜色,她发现自己也能视物,完全不阻碍行动。 体内内息流转也快了几分,展开糅合了“鸟渡术”的身法步法,每迈出一步,就与体内的内息流转相呼应,十分过瘾。 这种身法步法,罗飞羽将之命名为“凌波微步”,意境之美,与名篇《洛神赋》相得益彰。 206 见面 月牙儿从东方升起时,罗飞羽和云玉真已经赶到山坡上,俯瞰着山坳里的隋军大营。 瓦岗军那边,今夜偃旗息鼓,一点灯火都没有,显得很是反常。 罗飞羽默然观察片刻,嘿嘿笑着说道:“沈落雁这个婆娘,倒是深谙攻心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手段百出,不愧是李密麾下的俏军师。” “她还是有名的大美女哟。”云玉真在罗飞羽身边娇笑道。 罗飞羽很认真地点点头,“嗯”了一声,答道:“如若她有你和雨晴姑娘的身段容颜,那的确是大美女。” 云玉真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你就在这里把风,我去见见秦叔宝。要是顺利的话,也许就能连人带兵都收归麾下的。” 话音未落,他就飘了出去。 云玉真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到夜色之中,微微展颜一笑,心里一片平静。 急促之间,隋军的大营布设得十分老到。山坳两头的出入口,都扎起简易的木篱笆,还有简陋的木台,上面有军士把守瞭望。 单看这个,还有这支隋军的军纪相对严明,就知道这是一支精兵,统帅秦叔宝也是个不简单的大将。 罗飞羽展开身法,大喇喇地来到军营门前,鼻孔朝天,很是不屑一顾地样子!对着大门两侧木台上的军士喊道:“还不快去禀报通守大人!” “你是何人?”木台上的军士弯弓搭箭,对准罗飞羽,没有被他的这个气势给吓到。 “混账!”罗飞羽大声骂道,“告诉他,海沙帮的人何在?” 这么个嚣张的态度,把门的军士不敢再怠慢。只是也不敢放松,而是一边遣人去紧急禀报,一边盯着罗飞羽。 军营门外,火光映照得通亮。罗飞羽就在大门外等着。过不多时,木门一侧下小门嘎吱一声,打开来,有人出来,简单问了几句,就带着罗飞羽入内。 他们对罗飞羽的身份,没有胆敢去质疑。 海沙帮韩盖天等人带着两个人,来到下邳,随着大军一起北上。昨夜大营遭人攻入,引起混乱,以至于被瓦岗军乘机发动攻击,损失惨重。 这个事情,并不只是统帅秦叔宝一个人知道。 中军大账内,罗飞羽见到了秦叔宝。 秦叔宝身躯粗雄,满脸风霜,面容显得更加老成,颧骨高起,反衬得双眼细小,却炯炯有神。 这么第一眼的观感,罗飞羽就断定这个秦叔宝内功修为该当不弱,与李靖有几分相似。 秦叔宝抬起头,看着罗飞羽,在罗飞羽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罗飞羽。 大帐里,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秦叔宝和罗飞羽两人。 秦叔宝不动声色地转身,踏开几步,走到座椅前。座椅旁边,倚着这支铁锏。 “秦将军真是好眼色”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 秦叔宝转身,脸色生寒,说道:“你不是宇文阀的人,你到底是何人?” 罗飞羽一耸肩,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宇文阀的人了?” 秦叔宝双眼一缩。自始至终,罗飞羽都没有说自己是宇文阀的人,只是一再追问海沙帮的人何在。都是秦叔宝的人自行脑补,以为罗飞羽就是宇文阀的人而已。所以还这么客气。 在秦叔宝注视之下,罗飞羽摊开双手,说道:“明人不说暗话,秦将军一看就知道也是个直爽之人,是条好汉。在下姓罗,来自江都。” 秦叔宝双眼蓦然瞪得溜圆,盯着罗飞羽,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用这么震惊。”罗飞羽淡然说道,“我这么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其实就是为了秦将军而来的。” “你什么意思?”秦叔宝沉声问道。“这里大军云集,你就不怕我唤人进来,把你捉拿到洛阳问罪?”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秦将军此言差矣。先不说秦将军会否做得出如此违背信义之事。就说你我之间,第一,你麾下大军,根本就抓不住我。第二,按目前态势,你及麾下这支隋军,也回不到洛阳。不然的话,昨天夜里,海沙帮那帮人,为何会带着人连夜逃走?” 秦叔宝双眼再次紧缩。他看着罗飞羽半响,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是来给秦将军你,以及你麾下这些将士,指出一条生路的。所以你看,我并无恶意,用不着动刀动枪。”罗飞羽说道。 哼! 秦叔宝一声冷哼。 罗飞羽像是没听到似的,走到大帐中央的案桌旁,指着其上的舆图,说道:“拦住你去路的,是瓦岗军李密麾下俏军师沈落雁。她率领的瓦岗军精锐,人数上不如你,可是骁勇善战。昨夜一战,你的损失比她大得多。人数上的优势,又被削弱不少。现在即使你主动出击,也难以冲破她的拦截。” “哼!朝廷大军就在鲁郡,前后夹击,沈落雁那婆娘也挡不住。”秦叔宝说道。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罗飞羽说道,“以沈落雁的智计,昨夜一战,她必定也派人去散布消息,说你这支隋军已被击溃。如此一来,王世充还会派军前来接应吗?” 秦叔宝沉默下来。 罗飞羽继续说道:“当然你肯定会认为,即使手下这么些将士,也足以能与沈落雁所率瓦岗军对阵,而不至于溃败。” 秦叔宝只是抬头看了罗飞羽一眼,再次沉默以对,来了个默认。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在舆图上点了几下,说道:“这几个地方,你派出去的斥候,都已经查探过,就是为了防止瓦岗军从微山湖上岸,自后偷袭。” 秦叔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罗飞羽晒然道:“你已经被沈落雁给骗过去了。这些村庄里,潜伏着瓦岗军的精锐,人数倒不多,每个村子也就百来人吧。如我所料无差,今天晚上的这帮人就会前来偷营,而瓦岗军主力,黑灯瞎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显然是养精蓄锐,准备出击。” “不可能!”秦叔宝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圆瞪,紧盯着山坳后面的这些个村庄。 每个村庄潜伏百来人,汇聚一起,也就近千人了。骤然自背后偷袭,这就是一直不容小觑的军力! “信不信由你。”罗飞羽耸耸肩说道,“我知道你还信不过我,所以我也不多说了。秦将军,临走之前,我只说一句话。不管你能不能熬得过今夜,南下返回下邳,才是你及手下将士唯一的生路。哦,忘了告诉你,我的江都军已经越过淮水,进入下邳,接管你留下来的地盘。所以回到下邳,对你和手下将士来说,是安全的。” “你……”秦叔宝盯着罗飞羽,欲言又止。 罗飞羽说道:“下邳是个好地方,我是志在必得。不然,江都军如何能参与中原逐鹿的游戏?!告辞吧!” 他转身就走,堪堪走到大帐门口,秦叔宝喊道:“等等!” 罗飞羽转过身,秦叔宝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地说道:“多谢……” “你赶紧做准备吧,时候已经不早了。”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 207 劝说 知道了瓦岗军的伏兵在后,随时可能出击,以秦叔宝之能力,很快就能拟订出相应的策略。 这个事点到即止就最好,罗飞羽再强行说下去,反而就过犹不及。 出了大营,罗飞羽跟来的时候一样,展开身法,身形融入到夜色之中。 回到山坡上,云玉真从隐身处飘出来,问道:“搞定了?” 罗飞羽答道:“哪有那么简单。不急,今晚先看戏,然后再去找他聊聊就好了。” 山坡底下,瓦岗军那边,黑灯瞎火的,显得神秘莫测。隋军这边,山坳两头出入口,则是火光映照。山坳这一侧,就是空的村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过不多时,隋军大营两头的灯火,也逐一熄灭。整个大营,也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咦?”云玉真轻声惊呼,“这是什么情况。” 罗飞羽赞道:“秦叔宝的确是个大将之才!这一招,就让沈落雁有些疑神疑鬼了。” “那要是瓦岗军今晚不展开行动呢?” “不会的。”罗飞羽解释道,“沈落雁又不是神仙,临时改变策略,如何能及时通知到潜伏的伏兵?再说了,如果她今晚上不行动,天色一亮,隋军就可以派出兵力,把这些伏兵各个击破,逐一清剿,这个损失就更大了。” 云玉真轻声说道:“瓦岗军的伏兵,没有这么容易被清剿的吧。” 罗飞羽转头看了她一样,淡然答道:“恰恰相反,一点都不难。” “为什么?”云玉真问道,旋即沉默下来,沉声接着说道,“难道是放火?” 罗飞羽答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有些上道了。” 云玉真沉默着,罗飞羽接着说道:“慈不掌兵,这个慈,可不只是说不能对己方士兵仁慈,仁慈的统帅,麾下士兵就得在战场上付出血的代价。更是说不能对敌人讲仁慈。能一把火解决的事,何须派人去拿命来搏?” “可是这些老百姓何其无辜?好端端的房子,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所以这就是沈落雁的阴险狠毒之处。”罗飞羽说道,“为了取胜,沈落雁是不择手段,却又能把脏水泼到对方的身上。这个女人不简单,今后对上她,千万得多留个心眼!” “是。那这把火,秦叔宝会不会放?”云玉真继续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秦叔宝还是不敢轻易冒险。如果我是他,就会趁夜纠结高手,分头行动,把这些村庄一把火给烧了。然后趁沈落雁不明就里疑神疑鬼时,挥军主动出击。这个时候,沈落雁自知阴谋已经败露,多半不愿拼个鱼死网破的,而是会退军。这样秦叔宝就能冲破拦截,与鲁郡隋军会合。” 云玉真轻叹一声,“只是苦了这些老百姓。” “乱世之中,苦是可不就是老百姓。”罗飞羽晒然道,“打下个地盘,让老百姓能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王道。但是在这样的交战区域,双方都顾不了那么多,就没办法了。” 两人低声讨论着,等着一场大戏开场。 月牙儿升上中天,洒下淡淡的辉光。山坡底下,一片朦胧。蓦然之间,瓦岗军大营灯火亮起,锣鼓喧天,喊杀声震天动地。 好戏上演了。 隋军大营,却仍然是一片黑暗,什么动静都没有。 瓦岗军如一条火龙,开始发动攻击,气势汹汹。可是隋军大营却像是空无一人那样,仍旧黑灯瞎火的。 山坳这头的出入口,黑暗之中,也响起喊杀声,瓦岗军的伏兵竟然摸到隋军大营附近,突起爆发。 罗飞羽在山坡顶上,看得嘿嘿直笑:“沈落雁这次要吃瘪了。” “隋军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云玉真猜不到隋军有哪些应对手段,她到底还是没有军旅经验,只有行走江湖的经验。 “调集弓弩,设置陷阱,就等着瓦岗军来攻。集中兵力,先干掉伏兵,然后再等待沈落雁撤军的时机,主动出击,寻找战机,扩大战果。”罗飞羽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山坡底下的战斗,的确就如跟着罗飞羽的步调在走。隋军大营里,仍旧是黑灯瞎火的,显得胸有成竹,早有准备。 这本身就是一种心理攻势。 静夜之中,一片火箭自隋军大营射出,落地就燃起大火,这里一堆,那里一簇,火势甚是迅猛。 秦叔宝在仓促之间,做了不少准备。在山坳这头的大营外,布下干草枯枝,在火箭覆盖之下,一点就着。 火光之中,人影绰绰。瓦岗军这支伏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是此刻,却连大营都没能攻进去,就掉进火海陷阱之中。 头天晚上被江淮军高手摸进大营,造成混乱,让隋军吸取教训,加强防御。这对沈落雁来说,也正是有所得也就有所失。 不过片刻工夫,山坳这头就火光冲天而起,困在火海之中的人,逃无可逃,硬生生被大火点燃,化作一个个火人,在其中惨叫跳跃着。 能够逃脱的人,只怕十不存一。 隋军大营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势震天。 “今晚的大戏到此结束了。”罗飞羽说道。 云玉真一惊,“啊”了一声,问道:“难道沈落雁会撤军?” “她再不撤军,损失就会更大。”罗飞羽解释道,“现在伏兵未能起到出其不意的功效,而她又多少被昨日的胜利所影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要一举解决秦叔宝这支隋军,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恐怕是急着想要腾出手来,去追捕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云玉真提出另外的看法,“对瓦岗军来说,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显然比秦叔宝要更为重要些。” 罗飞羽有些意外,扭头看着云玉真,赞道:“你能跳出眼前,看到更广更高的地方,殊为不易。” 云玉真娇笑着谢过,当然是半认真,半调笑性质的。 瓦岗军果然雷声大雨点小,悄然撤军,没有真大举进攻。等到瓦岗军大营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隋军大营这边,也再次平静下来。 罗飞羽再次来到隋军大营。这一次,他在门口让把门军士通报,不过片刻工夫,就被人带到中军大账。 秦叔宝一身戎装,尚未卸甲,他挥手屏退左右,这才拱手肃然道:“秦某在此谢过罗将军。” 罗飞羽答道:“小事一桩,无足挂齿。我再次前来,是想跟秦将军说完剩下的话。不知秦将军可有兴致一听?” 秦叔宝谓然长叹一声,说道:“秦某知道罗将军想说什么,只是秦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恐怕要让罗将军失望了。” 208 彭城 罗飞羽看着秦叔宝,双手撑在案桌上,微笑说道:“我又不是劝你现在就投入江都军的麾下。我只是跟你讨论一下,你手下这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而已。” 秦叔宝默不作声。 “听说秦将军是在张须陀大帅麾下效力过?”罗飞羽问道。 “是的。”秦叔宝答道。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罗飞羽,不知道罗飞羽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在大海寺,张须陀大帅兵败,本已经突围而出,却为了救援被围困的将士,几进几出,以至于最终为瓦岗军所乘,战死沙场。”罗飞羽说道,“秦将军也有张大帅之风,伤员尽数带回大营,尽心医治。只是秦将军到底准备怎么做呢?继续在这里与沈落雁所率瓦岗军对垒,还是如何打算?” 秦叔宝沉默着,低头看着舆图,陷入沉思。 罗飞羽接着说道:“恕我直言,沈落雁这一关,你是过不去的。屯驻东平郡的王世充,可没有秦将军这么忠君之事的觉悟,沈落雁只要派人去散布谣言,他就必定会按兵不动。但是仅凭如今这些将士,想要击垮沈落雁,又谈何容易?” “沈落雁兵力不足,不足为虑。”秦叔宝说道。 罗飞羽嘿嘿直笑,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个话,恐怕秦将军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没等秦叔宝吭声,罗飞羽就接着说道:“我就直说吧,秦将军此次放弃下邳,率军北上,轻装简行,粮草锱重都带得不够,沈落雁有的是办法,让将军无法寸进。然后,再寻战机,将将军一举击溃。” 这一次,秦叔宝虽然还是默不作声,却谓然轻叹一声。 “将军及众将士,唯一的生路,就是返回下邳城!”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昏君杨广以及被宇文阀和独孤阀把持的朝堂是否还值得将军效忠,暂且不论。将军在下邳城,完全可以继续观望。粮草物资,江都可以供应,不过将军得付钱就是。异日将军要加入江都,在下必定倒履相迎。将军实在要忠君之事,想要率军回洛阳,我可以放你离开。这个提议,将军以为如何?” 秦叔宝抬头,目光炯炯,沉吟良久,才沉声问道:“你真的能放我率军离开?”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为什么不可以呢?将军麾下这么点人,处于各方势力的围困之中,即使回到洛阳,也只是多了几个背锅的旗子而已,又改变不了大局。” 他这算得上是苦口婆心,推心置腹了。秦叔宝长叹一声,低头盯着舆图,很是无奈地摇着头,沉声说道:“如若要返回下邳……” “你就得抓紧时间,抢在沈落雁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立即连夜动身。”罗飞羽接过话头说道。 呯! 秦叔宝一拳砸在案桌上,发出呯的一声大响。 “看来将军下定决心了。”罗飞羽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不搅扰将军了。” 秦叔宝抬起头,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地礼道:“希望罗将军能恪守今晚所言!” 罗飞羽哈哈一笑,回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告辞!” 他出大营,回到山坡,回头看时,隋军大营里虽然仍旧是一片黑暗,却明显带着骚动。 云玉真迎了上来,问道:“怎么回事?已经说服秦叔宝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是的!走吧,我们得连夜赶回去,在下邳城等着秦叔宝。” …… 下邳城,飞云号一直停泊在码头,尤雨晴等人也都没有下船,一应物资采购,都有专人下去操持。 罗飞羽和云玉真返回后,又等了一天,秦叔宝所率隋军,才赶回到下邳城。 罗飞羽在下邳城守府里,与秦叔宝再次见面,达成共识。秦叔宝这支隋军所需的粮草物资,他可以向江都购买,价格随行就市。如果最终他还是选择效忠朝廷,奉朝廷之令,要率军离开,罗飞羽会让江都军网开一面,让他率军离开。 整个下邳郡,已然四分五裂,被各方势力瓜分。 淮阳,宿豫,落在罗飞羽手中。在秦叔宝聚集大军,放弃下邳时,他最先反应过来,兵不血刃,完全就是白捡到这两座城池。 如今秦叔宝率残存的万余隋军回到下邳城,但他又并未完全依附于罗飞羽,相当于是两人达成默契而已。 淮水与通济渠交汇处的盱眙,罗飞羽还是晚了一步,被江淮军抢先一步控制。 这也得益于杜伏威亲率一军,从历阳赶到淮水,拦截海沙帮韩盖天等人,误打误撞得手的。 如此结果,对罗飞羽来说,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下邳郡沿泗水诸城,已落入他的手中,势力触角越过淮水,伸进中原,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 处理完这些事,飞云号驶离下邳城,沿泗水而上,前往彭城。 …… 彭城相当兴盛热闹,实大出罗飞羽等人的意料之外。 这一带的形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地盘犬牙交错,相互牵制,反而营造出彭城这样的地方来,犹如暴风眼一样,得享着乱世之中的片刻平静。 彭城以东,就是下邳、东海和琅邪三郡,分属隋军、李子通和徐圆朗所据。 北边就是鲁郡和东平郡,此刻仍在隋军控制之下。 西边是梁郡、济阴郡和谯郡,其中济阴郡为孟海公所盘踞,他名义上依附于瓦岗军,实际上却自领一军,与秦叔宝和罗飞羽之间达成的共识有些相似。谯郡为隋军控制,却貌合神离。 淮河以南,就是杜伏威的江淮军。 彭城和梁郡,真正主事的,是名列八帮十会的彭梁会。会主“鬼爪”聂敬很有谋略,既没有起兵举起反旗,也没有依附于任一方势力,使得彭梁两郡保持着超然的中立态度,反而让这里免遭战火的涂炭。 在抵达彭城之前,云玉真就为罗飞羽等人详细说明这里的情况,只是尤雨晴对这些兴致缺缺,唯独罗飞羽问得很详细。 在搜集情报和整合分析方面,云玉真的确没有吹大话,她本人在这方面很有天赋,麾下搭建起来的情报网络,也是巨鲲帮的一大优势。 虽然飞云号在下邳城耽搁了几天,但在抵达彭城时,东溟派的染香号大船,仍旧停留在彭城的码头上,并且一停就是好几天。 罗飞羽很是有些疑惑,东溟派这是要干吗?莫非飘香号离开江都,返航琉球,只是个幌子不成?实际上东溟派的人,以及那些账簿,都还在这艘染香号上? 她们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催收账款和接受新的武器订单那么简单? 209 故人 这些个问题,都有待进一步核验。 罗飞羽来到彭城,明面上的理由,也很站得住脚,要来拜会下彭梁会,也相当于是要跟这些地方势力搞好关系,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 但实际上,他是追着东溟派的染香号而来的。 东溟派来到彭城,十有八九还是为了与李阀的人见面。而如果东溟派仍旧带着各大门阀的账簿,这个动机就很是有些令人深思了。 罗飞羽带着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还有两名宋家年轻高手随行,在彭城大街上漫步而行。 正是酉时时分,天色尚大亮,长街两旁的酒楼门面,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佳肴香味儿飘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老爷,”尤雨晴说道,“来到了彭城,老爷一定要尝一尝这里的名菜,龙门鱼。” “龙门鱼?”罗飞羽问道。 尤雨晴笑答道:“是的,龙门鱼乃是徐州名馔,乃是出自刘裕之手,故而名之为龙门鱼。” 云玉真讶然道:“没想到妹妹竟然如此熟悉,如数家珍哩。” 这个话题一打开,就再也止不住。长街两侧,酒楼林立,前方十字交叉街道口处,更是有一座看起来格外上档次的酒楼,门口飘着一面招牌,上写“天香楼”三个大字。 罗飞羽回过头问道:“这个天香楼,也是宋家的产业吗?” 跟在身后的两名宋家年轻高手,分别是宋杰和宋涛,摇头答道:“在下不知。” 竹花帮在扬州开的也是叫“天香楼”,这些名字,都是各地自取,雷同的情形不在少数。 一行人就往天香楼走去。 还没到门口,天香楼里面冲出一人,俏脸生寒,身穿青衣儒服,有着一双长腿,显得格外神气挺拔。 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女扮男装。 她冲出天香楼,怒气冲冲,完全没注意周围的人,快步离去。在她身后,有两人腰佩长剑,身形彪悍,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个,也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罗飞羽则是含笑看着她的背影,站在那里,笑而不语。 “没想到一到彭城,就碰到这么个妙人儿!”云玉真啧啧称奇,“即使穿着男装,这也是个大美人啊!” 罗飞羽转头问道:“你们没认出来?” 尤雨晴不说,就是云玉真也是一脸愕然。身后的宋杰和宋涛更是茫然。 “那是东溟公主单婉晶。”罗飞羽压低声音说道,“东溟派的人在彭城待了这么多天,想来是在等人。” “就是上次在江都想要杀……”尤雨晴惊呼一声说道。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罗飞羽点点头,神色肃然,说道:“这可是个辣妞,脾气火爆,任性,固执,武功高强,我跟她硬拼,都铁定败多胜少。上次要不是悟出凌波微步,我就要被她给杀了。” 众人无不凛然。 看起来,这个东溟公主年纪甚轻,跟尤雨晴和云玉真相差无几,可是手底的功夫,竟然如此惊人。 一行人刚刚走出没几步,天香楼里,又走出几个人,还不是一伙儿的。前面是两个江湖汉子,边走边说着什么要去倚红园一醉方休什么的。 在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毛头小伙子,一个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另一个更彪悍威猛些,看起来相当不凡。偏生两个人像是在做贼似的,跟在两个大汉身后,鬼鬼祟祟的样子,带着几分兴奋难耐之意,往大街那边走去。 云玉真蹙眉沉思,说道:“奇怪,这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怎么这么眼熟呢?但我又不曾认得他们两个。” “也许是姐姐曾在哪里见过他们?”尤雨晴说道。 他们走出十多步远,又停了下来,前头那两个江湖汉子压根不知道身后的事,自顾自走远。 恰在这时,一辆华丽马车在他们前面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人。 “啊!”尤雨晴低低惊呼一声,双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 隔着如此数十步远,这声惊呼不可能听得到。偏偏那边的贵公子恰在这时转头看过来,不过他只看到罗飞羽侧滑半步,挡在尤雨晴和云玉真身前。 他也只是这么扫了一眼,然后就与那两个毛头小伙子说话,然后上车,匆匆离开。 两个毛头小伙子状甚兴奋,有些手舞足蹈的模样,转过街角,消失不见。 尤雨晴脸色很是有些不对劲,云玉真拉着她的手,悄声询问。罗飞羽嘿嘿低笑着,说道:“雨晴浑然忘了,你已经是身具上乘武功的高手,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很凑巧吧,竟然一下子就撞见了这么多的老熟人。你不是一直在苦练赌技么?先用餐,然后我带你去大杀四方!” “嗯。”尤雨晴低低答应一声,抬头对云玉真说道,“我没事,只是骤然看到大仇人,很是吃惊罢了。” “大仇人?”云玉真不明就里。 “香家的人。”罗飞羽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人多耳杂,先去用餐,后面再说。” 这么一提醒,云玉真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两个小家伙,我们……” “我们不掺和这个事。”罗飞羽说道,“天下想要争抢他们的人多得是,我们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这个话罗飞羽早在收服云玉真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这一次,云玉真才知道,罗飞羽第一眼就已经认出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来,是真的一点上前去争夺的心思都没有,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离开。 罗飞羽这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不掺和。云玉真虽然没说,心里却是大为震惊。只是这里人多耳杂,她不好追问,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罗飞羽和尤雨晴一起,前往天香楼。 天香楼果然是宋家的产业。宋杰和宋涛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酒楼掌柜,一看到两人这个样子,就认出他们的身份来,直接吩咐小二带着众人上楼,在雅间坐定,掌柜才叉手笑着问道:“这位爷可就是江都总管大人?”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没想到这里真是宋家的产业。在下罗飞羽,掌柜怎么称呼?” “总管客气了,在下宋奥,早就得到二爷的传讯,说总管会来彭城。”宋奥笑容可掬,说道,“总管要来点什么,尽管吩咐。” 罗飞羽答道:“龙门鱼来一份,其他的劳烦宋大哥推介一二,不耗费时间的就可以。饭后我还得带他们去香家的赌场去玩两把的。” 210 香家赌场 翠碧楼,在整个彭城,可谓家喻户晓。 香家的这处产业,占地甚广,两栋主楼,一栋是青楼,一栋就是赌场,灯火通明,交相辉映。 这个赌场的规模,比之竹花帮在扬州开设的天香阁,还要更加庞大。 大门宏伟壮观,十二名大汉昂首挺胸,排成两列,目光炯炯,看着进出的赌客。 云玉真和尤雨晴身材婀娜,戴着遮挡面容的薄纱帽,显得神秘动人。罗飞羽和宋杰宋涛两人则跟在她们身后,背负长刀,看起来就是她们两个的随行保镖。 如此组合,即使是乘兴而来的赌客,也不免纷纷侧目,走过路过都不由得多看几眼。 赌场里华丽讲究,家具摆设,明黄亮色,到灯光,桌椅布设,每一个细节,都不是竹花帮的天香楼所能望其项背的。 这还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香家到底是这个行当里的翘楚,在彭城这个地方的赌场,都是如此规模,那在巴陵帮的地盘,以及洛阳长安这些地方,又该是怎样的气象。 赌场前后一共三进,每进左右两边,都有厅堂相连。赌客众多,却毫无拥挤之感。 尤雨晴在赌技上,可是很下了一番苦功夫。她终于明白当初罗飞羽为何能知道骰子的点数,原来真的是能听得出来的。只是她还没能像罗飞羽那样举重若轻,听骰之术,只是小有所成,胜率在六七成而已。 在前进厅堂里,尤雨晴和云玉真小试牛刀,有输有赢,然后就转到中厅。这里赌注更大,赌客反而就没有前进那么喧闹。 靠左的一张赌桌上,坐着一个动人美女,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引人注目。 她身穿大红紧身裙,襟口开得极低,露出小半边**,还有深深的沟壑,极为放荡不羁。 罗飞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云玉真凑到尤雨晴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女人叫任媚媚,人称艳娘子,彭梁会三当家,据说她最擅长玩弄男人,十分难惹。” 这其实是说给罗飞羽听的。 尤雨晴看了那边一眼,直接低声说道:“那我们就去里进吧。” 里进的赌场也是三个厅,人就更少了些,可是也有近百人,分散在各个赌桌旁,个个聚精会神,十分投入。 穿梭在赌桌之间的,是衣着惹火大胆的妙龄女侍,赌桌上的荷官,也多是美女,只有少数一些赌桌上是俊男。 两人在一张赌台坐下,罗飞羽和宋杰宋涛三人站在她们身后。这里赌的,就正是骰宝,十八门。 这也是尤雨晴最为拿手的赌具,云玉真则还没有在这方面下工夫,她只是陪衬罢了。 赌场里,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如常。喧闹,而又热烈。 尤雨晴这是第一次实战,以前只是在扬州的天香阁里历练过,表现却是相当不错。摸清楚状况之后,她的胜率,已经提升到七成之多,只是在辨别具体点数时,无法做到百发百中。 罗飞羽就在她们两个身后旁观,两人身前的金豆子,在一点点增多,很快就吸引到其他的赌客聚拢过来,跟着尤雨晴下注。 人群外,忽然有人说道:“咦,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我们还是先赌两手吧!” 围住赌台的人发出一阵叫嚷,有人硬生生地挤开众人,来到赌台前。 正是那位穿着火爆的艳娘子任媚媚,以及被她左右手挽住的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在三人身后,香玉山面带微笑,环眼一扫,目光落在尤雨晴和云玉真身上,微露惊讶。 任媚媚眼一扫,直接对坐在椅子上的赌客令道:“起来,让出位子!” 这几个赌客不满地抬头看过来,任媚媚眼一横,冷哼道:“怎么,不认识我,你们也该听说过彭梁会吧!” 此话一出,被她点中的几个赌客,立刻就脸色大变,站起身来,一句话也不敢说,挤出人群走了。围在四周的赌客,也在悄然之间,走了不少。 寇仲拉着徐子陵,大喇喇地坐下,任媚媚坐在寇仲身边的位子,对女荷官道:“我来推庄!” 香玉山微微点头,女荷官立时如释重负,把骰盅和骰子交给任媚媚,转身离开。 任媚媚连声娇笑,拿起骰盅,单手举起,本就所剩无几的衣袖,立时滑到肩膀上,露出如白藕一般的玉臂。她摇骰手法娴熟,上身随着动作而不住摇晃,胸前双乳微微晃荡,周围的男赌客一个个色与魂受,双眼放光。 罗飞羽目不斜视,根本没受到任媚媚的媚术所影响。 呯! 骰盅落在赌桌上。任媚媚娇声喊道:“买定离手!不下注的,就赶紧让开!” 没有人下注。 这些赌客,多半被任媚媚给迷得七荤八素的,即使有个别保持着清醒的人,也都在等着尤雨晴落注。 尤雨晴显然是没辩听出来,犹豫了一下,才拈起一颗金豆子,押小。 云玉真也伸指拈起一颗金豆子,押大。 这一下,其他赌客就更是糊涂了,不知道该跟着谁落注。 任媚媚眼里只有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转头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你们两个小鬼头,不是要赌两手的么,怎么不下注?” 她一副吃定两人的自信。 寇仲嘿嘿一笑,色咪咪的样子,说道:“我们先看看庄家的手气,再来下注。” 两人本来就是嫩鸟,却竭力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模样,其实在这帮真正的老江湖眼里,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虚张声势。 徐子陵连连点头,附和寇仲所说。一双眼睛四处看,正在观察其他人,尤其是注意到尤雨晴和云玉真的下注。 任媚媚微微一笑,四顾一扫,娇声喊道:“买定离手,开!” 开出来的是大。 罗飞羽听出来这个点数,也知道尤雨晴是没听出来最后的那下翻滚,把六点听成了二点。 连开三把,尤雨晴终于听出点名堂来,押大小不再犹豫。围观的赌客也看出名堂,再次跟着尤雨晴下注,徐子陵也试探着,跟着尤雨晴下了两注,赢了几两银子,喜形于色。 如此连输三把,任媚媚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好看,她看看尤雨晴和云玉真,沉声问道:“两位是哪条道上的贵客?” 尤雨晴柔声说道:“怎么?当庄家的难道不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么?” 任媚媚吃了这么个软钉子,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拿起骰盅,手法一变,骰盅在她手里如同穿花蝴蝶一样,摇出花来。 呯! 骰盅落地,任媚媚挑衅地盯着尤雨晴,娇声说道:“买定离手,请下注!” 尤雨晴再次被这番手法给迷惑了,犹豫着。正在这时,她感觉到罗飞羽在她腰背上轻点了七下,当即心中大定,微微一笑,问道:“三当家的手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任媚媚双眉一掀,很有自信地说道:“下注吧!” 话音刚落,尤雨晴伸手捧起面前的金豆子,全部押在七点上。 在她身旁,云玉真配合默契,也把所有的金豆子,都押小。 围观赌客立时哗然,寇仲和徐子陵更是目瞪口呆。 任媚媚砖头横了两人一眼,媚声说道:“怎么,你们两个小鬼头,还不下注?” 211 摊牌 这里是彭梁会的地盘,任媚媚是彭梁会的三当家,此刻她在这里推庄,竟然有人敢在这里跟她摊牌! 这么个大架势,一众赌客立刻就察觉出来不对劲,一个个悄然起身离去。 在任媚媚媚眼横瞪之下,寇仲从抓得紧紧的钱袋里摸出一枚银锭,跟着云玉真押小。徐子陵左看看右看看,也是拿起一枚银锭,跟着尤雨晴押在七点上。 输了,也就是一枚银锭。赢了,可就是得到十二枚。任媚媚横了徐子陵一眼,笑骂道:“小滑头!” 这完全就是打情骂俏一样。 她正要开盅,有人喊了声“等等”,一只玉手从寇仲和徐子陵之间伸了过来,放下一锭黄金,放在徐子陵那锭可怜兮兮的银锭旁边,足足有十两! 围观赌客再次哗然。这锭黄金,少数也值百余俩纹银。 任媚媚双眼寒芒电闪,看着这位不期而至的美女,挤得好几位赌客东倒西歪。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转头,一双纤手已按上他们的肩头。 两人倏然色变。 来人对着两人甜美一笑,说道:“早就叫你们两个小家伙不要到处乱跑。看看,差点就被人骗财骗色了吧!” 罗飞羽心头大震。这想必就是沈落雁了,只是她为何又跟寇仲徐子陵两人如此纠缠不清?难道在秦叔宝率军南归下邳城后,她就立刻追上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人? 任媚媚盯着她,双眼闪过森寒的杀机,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她的态度很是不友善。寇仲和徐子陵已被她施为口中肉,如今有人跳出来争抢,她的态度又如何能好得起来。 沈落雁充耳未闻,在徐子陵和寇仲脸颊上蜻蜓点水一般,各亲了一下,这才坐到徐子陵身边的空位上,说道:“怎么?三当家的管得着下注的是什么人么?三当家既要推庄,就该守庄家的规矩,如若输不起,那就干脆认输离场好了。” 任媚媚冷笑连声,冷声道:“哼,这么些金子,我彭梁会还不放在眼里!” 刚才是摊牌,现在却是剑拔弩张。刚才还有胆子在此围观的赌客,此刻一个个悄悄后退。只是人群之中,此时又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人,站在香玉山的身旁。为首那个锦袍胖汉,面阔眼细,目光炯炯,与香玉山一样,正在打量着沈落雁。 任媚媚看到他,抛了个媚眼,说道:“香爷亲自来啦!要不要赌一把?” 香爷哈哈大笑,在沈落雁对面坐下,气势沉雄,哈哈大笑,叹道:“难得三当家肯推庄,又有瓦岗寨俏军师沈姑娘陪赌,我香贵怎敢不奉陪?” 说话之时,也拿出一锭黄金,落在七点上。 尤雨晴娇躯一颤,这么个细微的举动,立刻就引来香贵的目光,云玉真反应甚快,娇笑着说道:“原来是瓦岗军的俏军师沈落雁姑娘,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她这么一打岔,立刻就吸引了香贵的注意力。香贵转头看过来,问道:“两位贵客是……” 云玉真毕竟是老江湖了,笑道:“我二人只是来这里开开眼界,没想到适逢其会,卷进诸位的龙争虎斗之中。三当家的这个庄,还当不当了。” 任媚媚瞪了一眼沈落雁,寒声道:“我任媚媚无论输赢,都得奉陪到底。” “那你还不揭盅,输个精光?”有个声音冷冷地说道。 众人大惊,齐齐转头去看。围观赌客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说话的这人个子高出寻常人一头,头戴高冠,面容古拙,负手傲立,一眼就能看出不凡来。 他如此惹人注意,在围观赌客中,该当很容易注意到。可是偏偏众人都待赌客走光,他又出声时,才注意到他。 寇仲和徐子陵魂飞魄散,惊呼一声:“老爹来了。” 两人的反应如出一辙,从座椅上弹起身来,旋即又坐了回去,显是认识到在这人面前,他们是逃不掉的。 沈落雁吁出一口凉气,惊道:“江淮杜伏威!” 杜伏威没有理会她,而是看着寇仲和徐子陵,露出出奇温和的笑意,说道:“我这两个乖儿子,可真有本事,竟然连老爹都骗倒了。” 这一下,就是云玉真也是娇躯一颤,不敢稍动。罗飞羽在她和尤雨晴身后,手掌轻轻抵上两人腰背,让她们安下心来。 在场众人,就连香贵也都慑于杜伏威的威名,不敢吭声。 杜伏威直勾勾地看着寇仲和徐子陵,仿佛眼里只有他们两人,眼尾都不看任媚媚一眼,冷冷地说道:“杜某没见鬼爪聂敬多年,他还是每晚无女不欢吗?” 任媚媚犹如母老虎被打回原形,化身成温顺的小猫,有些尴尬地答道:“大当家的还是老样子。” 杜伏威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看向沈落雁,皮笑肉不笑一样,说道:“翟让还未给李密害死吗?” 沈落雁娇躯一颤,低眉顺眼,答道:“杜总管说笑了。” 杜伏威盯着香贵,冷哼一声,说道:“听说你是“烟杆”杜抗手下四大高手之一,专责为他找俊男美女,怎么,不会是看上了我这两个劣儿吧。” 香贵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杜总管误会了,令郎们只是赌场的贵客,大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就好!”杜伏威冷冷地说道,转向云玉真和尤雨晴,眼光在她们覆盖着面纱的面容上转了一转,落在她们身后的罗飞羽身上,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在江都呆着,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在场众人再次一震,顺着杜伏威的目光,看着罗飞羽,立即就猜到他的身份。 罗飞羽苦笑着说道:“杜叔安好!小子还以为杜叔会看破不说破哩。” 话音未落,他就倏然伸手,把尤雨晴和云玉真下注的金豆子都给扒拉回来,自嘲般说道:“还好三当家的还没有揭盅,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杜伏威忍俊不住,微笑摇头说道:“你倒是滑头得很。这位想必就是巨鲲帮红粉帮主云帮主了。听闻云帮主被你收入江都总管府中,原来果真不假。你倒是有些手段,还能从独孤家手中把云帮主给横刀夺爱,怪不得岭南那位天刀宋缺对你如此器重。” “杜叔说笑了,”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只是讲究以理服人罢了。独孤家如是,云帮主亦如是。倒是杜叔英雄盖世,令小子敬佩得很。” “那就好,”杜伏威冷冷一笑,转向任媚媚,说道,“你这庄当不下去,还是换我来吧,“鬼爪”聂敬如有怪罪,让他来历阳找我就是。” 任媚媚低眉顺眼得很,哪敢说半个不字。在杜伏威面前,不说是她,就是沈落雁,还有香贵,也都立刻如打落了原形的纸老虎,威风尽失。 杜伏威双手按上赌桌,冷声说了声:“开!” 骰盅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掀开来。 三颗骰子分别为一点、三点和六点,开大。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唯有罗飞羽心中有数,面露微笑。 212 换庄 三颗骰子,此前听出来的点数,分别是一点和两个三点,正好是七点。 罗飞羽听得出来,在场落注的高手中,沈落雁不太清楚,香贵肯定是听出来了的。 可是现在,杜伏威露了这么一手,立时通杀所有人,震慑全场。 他能仅凭输入的一道真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那样,掀开骰盅,自然就能先一步把已经停稳了的骰子翻个面,把三点翻成六点。 这点轻微的声音,在场众人能听得出来的,自然能听得出来。听不出来的,也就无法看透这其间的奥妙,就是属于只能看到表现热闹的外行。 只是能做到像罗飞羽这样,直接撤回已经下注的赌资,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沈落雁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现在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香贵也是噤若寒蝉,罗飞羽则更是摆明了不凑这个热闹。杜伏威长袖袍一拂,把赌桌上的两锭金腚,还有寇仲和徐子陵投注的两枚银锭,卷进长袖里,说道:“你们的银子收起来吧,别再学人赌了。” 寇仲装作无知一样嚷道:“可惜老爹你没有下注,要是下他娘的十多腚黄金,那我们就发达了。” 杜伏威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着说道:“我就早下注了,注码就是你们两个不肖儿。不过还好我来得及时,你们两个才没有连人带骨头被饿狼给吞进肚子里去。” 说这话时,他看着罗飞羽,眼角斜乜着香贵以及沈落雁,当然是意有所指。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杜叔真是小看了两位小兄弟。令郎们气宇轩昂,智计百出,如何会被饿狼给吃掉呢。当日在丹阳墟集,我跟两位令郎有过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后来问起李大哥,才知道两位就是闹得宇文阀灰头土脸的少年英雄。” “李大哥?”寇仲和徐子陵反应如出一辙,齐声惊问。 罗飞羽答道:“就是李靖啊,他说你们两个喊他李大哥。当时他身受重伤,身边只有个弱女子照料,被一帮地痞流氓缠上了,我凑巧给他们解围了而已,然后就结伴到丹阳,回到扬州安定下来。” “哼!你想干什么?”杜伏威冷冷地看着罗飞羽,面色不善。 罗飞羽连忙举起双手,回应道:“杜叔别误会,我并不是想跟杜叔抢人,只是扬州与两位令郎颇有些渊源,这样我也就跟杜叔更多了些渊源啊。” 寇仲和徐子陵听明白了罗飞羽的话。两人对望一眼,眼神中露出欣喜来。杜伏威冷哼一声,对两人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哪怕再如何顽劣,也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杜伏威就倏然转头。 恰在他转头时,中间大堂方向走来两人,边走边娇笑着说道:“杜总管啊,你这两个孩子如此顽劣,不服管教,不若交给我们来管教好了。” 哈哈哈…… 杜伏威还没回敬两句,罗飞羽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两人看着罗飞羽,满脸愕然,而杜伏威也是转头看着罗飞羽,双眉紧缩。 “真是好笑得很,”罗飞羽恍然未察一样,说道,“东溟派不是回到琉球了么?怎么又偷偷折返回来了?哦,原来是因为两位小兄弟在余杭帮了东溟派一个大忙,让飘香号免遭海沙帮和宇文阀的火烧之苦。只是东溟派这个派头能否改一改,不要动辄就强行派两位护法仙子强邀他人上船好吗?” 哼! 杜伏威冷哼一声,脸色稍缓。罗飞羽这么突然插话,倒不是在笑话他,而是在笑话东溟派。 单秀和单玉蝶怒瞪着罗飞羽,满脸的煞气。 “你倒是胆子不小,敢这么在东溟派面前说话,难道不怕东溟派不做你的生意了?”杜伏威冷笑着问道。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东溟派早就不做江都的生意了。不过也没啥,我在岭南招募了大批工匠,准备自己打造兵器自用,该当足够了。” 此言一出,立时就透漏出足够多的信息。再加上杜伏威一看到罗飞羽的时候,就说他得到岭南天刀宋缺的器重。如今看来,这份器重,可真不是说着玩的。 而罗飞羽身边的两位年轻高手,眼尖的人已经认了出来,那是岭南宋家的年轻高手,竟然充当他的护卫! 再加上宋阀二号人物宋智坐镇江都。 凡此种种加在一起,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而这位年轻的江都总管,崛起之快,完全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一战而败李子通,强势崛起,成为南方诸雄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人物。搅动得天下大势,也纷纷扰扰起来。这次下邳郡通守秦叔宝率军北上,意图与东平郡隋军会合,实也是拜眼前的这位年轻江都总管所赐。 本来就没有人敢轻视于他,现在再加上岭南宋阀的鼎力支持,就更是声势不凡。 沈落雁身为瓦岗军的军师,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还知道,如今下邳已经被这位年轻的江都总管收归囊中,势力范围已经伸过淮水,直指中原。 她盯着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江都罗总管大驾光临,落雁真是万万没想到。江都军进入下邳,不知意欲为何呢?” 罗飞羽拱手抱拳四周一礼,说道:“隋军放弃下邳诸城,江都军只是不忍看这里被战火荼毒,所以才入驻,保一方安宁罢了。罗某此番前来,也是拜拜诸雄的码头,看看有没有精诚合作的可能,解救万民于昏君之手。还得请三当家和俏军师为罗某引见引见,拜见彭梁会大当家的,以及瓦岗军大龙头和密公。” 他说得这么客气,任媚媚和沈落雁就没话可说,只得谦逊几句。论身份,罗飞羽如今是一方诸雄,可不是她们能平起平坐的。 这么一来,东溟派的两位护法仙子单秀和单玉蝶,反而被晾在一边,插不进去话。 杜伏威冷眼旁观,冷笑连声,“你倒是滑头得很,手都伸过淮水了,还说要来拜码头。远交近攻,你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杜叔言重了,”罗飞羽答道,“李子通来攻,江都军才不得不与他一战,除他之外,江都军可没有主动惹事生非啊,而是与杜叔的江淮军相安无事,何来远交近攻一说。我也几次三番派人去历阳,想与杜叔一唔,可惜杜叔忙于大事,一直未曾得见呢。” “好小子,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杜伏威哈哈大笑起来,叹道,“当日在丹阳墟集,惜乎没有坚持让你加入江淮军,以致错过了将帅之才。” 罗飞羽笑着拱手谢道:“多谢杜叔赞誉!” 杜伏威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单秀和单玉蝶,说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请回吧!这两个不肖儿再怎么顽劣,也是杜某的劣子,轮不到外人前来妄言管教!” 话音未落,罗飞羽抬起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东溟公主在屋顶上呆了这么久,也该下来了吧。” 213 一起骂了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杜伏威冷眼如电,抬头看上去,冷哼一声。 单秀与单玉蝶两人则是震惊莫名,摸不清罗飞羽此举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罗飞羽是如何知晓东溟公主单婉晶的动向。 东溟公主单婉晶的确就在屋顶上,这是策划好的策略。只要单秀和单玉蝶一动手,她就能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杀杜伏威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现在,这个策略却被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口道破,就再也无法凑效了,反而成为多此一举的举动,显得有些可笑。 整个厅堂里,一片沉寂。众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沈落雁,任媚媚,香玉山,还有香贵,都是心中剧震,震惊于罗飞羽这一句话中展现出来的实力。 他们却是没想到,罗飞羽不是真的听到了单婉晶上屋顶的动静,而是他“知道”这个情节,喊破了而已。 不过他也是很不解,按说这个由《大唐双龙传》衍生出来的世界,时间线走向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会聚到彭城来,爆发在一起呢? 除非是东溟派还是带着账簿到处跑,只是换了一艘染香号。海沙帮有意无意让寇仲和徐子陵知道这一点,让他们主动来这里,寻求偷出账簿,扳倒宇文阀,报仇雪恨。而香家则是率先发现两人的踪迹,由香玉山筹划出与两人偶遇的把戏,诱两人入瓮。 沈落雁是追着两人而来的,杜伏威也是追着两人而来的,东溟派则是凑巧在彭城,并且主动搅和进来的。 至于任媚媚,那只是无意中因为香玉山而卷进来的,她在此之前,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寇仲和徐子陵。身为彭梁会三当家的,竟然连瓦岗军俏军师沈落雁都不认识,这个彭梁会上上下下只怕都是忙着寻欢作乐,前景就实在堪忧。 罗飞羽知道得毕竟更多,很快就能理清头绪。 这个时候,众人震惊过后,无人吭声,大厅里一片沉寂。 屋顶上,响起一声冷哼,旋即砖瓦碎裂,一道白色身影飘落下来,正是东溟公主单婉晶。 她俏脸生寒,狠狠地盯着罗飞羽,手中长剑一指罗飞羽,娇喝一声:“无耻之徒,还不出来剑下受死!” 罗飞羽满脸困惑不解的样子,讶然问道:“咦?我对公主做了什么无耻之事吗?怎么就成无耻之徒了?!” 单婉晶气得七窍生烟,就是单秀和单玉蝶,也是满脸生煞,似乎是恨不得扑过来,把他给碎尸万段。 罗飞羽却根本不在乎她们,而是气鼓鼓地对外面喊道:“还是请东溟夫人出来评评理吧,公主如此污蔑于我,太让人寒心了哩。” 他摆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模样,让众人忍俊不住。杜伏威哈哈一笑,森然道:“原来东溟派是有备而来。夫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与故人一唔?” “杜总管这是何苦由来?”东溟夫人没有现身,声音柔和悦耳,低沉带有磁性,从外传来,“他两人于敝派曾有示警之恩,是敝派免去被宇文士及偷袭之祸。如若杜总管肯高抬贵手,敝派必有回报。” 以东溟夫人的身份,说出这番话,非常客气,可谓是给足了杜伏威面子。 可是东溟夫人对罗飞羽和东溟公主单婉晶之间的言语之争,却恍若没听到似的。 杜伏威冷哼一声,直接一口回绝:“恕杜某办不到,夫人请回吧!” 就在这般剑拔弩张之际,罗飞羽突然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杜叔,夫人,恕我直言,你们这么唇枪舌战,挣来抢去,可曾有问过这两位小兄弟的意愿?如此用强,颇为不妥啊!” 这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觉得荒缪绝伦。 江湖之上,胜者为王,什么时候还需要问被争抢者的意愿了?可是罗飞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似是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杜伏威看着罗飞羽,冷笑斥道:“真是小儿无知之言!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两个顽劣小儿说话?” 罗飞羽面不改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别动刀动枪,伤了和气呀。这里是赌场,动起手来,必有损伤,还会砸坏香家的产业。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不大家坐下来,赌桌上见个真章,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如何?” “如此甚妙!”香贵抚手赞道,“瓦岗军的沈落雁姑娘,还有彭梁会任三当家,以及两位小兄弟,当是对此无异议了。就看杜总管和夫人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美仙久闻杜总管袖里乾坤大名,赌技更是出神入化,如能赌桌上见个高低,的确是解决此事的良途。杜总管意下如何?”东溟夫人人随声至,戴着高帽,薄纱垂下,遮住面容,如水云寒雾一样,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荡。 杜伏威脸色沉凝,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打算。虽然他武功高强,可是现在情势却对他极为不利。本来他一出场,就完全掌控局面,震慑得香贵、沈落雁和任媚媚都不敢稍动。 可是东溟派横空插一条腿进来,还是高手尽出,东溟夫人单美仙,东溟公主单婉晶,两大护法仙子单秀和单玉蝶,在面对杜伏威时,一点也不犯怵,显是既有信心。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也好,既然夫人没有异议,杜某自是奉陪。” 话音未落,他看向罗飞羽,说道:“既然这是你的主意,你倒说说看,准备怎么赌法?” 众人也都看向罗飞羽。 罗飞羽自信满满,说道:“两位小兄弟不是货物,也该当有公平参与赌局的机会。不然,今日之事传出去,江湖众人该怎么看待诸位呢?诸位的所作所为,与昏君杨广予取予夺,与宇文化及助纣为虐强取豪夺,又有什么分别?” 这番话,这是把所有人都给骂进去了,还骂得大义凛然,气势磅礴。 杜伏威脸色古拙,没有什么变化。东溟夫人有薄纱遮面,也看不出来表情。瓦岗军俏军师沈落雁就面色一紧,显得十分不豫。 瓦岗军一直很注重人心向背,此番被罗飞羽类比为昏君杨广和助纣为虐的宇文阀,这番话传出去,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可是杜伏威没有吭声,她反而不敢强行出头,反驳罗飞羽。 罗飞羽接着说道:“所以赌局第一条规则,各方各出赌资10两金子,参与赌局。诸位意下如何?” 没有人表示反对。 只有寇仲说道:“我和小陵是算作一方?” “你们两个又不是连体儿,自然是各算各的,有什么问题吗?”罗飞羽说道。 “那岂非我们得拿出20两金子来?”寇仲立刻叫起撞天屈来。 214 买定离手 其他人都没有吭声。都在看着罗飞羽和寇仲一问一答。 罗飞羽瞅瞅众人,说道:“你们没有金子,可以借啊。这里是香家的赌场,你们又是香公子带来的,各找他借10两金子,对富甲天下的香家来说,区区20两金子,就算是白送给你们,又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都是沉默着,被罗飞羽这番话给绕得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他这是在帮谁。 一开始说寇仲和徐子陵可以借金子,众人心里都是冷冷一笑,以为罗飞羽接下来会说自己借给他们两个。可是罗飞羽话锋一转,直接绕到香家身上。 这个时候,香家如何敢说借的事,又如何好意思说借的事。 香贵哈哈一笑,说道:“鄙人未能尽地主之谊,已是羞愧万分。两位小兄弟的赌资,自然是算在鄙人头上。”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过来,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面前摆上十颗金豆子,每颗一两。 寇仲很不顾形象的,拿起一颗,送到嘴里轻轻一咬,立即喜笑颜开,对徐子陵小声说道:“小陵,这是真的金子!” “别丢人啦!”徐子陵伸手肘撞撞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让江湖之人笑话我们扬州双龙没见过世面!” 众人都是心里哭笑不得。偏偏又没法真个儿笑出声来。 罗飞羽没管他们两个,转向众人说道:“参与赌局的各方,东溟派,杜叔的江淮军,沈落雁姑娘代表的瓦岗军,富甲天下的香家,还有任三当家代表的彭梁会,以及两位小兄弟,诸位没有异议吧。” “嗯?你不参与?”东溟夫人很奇怪地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答道:“我们只是来赌场玩乐而已,只是适逢其会,不凑这个热闹。” “哼!”东溟公主单婉晶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倒是狡猾得很,摆出一副公正中立的模样,好赢得这两个小子的好感。你倒是打的好长远算盘。” 罗飞羽长叹一声,“公主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只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已。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对两位小兄弟,并无任何的企图染指之意。因为……《长生诀》和杨公宝藏,很稀罕么?” 众人无语,东溟公主单婉晶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罗飞羽接着说道:“你们觉得很稀罕,你们尽管去争去抢好了。人弃我取,我只是捡起被你们丢弃践踏在地的仁义信义道德,就足够了。” 众人心里再次塞满荒缪绝伦的感觉,总觉得这番假大空的话,怎么在这个罗飞羽嘴里说起来,反而变得如此的凛然,如此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还真是一种奇怪地感觉。 “大家没有什么异议,那这一条也就没问题了。”罗飞羽接着说道,“赌局第三条规则,就赌这个,只有三局,各方可以选择不下注,下注就需得至少一两金子,多不限。三局完结,金子最多的一方获胜。” 众人默然,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任媚媚皱眉问道:“那如若有两方甚或多方金子一样多,又如何算?” “这一条看来诸位也没有什么异议了。”罗飞羽说道,“任三当家的担忧很有道理。两位小兄弟不是货物,诸位赌的,也不是他们的归属,而是诸位追捕他们的优先权。简单来说,赌局过后,两位小兄弟自行离开,两个时辰后,胜者即可去追捕他们,余者就必须再多等两个时辰,才能去追捕他们。这样愿赌服输,诸位又都是各凭实力办事。传出去了,江湖中人也就不会认定诸位是恃强凌弱,自然也就不会把诸位与昏君杨广和助纣为虐的宇文化及相提并论。” 东溟夫人呵呵一笑,说道:“这么个赌法,倒是新颖有趣得很。杜总管意下如何?” 她的心目中,也就只有杜伏威一个人而已,其他各方,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杜伏威冷冷一笑,说道:“江湖之上,很久没有这么新鲜的事了,杜某也是心痒得很。” 罗飞羽笑道:“夫人和杜叔没有异议,其他诸位呢?都没有异议,那就成了。” “等等,”寇仲嚷嚷道,“那要是我……或者小陵赢了呢?我们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不,你们两个或其中一个赢了,你们先行离开,三个时辰后,诸位就可以各显神通,来追捕你们了。谁追上抓到你们了,你们就是谁的。”罗飞羽答道。 东溟夫人赞道:“嗯,这么个新颖的赌法,倒是公平的很。” 难得的是,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赞同。 唯有杜伏威仍旧冷冷的,既不反对,也不点头。 罗飞羽拿起骰盅,一颗接一颗,拈起三颗骰子,扔进骰盅里,说道:“既然如此,那赌局就正式开始了。这是第一局,诸位准备了。” 他一出手,任媚媚立时双眼一亮。罗飞羽摇骰盅的手法娴熟,举轻若重,十分老练,显是也是个中高手。 只不过她心里就有些疑惑不解。 在场的,可都是赌场老手,更有杜伏威这样超越赌场高手的绝顶高手在,以罗飞羽这般摇骰盅的手艺,摇出几点来,不说杜伏威,就是任媚媚,也自觉可以听得出来。 呯! 骰盅扣在赌桌上,三颗骰子仍在里面翻滚着,没有最终落定。任媚媚立时凝神倾听,细细辨认骰子翻滚的细微声响。 三颗骰子翻滚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最终落定,骰盅突然发出一声嗡鸣,声若洪钟。 这当然是错觉。这只是因为任媚媚在侧耳凝神倾听,所以骰盅突然发出如此声响,显得特别大声而已。 任媚媚愕然抬头。在这声嗡鸣声中,三颗骰子翻滚落定的声音,完全被掩盖过去,无从分辨。 “诸位,请落注!买定离手,不可反悔!”罗飞羽朗声说道。 没有人动手。 大家都猜到罗飞羽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可是没有人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只有香贵身边的香玉山早就见识过罗飞羽这一手,没有感到意外。 东溟夫人看着罗飞羽,沉声说道:“罗总管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属难得!这一手出其不意,出人意料。这一局,我就不落注了,杜总管请!” 杜伏威打了个哈哈,面容波澜不兴,说道:“杜某也正是这个打算,这个先手,就留给你们晚辈吧。” 215 胜者 杜伏威这话说得很堂皇,有几分高深莫测,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自恃身份呢,还是也跟其他人一样,被这下嗡鸣声给干扰了,没有听明白。 任媚媚直接放弃。她是真心没有听出来。 剩下就是沈落雁,凝神沉思片刻,也放弃了落注。香贵哈哈一笑道:“在下本就只是凑个热闹,既然诸位都不落注,在下就碰碰运气,一颗金豆子,押小!” 罗飞羽揭开骰盅,开的是大。 香贵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了之。 罗飞羽把香贵的这颗金豆子往身前以一扒拉,顺手一抄,骰盅一掠而过,抄起三颗骰子,在骰盅里骨碌碌滚动。 这一次,他的手法又大不一样。 而众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骰盅落地,就会凭真本事,控制骰子的翻滚! 呯! 骰盅落地的同时,罗飞羽小指在骰盅上一扣,发出嗡鸣之声,同时说道:“诸位,可以落注了。” 表面上看,风平浪静。 可是围绕着骰盅所在,实则已成了几个人争锋的风暴区。杜伏威,东溟夫人,还有香贵,各输出一道真气,如灵蛇一样,就要往骰盅里钻去。沈落雁和任媚媚也不甘示弱,只是她们两个的实力就差了一筹,输出的一道真气完全还没到骰盅所在位置,就偏散得不成样子,只得在心里哀叹一声,就此作罢。 可是这个时候,香贵“咦”了一声,面露惊讶,东溟夫人和杜伏威就看不出来表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可实际上,他们的眼神,却显露出端倪。杜伏威看向罗飞羽时,双眼中精光一闪,显得十分讶异。 他输入过去的一道真气,迅如闪电,灵动如蛇,可是在骰盅里,却有着一股旋转不休的风暴。这道真气完全无法透入!他操控真气强行探入,结果却令他心神一震,这股螺旋风暴,直接把他的这道真气给带偏了,完全无法探知到骰盅里的情形,更遑论去控制骰子的翻滚了。 嗡鸣声余音缭绕,骰子已然落定。 东溟夫人再次讶然叹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罗总管的实力!罗总管年纪轻轻,修为了得,更兼真气操控如此自如,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公平的赌局,我想不下注也不行了。” 任媚媚和沈落雁芳心剧震。东溟夫人这话,等若是直接承认刚才这一局,她是无功而返,不知道骰盅里是什么情况。 既然连她也不知道三颗骰子是多少点,那下注就完全是凭运气,押大押小,输赢机会各占一半。 她伸出手,拈出两颗金豆子,在大和小之间作势欲投,双眼却紧盯着罗飞羽,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门道来。 罗飞羽哈哈笑道:“夫人过奖了!落注就是,买定离手,我脸上是看不出来三颗骰子的点数的。” 东溟夫人轻声一笑,手一松,两颗金豆子落在大上。 杜伏威一声不吭,身前的两颗金豆子自动滚了过去,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落在小上。 东溟夫人押大,他就押小,这是对赌。 香贵哈哈一笑,也两颗金豆子押小,沈落雁和任媚媚也不例外,也是很谨慎地拿出两颗金豆子,也是一个押大,一个押小。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仍旧选择观望。 罗飞羽揭开骰盅,开大。 东溟夫人打了个哈哈,说道:“看来运气不错,杜总管承让了!” 杜伏威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这一局,东溟夫人和任媚媚押中,押一赔一,金豆子为12颗,杜伏威和沈落雁各为8颗,香贵连输两把,只剩下7颗。 寇仲和徐子陵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注不落,这样他们可得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外加20颗金豆子,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自觉不自觉地,就把他们两个给忽略掉了。 第三局,就是决胜局,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唯有寇徐和徐子陵没事人似的,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看着。 罗飞羽也丝毫没受影响,手法再次一变,摇盅片刻,猛然把骰盅往赌桌上一扣。 呯的一声闷响,骰盅竟然没入赌桌足足半寸有余。 “诸位,请下注!”罗飞羽说道。 他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尾指敲击骰盅,发出嗡鸣之声。可是任媚媚根本就没听到骰盅的翻滚之声,而是只听到骰盅的呯然大响。 这一次,就是杜伏威也是微微动容,盯着罗飞羽,双眼精光闪烁。 “怎么,杜总管可是起了爱才之心?”东溟夫人问道,“实话实话,我也是起了惜才之意。只是想到要面对岭南的那位,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场赌局,公平公正,各凭运气,我还是押大!” 东溟夫人下的是四颗金豆子,押大。 杜伏威仍然与她对赌,四颗金豆子,押小。 香贵也是四颗金豆子,这一次却是押大。 沈落雁和任媚媚就像是一对冤家对头似的,也是四颗金豆子,一个押大,另一个就毫不犹豫押小。 “好了,买定离手。”罗飞羽说道。 他转向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还没吭声,就只见寇仲一声不吭地把金豆子全部推了过来,很是豪迈地说道:“全部押了,大!” 众人无不脸色一变,立刻就意识到,刚才只顾着相互算计,把寇徐和徐子陵两人给忽略了。 果然,寇仲刚押完,徐子陵低着头,也是把所有金豆子往前一推,押到小上,只是一声不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无需揭盅,众人也就明白了过来,这一场赌局,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赢定了。 不管开大开小,两人总是一输一赢,一个金豆子归零,另外一个就是20颗金豆子,无人可以超越。 而此时已经买定离手,也就没人好意思再追加投注。 罗飞羽揭开骰盅,三颗骰子深深地嵌入到厚实的香木赌桌里,怪不得骰盅落地,东溟夫人和杜伏威就齐齐一惊。这个样子,即使他们能输入一道真气,也没法把骰子给翻个面。 开的是小。 徐子陵赢。 杜伏威面无表情,看了两人一眼,淡淡说道:“你们两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爹就在这里看着,没人敢违背承诺,提前来追捕你们两个。快去吧!” 寇仲和徐子陵嘻嘻一笑,不约而同地说道:“多谢老爹!” 只不过下一刻,寇仲就笑逐颜开,扒拉过来20颗金豆子,兴奋难耐,说道:“小陵,快收好!这可是金豆子啊!一颗一两金子,都是真金啊!” 216 就这么说定了 这般贪财的模样,让人忍俊不住。 可是两人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一点也没有急着离开的迹象,反而坐在椅子上,磨磨蹭蹭的,做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事。 其他人都不吭声,刚才杜伏威已经提醒过两人时间紧迫,,现在其他人根本连提醒一声也欠奉。 罗飞羽看着他们两个,笑道:“两位小兄弟,还不抓紧时间离开么?你们可是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啊!” “不急,不急,”寇仲大大咧咧地说道,“三个时辰,足够我们离开了。” 罗飞羽说道:“那可不一定啊。你们从海沙帮手上逃出来,足足有两三天的工夫,诸位不还是追到彭城来,堵住你们两个了么?” 寇仲张目结舌半响,尤自强撑着说道,“这只是个意外,我们扬州双龙想要离开,谁能抓得住我们啊!” 这话说得大言不惭。 众人莞尔,罗飞羽问道:“对了,海沙帮的韩盖天等人,可是已经被杜叔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也许可能是吧。”寇仲答道,“当时我们只顾着逃走,没看到具体情形。不过以老爹的心狠手辣,韩仆地还有他手下的那个美艳尼姑,只怕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罗飞羽动容道:“那就是海沙帮已经被连根拔起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沿海三帮,去了个海沙帮,咱们巨鲲帮和竹花帮就可以去把海沙帮的地盘尽数给接收了。” 一直坐在那里,像是个木雕一样的杜伏威,此时微微睁开双眼,精光如电闪,冷冷说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不错,韩盖天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个护法,一共二十余人,都被杜某杀了个干干净净,扔在那里喂饱那些饿狼。” “多谢杜叔!”罗飞羽拱手道,“多了海沙帮的地盘,江都终于也就可以喘口气了。” “喘口气?”寇仲不解地大声问道。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江都上上下下,数万军士,还有竹花帮和巨鲲帮上上下下这么多帮众,光是吃喝,都够我愁白了头发啊。每天早上一醒来,睁开双眼,我就在发愁,要去哪里找点银子来,才能让这么多人吃饱穿暖呢。” 众人听得张目结舌。这么些话,在这个年轻的江都总管嘴里说出来,总是多了些荒谬绝伦的感觉。可他偏生还说得如此像真的一样。 沈落雁说道:“罗总管既然如此烦恼,何不把肩上的这个重担交给能者去担着呢?” 罗飞羽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是啊,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所以这次来,也就是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值得托付如此重担啊。” 杜伏威微闭双目,入定了一样,对罗飞羽这些话充耳不闻。众人之中,他跟罗飞羽接触算是最多的了,心里自然清楚得很,这只是鬼话连篇罢了。 这一点,沈落雁并不是不知道。她看了罗飞羽几眼,也就没再吭声,继续这个话题。 寇仲和徐子陵则呆呆地看着罗飞羽,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如此说来,竹花帮的帮主,已经不是殷开山了?” “殷帮主被尉迟胜活活打死在大牢里,就因为尉迟胜搜罗江都美女,要献给昏君杨广,其中一个就是玉玲姑娘。” “扬州总管也不是尉迟胜了?”徐子陵低声问道。 “尉迟胜也死了。”罗飞羽答道,“昏君杨广让独孤家的人来接任扬州总管,被尉迟胜下毒给杀了。” “那尉迟胜又是被谁杀了?”寇仲追问道。 杜伏威睁开双眼,淡淡地瞥了一眼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说道:“三个时辰,你们两个不肖儿还在这里东拉西扯。怎么,你们对争霸天下感兴趣?老爹就把衣钵和江淮军交给你们两个去操心,如何?” “老爹你是在说笑吧?”寇仲大讶说道。 罗飞羽摇头说道:“不,杜叔是认真的。以杜叔的为人性子,更喜傲啸江湖,而不是在沙场上与人争雄。两位小兄弟要是真有争霸天下之意,这倒是个不错的起点。” 其他人再次大为惊讶,就是杜伏威,也不解地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恍然不察,对着寇仲说道:“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尉迟胜是被影子刺客杀死得差不多了,我再上去补了一刀,就这么死透了。” “那影子刺客又是什么人?”寇仲接着问道。 罗飞羽转向杜伏威,问道:“杜叔知道这个影子刺客是什么人么?” 杜伏威摇头。罗飞羽劝道:“两位小兄弟还是赶紧逃命去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些个疑问,你们只要活着,终究有一天能够搞清楚的。” 寇仲看样子还想要开口说话,徐子陵一扯他的衣袖。两人离座,对着杜伏威道声谢,而后老气横秋地,对着众人拱手一圈,说道:“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在江湖上相遇,我们再把酒言欢!”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伦不类。 也没有人真个儿当真。只有罗飞羽正儿八经地拱手回礼,没有因为两人的身份低微而生出轻视之意。 两个人终于走了,看寇仲的这个样子,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被徐子陵拖着衣袖,一溜烟儿地走了,惹人发笑。 赌场里进厅堂里,屋顶上破开一个大洞,一束月光照射进来,投下一片圆形光斑,明晃晃的,正照在赌桌上。 众人都如同相互不认识那样,彼此不说话。以至于气氛很是有些怪异。 “怎么?罗总管也准备在这里等着?”东溟夫人突然出声问道。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我也想走啊。只是担心诸位以为我是有什么图谋,所以只好在这里陪着诸位干耗着。” “敝派与罗总管之间,有些误会。罗总管如若有意,不妨前来敝派船上,贵我两方冰释前嫌,商讨下合作的大事。” “好啊好啊!”罗飞羽喜形于色,连声应道,“只是公主别再动刀动枪的,我这人可是最怕别人动刀动枪的了。上次飘香号来江都,我事先都跟智叔说了,尉迟胜的那些欠款,不是不可以谈。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东溟公主单婉晶站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怒目圆瞪。罗飞羽却像没看到似的,继续自顾自说道:“尉迟胜到底有多少欠款?要不就在这里,我与公主在赌桌上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东溟公主单婉晶紧抿着双唇,东溟夫人笑道:“见识过罗总管的赌技之后,小女又如何能在赌桌上轻言输赢。尉迟胜已然身死,他的帐自然也就烟消云散,又如何能算到罗总管的头上。要怪,也只能怪敝帮看走了眼而已。罗总管意下如何?” 罗飞羽哎呀一声,看起来很是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这样……可多不好意思。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啊,如此宽宏大量,在下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娘!”东溟公主单婉晶喊了一声。 东溟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罗总管答应了,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217 仇恨深埋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东溟公主单婉晶明显很不高兴,俏脸生寒,看着罗飞羽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不过她已经无力改变这个事实。 在场众人中,都早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位年轻的江都总管,是个厉害角色。 即使是今天这场龙争虎斗,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隐隐约约意识到,罗飞羽才是最后的那个赢家。虽说他口口声声不凑这个热闹,这种超然中立的态度,反而令得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对他的观感最佳。 更何况,因着江都扬州的缘故,寇仲和徐子陵本身就跟江都军有着颇深的渊源,再加上江都军大将军李靖,又是寇徐二人口中的李大哥,这份渊源,就更深了一层。 东溟夫人老谋深算,主动提出与罗飞羽握手言和,就更是体现出她对罗飞羽的看好。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香贵说话时,脸上的肥肉随之抖动着,很是夸张,“罗总管年纪轻轻,就已是一方豪雄,还是竹花帮帮主,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罗飞羽抬手谦逊道:“香家主谬赞了。与香家遍布各地的赌场青楼相比,在下这点微末小事,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令郎年轻有为,老成持重。在下与他在江都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曾对人说,此子拿得起,放得下,他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哼! 杜伏威冷哼一声,声音不甚响亮,却足够所有人耳膜一震。 香贵只是打了个哈哈,就此结束他对罗飞羽的试探。他本意也是想跟罗飞羽套套近乎,结果却被杜伏威这声冷哼所搅,只能把话闷在心里,等待日后有机会再说。 场中气氛又变得有些诡异沉凝起来。罗飞羽更是左瞅瞅,又看看,索性眼观鼻,鼻观心,闭上双眼,假寐养神。 三个时辰,就这么一点点熬了过去。夜色渐渐深沉,亥时一过,三个时辰的承诺,也就随之解除。 众人一声不吭,立时作鸟兽散。 罗飞羽等人回到泊于码头上的飞云号,一时还没法歇息。 云玉真忙着去传回消息,让巨鲲帮和竹花帮去接收海沙帮的地盘。 这一次,海沙帮帮主韩盖天带着帮中好手,押解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北上,点儿背,被杜伏威获知行踪,率人追杀,死了个干干净净。 海沙帮地盘不少,盐场,商铺,商船,还有帮众,都是一块块肥肉,没有人嫌多的。 罗飞羽则来到尤雨晴的客舱,看着她坐在床边,闷闷不乐。 “怎么,看到香家的人,勾起了心中的仇恨。”罗飞羽问道。 尤雨晴“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罗飞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道:“仇恨这个事,并不需要时时刻刻挂在脸上,而是要深埋在心里,时刻不忘。香家有昏君杨广撑腰,这么多年来,产业势力遍布各地,暗地里的实力更是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没有那么容易。” “那个香贵,看样子似乎想跟总管搭上线,总管会怎么做?”尤雨晴仰起头,轻声问道。 “我会伪与虚蛇,尽量去摸清香家的人和事。”罗飞羽坦然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香家的事情,不是沙场争雄那么简单,而是要更为隐秘和复杂。香贵这个人,别看他笑呵呵的,人畜无害,实际上可不简单,属于吃人不吐骨头那种。论起心狠手辣,杜叔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对付这样的人,你就得比他还要更狡猾,更心狠手辣才行。” “总管说得对。”门口传来云玉真的声音。 她款款走了进来,站在尤雨晴身后,劝慰道:“这个事,急不得,也急不来。你一心急,反而让仇人有机可乘。” 尤雨晴长吁一口气,叹道:“我知道。我只是……唉,想起了以前的事,不堪回首而已。还有小阴和小纪两个,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样了……” 说话时,尤雨晴双眼泪珠滴落,犹如断线的珍珠。 恰在这时,云芝进来禀报,说有人上船来拜见。罗飞羽留下云玉真在这里陪着尤雨晴,去见来人。 过不多时,罗飞羽就回转来,尤雨晴已经在云玉真的劝慰下,平静下来。 云玉真问道:“来的可是香家的人?” 罗飞羽点点头,“香贵和香玉山,两人没有说明来意,看来只是探探口风,拉拉交情。他们想要做的,就是把赌场和青楼开到扬州。” “这可就是一块肥肉。”云玉真说道,“扬州远离战火,日渐繁盛,香家肯定是垂涎三尺。只是很奇怪,香贵身为巴陵帮龙头老大“烟杆”陆抗座下四大高手,为何会离开巴陵,到彭城来?” 罗飞羽沉吟道:“巴陵帮三当家萧铣现在何处?” 云玉真摇头,茫然不知。 江都军的情报网络还没有把巴陵帮作为重点,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萧铣等人的动向。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罗飞羽说道,“想办法给巴陵帮二当家传个话,就说让他当心影子刺客。” “小心影子刺客?”云玉真大吃一惊。 罗飞羽点点头,“影子刺客有可能会出手,刺杀巴陵帮龙头老大“烟杆”陆抗。我在历阳的时候,就已经跟巴陵帮二当家见过面,提醒这事。” 云玉真沉吟问道:“总管的意思是,担心这事背后是萧铣和香贵在主使?” “是的。”罗飞羽答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一旦萧铣掌控巴陵帮,他势必会挤压江淮军和沈法兴的势力范围,图谋往大江下游扩展。” 现在巴陵帮在“烟杆”陆抗的把控下,明面上还是效忠于昏君杨广,并没有举起反旗。萧铣和香贵一旦有这个动作,就说明两人准备起兵,脱离昏君杨广的控制,自立门户。 传递消息给巴陵帮二当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也不是绝无可能。云玉真问清楚原由,即去安排,贯彻落实罗飞羽的这个指令。 各路消息也在相继传回来,寇仲和徐子陵离开香家的赌场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影踪。各路人马各显神通,在彭城内外折翻腾了一夜,却都一无所获。 第二天早上,飞云号仍旧停泊在码头上,罗飞羽听完云玉真所说,综合各方面的消息,突兀地问了句:“东溟派的染香号呢?还在码头上吗?” 云玉真摇头回道:“今日一早就启航离开,顺着泗水往微山湖而去。”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只怕就在染香号上。” 218 账簿 说这话时,罗飞羽坐在木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正在品茶。 他是猜测,基于寇仲和徐子陵当前最为想做的事,就是去偷东溟派的账本,想要去扳倒宇文阀。 只是他心里的念头还不止于此。 东溟派去而复返,账簿也没有送回到琉球,还是随身携带,只是换了一条船而已。 这么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方便讨账记账? 难道东溟夫人没有其他的深层次用意? 比如说,故意让人来偷盗账簿,暗地里推李阀阀主李渊一把,让他赶紧兴兵反隋? 罗飞羽啜饮一口热茶,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只怕可能还挺高。 船舱里,只有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她们不知道罗飞羽心里此刻在想着什么。 云玉真问道:“总管要不要追上去?” 罗飞羽沉吟着。 追上去,即使能抢到东溟派的账簿,于他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他所猜测的,东溟派只要有人来偷抢账簿即可,并不用管是谁拿到账簿。 这样即使拿到账簿,去阴宇文阀一把,反而是有利于李阀,对江都军没有任何好处。 他放下茶盏,长叹一声道:“算了,我们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还是按原定的计划,前去拜访彭梁会大当家的。” 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坐镇在梁郡梁城。从彭城沿汴水而上,就是彭郡。 船停泊在这里,是为了等彭梁会三当家“艳娘子”任媚媚的消息。 早餐过后,任媚媚终于来了。 飞云号客舱里,罗飞羽与任媚媚分主宾就坐。任媚媚伸手掩嘴,打了个呵欠,眉宇间难掩疲态。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三当家昨晚辛苦一夜,怎么,还是没有抓到那两个小子吗?” 任媚媚掩嘴吃吃娇笑道:“罗总管这话,话中有话啊。” 云玉真还好,尤雨晴不由得微微蹙眉。任媚媚这个“艳娘子”的称呼,还真是人如其名。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是说话就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 罗飞羽当做没听懂,解释道:“昨晚各路人马大索彭城,闹得鸡犬不宁,看样子是一无所获。寇徐二人,的确是不简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逃脱各路英雄的追捕,实属难得。” “罗总管对此二人,果真是毫不心动?”任媚媚终于正经起来,不经意般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还没这个闲情逸致去对他们两个动心思。贵帮大当家的,可是在梁郡?” “我就是为这个事而来的,”任媚媚说道,“大当家此刻不在梁郡,他应当今大儒王通之邀,前往东平郡王通宅邸赴会。” “东平?”罗飞羽不由得一愣,心里泛起荒缪绝伦的感觉。 巨野泽就在东平郡,东溟派的染香号去的就是巨野泽,既是会李阀的人,只怕也跟这个王通广邀宾客有关。 任媚媚不知道罗飞羽的心思,解释道:“王通有着天大的面子,请动箫艺天下无双的石青璇前来,大当家的也就欣然赴会。” “石青璇!”尤雨晴失声惊呼。 任媚媚十分诧异,转头看去。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东平拜见大当家的好了,顺便也能去凑凑热闹才是。” 他心里也是感慨不已,本想不管东溟派账簿之事,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左右着,往这个方向走下去。 任媚媚再寒暄几句,辞别而去。飞扬号一震,缓缓驶离码头,换了个方向,顺着泗水而上,追随着东溟派的染香号而去。 …… 隔着半日的路程,飞云号尾随着东溟派的染香号,驶入巨野泽。 是夜天高气爽,月朗星稀,半阙明月映在水面,波光粼粼,十分宜人。 东溟派的染香号驶往巨野泽湖心小岛,罗飞羽站在船舱里,远眺湖心小岛,沉默不语。 他穿着紧身水靠,带着两把尺许长分水刺。 “总管此行还是太过行险了些!”云玉真仍然没有放弃说服罗飞羽。 罗飞羽回头看了她和尤雨晴一眼,拉上蒙面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东溟派的账簿,与其落在别人的手中,不如抓在我的手里。” 话音刚落,他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穿窗而过!灵巧得如一只灵猫,无声无息。 云玉真和尤雨晴相视无言,不约而同轻叹一声,十分无奈。 “啵”的一声,罗飞羽入水,溅起依稀一起水花。 除了知情的云玉真和尤雨晴,没有人知道他已离船入水。 他修习《长生诀》日深,在水中无需浮出水面换气。月光映在水面,从水下看过去,整个世界如同一块凝胶,底下颜色渐深,直至漆黑一团,头顶上渐渐发亮,波光琉璃,十分奇妙。 十多丈外,罗飞羽在水面露出头来,认准方向,双脚上下摆动,手臂划动,如一尾游鱼,迅疾往湖心小岛游去。 染香号大船的阴影横亘在水中,如一堵墙。 罗飞羽靠过去,耳朵贴上船壁,船上诸人走动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半阙明月渐渐西斜,一群人下船后,船上的声响稀少,无人走动。 猛然间,罗飞羽心中一动,看了过去。一道黑影在水中高速游来,贴着船壁,浮出水面,爬了上去。 罗飞羽潜伏在船底,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很有耐心,静静地潜伏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船上突然传来蓬蓬两声闷响,然后一声惨哼,接着一声怒吼响起,震天动地。 整艘船立时沸腾起来,脚步声,喊叫声,纷杂沓至。 罗飞羽早换了个位置,静静地等着。 扑通! 一声响,有人从船上跃入水中。 就在他入水的一刹那,猛然察觉到不对,腰间一疼,直入骨髓。 他还没来得及张嘴惨叫,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拖进水里,张开的嘴立时被湖水灌入,喊声也就被淹得个干干净净。 这个时刻被人暗算,他立时身受重伤。可即便如此,他的反应还是甚快,身躯一扭,双臂横扫,试图扭转极端不利的局势。 罗飞羽右手快如闪电,抓住横扫过来的手臂,左手抽出分水刺,噗嗤一声,自他后背捅了进去,螺旋劲猛然爆发,直攻其心脉。 那人连番遭受重创,身子后仰,竭力想要挣脱罗飞羽的禁锢,可是只是挣扎了几下,就骤然动作一滞,僵在水中。 219 借刀 罗飞羽是守株待兔,闪电出击,一出手就是狠辣无比,深得快准狠的精髓。 特殊境地之下,又是此人入水刹那这个特殊时机,即使此人功力深厚,遭袭反击无果,无法脱身脱离险境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直到此人完全没有动弹,罗飞羽才拖着他,在水底迅速游走。 游出十多丈之后,身后传来扑通两声,那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从船上跳下水来。 两人只顾着逃走,已经看不到罗飞羽的身影,也不知道水底下刚才发生的事。 整个行动,堪称完成得十分完美。 罗飞羽游出老远,把此人沉入湖底,搬来石头掩埋,然后带着从那人怀中掏出来的账簿,回到飞云号上。 船舱里,云玉真和尤雨晴正在悄声说着话,一边等着罗飞羽的消息。罗飞羽悄然穿窗而入,两人同时看过来,秀眸一亮,正要说话,罗飞羽竖起手指头,做了噤声的姿势。 两人上前来,帮着罗飞羽脱下水靠,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净衣服。 “总管去了有些时候了。”云玉真还是忍不住悄声说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指着放在案桌上的账簿,道:“那是,东西到手了,你们检查下,有没有什么可堪大用的地方。” 账簿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打开油布,账簿扉页上写着“琉球东溟派”几个大字。尤雨晴轻轻翻开账簿,第一页页顶写着:“陇西李阀第一”。下面则是黑色和红色账目。黑墨写的是兵器种类及数量,对应右侧的朱砂写的银码数目,注明是黄金,最大的一笔,竟然高达三千两黄金! 账目上,还对应着交收日期地点和交收人。 一页一页翻开来,光是李阀购买的兵器,就写了三大页。 怪不得东溟派跟李阀关系如此密切,如此大的主顾,当然是关系非同一般。 云玉真带着担忧,感慨道:“李阀囤积如此之多的兵器,却还给世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之感!李阀这是把世人都给瞒骗过去了!” 罗飞羽也是大为震惊,长叹一声道:“李阀暗地里做了这么多准备,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北方诸雄里,李阀是最为深藏不露的。今趟东溟派账簿被偷,消息传开,李阀起兵,也就是在旦日之间。怎么得想个办法,给李阀搞点麻烦出来才是。” “把账簿交给昏君?”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是的。不过没有人知道账簿在我们手上,所以……” “暗地里交给某个人,这个人得有办法,也有动力,把账簿交给昏君!”云玉真补充到。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我想到一个人了!开船!去郓城!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在郓城王通宅邸赴会,那里就有我们要找的这个人!” “谁?聂敬吗?”尤雨晴问道。 “不是。是王世充!总管想到的,可是他?”云玉真说道。 罗飞羽答道:“雨晴还是欠缺些江湖历练。不错,就是他!” 云玉真一笑出门,去吩咐开船。尤雨晴神色黯然,低声道:“我……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罗飞羽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长于心思缜密,做事细致入微,玉真则长于情报搜集分类整理和归纳。这次历练回去,竹花帮、总管府还有江都军的一应账务后勤,都会交给你去打理,到时有得你大显身手的地方,如何说你帮不上忙?” 尤雨晴“啊”了一声,迟疑着说道:“这……我……” 云玉真已经回来,笑着说道:“妹妹莫担心,你能做得来的,这个位置至关重要,总管当然得找个信得过的妥当人担此重任才行。” 飞云号微微一震,乘着夜色起航。从这里到郓城,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天亮前即可抵达。 …… 东平郡郡治郓城,就矗立在巨野泽边。城东就是码头,即使是黎明前夜色最为深沉的时候,码头这一带仍旧灯火通明,有大大小小船只进出。 飞云号靠岸停泊,下来一些人之后,除了船头船尾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着,船舱就全部黑灯瞎火。 天色微亮时,这些人分纷纷返回,带来城内的情况。 整个郓城,客栈爆满,到处都有士卒巡逻。 王通的生日宴会,就是今天。 他邀请的人,都是临近郡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就包括屯兵东平郡的王世充。 王世充落脚处,就在城南的悦来客栈。 这是宋家的产业。 罗飞羽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带着宋杰和宋涛,悄然上岸。来到悦来客栈,从后门进入。 掌柜宋浩,闻讯立即赶过来,连声陪着不是。 罗飞羽很随和,与他说了两句,开门见山问道:“王世充是住在这里?” “是,”宋浩答道,“总管可是有事?” “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他,但是又不能让他知道是谁交给他的。”罗飞羽说道,“我想来想去,只能在他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把东西放进去。” 宋浩脸上带着微笑,耐心听罗飞羽说完,这才笑道:“阀主尝说,大道至简。总管之事,在下琢磨着,也许交给在下,直接送到王世充面前,也就是了。” “对啊!”罗飞羽伸手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惊叹道,“这的确是大道至简的道理啊,最简单,反而最为有效。” 他从怀里掏出油布包好的账簿,递给宋浩。 宋浩双手恭敬接过,起身拿来笔墨,说道:“还得劳烦总管写上几个字,就写“王世充亲启”,在下就说有人夜间放下这个东西,不敢擅动,立即来交给他。王世充即使多疑,也无话可说。” 说话间,罗飞羽已经写好。 等到墨汁完全干了,天色也已大亮,宋浩告罪一声,拿着账簿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过不多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如此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宋浩赶了过来,笑着说道:“禀总管,这事已经办妥。王世充拿到东西,匆匆忙忙地就带人离开,看来这事非同小可。” “那当然。”罗飞羽微笑着答道,“你也赶紧给阀主去个信,告诉他,李阀起兵造反,就在旬日之间!” “啊?!”宋浩惊呆了。 愣了片刻,他才如梦初醒,根本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跳起身来,告罪一声,立即出门前去安排。 220 冤家路窄 天下不靖,起来反抗昏君杨广的义军,已经是前赴后继,遍布各州郡。 可是四大门阀,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宋阀避处岭南,一直遭受昏君杨广和其他三姓门阀的打压,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势力,现在也只是在江湖上活跃起来,暗地里半公开支持各路义军,没有第一个扯起反抗昏君杨广暴政的大旗。 如若李阀起兵,这就绝对是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比之扬州总管罗飞羽在江都强势崛起,还要更加震动天下! 如此大消息,又是罗飞羽亲口说的,再加上王世充一拿到那个东西,就急匆匆地离开东平,连大儒王通的寿宴都没空参加,就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宋浩哪敢怠慢,立即以最紧急的方式,送出这个消息。 王世充急匆匆离开,腾出来的住处,罗飞羽就毫不客气地住了进去。他把账簿交给王世充,是希望能延缓李阀起兵的时间,如果能给李阀造成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那就更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南王通宅邸张灯结彩,视如白昼。 位于街角的大门,很是气派。三十多名青衣大汉,一溜儿排开,在门口维持秩序。 大门外的街道上,挤满看热闹的人。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个好几百号人。 没有请柬,就没法入府赴宴,这些人难说仅仅是在这里看看热闹的,还是真的想一睹石青璇的芳容,就不得而知。 罗飞羽背着绣春刀,与宋杰和宋涛一起,身穿宋家年轻高手的衣衫,跟在云玉真和尤雨晴身后,往大门走去,看起来就是两人的护卫。 云玉真和尤雨晴面纱遮脸,拿着的是正儿八经的请柬,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进到宅邸。 主宅后的大花园里,灯照如白昼,宾客满堂,婢仆成群,来回穿梭忙碌。 进入主堂,气氛更是热烈,男女宾客聚成群闲谈,时不时爆发出欢声笑语来。 主堂一侧,摆着一溜儿酸枝椅,却只有两人就坐,其他人都站在两人身边,凸现出两人的身份地位。 罗飞羽低声说道:“你们在这里随意,我去转转就来。” 这里到处都是人,宾客相互也不认识。罗飞羽转出几步,如游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走出主堂。 在他离开的同时,就好几个有年青男宾客主动上前来搭讪,不过一会儿工夫,尤雨晴和云玉真身边,,也就围拢了一圈人。 罗飞羽不确定东溟公主单婉晶和寇仲徐子陵是否也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石青璇。 石青璇身份特殊,父亲是魔门的邪王石之轩,母亲则是慈航静斋的碧秀心,背后就跟罗飞羽志在必得的目标牵连在一起。魔门的《天魔策》,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都跟石青璇有些关联。 他在大花园中四处走动,看起来漫无目的,实则是在走遍整个宅邸,寻找石青璇可能出现的地方。 《大唐双龙传》原著中,石青璇没有公开露面,吹箫一曲后,就玩起消失。这意味着她身法独特,功力深厚,还有着易容的特殊手段,所以才能在宾客如云的大花园里,来去自如。 他走遍大花园,连屋檐角落都没有放过,仍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大花园里,罗飞羽站在一株盛开的不知名花木前,仔细审视着石青璇可能出现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在看着他,回过头一看,不由得讶然。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正在不远处的石阶前一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罗飞羽左右一看,迎着两人过去,轻声说道:“两位小兄弟不是在东溟派的染香号大船上么,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寇仲抢先说道,说话显得老气横秋的,“咦,总管怎么知道我们在染香号上?” “猜的。”罗飞羽淡然说道,“不过也是第二天东溟派的染香号启程后,我才猜到的。那天夜里,整个彭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惜大家都是白忙乎整整一夜。”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笑,说道:“哈,那是当然!任他们奸似鬼,也只能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 罗飞羽跟着寇仲哈哈笑了两声,徐子陵赶紧抓紧时机问道:“总管是来抓我们的?” “不是,”罗飞羽摇头答道,“我要真来抓你们两个,李大哥和素素也不答应啊!”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对视,眼中显露出兴奋的光芒。徐子陵接着问道:“素素姐……在扬州?” 罗飞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猛然抬头,然后听到一声低喝响起:“好哇!你们三个小贼,果然是一伙儿的!” 说话的是东溟公主单婉晶,满脸怒容,双目怒瞪着三人,刚从主堂里走出来,就看到三个最令她咬牙切齿的人。 寇仲和徐子陵齐刷刷看向罗飞羽,罗飞羽则愕然看向他们两个,问道:“怎么回事?公主为何会认为我和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寇仲和徐子陵齐齐摇头,很是惹人发笑。 东溟公主单婉晶怒气冲冲地走下石阶,在她身后跟着尚明等人,个个手按剑柄,同仇敌忾的气势。 寇仲干咳两声,挤笑说道:“公主也是来看表演吗?” “卑鄙小人!”尚明低声怒斥道。 “啊?”罗飞羽惊呼一声道,“你们两个老实交代,对公主做了什么卑鄙无耻的勾当?” 这么一说,东溟公主单婉晶立时转过头,狠狠地瞪着罗飞羽,双眼如欲冒火。其他人更是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误会,误会,”徐子陵连连摆手道,“我们两个只是误打误撞,碰上有人摸到飘香号上偷东西,公主就……” “闭嘴!到底是是不是他指使你们来打我们的主意!”单婉晶玉脸生寒,冷冷道,“怪不得在彭城时,他一个劲为你们两个争取逃脱的时间!” 罗飞羽连声道:“公主别误会,我也只是在这里偶遇两位仁兄罢了。是谁这么胆大,敢到高手如云的飘香号上去偷东西。咦?不会是东溟派的账簿被偷了吧!” 他演戏演得很到位,愕然惊呼,十分逼真。 寇仲嬉皮笑脸道:“正是账簿被偷了,不过不是我们两个,而是一个黑衣人,我们也不认识是什么人。” 单婉晶瞪了罗飞羽一眼,冷哼一声,冷冷说道:“如若不是有人指点,你们两个又如何知道有这么一本账簿!哼!还说你们三个不是一伙的,今趟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押他们出去!”尚明接话说道,“跟这种小角色说话,只是浪费时间!” 221 煮鹤焚琴 话音未落,寇仲和徐子陵立时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那么懒散无赖,而是变得全身戒备,气势沉凝。 罗飞羽摆手道:“等等!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讲究以理服人!到底是什么人偷走了账簿?” 单婉晶怒瞪着他,低喝一声:“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啊!”罗飞羽叫起撞天屈来,“你又污蔑我跟这两位仁兄是一伙儿的,现在又不告诉我到底是谁偷走了账簿,这不是很荒唐好笑吗?” “放屁!”尚明低喝一声,五指箕张,朝罗飞羽肩膀抓来。 尚明一动手,另两人立时上前一步,肩并肩,挡住进出主堂宾客的视线。 罗飞羽右腿往后退开半步,左手在身前扇着,低笑着说道:“好臭!好臭!” 他的右手却五指如波涛起伏,迎上尚明抓过来的手掌,在方寸之间,手掌五指灵动,似慢实快,后发先至。 与此同时,单婉晶则一指点出,迅疾无伦,点向徐子陵腰眼。 尚明五指一抓,罗飞羽手腕微抖,手掌微微一沉,尾指自尚明手腕寸脉间掠过。 “啊!”尚明惊呼一声,脸色大变,侧踏半步,右手酸麻,僵在空中。 罗飞羽手腕一翻,五指如钩,扣住尚明的手腕,顺势往侧面一拨。 尚明站立不稳,往单婉晶歪去。单婉晶此时手指一滑,徐子陵则探手往她脸蛋摸来,尚明则整个人合身扑来,令她不得不身子滴溜溜一转,避过徐子陵的轻薄,顺手一扶一带,拉着尚明站稳脚跟。 寇仲双眼发亮,紧盯着罗飞羽的手。 “这叫天山折梅手!”罗飞羽收回右手说道,“一共九式,功力愈深,威力愈大。” 寇仲随口问道:“这是第几式?” “这还只是起手式的前奏,还没到正式的招式,”罗飞羽一本正经地说道。 尚明脸色铁青,双目怒火冲天。 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再次动手。 就在这时,有人娇喝一声:“两个小狗好胆!竟然还敢来这里!” 数道人影奔过来,领头是个妙龄女子,长相不俗,但是与单婉晶一比,还是差了一些。 众人愕然转头,寇仲和徐子陵脸上表情丰富,十分震惊。寇仲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说道:“无……无双妹……” “谁是你的无双妹!无耻之徒!”沈无双怒斥道。 罗飞羽沉吟故意打趣道:“两位小兄弟怎么回事?到处拈花惹草,惹是生非?” 沈无双一下子把仇恨撒到罗飞羽身上,怒目圆瞪,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滚开!” 她这是把单婉晶一行人也给划进去了,当做是一伙的。单婉晶本就在气头上,脸色一沉,尚明冷笑两声,出声斥道:“哪里来的臭丫头,在这里大呼小叫!” “好胆!”沈无双身后的两位师兄孟昌和孟然为师妹出头,齐声怒喝。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都是不服输的主,越骂越是上火,彼此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这般动静可就小不了,惹得过往宾客纷纷侧目。罗飞羽微笑着旁观,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也是识趣地闭上嘴,乐得让两拨人吵起来。 主堂里出来几人,领头的沈乃堂看了众人一眼,脸色一沉,呵斥道:“你们干什么?知否这里是什么地方?!” 众多宾客面前,他可不能顾及侄女沈无双的脸面,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给责怪上了。 罗飞羽和寇仲徐子陵很有默契地同时往后退开一步。寇仲抱拳作礼,打了个哈哈,抢着说道:“不管我们兄弟的事,是她们闹起来的。” 单婉晶狠狠地瞪了寇仲一眼,沈无双脸色铁青,正要反唇相讥,沈乃堂就出声喝止,让她心中气苦,脸上立时显出委屈而又愤怒的模样。 中堂里不住有成群宾客出来,罗飞羽脚下一滑,身形一溜,如游鱼一样,混进人群之中。那边厢里,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也是不约而同的开溜,气得单婉晶和沈无双两拨人四处张望,搜索两人的行踪。 宾客都从中堂出来,散布在大花园各处。最后出来的,正是坐在中堂一侧酸枝椅子上的两名老者,号称“黄山逸民”的欧阳希夷,衣衫褴褛,体态威猛,不怒自威。至于另一看起来面似中年的老者,正是这座宅邸的主人王通,乃是当世大儒。 有人搬来酸枝椅,恭请他们坐下,身边站着不少宾客,显得地位尊崇。 这是石青璇要来了。 罗飞羽在宾客人群中穿梭,来到大花园的外围,找到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就这么看着大花园里的如云宾客,还有欢声笑语。 刹那间,他浑然忘了来到这里的目的,忘掉其他的一切,感觉眼前的一切,近在咫尺,却有远在天涯般的不真切。他置身其中,却又抽身事外,如同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十分熟悉。 罗飞羽眼前一切都在恍惚之中,像是万花筒,在不停旋转。恍惚之间,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微微长叹一声。 “良辰美景,宾客满堂,兄台为何在这里长吁短叹呢?”突然有个声音问道。 声音很轻柔,带着几分小顽皮。 罗飞羽回过神来,转头看过去,笑道:“只是一下恍惚,觉得眼前所见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样,故而有这么一瞬间的感慨罢了。” “原来如此,”那女子微笑答道,“只是很奇怪,我也时而有这样的恍惚。” 女子身段绝佳,罗飞羽看到的是她的侧面,玲珑起伏,只是面容就有些辜负了这幅好身材,尤其是鼻子高隆,犹如画龙点睛一样,把99分的美好,都给破坏殆尽。 她恰在这时转过头来,迎上罗飞羽的目光,眼中露出促狭的笑意,问道:“怎么,觉得大煞风景了吗?” 罗飞羽咧嘴一笑,答道:“姑娘说笑了!大煞风景的,其实是在那里。” 大门口那里,骚乱骤起,有人倒跌折着飞了进来,呯然落地,引得周围的宾客惊呼连声,纷纷忙不迭地避让。 显然有人要硬闯进来。 女子也顺着罗飞羽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 罗飞羽接着说道:“宾客满堂,都是慕名而来,想要聆听石姑娘天地无双的箫艺,可偏偏就有人要做出煮鹤焚琴之事!” 大门外,一对男女并肩而入,神态倨傲。 “这是什么人?”女子轻声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看起来不似是中原人士。” 这里距离稍远,看得不是太真切。就在两人轻声猜测时,大花园门口的骚动,已经引起端坐在主堂门口的主人王通和欧阳希夷的注意。 “怎么,你不去那边看看热闹?”女子轻声问道? 欧阳希夷站起身来,手提长剑,走下石阶,竟然是准备亲自出手。 罗飞羽摇头答道:“这里高朋满座,轮不到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出头。” 女子偏头看着罗飞羽,很是好奇地问道:“你这背刀的样子。倒像是岭南宋家的人,莫非你姓宋?”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回道:“姑娘好眼光,只是在下并不姓宋。” 222 横着走 那女子露出几分不大相信的神色。 “在下姓罗,名飞羽,来自江都,”罗飞羽坦然说道,“这次是拿着宋家的请柬,混进来的。” 罗飞羽自报家门,女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显是并不知道罗飞羽是什么人。她的一双眸子十分醒目,乌油油,明亮如宝石,带着永恒般的神秘风采,盯着罗飞羽看,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宋家的请柬,原来你跟岭南宋家颇有渊源,那我还是猜对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 女子对着罗飞羽也是一笑,挥挥手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办哩。” 她就这么飘然而去,不片刻工夫,似慢实快,就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 大花园里的空地上,欧阳希夷已经出手,与闯进来的年轻男子战在一起。 夜色之中,箫声如从阴影中跳跃出来的,在刀剑交击的间隙中,顽强而又调皮地蔓延开来,显得如此活波灵动。 随着两人出手的激烈,箫声也随之扶摇直上,终于盖过刀剑交击声,在夜色下盘旋着,时而欢快飞舞,时而缓释下来,如孔雀漫步,透着一股从容,优雅,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最后,箫音冉冉直上,越来越高,却又越来越纤细,直至微不可闻,只留下听不见的余韵,在夜色中弥漫。 罗飞羽完全沉醉在箫声之中。 很难想象,石青璇的箫艺竟然拥有如此魔力,令人情不自禁的,就沉醉其中。 直到哐当一声,欧阳希夷弃剑在地,悲声感慨,罗飞羽才从入神境地中回过神来。 石青璇婉拒欧阳希夷的挽留,话音刚落,就走得十分干净利落。 大花园里的宾客轰然炸开似的,往四面散开,想要找到石青璇的身影。刚刚还在与欧阳希夷激战的年轻男子,也是一个闪身,就与同伴女子并肩闯出大门,不见了踪影。 罗飞羽这个方向,也有众多宾客涌过来,冲进夜色中。罗飞羽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仍在回味无穷。 蓦然他转头看去,正见到刚才那个女子,逆着人流而来,面带微笑。 她显然就是石青璇了。 罗飞羽摇头苦笑,轻声说道:“有眼不识,真是近在咫尺,竟如远在天涯。” “嘘!”石青璇做了个看破不说破的手势,说道:“我真的要走哩。我也终于想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扬州百姓真是有福气。” “姑娘过奖了!”罗飞羽拱手道。 石青璇微微一笑,对着罗飞羽微微挥挥手,再次转身,片刻之后,就隐身到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 曲终人散。 石青璇来过,只吹箫一曲就走了,连面都没有露,带着十足的神秘感。 大花园里,宾客已经散去,中堂门前,欧阳希夷和王通仍旧坐在酸枝椅子上,小声说话。陪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好几个人,年龄各异。 罗飞羽一直站在花园角落,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似是仍旧沉浸在余音缭绕之中。 大门敞开着,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去,如同就是在这里等着这两人似的。 “咦?他们是在等着我们?”那个女的很惊奇地说道。 哼! 男的冷哼一声,神色间满是满不在乎。 “他们是不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身材挺拔,面容英伟,五官轮廓分明,如大理石雕刻而成一般。眼神凌厉,深具霸道强横之意。只是脸上带着风沙侵袭的痕迹,呈古铜色,反而倍添男儿气概。 他的左右腰际各挂一刀一剑,形态威武。 身边的女子一袭白衣,面貌身材,眉目神态,都美得令人枰然心动。神情冷若冰霜,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汉人女子。 欧阳希夷一声长笑道:“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仲淹(王通)说你等二人还是去而复返,老夫倒时看走眼了,你们果然去而复返!” 英伟青年好整以暇道:“在下跋锋寒,今趟回来,就是问这里的主人一件事,方才吹箫一曲的石青璇,到底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王通坐在酸枝椅上,看着跋锋寒,一言不发。 跋锋寒冷哼一声,撩起外袍下摆,双手分别握住刀剑柄,动手胁迫之意,一览无遗。 欧阳希夷长笑道:“怎么?准备动强?” 笑声刚刚止歇,欧阳希夷倏然转头。与此同时,坐在酸枝椅上的王通,跋锋寒,还有站在石阶上的众人中,也有数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罗飞羽微笑着从大花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神态自若。 “你是什么人?”跋锋寒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道:“你们学中原汉人的话倒是学得不错,可是却没有学会中原汉人的礼仪。在王老的寿宴上,动手伤人,求人办事,还如此盛气凌人?即使是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毕玄和“弈剑大师”傅采林亲来,也绝不会像你们这样横着走啊!” “小鬼讨打!”白衣美女娇喝一声。 “咦,原来这位姑娘是“弈剑大师”傅采林的高足?”罗飞羽讶然道,“那位罗刹女,是姑娘的师姐,还是师妹?” 白衣美女怒瞪着罗飞羽,手按在剑柄处,一字一顿问道:“她现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罗飞羽耸耸肩道,“罗刹女自从与宇文化及大战一场后,好久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 白衣美女神色微变,眉宇间流露出些微担忧之色。罗飞羽接着说道:“不过据传宇文化及在罗刹女手下受了重伤,觅地潜修,反而功力大进。” “小鬼头你是什么人?”白衣美女神色间的担忧更见浓郁,蹙眉问道。 罗飞羽不以为忤,哈哈一笑说道:“在下罗飞羽,可不是什么小鬼头,傅姑娘年纪轻轻,开口闭口却如此老气横秋,莫非这是你师尊教你的么?” 白衣美女气得冷眉竖起,俏脸生寒。 罗飞羽却只是一笑置之,转过身去,对着王通等人拱手:“在下江都罗飞羽,冒昧来王老府上听得石姑娘天下无双的箫音,在此谢过王老!见过欧阳老,各位前辈!” 他这般彬彬有礼,简直就是以实际行动,告诉跋锋寒两人什么叫礼仪。 王通和欧阳希夷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赞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罗总管声名鹊起,大名传遍江湖,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少年!” 欧阳希夷点头赞道:“早就听说罗总管年纪虽不大,却把江都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只是罗总管北上,这是……” 223 退敌 这个问题,是大家都有的疑问。罗飞羽身为扬州总管,如何会孤身北上,深入到朝廷势力占优的东平郡? 只是欧阳希夷没法问得太细,一来罗飞羽不是应王通之邀,前来赴约祝寿,二来问得过细,又担心罗飞羽不便回答。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欲言又止,就显示出欧阳希夷洞悉人情世故,修炼到世事通达。 罗飞羽笑道:“在下北上,就是为了拜会各路英豪前辈。在彭城时,彭梁会三当家告知大当家聂前辈前来赴会,故而也跟着过来。只是来得匆忙,未能先来拜见王老,只好待宾客散去,前来拜见,万望王老及各位前辈海谅!” 王通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罗总管客气了!” 哼! 身后跋锋寒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冷冷道:“虚情假意!我只是要知道石青璇是什么人,现在哪里,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王通还好,只是脸色一沉,欧阳希夷则是怒容满面,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微笑着转身,说道:“跋兄还真是飞扬跋扈得很,在你在王老寿宴上动刀动枪时,在下恰好陪着石姑娘在花园外看着。你见不到她,就自然见不到她。这个道理,跋兄看来是不懂的了。” “哼!你也是用刀?”跋锋寒神色冷峻,冷冷说道。 “在下自然是用刀,”罗飞羽晒然答道,“莫非跋兄也是用刀?” 这是明知故问,跋锋寒冷哼一声道:“拔刀!” 罗飞羽怡然不惧,踏上一步,拱手道:“跋兄请!” 刹那间,跋锋寒如出鞘长刀,气势逼人,滚滚而来。但是罗飞羽却没有拔刀,他的气势,没有那么霸道狠厉,却在跋锋寒的气势激冲之下,如礁石一般,巍然不动。 他整个人如同与周围融为一体,跋锋寒气势如潮,却只是大江大河,在周围天地之间,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通和欧阳希夷同时面露讶异之色,欧阳希夷更是“咦”了一声,双眼发亮。 其他人也都是肃然动容。 实则是罗飞羽如此气势沉凝,从容不迫,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跋锋寒再次冷哼一声,铿锵一声,伸手拔刀。 与此同时,罗飞羽也不甘示弱,反手拔出背上的绣春刀,踏前半步,顺势一刀劈出。 整个人人刀合一,数个动作融合为一体,极为惊艳。 可是王通和欧阳希夷心里却颇为失望。与刚才的气势沉凝如山相比,罗飞羽这一刀虽然气势十足,但是境界,却跌落一个档次,大有从云端跌落凡尘的落差。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哑然失笑。罗飞羽年纪轻轻,就已有这般修为,已是十分难得,如何又能奢求他出刀也能达到这般境界,那也太吓人了。 嘭! 刀劲相激,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激起一团飞尘,旋舞着四处飞溅。 众人再次动容。跋锋寒听提刀站立,脸色沉疑不定,冷声问道:“这是什么刀法?” 与此同时,白衣美女神色一沉道:“你见过我师姐!” 罗飞羽的一刀,不是攻向跋锋寒,而是劈在他进击的前路上,一下子就封死他的攻势,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原来罗刹女是姑娘师姐,”罗飞羽呵呵一笑,摇着头说道,“我没有见过罗刹女,一直引以为憾事。” “你的刀法从谁那里学来?”白衣美女冷冷说道,满脸不相信。 罗飞羽一摆手中刀,沉声道,“此刀名绣春,刀法无名,至于在下的师承,恕在下无可奉告。” “你的刀法大有奕剑术的影子,”跋锋寒说道,“你说没见过罗刹女,怎么可能?” 罗飞羽哈哈笑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武道也是天下大道,大道至简!“弈剑大师”傅采林能悟出奕剑之术,又不是说别人就不能悟出料敌机先的武道。难道我这一刀,非得在见过罗刹女之后,才能使出?” 跋锋寒耸耸肩,白衣美女冷哼一声,无话可说。 罗飞羽收起绣春刀,说道:“傅姑娘寻师姐心切,在下能理解。但是如若以为中原无人,那可就有悖尊师的教诲。罗刹女初入江湖时,逞勇斗狠,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所以才落得个罗刹女的称谓。她不以为忤,反以为荣,直到遇上真正的高手。宇文化及虽然为人颇为不耻,一身玄冰劲却修为高深。你想知道罗刹女的下落,何不去问问他?”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在情在理,就连王通和欧阳希夷也都抚须连连点头。 白衣美女神色冷如冰霜,冷哼一声,转身就欲走。 罗飞羽喊道:“且慢!” 白衣美女转过身来,没有好脸色,冷冷问道:“怎么?你想留下我么?” 罗飞羽摇头道:“今日乃是王老的寿宴,本就不宜动刀动枪。再加上在下一向不喜动刀动枪,而是讲究以理服人,如何会想要留下姑娘?再说了,我要是真欺负了姑娘,难保尊师不会来找在下的麻烦啊。” 哼!白衣美女冷哼道:“就你这点微末道行,师尊如何瞧得上眼!” 罗飞羽一点也不动气,哈哈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名号,也好异日再见,也算得上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白衣美女冷冷地瞅着罗飞羽,冷哼一声,说道:“我叫傅君瑜,你记住了!哼!汉人巧舌如簧,我算是领教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展开身法,如一朵白云,倏然飘散在夜色之中。 铿锵一声,跋锋寒收刀回鞘,看也没有回头看傅君渝一眼,而是盯着罗飞羽问道:“你见过石青璇。” 罗飞羽点头。 “她在哪里?” 罗飞羽微笑着摇头,“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跋锋寒冷哼道:“你们汉人就是这般虚情假意,啰哩啰嗦。” “怎么,莫非你们这些塞外草原上的人,见到中意的女子,直接一刀敲晕,抢回去就是?”罗飞羽反唇相讥。 跋锋寒耸耸肩,答道:“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罗飞羽摇头笑道:“这样倒是快意,可是太过野蛮了些而已。况且你都不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是不是中意。如此做法,与毫无教化的野兽,又有何分别?” 王通和欧阳希夷再次对视一眼,心中都大觉快意,又觉得罗飞羽这番应答,真真是字字珠玑,骂人于无形。 跋锋寒没有动怒,冷哼道:“你要是从小就出生在大草原上,就知道人跟野兽,实无什么两样。” 罗飞羽正色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以己度人,孤陋寡闻了。跋兄请回吧,他日再见,咱们不妨以酒代刀,拼个痛快!” “好!”跋锋寒答应得很爽快,拱手一礼,也不转身,就这么倒退着,飞身而去。 224 夜谈 跋锋寒和傅君渝同时返回,现在却先后离去,不再结伴而行。 一来也是罗飞羽的出手,让二人知难而退。二来,则是罗飞羽几句话间,就把两人各自目的不同的意图给摸清,然后分而治之。 一场争斗,也消弭于无形之间。 罗飞羽转身,对着王通和欧阳希夷等人带着些歉意说道:“王老的寿宴,偏偏就有这些化外蛮夷前来惹事。他们一走,现在就清静多了。” 王通哈哈笑道:“罗总管手段高明,老夫领教了。夜深人静,罗总管何不随老夫入内品杯清茶。“鬼爪”聂敬的确受老夫之邀前来赴宴,只是他此刻已经不在寒舍。” “在下明日再去拜访聂前辈也就是了。”罗飞羽说道,“王老乃是当世大儒,名闻天下,今日得以聆听教诲,是在下的荣幸。” 王通哈哈一笑,邀众人一起,移步大花园后面的凉亭。 能够在宾客尽散之后,仍旧留在王通宅邸里的这些人,都是跟王通交情非同一般的人。王通一一为罗飞羽引见。东平郡第一大派青霜剑派掌门陈元致,庐陵沈乃堂,滑州徐盖,以及王通的族亲,王仁和王宇。 最后那人是个中年汉子,其貌不扬,脸带威严之相,双眼平和,在王通带着罗飞羽来到他跟前时,他拱手一礼道:“在下魏征,巨鹿曲阳人士,乃是王老门生。” 罗飞羽心中剧震,哈哈一笑,与魏征见礼,与其他人并无二致。 众人坐成一圈,罗飞羽以年幼辈分为由,几番谦逊,坐在末位,正好与魏征相邻。 婢女封上热茶,沈乃堂率先说道:“宴席之时,鄙侄女与罗总管几人争执,那时沈某竟然还不知道,真是惭愧。” 众人都是哈哈一笑,欧阳希夷打着圆场,说道:“即使老夫在那里,也认不出来。” 罗飞羽抱拳一圈,说道:“是晚辈的不是。与沈姑娘争执的,也不是晚辈的同伴,只是凑巧碰到一起罢了。那位女子,乃是东溟派的公主单婉晶。” “东溟派?”沈乃堂吃了一惊。 “是,”罗飞羽答道,“晚辈与她有些过节,她责怪晚辈与另两人合谋,去东溟派船上偷取账簿。正在纠缠不清时,沈姑娘也来了。” 陈元致恍然大悟一样,说道:“原来如此,江湖盛传昨夜有人闯进东溟派的大船,原来是东溟派的账簿被偷。莫非李阀来人和王世充将军匆匆离去,也与此有关?” 罗飞羽心中再次一震。 王通淡淡地瞥了陈元致一眼,抚须道:“老夫与李阀阀主李渊素有交情,此次老夫生辰,他遣二子世民前来为老夫祝寿而已。世民临行前,遣人前来带来万般歉意,说太原急招,故而要连夜赶返。至于王世充将军,则是军情紧急罢了。” 陈元致这才知道,他是说得有些过急了。 罗飞羽却心中恍然。 原来李世民来到巨野之前,是为了给王通祝寿。而东溟派,也就正好在这里与李世民见面。至于单婉晶,就是使用李世民的请柬,才进到王通宅邸赴宴的。 这么一说,情况就十分清楚了。 沈乃堂沉吟道:“当时另两人,沈某颇感眼熟,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罗飞羽苦笑着说道:“那两人,倒是名声不俗。一个是寇仲,另一个是徐子陵。晚辈在彭城,曾与二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彭城闹得满城风雨,竟然跑到东平来了。” 众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沈乃堂,更是惊呼一声道:“原来是这两个小子!莫非是他们偷去了东溟派的账簿?” 罗飞羽摇头道:“晚辈不知。不过听东溟公主单婉晶所说,偷盗账簿,还有一个人,只是她没有透露是否认出是什么人来。” 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恍然。既然东溟派没有认出偷盗账簿的人,那就说明这个人不是眼前的这位年轻总管。不然东溟派可以认得出他来。 欧阳希夷长叹一声道:“此事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该是昏君气数已尽,如若太原李阀因此兴兵,振臂一呼,必是天下响应。罗总管尝言,此番北上,是为了拜见各地英豪,第一个要拜见的,就是彭梁会大当家聂敬,老夫冒昧问一句劝,罗总管可是有率军北上之意?” 众人齐刷刷看向罗飞羽,魏征也不例外。 罗飞羽沉吟道:“昏君暴虐,失天下民心,晚辈在江都奋起而反抗,也是为了保一方百姓安宁。此番北上,说没有率军北上之意,诸位前辈也是万万不信的。晚辈的确是要先看看北方情势,看能否有机会与北方诸雄合盟,推翻暴君杨广,还天下朗朗乾坤。如若北方诸雄无能成大事者,晚辈说不得也就只能自己扛起这个大旗。” 欧阳希夷连连点头,哈哈笑道:“罗总管如此说,老夫是信了。” 一直未曾吭声的魏征,突然看着罗飞羽问道:“罗总管坐拥江都,虽大破李子通,却仍有杜伏威江淮军和江南沈法兴掣肘,兼且北上路途遥远,江都军无可立足之地,如何能参与到推翻暴君杨广之战中来?” 罗飞羽答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晚辈也甚是苦恼。此番北上,也就是为了找到解决之途。” 魏征深深看了罗飞羽几眼,显是不太相信罗飞羽这话。不过这里人多嘴杂,罗飞羽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合盘托出。 故而他也就闭嘴,不再多问。 夜色深沉,小凉亭里围坐成一圈的众人,谈性正浓。从东溟派的账簿被偷,到北方诸雄当前面临的险恶局势,无所不谈。 直到鸡鸣第三次,众人才各自散去。 魏征虽然是王通的门生,此时却在武阳郡丞元宝藏帐下为官,仍然是大隋的官吏。 他住在城中的客栈里,在大门口与王通等人告辞之后,其他人都是乘坐马车离去,他则是步行。 罗飞羽与他同行。 大街上,杳无人迹,冷冷清清的。 “唉……”沉默走出十多步,魏征突然没来由地长叹一声。 “魏兄可是感慨山河不靖,百姓苦难深重?”罗飞羽问道。 “是。”魏征叹道,“大乱已起,塞外异族虎视眈眈,宇内不靖,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罗飞羽扭头看着他,说道:“北方诸雄,魏兄最看好哪个?” 魏征扭头看过来,苦笑道:“这个问题,对魏某已经不再重要了。” “此话怎讲?”罗飞羽问道。 “武阳郡丞元宝藏已决意起兵,依附瓦岗军。”魏征答道。 很是有些答非所问。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所以魏兄这是要去荥阳李密帐下效力?正巧,在下也要去荥阳,去拜见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以及李密。” 225 魏征 魏征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罗飞羽几眼,欲言又止。 罗飞羽笑道:“魏兄是个直爽人,在王老的寿宴上,魏兄有些拘谨。” “罗总管观察得很细致入微。”魏征再次苦笑道。 罗飞羽笑而不答。 魏征接着问道:“故而这一次,总管就是北上来探探情势的?” “是的。”罗飞羽点头答道,“瓦岗军现今声势浩大,俨然为天下义军的龙头。但我得眼见为实,看看李密和翟让之间,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魏征脚下一滞,低声问道:“总管的意思是……” “你明白我的意思,”罗飞羽答道,“魏兄此去荥阳,是主动请缨,还是元宝藏所遣?莫非是李密相召?” “兼而有之。”魏征答道。 看得出来,魏征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虽然直爽,却不是竹筒子那样的人,而是谨言慎行,有着自己的主见。 罗飞羽说道:“如此甚好。在荥阳时,在下也就能再见到魏兄,那时再来听听魏兄的高见。” “好!”魏征答道,“只是在凉亭夜谈时,总管言及江都军北上之事,一笔带过。魏某不才,想听听总管的高见。” 罗飞羽说道:“我在静待时机。” “时机?”魏征一愣。 “江都军已进入下邳,一待时机成熟,沿泗水而上,就是彭城。” “彭城就是江都军北上的门户。”魏征点头说道,“瓦岗军当也能看清这一点。” 罗飞羽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瓦岗军当然能看清这一点。但在面临东都洛阳而来的隋军精锐大军的压力时,瓦岗军腾不出手来。” 魏征沉默不语。罗飞羽接着说道:“不过实际上,我并不担心瓦岗军,我最为担心的,是盘踞太原的李阀。” “李阀?”魏征再次一愣。 罗飞羽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这还真是多嘴。此时此刻,何必提醒魏征这件事。 只是既然他已经说了,只得接着说道:“是的,李阀不同于其他各路反隋的义师。李阀如若继续效忠于昏君杨广,大隋就能在风雨飘摇中再多撑几年。如若李阀反隋,北方情势势将翻江倒海。那时,就是我等待的时机!” 魏征再次默然。 第二天,罗飞羽没有再见到魏征。 拜见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是他此行的最主要理由。可惜见到聂敬之后,罗飞羽有些大失所望,证实心中所想,彭梁会占着一个好地方,虽则声势不俗,却是十足的外强中干。 聂敬人如其名,是个干瘦的老头儿,双手干枯如“鬼爪”。双眼铜铃般大,闪着精光,但是甫一见面,罗飞羽就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很是有些猥琐的意味。 “桀桀桀桀,坐!”寒暄过后,聂敬笑着说道,“久闻罗总管大名,就连巨鲲帮那位红粉帮主,都收入总管府中。桀桀桀桀,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前辈谬赞了!” “怎么没看到云帮主随罗总管前来呢?”聂敬笑着问道。 他的笑声干瘪,像夜鹰的叫声,笑容中,就带着几分淫邪的意味。 罗飞羽心里纳闷。 这个“鬼爪”聂敬,既然是跟杜伏威同龄的老一辈高手,为何会是这个样子?他是天性如此,还修炼功法的缘故? 罗飞羽当然不知道答案。 聂敬三句话不离本行,话题一直绕着云玉真打转转。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眉目间很有几分聂敬的模样。颌下留着几缕稀疏的长须,在聂敬说话时,他以微笑点头附和,还不断手抚长须,令得罗飞羽很是担心,他会把颌下这几缕长须给撸没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聂敬一直没有介绍。罗飞羽只知道,彭梁会大当家是“鬼爪”聂敬,二当家是“神算”唐仲,都是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这么一看,如果聂敬身旁的这位就是二当家的,罗飞羽反而在心里隐隐觉得,彭梁会三当家“艳娘子”,反倒是个还算正常的人。 聂敬双眼中的精光,渐渐暗淡下去,中年男子小心地说道:“大当家的,要不先歇会儿?” 不待聂敬回应,中年男子转向罗飞羽道:“罗总管可还有什么事吗?” 罗飞羽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是前来拜见大当家的,并无要事。尚未请教……” “在下唐仲,彭梁会二当家,罗总管客气了。”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道。 罗飞羽心里暗自摇头,与他寒暄两句,也就告辞而去。 彭梁会这个样子,能够占着彭郡和梁郡这么好的地方,还没有被人给吞掉,也真是个异数。 不过仔细想想彭梁会所处的位置,罗飞羽也就能够理解。不是彭梁会如何能力出众长袖善舞,而是周边势力相互掣肘,反而没人下手,以免一个不慎,反而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接下来,罗飞羽再拜见东平郡大派青霜剑派,与陈元致相谈甚欢。随后他即连夜离开东平,往荥阳而去。 …… 一启程,罗飞羽就在船舱里,闭关不出。 与跋锋寒一战,虽只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过了一招,于他却大为触动。 他得到欧阳希夷和王通的指点,自己也注意到,当日在拔刀之前,他的气势境界,比之跋锋寒还要更胜一筹。可是一拔刀,这个气势境界就跌落尘埃一样,低上一个档次。 欧阳希夷和王通是询问他,罗飞羽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得到欧阳希夷和王通的指点后,罗飞羽才豁然开朗。 高手相争,气势,精神,真气,需得合而为一,才能发挥出完全的实力。 迈入这一步,才是真正的高手。 而修炼《长生诀》,就正是讲究精、气、神三者合一的。这一刻,几个因素合在一起,犹如一把宝库的钥匙,为罗飞羽打开一扇大门,显出一片新的天地。 他在船舱里,没日没夜地静坐,练功,仿佛又回到扬州城外石龙小屋,沉浸在那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浑浑豁豁状态。 直到某一天,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在罗飞羽身上,他倏然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转头四看。 船舱里,空无一人。 罗飞羽听到隔邻船舱里传来的微弱呼吸声,若有若无。 分别是云玉真和尤雨晴。 她们两个分别睡在左右隔壁的船舱。 罗飞羽起身,踱到窗边,推开窗棂,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 两边的轻微呼吸声立止。 然后,他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微不可察。 船舱门轻轻打开,两道人影飘了进来。 罗飞羽恰在此时转头,咧嘴一笑,轻声说道:“你们两个倒是蛮警醒的。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226 不陪你玩 荥阳扼守在黄河、大运河和其他河流的交汇处,可谓是进出洛阳的咽喉要地。 瓦岗军攻陷荥阳,立即就以此为根基,聚集大军,威胁着洛阳的安危。 如此重镇要地,自古以来就是驿道必经之地,又是东西水运汇聚之处,是以十分兴旺。 飞云号一大早就停靠码头,瓦岗军立即就有人上船查验。 罗飞羽站在船舱窗前,没有下船。 码头上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一队队士卒在码头间穿梭往来,稳维持秩序。 离码头不过数百步,就是荥泽城,更远的地方,就是更为巍峨的荥阳城。两座城池一主一副,实则合二为一,通过官道相连,两旁就是摊开的店铺、商宅和民居,十分繁盛。 荥泽城高嵩的城墙,上面还带着大片大片的焦黑,还有明显的破损。这是瓦岗军攻打荥阳城留下的痕迹,现在都还没来得及修补。 瓦岗军主力正在图谋兴洛仓,并不在荥阳城内驻扎。 一旦瓦岗军攻陷兴洛仓,声势就势必更为浩大! 罗飞羽站得高,远眺着远处的荥阳城,对船舱底下的声音充耳不闻。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后,轻声说道:“老爷,瓦岗军要所有人下船。” 罗飞羽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去吧。” 荥阳离兴洛仓不到百里,瓦岗军又是刚刚平定这里,来往查验甚严,也是情有可原。 下到船舱,罗飞羽左右一扫,就不由得微微蹙眉。 瓦岗军士卒一队十二人,身穿黑色劲装,明刀执枪,十分严肃戒备。 领头的队正盯着罗飞羽,问道:“你就是这艘船的主人?这艘船运送的是什么货物?可有关防?” 罗飞羽摇头答道:“在下从江都来,是前来拜见瓦岗军大龙头和蒲山公的,烦请通报一声?” “好胆!”队正手按上刀柄,大喝一声,“蒲山公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江都罗飞羽。”罗飞羽答道。 “罗飞羽?”对正答道,“罗飞羽是什么人?不认识!” 云玉真和尤雨晴沉默不语,其他人也都保持着沉默。这个时候,罗飞羽在说话,他们也就不能插话。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那扬州总管罗飞羽呢?可有听说过?” “扬州总管?!”队正斜乜着双眼,瞅着罗飞羽,冷笑着说道,“你都是扬州总管,我还是江南道大总管呢!” 一众士卒纷纷符合着大笑起来。 罗飞羽却神色如常,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待他们笑完,罗飞羽才沉声问道:“好吧,你们是需要银子还是黄金,才肯去通报一声?” “好胆!当面行贿,来人,全部抓起来。”队正大喝一声,唰的拔出腰刀。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冷冷地看着他,包括刚才点头哈腰的船老大,也变了个人似的。 罗飞羽笑道:“现在荥阳城是谁在主事?“俏军师”沈落雁么?你们何不去通报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又不会跑,怕什么!” 队正再次怒喝一声:“大胆!小姐的名号,其实你能随便称呼的!” 罗飞羽摇头笑道:“那好吧,既然你们不愿通报,那我们离开,不靠岸不进城就是了!” 队正一愣,双眼中闪过一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惊惶。 罗飞羽心里一紧。 玛德,原来这是沈落雁这婆娘故意的! 想来也是,这一带是瓦岗军的核心控制区域,沈落雁又不是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那样的人,而是精明强干,既然在彭城的时候,就知道罗飞羽要前来荥阳,肯定早就在留意罗飞羽的行踪。 这一趟,因为罗飞羽在船舱里闭关练功,飞云号行船甚缓,本来只需要三四天的行程,硬生生走了七八天。飞云号还没到荥泽城外的码头,行踪就肯定早就为沈落雁知晓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位队正,显然就是沈落雁故意让他这么做的。 罗飞羽不动声色,很是有些无奈的样子,转头对左右说道:“走吧,准备开船,既然瓦岗军不欢迎,那我们就离开吧。各位军爷,请下船吧,我们不进城了!” 其他人齐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准备开船。 “且慢!”队正喊道,“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罗飞羽陡然气势一变,整个人如同出鞘的长刀,寒气逼人。 队正脸色大变,噔噔噔连连后退。在他身后的一众士卒,也都骇然色变,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 这到底是瓦岗军的精锐,在罗飞羽强大的气势面前,竟然没有人转身逃走。 罗飞羽森然道:“回去告诉沈落雁,让她转告蒲山公李密和大龙头翟让,就说扬州总管罗飞羽前来拜见,为你等所阻拦,只能离开。滚!” 最后一声,罗飞羽犹如长刀出鞘,气势再次陡然爆发。本就连连后退的一众士卒,再也撑不住,一个个转身就走。 他们也是听出来,罗飞羽这是真的要走。 故而他们也急着回去禀报沈落雁。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边,娇笑两声道:“总管这下可把他们给吓着了。” 其他人也都站住,等着罗飞羽的号令。罗飞羽叹道:“不是吓他们,开船,转入通济渠,全速行驶。” “啊?!”云玉真惊呼道,“总管这是……” 罗飞羽晒然道:“你以为这个队正有这么大胆子,在我报出名姓之后,还这么骄横?这多半是沈落雁故意让他如此的。” “她为何要这么做?”云玉真蹙眉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道:“我现在也还没想清楚,她为何要这么做。既然如此,我就不会陪她在她的地盘玩这个游戏。她想玩,那就追上来玩。” 云玉真沉默片刻!问道:“那素素姑娘怎么办?” 罗飞羽也有些头疼。他也不知道素素姑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更为头疼的是,素素姑娘看起来性情温柔,可是认定的事,她就是很难听得进去。 罗飞羽和李靖等人一再劝说,让她不要返回瓦岗军,就留在扬州。可是她就是听不进去。而虬髯客张仲坚平时杀伐决断,偏偏在面对素素姑娘时,就是耳根子软,豪气干云地要陪着素素回去一趟,全了主仆之谊。 自从在淮水上分开之后,罗飞羽一直就没收到虬髯客的消息,不知道两人现在什么情况。 他沉默良久。只能那个长叹一声道:“素素姑娘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沈落雁多半会追上来的。我到时还是会去荥阳一趟,你们就不要停船,直接到下邳,带个话给李靖,整顿兵马,准备北上。” “啊?总管的意思是,不带我们去荥阳?”云玉真惊问道。 罗飞羽摇着头,答道:“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妥当。无论发生什么事了都好办些。你也有个艰巨的任务,去彭城跟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多接触接触。彭梁会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不是能成事的人!我们不能等瓦岗军腾出手来,才有所行动。” 227 警觉 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就是这个样子。 罗飞羽原本是带着云玉真和尤雨晴北上历练。可是在东平郡郓城拜见过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见到过二当家“神算”唐仲,他就发现彭梁会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之所以还能控制彭郡和梁郡,不是因为彭梁会多么强大,而是因为瓦岗军腾不出手来。 前来荥阳拜会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和蒲山公李密,也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两位枭雄,体会下二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哪个程度。 现在遇上沈落雁搞出的这么一出,罗飞羽一下子警醒起来。 沈落雁这么做,很大的可能,只是要给罗飞羽一个下马威,让他意识到,这里是瓦岗军的地盘,而不是南方,更不是江都。 只是沈落雁万万想不到,罗飞羽所站的高度,思维的广度和深度,都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罗飞羽是由此意识到,他也许高估了岭南宋家对瓦岗军的震慑和影响力。 飞云号一驶离码头,就不是做做样子,而是驶入通济渠,张起风帆,速度全开。 罗飞羽就站在船舱窗前,抱着双手,看着大运河两岸的风景,凝神沉思。 启程之前,宋智就已经派人知会李密。飞云号抵达荥泽城外的码头,沈落雁没道理不知道他的行踪。她派出一队小兵上船来刁难,这个行为就很是值得深思。 如若李密知情,默许沈落雁这么做,那么他们所谋求的,就更是值得深思。 在他们看来,如若能软硬兼施说服罗飞羽依附,或者在罗飞羽不愿意依附时,直接控制乃至于将之诱杀,就能转而控制住江都军。 到那个时候,岭南宋家即使震怒,也不得不选择与瓦岗军合作。 至于牺牲品,那当然就是罗飞羽个人了。 自从修炼《长生诀》后,罗飞羽真正做到了把过往的经验和精气神融合在一起,看待任何事物,能看得前所未有的透彻。 这一次,他就是从细微的细节里,推测出后面的许多东西出来。 他当机立断,令飞云号转头转头就走,一方面是打沈落雁一个措手不及,也是给她和李密一个强烈的信号。而即使沈落雁追上来,邀请他继续进入荥阳,飞云号载着云玉真等人继续返回下邳,也等若是给沈落雁和李密等人一个警示,不管他们想干什么,罗飞羽都已经有准备,让沈落雁等人有所顾忌。 飞云号船行甚速,一点也不耽误。 午后时分,就到了大梁城。 大梁城是荥阳郡控制大运河的最后一道关口,一过大梁,就是梁郡,瓦岗军就鞭长莫及。 前方水道船只渐多,航速减慢。不少船干脆就在两岸抛锚,停了下来。 飞云号继续往前,在过瓦岗军的水道关口前,就再也走不动,停了下来。 所有过关船只都在接受盘查。 “这是沈落雁搞的鬼?”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是的。她如果不是已经在这里等着,就是在赶过来的路上。” 云玉真看着前方的水道关口,摇头叹道:“瓦岗军这是完全截断了大运河的水运。” 一道木寨横跨在大运河上,中间是一道闸门,只够一艘船缓缓通过。木寨上,瓦岗军士卒身穿青色劲装,严阵以待。 这种情况,跟江都完全不一样。 罗飞羽控制着江都,以及四周的郡县,并没有截断大运河和水道,而是在码头上,收取过往商旅的税费。 江都是鼓励商船停靠,鼓励商旅以江都等城为商品转运和集散地,只要照章缴纳税费,就不会受到任何阻挠。 水道畅通无阻,十分自由。 这也是因为江都军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足够在江面上,控制住任何商船。 瓦岗军这么做,就跟拦路收取买路钱的山大王,没有什么两样。 排队半个时辰,终于轮到飞云号。 罗飞羽就呆在船舱里,交涉的事,有船老大去出面就足够。 过不多时,云玉真进来,轻声说道:“总管,沈落雁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罗飞羽要是真的就这么回到江都,李密虽然不会因此而降罪于沈落雁,责骂肯定是少不了。 事情一旦传出去,李密无容人之量的形象,也就十分强烈。 故而沈落雁必须挽回这件事,让罗飞羽再次回到荥阳。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说道:“告诉沈落雁,我正在入定修炼,让她请回吧。” 云玉真掩嘴轻笑,心领神会,出门而去。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罗飞羽睁开双眼时,日头已经西斜。飞云号仍旧停在这里,把水道关口堵得紧紧的,过往船只都没法通过。 下到船舱,还没现身,罗飞羽大声嚷嚷道:“怎么回事?还没过这道关口吗?” 蓦然间,他双眼一瞪,盯着沈落雁,讶然道:“这不是“俏军师”沈落雁姑娘吗?你怎么……在船上!” 沈落雁娇笑道:“罗总管走得如此快,让落雁好生难追。”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荥阳么?”罗飞羽明知故问。 “这都是这几个蠢才闹出的误会,”沈落雁挥手道,“落雁把他们也一路绑了过来,任凭罗总管发落。” 水寨上,立时有人押着一队十二人进来,正是在荥泽码头上刁难的那队人。个个五花大绑,神情却很是平静。 罗飞羽心里暗自冷笑,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沈军师从荥阳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事?他们做得没错啊,严查过往船只,江都军那边也是如此要求士卒的。” 沈落雁笑道:“落雁得到禀报,就立即查清缘由,赶了过来。密公军务在身,他早就吩咐落雁,定要好好款待罗总管,不得有任何怠慢。这几个蠢才,致使罗总管有所误解,落雁当然要带过来,任凭罗总管发落。” 罗飞羽笑道:“原来是这个事。在下是江都急报,有事要赶回去。他们是蒲山公营麾下将士,在下怎敢越俎代庖。沈军师请回报密公,还有瓦岗军大龙头,在下改日再前来拜见,请!” 他站起身来,这是下逐客令了。 沈落雁似是早有预料,慢条斯理地说道:“罗总管看来是积怒难消。来人,带他们下去,行刑!把首级端上来,请罗总管过目!” 其他人都是吓了一跳,罗飞羽讶然道:“沈军师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冲撞罗总管,死有余辜。罗总管只需一句话,十二颗首级,就会呈上来,给罗总管过目。”沈落雁面不改色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沈军师客气了,久闻蒲山公营军纪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军师要代蒲山公行刑,在下如何敢置言,妄自干涉。只是请沈军师莫在船上动手,请了!” 沈落雁面容一变,其他人更是心下骇然,脸色大变。 228 瓦岗军 沈落雁这是在玩道德绑架,逼着罗飞羽松口,饶恕这些士卒。 可是罗飞羽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一个劲地强调这是蒲山公营在严肃军纪,撇开与他的关系。即便沈落雁摆出一幅要杀人问罪的姿态,罗飞羽不但不出声阻止,反而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沈落雁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骑虎难下。 话已经说出去了,不杀,就是要收回这个话。可是真的杀人,还一杀就是十二人,这个决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十二名士卒被推将出去,他们保持着沉默,可是脸上却积蕴着激愤,都在盯着沈落雁。 沈落雁则在看着罗飞羽。 “总管!”尤雨晴突然低声出声。 罗飞羽转头,看着尤雨晴。她的脸上,满是不忍。可是在罗飞羽的逼视下,尤雨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这是蒲山公营的内部军务,我们这些外人,如何敢说三道四。”罗飞羽沉声说道,“沈军师,关口查验结果如何,可以放行了吧。” 沈落雁神情一黯,微微低头,对着身后侍立的随从轻轻一挥手,说道:“罗总管稍候,密公常言,军令如山。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得罪罗总管,落雁就只得代密公严肃军纪,以致歉意。密公一再交待落雁,务要好好款待。罗总管就此离去,是落雁御下不严所致,万望罗总管恕罪。”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在下也是想跟密公和大龙头见见面,商量大事。密公是在荥阳?” 沈落雁脸色稍缓,答道:“密公正在率军与隋军大战,故而还得劳烦罗总管在荥阳多等几日。” 说话期间,一队人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托着托盘,上面放着一颗首级,正是刚才押出去的那十二人。 尤雨晴看得脸色发白,罗飞羽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神态自若,沉吟说道:“也好,沈军师在外稍等,我交待几句就来。” 沈落雁面露讶色,问道:“罗总管的意思是……” “飞云号返回江都,我去荥阳拜会密公和大龙头。”罗飞羽解释道。 沈落雁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率人出去。 其实罗飞羽没有什么要交待的,该交待的,在路上都已经交待过云玉真和尤雨晴。 他只是看着尤雨晴,沉声说道:“在外人面前,你即使有什么话要说,也要闷在心里,待没有外人时再问!刚才你那么一句,沈落雁还会以为我连内部都无法掌控,必定会以为有机可乘,随之而来的暗中争斗,死的人,可就不是区区十二个那么简单!” 尤雨晴伸手掩嘴,满脸震惊,眼中噙着泪水。 云玉真看看尤雨晴,轻声说道:“总管,雨晴妹妹也只是一时心软……” “心软如何能报仇雪恨?”罗飞羽说道,“大乱之世,既要有菩萨心肠,更要有霹雳手段!吃一堑,长一智,你们回去的路上,也许就会有人前来拉拢蛊惑你们,委与虚蛇,小心应对,万事由玉真定夺。” 话音未落,宋杰上前一步说道:“总管这是要孤身前去荥阳?” 罗飞羽点点头。 “在下两人奉智叔之令,要保护总管安危。”宋杰说道。 罗飞羽沉吟道:“也好,你们就随我去一趟。” 宋杰和宋涛跟在罗飞羽身后,离开飞云号,登上木寨。飞云号缓缓通过关卡,升帆加速,迅快往下游驶去。 沈落雁没有催促,直到罗飞羽目送飞云号远去,转过身来,才笑着招呼道:“罗总管请!” 已有人准备好战马,在木寨外等候。沈落雁带来的这些人,甚是彪悍,从荥阳一路狂奔,才算是在大梁追上罗飞羽乘坐的飞云号大船。 如今歇息一个多时辰,就又要骑乘赶回去。照这个时辰天色,只怕要到入夜时分,才能赶到荥阳。 众人都在看着罗飞羽,显是想看看,罗飞羽这些南蛮子,到底会不会骑马。 罗飞羽翻身上马,干净利落,一拉缰绳,动作十分娴熟自如。 沈落雁讶然道:“还以为总管不善骑马,没想到总管骑术了得。” 罗飞羽哈哈笑道:“北人善骑,南人善舟,的确是如此。我也是练过许久,才到这般程度,与北方善骑者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沈落雁娇笑着上马,身手利落得很,说道:“总管请!” 旋即一抖缰绳,“驾”的一声,策马疾冲出去。 罗飞羽策马跟上,其他人纷纷上马,紧随其后。只听得马蹄连声,尘土飞扬,一队人顺着大道,往荥阳疾驰而去。 夜深人静之时,众人抵达荥阳,人困马乏。沈落雁亲力亲为,安顿好罗飞羽三人,这才辞别而去。 …… 荥阳十分兴旺繁盛,只是城内的规模格局,比起江都来,就还是逊色一筹。 最为热闹的,当属荥阳到荥泽一带,宽敞的官道两旁,铺满商铺民居,一路蔓延开去,大街小巷,行人不绝,市集里人流络绎不绝,喧闹连天。 更有那些高院大宅,佛寺高塔,掩映在树荫之中,偶尔才能一瞥得见。 罗飞羽白天没事,就带着宋杰和宋涛两人,在沈落雁派来的两名护卫陪同下来在荥阳城内城外四处闲逛。 他看起来是在闲逛,实际上也是在通过细节之处,窥探察看瓦岗军的底细。 瓦岗军内部,俨然如有两个套各自独立的系统。即使是在荥阳,也是如此。蒲山公营士卒都是身穿青色劲装,其他的瓦岗军,则是黑色劲装。 即使是在在一起执行军务,两者之间也是彼此区隔开来,相互不通气。 虽然还没到双方彼此看不顺眼,动辄大打出手的境地,但也隔阂相当之深了。 这种情况,也许在瓦岗军内部看来,是见惯不惯,熟视无睹,但是在罗飞羽这样的外人看来,这就很奇怪。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之间的矛盾,在江湖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说杜伏威这样的高手,就是李靖这样有自己的见识的人,也都看得很清楚,李密如何与翟让相处,就是他最大的难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罗飞羽需要亲眼见到,才能确信李密与翟让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 而现在,从沈落雁的言谈举止,以及麾下兵卒的反应看,蒲山公营上上下下,已经俨然凌驾于瓦岗军之上。 这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 现在欠缺的,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229 大龙头府 几天的闲逛之后,罗飞羽终于像是想起来似的,跟沈落雁说了一声,前往大龙头府,去拜见瓦岗军大龙头翟让的独女翟娇。 翟让毕竟还是瓦岗军名义上的大龙头,虽然翟让不在,前去拜见他的独生爱女,也是应当的。 沈落雁亲自作陪。 大龙头府位于荥阳城中心,本来就是太守府,占地颇广,飞檐挑梁,气象万千。 当然比起罗飞羽位于江都的总管府,那就还是要逊色一筹。 沈落雁与罗飞羽并肩而行,沿途为他解说,言笑晏晏,十分融洽。 在两人身后,就是宋杰和宋浩,以及沈落雁带来的随从,其中就包括她派来护卫罗飞羽的两人。 主堂前,一名灰衣大汉垂手而立,站在石阶前等着。 “这位是大龙头府总管屠叔方,”沈落雁笑着介绍道,“大龙头委他负责府内一应安全事务。” “沈军师过奖了,在下就是为大龙头处理府内杂务的。”屠叔方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很是恭敬,却带着一股生疏。相貌平平,脸色却很是奇异,是紫红色,五官端正,双眼半开半阖,像是没睡醒似的。 在他的腰间,斜插着一支烟杆,长两尺有余,黄铜锻制而成,看来该当就是他的独门兵器。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真是巧,在下也是总管,不过也是处理些杂务的,以至于大家都暗地里说我整日价游手好闲,但我真要去做点事吧,他们又嫌我越帮越忙。” 屠叔方惊愕抬头,双眼中精光似有若无。沈落雁哈哈笑道:“罗总管真是谦逊了,扬州总管罗飞羽的大名,可是传遍大江南北的。” “原来是扬州总管大人!”屠叔方深深一揖,说道,“屠某这个总管,如何敢跟罗总管相提并论?” 话音刚落,他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抬起手,道了声:“罗总管,请!” 很奇怪的是,屠叔方竟然只是请罗飞羽,根本就没有请沈落雁的意思。 沈落雁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在罗飞羽看过来时,低垂眼帘,娇笑道:“落雁俗务繁多,就此告辞,罗总管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罗飞羽谦逊两声,与屠叔方入内。沈落雁则带着一众随从转身离开。 蒲山公营一系人马,与大龙头翟让的部属,矛盾已经到了如此公开化的程度! 罗飞羽转头看着沈落雁及其随从的背影,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屠叔方装傻,说道:“罗总管别介意,请!” “屠总管与沈军师似是颇有些芥蒂?”罗飞羽继续说道。 屠叔方干咳两声,不好再怎么打马虎眼,只得含糊其辞地答道:“这是小姐的吩咐,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主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屠叔方请罗飞羽落座,有侍女前来奉茶,带着歉意说道:“屠某已经派人去请小姐去了。不知道罗总管要过来,多有怠慢,请罗总管恕罪。” “无妨,无妨,”罗飞羽连声道,“屠总管跟着大龙头有些年头了吧。” “是,大龙头在东郡任法曹,犯事入狱,屠某时为狱吏,就拜服于大龙头的风采气度,与大龙头一同逃亡至瓦岗,落山为寇。”屠叔方答道。 罗飞羽赞道:“屠总管真是好眼光啊!当时的情形,只怕很多人唯恐避之不及,屠总管却反其道而行之,怪不得大龙头对屠总管如此信赖有加。” 能把大龙头府如此放心地交给屠叔方,这当然是翟让极为信任的人才行。 屠叔方哈哈大笑,倏然笑声止歇,看向后堂方向。 罗飞羽听到那边传来的脚步声,是有人往走来,走得比较急。 一道窈窕的身影转了过来,一身劲装,走路风风火火,脚下带风。 罗飞羽眉头一皱,这就是翟娇? 《大唐双龙传》原著里,翟娇是五大三粗的女汉子,脾气火爆,一点不像个大小姐。 可是眼前的这个翟娇,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算不上倾城倾国,却也是个美人。只是她的步伐,带着十足的男子气概,完全不像是个美女。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一个个小跑着,娇踹细细,才能赶上翟娇的步伐。 “你就是那个江都总管?”翟娇大喇喇地坐上主座,大喇喇地问道。 屠叔方对着罗飞羽无奈地苦笑着,却没有吭声。 罗飞羽答道:“是,我就是那个江都总管罗飞羽。今日来拜见大小姐……” “就是你救过素素?”翟娇打断罗飞羽的话,旁若无人地问道。在跟着翟娇进来的侍女中,素素赫然就在其列。 罗飞羽心里暗自苦笑。 这个翟娇,还真是自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十足。丝毫不懂得眼前的罗飞羽,是足以与她父亲翟让平起平坐的一方枭雄。 也有可能是因为罗飞羽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温和,没有翟让那么威严,所以翟娇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即使有这么些开脱的理由,但也足以说明翟让对这个宝贝女儿,是缺乏足够的管教和引导的。 “小姐,就是罗总管救过小婢的。”素素柔声答道。 “我没问你!”翟娇一瞪眼,不悦地斥道,“你多什么嘴!” 素素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罗飞羽答道:“是,就是我救过素素。素素离开扬州时,是说一定要回来看到大小姐安然无恙,她才安心。她的这条命是我救的,也在竹花帮里尽心做事,是我江都军的人。” “那你让她回来做什么!”翟娇怒道。 罗飞羽一愣,答道:“素素坚持要回来见到大小姐,尽到主仆之谊,才能安心呆在扬州。” 这话说得没毛病,翟娇转向素素,问道:“是这样的吗?” 素素低着头,喏嚅半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罗飞羽笑道:“大小姐如此咄咄逼人,素素如何敢说什么。” 翟娇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道:“那你就带她走好了!” “小姐!”素素一下子急了,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哽咽无声。 “多谢大小姐!”罗飞羽拱手道,转向屠叔方道,“大小姐已经发话,屠总管你看这事……” 屠叔方笑道:“这是小事,大小姐的话,就是这么定了,屠某知道怎么办。” 罗飞羽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搞不清楚素素与虬髯客张仲坚之间的事,现在又不好问,只得压在心里,再找机会。 230 夜探 素素跪在那里,也没有人叫她起来。 翟娇转向罗飞羽,很是大喇喇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就是为这个事?” 罗飞羽答道:“大龙头军务繁忙,我来到荥阳,理所当然要来拜见大小姐。至于此事,也只是见到素素姑娘,才想起来的。” 哼! 翟娇鼻子里发出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不屑。她腾地站起身来,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抬脚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些侍女,忙不迭地跟上去。 唯独素素跪在地上,都不起身。 屠叔方悄然长吁一口气,对罗飞羽悄声道:“唉,大小姐就是个这么个脾气,她又在外受了些委屈,前不久才刚刚回府,罗总管海涵。” 罗飞羽笑道:“大小姐颇有男儿气概,巾帼不让须眉。素素姑娘的事,我带着身边多有不妥,还得劳烦屠总管把她安安顿在大龙头府上,我返回江都时,再带她一并离开。” “好说,好说,罗总管尽管放心就是。”屠叔方满口答应下来。 翟娇刚才的举止,在罗飞羽面前,甚为失礼。可是他也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罗飞羽没有因此而动气,屠叔方也算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此刻这么个小事,他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屠叔方出去安排,罗飞羽走到素素姑娘面前,低声说道:“素素姑娘起来吧,大小姐已经走了。” “小姐!”素素哭喊一声。 罗飞羽问道:“张大哥呢,在哪里?” “张大哥!”素素似是一下子想起来,抬起头,脸带惊恐,一把抓住罗飞羽的手,连声说道,“总管,救救张大哥!” 罗飞羽心里一震,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在哪里?” 虬髯客张仲坚的事,终于让素素从被翟娇赶走的悲痛中回过神来,说道:“张大哥!被关押在城东的监牢里。他……他……是为了我,才……才……” 素素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碰碰,罗飞羽连蒙带猜,关键地方一再追问,终于听清楚个大概。 只是他没来得及细问,屠叔方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 罗飞羽咳嗽一声,说道:“这个事我知道了,素素姑娘你就暂时在大龙头府好好待着,到时再随我一起返回江都就是。” 话音未落,屠叔方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罗总管,素素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多谢屠总管!”罗飞羽喜道。 虬髯客张仲坚的事,罗飞羽沉吟一下,还是放弃找屠叔方打探打探的打算,而是准备靠自己。 告别屠叔方出来,罗飞羽一出大龙头府大门,沈落雁安排的两个人就迎了上来。 罗飞羽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而是信马由缰,往城东行去。 原来虬髯客张仲坚陪着素素来到荥阳,素素回到大龙头府,虬髯客则在城外客栈落脚。 一开始,素素还与虬髯客保持着联络,后来素素不知道什么变故,没再联系。虬髯客则闯进城内,被抓之后,关押在城东的监牢。 整整一天,罗飞羽都在城东闲逛,锁定监牢所在。城东除了监牢,就是瓦岗军办理政务之处,沈落雁也就是在城东处理荥阳城内的大小事务。 好在监牢所在地距离政务厅有些距离,无需担心戒备太过森严。 …… 夜深人静,罗飞羽做好准备,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悄然翻出窗外,窜上屋顶,爬高伏低,借着朦胧的星月辉光,往城东摸去。 星月辉光很淡,他屏住呼吸,视野不受影响,可以先一步发现瓦岗军的巡逻士卒,以及在高处的岗哨,先一步避开。 城东的戒备要更严一些,但也局限在政务厅一带。罗飞羽特意绕了个大圈子,避开这个区域,赶到监牢所在的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孤零零的一片建筑,高墙大院里头,就是一栋栋的独楼。 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监牢,而更像是软禁关押重要人物的地方。 罗飞羽在暗处潜伏,观察四周。 此地防卫力量外紧内松。 即使是外围,也不是戒备森严,只是来回巡逻的士卒更多一些而已。 一栋栋独楼,散布在树林之中,十分幽静。罗飞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栋这样的独楼,也不知道虬髯客张仲坚被关押在哪里。 大门入口,一队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事赫然是沈落雁。 在她身后,还陪着几个人,最为显眼的,就是只落后她小半步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长相俊美,带着一股阴柔的女子之风。 罗飞羽只是在暗处拿眼光一扫,没有盯着某个人看。大凡高手,都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能够感知到被人盯着。 这个人,罗飞羽在彭城香家赌场时,见过一面。是蒲山公李密麾下的得力干将。虽然罗飞羽没有听沈落雁介绍过,却知道他就是祖君彦,是李密麾下与“俏军师”沈落雁齐名的人物,博闻强记,武功高强,是李密的得力部属。 隔着比较远,罗飞羽却仍能听到他在低声说道:“小姐,这个家伙很是嘴硬,关押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开口。我们何不从大小姐那个婢女身上入手?” “这样做不妥。”沈落雁头也不回地答道,“大小姐那边,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也好,就让她再这么嚣张跋扈几天。”祖君彦呵呵笑道。 罗飞羽心里一震。 他知道瓦岗军内部,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半公开的程度。可是无意之中听到的这么一句对话,却赫然揭示出来,李密已经在布局动手,就等着最后掀桌子的最佳时机。 罗飞羽在黑暗中,微闭双眼,屏息静气,待沈落雁一行人走过去,这才远远地缀上去。 在沈落雁等人进入其中一栋小楼时,罗飞羽就隐身在大树上的树荫中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沈落雁一行人就走出来,没有任何异常,就顺着大道,转过弯,消失在夜色中。 罗飞羽耐心地等着,没有立即进去。 他只是心里隐隐觉得,沈落雁不至于这么疏忽大意。这是他的直觉,时准时不准。不过他还是决定再多等等,小心驶得万年船。 约莫小半个时辰,罗飞羽心里一凛,闭上双眼,整个人隐身在大树浓密的树荫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轻微的脚步声,在四处响起,有人在这一带游走,搜索。 过不多时,祖君彦那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小姐,看来我们是多虑了。这里没任何异常。” 沈落雁幽叹一声,答道:“希望是我多虑了。这位扬州总管,可不是个等闲角色。他的种种举动,我看不透他到底有何意图。” 231 再见虬髯客 罗飞羽听到沈落雁和祖君彦在谈论自己,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他们两个就在距离小楼不远的地方。 祖君彦沉默片刻,问道:“他也许只是想要与密公谈谈合作的事。江都军崛起甚快,兵势不俗,但无路北上,在江淮江南又多有掣肘。除了依附或联合之外,他无力插手北方战势。” 夜色中,沈落雁再次幽叹一声,说道:“江都军已经北上,进入下邳。还与秦叔宝来往密切,以致秦叔宝一再拒绝归附于密公。现在,江都军只怕开始图谋彭梁二郡。一旦让其得逞,他就能插手了。” 祖君彦再次沉默下来。这显然也是他担心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说道:“可惜现在我们要事缠身,腾不出手来,不然,如何会让聂敬那个老色鬼把持着彭梁二郡!我也做好准备,只需发动,就能铲除彭梁会,把彭梁二郡收归密公麾下。” “此事要从长计议,待处理完手头上的这些要事之后再动手。以免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是。”祖君彦答道,甚是恭敬,显示沈落雁深得李密器重,大权在握,地位甚高。 两人踏遍这座小楼四周,确认无人潜伏,这才放心大胆地谈论起这些隐秘的大事。 他们万万没想到,罗飞羽就隐身在大树树荫之中,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稍微一沉思,罗飞羽就大致摸清李密当前的几件要事。 居于首位的,当然是攻下兴洛仓。为了此事,大龙头翟让和蒲山公李密正在暗地里较劲。谁能先一步拿下兴洛仓,声势自然就能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 这一战,也有可能被翟让定位为最后的翻身一战。如若李密先攻下兴洛仓,翟让在瓦岗军内部的争斗中,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 此乃明面上的争斗,暗地里,两人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各自筹谋。从祖君彦和沈落雁的对话里可知,李密已经在出手。 而翟让也有所警觉。这从翟娇对待沈落雁的极端恶劣和不信任态度,可见一斑。 这两件要事之后,才是轮到彭梁会盘踞的彭梁二郡。 罗飞羽隐身在树上树荫中,琢磨着这事,确信沈落雁和祖君彦都真的离开了,这才溜下树,绕着小楼游走一圈,爬上二楼,从敞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小楼里很安静,很整洁干净,还散着淡淡的香味。 一楼里有人,是两名护卫。二楼有间房亮着灯。罗飞羽悄无声息地贴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道:“老爷,床已经铺好了,可以休息了。” “嗯,你去吧,我还要看会儿书。” 这是虬髯客张仲坚的声音,很平稳,带着自信,却没有以前那么的中气十足。 散功药丸! 罗飞羽眼前浮现出栽在他手底下的独孤策、云玉真还有左孝友和白起等人的模样,当初他们服下散功药丸之后,都是这个样子。行动如常,但就是无法凝聚真气,说话中气不足。 灯光往门口移来,罗飞羽早一步隐藏到阴影中。房门嘎吱一声,婢女举着油灯,走了出来,再回身掩好房门,款步而去,进到走道尽头的睡房。 吹熄灯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不多时,就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响。 四周万籁俱寂,就连楼下两人的呼噜声,都清晰可闻。 罗飞羽很有耐心地等着,约莫小半个时辰,他才听到里面传来虬髯客张仲坚的一声幽叹。 噗的一声,里面的灯光也熄灭,没有任何声音。 罗飞羽悄然来到门前,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顺手再关上门。 “你终于来了。”黑暗中,响起虬髯客张仲坚的声音。 罗飞羽一愣,轻声问道:“你不是失去功力了么?还能知道我要来?” “猜的。”虬髯客轻声说道,“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这个时候来这里。” “好。”罗飞羽说道,“你吃下去的散功药丸没有让你变糊涂,我就放心了。坐好,我来帮你祛毒,不过你今天不能离开。” “时机未到?”虬髯客问道。 罗飞羽答道:“是的。明天晚上就是时机,我会想办法让沈落雁离开荥阳,这样你才能有机会带素素离开。” 虬髯客在黑暗中沉默着。罗飞羽坐到他的背后,伸出手掌,抵在虬髯客的后背,自顾自说道:“素素在大龙头府,是她告诉我你的消息,让我来救你。” 虬髯客长叹一声。罗飞羽真气透过手掌,透入他的体内,他刚要说话,心神一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不需要运气!”罗飞羽轻声叮嘱道,“保持心神清明!”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收回手掌,站起身来,轻声笑道:“好了!” 只是稍微一运气,虬髯客就大喜过望道:“困扰我的大问题,竟然这么轻轻巧巧就迎刃而解!” “你得掩饰好,”罗飞羽叮嘱道,“明天晚上,你自己择机行动就好。” “好!”虬髯客信心十足,“我会带素素离开。可是她……唉……” “她会跟你离开,我已经跟大龙头府大小姐说过此事。具体方位么,是在大龙头府西南角处的庭院,那里有棵大樟树。” “不在后院?” “不在后院!”罗飞羽答道,“此前沈落雁来看你,她想要你做什么?” “当然是江都的内幕,”虬髯客说道,“她以素素相要挟,让我投附于李密,回到江都,为李密效力。” 罗飞羽嘿嘿直笑,摇头叹道;“沈落雁颇有智计,却不知道你的为人,以至于闹出这样的笑话来。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也许要回到江都,才可再见。” 虬髯客连声谢谢都没说。只是说了声:“多加小心!” 罗飞羽在黑暗中拱手,与虬髯客张仲坚道别,开窗钻了出去,无声无息。 黑暗之中去,虬髯客轻叹一口气,闭上双眼,运起功力,感受着久违了的力量,重又回到身上。 四周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房门前,停了下来,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走开。 这是沈落雁派来服侍虬髯客张仲坚的婢女,前来查看虬髯客的动静。每天如此,今夜也不例外,在她看来,虬髯客仍与往常一样,就在书房里歇息,不会踏足她所在的睡房。 232 蒲山公李密 夕阳余晖斜照,晚霞绚丽多姿。 时隔一日,罗飞羽再次踏足大龙头府。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前来赴宴的。 瓦岗军与隋军精锐大军在兴洛仓的大战陷入僵局。隋军精锐大军一反常态,龟缩不出,无论瓦岗军如何挑衅,如何叫阵,如何辱骂,如何设计,就是死守着兴洛仓四周的堡垒,坚决不出战。 罗飞羽本来向沈落雁提出不能久等,要去兴洛仓前线见见翟让和李密,结果还没动身,就得到消息,大龙头翟让和蒲山公李密正在赶回荥阳的途中。 计划不如变化快,罗飞羽无法可想,无法把这个变化通知到虬髯客张仲坚那边。 大龙头府里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 门口把守的,是一溜儿十六个挎刀的士卒,虎背熊腰,神情悍然,十分彪悍。 一进门,大龙头府总管屠叔方就匆匆迎了上来,腰间仍旧别着那杆精钢打造的烟杆,脸上却没有那种懒散随意,而是多了几分肃然。 寒暄集聚区,罗飞羽与屠叔方并肩而行,低声说道:“屠总管,素素姑娘可安好?” 屠叔方转头瞥了罗飞羽一眼,低声道:“罗总管放心,很好。” “今日大龙头设宴,拜托屠总管不要让素素姑娘出来。” “罗总管放心,素素姑娘已经不是大龙头府的婢女,这点道理在下还是懂得的。”屠叔方沉声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连声道谢。 李密及其部属还没到,屠叔方引着罗飞羽,直趋后院。 大龙头府后花园甚是宽广,假山乱石,曲径通幽,拾级而上时,一步一景,几个转折,眼前就豁然开朗。 这里是假山山顶,建有一座六角凉亭,翟让负手而立,正在远眺着整个后花园。 把罗飞羽带到这里,屠叔方只是微微躬身,就转身离去。 翟让体型高瘦,后背挺拔,站在那里,凝立如山。 “大龙头忙里偷闲,实属难得啊。”罗飞羽走进凉亭,轻笑一声道。 恰在罗飞羽开口说话时,翟让转过身来。 “罗总管孤身北上,就不担心江都有变吗?”翟让问道。 他的声音雄浑,低沉,带着嗡嗡的余韵。相貌堂堂,可惜硕大的鹰钩鼻,加上他的双眼眼窝深陷,给人一种阴森自负的感觉。两鬓已然斑白,看着罗飞羽时,脸上似笑非笑。 罗飞羽哈哈笑道:“如若江都有变,在下也就刚好甩了身上的这付重担,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好了。” 翟让一愣,笑道:“罗总管倒是洒脱得很。” 罗飞羽笑而不答,换了个话题,说道:“瓦岗军拿下荥阳,再下兴洛仓,洛阳就指日可待了。” 翟让苦笑着道:“哪有如此简单。兴洛仓隋军龟缩不出,强攻无益,洛阳隋军按兵不动,东平王世充率军西进,这一仗,不好打啊。” “王世充是要西返洛阳?”罗飞羽皱眉问道,“莫非洛阳发生了什么变故?” 翟让全身一颤,猛然抬头看着罗飞羽,双眼中精光闪烁。 罗飞羽心里暗叹一口气。 怪不得在瓦岗军内部,翟让的声势实权如今已经隐隐然被李密给压制住。李密善于笼络人,麾下人才济济,沈落雁一手打造的情报网络,翟让都无法从那里得到任何消息。 如此情势下,用兵遣将,当然是李密的胜算更大。几场仗下来,此消彼长,翟让的声势,自然就比不上李密。 这就是一种恶性循环,李密声势大涨,就越发能吸引人才投附,如此李密的实力进一步壮大,声势也就更盛。 翟让恢复平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蒲山公该到了,罗总管请!” 两人并肩而行,走下假山。 假山底下,有人在等着,没见到屠叔方。 翟让为罗飞羽介绍,等在这里的,是翟让的得力谋士王儒信,也就是沈落雁之于李密的重要性。 有罗飞羽在,王儒信有些欲言又止。翟让淡淡问道:“洛阳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王儒信答道:“洛阳那边,只怕有大事发生。宇文阀兵权被昏君尽数剥夺,独孤阀如今掌禁卫大权。大将军来护儿率大军渡河,进驻河内,尚不清楚来护儿大军将兵指何处。” 翟让皱眉沉思,罗飞羽则是心里敞亮。 这是东溟派那本账簿发挥效用了。王世充得到账簿,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呈交到昏君杨广的手中。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宇文阀,然后就是李阀。 大将军来护儿率军进驻河内,是震慑盘踞太原的李阀。而不是想要沿黄河而下,经修武、新乡,攻击瓦岗军的发源地瓦岗城。 瓦岗城是瓦岗军改的名,本是东郡滑台城。隔河相望,就是汲郡卫县。从这里的确是可以威胁到瓦岗城的安危。 这个事,罗飞羽自然不会说破。他心里隐隐带着得意。这一切的剧变,源头就是他得到的那本账簿!如今宇文阀想要东山再起,也许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只是李阀那边,只怕会提前起兵反隋,而不会坐以待毙。 那么长安呢?如今各路枭雄的注意力。都放在东都洛阳上,忽略了长安。李阀一旦起兵,瞄准的目标,必定就是长安! 也许通过独孤凤,可以去提醒一下独孤阀? 罗飞羽边跟着翟让往主堂走去,边在心里琢磨着。冷不丁翟让在他身边笑道:“怎么,罗总管可是从中找到了战机?” 罗飞羽苦笑摇头道:“大龙头说笑了,在下僻处江南,洛阳发生如此变故,在下也是鞭长莫及啊。” 哈哈哈…… 翟让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嗡嗡作响。 罗飞羽心中一凛。翟让这个举动。不是做给罗飞羽听到,而是做给李密听的。 果不其然,翟让陪着罗飞羽一进入主堂,就有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李密身形雄伟,哈哈大笑着说道:“大龙头笑得如此畅快,可喜可贺啊!” 李密的声音却带着几分阴柔,与他的雄伟身形有些不匹配。翟让也是如此,高瘦的身形,偏向阴柔,偏生声音却雄浑低沉。 两个人要是互换一下,就都完美了。 在李密身后,跟着他的得力部属。主堂门外,还有一队十多人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都是高手。 在大龙头府赴宴,李密还带着自己的护卫,戒心丝毫不减。 233 两虎相争 翟让与李密一见面,就像是针尖对麦芒,直接对上了。 没有人介绍,罗飞羽也就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在相互试探。 李密这么一问,翟让也是哈哈大笑着说道:“也就是谈到一些好笑的事罢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哪些好笑的事,大龙头何不让我等也跟着笑一笑。”李密说到。 “欸,这个就有些为难了,”翟让说道,“诸位且先入席,边说边谈。” 翟让坐上主座,李密就在他的左手边,跟着李密而来的人,都沉默不语,在李密那边落座。 而在翟让的右手边,显然都是翟让的人。 如此泾渭分明,显是大家都早就习惯了。 没有人招呼罗飞羽。 按常理来说,得到如此轻慢的礼遇,对主人来说是十分失礼的事,而对罗飞羽来说,则是令人十分愤怒的事。 沈落雁一直在看着罗飞羽。翟让不出声介绍,李密也就当做不认识,沈落雁也不出声提醒。 罗飞羽没事人似的,施施然走到最末位的位置上,坦然坐下,一点恼怒的神情都没有。 婢女鱼贯而入,端上美味佳肴,奉上美酒,摆在每个人面前的案桌上。 待婢女相继退下,翟让端起酒杯,说道:“今日是设宴为扬州罗总管接风洗尘,因军务在身,翟某未克远迎,万望罗总管海涵!” “不敢!”罗飞羽端起酒杯,连声说道。 翟让端着酒杯,遍示诸人,李密哈哈一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名动江湖的江都罗总管!真是少年有为啊!为何罗总管来到荥阳,我都没有得到禀报?” 沈落雁笑着解释道:“是落雁未来得及向密公禀报,请密公治罪。” 大家都在看着罗飞羽,而不是看着说话的沈落雁。罗飞羽转向翟让说道:“在座诸位都是人中豪杰,瓦岗军的中流砥柱,大龙头可否为在下引介一二?” 他没有顺着沈落雁和李密等人的意思谦逊几句,而是没听到似的,在李密那边,立时有好几个人面显不豫之色。 李密麾下,还真是兵骄将狂,竟然在罗飞羽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往下说时,就流露出如此这般的不耐烦表情。这些人,挟裹着李密走上如今的这条路。当然这些人的骄狂,更大的可能,也是李密刻意引导的结果。 就在翟让端着酒杯,尚未出声时,李密哈哈大笑着,抢先说道:“罗总管远道而来,李某来为罗总管引介一番。这位是大龙头的兄长……” 罗飞羽是跟翟让说的,李密抢着跳出来,为罗飞羽介绍在座诸人。 坐在翟让右手侧首位的,是翟让的兄长翟宽。长相与翟让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壮实一些。 翟宽之下,就是王儒信,翟让最为倚重的左臂右膀。罗飞羽已经见过。 第三位是单雄信,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员猛将。 单雄信下首,就是徐世绩,与翟让和单雄信乃是同乡关系。李密介绍到徐世绩时,还特意提到这一点。只是三人之中,徐世绩更英俊些,体型挺拔。 李密话刚落,罗飞羽就笑道:“这位可就是沈军师的如意郎君?果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何时大婚?在下怎么着,也得备上一份大礼才行。”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罗飞羽为何突然会这么说。 李密哈哈大笑道:“罗总管果真消息灵通。” “在彭城时,在下就与沈军师见过几面,印象深刻,故而才知道得多上一些。”罗飞羽坦然答道。 李密那边,能够入席的人也不多。王伯当,祖君彦,沈落雁,罗士信。 这当然不是两人全部的实力,还有领兵大将在外,没有赶回来。 经过李密这么一搅和,翟让手上的酒杯,就这么一直端着,提议的第一杯酒,竟然就一直没有喝。 罗飞羽举杯说道:“今日得见各位,荣幸之至,大龙头请,密公请!” 翟让倒是很爽快,与罗飞羽同时一饮而尽。可是李密那边,都学着李密的样子,只是举杯做做样子,实际上滴酒未沾。 在翟让这边,徐世绩也是如此,酒杯沾唇,就放了下来。 大家放下酒杯,个个沉默不语,堂中气氛,就很是诡异。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密公下次赴宴,看来还得自带美酒才行啊。” 对面的诸人,都是面显怒色,瞪视过来。 李密说道:“罗总管说笑了,蒲山公营上下,严禁饮酒,违令者斩!” “哦,原来是这样。”罗飞羽说道。 他索性也就不再开口,就这么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心里大觉有趣。 翟让和李密不吭声,他们的人也就不吭声。李密这边的人,酒不喝,筷子不动。倒是翟让这边的几个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毫无顾忌。 两边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唯一的例外,就是徐世绩。 人坐在翟让这边,行为却跟李密那边保持一致。 在罗飞羽这个外人面前,瓦岗军两大首领之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彼此之间的猜忌和决裂,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罗飞羽面前。 罗飞羽心里悚然一惊。 这是个什么情况?要么是李密和翟让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要么就是他们认定罗飞羽“不再是”外人! 如果是后者,鉴于荥阳城防是控制在沈落雁手中,那就是李密已经认定罗飞羽逃不出这里。 这还真是有意思。 罗飞羽心里暗自冷笑。 一片诡异的沉默气氛中,王伯当突然开口说道:“大龙头府中美婢如云,属下请大龙头遣她们出来,歌舞一番,以助酒兴。” “王将军可是念念不忘上次那个叫素素的美婢?”祖君彦呵呵笑道。 他说这话时,却是有意无意地看着罗飞羽。 可惜的是,罗飞羽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王伯当哈哈大笑起来。 罗飞羽还是没有吭声。 翟让这边,王儒信问道:“江都军大败李子通,庆功宴上,罗总管是如何犒劳麾下将士的?” “当然是不醉不归。”罗飞羽答道。 “难道没有总管府的美婢助兴?”祖君彦追问道。 罗飞羽说道:“江都总管府中,没有美婢如云。想要美女助兴的,可以去天香楼花银子找乐子。” “天香楼?”祖君彦呵呵笑道,“罗总管这是把大龙头府比做窑子?” 翟宽,王儒信,还有单雄信,倏然色变。翟让却老神在在,什么反应都没有。 罗飞羽回道:“大龙头府当然不是窑子,只是王将军和祖将军,来大龙头府赴宴,是把自己当成了逛窑子的嫖客啊!” 王伯当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桌上,啪的一声大响。其上的杯杯盏盏,砰砰乱跳,掉落在地,一片狼藉。 罗飞羽恍若未见,接着说道:“在下前来荥阳之前,听到很多流言,说瓦岗军内部,已是一山不容二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在下当时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方知道江湖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无风不起浪啊。” “罗总管这是什么意思!”沈落雁皱眉问道。 234 兵骄将狂 罗飞羽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密公对大龙头,恭敬有加。可是奈何麾下是一群骄兵狂将,不识大体,不懂进退。难道你们以为,你们挟裹撺掇着密公杀了大龙头,瓦岗军就能唯我独尊,雄霸天下么?” 堂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没有人料得到,罗飞羽竟然如此说话。 把本来在台面底下的话,就这么放在台面上挑明了。而且还是等同于指名道姓地当面斥责李密麾下的这些人。 沈落雁娇笑着道:“罗总管喝醉了……” “我有没有喝醉,你沈落雁莫非心里不清楚?”罗飞羽凛然道,“你们妄称智勇双全,却一叶障目而不自知。瓦岗军现时声势鼎盛,密公杀大龙头之时,不会是如你们所愿那样唯我独尊,一统天下。而是会因此盛极而衰,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为天下英雄所耻笑。” 这一下,就连沈落雁和李密也是铁青着脸,不知道如何应答了。肯定不是,否认就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不回应,又可以算是默认了。 这个事情,是王伯当引起的,王伯当盯着罗飞羽的冷冷地说道:“罗总管是用刀?莫非你的刀也如你的辞锋一样,如此尖牙利齿?” 罗飞羽冷冷地回敬道:“怎么,王将军是想要再试一试?” 王伯当长笑着,站起身来,对着翟让和李密拱手道:“漫漫长夜,无以助兴,在下不才,与罗总管比划一二,以助酒兴。” 李密脸色阴沉,沉声说道:“罗总管远来是客,点到即止也就是了!” 罗飞羽淡然一笑,站起身来。他刚才这番话,完全是无所顾忌,看样子是把李密也给惹恼了。 这是很显然的事。罗飞羽这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地说这些话,挑破李密和翟让之间的这层膜,当然不是单纯的想帮翟让一把。而是要让李密心里有所顾忌,在真个儿动手杀翟让时,心里只要那么嘀咕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就足够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当然如果两人斗个两败俱伤,相互奈何不了对方,那就效果更佳。 两人一旦掀桌子,瓦岗军立刻就会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彼此攻伐,无暇他顾,给予洛阳的压力也就会减轻,昏君杨广也就能喘口气,专心对付盘踞太原的李阀。 天下大势,本就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瓦岗军就处于天下大势的核心地带,影响就更大了。 王伯当离席来到堂中,赤手空拳,没有拿着兵刃。 罗飞羽问道:“王将军的刀呢?” “王某不用刀,”王伯当答道,“这里是大龙头府。不是沙场。有在下这双拳头,足矣。” “王将军信心十足,怪不得如此骄狂。”罗飞羽晒然笑道。 不过他也没拔刀,而是同样赤手空拳。 王伯当面带冷笑,心里着实不大看得上眼前的这位扬州总管。虽然罗飞羽声名鹊起,名动江湖,但是却没有什么骄人的战绩,反而尽是些用毒的下三滥手段,才让独孤策在江都铩羽而归。 不然的话,江都如何会落到他的手中。 在李密等人的秘密商议之中,他们最为看重的,是江都军的数万精锐,而对罗飞羽这个扬州总管的武功,就颇不以为然。 他们本来就有在宴席上出手试探罗飞羽的打算,现在罗飞羽这番话惹得李密众人内心极为恼怒,此番出手,就更是出师有名。 王伯当拱手道:“罗总管请!” 罗飞羽却仍然满不在意的样子,往前迈步。 “得罪了!”王伯当低喝一声,双拳一错,势如下山猛虎,气势迸发,铺天盖地的,笼罩住罗飞羽。 数步的距离,王伯当倏然即至,看这个样子,罗飞羽竟然是连闪避都没有! 沈落雁眉头微蹙,心里大觉不对劲。 在彭城时,罗飞羽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在赌桌上的表现,却是连杜伏威和东溟夫人单美仙都大出意料之外的。他的武功修为到底如何,沈落雁心里也没底,但是此刻的这个表现,肯定是不至于的。 就在转瞬间,王伯当的双拳已经一前一后,攻到罗飞羽身前。 罗飞羽身形陡然一晃,往侧面踏开一步,完全就像是算好的那样,自然而然,毫无痕迹。 也就是这么倏然之间,罗飞羽以毫厘之差,避过王伯当的双拳拳锋,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整个情形,如同王伯当在水中刺鱼,尖刺一到,鱼儿一个摆尾,就乘着水流,避开在一边。 沈落雁心中的不安悄然扩大。 “碧落红尘?”李密沉声喊道,甚是惊奇。 沈落雁心中倏然一沉。罗飞羽则哈哈笑道:“密公果然是好眼力!” 独孤阀的“碧落红尘”,如何会在罗飞羽手上施展出来?莫非江都军与独孤阀之间,已有某种默契,甚至是盟约? 沈落雁心中千念百转,心中的不安再次扩大,让她甚为担忧。 如若江都军与独孤阀联手,天下情势就陡然生变了。如今独孤阀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夜之间扳倒了宇文阀。独掌禁卫军大权,也可以说掌控着整个朝堂。而江都军兵势不俗,二者联手,前后夹击,瓦岗军就是被围困期间! 就在沈落雁蹙眉沉思时,王伯当呼喝连连,拳风呼呼,笼罩住整个堂中。可饶是如此,罗飞羽却犹如一尾灵活的游鱼,在拳风激流中,四处游走。 关键是,罗飞羽虽然一招未出,看起来是被王伯当追着打,却丝毫没有窘迫之态,而是如风中的精灵,随风而舞,御风而行,显得轻松写意,胜似闲庭信步。 就是李密,也紧皱着眉头,坐在主座上的摘日期,也是屏息静气,心中大为惊奇。 不管罗飞羽实力如何,他凭这套步法,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你这不是独孤阀的碧落红尘!”李密沉声说道,“这是……” 罗飞羽在百忙之中,哈哈笑道:“密公果然是好眼力!” 235 火拼 同样的话,再次说出来,就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李密脸色一沉,竟然无话可说。 一开始,他似曾相识,看得眼熟,脱口而出就说这是独孤阀的“碧落红尘”。可是现在看了这么久,他越看就越发确定,这不是独孤阀的“碧落红尘”。 但是跟独孤阀的“碧落红尘”,肯定大有渊源。 关键是罗飞羽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显得神秘莫测,让人十分费猜。 王伯当双拳功力了得,可是却都是击打在空气上,毫无着力之处。 不管他如何竭力变招,如何佯装真气不支,露出破绽诱敌,罗飞羽都像是没看到似的,铁了心满场游走,不与他正面交锋。 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中堂外,有人飞奔而来,到沈落雁身边,低声禀报。 沈落雁眉头紧锁,低声说了几句,来人就一路小跑着,领命而去。 过不多时,又有人狂奔进来,俯首到王儒信身边,低声耳语。 王儒信似有若无地瞥了沈落雁几眼。 场中的激战正酣,门外走马换灯似的事不停有人狂奔进来,分别向沈落雁和王儒信禀报。 如此诡异之事,让人摸不清头脑。偏偏李密和翟让恍若没事人似的,看着场中的争斗,沉默不语,十分能沉得住气。 只是情势,随着飞奔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而显得越来越紧张。 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喧闹,隐隐约约有人在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喊杀声,几乎是骤然而起,席卷而来。 沈落雁脸色一变,祖君彦大喊一声,“伯当!不要再纠缠。” 话音未落,祖君彦就长身而起,双手在案桌上一按,整个人如老鹰腾飞,往场中两人扑去。 罗飞羽长声大笑:“现在才想起来,太晚了!李密,你中计哩!” 铿锵一声,绣春刀刀光大盛,往空中劈去。 更为骇人的是,绣春刀刀锋如同被点亮了似的,隐隐带着光芒,映着灯光,划过一刀妙曼的弧线,就等着祖君彦把自己送上刀光最盛处。 偏生在罗飞羽拔刀之时,刀势是朝向王伯当的,以至于王伯当拳势一收,往后收步,蓄势待发,准备应对罗飞羽的刀势。 祖君彦心中大惊,百忙之中,不惜体内气血翻涌,强运真气,双腿连踢,整个人在空中强行止进为退,往后倒飞。 他的人尚在空中,心里暗叫侥幸,可是陡然间,他就双眼圆瞪,心中骇然。 刀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同一道匹练一般,朝王伯当席卷而去。 什么!祖君彦心中大叫不可能,劈向自己的这一刀,怎么可能是虚招,实际取的是王伯当?! 但眼前所见,的确是如此! 王伯当眼前一花,也是大惊。 几乎是转瞬间,刀光就尽在咫尺。 “伯当小心!”李密大叫一声。 任谁都看得出来,罗飞羽隐忍这么久,一直避免与王伯当正面交锋,现在陡然出手,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还显现出超卓的实力。 与此同时,罗飞羽则大喊一声:“大龙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王伯当悚然一惊,只有再次飞身后退,避过刀光,双手在空中变幻手势,施展空手夺白刃的擒拿手法,扣向罗飞羽的手腕。 刀光来势汹汹,却如此虎头蛇尾,轻而易举地就避开过去。王伯当心中大喜,以为罗飞羽不过尔尔,整个人不退反进。 罗飞羽身形骤然一紧,往前一扑,右手竟然松手,弃刀,手法变幻,五指如轮,起伏不定,整个手臂如同一条灵蛇,缠上王伯当的手腕。 王伯当手腕一紧,被罗飞羽三根手指扣住。 三道螺旋劲气钻进他的手腕经脉,霸道绝伦,一路势如破竹,循着经脉往王伯当心脉攻去。 王伯当闷哼一声,右手手臂已然酸麻无力,运转真气,迎上三道螺旋劲气的攻势。左手握拳,一拳击出。 可就在左拳堪堪击中罗飞羽的腰际时,罗飞羽身躯一扭,转过半身,拽着王伯当的右手,拉着他往前踉跄半步。左手一伸,轻轻巧巧抓住扔在空中的绣春刀。 王伯当脚下用劲,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形。 轰! 王伯当惨呼一声。两腿之间被罗飞羽抬起一脚,踢个正着。 沈落雁和罗士信身形一晃,飞扑上来驰援。 可是已经迟了。 王伯当整个人腾空而起,不是自己窜起来的,而是被罗飞羽又狠狠来一脚给踢飞起来的。 与此同时,罗飞羽左手一挥,绣春刀再次飞起一片刀光,破空劈中王伯当的后背,带起一片血雾。 祖君彦身形一动,凌空接住王伯当。 罗飞羽倏然后退,退出罗士信和沈落雁的合击圈。 翟让没有动,李密也就没有动。哪怕李密此时心中已经是恼怒异常。 在罗飞羽身边,两道身影掠过,正是翟宽和王儒信,分别截住罗士信和沈落雁,厮杀成一团。 翟让这边,还有个单雄信。而李密那边,祖君彦扶着王伯当。如果他要出手,就只能扔下王伯当而不管不顾。 另外还有个徐世绩,不知道到底是属于那边的。坐在那里,满脸错愕。 罗飞羽则手提绣春刀,站在场中。虽然没有出手,却时刻能出手的架势,给罗士信和沈落雁以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分心戒备。 没有人想得到,罗飞羽如此强悍,一开始的满场游走,只是个幌子,一出手就逼退祖君彦,然后一个照面,就重创王伯当。 以此推之,他的实力,只怕已经摸到李密和翟让这个级数。 这是沈落雁等人的心思,实情却并不是如此。 先前他们是低估了罗飞羽,如今则是高估。 罗飞羽对上王伯当,凭身法就已立于不败之地。而后则是抓住外面起火让李密一方大惊的机会,又无中生有地喊出“李密中计”这句话,搅乱李密等人的心神,这才籍由一刀逼退祖君彦的强大心理优势,出其不意,给王伯当一记重创。 李密缓缓起身,看着翟让,沉声问道:“大龙头这是要置李某于死地?” 翟让与他四目相对,沉声说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大龙头有伤在身,李某胜之不武!”李密说道。 翟让神情一变。 李密身前的案桌,连同其上的杯杯盏盏,无声无息地激飞而起,射向翟让。李密如同散步那样,跟在腾飞的案桌之后,朝翟让走去。 如此似慢实快,如此举轻若重,罗飞羽看得心中一凛。不过他的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旋即身形一动。 他一动,单雄信和徐世绩也跟着一动,双双扑了上来,直取堂中激战在一起的罗士信和沈落雁。 祖君彦则脸色大变,放下王伯当,也扑了上来。 236 对决 所有人都扑了上来,再没有人置身事外。 徐世绩终究以行动证明,他还是翟让这边的人,虽然他是沈落雁的情郎,也对李密甚为看好,可是在这个站队的时刻,他还是没能弃翟让而去,没有转投李密的门下。 不过罗飞羽的目标,不是加入战团,而是通往后堂的门。 他要离开这里。 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都认定他是与翟让联手,共同对付李密。 如此一来,李密一方就处于下风。李密要一对二,而场中混战在一起的,则是翟宽、王儒信、单雄信和徐世绩四人,对阵李密那边的罗士信、沈落雁和祖君彦三人。 堂中一片混乱,劲气碰撞,轰轰声不断爆响。 罗飞羽身形晃动,在场中穿过,堪堪要避开战团,来到中堂后门,猛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然后一道身影飞退过来,尚在空中时,就喷出一口献血。 翟让被李密逼着,硬拼一记,受到伤势拖累,不敌李密,败下阵来。 李密哈哈大笑,翟让落地,怒声问道:“是你!” 罗飞羽也被卷入其中,在翟让落地时,就伸出手掌,抵在翟让后背,真气渡入。 如若不是他及时伸手,翟让这一下就会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李密的确是杜伏威这个级数的高手,全力一击,就让翟让伤上加伤。 尚在空中时,翟让就心如死灰,自知今日无可幸免,势必会死在李密的手下。他一旦身死,瓦岗军当然就会被李密全部接管,忠心耿耿的手下,不愿意归降的,都会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可是当罗飞羽的手掌按上他的后背,渡过来一道纯和中正的真气,神奇般收拢他体内散乱四处乱窜的真气,他的心里顿时如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一线光亮。 这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只要今趟不死在李密的手上,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他需要的,是时间。 故而他在一落地,察觉到一线转机,立刻就发问,争取时间。 李密站在中堂主座处,正是翟让的主位所在地方,威风凛凛,志得意满,哈哈笑道:“大龙头好记性,终于明白过来了。没错,那天的确是我。大龙头难道不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没有那天的一击,今日大龙头倒真的可能有机会翻盘。” ““双枪将”颜里回,“悍狮”慕雄,东突厥始毕可汗麾下高手,”翟让沉声说道,“李密,你勾结外族,跟突厥人狼狈为奸,以我爱女为诱饵,作为要挟,诱我跳进陷阱,你则躺在棺材中,暗算于我。你答应了突厥人什么好处?让突厥人饮马中原?” “我只是在利用他们而已。”李密晒然道,“我执掌瓦岗军,统一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区区一个突厥人,何足道哉!” “哼!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你今日杀我,你可知道天下人会如何看你!”翟让冷冷说道。 他心中暗自惊讶。 罗飞羽声名鹊起,重创王伯当,的确很令人惊讶,可是在他的眼里,罗飞羽毕竟还是年轻,修为不够看。 可是此刻,在罗飞羽渡过来的真气之下,他体内已经四处散乱游走的真气,竟然被一一收拢,沿着大小周天循环不休。更为惊人的时,罗飞羽渡过来的真气,竟然正在为他打通淤塞的经脉! 这正是上次受的内伤,翟让一直在强行压制着,这才没有显露出来,不然的话,李密一旦看出端倪,早就动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还在那里犹豫不决。 这些受损淤塞的经脉一旦被疏通,他的内伤,也就是等于好了个七七八八,只需要过得眼前的这个难关,再休养一段时日,即可恢复如初。 翟让现在就是希望李密能再跟他多啰嗦啰嗦一段时间。也就能多点时间疗伤。 罗飞羽一言不发,全力运转真气,为翟让打通体内淤塞的经脉。 翟让一死,他就得想办法立即逃离荥阳。而现在最为理想的情势,莫过于翟让和李密斗个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然后不管谁掌控荥阳,谁从这里退出去,瓦岗军都从此分崩离析,公开决裂。 李密胜券在握,正在品尝着猫抓到老鼠后玩弄老鼠的畅快感觉,哈哈笑着说道:“天下人如何看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莫非大龙头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没有理会堂中的激战。 沈落雁在激战之中,提醒一声:“密公小心!他在疗伤!” “疗伤?”李密一愣,旋即哈哈一笑,很自信地说道:“罗总管的确令人惊讶,只是你选错了人!这个时候疗伤,难道你还没死心么?” 罗飞羽探头说道:“是吗?你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让我再离开荥阳吧!这是沈落雁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有什么分别吗?”李密反问道。 罗飞羽很认真地说道:“有分别。如果是沈落雁的主意,那说明我的确是看走了眼。只是你们莫非忘了,想不让我离开荥阳,你就不担心宋阀主会找上门来?” “罗总管还是太年轻了些,”翟让冷笑着说道,“宋阀主早就跟李密有约在身,一旦李密攻下洛阳,宋阀主就会把幼女宋玉致下嫁给李密的儿子李天凡。” “这是真的吗?”罗飞羽大为震惊。 李密冷哼一声,说道:“如果你最有可能率先攻入洛阳,宋阀主自然就能跟你立下盟约。” 罗飞羽苦笑着摇头道:“攻入洛阳,我就不作此想了。这是你和大龙头考虑的事。只是瓦岗军如此决裂,还能如何攻入洛阳?杀掉大龙头,取而代之,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沈落雁的主意?” 李密冷冷地看着罗飞羽,没有吭声。沈落雁在激战之中,再次高声娇呼:“密公小心有诈!” “看来这是沈落雁的主意,不过你心里本来就是如此想,故而就是顺水推舟而已吧。”罗飞羽说道。 李密缓缓抬起手,晒然说道:“你们难道以为李某看不出来你们是在拖延时间?李某也只是在调息,好能一击必杀而已。大龙头,你如若能听从劝告,主动让贤,何至于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哼!主动让贤,你难道会容忍我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翟让冷冷说道。 李密哈哈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让李某送你上路吧!” 话音未落,李密身形陡然加快,破空声如霹雳,噼里啪啦作响,与他的人同时抵达。 李密说话阴阴柔柔的,可是手上的功夫,却是刚烈威猛。与翟让刚好相反,翟让说话低沉雄浑,手上功夫却是阴柔至极。 翟让不敢移动脚步,双手十指成爪,在噼里啪啦的破空声中,迎上李密的双拳。 嘭! 气劲交击,两人头发衣衫无风而动,如在狂风中飞舞。 一交手,两人就是硬碰硬,翟让手掌抓住李密的拳头,比拼功力。这样毫无花假可言,而是简单直接粗暴。胜者为王,败者身死。 李密“咦”了一声,大为惊讶,翟让则是信心大增,罗飞羽大笑着说道:“李密!你中计了哩!” 237 手刃 在李密眼里,翟让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可是这一下,翟让竟然还能跟他比拼功力,而不是一触即溃。 罗飞羽如此大笑。李密隔着一个翟让,冷冷地瞪过来,冷哼一声,催动劲力,攻势如狂涛骇浪,循着拳头,攻入翟让的手臂经脉之中。 即使刚才翟让的表情让他大为惊讶,这一波攻势,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一举击溃翟让的抵抗。 就在这时,李密心中一惊,一股寒气冒起。一道刀光从翟让腋下刺出,如出洞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扑过来。 李密双手被翟让抓住,无法格挡反击,正在比拼功力,无法闪避。 刀光十分阴险,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处于李密发动攻击的一刹那,让他欲罢不能,进退维谷。 电石火光之间,李密只能在绣春刀及身的一刹那,身躯微微一扭,避开胸腹要害,硬捱罗飞羽一刀。 他满心以为,拼却着捱这一刀,先把翟让给收拾了,剩下罗飞羽这个小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 陡然间,李密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飞,尚在空中时,就喷出一口鲜血,跟翟让当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翟让就没有那么多废话,一声不吭,大踏步往前,如影随形,追在李密身前,一点身受重伤的迹象都没有。 罗飞羽手提绣春刀,刀尖滴血,长声大笑:“恭喜大龙头伤势尽复,大发神威,诛杀李密!” 话音未落,他就飞身往后堂退去,一路大喊着:“大龙头诛杀叛贼李密!” 如此巨变,场中激战在一起的诸人心情各异,最为心焦的,当然就是沈落雁。 翟让追上李密,在李密刚刚落地时,就状若天神,攻势如潮。只听得气劲交击声砰砰直响,不绝于耳。 沈落雁心急如焚,现在唯一能扭转乾坤的机会我,就是李密能诛杀翟让,不然,今夜势必一败涂地。 尤其是罗飞羽冲出去这么大喊,对整个荥阳的局势发展,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场中激战的众人,沈落雁三人是处于下风的,只是对方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三个而已。可是刚才罗飞羽这么一喊,此消彼长之下,情势就更是艰难了。 陡然之间,李密再次怒吼一声,然后蓬的一声巨响,李密撞破墙壁,没入到外面的夜色之中。 翟让紧追其后,追杀出去。 沈落雁心中苦涩,高呼一声:“走!” 她攻势一紧,逼退实力最弱的王儒信,以退为进,退出战圈,钻进刚才李密撞出来的破洞。祖君彦和罗士信很有默契地殿后,呯呯两声闷响,分别与单雄信和徐世绩硬拼一记,借力退了出去。 双方都没有顾得上躺在地上的王伯当。 中堂里一片狼藉,一片死寂。 外面,大龙头府中,整个荥阳城内外,到处燃起大火,喊杀声震天响。 一道身影从破洞中钻了进来,正是罗飞羽。 他率先退出去,大声喊叫着“大龙头诛杀叛贼李密”,效果卓著。可是他没有即刻逃离荥阳,而是隐身在大龙头府中,亲眼看到翟让追杀着李密,其他人也一路追逃着,尾随而去。 这里没有人,所以罗飞羽又折返回来。 王伯当躺在地上,努力靠自己,挣扎着半坐起身。当他看清进来的人是罗飞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王将军,你没有想到吧!”罗飞羽施施然走了过来。 “你……”王伯当怒道。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怎么,现在骄横不起来了?” 王伯当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双眼,不再理会。 罗飞羽可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走上前,扣住王伯当的手腕,输入一道真气!在王伯当体内经脉中游走。 “你要干什么!”王伯当怒气冲冲。 罗飞羽笑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不用多想了,没有人来救你的,李密已经完蛋了,你更完蛋了!” 他这是以真气窥探王伯当的功法经脉奥秘。修炼《长生诀》,体内连结起来的经脉穴窍越多,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 只要有机会,罗飞羽就会以此手段,窥探他人体内的经脉穴窍,每找到一处他未曾联结起来的穴窍,于他就是一桩极大的收获。 王伯当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没过多久,罗飞羽收回手,站起身,长吁一口气,用轻松地语气说道:“好了,我完事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我这就送你上路!” “你要杀我!”王伯当抬头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 “为什么?”王伯当问道,“是为了那个叫素素的婢女?原来她是你的女人?” 王伯当这么说时,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意。 罗飞羽说道:“她不是我的女人。她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义同姐弟,所以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好事吗?沈落雁处心积虑想要笼络他们两人,拿到杨公宝藏,可是你却为了一时欢愉,与他们两人结下死仇。你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李密手下的骄兵狂将!” 王伯当大张着嘴,震惊得无以复加。 罗飞羽一掌印上他的胸膛,劲力一放即收。王伯当张开嘴,喷出一口血,如一支血箭射出。 …… 天色大亮,荥阳城中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翟让回到大龙头府中的中堂,身边只有王儒信跟随。 他一回到中堂,双脚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王儒信眼疾手快,伸手扶住翟让,低声唤道:“大龙头!” “扶我坐下!”翟让说道,声音虚弱,“我的伤势,需得立即运气疗伤。” “是!”王儒信心中凛然,立即照办。 翟让盘腿而坐,运气调息,脸色苍白,呼吸粗重。 王儒信奔到门外,吩咐护卫严密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入,这才奔返回来,到王伯当身前,伸手到王伯当鼻端一探,眉头不由得紧锁。 王伯当已经死透了。 下手的人,除了罗飞羽外,没有其他人。 他走到翟让跟前,低声禀报道:“大龙头,王伯当已经死了,心脉尽断,下手的,只怕就是罗总管。属下要不要发散人手……” 翟让闭着双眼,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这才开口说道:“收拾残局要紧,不要管他!” “是!”王儒信答应一声,不再说话。 这一战,完全就是出人意料。虽然双方早就水火不容,可是都还在暗地里准备阶段,没到彻底摊牌的时候。 结局十分理想,李密率残军逃出荥阳,大龙头虽然受伤,却消除了李密这个大隐患,可谓是大获全胜。 这个时候不去管罗飞羽,以免节外生枝,方是正途! 238 《长生诀》的道与术 天下情势,风云激荡,剧烈变幻。 权倾天下的宇文阀,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虽然没有被抄家灭族,却也被一撸到底,失去所有的实权。 李阀盘踞太原,起兵反隋,传檄天下,历数昏君杨广的十大罪状,令得天下震动。 瓦岗军声势正在鼎盛之时,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却公开决裂,相互恶斗。李密退出荥阳,率部逃往瓦岗城,自立山头。 荥阳城大乱的那天夜里,罗飞羽透过宋家在荥阳的人,先一步把消息传了出去,然后连宋杰宋涛两人都没有带,就连夜出城。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荥阳城里,翟让忙着收拾残局,无暇顾及其他的任何事情。李密就更不用说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被翟让在这种情况下翻盘,可谓是元气大伤。即使心中恼怒异常,也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找罗飞羽算这笔账。 攻打兴洛仓的瓦岗军,也因此而分道扬镳。好在他们没有再大打出手,而是蒲山公营离开,追随李密而去。 兴洛仓的紧张情势,因此也随着瓦岗军撤走,而在一夜之间得以缓和下来。 兴洛仓位于洛口,在偃师之东。拿下洛口,对瓦岗军来说,可谓至关重要。可是现在,这个事情就算是泡汤了。 罗飞羽从荥阳城出来,沿途不时遇到从洛口撤下来的瓦岗军,效忠于大龙头翟让的大军,撤回荥阳休整。而效忠于李密的蒲山公营,则沿着黄河往下,前往瓦岗城。 讽刺的是,瓦岗城是翟让起兵之处,而荥阳则是李密出谋划策,为瓦岗军打下的地盘。控制荥阳,瓦岗军才有足够的粮饷,来扩充兵力。 一路上,罗飞羽走得很随意,不急着赶路。虽然他没有与李密直接交手,但是在为翟让火线疗伤时,等于间接与李密交过手,再加上窥探到翟让体内真气运行的路径和穴窍奥秘,此战可谓受益匪浅。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吸收。 与翟让和李密这种级数的高手相比,罗飞羽有自知之明,差得还挺远。 如若是生死相拼,罗飞羽能想到的的唯一生路,就是以身法优势,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面对刀法刚烈威猛的跋锋寒,或是面对骄狂的王伯当,罗飞羽有足够信心,去跟他们拼得有声有色,而不至于就落于下风。 但是面对着翟让和李密这种高手,他们一旦不遗余力地出手,任何手段都是没用的,功力深厚就是压倒一切的因素。 一路上,罗飞羽走得很慢,完全是很随意的,就在离开荥阳不到几十里的地方,找个客栈住下来,细心琢磨。 翟让走的是阴柔路线,当日他在罗飞羽的鼎力相助下,逼退李密,然后飞身追杀时,整个人的动作是无声无息,十分诡异。 罗飞羽已经掌握到翟让的大致行功运气路线,只是需要摸清每一个细节而已。 一连好几天,罗飞羽闭门不出,废寝忘食。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月光如水,透过窗棂照射在房间里的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罗飞羽静坐在地上,蓦然睁开双眼,长身而起,足不沾地似的,在狭小的房间里,绕着木桌游走。倏然止步,伸出手,一掌拍在木桌上。 木桌碎成碎片,四处溅飞,可是整个过程却一点声响都没有,甚是诡异。 直到碎片撞上墙壁地面,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罗飞羽抬起手,手掌笼罩在明亮的月光下,如镀上一层朦胧的辉光,熠熠生辉。 手还是这双手,可是刚才的一掌,阴柔掌力吐出,整张木桌立时碎成碎片,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这种功法,配以“折梅手”九式,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功效大增。 修炼《长生诀》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融合其他的各种功法。罗飞羽算是明白过来,为何《长生诀》上,没有讲如何应用的招数,只讲如何修炼的功法。 这就是只有“道”,不讲“术”,看起来似乎是缺少下半部分,残缺不全一样,实际上却是压根没有必要。 因为练成《长生诀》之后,各种“术”,都能为我所用! 从《龙象微步》和《折梅手》这两本三流功法,到独孤家的“碧落红尘”,以及翟让的这种阴柔功法,罗飞羽都能拿来,化为己有。 这般功法,可谓是匪夷所思,神妙莫测。极难练成,可是一旦练成功,就没有上限的限制! 罗飞羽心里甚为满意。 天色微亮,罗飞羽就留下几两碎银子,结账离开。 …… 洛阳,仍旧如此繁荣昌盛。 丝毫没有受到战火侵扰的迹象。就跟江都一样,在天下已然大乱时,仍然如太平盛世那样,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罗飞羽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满脸的络腮胡,头发蓬乱,不修边幅,身背长刀,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个粗豪的江湖大汉。 这个形象,他不自报家门,就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活动范围就相当有限。一开始就是在扬州,最远也就到过丹阳。 这还是他首次来到东都洛阳。 与江都相比,东都洛阳的规模,还要更庞大一些。还没入城,透过城外成片的店铺民居,可以看到高耸的城墙,矗立在数丈宽的大道尽头,蔚为壮观! 如今天下情势急剧变幻,罗飞羽没有赶回江都,而是来到洛阳,就是要亲眼看一看洛阳的情形,看一看大隋朝堂的气数。 在《大唐双龙传》原著里,或者是在历史那条时间线上,昏君杨广都是死在宇文化及的手中。可是在这个衍生出来的世界里,宇文阀已经倒台,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宇文化及没法再来杀死昏君杨广。 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引起天下情势的巨变,来自于原著的经验和记忆,已经失效,不再有用。罗飞羽只能自己去亲眼看一看,亲自去判断。 他找到洛阳东城最大的客栈,先落下脚,再信步由缰,准备找个酒楼,好好地吃上一顿,以犒劳下自己。 这段时候,他刻意避开大道,专走小路,一路晓行夜宿,甚是辛苦。 宽敞的大道两旁,店铺林立,罗飞羽看着前面街角“杏花村”酒铺很入眼,也就信步往那里走去。 刚刚走到街角,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喊叫声,有人在大呼小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239 故人的音讯 一群十来个人,追着三个人,手执木棍砍刀,大呼小叫着,从小巷子里追杀出来。 巷子里不少行人,见怪不怪的,纷纷紧靠在两边,让开通道。 罗飞羽也学着这些人的样子,靠在街角,看着这群人从他身前呼啸而过。 待这些人追逃远去,四周的群众才不住摇头,叹息,低声抱怨。 “黄河帮这些混混,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是啊,越来越乱了!” …… 罗飞羽听着这些议论,转身走进“杏花村”酒楼,在小二的引领下,上到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客官要来点什么?本店上好的杏花村酒,十年珍酿,可要来上一坛?”小二热情洋溢,可着劲儿推销。 罗飞羽点点头道“好!就来上一坛!再上几样你们掌柜的招牌菜。” “好咧!”小二精神大振,大声答道,“客官稍候!酒菜马上就来。” 过不多时,小二抱着一坛酒过来,放在桌面上,熟练地打开来,为罗飞羽斟满一碗,好心地提醒道“客官,鄙店这酒后劲甚足,客官可莫贪杯以免误了事。” 罗飞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问道“刚才那帮人当街追杀,是些什么人?” 小二“嘘”了一声,左右张望一下,轻声说道“客官,黄河帮的事,还是莫要打听了。” “怎么回事?”罗飞羽也压低声音问道。 小二说道“客官不是洛阳本地人吧。黄河帮老帮主被宇文阀赶出洛阳,现在宇文阀垮了,老帮主的儿子“大鹏”陶光祖带着黄河帮又回来了。这不到处在抢洛水帮的地盘吗。” 说了这么一番话,小二不敢再多待,赶紧离开。 黄河帮的事,也牵涉到朝堂上的争斗,这是很自然的事。江都扬州那边,也是如此,竹花帮这样的本土帮派,当然是要有靠山,才能在那里扎的下根来,发展得起来。 后台一倒,这些帮派也就面临着势力的重新洗牌。砍砍杀杀,也就在所难免。 看这个样子,黄河帮新帮主“大鹏”陶光祖,该当是投到独孤阀的门下,不然也不敢行事如此嚣张。 须臾酒菜上齐,罗飞羽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还没喝上两碗,他就听得有脚步声直往他这里而来。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喝酒吃肉,直到来人坐到他的对面,他才抬头,不由得眉头一蹙。 “总管好兴致!”来人笑着说道。 只是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三当家?”罗飞羽皱眉问道。来人有些眼熟,罗飞羽虽然认出来了,但不敢完全确定。 来人点点头,说道“在下已经不是三当家了。难得总管还记得。” 来人原来果真是巴陵帮三当家赵宇。 罗飞羽在丹阳时,就约他见过一面。那个时候,赵宇是个穿着精致的中年男子。可是眼前的这个赵宇,除了眼神没有什么变化之外,其他的变化就太大了。 两鬓已然斑白,脸上带着憔悴,风尘之色未消。身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好久没有浆洗更换过。 罗飞羽唤来小二,多添一副碗筷,又多要了几盘肉菜,招呼道“来,先吃点喝点。” 赵宇也不客气,大口吃喝起来。 直到他歇口气下来,罗飞羽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陆大当家的出事了?” 赵宇默然点点头。 罗飞羽给他斟满一碗酒,赵宇咕噜噜一口喝光,酒从两边滴落下来,滴到他的衣裳上,他也恍若未察。 他放下酒碗,长吁一口气,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陆大当家已经死了,半个多月前,影子刺客出手,刺杀大当家的。当时我不在巴陵,三当家的急召我回去,幸好有总管的提醒,我哪敢回去。一路逃到洛阳,依附于洛水帮下。结果……” “结果宇文阀垮台,黄河帮杀回来,洛水帮被清理,你也受到牵连?”罗飞羽问道。 赵宇沉默地点点头。 这一连串的事,的确是发展得太快。怪不得赵宇现下落得个这么落魄的地步。现在他待在洛阳,是死路一条。可是逃离洛阳,也是死路一条。 罗飞羽问道“巴陵帮背后的靠山,不是那个姓杨的么?你逃到洛阳,箫二当家的,不会直接派人来追杀你?” 赵宇摇头答道“箫宪已经起兵反隋了。” 罗飞羽一愣之下,哈哈一笑道“他这是跳船,想要洗白上岸了!” “是的。”赵宇答道,“起兵之前,他和香家就从洛阳撤出势力,留下的,也都是隐藏在暗处。” 这样一来,巴陵帮在洛阳这边,的确是没法再威胁到赵宇。 两人边吃边谈,罗飞羽也就了解到更多的细节。赵宇就是刚才被黄河帮追杀的三人中的一个,他注意到罗飞羽,罗飞羽反而没有注意到他,没有认出他来。 以他的实力,当然不怕追着他们三个的那些黄河帮帮众,而是无法摆脱黄河帮的眼线和追杀。至于洛水帮,已经在黄河帮的攻势下,丢失所有的地盘,再也没法翻身。 罗飞羽没兴趣介入其中,他的触角还无法伸到洛阳这里来。他只是想要给赵宇一条出路,而赵宇熟悉巴陵帮和香家的底细,也正是他想要的。 一坛酒喝个底朝天,桌子上的菜肴,也吃得干干净净。赵宇长出一口气,十分满足的样子。 罗飞羽看着他,说道“初到洛阳,就遇上故人,不得不说十分有缘。赵兄现在不管有何打算,都欢迎你加入江都。” “多谢总管!”赵宇松了一口气,说道,“赵某实则已经是走投无路,还有几个老兄弟,以及洛水帮的一些人,无法出城,无处可逃。承蒙总管收留,赵某这条老命,从今日起,就是总管的!” 罗飞羽哈哈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黄河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帮,却也无法只手遮天。你带着他们悄悄去这个地方,告诉掌柜的,是我让你们去那里的就是。” “这是岭南宋家的地方。”赵宇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是的,宋家能把你们送出洛阳,前往江都。” “总管你呢?” “我还会在洛阳待上一段时间,”罗飞羽说道,“看看这里的情势再说。” “是!”赵宇说道,“属下这就去办妥此事。” 罗飞羽点点头,目送赵宇下楼,伸手召来小二,泡上一壶好茶,看着窗外的夕阳斜照,难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悠闲自得。 。 240 凤姑娘 罗飞羽不希望与岭南宋家绑定太紧,现在经历过荥阳的事,他就更是如此。 故而这一次来到洛阳,他不去宋家的客栈落脚,而是自己找个地方,住下来。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宋家在洛阳的地盘,被各方势力严密监视着。他不希望在洛阳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一连好几天,罗飞羽都在洛阳城里城外走走看看,流连于酒肆之间,旁听到很多真真假假无法分辨的消息。 他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兴之所至,就换个地方住下,可谓行踪不定。 只是他听到的消息,就算不上是好消息。 不过这些消息,他现在也不是那么在意。他来到这里,把争霸天下的事给扔在一边,以旁观者的幸运,欣赏体会着洛阳这座天下千古名都。 洛阳的确当得上千古名都这个称谓。 南临黄河,北靠邙山,东有偃师和虎牢关扼守要冲,西边有函谷关与关中平原相连,四周群山环抱,中为洛阳平原,伊、洛、瀍、涧四水流贯其间,既是形势险要,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 光是城周就超过五十里,宏伟壮观,乃是天下第一都城。 城里洛水横贯而过,把洛阳分隔成南北两大城区。而城内洛水又与其他伊、瀍、涧三水联接,河道萦绕,风帆在屋顶上缓缓移动,如陆地行舟,大有江南水乡之美。 酷暑已过,秋风渐起,天津桥横跨洛水,彩霞满天,夕阳余晖映照在南北对起的四座高楼,为其蒙上一层金黄色。 桥上车水马龙,桥南的肆市人声鼎沸,桥北沿洛水堤岸遍植槐柳,此刻在秋风吹拂下,就有些萧瑟之意。 罗飞羽沿着河提行步而行。 天津晓月乃是洛阳八景之首,罗飞羽就是慕名而来看看的。只是他来得早了,现在夕阳西垂,天色尚亮,还没到夜阑人静,明月当空,波光粼粼,最为静谧迷人的时候。 他就坐在堤岸边,看着洛水河面上的船只来来往往,看着天津桥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从天津桥方向,走过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一群身着武士劲装的大汉,体型彪悍,眼神凌厉,手按刀柄,左右扫视。 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人,寥寥几个人,见到这群人出现,立刻就很自觉地避让在道旁。 罗飞羽坐在堤岸下的水边,距离堤岸上的大道还有点距离,也就没有起身避让,继续看他的风景。 这不知道是哪个达官贵人从此经过,他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个上面。 “咦,这个人坐在这里,是在垂钓么?”堤岸上,有个娇软糯嚅的声音说道。 罗飞羽心里一凛。他无意与这些人打个照面,可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却对他独自坐在这里大感好奇。 “也许是吧。”有个声音回应道。 这个声音很熟悉,可不就是独孤阀的那位独孤凤么!罗飞羽心中一震,没有回头去看。心里只是期盼着,她们赶紧走开。 “我们去看看吧。”最先出声的女子提议道,声音里充满好奇。 听得出来,她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声音里透着一股热情洋溢。 衣衫掠起风声,在身后停了下来。从堤岸到水边,都是些杂石,想要走下来,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对练武之人来说,这就不是什么难事。 “咦,这位大叔是在垂钓吗?怎么没看到钓竿?莫非是在学姜子牙,愿者上钩?”热情洋溢的声音在罗飞羽身边响起。 她不是对罗飞羽说的,而是对她的两名同伴说的。两名同伴附和着轻笑,她则自顾自地笑得甚是开心。 罗飞羽心里轻叹一口气,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笑得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答道“小姐说笑了,在下只是坐在这里,看着洛水上的过往船只罢了。” 美艳女子止不住笑,双眼弯成月牙儿,一双眸子宛如荡漾在一汪秋水里,随着笑声泛起一道道涟漪,甚是美艳动人。 她的个子高挑,身材傲人,内里是劲服,外面罩着的薄纱随风飘曳,稳稳地站立在一块尖石上,如仙女下凡一样。 罗飞羽半转过身,迎上独孤凤的目光,施了一礼,再转向独孤凤身边的美貌女子,同样微笑施礼。 独孤凤很显然认出罗飞羽来。只是她虽然很诧异,很震惊,此时却装作陌生人似的,保持着冷漠的礼貌。 美艳女子咯咯笑着说道,“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坐着看过往船只,这个很好看吗?” 罗飞羽笑而不答。 美艳女子目光转向洛水水面,兴致盎然,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呀。凤姐姐,小仙姐姐,你们看呢?” “我可没看出什么来,”独孤凤笑道,“这里要到月上树梢的时辰,才是美景满天。走吧,不要打搅这位大叔的雅兴了。” 罗飞羽心里哭笑不得。此时他的形象,倒真的有些显老。满脸的络腮胡,乱蓬蓬的,像是个江湖粗豪汉子。 只是刚才独孤凤说话时,却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这个月上柳梢头,可不就是约定个见面的时间? 罗飞羽来到洛阳,一个目的也是希望见到独孤阀的人,摸摸这里的底细。更重要的是,怎么增加李阀攻占长安的难度。如果能让李阀拿不到长安,那就更理想。 三女转身离开,展开身法,如三朵白云,在乱石间一点,飘飞到堤岸上,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走远。 罗飞羽多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往相反的天津桥方向走去。 快到天津桥下,对面快步走过来一人,对着罗飞羽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可曾见到三位美貌女子从此经过?” 这是个年轻人,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英俊,一身儒生打扮,更显得文采风流,智勇兼备。手里拿着一把摺扇,说不尽的倜傥不群,潇洒自如。 即使是拱手问话,就是罗飞羽,也感觉到带着说不尽的魅力,自然而然,毫无矫揉造作。 “三位美貌女子?她们往下游走去,已有好一会儿了。”罗飞羽答道。 “多谢兄台赐告。”儒生面露喜色,身形一晃,掠过罗飞羽身边。在飞身后掠时,他还没忘回身拱手施礼,就这么展开身法,一溜烟儿地往下游追去。 罗飞羽目送他的身影离去,心里暗道真是有意思,洛阳这里要热闹起来了。 。 241 月上柳梢头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罗飞羽来到天津桥下的堤岸边时,一轮明月才刚刚从东方升起,还没到树梢的高度。 他没有直接在白天见到独孤凤三人的地方等着,而是隐身在不远处的树上,屏息静气,闭上双眼,即使有高手在附近经过,也无法发现他的行踪。 修炼《长生诀》带来的好处,隐匿行踪是其中之一,十分有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一带,寂静得很。 有人掠近,带起轻微的风声,在距离罗飞羽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旋即听到她在低声自语“咦,怎么没有人在这里等着?莫非是我听错了?” 罗飞羽心里大讶。来的这一位,正是白天那个美艳女子,热情洋溢的,散发着无限的青春活力。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子好奇,兴致勃勃的,对男人的杀伤力,尤其是大。 她隐身在堤岸边的树林里,虽然刻意隐匿行踪,罗飞羽却仍然可以听到她那轻微的呼吸声。 她来没多久,又有人出现,这一次,就比这个美艳女子要高明多了。从树林里接近时,罗飞羽只能听到像是夜风轻拂的声音,稍不留神,就会以为是风声,而忽略过去。 这个人停在距离美艳女子不远的地方,美艳女子没有发觉,仍然在那里压抑着呼吸声,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啪! 一声轻微的响声,美艳女子立时转头,轻喝一声“什么人?” “淑妮小姐真是好耳力,我只是发出点响动,就被你发现了。”来人说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是希白吗?你跟过来做什么?”美艳女子问道。 “当然是来看看能够得到凤小姐垂青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啊。” “没有人啊,莫非是我误会了?” 就在两人凑到一块儿,低声耳语时,又来了一个人,在相距更远一些的地方停了下来。身法了得,比之后到的男子,不遑多让。 年轻男子就是罗飞羽白天碰到的那个,既然被美艳女子称之为希白,又长得如此英俊风流,那自然就是“多情公子”侯希白。这个美艳女子,莫非就是董淑妮? 第三人出现,又隐身下来时,侯希白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显是已经发现来人,而董淑妮则毫无所察。 如此等了好一会儿,来人还没有现身,侯希白笑道“淑妮,看来的确是误会了凤小姐。长夜漫漫,明月当空,咱们何不把臂同游,欣赏天津晓月美景去,也好过躲在这么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啊。” 董淑妮扑哧娇笑道“你这人哩,不早点说,害我在这里白白等了那么久。” 两人小声说笑着,沿着堤岸渐走渐远。夜风送过来董淑妮的娇笑声,甚是欢畅。这个“多情公子”侯希白,还真是很能哄得女子开心,的确是很有一套。 很显然,最后来的那一个,就是独孤凤了。侯希白已经察觉到,猜到独孤凤不希望他和董淑妮呆着这里,故而主动约董淑妮把臂同游,离开此地。 树林中,独孤凤悄然吐出一口气,十分轻微的一声幽叹。 “凤姑娘为何叹息?”罗飞羽轻声问道。 独孤凤悚然一惊,屏息静气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是何时来的?” “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罗飞羽说道,“在他们两个来之前,我就到了。那个称为淑妮的美貌女子,可是艳盖洛阳的董淑妮?” “是的。”独孤凤说道,“你为何来到洛阳?” “当然是来找你,顺便看看洛阳的情况如何。”罗飞羽答道。 独孤凤沉默片刻,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来得了,回不去?”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这个倒还真没想到过。不如我们边走边谈?” “不必了,”独孤凤说道,“你来到洛阳,看样子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你确定他们没有发现你的行踪?” “你没有发现,他们就更不会发现。”罗飞羽很有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独孤凤松了一口气。 “只是白天他就是向我问你们三个的去向,以他的心思玲珑,只怕能猜到你约的是我。” “哼!都是董淑妮这个小妮子闹出来的事。”独孤凤无奈说道,“不过没关系,她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你不是在荥阳么,策哥一听到你的消息,就赶了过去。” “他是要去找我的麻烦?”罗飞羽故作惊奇。 “他是恨不得杀了你,”独孤凤轻笑着说道,“我劝不动,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罗飞羽笑道“如此多谢凤姑娘了。只是这个时候,独孤阀正是用人之际,他还能抽得开身离开洛阳?” 独孤凤沉默以对,反问道“为何如此说?” “宇文阀又开始进入朝堂了?”罗飞羽问道。 “是的。” “你们难道不担心?” 独孤凤轻叹一口气,说道,“担心也没用。” 在夜色中,罗飞羽微微皱眉,只是他看不到独孤凤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的无奈。 而他也是很有些失望。如同独孤凤此刻话中透露出来的失望一样。 “看来独孤家掌控禁卫军大权的进展不甚理想,”罗飞羽说道,“宇文阀在禁卫军中根深蒂固,让你们无从下手?” 独孤凤沉默着,显是不愿意多说,也相当是默认。罗飞羽心里已经有数,独孤阀在江都接连遭受挫败之后,已经有些进取不足了。 这一次扳倒宇文阀,独孤阀肯定也是出了大力的,可还是无法致宇文阀于死地,反而让宇文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开始重返朝堂,就很是能说明问题。 两人保持着沉默,良久之后,独孤凤突然说道“江湖传言,翟让和李密决裂时,你就在场,还帮翟让疗伤,这才致李密功亏一篑,退出荥阳?” “咦,这个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罗飞羽愕然问道。 “这很重要吗?”独孤凤问道。 罗飞羽说道,“不重要,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个说法,大差不差,只不过翟让早就遭到李密的暗算,身受内伤。那一夜,李密的确一出手,就杀得翟让旧伤复发,无力抵抗。我也只是为了自保,才出手的。” “那疗伤的传言就是真的了!”独孤凤说道。 罗飞羽心里有股不是很好的感觉,答道“是的。” “那太好了!”独孤凤说道,“风儿的祖母练功出了点岔子,旧伤一直未曾痊愈,以致咳嗽喘气。万望罗兄能到寒舍,为祖母疗伤。如若能祛除祖母的顽疾,罗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 242 疗伤 夜色之中,罗飞羽沉吟着。 独孤凤这个提议,倒是不错的。只是罗飞羽还是有诸多顾虑。 “罗兄可是还有担心?”独孤凤说道,“寒家虽不才,但在洛阳,说话还是算得了数的。” 罗飞羽轻笑一声道“我倒不是担心安危,而是担心有负凤姑娘的厚望啊。也好,既然来到洛阳,怎么着也得去拜见老太太,凤姑娘看什么时间合适?现在么?” 独孤凤喜道“那就现在动身。这个时辰,祖母尚未歇下。罗兄随我来!” 话音刚落,独孤凤就展开身法,在夜色中窜了出来。罗飞羽从树上跃下,紧随其后,不疾不徐。 奔出一段路,独孤凤放慢速度,等着罗飞羽跟上来,低声提醒道“洛阳城里,高手如云,切记跟紧我,以免节外生枝。” “好!”罗飞羽答应下来。 夜色之下,明月当空,独孤凤带着罗飞羽,两道人影在屋顶上窜高伏低,兜兜转转。 独孤凤对洛阳城里防卫兵力布置十分熟悉,了然于胸,提前避开夜里巡逻的士卒,还有在屋顶上把哨的禁卫高手。 到了独孤阀府邸所在的西城,独孤凤轻车熟路,带着罗飞羽从屋顶上窜了下来,穿街过巷,没过多久,就来到一座大宅院的后门。 独孤凤伸手敲开门,带着罗飞羽入内,把门的护卫足有好几人,低头轻唤“小姐!” 他们对罗飞羽不闻不问,仿若没见到似的。 穿过后花园,来到后院一栋独栋小楼,独孤凤对着忙不迭施礼的婢女问道“祖母可有歇下?” “是凤儿吗?这么晚了,才想起来带着人来看看祖母?”小楼后面,传来一个温和而又苍老的声音,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带着几分爱怜。 独孤凤给罗飞羽打了个手势,边往小楼后走,边答道“祖母安好!凤儿是带了个人来拜见祖母。” 里面那个声音扑哧笑道“人都带到这里来了,才跟我这个老骨头说一声。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如此急吼吼的。” 出了小楼,后面是一个院子,树荫掩映下,是一座草庐精舍,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早有婢女进去,点灯,然后又一声不吭地退了出来。 独孤凤这才带着罗飞羽,进到草庐里。 坐在蒲团上的老太太,后背佝偻,身量却极高。白发斑斑,眼皮半掩双眼,像是已经失明,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身穿黑袍,外面披着白绸罩衫,贵气派头派头十足。 眼帘里两颗眼眸正在审视着罗飞羽,也许是因着独孤凤的缘故,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赏识的意味。 她的前额耸突,两颊深陷,脖颈脸上肤色苍白中透出一种不属于她那年纪的红润。 这就是尤楚红,按辈分计,只怕已足有百来岁! 独孤凤到她的身边,屈膝坐下,低声道“祖母,凤儿这位朋友,也许能治好祖母的旧疾,所以……” 尤楚红只是在盯着罗飞羽看,罗飞羽微笑躬身道“晚辈罗飞羽,拜见老太太。” “果然是你!”尤楚红叹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她的声音比起独孤凤来,显得尖细阴柔,如夜枭在鸣叫,很不耐听。 罗飞羽答道“晚辈是悄悄地来到洛阳,偶遇凤姑娘,才能前来拜见前辈。洛阳城里,能认得晚辈的人没有几个,故而倒是不太担心。” “凤儿说你能治好老身的顽疾,可当真?”尤楚红问道。 罗飞羽沉吟道“凤姑娘认为可以,晚辈并无十足把握。” “哈哈,你个小家伙倒是很有信心。”尤楚红笑道。 “祖母,就是他助翟让疗伤,大败李密,致使李密退出荥阳的。” “哦,”尤楚红动容道,“翟让,李密,功夫都不错。你为翟让疗伤,用了多长时间?” 罗飞羽答道“也就是东拉西扯,拉着李密闲扯了十来句话的工夫吧。” “怎么可能!”尤楚红脸色一沉,沉声问道。 “实情的确就是如此,”罗飞羽答道,“以翟让李密的为人,他们如何会放心让晚辈疗伤?翟让遭李密暗算,早就有伤在身,一直压制着伤势,不为李密所察。那天夜里,翟让设宴,荥阳城内火起,李密和翟让决裂。李密硬拼一招,致翟让旧伤迸发,晚辈为自保,迫不得已,出手为翟让疗伤,并合二人之力,与李密拼掌。晚辈偷偷捅了李密一刀,致李密后退,受伤,在与翟让拼杀时,不敌逃走。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尤楚红越听,就越是惊讶,震惊。 翟让和李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相争,没有花假可言。翟让本来就是受伤待死,竟然能在罗飞羽疗伤之后,杀得李密不敌逃走? 这也太神乎其神了! 如若不是罗飞羽亲口所述,听到的传言也大致如此,结果也的确是这样,尤楚红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她长吁一口气,点点头说道“你倒是有几分能耐。难得凤儿一片孝心,你个小娃娃也坦诚相告,老身虽然尤自不大相信,不过试一试,总归没有坏处。你是如何疗伤呢?” 罗飞羽盘腿坐下,伸出手,说道“晚辈还没有把握,不过既然老太太是练功落下的旧疾,那就是内伤,请伸出手,容晚辈探查一二。” 尤楚红伸出右手,罗飞羽探手,三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咦!你倒是真的令老身大吃一惊!”尤楚红动容道。 罗飞羽微笑着说道“老太太切莫运气,不然晚辈这三缕真气,就要泥牛入海,消散无踪了。” 尤楚红点点头,没有吭声。以她的功力,想要逼出罗飞羽入体的这三道真气,只是易如反掌。 她也能感受到三缕真气在体内经脉游走,如同三条灵蛇,灵动非常。过不多时,三道真气返回到手腕,回到罗飞羽的手指中。 独孤凤紧紧盯着罗飞羽,神情中透着紧张。 罗飞羽笑道“老太太这是练功伤了肺上经脉,以致气血逆转所致。晚辈可以疗伤,只是老太太得信任我才行。” “你果真能治好老身的旧疾?”尤楚红大喜过望,说话太急了些,话音未落,就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独孤凤忙伸手到她后背,为她轻抚。 过了好一会儿,尤楚红咳嗽稍轻,深吸一口气,脸色一阵红润,咳嗽喘气立止。 罗飞羽摇头叹道“老太太是功力深厚,如此强行压制住伤势,日积月累,反而伤势渐深。疗伤时间晚辈要坐在老太太身后,以手掌渡过真气,老太太需要信得过我,不要运气调息,只需放松就是。” “就这么简单?”尤楚红很是不相信地问道。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的,就是这么简单。不过疗伤之后,三个月内,老太太切记不可动手,每日运功温养经脉穴窍,自可痊愈。” 。 243 三个要求 在尤楚红面前,独孤凤就乖巧得很,知道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该好好听着。 这个时候,她就是在好好听着。 尤楚红看着罗飞羽片刻,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如此有信心,老身自然是要试一试。你尽管放心施为,数十年来,老身尝试过各种法子,失望过很多次,也不在乎再失望多一次。”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了声“得罪”,就坐到尤楚红身后,对着一双妙目看过来的独孤凤微笑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伸出左手手掌,抵到尤楚红的后背。 他的动作轻缓,行如流水,别有一番韵味。 手掌贴上尤楚红后背,尤楚红身躯一颤,而后轻出一口气,双手下垂,搁在双膝上,依罗飞羽所言,全身放松。 一道真气漫浸过来,如春雨滋润大地,润物细无声。在尤楚红经脉中,缓缓凝聚成束,淌流过去。 尤楚红的旧伤在肺脏部位,手太阴肺经受损,累及手阳明大肠经和足厥阴肝经两条经脉。她的功力深厚,强行压制住伤势,以至于另辟蹊径,强行连通这三条经脉,导致的后果就是气血逆转,伤了肺脏,以至于咳嗽喘气不止,无法痊愈。 这不是药石所能治疗的,什么名医都没用。由内功高手来治内伤,又没有人能强得过尤楚红。强得过的人也有,尤楚红又拉不下这个脸,也放不下这个心,所以可以说,就是束手无策。 罗飞羽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打通尤楚红体内三条经脉盘根错节的穴窍所在,恢复真气循环的正常通道,再温养三个月,受损的肺脏气血,也就能恢复痊愈。 罗飞羽控制着这股真气束,一路淌流,一路壮大,循着手太阴肺经,来到淤塞的经脉区域,轻声说道“老太太做好心里准备,我会打通淤塞的经脉,可能会有些难受,千万不要运功行气,以免真气冲激,导致伤上加伤!” “嗯!”尤楚红答道,“你的真气中正纯厚,倒是与宁道奇那个牛鼻子老道有些相似,莫非你跟他有些渊源?”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道“老太太还是别分心,准备好了吗?切记不要行功运气,保持心神清明,放松就是!” “好!”尤楚红缓缓长吸一口气,回应道。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缓缓抬起右手,也抵上尤楚红的后背,那束真气温养蓄势已久,此时无风自动,从里而外,缓缓旋转起来。只是片刻工夫,就形成一连串的螺旋劲气,首尾相接,如完成排兵布阵的士兵,往前缓缓逼去。 尤楚红全身颤抖。独孤凤脸色一变,伸出手,拉住尤楚红的手,满脸担忧。 她心里十分忐忑。在听说罗飞羽在激战之中,助翟让疗伤,令得翟让在危急时刻,转败为胜,逼退李密,所以才想到邀罗飞羽来为祖母疗伤。 可是现在竟然真的开始疗伤,她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又帮不上手,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十分担忧。 好在尤楚红虽然全身颤抖,手上却没有使劲,也就是遵循着罗飞羽的叮嘱,没有行功运气,这至少说明一点,疗伤是有成效的。 罗飞羽微闭双眼,全神贯注,脸上仍旧是轻松写意的样子,没有一点紧张吃力。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尤楚红颤抖渐渐平缓下来,直至止歇。呼吸平稳绵长,面色如常,神情放松,犹如睡着了一样。 独孤凤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苦于不知道进展如何,只能心里干着急,看看祖母脸色,再瞅瞅罗飞羽的神情,暗自猜测。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罗飞羽突然睁开双眼,正与独孤凤眼神交接在一起。独孤凤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听到罗飞羽说道“幸不辱命!” “啊?!”独孤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罗飞羽说道“老太太可以缓缓运气,依晚辈指引,搬运周天,切记莫要操之过急,真气所到之处,现在穴位处温养蓄势,然后再运气到下一穴窍。如同流水行云,自然舒展,讲究一个舒缓不急。” 独孤凤心里欣喜过望,呆呆地看着祖母,过不多时,罗飞羽撤回左手手掌,站起身来,到尤楚红身前几步远处的蒲团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尤楚红。 “祖母的旧疾,真的治好了?”独孤凤尤自有些不敢相信。 罗飞羽微笑点头,叮嘱道“真的治好了,不过完全痊愈,还需要至少温养三个月,不可动气,以我刚才说的法子,温养穴窍,搬运周天,如此就不会旧疾复发了。” 尤楚红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抓着独孤凤的手,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躬身道“困扰老身数十年的旧疾,今日终于祛除,老身感激不尽!” 罗飞羽连声谦逊。 尤楚红伸手,邀罗飞羽坐下,笑道“妙手回春,罗总管这手绝技,堪称神医了!” 罗飞羽哈哈笑道“多谢老太太赞誉!有这门手艺在身,异日不怕没饭吃了。” 尤楚红也是哈哈大笑,转头问独孤凤“凤儿可有与神医说好酬劳?” 独孤凤微微低头答道“还没有,罗兄有何要求,尽管提就是。” 尤楚红笑眯眯地看着罗飞羽,罗飞羽说道“不敢,在下倒是有三个不情之请。” “好!”尤楚红说道,“但说无妨。” “我来到洛阳,是为了看看洛阳的气数。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我的行踪,想要杀我的人却不在少数。这第一个要求,就是老太太和凤姑娘莫要泄露了我的行踪,包括阀主等人在内。”罗飞羽说道。 尤楚红点点头,神色一凛道“这是自然,老身在这个家,说话还是管点用,神医大可放心。” “多谢老太太,”罗飞羽说道,“这第二个要求,久闻独孤家传《碧落红尘》乃盖世绝学,在下斗胆一观,就在这里翻阅一遍。”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独孤凤不由得微微蹙眉,小巧的鼻翼都微微皱了一皱。尤楚红沉吟道“凤儿,去取来。” “祖母!”独孤凤喊道。 尤楚红说道“答应的事,岂可反悔。再说了,《碧落红尘》又不是什么四大奇书那样的存在,有何敝帚自珍的!” 独孤凤起身,出门。尤楚红问道“江湖传言,神医身法与碧落红尘颇为相似。” “是。”罗飞羽答道,“这该当是李密放出来的消息。” “李密功夫不错,眼光也自不差。”尤楚红说道,“你曾让凤儿展示过碧落红尘身法,也曾在策儿身上探究碧落红尘的心法,如今已经掌握了几成?” 罗飞羽老老实实答道,“约莫六七成吧。” 尤楚红悚然动容,叹道“如此难为可贵了!神医看来是天纵之才啊!也好,《碧落红尘》能在神医手上发扬光大,也不至于宝珠蒙尘!” 。 244 碧落红尘原版 独孤凤尚未返回,尤楚红看着门外的夜色,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神医的第三个要求,也与凤儿无关,对吗?” 罗飞羽一愣,转念间明白了尤楚红的意思,答道“是。不过晚辈与凤姑娘之间,也只是朋友而已。” 尤楚红露出欣慰的微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说道“前次凤儿从江都回来后,对你是气得牙痒痒的。老身旁敲侧击,还是从策儿等人那里问出来端倪。唉,也真亏你能想得出,在解药里掺泻药,此举不是为了让策儿难受,而是捉弄凤儿,对吧。” 罗飞羽不好意思地回道“是!” “策儿因此对你可是恨之入骨!一听说你在荥阳出现,他立刻就赶了过去。”尤楚红说道,一边说一边摇头。 “策兄太骄傲了。”罗飞羽答道。 “还没有自知之明,”尤楚红坦然说道,“这些小辈里,鹏儿过于稳重,不知变通,策儿太过浮滑,沉不下心,只有凤儿像个样子,偏偏又是个女儿身。唉,独孤家还是人才凋零了些啊。” 罗飞羽无法接话,尤楚红这话,透出一股沧桑来。 尤楚红出神了一会儿,看着门外的夜色,轻声说道“你这三个要求,凤儿心里怕是会失落得很。” 罗飞羽低头说道“这个……除非晚辈能让阀主等人认为有短期攻进洛阳的可能,否则即使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尤楚红长叹道,“如你果真有攻进洛阳的可能,也已经有人抢占先机,跟你去达成类似的东西了。” 她指的,自然是岭南宋家。 罗飞羽微微一笑,笑而不答。 说白了,这就是政治投资。岭南宋家投的是李密。一旦李密攻入洛阳,宋玉致就将下嫁给李密之子李天凡。 宋家如此落注,当然是因为当今群雄里,就属李密最有可能率先攻入洛阳。 而如果罗飞羽有这个可能,按尤楚红的意思,他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尤楚红看着门外的夜色,陷入沉思之中。罗飞羽问道“独孤家眼下就控制着洛阳,似乎无需去以其他方式,再来谋求扩大影响力。” 尤楚红幽叹一声,回过神来,看着罗飞羽的眼神里,似是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光芒。 “洛阳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也许看到比老身还清楚。你认为独孤家,能控制得住洛阳吗?” 罗飞羽微微摇头。 “你当初在江都,是如何控制住局面的?”尤楚红突然问道。 夜色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独孤凤从门外进来,把手里的锦盒交给尤楚红。 尤楚红看着罗飞羽,笑道“你是先看看碧落红尘,还是回答老身刚才这个问题。” 罗飞羽笑道“先回答问题吧。江都当时的情形,我也曾跟凤姑娘详述过。尉迟胜下毒,所有人都被他毒倒。” “也包括你?”尤楚红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我装作醉倒,实则是在桌子底下驱毒。终于等到尉迟胜与影子刺客两败俱伤,我才出手,杀了尉迟胜。” “江都军都是尉迟胜一手把控多年,你即使杀了他,又如何能如此快就掌控局面?”尤楚红问道。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罗飞羽答道,“中毒的统兵大将,我一个个解毒,当我控制的兵力超过任何一个人的时候,他们自然就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尤楚红听完,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长处一口气,叹道“可惜啊,独孤家里,即使是风儿,也无法做到你这样杀伐决断,更遑论其他人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独孤家没有争霸天下的能力和人选,就可以择一良主而栖之,以免他日兵败灭门之祸。” 罗飞羽心里感慨万千。 独孤家这可谓是拿了一手好牌,却没有好的牌手。既然在宇文阀被驱逐出朝堂时,都没能把宇文阀连根拔起,彻底掌控洛阳,现在宇文阀又重返朝堂,这个可能性就更低了。 当然在洛阳,除了宇文阀之外,还有其他的实权大将,比如护国大将军来柱儿,还有王世充这样的实权大将。独孤阀既然连宇文阀都搞不定,就更无法搞得定这些握有实权的带兵大将。 “如此看来,洛阳是气数已尽。”罗飞羽感慨道,“宇文阀重掌大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独孤家了。” “为何这么说?”尤楚红问道。 她这是明知故问,也可能是心里有自己的答案,只是想要听听罗飞羽的意见罢了。 罗飞羽答道“宇文阀是要扫清障碍,然后,自然就是弑君自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宇文化及做事,可就手段狠辣得很。只是宇文阀,德不配位,迟早是覆灭的结局。” 尤楚红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把手里的锦盒递给罗飞羽道“你要的碧落红尘,就在这里头,你慢慢翻阅,老身就在这里静坐片刻。” 罗飞羽接过锦盒,轻巧巧地揭开来。 里面放着三本书册,书页泛黄,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第一册,赫然就是《披风杖法》,正是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尤楚红所创。 罗飞羽小心拿起来,放在一边,没有翻看。 第二册,显得更古老些,上写着《碧落剑法》四个字。 最底下的那册,才是《碧落红尘》。 罗飞羽也依约,只翻看这一本。翻阅得比较慢,但也不是那么慢。他不是记住所有的内容,而是阅读一遍,就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沉浸《碧落红尘》很是有些时日,此刻再来看这份原汁原味的原版,只是更全面更系统一些,理解得也就更深一些。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就翻阅完。合上最后一页,他闭上双眼,沉思片刻,把书册依序放回到锦盒里,再恭敬地递还给尤楚红,赞道“《碧落红尘》果然是盖世绝学,名不虚传!创下此功法的独孤老前辈,真乃是惊才绝艳,人中豪杰!晚辈拜服!” 他这倒真是由衷之言。 《碧落红尘》与《长生诀》相比,那自然是又要逊色一筹。但是这并不是说,《碧落红尘》就不值一提! 尤楚红随手把锦盒交给独孤凤,说道“这乃是独孤家先祖所创,也是独孤家的家传功法。” “晚辈有幸得见,万分荣幸!”罗飞羽恭敬道,“时候已经不走,晚辈就此告辞!” “好,凤儿代老身送送神医!”尤楚红也站起身来,笑着吩咐道。 待得独孤凤与罗飞羽出门离开,尤楚红才沉声唤道“来人,去请老爷来!” 。 245 也可以改进 罗飞羽回到落脚的客栈,已经是三更时分。 今日偶遇独孤凤,本身就是个意外。再见到尤楚红,还为她治好旧疾,得以翻阅《碧落红尘》,就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了解得越多,他就越发感觉到,情势发展差强人意。 独孤阀人才凋零,不似宇文阀那样人才济济。以至于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愣是没能把宇文阀彻底打倒在地,再无翻身机会,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宇文阀再次站起来。 这种情况下,独孤阀即使有人能杀伐决断,也很难完全掌控住洛阳的禁卫军。 独孤阀去意已现,能去的地方,多半就是盘踞太原的李阀。 这也为宇文阀掌控洛阳弑君自立,保全实力,提供了一些便利。 最好的结果,就是宇文阀实力保全,弃洛阳而入关中长安,成为李阀进入关中的最大障碍。 罗飞羽来洛阳见独孤凤和独孤家的人,这也是其中一个目的。他做这些事的目的,都是为了给李阀制造麻烦,不让李阀入主关中,或者至少也要让李阀不那么轻松地入主关中。 洛阳城里,暗流汹涌,表面上却平静如常。 罗飞羽照旧居无定所,四处闲逛,在酒肆客栈里探听各种传言。洛阳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各方势力汇聚之所,各种流言广为流传,十分迅快。 这一日,临近午时,流云在空中飞掠而过,时不时遮住太阳。罗飞羽坐在酒楼二楼,正在唤小二前来点菜,临街大道上,一阵急促而又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鼓点一般急促。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领头者身穿甲胄,体型高大,十分威猛。 罗飞羽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就收回目光,不再盯着他看。 那是宇文化及。 饶是如此,宇文化及在纵马掠过酒楼时,还是抬头扫了一眼过来。幸好此时罗飞羽已经目光转到他处,不然就要与他目光相遇了。 待这队人马驰远,罗飞羽才咋舌问道“真是好威风,这是什么人?” 嘘!小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都左右张望一下,低声说道“客官是外地人吧!这位就是宇文大老爷,他在家赋闲这些时日,这是又复出了!” 酒楼临街这条大道,直通皇城。宇文化及带着随从,纵马御道,一点也不避讳,可见宇文阀即使被逐出朝堂,仍然是在暗中掌控着洛阳。 单是这一点,就不是独孤阀所能比拟的。 罗飞羽心里再次感慨,独孤阀这一次,要遇上麻烦了。 用过餐,罗飞羽沿着大道,走到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才折返回来,饶走一大圈,在太阳堪堪落土时分,回到客栈。 进门没多久,客栈小二就敲开门,递给罗飞羽一个小包裹,说是有人送过来的,交待要亲手交给他。 罗飞羽有些奇怪。洛阳城里,知道他的行踪的,除了独孤凤,也就只有宋家的人。这个小包裹,多半就是独孤凤送来的,只有她有这个资源和人力,能够找到他的落脚地。 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幅画轴,画得很是传神,正是天津桥的景色,明月初升,在树梢上露出半边脸,沿岸柳枝无风自动般,十分生动。 没有落款,没有文字。 罗飞羽却是知道,这就是独孤凤的手笔。 他收好画轴,出门离开。 天色蒙蒙黑时,罗飞羽就来到天津桥头,漫步在桥上。此时行人稀少,马车寥寥,大道两侧亮起来的灯笼,也挡不住夜色的浸染。 在上次见到独孤凤的地方,罗飞羽早早就隐身在树上的树荫中,闭上双眼,静静地等着。 时光悄然流逝,明月升起,虫儿鸣叫,夜风轻拂。夜风之中,送来几声微不可察的衣衫掠过拂起的风声,然后倏然而至,停在离罗飞羽十多远的地方。 “你来了!”罗飞羽轻声说道。 “是的,”独孤凤说道,“你来得很早。” 罗飞羽从树上跃下,微笑道“天色未黑时,我就在这里了。” 独孤凤沉默着,罗飞羽在夜色中走过去,说道“我今天看到宇文化及前往皇城,可是他重又得到重用了?” “是的,”独孤凤轻叹道,“他重新出任禁卫总管一职。” “禁卫总管?这不是独孤阀主担任的要职?”罗飞羽问道。 “现在不是了,圣上决意移驾长安,克日启程,故而才召宇文化及率禁卫军护驾随行。” “那就是独孤阀主留守洛阳?”罗飞羽半猜测着问道。 “王世充为洛阳留守,父亲为洛阳宫监,百官群臣,随驾前往长安。”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大致搞清楚状况。 不得不说,杨广也不全然是昏昏霍霍的。如若宇文阀、独孤阀和王世充等人都是没有二心的,这么一手人事安排,的确是化解他们之间冲突的神来之笔。 但是现在,却是杨广把自己的脖子往宇文化及的刀口上送。 不过说白了,在宇文阀,独孤阀,王世充等等都各怀心事的情况下,杨广把身边的禁卫军交给谁,都是这个下场。 夜色中,罗飞羽沉吟道“你和老太太也要随驾前往长安?” “是的。”独孤凤轻声答应道。 “宇文化及也许还没到长安,就会忍不住下手。”罗飞羽叹道,“你……要小心些!” 独孤凤轻轻地“嗯”了一声。 罗飞羽听了,心里都是一动。他也是默然片刻,才轻叹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天津晓月美景在前,我们去走一走,看一看,如何?” 独孤凤没有异议,与罗飞羽一起,走出幽暗的树林,来到堤岸大道上。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时而露出半边脸来,洒下银白色辉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梦幻迷离。 两人并肩而行,独孤凤轻声问道“祖母对你赞誉有加,说你能看明白《碧落红尘》的奥妙,果真如此吗?” 罗飞羽轻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在翻阅《碧落红尘》之前,就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的。独孤老前辈创立的《碧落红尘》,的确是盖世绝学。如果我说其中有三处可以改进完善之处,你一定会斥我是个骗子。” “不可能!”独孤凤惊呼道,停了下来。 银白色月光下,罗飞羽耸耸肩道“实情的确如此,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展示你看一看。” 话音未落,他就迈出第一步,信马由缰似的,左一步,右一步,然而在独孤凤眼里,一下子就认得出来。 这的确就是《碧落红尘》身法! 她越看,就越是惊讶,越是震骇。罗飞羽施展出来的《碧落红尘》身法,如同自小就浸淫其中一样,挥洒写意,流畅自如,娴熟无比! 。 246 天津桥的约 罗飞羽展示出来的身法,从第一步到六十四步,刚好绕着独孤凤走了一圈,回到起步的地方。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完美得恰到好处,如同用尺子量过的那样。 这是按顺序走下来的《碧落红尘》身法,在实战中,当然可以灵活应变,施展出变化多端的身法来。 这也就是《碧落红尘》的强大之处。 可以从之间的任何一步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也都有很多选择,足够应对各种挑战。 独孤凤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之后,她才喃喃说道“原来江湖传言……是真的。” “也就只是李密放出来的消息吧。”罗飞羽说道。 “但是宇文化及可不会管这个消息的源头和真假。”独孤凤沉声说道。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当今圣上并不完全相信独孤家。没有他的扶持和默许,宇文阀如何能掌控禁卫军,野心勃勃?” “唉,说得也是。”独孤凤轻叹道,“你施展出来的《碧落红尘》,的确有三步有些不同,这就是你认为可以改进完善之处?” “当然。”罗飞羽答道。 独孤凤皱眉道“这样改,内功心法也得有所调整才行。” “是的,需要打通几处经脉穴窍,调整运气法门,如此才能做到流畅自如。你要不要试下?”罗飞羽问道。 这一点,罗飞羽很确信。他修炼的《长生诀》,足够他修炼各种功法,然后还能举一反三,对这些功法进行改进完善。 《碧落红尘》是盖世绝学,但是与《长生诀》相比,就还是相距甚远。在罗飞羽眼里,《碧落红尘》与其他的功法相比,也就只是改进完善的空间大小区别而已。 独孤凤有些踌躇,罗飞羽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打通几处经脉穴窍,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改变练功运气的经脉途径,需要些适应的时间,仅此而已。” “好!那我就来试试!”独孤凤终于下定决心。 她跟着罗飞羽走进树林中,依罗飞羽所说,盘腿坐下。罗飞羽坐在她的身后,伸出手掌,抵上她的后背,说道“准备好了吗?” 独孤凤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道真气透体缓缓而入,浸润进去,一点也没有侵略性。独孤凤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能够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让人输入真气到体内经脉,需要极大的信任才行。对练武之人来说,这样做,无异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只要对方劲力迸发,如此重要的部位,在猝不及防之下,即使不死,也是重伤,成为废人一个。 这也就是为什么罗飞羽在为尤楚红疗伤时,独孤凤如此忐忑不安的原因。现在,则是她把自己交到罗飞羽的手中,旁边还没有人在看着,没有任何防护。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在罗飞羽面前,剔下所有衣衫那样,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 “收摄心神,不要胡思乱想,放松就是!”罗飞羽立刻就察觉到独孤凤体内真气在蠢蠢欲动,当即低声吩咐道。 为独孤凤打通几处经脉穴窍,过程就跟为尤楚红疗伤没有什么两样。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收手说道“大功告成!” “这么快?”独孤凤吃了一惊。 罗飞羽说道“疗伤和打通经脉穴窍,没有什么两样。你祖母旧疾过久,所以打通起来要费时费力些。” 无需罗飞羽告知打通的是什么经脉穴窍,独孤凤自己就能感觉得到,她缓缓运转真气,立即就发现,新打通的经脉通道与原来的经脉通道并行不悖,但是更顺畅一些。 如同弯曲的河道,打通一条贯通的直道之后,两条河道都可以流过水流,但是直道就要更顺畅便捷些。 真气循环运转更为快捷,施展出来的招式当然威力更大,这是毋容置疑的事。 独孤凤功力深厚,只是略一检视,又走上一遍,就知道罗飞羽所言不虚。她欣喜过望,连声道谢,心里对罗飞羽的信任和好感,自是又更进了一层。 “奇怪,这些经脉穴窍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走出树林,来到堤岸大道上,独孤凤忍不住问道。 罗飞羽与她并肩而行,说道“人体奥妙无穷,武道博大精深,到底有多少经脉穴窍,从来就没有一个定论。再加上各家各派,都把内功心法视为珍宝,轻易不会示人。故而才会有如今这般的情形。” “说得也是,”独孤凤叹道,“我从小修习的,就是这些家传心法。家父谆谆教导,切不可贪多嚼不烂,是以从未去看看别家的内功心法,到底有何独到之处。” 罗飞羽答道“这也是对的。专注于一心,才能勇猛精进。不过到了一定程度,不说改为修炼别家内功心法,博采众家所长,才能发现短板,推陈出新,更上一层楼。” “咦,你这口气倒是大得很,博采众家所长,推陈出新,这可是开宗立派的难度啊!” 罗飞羽哈哈笑道“难度当然很高,即使做不到推陈出新,也能加深对自身功法的进一步理解,修为更进一步啊。” “这倒还差不多。”独孤凤笑着回道。 两人边走边说,并肩而行,步调一致,偶尔肩膀触碰到一起,似有意,若无意,令人十分心动意驰。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到离天津桥不远处。罗飞羽止住脚步,拉着独孤凤的手臂,避到树影之下。独孤凤不解其意,满脸红晕,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听到罗飞羽说道“桥上那个人,好像是在等人?” 独孤凤闻言抬头,娇躯一颤。 罗飞羽叹道“原来是独孤策,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等我?” 虽然隔得远,只能看到个朦胧的身影。但是独孤凤对自家兄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事实上,银白色月光下,罗飞羽视力非同寻常,能看得更清楚些,只是看起来像是独孤策,不敢十分确定罢了。独孤凤如此反应,他当然立即就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他……”独孤凤很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无妨,我这就去会会他。”罗飞羽答道,“来洛阳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啊?!”独孤凤惊呼一声。 罗飞羽顺手轻轻一揽,独孤凤没有抗拒的,就顺从地被罗飞羽搂在怀中。罗飞羽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蜻蜓点水一般,说道“你去长安的路上,多加小心。如我所料不差,只怕还没到长安,宇文化及就会动手。” “嗯。我知道。”独孤凤轻声答道,“我是担心祖母,她又得静养,不能动气……”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我这么说,只是要让她别动气罢了。只要不是散人宁道奇和天刀宋缺这样的绝顶高手,需得她一动手就必须全力以赴,等闲动动手,没有什么大碍。” “啊!那我就放心了!”独孤凤再次惊呼一声,声音中带着欣喜。 罗飞羽正要松开手,告别独孤凤,去会会独孤策,突然“咦”了一声,说道“今晚天津桥上,还真是热闹得很!” 天津桥这头,有道人影缓缓走上桥,身影妙曼,步伐轻灵,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样。 “这是什么人?”独孤凤依偎在罗飞羽怀中,轻声问道。 。 247 遇险 刚开始,独孤凤还是有些抗拒,现在则很是依顺地靠在罗飞羽怀中。 其实独孤策出现在这里,就很明显地提醒两人,不管如何,两人都不会有可能走到一起的。 知道这一点,反而让她心里更坦然了一些。过了今夜,两人就要各奔东西,今后能否再见面,都是个未知数,也就没必要考虑到那么多。 罗飞羽一直在看着那道人影,隔着这么远,不豫对方能够感应得到。况且两人沿着堤岸大道一路走来的时候,又都是走在树影里,即使是站在天津桥上的独孤策,也是没法看到的,更别提看清,也不会发现两人。 对独孤凤的问题,罗飞羽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不过看这个样子,功夫应该不弱。” 走上天津桥的那道身影,可以看到背上背着一把剑。 她走到天津桥上,距离独孤策也就几步远的地方,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就见到独孤策躬身一礼,转身往天津桥那头走去。 独孤凤和罗飞羽同时轻“咦”一声,大觉惊奇。 以独孤策的为人,如何会如此彬彬有礼,主动避让?! 独孤策走得很快,消失在天津桥那一头。罗飞羽轻声说道“走,我们离近点,这个人看来是跟人约在天津桥决战的。” 独孤凤当然也有此意。两人展开身法,在树影中往天津桥潜去。独孤凤怪不得能称之为独孤阀里年去一辈的高手,踏地无声,呼吸也已经完全不可闻,晋入到先天高手的境地。 途中她频频扭头看过来,显得很惊奇,显是对罗飞羽隐匿行迹的表现十分震惊。 站在天津桥上的那道身影,静立在银白色月光下,飘然如世外仙子。 到距离天津桥还有百来步,两人不约而同止步,并肩而立,隐身在树影中,看着天津桥上的那道妙曼身影。 没有等太久,天津桥那头,又走上来一道身影,一袭白衣,在银白色月光下,显得身影淡淡得,如同离地三寸,飘行而来。 “这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独孤凤悄声问道。 罗飞羽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悄声答道“这只怕是武林中传说的两大神秘门派的传人现世了。慈航静斋,代表着白道武林的神秘门派。还有代表着魔门的两派六道。可惜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详情不甚了了。” 独孤凤甚是惊讶。侧头看着罗飞羽,欲言又止。罗飞羽转头看着她笑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其实你回去问问你祖母,她知道的该当详尽得多。” 天津桥上,两道身影在中间相遇,没有剑拔弩张,倒像是两个人约在这里看看风景一样。 离得这么远,罗飞羽和独孤凤低声说话,不用担心桥上的两人能够听到。相应的,她们说什么,罗飞羽和独孤凤也听不到。 只是夜风送过来一连串笑声,轻微可辩,如同银铃一般清脆。 随后两人分开,如同只是在天津桥上偶遇。一个往那头走,一个往这边来。 明月当空,月光如水,天津桥上,杳无一人,只有洛水水面波光粼粼,无声流淌。 刚才的一幕,仿若根本不存在似的,两道妙曼的身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该回去了!”独孤凤幽幽说道。 罗飞羽伸手轻揽,在她额上轻柔一吻,说道“保重!他日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嗯!”独孤凤双臂一紧,紧搂一下,轻轻答应一声,松开手,展开身法,掠身而起。 衣袂飘飞,形如夜风吹拂,一路远去。 突然间,一声惊呼隐隐传来,罗飞羽不假思索,身形一晃,往那边飞掠而去。 刚才的惊呼声,是独孤凤的声音。 她显然是遇到险情了。 相距还有二三十步远,罗飞羽就放慢速度,缓步走了过去。 树林边缘,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透射在树林中,蒙上一层朦胧的微光。 独孤凤挺剑而立,遥对着挡住去路的一道身影。那人身形高大雄伟,散发披肩,手长脚长,手中拿着一支长矛,冷哼一声道“咦?怎的没有你的相好前来救援?莫非你是一个人形只影单,何不跟着我一起,去天津桥上好好看看风景?” “宇文无敌,你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了?”独孤凤沉声说道。 “是又如何?你想要在床榻上尝一尝么?”宇文无敌口出不逊,自顾自地嘿嘿笑着,十分淫邪。 独孤凤冷哼一声,凝立不动。 罗飞羽知道原因。在树林之中,在宇文无敌的左侧,还隐着一人。以罗飞羽的目力,极力搜索之下,也只能看到一道淡淡的身影,模糊不清。 罗飞羽屏息静气,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开,绕了个大圈子,从后面悄悄接近。 宇文无敌一直在大言不惭,淫言污语不断,试图激怒独孤凤,让她强行出手。 独孤凤却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就是一声不吭,严阵以待。 修炼《长生诀》后,罗飞羽隐匿行踪的身法,极为强悍。口鼻呼吸完全断绝,纯以真气流传,也就是进入先天境界的内呼吸境地,毫无痕迹。 他一点点接近,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形如鬼魅一般。 接近到数步开外,那人还是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刹那间,罗飞羽身形暴起,绣春刀出鞘,人刀合一,一刀劈了过去。 整个动作行如流水,完全是在瞬间,精气神就从静止攀升到巅峰。简简单单的一刀,却刀锋发亮,斩破空气时,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甚是令人心神巨震,毛发竖起。 独孤凤早就蓄势待发,罗飞羽一出手,她就长剑一转,凌空一剑飞刺,剑尖幻化成几朵花似的,剑意笼罩住那人所有的退路。 那边厢里,宇文无敌怒吼一声,飞身驰援。只是他离得远,反应也慢了半拍,显是来不及了。 隐身于此的那人反应甚是迅快,在转头看到罗飞羽身形暴起,刀光闪现时,整个人就飞身倒退,同时长剑倒转,从肋下倒刺而出迎上独孤凤的长剑。 呯!嘭! 剑尖交击,气劲鼓荡。 刹那之间,那人与独孤凤硬拼几剑,然后对拼一掌。独孤凤闷哼一声,显是受伤不轻,硬是没有被他逼退。 那人想要再出手,已然来不及,罗飞羽的刀光已经如一片匹练一般,从天而降。 他只能舍弃独孤凤,不退反进,长剑挽起剑花,迎上雪亮的刀光。 嘭! 刀剑相交。 罗飞羽身躯一震。 绣春刀如同劈砍到漩涡里头,千百股奇怪的力道,从各个方向撕扯着,有的反弹,有的扯前,还有劲道往旁边拉扯,让人摸不着头脑。 转念之间,罗飞羽没有想着如何去应对这种奇怪的感觉,而是螺旋劲猛然爆发,循着绣春刀,如摧枯拉朽一般,疯狂涌入。 那人闷哼一声,声音中透着痛苦。整个人在刀光及身前,如一条游鱼,倏然横移,而后身形冲天而起,就欲逃窜。 气机牵引之下,绣春刀刀光迅疾而至,劈砍而去。 。 248 疗伤 蓬! 那人惨叫一声,后背被刀光扫中,带起一蓬血雨。不过他也借着这一刀之劲,几个起落,迅疾逃离。 他一逃走,宇文无敌本来是气势汹汹地前来救援,此时止进为退,拖着长矛,倒退着,与那人逃走的方向相反,迅速逃离。 他很有自知之明。当机立断,逃得干净利落。 罗飞羽收回绣春刀,见到独孤凤身形摇晃忙抢身上前,一把扶住她。 哇! 独孤凤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尽数喷洒在罗飞羽怀中。她整个人身子一软,也扑在罗飞羽身上。 罗飞羽大吃一惊。 他一把抱住她,双手贴上她的后背,真气透体而入,立时就心中一惊。 独孤凤体内真气已然失去约束,四处乱窜,乱成一团乱麻。 “不要运气,保持心神清明!”罗飞羽低声道。 话音未落,他就这么抱着独孤凤,一边展开身法,往树林深处掠去,一边双手渡入真气,护住独孤凤的心脉,一点点收纳四处乱窜的真气。 他没想到独孤凤伤势如此沉重。 在树林深处,他抱着独孤凤盘腿坐下,探出一缕真气,想要查探她体内经脉伤势,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她体内真气散乱,四处乱窜,无法约束。 罗飞羽沉吟着,在独孤凤耳边说道“你这个伤势太重,只是这样疗伤,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即使治好了,只怕你的一身功力也要废了。我还有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 独孤凤双臂紧紧抱着罗飞羽,仰着头,眼神迷离。 重伤之下,她已经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在罗飞羽怀中,受到刺激,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得到欢爱。 罗飞羽心里轻叹一声,不再犹豫,抱着她盘腿坐好。整个过程中,独孤凤更是意乱情迷,身躯都在扭动着,十分急切。 过不多时,罗飞羽双手环抱着独孤凤的后背,低头吻上去,封住她的樱唇。 蓬! 长生气如开闸的江河水流,喷涌而入,浩浩荡荡,以沛然不可抵挡之势,进入到独孤凤体内经脉中,沿途收纳四处乱窜的真气,流转起来。 一个周天下来,独孤凤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急切地扭动着身躯,而是保持着心神清明,任由罗飞羽为她疗伤。 任督二脉一旦贯通,独孤凤的伤势,也就基本稳定下来。两人经脉连通在一起,真气来回流转,每流转一次,就壮大一分,独孤凤体内乱窜的真气,也就被收纳一分。 如此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不知多久之后,轰然一声响,流转的真气自动停了下来,分开来,在两人体内各自流转。 独孤凤嗯嘤一声,双唇分开,把头埋在罗飞羽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她已经清醒过来,体内的伤势已经痊愈,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令她羞不可仰,却又心中带着欣喜期盼,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我……”良久之后,独孤凤才嚅喏着说道。 罗飞羽软香满怀,低声说道“刚才情势危急,我只能用这个法子,才能治好你的伤势。我修习的这个功法,十分适合疗伤,既可单独修习,但也适合双休。” “双休?”独孤凤羞不可仰问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效果非常显著。不然,以你刚才的伤势,我可没把握能治好你的最多也就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却无法保住你的一身修为。很奇怪,你怎么重伤之后,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嗯,家传功法,这就是一道危险的关口。我早已经逼近,却不知道这道关口何时来临。只是没想到,是在今日。”她在说话时间微微扭动一下身躯,立时倒吸一口凉气,体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怪异感觉,不由得满脸通红。 好在树林里黑乎乎的一团,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说道,“刚才出手的,除了宇文无敌,另外那个就是影子刺客。在江都斩杀尉迟胜那天夜里,就是影子刺客出手,与尉迟胜两败俱伤。” 独孤凤摇着头,身躯再次微微晃动着,十分舒适惬意,低声说道“影子刺客是什么人,我问过家父,也都不知道。” “他的身份这么神秘?” “嗯,”独孤凤答道,“你这个样子,除了云玉真之外,已经有多少个女子了?” 这个时候,独孤凤胆气渐壮,不再那么娇羞得不敢动弹,而是体会着无穷妙处,一边说话来消除羞怯。 罗飞羽轻笑着答道“就是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个,没有了。” “哦,”独孤凤扬起头。 还没等她出声,罗飞羽低头吻了上去,把她剩下的话,给堵在咽喉里,没能说出来。 夜色如静水深流,无声无息地荡漾着,摇曳着。洛阳城里,火光冲天而起,喊杀声如潮如涛。 可是这里就是一片世外净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知道多久之后,黑暗之中,响起独孤凤悠悠长长地一声轻叹,说道“我要回去了哩。” “嗯,宇文阀看来已经动手了。”罗飞羽的声音响起。 “看来是。”独孤凤答道,“我们也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宇文阀这么心急,今晚就动手了。” “宇文化及太贪心了,得到长安还不满足,还想要把洛阳掌控在手中。” “那他恐怕要失望了。”独孤凤深吸一口气叹道,“王世充已经率军入城,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 话音刚落,嘤唔连声,又是一阵衣衫摩挲的声音,然后,就再次归于平静。 夜色一如既往的深沉,如水一般荡漾。 过了好久,终于又有了动静,独孤凤轻声笑着说道“好了,我真的该回去了哩。” “好吧,”罗飞羽说道,“你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再碰上影子刺客,你大可以一剑宰了他。” 独孤凤扑哧一笑。 衣衫摩挲声不绝于耳过了片刻,独孤凤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洛阳?” 罗飞羽沉吟道“我会在洛阳观望几天。你要是想见我了,就在这颗大槐树上做个标记,我会每天过来看看。” “谁想见你哩!”独孤凤大囧,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罗飞羽说道。 令人的声音迅速远去,渐至不可闻。 大槐树底下,夜色也平静下来,不再如水一般荡漾波动。 洛阳城里,已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情景。 独孤凤和罗飞羽两道身影,在洛阳城节次鳞比的屋顶上窜高伏低。路上遇到成群结队的高手,两人也不愿多事,能避就避,实在避不开,两人刀剑联手,以最快的速度杀出一条路,迅疾远去。 到了独孤阀宅邸不远处,独孤凤率先停了下来,在月光下,伸出手,轻抚着罗飞羽胸前的血迹,轻声说道“大槐树那里,你记得每天去看看哦。” 话音未落,她再也不敢看罗飞羽的双眼,娇羞无限,转身跃下,往独孤阀宅邸掠去。 罗飞羽目送独孤凤的身影进到宅邸里,这才悄然转身离开。 。 249 变乱 独孤凤一回到后宅,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歇口气,就被尤楚红给喊了过去。 尤楚红就盘腿坐在草庐精舍里的蒲团上,闭着双眼,那根碧绿的碧玉拐杖,就横放在她的身前。 “祖母!”独孤凤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委屈,怯生生地喊了声。 尤楚红双眼都没有睁开,淡淡地问道“怎么?受委屈了?” “嗯。”独孤凤答道。 尤楚红冷哼一声,声音冷得如寒冰迸射,问道“是宇文家的什么人如此大胆?” 独孤凤犹豫了一下,答道“是宇文无敌,还有那个影子刺客。” 尤楚红倏然睁开双眼,透出一道寒芒,正要说话,却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独孤凤,脸色转为柔和,变成那个心疼孙女的老太太,柔声说道“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独孤凤不敢隐瞒,把遇到宇文无敌和影子刺客的事叙说一遍。只是她隐去了与罗飞羽之间的事。 “你受过伤?”尤楚红一下子就抓住关键,“是那个罗神医为你疗伤?” 独孤凤脸上一红,点点头。 尤楚红招呼独孤凤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闭目把脉片刻,幽然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祖母,我……”独孤凤怯怯地说道。 尤楚红睁开双眼,看着独孤凤,伸手轻抚她的长发,柔声说道“凤儿,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那个姓罗的小子,的确是惊艳之才。如若……他能有几分攻进洛阳的可能,把你嫁给他,也不算是辱没门庭。只是他在江淮,鞭长莫及啊。” 独孤凤红着脸,低声说道“他……救了我,我与影子刺客交手受伤,恰好又适逢修炼关口爆发,危在旦夕,是他……为我疗伤……” 尤楚红看着独孤凤,满眼都是爱怜之意,柔声说道“唉,我又如何不懂得。我们独孤家,本就是胡人血统,又不像那些汉人那样,那么拘泥于礼节。只是这个样子,便宜了姓罗的那个小子,委屈了你罢了。” “祖母!”独孤凤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羞怯得粉红一片。 她才明白过来,祖母早就看穿了她的底细,看穿了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没事,你没事就好,”尤楚红说道,“只是这事,就你我知晓就是了,不要让他人知晓。” 独孤凤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待得脸上红晕消退,她抬起头说道“在天津桥上,有两位女子相约会面,她们的功力,犹在我之上。罗神医说,那可能是慈航静斋和魔道传人现世了。” “她们是什么模样?不要有遗漏,仔细回想一下!”尤楚红脸色沉凝,皱眉问道。 独孤凤细细描述一遍,尤楚红长吁一口气,沉吟道“罗小子眼光不错。那个背剑的女娃,只怕就是慈航静斋派出来的传人。如此说来,与她见面的,只怕就是魔门两派六道中的阴葵派传人!两派传人现世,天下大乱将至啊!” 就在这时,草庐精舍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婢女在门外禀道“启禀祖母,老爷请祖母过去,二老爷身受重伤……” 话音未落,尤楚红直接从地上飘飞起身,身形一晃,就手提碧玉拐杖,窜了出去。百忙之中,她还没忘了扔下一句话“你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独孤凤不敢耽误,也是展开身法,回到绣楼,换了身干净衣服,急急赶了过去。 偌大的房间里,已有不少人,都是独孤阀里的有头有脸人物。阀主独孤峰和三弟独孤霸分左右,扶持着身受重伤的独孤盛,让他勉强坐好。在独孤盛背后,尤楚红伸掌抵着他的后背,正在运功为他疗伤。 独孤盛脸色一点点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缓和。一屋子的人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尤楚红收回手掌,睁开双眼,站起身来。独孤凤忙抢上去,伸手扶着尤楚红。 有她在的地方,这份殊荣就是属于她的,没有人能代替她在尤楚红眼里的地位。 “霸儿,扶你二哥去榻上躺着,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尤楚红手扶着碧玉拐杖,忧愁满面。 这么一屋子的子孙,她却看不到一个人能挑起大梁来。 独孤峰小心地说道“母亲先歇着,小心你的旧疾。” 尤楚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死不了!我的旧疾,已经好了!” 独孤峰还没反应过来,满屋子的人也都懵逼中,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独孤凤扶着尤楚红,到木圈椅上坐好,尤楚红说道“凤儿找到的神医,为我治好旧疾,当也能治好盛儿的伤势。” “祖母,只要神医没有离开洛阳,我一定能找到他,请他来为二伯疗伤。”独孤凤连忙说道。独孤策有些狐疑地看看独孤凤,欲言又止。 尤楚红点点头,转向独孤霸,说道“霸儿,你陪着策儿去一趟太原,为老姑奶奶祝寿,也见见李阀的人,为独孤家多留条后路!” “是,准备好寿礼,我和策侄就出发。”独孤霸说话如铜锣在敲,中气十足。 尤楚红瞪了他一眼,呵斥道“寿礼连夜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出发!路上小心些!还有,一路上收敛些,莫要到处沾花惹草!” 独孤霸在尤楚红的目光逼视下,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 独孤凤微微低头。心知肚明。祖母这么安排,也的确是要办这些事,但也是为了支开独孤策,这样才方便罗飞羽入府为独孤盛疗伤。 不然独孤策和罗飞羽碰上面,终究不太好看。 …… 洛阳一夜纷纷扰扰,全城无眠。 直到天明,这股纷乱还没有止歇下来,反而愈演愈烈。宇文化及点燃了这把火,拉开乱局的帷幕,却没那个能力约束住手下,无力掌控东都! 快马在驰道上来回疾驰,马上骑士纵声高呼“昏君杨广已死!” 这本来是个大好的消息。 可是这个时候,洛阳城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没有人有这个心情出来庆贺。 宇文阀控制下的禁卫军,在夜色的掩盖下,在皇城发动兵变,杀死昏君杨广后,就失去约束,在城里肆意烧杀劫掠。 罗飞羽站在客栈二楼房间窗口,看着窗外,洛阳城里,到处冒起浓烟火头,处处传来惊叫惨呼。 宇文化及还是太残暴短视了些,心太急了些。昨天他才刚刚复出,当夜就大肆展开报复,杀了昏君杨广,谋求自立。 现在洛阳这个样子,他肯定是保不住的。等到了长安,只怕长安老百姓能逃的事也都逃得差不多了。 客栈一楼,也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在大吼大叫“钱拿出来!给我搜!” 。 250 仗义 很是凶巴巴的声音,凶神恶煞似的。衬以客栈老板低声下气地哀求声,就更显得落差明显。 这种时候,个人的力量其实是微不足道的。除非是带着一支大军,赶走这帮失去约束的禁卫军,否则整座城都会在他们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罗飞羽默然站在窗边,听到喊叫声从楼下传到楼上,逐间房传过来,心里虽然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隔壁房间门被哐当一声踢开,响起一声女子的惊呼,还有孩童的哇哇大哭声。有人在嘿嘿笑着说道“咦,这个娘们还不错,细皮嫩肉的,老刘头,有没有兴致玩一把?” “废话!”另外一个声音说道。 他们不顾孩童的大哭声,自顾自地说着话,肆无忌惮。 罗飞羽再也坐不住,打开门。 两人连房门都不关,就在房间里头,嘿嘿淫笑着,往那个女子扑去。 有人进门,他们也都没有注意到,眼里只有那个瑟瑟发抖不住哀求的女子。 罗飞羽快步上前,手掌如刀,在两人后脑勺上一拍,两人立即如软面条一样,瘫了下去。 女子失声惊叫,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女童,哇哇大哭。 要不是罗飞羽眼明手快,抓住两人的后衣领,他们就会瘫软到女子和孩童身上。 扑通两声,罗飞羽随手把两人扔在地上,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好了,没事啦。我住在隔壁房间,你家男人呢?” 女子是个居家主妇,长相尚可,肤白细腻。脱离两名如狼似虎士卒的魔爪,她脸上的惊恐更为明显,紧紧搂着怀里的孩童,结结巴巴说道“他……他……去找亲戚去了。”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不用惊慌,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探身拎着两人,轻松毫不费力,往外走出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声,让女子关好门,带着孩子躲好。 楼下的喧闹声一直不断,哭喊声,呵斥声,哀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罗飞羽还没走到楼梯口,那边就蹬蹬蹬直响,又有两人爬了上来。一看到罗飞羽,就大吃一惊,提刀喝问。 罗飞羽振臂一掷,提在手上的两人如两块大石头,呼的一声,飞了过去,正正砸中那两人。 四人滚做一堆,顺着楼梯,骨碌碌滚落下去。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楼下立时传来一连串的喝问声。 可是却没有人再爬上来。 罗飞羽拾级而下,空着双手,一脸平静。 楼下还有三人,另外还有两人在挨个房间搜查,为首的是个什长,怒目圆瞪着罗飞羽,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你们是宇文阀的私兵?”罗飞羽淡然问道。 “好胆!”什长怒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个跌倒的家伙摇头晃脑地正要爬起来,罗飞羽走过,有意无意的,抬脚给了他们一下。两人连声哎呦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又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 罗飞羽如此淡然,骇得提刀对着他的三人齐齐后退两步。那个什长自觉不能如此窝囊,喝问一声,却猛然感觉到身前压力剧增,剩下的一句话也就无法说出口。 “我再问你们一声,你们是宇文阀的私兵?”罗飞羽凛然说道。 三人面对的压力骤然一轻,什长结结巴巴答道“我们……是……禁卫军……” “禁卫军,”罗飞羽自言自语一般,“昏君都被你们杀死了,还什么禁卫军!外面是正在召集你们么?” 罗飞羽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马上骑士声嘶力竭的大喊声。可是三人却摆摆头,不知道罗飞羽在说什么,显然还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呜! 低沉的号角声,隐隐传来,三人脸色一变。 马蹄声离得近了些,马上骑士在大喊着“禁卫军立即到皇城前集合!” 罗飞羽微笑着,说道“听到了么?宇文化及这个禁卫总管,在紧急召集你们这些禁卫军到皇城前集合。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三人呆呆地摇着头。 “那是因为王世充的大军要入城了!”罗飞羽自问自答,“你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赶紧回到关中!不然,嘿嘿,你们会死在洛阳,再也回不到关中,再也见不到你们的父老妻儿了!” 三人骇然色变。 罗飞羽继续说道“别说王世充的大军,就是洛阳城里的百姓,哪个不想着砍你们的头,喝你们的血!还不快滚?再迟一点,你们就连洛阳城门都出不去了!” 他如此敦敦教诲,当然不是好心,而是要借着这些士卒的口,煽起这些来自关中的禁卫军返回关中的情绪,让他们逃回关中。 在如此说话时,罗飞羽抬起脚,在躺倒在地的四人身上一踢,四人立时悠悠形状,哎哟叫着,摇头晃脑的,爬起身来。 “我们走!”什长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收起长刀,大喝一声。 刚才在面对罗飞羽时,他感觉到如有千钧的力量在压着他似的,让他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现在这股压力骤然消失,他哪敢再多停留,转头就走。 其他人立即跟上。 片刻功夫,一队十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客栈掌柜走过来,连声道谢,脸上却愁云密布,显是很担心这些人会去而复返,带着更多的士兵过来。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罗飞羽察言观色,沉声安慰道“没事了,这些禁卫军很快就会退出洛阳,回到长安的。” “唉,要是真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客栈掌柜唉声叹气说道。 “你们都赶紧收拾一下,去找个地方躲好吧。”罗飞羽说道,“给我来坛酒,我就在这里坐着,他们要是敢再来,我来对付就好。” 围在罗飞羽身边的,足足有十来人,忙不迭地各自散去。只是这里是客栈,能躲着的地方,也就是客栈后面的柴房和伙房什么的。 客栈掌柜还很仗义,吩咐伙计为罗飞羽端来几坛好酒,还有几碟下酒菜,同时招呼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到客栈后面躲避。 住在二楼的客人也都急急忙忙下来,那个女子带着包裹,抱着孩童,也跟着大家一起,从楼梯上下来。看到罗飞羽正面带微笑,站在那里,看着众人,心里头不由自主地安心许多。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人走得一干二净,这里也就寂静下来。 罗飞羽大马金刀坐下,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一坛酒还没喝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道客栈前停下。 罗飞羽眉头一皱,仍旧坐在这里。过不多时,有人走了进来。罗飞羽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惊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 251 筹谋 即使是穿着男装,只是看第一眼,罗飞羽就认了出来,这是独孤凤来了。 独孤凤嫣然一笑,回头摆摆手,让跟在她身后的两名护卫高手到外头等着,走到罗飞羽对面坐下,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坐在这儿?” “刚才有禁卫军来这里,我忍不住出手了。”罗飞羽无奈谈一口气说道,“住在我隔壁的是对母女,他们要奸淫人家。” 独孤凤一愣,脸色一沉。 “要喝碗酒吗?”罗飞羽问道。 他顺手就倒满一碗,递给独孤凤。 这是罗飞羽用过的酒碗,桌子上只有几碟下酒菜,没有空碗可用。 独孤凤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低声说道“我不能再喝了。” 罗飞羽微笑着点点头,问道“宇文化及正在紧急召集散布在各处的禁卫军,在皇城前集合,可是王世充的大军入城了?” “是的。”独孤凤答道。 “你们和王世充达成了协议?” 独孤凤点头。 罗飞羽给自己斟满一碗酒,一仰脖子,一口喝光,笑道“独孤家自保有余,却进取不足。相比宇文阀,王世充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即使你们能捧出一个都认可的傀儡皇帝来,与王世充之间的亲密关系,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独孤凤看着罗飞羽,蹙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罗飞羽沉声答道“你们如果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就只能择一方势力依附,莫贪恋太大的权力,只需要能自保不受人欺负就足够了。” 这是衷心之语。独孤凤轻叹一声,说道“王世充本来就是洛阳留守,宇文化及所率禁卫军,皆为关中骁果,一得知王世充大军入城,就蜂拥而逃,往长安进发。宇文阀也已经在收拾家当,准备退往长安。父亲与王世充已达成共识,拥立越王杨侗登基为帝。” “新朝的禁卫大权,就是阀主了?” 这是很显然的事情。独孤凤默认。罗飞羽沉吟道“这样也好。不管王世充能否守得住洛阳,能否成得了大事,你们还是能够掌控着洛阳,在幕后看着天下群雄逐鹿。异日如若王世充兵败,你们也可以拿洛阳为筹码,换得富甲一方。” 独孤凤还没吭声,罗飞羽接着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得能沉得住气,不要轻易中了觊觎洛阳的人的离间之计,在大战尚未分出胜负时,就与王世充决裂翻脸,以免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 听完罗飞羽这番话,独孤凤蹙眉问道“那……如若兵临城下的,是你呢?” 罗飞羽咧嘴一笑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王世充会比你们更快认清现实,开城门归附的。” 他说得很有自信,实情也的确是如此。江都军如若能在洛阳城下摆开决战的架势,那就说明罗飞羽已经扫平江南,以及现时由瓦岗军占领的荥阳一带。以那个时候的军锋之盛,根本就不是王世充所能抵挡得住的。 那个时候,王世充明智的选择,就是率军依附,而不是硬抗。 独孤凤勉然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你……倒是很有自信。” 罗飞羽伸手轻拍独孤凤的手背,低声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王世充如若提议阀主把你嫁入皇城,你们可千万莫上当,反而可以提议王世充把自个儿的侄女董淑妮嫁进去。” “啊?为什么?”独孤凤娇躯一颤,低声问道。 “保持平衡,让王世充放心。”罗飞羽答道,“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牢牢把控着皇城禁卫大权,与王世充保持交好,不参与他的对外战事,也不要试图在他背后捅刀子,当然也不要放任他一家独大,静静地等着能够入主洛阳的人的出现即可!” 如此发自肺腑之言,极为少见,独孤凤说道“好,我会跟祖母分说的。” 罗飞羽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太太一听,就知道是我的主意,你也不必瞒她。我这番筹划,一方面,也的确是站在独孤阀的立场上,最为稳妥的自保之法。另一方面,也是为我争取时间。北方一日没有出现能够入主洛阳的人,我就有机会由南主北,兵临洛阳城下。” 独孤凤看着罗飞羽半响,扑哧一笑道“你倒是真老实。” “只有态度诚恳,才能让人相信。”罗飞羽笑道。 脸上的笑容只是持续了不一会儿,独孤凤就又有些愁容满面,罗飞羽问道“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独孤凤轻叹一声,说道“是。二叔昨夜被宇文化及重伤,祖母亲自出手,才稳住伤势。只是想要疗伤,就得请你这个神医出手才行。” “原来是这个事。”罗飞羽说道,“你放心吧,这个包在我身上。只是我先要去办个事,约莫傍晚时分才能赶过来。” 独孤凤脸上愁容一扫而空,连声道谢,不敢多待,以免惹人生疑,再说几句,即带着护卫离去。 洛阳城里的喧闹,一直在持续,直到午后,才渐渐止歇。再过不多久,大街小巷又有骑士纵马疾驰,来回大喊,说宇文化及所率残军已败退,洛阳留守王世充大人已率军入城,维持秩序。 罗飞羽放心出门,前往宋家所在的产业,山城客栈。 大街上,一片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处可见烟熏火燎的痕迹,以及被砸得稀巴烂的大门,还有女人的哭喊声。 街上多了不少人,不过更多的,是一队队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一队队来回穿梭。 这个军纪,比起宇文化及所率的禁卫军,那就强的多了。 来洛阳这么多天,罗飞羽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宋家的山城客栈。 宋家产业以客栈和酒楼为主,也是遍布各大城市。山城客栈位于城南,临近洛水,交通便利,占地颇广。 这里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只是大门紧闭,没有人声。 罗飞羽上前去敲门,却无人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暗自纳闷。他后退几步,纵身一跃,翻上三丈高的墙头。 院子里完好无损,可也是一片沉寂,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心里暗自称奇,跃下墙头,往里走去。 刚刚走进后院,里头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旋即从里头,涌出一群人来,个个背着长刀,手里弯弓搭箭,散开来,对准罗飞羽,蓄势待发。 从人群后面,走出一个儒雅年青人,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之势,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山城客栈?” 罗飞羽张大双眼,哈哈一笑喊道“怎么回事?一别这么长时间,宋二哥竟然没认出我来?” 。 252 宋家 宋二哥自然就是宋家二公子,天刀宋缺的独子,宋师道。 罗飞羽在历阳去见尚秀芳时,就见到宋智和宋师道、宋玉致等人。那时杜伏威正准备攻打历阳,尚秀芳随着宋家船队前往巴蜀,罗飞羽则留在历阳,加入到守军中。 此后形势风云变幻,罗飞羽成为江都总管,就一直没有再见到宋师道。 这一次,罗飞羽一直留着满脸浓密络腮胡子,修习《长生诀》日深,整个人变得更高更壮了一些,气质却更内敛些,看起来就跟江湖上的粗豪汉子没什么两样。 宋师道一眼没有认出来,也不算奇怪。 只是宋师道就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这么一幅儒雅随和的模样。只不过此时带着一股威势,冷冷地看着罗飞羽,眼里闪过几分讶异。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出背上的绣春刀。 嗡嗡声连成一片。弯弓搭箭的宋家年轻护卫高手,反应甚快,不约而同地松手放箭。与此同时,又迅快地反手抽出背上的羽箭,再次弯弓搭箭。 宋师道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住手!住手!赶紧住手!” 羽箭带着尖啸,破空声大作,罗飞羽身形一晃,快如闪电,旋风一般绕了一圈,左手随抓随扔,只见得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射向他的十来支羽箭尽管角度不同,方向不同,都被他抓扔到地上。 喊声恰在此时结束,罗飞羽也走了一圈,回到原本站立的地方,哈哈笑道:“宋二哥没认出我来,看来是认出我这把绣春刀了。” 宋师道哈哈大笑着,快步上前来,与罗飞羽紧紧相拥,说道:“原来是总管大驾光临!刚才一时没认出来,致多有误会!总管功力大进,练成的是什么身法,怎么有些像独孤阀的“碧落红尘”?” “宋二哥好眼光!” 罗飞羽赞道,“这的确是糅合了碧落红尘的身法,我取名为“凌波微步”。只是你们不是在巴蜀么,何时返回洛阳了?” 宋师道陪着罗飞羽往里走,叹道:“一言难尽,我们从巴蜀取道关中返回洛阳,已有些时日。倒是总管如何会到洛阳来?” “这也是一言难尽。”罗飞羽答道,“三叔和玉致也在洛阳?” “是!”宋师道答道。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后院的一栋小楼。这里守卫的人明显就多了许多。想必是洛阳剧变后,宋家在这里的人手不足,故而集中到后院这里,加强防卫。 上到三楼,进到大厅,罗飞羽就正迎上“银须”宋鲁的目光。在宋鲁身边,就是他那个体态神情撩人的小妾柳倩。只是没有见到宋玉致。 宋鲁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总管驾到。还是三当家赵宇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总管已到了洛阳。” 罗飞羽连声道歉。 宋鲁哈哈一笑置之,招呼罗飞羽就坐。 宋鲁的小妾柳倩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罗飞羽,罗飞羽笑道,“历阳一别,柳姨更见年轻靓丽了,果然是巴蜀的山水更养人些?” 柳倩笑得花枝招展的,双眼弯成月牙,喘不过气来一样,娇喘着说道,“哎哟,总管已经是一方豪杰,嘴巴还这么甜,怪不得号称江南武林的第一英雌云帮主都委身于你哩。” 罗飞羽哈哈笑着落座,说明来意。宋师道唤人喊来山城客栈掌柜,罗飞羽说道:“我需要传几道消息到江都和下邳。宇文化及率禁卫军杀死昏君杨广,退出洛阳,前往关中。独孤阀与王世充联手,拥立越王杨侗登基。让云玉真与秦叔宝联系,告知秦叔宝洛阳之变,并做好出兵彭城的准备。” 在罗飞羽说这些的时候,宋鲁和宋师道就在一旁听着。掌柜听完,转头看向宋鲁。宋鲁点头说道:“这些消息,同时也急送一份到岭南。” “是!”掌柜躬身,就欲出门。 罗飞羽喊住他,说道:“对了,还请为我准备一套疗伤的针具,我有大用。” 掌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宋鲁正色说道:“昨夜至今,洛阳城里一片混乱,这些消息……” 昨天白天的时候,宋鲁等人才得到消息,昏君杨广重新启用宇文化及为禁卫总管,率禁卫军护驾到长安。结果到了夜间,就风云突变,整个洛阳城也一片混乱,各种消息满天飞,不知道真假。 可是罗飞羽这么一说,显是这些消息十分确凿,毫无可疑之处。 罗飞羽说道:“这些消息是从独孤阀那里得到的,没有任何问题。” 更多的详情,罗飞羽没有透露。 宋鲁从这句话里,已经听出来足够多的信息,点点头说道:“那就是确凿无误的了。寒家在北方一带,影响力没有在南方那么大,消息来源也都不够及时。” “阀主对如今的情势变化,如何看?”罗飞羽问道。 宋鲁沉吟道:“天下情势天翻地覆,变化太快,大兄恐怕还得好好评估一番,才能做出决断。” “嗯,四大门阀,如今李阀已经公开举旗。宇文阀弑君,返回长安后,恐怕也会拥留守长安的代王杨侑为傀儡皇帝。独孤阀在洛阳。也就只剩下岭南宋阀,还动向不明。” “如果依总管之见,寒家该当如何自处?”宋鲁问道。 在他身旁,小妾柳倩和宋师道也都在凝神看着罗飞羽,想要听听他的答案。 罗飞羽说道:“这就要看阀主的目标是什么?” “咦?这话怎么说?”柳倩茫然不知的样子,问道。 罗飞羽摊开手,说道,“以我之浅见,四大门阀中,就属李阀目标最为明确,最为远大,那就是一统天下,取杨家而代之。宇文阀有此心,却德不配位,一心只想着复辟早已灭亡的宇文氏北周。只有独孤阀和岭南宋阀目标不明,故而才进退之举皆有所见。” 宋鲁无奈苦笑着,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瓦岗军内乱时,总管就正在荥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飞羽心里有一丝不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笑道:“李密那边,应该有给阀主一个说明吧。不过李密所说,一定有所隐瞒,没有把他们把我视为笼中鸟的谋划如实相告。” “这是什么意思?”宋师道惊讶问道。 恰在此时,大厅门打开来,宋玉致走了进来,对着罗飞羽礼貌地一笑致意,就走到一旁坐下。 罗飞羽跟宋玉致打过一声招呼,这才解释道:“我在荥阳,李密一行摆出吃定我的架势,大有不让我离开荥阳的打算。那天夜里,李密也说出此话,不让我离开荥阳,即使阀主有可能会为此震怒,但最终还是只能履行婚约,选择支持他,而不会为我讨个公道。” 宋鲁眉头紧皱,宋师道和宋玉致都是脸色一变。 253 大势 宋阀与李密的秘密婚约,并未泄露出去。 但是现在,罗飞羽却是知道这个事。 再联系到罗飞羽来到洛阳,虽然通过宋家办事,却未来到宋家的山城客栈,且与独孤阀保持着联络,无不说明他对宋阀已经有了一些不满。 即使不是不满,也至少心生间隙了。 宋鲁长叹一口气,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罗飞羽说道:“李密和翟让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到了掀桌子的程度。在此次决裂之前,李密就利用翟让爱女外出未归的机会,勾结突厥人,设下圈套,暗算翟让,致翟让身受重伤。” 以此为开头,罗飞羽详细叙述当时的事,从初到荥阳,到沈落雁追上来相请,再到当天夜里大龙头府的夜宴,所有的经过,都讲了一遍。 只是他略去去而复返杀死王伯当的事,也没提自己救出虬髯客的事。 说完之后,罗飞羽带着几分苦笑说道:“我此次北上,到荥阳,本意是想与瓦岗军商讨结盟合力的事,结果却没想到,李密谋划的,却是觉得我武功低微,可以借此一口吞下江都军。如今李密败退瓦岗城,与翟让势同仇敌,声势、名声和威望均大跌,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咎由自取吧。” 这个时候,他矢口不提宋阀与李密之间的秘密婚约,反正只要让宋家的人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个事,也就足够了。 宋鲁长吁一口气,叹道:“二哥尝说,你与他彻夜长谈,论及天下群雄,独独对李密并不如何看好。总管的眼光,还真是精准。李密与翟让之间,即使不是此次决裂,也势必会决裂翻脸。只是这一次,李密元气大伤,想要攻进洛阳,难上加难了。” “是,李密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他下一步的谋划,也许是彭梁会盘踞的梁郡。” “彭梁会?可你是准备进军彭城?”宋鲁皱眉问道。 罗飞羽点头说道:“是的。” 在场的宋家三人,都是心里大为震惊。 如若果真如此,李密进入梁郡,罗飞羽进军彭城,再加上翟让盘踞荥阳,还有淮阳、颖川两郡的隋军旧将,这一带的局势,就是盘根错节,极其复杂了。 而更为关键的是,罗飞羽所率江都军,以下邳为跳板,稳步挺进到中原地带,把势力触角伸到北方战事之中。 宋鲁沉吟着,再次长吁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巴蜀来到洛阳,一个原因,是因为江湖传闻,和氏璧现身洛阳。另一个原因,则是玉致要去荥阳见李密,试图说服瓦岗军南下,给江淮军一点压力。只是还没动身,就听闻荥阳之事,就只得就此作罢。” “江淮军?可是杜叔扣押了宋家的商船?”罗飞羽问道。 “总管一点就明,”宋鲁点头赞道,“杜伏威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与宋家过不去。扣押商船不说,大兄派人去交涉,几次三番都不得要领。另外还有一事,杜伏威与铁勒人勾结,也有势力北上的打算。” “铁勒人?”罗飞羽皱眉问道。 “铁勒人与突厥为死对头。铁勒王已密令“大盗”曲傲率人进入终于,寻找可以合作的势力。他们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杜伏威。”宋鲁解释道。 罗飞羽不解地问道:“江淮军想要北上,如何能借助铁勒人的势力?” 宋鲁问道:“总管可听说过“青蛟”任少名?” 罗飞羽点头道:“可是名列八帮十会的铁骑会帮主?” “正是。” “莫非这个任少名与曲傲和铁勒人有什么关系?”罗飞羽问道。 “任少名乃是铁勒“大盗”曲傲的儿子,势力遍及九江附近诸郡,与盘踞鄱阳湖的鄱阳派会主林士弘号称“江南双霸”。两人联手,东抗沈法兴,与长江上游的巴陵帮相抗衡。有曲傲在中间穿针引线,江淮军即可将势力沿大江往上扩展,从竟陵、襄阳到南阳北上,威胁洛阳。”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哈哈笑道,“江淮军这么做,完全就是舍近求远。从历阳沿大江西上,除非是走水路。可是江淮军缺少船只,杜叔扣押宋家商船,也许是为了一举两得,既得到盐货物资,又筹集船只,以作运兵之用。既然这样,他当然不会理会阀主的交涉。” 宋师道和宋玉致对视一眼,露出震惊的神情。宋鲁说道:“嗯,看来的确是这么个理。” 罗飞羽接着说道,“江淮军如若真如此西进,意图打通北上的通道,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也许我这次回去,该跟杜叔好好聊聊,让他能放心调集大军西进。” 宋鲁微露惊讶,蹙眉问道:“总管的意思是,在这件事上,总管能与杜伏威有所合作?” “当然,”罗飞羽答道,“天下大势风云变幻,主战场在北方,在中原,围绕着洛阳和长安的归属而展开。能占据长安或洛阳之一,即可得半壁江山。江淮军想要打通北上的通道,江都军又何尝不是。否则的话,我和杜叔在江淮拼个你死我活,反而白白耗费了兵力和时机。”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宋鲁一时无话可说。宋玉致蹙眉问道:“如此说来,被江淮军扣押的三艘商船,是要不回来了。” 罗飞羽哈哈笑道:“其实阀主可以换个思路,送几条船给杜叔,默许江淮军西进北上的战略,换来他不再为难宋家的船队,也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这么一说,宋玉致也没话可说了。 对岭南宋家来说,与巴蜀之间的商路交通,十分重要。故而一直以来,宋家对长江水道上的各方势力,都打点到位。实在有不长眼的,也就会展示武力,再打点就是了。 譬如盘踞九江的铁骑会,会主任少名就曾因此而被天刀宋缺找上门,揍了一顿之后,就变得老实了。 只是现在江淮军和杜伏威占据历阳后,有点油盐不进的架势,让宋阀上下甚是恼火。 宋家三人都没有吭声,罗飞羽接着说道:“如果阀主和二叔三叔认可这个策略,不妨交给我去办这个事就是了。” 宋鲁深吸一口气,问道:“敢情总管不担心江淮军先一步攻进洛阳?” 254 把脉 听到宋鲁这个问题,罗飞羽的回应是哈哈大笑。 宋师道和宋玉致都是一脸茫然,宋鲁也是蹙眉不解地看着罗飞羽。只有宋鲁的小妾柳倩嫣然一笑说道:“总管是对杜伏威和江淮军一点都不担心哩。在历阳时,总管就敢对杜伏威拔刀。” 这个倒是实情。 罗飞羽点头说道:“柳姨说的没错。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江淮军和杜叔。” “为什么?”宋师道问道。 “因为江淮军成不了气候!”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在历阳与诸位分别之后,我加入守军,在历阳城头与江淮军血战三昼夜。然后又在码头,被杜叔击伤坠江。逃到丹阳附近,又与杜叔在墟集酒楼偶遇。那个时候,杜叔邀我加入江淮军,还答应让我独领一军,我直接拒绝了他。” 宋师道极力思索,说道,“总管是嫌江淮军军纪松弛?”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这是其中一个理由。还有一个原因,杜叔乃是黑道枭雄,心狠手辣,与江湖高手争勇斗强,是一把好手。可是争霸天下,他就缺乏足够的谋略和耐心。一味地逞强斗狠,放纵部属烧杀劫掠,乃是流寇做法,初期能迅速坐大,但是却走不远。以此江淮军去争霸天下,根本就是不够的。” 宋鲁会心而笑,扶须说道:“嗯,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宋玉致则问道:“总管这些话,也是当面与杜伏威这么说的?”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 “哦?那杜伏威什么反应?”宋鲁好奇地问道。 罗飞羽说道:“他说发财方可立品,他如此做,是因为没有本钱去收买人心。” 宋鲁和宋师道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柳倩掩嘴笑得花枝招展的,喘着气说道:“所以总管就到江都,做给杜伏威看,什么才叫做没钱也可以立品,是吗?怪不得杜伏威攻占历阳后,一直没敢对江都军用兵。”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倒真没这么想过。杜叔没对丹阳用兵,是因为我一拿下江都,就派重兵驻守丹阳,杜叔想要攻打丹阳,力所不逮罢了。” 宋鲁笑毕,对罗飞羽说道:“听总管这么一说,倒的确是我们太过拘泥于几艘船的得失了。总管的提议,我会禀报给大兄和二兄定夺,如这样果真能解决问题,也是好事一桩。” “好,”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我在洛阳还会盘桓几日。三叔在洛阳,如若和氏璧有消息了,万望告知我一声,到时说不定我也会来洛阳碰碰运气。” “好!”宋鲁满口答应下来。 他一站起身相送,宋师道和宋玉致三人也都站起身来。罗飞羽拱手作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问道:“三叔可知道慈航静斋和魔门阴葵派的传人已经在洛阳现身了?” “什么?”宋鲁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罗飞羽说道:“我是前几天夜里,偶然见到两人在天津桥相约,宛如仙子一般,其中一人背负长剑,另一人一袭白衣裙,未拿任何武器。可惜我离得远,未能看清两人长相。但是即使远观,也知道两人身负高深武功。” 宋鲁沉吟道:“慈航静斋这一代传人名叫师妃暄,倒的确是用剑,据说武功修为已臻达剑心通明之境。至于阴葵派传人,就不甚了了。” 罗飞羽再次拱手作别,出门而去。在楼下,掌柜早就准备好他要的疗伤针具,一套金针,一套银针,还有一套铜针,每套一百零八枚,足够使用。 罗飞羽离开宋家的山城客栈,回到落脚的客栈打了个转,即再次出门,直奔独孤阀宅邸。 独孤阀宅邸守卫森严,前门那边,根本就无法靠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大队的军士穿梭往来。 看这个架势,该当是有大人物来拜访。 罗飞羽来到后门所在小巷,也是还没靠近,就被护卫拦了下来。罗飞羽搬出独孤凤的名头,这些护卫不辨真伪,不敢怠慢,立即一边遣人层层往宅邸里通报,一边看着罗飞羽。 过不多时,独孤凤亲自出来,陪着罗飞羽,径直穿过后门,来进入后宅。 罗飞羽低声问道:“前门那里那么多军士,可是有人前来拜见?” “是王世充。”独孤凤悄声答道。 “原来如此。”罗飞羽恍然大悟,“这个王世充,倒是长袖善舞得很。” 独孤凤瞥了罗飞羽一眼,欲言又止。 罗飞羽笑道:“王世充是洛阳留守,阀主是洛阳宫监,按理说秩级相当。他第一时间来这里拜见阀主,如此放低姿态,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独孤凤轻叹一口气,说道:“他刚到不久,看过二叔后,就在前堂与父亲说话。” 她带着罗飞羽直接到二叔独孤盛所在的疗伤之处,这里的丫鬟婢女,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到卧床的独孤盛。 进到屋里,罗飞羽第一眼就见到满头白发的尤楚红,正盘腿而坐在蒲团上,睁眼看着他,满脸笑意道:“原来是神医到了。” 罗飞羽说道:“是,我去办事耽误了些时候。在下现在就去看看独孤大人的伤势。” “好。”尤楚红扶着独孤凤的手,站起身来,伸手请罗飞羽往里走。 罗飞羽解下针具,交待婢女放到沸水中煮上半盏茶的工夫,才跟着尤楚红和独孤凤进到房间里头。 独孤盛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如金纸,呼吸倒算是平稳,但是比较短促。 更为显眼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寒气。 尤楚红和独孤凤什么都没有说。 罗飞羽从锦被中拿出独孤盛的手,三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关口穴位,不是把脉,而是输入一道真气,在他体内经脉中游走查探。 这种方式,可比把脉准确全面多了。 过不多时,罗飞羽收回手,为独孤盛盖好锦被,在尤楚红期待的眼神中,来到外间坐下,说道:“宇文化及的玄冰劲果然是霸道诡秘。” “神医可有解决办法?”尤楚红殷切问道。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担忧。 哪怕尤楚红已经年近百岁,对自个儿这个儿子的关切,是真真切切毫无作假的。而独孤盛的伤势,她心里更是清楚。反正以她所见,她是束手无策的。 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罗飞羽能再次创造出奇迹。一如为她拔除困扰三十年的旧疾一般。 罗飞羽很坦率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说完全有把握,只能说有可能,需得走一步看一步。并且还会有一定的风险。” 255 阴阳 尤楚红松了一口气。 罗飞羽这个回答,已经超出她的预期。毕竟对独孤盛的伤势,她是束手无策的。 “好!好!好!”尤楚红连声说道,“神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至于其他,神医放手施为就是,无需顾虑!” 有尤楚红的这句话,罗飞羽心里也是一颗石头落地。为独孤盛疗伤,比为尤楚红疗伤还要艰难复杂得多。尤楚红是自己练功出了岔子,而独孤盛则是被玄冰劲给重创,伤势更重,情况更复杂。 过不多时,婢女拿着经沸水煮过的三套疗伤用针进来,罗飞羽对尤楚红说道:“我这就去开始疗伤。需要老太太协助。” “好!”尤楚红答应下来,把手里的碧玉拐杖交给独孤凤,吩咐道:“你就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罗飞羽拿来金针银针,就不是纯以真气疗伤。扎针时,需要脱下独孤盛的衣衫。独孤凤毕竟是侄女,就不适合在一旁呆着。尤楚红深谙世事,一个简单的小细节,就兼顾到方方面面,还做得不动声色。 到了里间,罗飞羽揭开锦被,立时感受到一股寒气升腾起来。 玄冰劲至寒,但却不是阴柔至极,而是阳刚暴烈。这种看起来像是矛盾的东西,却是完美结合在一起的。 这样也符合道家所谓“孤阳不长,孤阴不生,阴阳转化,相辅相成”的认识。 罗飞羽脱下独孤盛的上身衣衫,扶他坐起来,摆好姿势,拈起一根金针,扎进他的背后穴位。 他出手快如闪电,动作行如流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独孤盛的后背上,就扎满了几十根金针。寸许长的金针,没入到独孤盛体内,恰好与肌肤持平。 “疗伤的第一步,我是先以金针激发独孤大人的潜能,再需要老太太出手,助他护住心脉,待我号令,才输入真气,催动心脉真气循环。”罗飞羽解释道。 尤楚红坐到独孤盛的背后,伸出手掌,抵在独孤盛后背。 罗飞羽则转到独孤盛身前,双手连弹,又是数十根金针没入到独孤盛体内。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说道:“独孤大人,你能听到我的话,眨一下左眼。” 独孤盛依眼眨眼。罗飞羽说道:“很好,你所要做的,就是保持心神清明,不要运气!好了,老太太可以运气了!” 尤楚红缓缓运气,刚刚开始,独孤盛全身就轻微颤抖起来,身上寒气四溢,仿若是身处冰窟之中,寒不可耐。 罗飞羽说道:“不用担心,玄冰劲就是这样的歹毒狠辣之处,老太太继续就是,剩下的交给我。” 尤楚红心中大定,继续催动真气,催动真气在独孤盛心脉中流转。 独孤盛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强,全身寒气逼人,却又隐隐有汗意。他的脸上,也显出痛苦之色,脸庞扭曲。 罗飞羽伸出手,手掌贴上独孤盛的头顶天灵盖。 一道柔和却又阴寒的真气,从独孤盛天灵盖输入。 尤楚红感受到罗飞羽输入的这道阴寒柔和真气,大为愕然,抬头看过来。 罗飞羽解释道:“玄冰劲不是普通的阴柔寒劲,而是至阳生寒。独孤大人的伤,看起来寒气逼人,如若使用阳刚内劲去驱寒,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后果更不堪设想。以阴寒柔和真气慢慢去煨,反而才是疗伤的正途!” 仿若是他这么说的注脚,随着他从独孤盛天灵盖输入这道阴寒柔和真气,独孤盛神奇般地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反而缓缓好转,慢慢平静下来。 尤楚红功力深厚,经验丰富,当然立即就明白过来,罗飞羽这是找准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当即精神大振,依足罗飞羽所说,缓缓催动真气,在独孤盛心脉间流转,防止玄冰劲侵入。 两人全神贯注,极有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男子的说话声。独孤凤很是称职,拦住来人,说道:“祖母正在为二叔疗伤,请大人和父亲止步。” 那个男子说道:“哦,既然如此,那王某就改日再来探望独孤大人。” 旋即另外一个声音说道:“王大人客气了,请!” 罗飞羽在里间施展水磨工夫,为独孤盛祛除玄冰劲,也听到外间的这番对话。来的显然是王世充,作陪的则是独孤阀阀主独孤峰。 过不多时,独孤峰又折返回来,独孤凤喊道:“爹,你这会儿不能进去。” “为何我不能进去?”独孤峰的声音很是有些不悦。 尤楚红突然出声说道:“峰儿你有事就去忙,没事就在外面等着!不要搅扰疗伤!” 话音刚落,独孤峰就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没有再出声。 如此再过了小半个时辰,罗飞羽说道:“独孤大人已经有些疲累,在我收功后,老太太再缓缓收功就是了。” “好!”尤楚红答应道。 在外间坐着等候的独孤峰一脸茫然,震惊地看向独孤凤,可是尤楚红在里间,他又不敢出声想问,只能忍着。 过不多时,独孤凤进屋,扶着尤楚红出来,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江湖汉子。 “母亲,这位是……”独孤峰迎上来问道。 尤楚红心情甚佳,扶着独孤凤的手,笑道:“这位是罗神医,治好困扰我数十年的旧疾,这一次盛儿的伤势,也全赖神医,有望治愈!” 独孤峰一脸震惊,愕然问道:“母亲的旧疾,治……好了?” 尤楚红转向身旁的罗飞羽,微笑着说道:“唉,这就是亲生儿子,连老母亲的旧疾如何,都一概不知。” 这当然是半开玩笑的话。 独孤峰仍在震惊愕然之中,罗飞羽说道:“阀主忙于家国大事,难免有所疏忽,也是有的。” 尤楚红哈哈一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峰儿去吩咐一下,为神医准备个家宴。” “是!我这就去安排!”独孤峰答应道,跟罗飞羽寒暄一句,即转身亲自去吩咐安排。 独孤阀虽然现今被宇文阀欺负得够呛的样子,但毕竟是当今四大门阀之一。能够劳动阀主亲自去安排家宴,足可见尤楚红对罗飞羽的重视。 服侍独孤盛的婢女进来,罗飞羽吩咐她们不要给独孤盛盖上厚厚的锦被,而是只需要穿上干爽透汗的薄衫,就足够了。 待罗飞羽吩咐完,尤楚红才问道:“这样也是因为玄冰劲似寒实热的缘故?” “是。”罗飞羽答道,“玄冰劲另辟蹊径,实在是匪夷所思,深谙道家阴阳相生相克的道理。创立这门功法的宇文阀先祖,实也是惊才绝艳的大能之辈。” 尤楚红笑道:“宇文阀乃前朝北周皇族一脉,再往前追溯,则为鲜卑宇文部后裔。文帝宇文泰,就是创立玄冰劲的宇文阀先祖,也是北周皇族一脉的创立者。北周早已为隋取而代之,玄冰劲则是宇文阀的传家之宝。” “原来如此。”罗飞羽感慨道,“这位宇文泰前辈,也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啊。异日有机会,我一定要看看玄冰劲功法的玄妙之处。” 256 杖法 尤楚红和独孤凤不约而同齐齐一愣。 “神医这是要立志阅遍天下功法典籍?”尤楚红愕然问道。 罗飞羽哈哈笑道:“能够阅遍天下功法典籍,当然是人生一大快事!尤其是传说中的四大奇书,如能一阅,此生无憾啊!” 尤楚红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叹道:“神医志向远大,又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老身真是敬佩万分。敢情这一次,神医还是不要黄金以作为酬金?” 罗飞羽微微欠身道:“老太太英明。这一次,在下斗胆要求翻阅老太太自创的《披风杖法》。” “好,”尤楚红答应得非常爽快,“凤儿,去拿来,也请神医看看,老身这自创的《披风杖法》,可否能入得了眼。” 独孤凤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恰在这时,独孤峰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尤楚红最后这半句。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看情况,丝毫也不是老母亲会出手,让这位年轻神医见识一下“披风杖法”的神妙。 只是在尤楚红面前,他又不敢多问,直到瞥见独孤凤手里捧着那个颜色斑驳的锦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母亲,这……” “这里没你的事。”尤楚红说道。 她接过独孤凤手里的锦盒,瞅瞅独孤峰的脸,轻叹一口气,有些不忍心把自个儿这个儿子给晾在一边,解释道:“神医这次为盛儿疗伤,已经大有成效,再有些时日,即可痊愈。” “进展慢些就十来日,快些就七八日独孤大人即可痊愈,功力不损。”罗飞羽补充道。 “这么快?!”尤楚红都大吃了一惊,“老身还以为,怎么着也得一个月有余!” 罗飞羽说道:“这也是因为独孤大人功力深厚,虽然伤势甚重,却未能侵袭到经脉肺腑根本的缘故。但是玄冰劲甚为阴毒,再拖些时日,未能及时祛除玄冰劲的侵袭,最终伤势如何,就不好说了。” 独孤峰大喜过望,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说道:“多谢神医!” 罗飞羽站起身还礼。尤楚红很是有些欣慰,接着说道:“盛儿这条命,就是神医救回来的。神医不要黄金酬谢,只要求翻阅一遍《披风杖法》。” 独孤盛转过身说道:“母亲决定的事,我自然没有异议。” “那就好。”尤楚红甚是欣慰,“我就怕你心有芥蒂。这些功法典籍,虽然是传家之宝,但是也不必敝帚自珍!如不能在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基础上,发扬光大,有所精进,子孙后代又如何守得住这份家业?所以啊,独孤家里,那些非嫡系旁支里,如有天资卓绝的孩子,也大可让他们修习《碧落红尘》!” 在尤楚红说话时,她示意独孤凤把锦盒交到罗飞羽手里。 罗飞羽揭开镜盒,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披风杖法》,就坐在这里,一页页翻阅。 尤楚红就在那里与独孤盛说着刚才的这个事,边说边等着罗飞羽。 经此巨变,独孤家人才不足的窘状,已经显露无遗。上一代里,还有独孤峰、独孤盛和独孤霸三兄弟,而下一代里面,独孤鹏已然身死,就一个独孤策显得突出些,其他的小辈,都只能说中规中矩,并不是天资卓绝之人。 天资最为卓绝的,还是独孤凤,可惜她又是个女儿身。 故而尤楚红才有如此这番感慨,也与独孤峰商量着,怎么放开禁制,培育出更多的下一代人才出来。 罗飞羽一页页翻阅,速度不快也不慢。但是这是功法典籍,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以这个速度翻阅,能够记得住个大概,已经是十分惊艳了。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罗飞羽就翻过最后一页,收进锦盒里,递还给独孤凤,才微闭双眼,闭目沉思。 尤楚红和独孤峰也停了下来,看着罗飞羽。 过不多时,罗飞羽睁开双眼,迎着三人的目光,说道:“《披风杖法》招式绝妙,与《碧落红尘》配合堪称天衣无缝!我琢磨着,只需稍作变更,这就是一门刀法,也是一门剑法!” “剑法?”尤楚红头上的银发无风自动,惊讶问道。 至于独孤峰则是震惊得呆呆地看着罗飞羽,满脸的不可思议。 反倒独孤凤知道的更多,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震撼。 罗飞羽答道:“是,只是我还得再仔细推衍和演练一番才行。” 尤楚红摇着头,叹道:“神医这份天资,着实令人惊讶。凤儿,着人为神医准备一处幽静些的客房,这些天,神医如不嫌弃,就住在寒家,也方便些。” 准备住所,对独孤家来说,都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家宴也早已准备好,独孤峰亲自作陪,能够上桌的,也就只有尤楚红,就连独孤凤,也只能和生母李氏站在尤楚红身旁服侍。 尤楚红说道:“这是款待神医的家宴,你们母女俩也别在这里服侍我这个老太婆了,坐下,一起用餐。” 在独孤阀家里,尤楚红就有着独一无二的至高地位。她这么一说,独孤凤母女俩就谦逊两句,也就坐了下来。 席间独孤凤知道得最多,话说得最少,只是在听着。独孤峰只是问了些独孤盛的伤势。李氏是独孤峰的正妻,举止言谈都带着名门闺秀的风范,不着痕迹地问了一些罗飞羽的个人情况。 用过餐,尤楚红吩咐独孤凤陪着罗飞羽去歇息之处。罗飞羽才有机会低声问道:“你的母亲姓李,莫非就是来自李阀?” 独孤凤点点头说道:“是。” “怪不得,四大门阀里,你们和李阀关系最为紧密,原来还有这么几层的亲戚关系在里头。” 独孤凤笑笑而不搭话,默然走了好几步,才低声说道:“那幅画,你可收好了,别让人看到。” “你们家的人一看到就知道是谁的手笔?”罗飞羽明知故问。 “嗯。”独孤凤悄然应道,“再说我画得也不好。”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我会收得好好的。不过说到画画,据说年青一辈的高手中,那个“多情公子”侯希白,画得非常不错?” “你也听说过他?”独孤凤惊讶地问道。 “是,我还没见过他。” “你见过他,”独孤凤很肯定地说道,“那天我们三个与你偶遇时,侯希白就从后面追上来,他说就是找你问路,才追上我们三个的。” “哦,原来是他!”罗飞羽惊讶道,“他长得很好看,温文儒雅,很有公子哥的气质,跟宋家二公子宋师道有得一比。” 独孤凤掩嘴轻笑,低声说道:“侯希白正跟王世充的侄女董淑妮打得火热,唉,多情公子,今趟碰上董淑妮,也正是旗鼓相当得很。” “咦?为什么这么说?”罗飞羽很是好奇。 257 刀法 多情公子侯希白,在洛阳已是大忙人。王世充的侄女董淑妮,青春无敌,活力四射,热情洋溢。罗飞羽碰到过一次,就印象深刻。 两人旗鼓相当,这话从独孤凤口中说出来,就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独孤凤欣然道“多情公子本无情,侯希白这人,的确是温文儒雅,对女子也非常好,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来没见到哪个女子能够留得住他的心。这一次碰上董淑妮,也许会是个例外呢。” “原来如此,他的师承来历,可有人知道么?”罗飞羽问道。 “从来没人知道!非常神秘!”独孤凤很肯定地说道,“所以对这位多情公子,我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就跟胡小仙一样。” “胡小仙?就是那天跟你一起的那个美女?” “是,她是关中“大仙”胡佛的独女。胡佛是“胡仙派”掌门,主持的明堂窝,乃是天下第一赌场。” “哦,原来是他的女儿!”罗飞羽说道,“我对赌场也有涉足,听说过胡佛这位赌门最受人尊敬的老撇。胡小仙来洛阳,可是为胡佛探路子的?” “是的,胡佛想要到洛阳来开设赌场。”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独孤家的后花园,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荷塘,一应俱全。两人走在宁静的小道上,树上挂着灯笼,灯光幽暗,树影婆娑,十分迷人。 独孤凤转头看着罗飞羽,突然问道“你的师承来历,也很神秘,跟多情公子侯希白有得一比。只是祖母说,你修习的是道家功法,中正醇和,浩荡沛然。” 罗飞羽苦笑道“我修习的,的确是道家功法,至于师承来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是以遗卷修炼的。这个事,我只跟宋家说过。” “我会保守秘密的。”独孤凤轻声说道。随着她的迈步,香肩时不时与罗飞羽触碰到一起,虽然一触即分,却足以表明她此刻的心境。 如此走出好远,独孤凤突然惊呼一声,低声说道“哎呀,走着走着就忘掉了,这不是到客房的路。” 罗飞羽跟着她止步,看着小径曲折通往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小楼,低声笑道“这是你的绣楼?” 独孤凤很是有些羞怯,低头低低应道“是。” “这地方好,非常幽静!”罗飞羽赞道,“练武场在哪里?我要去练武场琢磨一下披风杖法改为刀法剑法的事。” 独孤凤带着罗飞羽掉头,穿上另外一条小径,问道“披风杖法真能改成刀法剑法?” “当然。”罗飞羽很有信心。“披风杖法以碧落红尘为依托,以玄妙的步法,以快打慢,借力击敌,无惧多人群战围攻,攻势可刚可柔,软硬兼备,以碧玉杖发挥出鞭、剑、刀、棍、矛等各色兵器的特色,的确是变化无方,层出不穷。” 独孤凤大为讶异,转头问道“你只是翻阅一遍,就能把握到披风杖法的精髓奥秘!” 罗飞羽正色道“天下武学,万变不离其宗,莫不是以心法驱动,才能生出种种变化来。掌握了这个诀窍,自然就能举一反三,一目了然。”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练武场。 说是练武场,其实就是独孤家后花园里的一块空地,一侧立着些木桩,高矮不一,以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而立。 这是给初学《碧落红尘》的独孤家后人使用的。到了独孤凤这个级别,已然完全不需要用到。 罗飞羽拔出绣春刀,以刀为杖,从头到尾展示一边披风杖法。独孤凤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还是不由得狠狠一震。罗飞羽的确是只翻阅一遍,就掌握了披风杖法! 一遍比划完,罗飞羽足不停步,又开始比划,这一次,速度就快了些,每一招每一式,看起来更像是用刀,而不是以刀为杖。 一遍又一遍,罗飞羽完全沉浸在其中。一旁旁观的独孤凤,感受得更为明显,只见场中刀光闪闪,再也没有披风杖法的影子,而是披风刀法! 碧玉杖长,可以发挥出刀的特色。可是绣春刀短,如何把杖法转化为刀法,就没有这么容易的。 可是现在,独孤凤就是亲眼见到罗飞羽做到了这一点! 由刀法转为剑法,想必也不是罗飞羽在说大话,而是更容易一些! 正在独孤凤看得入神时,罗飞羽踏出一步,回到开始的地方,倏然收刀,哈哈大笑起来,收起绣春刀,说道“真是畅快无比!” 独孤凤感慨叹道“这个刀法,已经看不出多少披风杖法的影子。” “嗯,还未能完全脱胎换骨,故而还需得再细细雕琢才行。”罗飞羽答道。 “那剑法呢?” 罗飞羽看着跃跃欲试的独孤凤,答道“明日早上再来这里,我就会有眉目了。只不过今晚上,还得为你再做些准备。” “做些准备?”独孤凤不解地问道。 “做些心法的准备,你懂得的。”罗飞羽悄声答道。 独孤凤豁然娇躯一颤,明白了罗飞羽的意思,不由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粉红一片。她低着头,良久之后,才结结巴巴地低声说道“这个……你……得万分小心些!” 这个意思,就是十分明了。罗飞羽伸手轻拍独孤凤的手背,低声说道“放心吧,我会的。” 独孤凤转身离去,身影妙曼,瞬间没入到后花园的婆娑树影之中。 罗飞羽大感有趣。 这就像是一个游戏,分外有意思。当今天下,四大门阀就是除坐在皇位上的杨家之外,最为尊崇,势力也最为庞大的四大家族。 可是现在,罗飞羽已经与四大门阀里的宇文阀、宋阀和独孤阀打过交道,杀过宇文阀的宇文成都,与宋阀的宋智和宋鲁打过交道,如今又成为独孤阀的贵宾,还与独孤凤有这般非同一般的关系。 夜色渐深,独孤阀的后花园里,树影深沉,道旁的灯笼,一直亮着,根本没有熄灭,以节省灯油。这也只有独孤阀这样的大家族,才能有这样的底蕴和气魄。 独孤凤所在的绣楼,临湖而建,掩映在树荫之中,灯光也早已熄灭,四周一片寂静。 一道人影在绣楼前停下,只是略一停顿,就一掠而起,如一缕青烟,在绣楼前斜冲而上,整个人影就这么贴到绣楼的阴影中。 片刻之后,窗棂轻微的吱呀一声响,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罗飞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十分低微,完全就是耳语“唔,好香呀!” 。 258 剑法 罗飞羽的确是在独孤凤耳边低语。 黑暗之中,独孤凤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抛却了羞怯和矜持,紧紧地拥着罗飞羽,不再那么冰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变得热情似火。 在这个事上,罗飞羽就是个中老手,头一低,就顺势而为。 良久之后,独孤凤才幽幽地长吁一口气,幽幽说道:“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那可不是!”罗飞羽答道,“你祖母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们之间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独孤凤在罗飞羽怀中不安地扭动一下,问道。 罗飞羽低声道:“直觉。” 独孤凤把头埋在罗飞羽怀中,低声说道:“她……的确是已经知道了。” “等到她看到你出手,就更明白了。”罗飞羽说道,“我需要为你做些准备,这样明天才能让你看到披风杖法改成的剑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来吧,这个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罗飞羽说道。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独孤凤还是羞得不敢抬头。她也没有抗拒,不再那么扭捏,只是默默地无声地配合着罗飞羽,任他施为。 上一次,她是在与影子刺客硬拼过后,恰逢修习碧落红尘的大关口降临,以至于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差点因此而走火入魔,功力全失。她是在迷迷糊糊之中,由罗飞羽为她疗伤。 这一次,她就是完全清醒的,还是在自个儿的闺房里,意义就完全不同。 过不多时,窸窸窣窣声过后,独孤凤一声惊呼,然后就戛然而止,一切就隐没在如水的夜色之中,无声地荡漾着,波动着。 …… 天色未亮,罗飞羽就来到练武场。 他是直接从独孤凤绣楼那里来到这里的,这个时候再回去客房歇息,已经没有必要。 练武场四周的灯笼,在晨风中摇曳着,灯光忽明忽暗,却没有一盏灯熄灭。 在江都的时候,不管多忙,罗飞羽都是这个时点起来,进行每天的功课。即使有真气内劲,他也没有放松身体的锤炼,这是保持力量的根基,马虎不得。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没有注意到天色渐亮,也没有注意到练武场四周已开始有人走动。 这是婢女仆妇在忙碌,收拾道旁的灯笼,打扫落叶。 独孤凤来到练武场时,罗飞羽正好收刀。 “神医!”独孤凤微微躬身,礼貌周到。 在后花园里到处都有婢女仆妇时,独孤凤一本正经得无懈可击,恍若昨晚上黑暗中的热情似火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罗飞羽也很配合,表面掩饰工夫做得非常到位。 “一夜之间,你的刀法里,披风杖法的影子又少了一些。”独孤凤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道:“请借宝剑一用。” 他接过独孤凤地过来的长剑,拿在手中,掂量几下,随手挥舞着。 独孤凤大为惊讶,问道:“你是练过剑的吗?你的手法,深得握剑的诀窍啊。”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没有练过剑,是因为我认为剑过于阴柔,始于女子使用。还是刀更为适合我一些。” “这当然只是错觉。”独孤凤说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老太太自创的披风杖法,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深得阳刚与阴柔相生相克互生互灭的之道。故而化为刀法或剑法,虽然以阳刚或阴柔为主,却不是一味阳刚或阴柔,而是可转化!” 独孤凤露出思索的表情,说道:“你的意思是……心法真气也可以在阴阳之间随意转化?”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先看着,我试试剑法!” 话音未落,他就踏出一步,手中长剑也就顺势递出。 这正是披风杖法的起手式,只不过罗飞羽是以剑为杖而已。 一遍走下来,他紧接着第二遍,手中招式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更适于用剑。 一遍又一遍,独孤凤在一旁看得很是专心致志。直到罗飞羽停了下来,她也看明白了所有的招式变化。 罗飞羽把宝剑递还给她,说道:“你可以试一试。切记一开始要慢,但不要停。诀窍不在于招式,不要拘泥于具体的招式,而是心法!真气内劲流转畅顺,招式就是自然而然就可以随心法而变!临阵对敌,心法转换,阴阳转化,招式不变,却更无迹可寻。” 独孤凤接过宝剑,凝神站立片刻,在心里默默过一遍刚才所见,终于踏出第一步。 这一步踏出得很缓慢,打下的就是一个和缓的基调。手中的长剑,也随着步伐而舞动,不像是在练武,而像是在舞剑,为娱人娱己而舞,重点是舞,而不是练剑。 罗飞羽就在一旁看着,很有耐心。 他毕竟不是使剑的,而是用刀的,在琢磨剑法时,其实比琢磨刀法要吃力些。现在看独孤凤练剑,就一眼可以看得出来,独孤凤是用剑的! 这种手感,不是一时感悟可以替代,而是需要长期浸淫在其中,才能体会得到。就像罗飞羽在握着绣春刀的时,这种熟悉的感觉,就不是手握着宝剑时所能比拟的。 一遍练习下来,独孤凤使出的减法,就跟罗飞羽施展出来的,有些细微之处的差异。 这样就对了! 罗飞羽所说的,精髓就是招式并不重要,心法,真气内劲的流转,才是关键。 这个诀窍,显然独孤凤是领悟到了。这也足以说明,独孤凤天资卓绝,能够在独孤阀的小一辈中脱颖而出,不是侥幸,而是有真材实料。 到了第二遍,速度就快了一些,动作也流畅了许多。长剑在独孤凤的手腕间盘旋,变化万千,令人赏心悦目。 再这么几遍练习下来,独孤凤使出的剑法,就与罗飞羽展示的,有了很明显的不同。劲气在剑光中激荡,如清风在吹拂,带着一股寒意。 尤楚红来到罗飞羽身边时,独孤凤犹自没有发觉。尤楚红拄着碧玉拐杖,看着舞剑的独孤凤,脸上带着欣慰,问道:“凤儿施展的,就是……剑法?” “是!”罗飞羽答道,“凤姑娘天资卓绝,从披风杖法中领悟出来的剑法,融合了她自己的理解,还能看出披风杖法的影子,待到完全看不出来时,她的这套剑法,也就小有所成了。” <sript>haptererror;</sript> 259 有疾 随着宇文阀率着禁卫军撤出洛阳,前往关中长安,洛阳城的局势也迅速平稳下来。 只有那些在那天夜里被害得家破人亡的民众,还没能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罗飞羽就住在独孤阀的宅邸里,即使是在那个流血的夜晚,这里也如暴风雨中的平静之地,没有受到侵扰。 他是以神医的身份,为独孤盛疗伤。 真实的身份,则只有尤楚红和独孤凤知道。她们也果真遵守承诺,没有把这个事告诉阀主独孤峰。 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与尤楚红一起,为独孤盛疗伤。然后就是沉浸在披风杖法之中,琢磨着怎么把披风杖法改造成刀法。 至于如何变换成剑法,罗飞羽就是只做出一个示范,剩下的交给独孤凤自己去琢磨。 招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法,是真气内劲流转的途径。这个刀法,就不光是源自于披风杖法,还融合罗飞羽浸淫在绣春刀中的二十多年经验,以及源自于李靖的血战十式。 十来天的工夫,罗飞羽获益匪浅,独孤凤更是如脱胎换骨似的,剑法进展之速,连尤楚红都大为震惊。 独孤凤在剑法上的造诣,比之罗飞羽在刀法上的造诣,那是要强得多。这段日子,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夜色的掩盖,罗飞羽都会潜入到独孤凤的闺房,与独孤凤双宿双飞。 这才是独孤凤剑法大有长进的基础。 独孤盛的伤势,比罗飞羽以为的,还要更重一些。十来天的疗伤,独孤盛已经可以不再需要卧床,可以到处走一走。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运气练功,一运气,就全身寒气逼人,颤抖不已。 按罗飞羽估计,每天早晚两次疗伤,还要个七八天,才能彻底把玄冰劲祛除干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用在独孤盛身上,十分恰当。 午后时分,室外阳光明媚。 在独孤盛的病房里,独孤盛盘腿而坐,尤楚红坐在他背后,亲自出手,护住他的心脉。 罗飞羽手掌贴在独孤盛的头顶,以真气灌顶,一点点把玄冰劲从独孤盛双脚涌泉穴逼出来。独孤盛身上寒气逼人,从涌泉穴祛除出来的玄冰劲,却炙热得很。 这就是一个比拼耐心的过程。 良久之后,独孤盛已经有些躁动不安。他在没能运气练功的情况下,保持心神清明这么长时间,已经十分难得。 罗飞羽收功撤回手掌,长吸一口气,说道“进展很不错。这一次祛除出来的玄冰劲,不再是寒气逼人。” 独孤盛叹道“多谢神医!如今想来,宇文化及当夜本可对我下狠手,他却留我一命,实则就是要让我生不如死,在痛苦中眼睁睁地死去。” “独孤大人所言极是,”罗飞羽说道,“宇文化及恐怕的确是如此心思歹毒,让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大人无药石可救。” “哼!宇文化及!”尤楚红冷哼一声,整个卧房里的气氛,也因此而冰寒彻骨。 罗飞羽笑道“这一次能治好独孤大人的伤,于在下也是大有裨益。还是老样子,独孤大人可以到处走一走,活动筋骨,但千万不要练功运气,以免节外生枝。” “是,我记得神医的嘱咐。”独孤盛很认真地答道。 罗飞羽跟在尤楚红身后,走出卧房,一眼就瞥见坐在那里的董淑妮,坐得规规矩矩的,老老实实的,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盯着罗飞羽,满是笑意。 独孤峰陪着王世充,正在喝茶,见到尤楚红三人出来,忙站起身问好。 寒暄几句,王世充就说明来意。尤楚红带着独孤凤和董淑妮去到后宅,独孤峰则陪着王世充和罗飞羽,来到待客的中堂。 分宾主坐定后,独孤峰找了个由头,出门而去,留下罗飞羽和王世充两人。 王世充并不显老,只是膀大腰圆,非常有气派,虽然脸上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却精芒闪闪,给人精明厉害的印象。 他看着罗飞羽,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罗飞羽心里暗自纳闷。莫非这个王世充,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郑国公可是有何不舒服?”罗飞羽不动声色,主动问道。 王世充道“唉,这个就说来话长。” 罗飞羽不理解王世充是啥情况,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且容在下把把脉。” “好!好!”王世充满口答应下来,竟然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罗飞羽伸出手,三根手指搭在王世充手腕上,真的是在把脉,没有输入一道真气。 他虽然被尊称为神医,实际上却对望闻问切一窍不通。这个时候,完全就是在做做样子而已。 把脉的时候,罗飞羽微闭双眼,实则是在侧耳细听。王世充就在身边,呼吸短而促,虽然相当轻微,在罗飞羽听来,却一清二楚。 再联系到王世充的体型,脸上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倦怠,眼窝有些浮泡,以及他的地位,罗飞羽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大概。 他睁开双眼,三根手指却仍旧搭在王世充的手腕上,说道“在下学艺不精,把脉只能看个大概。想要详细探查的话,在下还需要输入一道真气探查,请郑国公首肯。” 王世充惊奇道“好!果然是神医,出手不凡!” 罗飞羽微微一笑,输入一道真气。王世充全身微微一颤,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 刚才他只是在说客套话,现在则是真的大吃一惊。他也是有数的高手,修为深厚,眼光了得,从罗飞羽这一出手,立刻就知道罗飞羽这一手十分神妙。 过不多时,这道真气回到罗飞羽手中。 罗飞羽收起手,沉吟道“郑国公这并非是有疾在身,不过也有些不对劲。” “是!还是神医高明!”王世充满脸堆笑说道。 “那在下就斗胆多问几句,郑国公只需如实回答是或者不是即可。” 王世充点点头。 罗飞羽沉吟片刻,问道“国公近来,可有时不时感到气喘短促?” 王世充一愣,答道“是!” “那可偶有心慌,双手发颤?” “是!”王世充挪动一下屁股,显得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猜测逐步得到证实,罗飞羽心中大定,微微笑着,显得胸有成竹,神秘莫测。 。 260 不是事 王世充看着罗飞羽,低声问道“神医,这个……” 罗飞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国公稍安勿躁。心慌,双手发颤,饿得慌,需要赶紧吃点东西,才大有好转。” “是,”王世充神色一凛,答道,“正是如此,神医果然料事如神!” 这当然不是罗飞羽料事如神,而是王世充请来的名医,其实也多少能问出来这些,只是不敢问得这么胸有成竹,也不敢这么说罢了。 罗飞羽哈哈笑道“国公过奖了。这个……国公除了这些隐忧,可还有其他的……不适?比如……” 王世充双眼眼神闪烁,神色带着些不安,答道“比如……” 这就是有些难言之隐了,罗飞羽心中大定,往前凑近了些,低声问道“……比如御女时,偶有不尽兴之意?”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说道“神医果真是名不虚传!” 罗飞羽这下就完全明白了。说白了,王世充这是为后面这个问题而来的,至于前面那些隐忧,他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在罗飞羽沉吟时,王世充低声问道“神医,这个……可有妙方?” “这都不是个事!”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 王世充大喜过望,满脸都是笑意。 罗飞羽说道“这两个事,其实是相互交缠在一起。要解决,并不难,难就难在需要国公有这个决心。” “王某因此而困扰多时,当然有这个决心!”王世充答道,很是坚决。 “那就好办。”罗飞羽笑道,“国公这点小患,无需用药,只需要记住三句话即可。” “啊?无需用药?”王世充吃了一惊。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管住嘴,迈开腿,适可而止。国公只需遵循这三句话,此等小患,即可无药自愈。” 王世充默念着这三句话,甚是不解。 罗飞羽解释道“国公此疾,乃非大富大贵之人不可得的富贵病。管住嘴,就是日常饮食,以七分饱为佳,以粗粮为佳,少食油荤,多吃瓜果青蔬,餐后一个时辰,少量吃些粗粮点心。”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道是否真个儿认可,罗飞羽也没把握。 他喝口茶,接着解释道“练武之人,每日练功不懈,但实际上,练功固然得持之以恒,也断断不可忽视锤炼体魄之重要性!迈开腿,就是锤炼体魄。国公万万不可因身居高位,忙于政务军务,就忽略此点。” “嗯,王某久在行伍,体魄壮实,的确没有这些隐疾。现在的确是疏于锤炼!神医此言,真正是令人振聩发聋!” 罗飞羽笑着说道“这第三点么,适可而止,自然就是因为国公身边,美女如云,阴阳之道,在乎平衡,不赢不亏,不可过度。” 王世充连连点头“是是,神医所言极是。” 罗飞羽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至于尽兴,在下倒是有一个小法子,国公如有兴致,不妨一试。只是这是术,适可而止才是道,国公万万不可混淆了。” “是,是,是!”王世充连声说道,身子前倾,洗耳恭听。 罗飞羽却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三根手指搭王世充的手腕,一道柔和真气探入,在王世充体内经脉中转了一圈,再回来。 王世充大为惊讶,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国公一试便知效果!”罗飞羽肯定道。 罗飞羽展示给王世充的小法子,就是在几个穴窍之间,形成一个微小的真气循环。只是穴位虽少,却涉督脉、任脉和冲脉,可谓是别出蹊径,匪夷所思。 王世充默然片刻,再次低声问道“这个……有高人说有丹丸,大有神效?神医以为如何?” 罗飞羽嘿嘿笑道“丹药一途,在下并未涉足,是否有神效,在下不敢妄言。只是怎么说呢,是药三分毒,药石治病,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非治病,在下以为,能不用药,就不用药。”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神医这么一说,王某就明白了。改日神医得空,请来寒舍一坐,看看王某所做,可否达到神医所言。” “恭敬不如从命!”罗飞羽答道。 …… 王世充还真不是只说说而已,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送来请柬,请罗飞羽到府上赴宴。 请柬十分精美大气,镶着金丝,奢华而又富有格调。 王世充拥立越王杨侗登基有功,封为郑国公。他的府邸,就是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比起独孤阀宅邸,规模还要庞大些。罗飞羽和独孤峰一到,王世充就亲自迎出中门,哈哈大笑着,热情得很。 这也是一场家宴,不过王世充请来的人不少。除独孤峰之外,还有好几个人。只是罗飞羽一个都不认识。 王世充为罗飞羽一一介绍,段达,元文都,是当今圣上的辅政大臣,然后是王世充驻守洛阳的心腹大将,郎奉,宋蒙秋,以及王世充的两个儿子,王玄应和王玄恕,另外还有一个道士可风,和一位中年男子,荣凤祥,也是洛阳城里的首富。 这些人能成为王世充的座上宾,跟他的关系当然非同寻常。 罗飞羽模样粗豪,与一般的江湖汉子别无二致。即使王世充以神医称之,众人里面,也就荣凤祥的态度最为热情,其他人都是礼貌中透着一股子冷漠生疏。 众人入席落座,虽然是大圆桌,却也有尊卑之分。王世充右手边,坐的自然是独孤阀阀主独孤峰,左手边,却被王世充安排给了罗飞羽! 其他人倒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独独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神色极为不豫,不住拿眼睛瞅着罗飞羽,十分不爽快。 罗飞羽看在眼里,没有过多在意。 美酒佳肴,上了满满一桌,但在王世充面前,放的东西却不一样,瓜果,菜蔬,粗粮馍馍。 王世充哈哈笑道“神医你看,这些如何?” 罗飞羽二话不说,伸手过去,拿起王世充面前的粗粮馍馍,掰下一块,送进嘴里,自顾自地吃起来。 满桌子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王玄应满脸怒色,只是碍于王世充正在满脸期待地看着罗飞羽,他才不敢造次。 罗飞羽点点头道“粗粮馍馍,口感不佳,比之精磨米面要更为有益。就是这样,如此甚好,国公可让厨师再改善下口感,切记莫加甜的东西就可以。” 呯! 众人都看向王玄应,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满脸怒色,喝道“放肆!父亲正值壮年,身健体康,如何需要每日只吃这些下人吃的东西?” 。 261 去意 王玄应如此当面呵斥,其他人都大觉意外。可是没有人出声,都在看着。 “我儿不得无礼!”王世充喝道,转向罗飞羽道,“小儿言辞失礼,神医莫怪。” 罗飞羽笑道:“公子至纯至孝,性情中人,何来失礼。国公有此佳子,实乃可喜可贺啊!” 在座众人纷纷点头,出声附和。 王世充哈哈大笑,王玄应则还是怒容未消。罗飞羽指指桌上的几样菜肴,接着说道:“这些牛羊精肉,不带肥腻,以淡盐水煮熟,切片,国公每餐可食用适量。” “那就好!那就好!”王世充如释重负一般说道,“王某往日餐餐无肉不欢,原本还以为不可再食用,既然还能有肉可吃,那我就放心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着罗飞羽。没有人认识他,即使是独孤峰,对罗飞羽也知之甚少。 可是王世充这个表现,完全就是对罗飞羽言听计从得很! 这个发现,就甚是惊人了。 根本无需吩咐下去,过不多时,就有仆妇端上来一盘牛肉。王世充这一次主动出声,请罗飞羽品鉴一下。罗飞羽倒也毫不客气,拿起一块来,边吃边点头道:“嗯,国公府上的厨师手艺了得,这盘清水煮牛肉不柴不生,不咸不淡,嚼劲十足,恰到好处!” 王世充大喜,耽误了这么久,才连声招呼众人动箸。幸好这不是寒冬腊月,菜肴无需担心变冷。 就连饮酒,王世充都要先征求罗飞羽的意见,然后才率先举杯,招呼众人放开畅饮。 他自己却浅尝辄止,不再是原来那样豪饮。 单单是这个转变,就再次让在座诸人大跌为震惊。只是王世充不解释,没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王世充称呼罗飞羽为神医,整个人看起来却又没病没痛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事,诸人又不好询问,只能就这么闷在心头,哪怕再好奇,也绝不敢问出来。 酒过数巡,席间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在座诸人中,荣凤祥一直是面带微笑,十分和善。在众人说话的间隙,他不失时机地说道:“神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实属罕见。观神医所言,深谙修身养生之道。荣某平日也喜修道,不知神医所修的,是否道家一脉?” “也算是吧。”罗飞羽答道。 荣凤祥一愣,坐在他身旁的道士可风笑道:“神医还真是神秘莫测得很。” 这当然不是一句好话。 罗飞羽不以为然道:“鸿蒙之始,天地不分,那时没有佛道之分,世人反而有大神通。天地之间的至理,亘古未变,分出佛道之争,反而是世人着了相,蒙蔽了本性所致。” 可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荣凤祥笑着说道:“神医这话有大智慧啊!荣某佩服!请问神医是准备常驻洛阳吗?” 罗飞羽摇头答道:“过段时间,在下就要离开洛阳,继续四海为家。” “哦,这是为何呢?难道洛阳入不了神医的眼?”荣凤祥继续问道。 “那当然不是。”罗飞羽笑道,“在下年幼时,多灾多厄,有高人出手,才幸得捡回一命。只是高人尝言,在下不能在一地待得过久,否则灾厄临身,就无处可救了。” 这番话不辨真假,在座诸人都是愕然,可也无法置橼。王世充皱着眉头说道:“神医要离开洛阳?闻名天下的尚秀芳大家不日即会从太原启程,来到洛阳。以神医之能,当能得尚秀芳青眼有加。” 荣凤祥哈哈笑着附和道:“正是!尚秀芳大家是受国公盛情邀请,才答应来到洛阳,神医如若错过,岂非人生憾事?” 罗飞羽笑道:“一切随缘。如能相遇,自然就能相遇。如若不能相遇,当也无需强求。” 王世充哈哈大笑着,举起酒杯,说道:“神医如此豁达,倒是我等着相了。来,诸位共饮一杯!” 这个话题一打开,气氛就热烈起来。尚秀芳的确是名动天下的大明星,所到之处,不管是主政一方的豪强,黑道枭雄,还是武林高手,富绅豪贾,都礼遇有加,不敢造次。 哪怕是再粗俗不堪的粗人,也努力展现出自己文雅的一面,以免让人给看扁了。 所有人都以能见到尚秀芳为荣,谈论得热火朝天,个个红光满面。唯独罗飞羽虽然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却不是真的那么热烈。 其实他心里可是在犯嘀咕。 一旦尚秀芳在这里,他的身份可就瞒不过她的。所以罗飞羽心里打定主意,此趟洛阳之行,得赶紧结束。 再说江都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酒足饭饱,众人纷纷告辞。独孤峰也不例外。王世充却留下罗飞羽,把他请到书房。 书房很大,古色古香,十分典雅。 王世充哈哈笑着说道:“王某一介武夫,这些都是装点门面的。神医无需拘束,请坐!请坐!” 他一屁股坐在垫着锦垫的木圈椅上,舒服地长叹一口气,说道:“神医的法子,果真是有奇效。” 罗飞羽正色道:“那就好。只是国公千万别本末倒置。适可而止才是道,尽兴则是术。” 王世充很认真地说道:“王某不敢忘。适可而止,反而更加尽兴。王某府上,有不少绝色,神医可要挑选几个尽尽兴?” 罗飞羽尴尬道:“国公客气了。在下还没到可以近女色的年龄。他日有机会再到洛阳,一定听从国公的安排。” 王世充惊奇道:“怪不得神医对尚秀芳大家将到洛阳一事,也是如此淡然。” 罗飞羽哈哈笑道:“在下也是无奈啊。” 这话说得很是无奈,却完美地把很多细节串联在一起,让人对罗飞羽产生不了怀疑。 王世充哈哈大笑道:“神医真是非常人!独孤阀主说,神医出手,不收黄金以作为酬金,而是只求翻阅功法典籍。” “是。”罗飞羽答道。 王世充起身,从书架上翻出一个锦盒,说道:“王某不才,没有什么传世功法典籍。这本《烈火炎阳掌》,也算得上是一门绝艺,请神医过目。” 罗飞羽接过锦盒,惊讶问道:“《烈火炎阳掌》?这不是扬州总管尉迟胜大人的传家功法么?” “唉!”王世充长叹一声,面带伤感,“王某在江都时,与尉迟胜大人素有交情。尉迟胜大人身死,偌大的尉迟家族立时四分五裂,纷争不断。偏偏宇文阀对此不闻不问,反而在幕后推波助澜。王某看不过眼,伸以援手。这本功法,他们也就委托王某代为保管。” “原来如此。”罗飞羽答道,伸手打开锦盒。 <sript>;</sript> 262 已决 这的确是《烈火炎阳掌》。 罗飞羽翻开第一页,就能确信这一点。在尉迟胜与影子刺客交手时,罗飞羽就能感受到《烈火炎阳掌》的威力。 出手之时,周遭的空气都似是烈火炙烤,热浪滚滚,焦灼逼人。 如此功法,与宇文阀的玄冰劲,倒是有几分相似。 罗飞羽就坐在这里,一页一页地翻阅,速度不快,但也不慢。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他就翻过最后一页,合上功法典籍,闭目沉思片刻,这才把功法典籍放进锦盒,还给王世充。 王世充讶然问道“神医这就翻阅完了?” 罗飞羽笑道“是。在下翻阅功法典籍,并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为了印证所学所思。” 王世充收起锦盒,露出神往的神色,说道“神医年纪轻轻,就如此高明。当年传授神医的那位高人,真是神采斐然,令人神往啊。”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再叮嘱王世充几句,也就起身告辞离去。 从郑国公府出来,罗飞羽一个人走得慢慢悠悠。大街上十分平静,没有什么人。 宇文阀的势力全部撤入关中。王世充派得力干将郎奉和宋蒙秋入驻洛阳,再加上与独孤阀之间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故而洛阳城里里外外的秩序,很快就回复如常。 走出不多远,罗飞羽就心中一动,眉头紧皱。 他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如何清晰,仿若是直觉一样,但也并不是无风不起浪。 罗飞羽恍若未察,继续前行。只是在沿着大道走到尽头时,他转过一道弯,身形就陡然一闪,速度加快,掠过短巷,再东转西拐,绕了一个圈,又回到距离起始点不远处的地方。 他收敛气息,屏息静气,隐匿在黑暗中,远远地看着短巷巷口。 过不多时,一道人影闪现,几乎是在瞬间,这道人影就陡然加快,往前飞掠,闪身不见。 罗飞羽耐心地等着。 这道人影循迹追上去,当然会一无所获。淡淡月光之下,罗飞羽看到他又飞掠回来,然后窜上屋顶,绕着这里正反绕了两圈,这才不甘心地停了下来,站在短巷巷口的屋顶上,沉吟不语。 这个身影,赫然就是王世充郑国公府上见到过的那个可风道长。 罗飞羽没有盯着他看,而是用眼睛余光注意着他。大凡高手,都有这样的第六感。而他也正是对此很有自信,故而在刚才正反绕两圈时,距离罗飞羽隐匿身形处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却没能发现罗飞羽的存在。 这道身影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显然是在等着某个人。 这个人没有让罗飞羽等太久,就悄然出现在可风道长身边。 他显然比可风道长更为高明许多,像是突然就从空气中冒出来的一样。 一看到这个身形,罗飞羽立刻就认了出来,正是那位洛阳富豪荣凤祥。 “怎么?跟丢了?”荣凤祥问道。 罗飞羽距离他们有数十步距离,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可风道长答道“是的。” 荣凤祥沉默着。可风道长说道“这个人很神秘。” “嗯,”荣凤祥冷哼道,“暂时不要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我会想办法去探探情况,在此之前,不要再采取任何行动。” “是。”可风道长答道,甚是恭敬。 话音刚落,荣凤祥就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可风道长在这里再多待了片刻,确认四周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窜下屋顶离开。 罗飞羽没有动,而是仍旧隐匿在原地。 过不多久,他的视野里,果然捕捉到可风道长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边的屋顶上,扫视着四周。 直到确信没有其他人躲藏在一旁,可风道长才终于离开。 可风道长是跟在王世充身边的人,而荣凤祥则是洛阳城里的首富。明面上,两人没有什么关联,但是暗地里,却是从属关系。 这个暗地里的关系,如此瞒着王世充。他们想要图谋什么,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 几天的工夫,独孤盛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精神也极佳,看起来跟常人无异。 是夜,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打得屋瓦噼里啪啦直响。 独孤凤站在黑暗中,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心里惆怅万分。 这个天气,罗飞羽看样子是来不了。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罗飞羽的存在。再加上罗飞羽已经放出话,一待独孤盛的伤势痊愈,他就会离开。故而离愁别绪,更是在这一刻,随着漫天风雨飘进心头。 笃,笃笃笃,笃笃! 窗棂敲响带着节奏的暗号。独孤凤不假思索地,就无声地掠过去,忍着心头的激荡,无声打开窗棂,感受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钻了进来。 “好大的风雨!”罗飞羽轻声笑道。 独孤凤嗔怪道“这么大风雨,你怎么还来?” 罗飞羽笑道“我明天就要离开洛阳。” “啊?!”独孤凤惊呼一声。 她早知道罗飞羽要离开,可是这一刻来得这么快,她还是有些突然。 罗飞羽身周热浪滚滚。在来的路上,衣服被倾盆大雨淋得里外透湿。现在这个时候,烈火炎阳掌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解释道“独孤大人的伤势,明天可以痊愈。江都那边,也有些事情等我去处理。” 独孤凤沉默着,突然说道“尚秀芳这几天就到,你不是在躲她吧。” “这也是个原因。”罗飞羽说道,“她知道我的身份,只要一见面,就能认得出我来。还有,荣凤祥和可风道长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独孤凤在黑暗中摇着头说道“基本上查不到什么东西。这两个人,也是神秘得很。” 罗飞羽轻笑道“神秘那就对了。不过你们得对这两个人保持警惕,他们所图甚大。” “嗯。”独孤凤答应一声。 窗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闺房里热浪滚滚,气浪翻涌。罗飞羽与独孤凤悄声说着话,似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罗飞羽出手,祛除独孤盛体内的最后残留玄冰劲,在尤楚红的挽留下,用过中餐,即悄然出城,离开洛阳。 到了入夜时分,独孤凤按罗飞羽的嘱咐,派人给山城客栈的宋鲁送去一封信,告知罗飞羽离开洛阳的动向。 至于去哪里,罗飞羽没有透露。 。 263 再遇 山城客栈里,宋鲁看完罗飞羽留给他的信,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让人去把宋师道和宋玉致喊了来,把信给他们两个看完,问道:“你们怎么看?” 宋师道有些茫然。 宋玉致微微蹙眉说道:“罗总管已经离开了洛阳?这上面没有说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宋鲁心里有些不快。 他知道宋师道志不在此,也一直不赞成宋家卷入到争霸天下的纷乱之中,故而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感触,而是这么一幅茫然的样子,并不感到奇怪。 宋玉致毕竟是个女子,也情有可原。 他心里的不快,是源自于对宋家下一代人才匮乏的这个事实感到担心而引起的。 宋玉致把信递还给宋鲁,接着说道:“罗总管对宋家,是颇有微词了。” “哦,为何如此说?”宋师道很奇怪地问道。 宋玉致瞥了一眼宋师道,淡淡说道:“他来到洛阳,离开洛阳,都没有来这里。他这当然是对宋家有所不满。” 宋鲁点点头说道:“嗯,宋家与李密密盟,未如实告知,让他有所不满。把这个消息传回去。还有,玉致取消去见李密和沈落雁的行程。李密如今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南顾。” “那江淮军和杜伏威的事怎么办?”宋师道问道。 宋鲁笑道:“交给罗总管去解决。现如今,也只有他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宋玉致蹙眉,犹豫一下子说道:“罗总管的解决办法,是再送船只给杜伏威,果真要如此办,江湖上,又会如何看待此事?” 宋鲁沉默着。 这么解决与杜伏威之间的纠纷,倒的确是有损宋家在江湖上的威信。然而这种情况下,想要说服罗飞羽对江淮军动兵,罗飞羽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罗飞羽的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北上,参与到中原争夺战之中。与江淮军之间,他根本不想徒然耗费兵力。 宋师道说道:“罗总管的这个解决办法,倒是相当不错。至于江湖上如何看待,有什么关系呢?无需多加关注。” 宋鲁说道:“这个事,交给大兄和二叔去决断。很奇怪,罗总管如此悄然离开洛阳,去了哪里,又是为了何事?” …… 罗飞羽此时已经离开洛阳,已经过了偃师,转而向南。 偃师往东,就是洛口仓。再往东,就到了荥阳。 他此时不想从荥阳过。翟让已经控制荥阳。一旦知道他的行踪,肯定不会不闻不问的。 过襄城,到颖川,再转而向东,就进入梁郡。 梁郡就是控制着通济渠进入荥阳、洛阳的咽喉,这里被彭梁会把控,周边各方势力相互牵制,而瓦岗军势力最为强大,却又一心想要攻进洛阳,故而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格局。 可是随着翟让与李密决裂,这样的均势格局被打破,彭梁会还能把控梁郡多久,就很难说。 梁郡郡治宋城,就在通济渠边,扼守着这条南北水道。 傍晚时分,罗飞羽赶到宋城,缴纳入城费,进入城内。 一切都正常得很。 罗飞羽找个客栈住了下来,也没有出去走动,以免节外生枝。 彭梁会既然继续把持着这里,就说明李密还没有对这里下手。 到了午夜,罗飞羽被一阵阵喧闹给惊醒。 窗外喊叫声甚嚣尘上,有人在发号施令,四处火光冲天,显是在四处搜捕。 这是怎么回事?罗飞羽心里纳闷。 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停当,窜出窗外,翻身窜上屋顶。 整个城里,犹如沸腾了一般。 西北城方向,尖利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其他方向的彭梁会帮众,纷纷往那边汇聚。 罗飞羽隐匿身形,也往那里奔去。 那里乱成一团。彭梁会帮众一队队,穿梭往来,四处搜索。过不多时,就发现敌踪,可是还没等周围的帮众赶过去,敌人就杀了出去,又躲了起来。 饶是如此,彭梁会帮众还是越聚越多,发现敌踪的间隔也越来越短,直至无法逃脱藏身。 罗飞羽没法靠得太近,看到的是两道人影,功夫并不如何惊世骇俗,却随机应变,没有定式。 一个用的是刀,另外一个则是抢到什么兵器,就用什么兵器,只是没多久,就又变得赤手空拳。 “小陵!走!”用刀的那人大喊一声。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掩护,刀光霍霍,逼退围攻上来的四五个人。另外一个腾空而起,还在空中时,就伸出手来,抓住用刀的这个家伙的手。 两人如同旋转风车一样,相互拉扯着,翻上屋顶,拼命往城外窜去。 罗飞羽心中一惊。这是寇仲和徐子陵!他们来到宋城了,为何会被彭梁会追杀?难道是他们两个行踪暴露,彭梁会想要抓住他们? 隔着远远地,罗飞羽随着两人为中心的战圈而移动。 彭梁会帮众群情激愤,前赴后继,一波又一波往两人那边涌去。 马蹄声急,有人往这里赶来,为首的那人罗飞羽认得,正是彭梁会二当家“神算”唐仲。可是这群人里,还有一个熟人,竟然是李密麾下得力干将祖君彦。 罗飞羽心里一震。看来李密已经对彭梁会动手了! 就在他看着纵马疾驰的祖君彦时,祖君彦若有所感,转头看过来。幸亏罗飞羽早一步隐匿起身形。祖君彦扫了一眼,一无所见,也就跟着二当家“神算”唐仲纵马疾驰而过。 马上骑士有人纵声高喊:“抓住刺客,以祭大当家在天之灵!” 罗飞羽听得心里再次一震。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已经死了?还是死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手中? 他们两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刺杀“鬼爪”聂敬?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 这一切的背后,多半离不开沈落雁的谋划和驱使!罗飞羽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却立即就把这一连串疑问与她联系起来。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祖君彦恰好出现在这里,而又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前来行刺! 有祖君彦这样的高手随行,罗飞羽就得更加小心,远远地跟着,冷眼旁观,看着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历尽艰辛,从重重围困中杀出一条血路,从宋城城墙上溜了下去。 原来这两个家伙,竟然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早一步留下后路。 264 隐秘 罗飞羽混在彭梁会帮众之中,闹哄哄的一片混乱,从城门涌了出去。 一出城门,趁着没人注意,罗飞羽悄然闪身,隐匿到道旁的黑暗中,展开身法,往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彭梁会里的高手已经先一步追上去,有他们在前面大呼小叫着带路,罗飞羽根本不担心会跟丢。 一口气追出十多里外,前头闹哄哄一片,看样子他们是跟丢了。 罗飞羽接近这群人,隐匿身形,耐心地等着。过不多时,二当家“神算”唐仲和祖君彦一群人追了上来。唐仲问清楚情况,正在沉吟着时,祖君彦的声音隐隐传开:“二当家的,现今彭梁会无人主持,追捕这两个刺客当然重要,可是更为重要的,还是稳定大局。” 有祖君彦这么一点醒,“神算”唐仲立刻就清醒过来,一声令下,彭梁会帮众就再次闹哄哄地往回走。 罗飞羽继续隐身在一旁。 密林里,夜色浓郁,没有刚才彭梁会举着的火把,到处都是一片黑暗。过了良久,黑暗中响起一声呻吟,距离罗飞羽所在的地方约莫有百来步的距离。 这是寇仲的声音,罗飞羽分辨得很清楚。 过不多时,徐子陵说道:“轻点声!赶紧运气练功,等一会儿见到沈落雁,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现在就想睡他娘的一大觉!”寇仲咕囔着说道。 徐子陵低声说道:“素姐还在等着我们去带她走!” 寇仲沉默片刻,叹口气道:“我心里总觉得,沈落雁这婆娘,对我们兄弟俩没安什么好心。” 徐子陵叹道:“我心里也是这么想。可是我们……不敢去赌啊,何况沈落雁拿给我们看的,的确是素姐的头钗,我是不会看错的。” “那是我在丹阳城外的墟集上为素姐买的。”寇仲补充道。 两人都沉默下来。 罗飞羽心里大为惊讶。怎么回事?难道虬髯客没有把素素从荥阳带走?亦或是二人又被李密沈落雁等人给擒获了?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那边,也没了动静。 大半个时辰过去,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很快又消失。再过不多久,有人往这里赶来,飞掠而来时,衣袂拂起的风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辩。 来人来得很快。直到快接近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才发现,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音过后,又恢复平静。 在林中空地处,显出几道人影,领头的正是沈落雁。身后站着四人,一看身形气度,就知道是高手。点起火把的,是个铁塔般的巨汉。身旁的浓须矮胖子,与他的体型相映成趣。 另外还有一个儒服中年男子,以及一个中年妇人,容颜丑陋。 她们就默默地站在这里,等着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现身。 很显然,沈落雁没有发现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就藏在这里,正在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风声掠起,徐子陵在空地一侧显出身来。 “咦?寇仲那小子呢?”沈落雁讶然问道。 徐子陵反问道:“素姐呢?在哪里?” “你们已经杀了聂敬?”沈落雁秀眉微蹙,问道。 “是的。” “可有何证据?”丑妇问道。 她的声音如夜枭一样,嘶鸣难听,其他人都大皱眉头。 沈落雁淡淡说道:“我相信子陵不会说谎,因为这对他们两个和素素没有任何好处。” “素姐在哪里?”徐子陵已经有些不悦。 沈落雁轻笑道:“子陵你这么没耐心?放心,只要我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送她过来。寇仲呢,在哪里?” “他不想见你。”徐子陵沉声说道。 沈落雁神色微变,轻叹一口气道:“看来你们还是信不过我。” 话音未落,她微微一拍手掌,儒服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支短箭,抖手往空中一甩,发出尖锐的啸叫。 马蹄声骤然响起,疾奔而来。 只是在临近密林时,马蹄声却一分为三,分散开来,动机十分不纯。 徐子陵面色一变。问道:“沈落雁,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落雁淡然答道:“只是为了防止彭梁会的人来捣乱罢了。” 可是徐子陵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被蒙骗,沉声道:“素姐不在你手上!” “子陵,你……” 话音未落,徐子陵倏然后退,箭矢一般,没入到火把光亮找不到的夜色之中。 “小姐,他识破了!”丑妇桀桀笑着说道,“我们去把他们两个抓回来。” 沈落雁转头说道:“你们不要小看了这两个人。他们能屡屡从各路人马的追捕中脱身,可不是寻常之辈。这一次,我们已经达成一半目标,剩下的这一半,就是抓住他们两人!” 儒服中年男子说道:“小姐学究天人,巧施妙计,就让此两人为我所用,除掉聂敬。属下拜服!” “小姐下令吧!”丑妇说道。 沈落雁淡淡说道:“不急,两人还隐在一旁。如今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素素又还在我的手中,他们跑不掉的。” 身后四人相视而笑,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确没有立即逃走,而是隐在一旁等着。他们是要确定素素到底是不是在沈落雁的手上。 可是罗飞羽却很有把握,沈落雁这是在骗他们两个。 两人看来是去瓦岗城,被沈落雁发现。沈落雁将计就计,诱迫两人来到梁郡,刺杀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然后再布下陷阱,围捕两人。 这个一石二鸟之计,的确是沈落雁的风格。 罗飞羽相信,即使他没有碰巧出现在梁郡,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还是有极大可能逃出沈落雁的追捕。 但是现在么,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队骑士举着火把,疾驰而来,在这样的林间,又是夜色浓郁,他们竟然速度不减,尽显控马术的精湛。 领头的是个凶狠大汉,背上背着双斧,身披兽皮黑革,纵马疾驰,直到沈落雁等人身前几步处,才猛然一拉缰绳。胯下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威势骇人。 沈落雁面色不变,身后四人挡在她身前,个个面露怒色,当然也没有退开哪怕半步。 马上骑士哈哈大笑。在他身旁,是个年约五旬的精瘦老者,容颜冷峻,双眼神光电射,极为威严。 身后十多骑士个个凶狠,身形彪悍,吃裸着的手臂戴着护臂护腕一样的铁箍,倍添威猛。 这是契丹骑士,怪不得骑术如此精湛! 沈落雁面不改色,淡然说道:“窟哥,我带你来到这里,是干活的,不是来吓唬人的!” 265 水斗 精瘦老者凑到窟哥身边,低声耳语。隔着这么远,罗飞羽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窟哥哈哈大笑起来,很是肆无忌惮,用生硬的腔调说道:“美人儿军师说得对,来这里是干活的,不是来吓唬人的。” 他一挥手,身后骑士立时有人踏马上前,马后牵着两条狼狗,足足有半人那么高,双眼中闪着荧光,一声不吭,极为凶狠,却又安静。 即使是跟在沈落雁的四名高手,此时也都有些神色凝重。 沈落雁却神色不变,伸手一指道:“刚才那人就是站在这里,找出来,抓住他们!” 契丹骑士叽里呱啦一句,松开绳子,两条狼狗很有灵性,上前去,边走边嗅闻,很快就顺着徐子陵刚才离开的方向,窜了出去。 窟哥一挥手,契丹骑士立即纵马跟了上去。 黑暗的密林中,传来破空而去的声响,狼狗在嚎叫着,追了上去,后面则是契丹骑士,纵马疾驰,大呼小叫着。 与此同时,在密林的其他方向,也有契丹骑士在呼应喊叫。 窟哥在马上居高临下,盯着沈落雁,甚是得意地样子,说道:“美人儿军师放心,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会做得漂漂亮亮的!” 话音刚落,他就得意地哈哈大笑,纵马而出。 罗飞羽隐在黑暗中,这才明白过来。上次他听到祖君彦和沈落雁说过已经准备好对付彭梁会,原来是与契丹人的东海盟勾结一起。如若不是这次沈落雁诱迫到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刺杀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那么就会是东海盟的契丹骑士前来动手。 至于现在,沈落雁则是利用东海盟的契丹骑士,来追捕寇仲和徐子陵两人。 “小姐,这帮契丹人靠得住么?”丑妇问道。 沈落雁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们当然不能完全靠这帮契丹人。他们只是鹰犬,真正围捕两人的,是“飞羽”郑踪所率的高手团,已经埋伏在通往通济渠的要道上,就等着这帮契丹人驱赶两人钻进去。那是密公亲自挑选的高手,对付寇徐二人,绰绰有余。” 罗飞羽悄然离开。 以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本事,能够逃进通济渠,就能借水遁走。 沈落雁当然也能看到这一点,所以才在逃往通济渠的路上设下埋伏,就等着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跳进去。 夜色深沉,罗飞羽绕了个大圈子,从通济渠上游入水。游了没多远,就看到水面上飘着一艘孤零零的小船,船头挑着一杆灯笼,离岸百来步,甚是诡异。 小船上只有一个人影,坐在船头,一动也不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落雁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通济渠上,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人,这艘小船,当是陷阱的一部分。 罗飞羽悄悄靠近,到离小船数十步的距离,悄悄露出头来,仔细观察。 水面上一片黑黢黢的,远处传来契丹骑士的大呼小叫声,正在往这边而来。河岸上,有人挥舞着灯笼,画出信号。 这艘小船上的那个人影,也站起身来,挥舞着灯笼,作为回应。 罗飞羽这下心里有数,无需担心杀错了人。 他悄然沉下水,从水底下潜入到小船底下,慢慢上浮,双手抓住船尾,猛然往上一掀。 小船船头往下一沉。 坐在船头的那人反应甚快,站起身来的同时,双脚用力一蹬,就欲借力跃上空中。 可是这样一来,船头和船尾同时用力,整艘小船如打着旋那样,船头入水,船尾飞起,在空中翻转过来。 扑通一声,船头那人没能借力飞起,反而加速掉落到水中。还没等他游开,小船从空中翻转扑下来,砸起一片水花。 灯笼熄灭,水面上一片漆黑。岸上的人根本看不到水面上发生了什么事。 罗飞羽随着小船跃起在空中,双脚踏上翻过来的船底,阴柔劲力迸发,小船无声无息地碎裂成无数碎片,朝水里激射。 如此同时,罗飞羽抽出背上的分水刺,无声无息入水。 自从上次在巨野泽水底下杀了宇文成都,罗飞羽就随身带着这把分水刺。在水里动手,分水刺比绣春刀要便利得多。 水下,那道人影正在往水底游去,刚才那一下激射的碎片,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本来落水之后,想要冲破倾翻的小船,发动攻击,跃上水面。可是刚刚有所动作,小船就无声无息地碎裂,无数碎片激射而来。猝不及防之下,立时身上挨了很多下。 即使都是些皮肉伤,那也火辣辣的痛。 他只能往水底游去,避让碎片激射。他没想到的是,在水底下,竟然还有人能比他的水性更为精湛,游得比他快,还不用换气,而且还能看得见模糊的身影。 直到罗飞羽堪堪近身,那人才从水流涌动,察觉到不对劲。当即双脚一蹬,身躯一扭,如游鱼一样,往一侧避开。 罗飞羽心里一惊,分水刺竟然落空。 但是这一招过后,那人的速度就又慢了下来,显是他这只是紧急情况才能施展出来的绝招,无法一直保持着这个速度。 罗飞羽则如一条剑鱼那样,疾冲过去,堪堪及身时,那人又如此一扭一摆,避了开来。 他往左右的方向避让,根本无迹可寻。 几次三番,两道人影在水里一追一逃。罗飞羽估摸着,已经快到岸边了。他这一次改变策略,不再对准这人,而是偏向他的右上侧,疾冲过去。 果然,那人是籍着水流感应到异动的,身躯一扭一摆,往左侧避让。 如此几次下来,两人就在水底转了个大弯,偏离岸边,又往水中间追去。 终于,那人显出疲态来,屡屡想要往水面上浮去,可是罗飞羽极有耐心,左一下,右一下,每次都在他上方一点点,逼得他越潜越深。 那人以为是在跟罗飞羽比拼消耗,可是很快,他就再也无法拼下去,在扭身避让开罗飞羽的一击之后,身子猛然一弓,往水面上高速窜去。 罗飞羽心中一喜,转个身,从斜刺里追上去。 那人眼见着就要浮出水面,已经提前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这样在口鼻出水的瞬间,他就能换口气,再来拼斗。 他甚至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拼着受伤,也要浮上水面,只要高声一呼,立时就能喊来援兵。 可就在他吐出浊气,形成一连串水泡时,右脚猛然一紧。他大惊失色,猛然往下一蹬,希望借力上浮。可是这股大力顺着他的下蹬之力往下一扯,他在头顶已经浮出水面之时,整个人却猛的往下一沉,再次没入到水中。 266 刺杀 这是“野叟”莫成,沈落雁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精于水性,所以才被沈落雁委以重任,安排在通济渠水面上。一旦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冲破“飞羽”郑踪布下的陷阱,借水遁走,就要靠他来抓住两人。 可是没想到,精于水性的高手,今天却在水里遭到暗算。更为令他震惊的是,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暗算他的是什么人! 危急关头,莫成竭尽全力,想要摆脱困境。 他的右脚脚踝被扣,一道螺旋气劲循着经脉攻入。左脚曲起蓄势,就欲猛力一脚踢出去,挣脱右脚的禁锢。 猛然之间,他脑海中电石火光一闪,想起一事。对方手里有兵刃,此刻一只手扣住右脚脚踝,那么另外一只手呢? 一切都在电石火光之间。 莫成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悚然一惊,紧接着后背一疼,沿着脊椎骨斜斜往上。然后,蹬出去的左腿就失去所有知觉,仿佛一瞬间就不再属于他的了一样。 疼感从体内穿过,瞬间就蔓延到左胸。莫成不由自主地张嘴,倒吸一口凉气,吸进去的,却是一口凉水,把他塞得满满当当的。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莫成就停下所有的动作,僵直在水中。 罗飞羽抽出分水刺,一股血水冒出来。他就在水中,搜遍莫成身上。只搜出一只古怪的哨子,一指长,中指那么粗细。 不过多久,罗飞羽把莫成的尸首埋在水底,从下游不远处上岸。 这里是下风口,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衣衫完全湿透,水滴水哒的。罗飞羽运转真气,身上立时热浪滚滚,水汽弥漫,随风飘散。 《长生诀》的确是千古奇书。练成之后,罗飞羽可以模拟其他各种功法。他现在可以施展出翟让的阴柔劲力,也可以施展出尉迟胜的《烈火炎阳掌》,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炙热起来。 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身上的衣衫就干透了。不然,穿着这身湿衣服,实在是难受得很。 那边的喊叫声,马蹄声,厮杀声,越来越近。罗飞羽如夜色下的一缕幽灵,凭着超卓的视力听力和感官,很快就发现“飞羽”郑踪等人设下的陷阱,就在密林的边缘。 到了这里,只要再加把劲,冲出十多步,就是密林外的岸边。历经艰辛后,眼见冲出重围在望,人肯定就会放松警惕。 而此时陷阱发动,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功用。 罗飞羽暗中观察,布设的陷阱分布在二十丈的宽度上,陷阱两边,乃至于岸边,都埋伏着人手,就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能冲出陷阱,也会立即陷入到这些人的重围之中。 喊杀声越发接近,所有埋伏的人手,注意力都放在那边。罗飞羽悄然摸过去,分水刺如黑暗中的毒蛇獠牙,悄悄地靠近最外围的那人身后,猛地往前一刺。 分水刺从后颈刺入,洞穿咽喉。 这人死得无声无息,往后一倒,罗飞羽伸手接住,轻轻放倒在地上。 这一边埋伏的有十来人,分散得比较开。 罗飞羽一连杀了三人,到第四个的时候,还有两三步远的距离,脚下踩中一根枯枝,嘎吱一声轻响。 那人警觉地回头,低喝一声:“什……” 刚刚喊出声,罗飞羽就陡然加快,分水刺往前一送,刺进他张开的嘴巴,从后脑勺洞穿而出。 “什么人?!”其他人也警觉过来,纷纷低喝,同时往这里扑过来。 罗飞羽脚下展开凌波微步,身形如鬼魅,手中的分水刺灌注阴柔劲力,不带起一丝的风声,又没有任何反光,简直就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之间,就捅进身体各处要害。 捅入进去的时候,连声噗嗤声都没有! 一入进去,阴柔劲力迸发,中者立时惨嚎一声,颓然倒地。 “什么人!” “他有兵刃,十分歹毒!大家小心!” …… 有人在大喊。 此时此刻,骤然遇到敌袭,他们已经无法隐藏行踪。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又倒下了两人。 这些人都是李密亲自挑选的高手,可是在这个鬼魅般的人影手中,竟然连三招都挡不住! 如此骇人听闻的武功,令人心底生寒。 “杀了他!”领头那人喊道。 罗飞羽没有见过“飞羽”郑踪,也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不知道发号施令的这个人是不是。 但既然这个人是这伙人的头儿,那杀掉这个人也就是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此屏住呼吸,体内真气如轰然点燃一样,蓬的一声,加速流转。 罗飞羽的速度,更快了几分。双脚涌泉穴,一热一冷,头顶却透入一股冰冷的凉气,在气海处汇聚一起,散往四肢百骸。 分水刺如剑,罗飞羽施展出来的,正是从独孤凤那里学过来的披风剑法。哪怕是被围攻,罗飞羽仍旧倚仗着玄妙的步法,高速移动的身形,无迹可循,杀得围攻的这群高手叫苦不迭。 只是李密亲自挑选出来的高手实力不俗,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相互攻防相援,令得罗飞羽分而击之的策略大打折扣。 再这么发展下去,罗飞羽都要陷入苦战的境地。 罗飞羽再次深吸一口气,身形陡然一变,以分水刺为刀,施出他最为拿手的刀法。 那边的喊杀声已经接近,这边的动静,当然都再也无法隐藏。转瞬之间,那边的喊杀声变了个方向,往斜下方插去。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换了个方向逃走。 罗飞羽心中大定,在激战之余,注意到密林中埋伏的其他人,绕过陷阱,沿着通济渠河岸,前往拦截。 领头的是名精瘦汉子,没有大声喊着发号施令,而是以手势,让身边的随从护卫大喊着指挥。 这个才是“飞羽”郑踪! 罗飞羽攻势一紧,逼退围攻过来的三人,身形不退反进,攻势不断,杀得三人连连后退,再也无法保持围攻态势。 这个方向,是往密林中而去,也不是这群人围追堵截的重点。罗飞羽没有恋战,冲破三人的防线,没入到黑暗的密林之中。 围攻的这群人紧追其后,只是等到他们追进密林时,已经找不到罗飞羽的身影,整个人就如同消失了那样。 正在他们四处仔细搜索时,河岸那边突然响起几声惊呼,喊杀声大起。 267 误会 罗飞羽的首要目标是“飞羽”郑踪。 在李密麾下,“飞羽”郑踪的地位可不低,在李密手下的几大爱将之下,但实际上却隐隐与沈落雁等人能够平起平坐。 他是辩迹追踪的高手,不但能在追捕中发挥重要作用,也能在大军作战时,发挥出极为关键的效用。 辩迹追踪的高手,同时也一定是隐匿行踪的高手。杀了这个人,翌日与李密大军刀兵相见时,就相当于斩断李密的一只耳目。 至于能破去沈落雁布下的天罗地网,帮助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逃走,反而只是附带的一个目的。 他从密林中绕了个圈子,直接去截杀“飞羽”郑踪。 这帮人行踪已败露,此时也就不再隐藏行迹,明火执仗,沿着河岸前往拦截。 一旦让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逃进通济渠,就再也难以拦截围捕。 罗飞羽突然从黑暗中扑出,如同魔神现身,无声无息地,就飞临“飞羽”郑踪三人的头顶上空。 他们都只看着前方,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暗的空中,兼且罗飞羽出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扑下来时,劲气席卷而来,三人才警觉过来。 在三人前后,还有各五人护卫。异变陡起,这些人立时反应过来,大声喝斥,飞速围拢过来。 “飞羽”郑踪和两名贴身护卫,如同身处暴风眼之中。惊人的气劲如漩涡那样,身边的两人不由自主地就后退半步,才止住身形,而郑踪这在这一瞬间,感受到的是孤零零一个人,面对着飞扑下来的罗飞羽。 这种感觉,如同野兔在面对着飞扑而来的老鹰一样,身边的同伴,无人能施以援手。 “飞羽”郑踪怒喝一声,身形一矮,蹲下身,双掌上翻,一招霸王举鼎,迎攻势而上。 身旁的两名护卫,也在后退半步止住身形后,各展所能,挥舞着火把,展开反击。 就在三人合力一击,行将要尽数落在袭来的此人身上时,诡异的一幕出现,这个人影竟然在空中凝立不动。 与此同时,外侧那名护卫低喝一声,手里的火把爆裂开来,整个人蹬蹬蹬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落空,顺着河岸滚落下去,扑通一声落水。 “飞羽”郑踪只看到一道残影,点在那名护卫的火把上。而偏偏此时,他的霸王举鼎攻势,已经用尽,旁边另外一名护卫手里的火把,也划过一道弧线的高点。 这里原本是那道人影所在地方,现在攻势就因为那道人影的变招,而全部落空。 嘭! 一条黑影闪电般点进火光,火把砰然爆裂,这名护卫也是闷哼一声,往后退去。 只是一个照面,“飞羽”郑踪就再次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这个可怕的对手。 他不假思索,就飞身后退。 在他身后,就有自己人前来驰援。 他只需要撑过这一招,就能躲进一众手下的重重护卫之中。 刚刚退出半步,他就骇然发现,空中的那道人影如同早就洞悉他的后着一样,完全是同时,就跟着他而动,如同他的影子,一个在空中的影子! 他的生死,完全只能靠他自己。 吼! “飞羽”郑踪怒吼一声,止住身形,不退反进。 砰砰砰! 两道人影如鹰兔相博,兔起鹄飞,令人眼花缭乱。气劲交击,爆出一连串的声响,然后两道人影倏然分开。 罗飞羽身形落地,展开身法,瞬间就没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飞羽”郑踪站在那里,仿若没事人似的。一众护卫赶上来,纷纷叫喊着,可是郑踪没有任何回应。 火把烈烈作响,郑踪鼻孔里蜿蜒流出两道鲜血,瞪大着双眼,往后缓缓倒去。 下游处的追杀,也戛然而止,火把汇聚到河岸,在那里徘徊。 沈落雁率四名护卫高手赶到时,郑踪早已没有气息。 今夜这一战,结果可谓差强人意。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逃之夭夭。这一次,沈落雁这是为自己和李密及麾下的蒲山公营,招惹到了两个死敌。 尤为可怕的,这两个死敌如此年轻,却又有着如此惊人的潜力。 “飞羽”郑踪身死,通济渠水面上一片黑暗,本应埋伏在水面上的“野叟”莫成,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火光掩映下,沈落雁紧绷着俏脸,神色十分难看。那名丑妇正在检查郑踪身上的伤势,其他人都在紧盯着她。 蓦然间,她从身上摸出一把尖刀,噗嗤一声,插进郑踪的胸膛。 “你……”儒服中年男子大叫一声。 沈落雁转头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不敢再说。 久在沈落雁身边,他自然知道,沈落雁此刻的心情极为糟糕,怒火一点就燃。 丑妇给郑踪来了个开膛,伸手进去,在郑踪胸腔里摸索良久,这才伸出手,血淋淋的,也不擦拭一下,神色凝重说道“他的身上看不到明显伤势,可是内脏尽碎。这种阴柔掌力……” “翟让!”儒服中年男子惊呼道,补上丑妇的这句话。 丑妇点点头道“我所知道的,只有翟让杀的人,才会是这样的死法。” 四周夜风吹拂,带来一股股寒意。 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周围的黑暗,仿佛翟让就隐身在黑暗中,随时会扑出来。 护卫在沈落雁身后的三人,更是凝聚功力,全神戒备。 沈落雁轻叹一口气,说道“遣人禀报密公。让祖君彦加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如今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逃走,沈落雁胁迫两人前来刺杀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即使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不会说出去,现在翟让都出现在这里,还杀了“飞羽”郑踪和“野叟”莫成,这个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得江湖皆知。 这对蒲山公营掌控梁郡,是个极大的不利。 沈落雁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一步掌控宋城,掌控梁郡! 一夜纷纷扰扰终于天色大亮。沈落雁就在宋城外等着,她以为能等到祖君彦的好消息,可惜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宋城城里,流言四起。城中多处出现斗大的字,写着“沈落雁李密勾结东海盟契丹贼寇,胁迫寇仲徐子陵刺杀聂敬,血洗梁郡!” 沈落雁恼怒异常,紧咬银牙,沉吟良久,才冷冷地一声令下“入城!” 只是她心里知道,这个决断已经下得太晚了! 。 268 图谋 这些标语,自然就是罗飞羽留下的。 他仅凭一己之力,已经无法阻止李密沈落雁取得梁郡。但是他可以为他们制造些麻烦。 而这个麻烦,就是字字诛心。 他所写的,就是真相,不光是彭梁会帮众看到,宋城里的民众也会看到。随着南来北往的商贾,这个消息还会传到四面八方。 这对李密的形象和声威,是个极大的打击。 尤其是勾结东海盟的契丹贼寇这一条,就足以让人对李密心生寒意。 起兵群雄中,鹰扬双雄梁师都和刘武周依附突厥,被人称之为突厥双犬,为世人所鄙视,由此可见一斑。 一旦李密背上这样的污名,想要入主中原,可就困难重重了。 罗飞羽早已出城,直奔彭城。 梁郡他无法拿到手,也无法阻止李密拿到手,但是彭城,他就不容有失。 昨夜发生这么多的事,彭梁会一大早,就急派骑士,前往彭城,去召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前来。 这当然是不安好心,也是祖君彦给二当家“神算”唐仲出的主意。 如果只是二当家“神算”唐仲,他还没有这么大的魄力,能够去做出这样的决断。 罗飞羽紧跟着送信的这几名骑士,一路纵马疾驰,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彭城。 这些彭梁会的信使,可以长驱直入,进入彭城的太守府。如今这里虽然还有太守什么的,但实际上当家作主的,却是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 罗飞羽就不能。只能在门外下马,等着。 过不多时,太守府中门大开,一群人急匆匆涌出来,居中的正是三当家任媚媚。她身穿一身大红色衣裙,身材傲人,在一群人中,鹤立鸡群,甚是引人注目。 她一出太守府中门,就看到策马立在太守府门前大道上的罗飞羽。 只是她没有认出来。 彭梁会帮众立时大声喝问,挡在太守府门前的石阶前。 “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挡我去路!”任媚媚站在台阶上,看着罗飞羽,冷冷问道。 罗飞羽有些愕然,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相貌变化这么大?让任媚媚都认不出来? “滚开!”任媚媚俏脸生寒,大喝一声。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三当家的是要赶去梁郡?” “不关你的事!滚开!”任媚媚来冷声喝道。 罗飞羽心里暗叹一声,拱手道:“三当家有令,在下当然不敢不遵,三当家请!” 说完,罗飞羽轻轻一拉缰绳,往旁边让开,让开大道。任媚媚秀眉冷竖,虽然觉得马上这个骑士有些眼熟,此时心里却全是彭梁会里的大小事,也无暇深思,无暇计较此人的挡路之举,冷哼一声,率众急匆匆离开。 罗飞羽牵着马,就在大道旁,冷眼旁观。 周围围观的民众不少,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任媚媚带着大队人马突然离开,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是以个个面露担忧。 有人从人群中奋力挤过来,罗飞羽心有感应,转头看去,不由得心中大喜。 挤过来的人,竟然是陈宇! 陈宇曾是巴陵帮三当家,二当家萧铣伙同影子刺客,刺杀大当家“烟杆”陆抗,想要嫁祸于他。他逃到洛阳,庇荫于洛水帮下,又适逢宇文阀倒台,依附于独孤阀的黄河帮回到洛阳,清洗依附于宇文阀的洛水帮,以至于走投无路。 他带着罗飞羽,来到落脚的其中一处地方,请罗飞羽上座,亲自为罗飞羽奉上茶盏,喜道:“有总管来到彭城,这里的事就好办了。” 罗飞羽品口茶,说道:“你先去办几件事,再来说说其他的。” “是。”陈宇答道。 罗飞羽沉吟道:“第一件事,立即派人连夜赶往下邳城,让秦叔宝率军前来抢占彭城。第二件事,召集城内所有人马,听我号令。” 陈宇大为震惊,此时却不敢问,连声答应:“是,属下这就去办!” 过不多时,陈宇就折返回来,禀道:“两件事情,均已办妥。任三当家急匆匆离去,总管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可是梁郡发生了什么大事。” 罗飞羽点头说道:“彭梁会完蛋了。大当家聂敬已经死了,二当家唐仲已经被沈落雁和祖君彦控制,三当家任媚媚此番赶去梁郡,只怕凶多吉少,即使能逃得一条命,也离死不远。” 呯! 陈宇在桌上轻拍一掌,双眼放光,兴奋难抑,低声说道:“这是天赐良机于总管!此时不取彭城,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当然!任三当家离开,留下谁负责彭城?” 陈宇答道:“是仁堂香主洛其飞,人称之为“鬼影子”,轻功十分了得,彭梁会入主彭城之前,就是驻守彭城的隋军将领。” 罗飞羽大吃一惊,问道:“咦,三当家这么一会儿就打探出这么多消息出来?” 陈宇老脸一红,解释道:“属下众人乘坐宋家的船到了江都,与李大将军见面长谈,得知总管正在筹划谋取彭城,就主动请命,前来彭城打头阵。这段时间,属下还是下了一番工夫,打探出不少消息。” “很好!”罗飞羽点头道,“彭城对我至关重要。拿下彭城,秦叔宝是驻守大将,另有太守主民生,剩下的就交给你。你可以用彭梁会的旗号,也可以另起炉灶。” “啊?!”陈宇大吃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旋即猛的站起身,单膝跪地,声音微微颤抖着,很是坚决地说道:“属下多谢总管的栽培器重!属下必肝脑涂地,不辜负总管的厚望!” 罗飞羽伸手拉起陈宇,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好好干,彭城这里,已成为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交给你的,可是个重担。” “属下明白。”陈宇沉声道,“属下还是有些担心巴陵帮萧铣和香家,他们也许会前来捣乱……” 罗飞羽坐下来,端起茶盏,淡淡说道:“他们鞭长莫及,并且想要前来捣鬼,也得先掂量掂量!巴陵帮过往的事,你暂时无需多说。但是香家在彭城的势力,你在暗地里给我盯紧点,听我的统一号令,该敲打的时候就狠狠敲打。” 陈宇是个明白人,一下子就听出罗飞羽的话中话来,更多的细节现在还没说出来的,那自然是时候还没到,故而他也不问,而是答道:“是,属下明白!” “好。”罗飞羽说道,“你去安排一下,今晚见到洛其飞,我会混在你的随从里,一起去见他!” “是!”陈宇心里一震,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269 抉择 罗飞羽再次来到彭城的太守府,已是夜深人静之际。太守府前,灯火通明,彭梁会帮众挎着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只是这些人困意上头,没有那么精神罢了。 有些人还靠在墙上,微闭双眼,在那里假寐。 在太守府的边厢房里,听到脚步声响,一个瘦长汉子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宇,然后移到陈宇身后的罗飞羽身上,双眼一缩,沉声说道“陈老板这么晚了还非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其貌不扬,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巴佬,但是手脚甚长,双眼却甚为灵动,精光闪现。 话虽这么说,他却一直在上下打量着罗飞羽,眼神惊疑不定。 陈宇哈哈一笑,对洛其飞拱手说道“当然是有要紧事。禀总管,这位就是彭梁会仁堂香主洛其飞,人称“鬼影子”,一身轻身功夫十分了得,尤擅于易容改装,精于探查敌踪。” 听到陈宇如此说,洛其飞双眼紧紧一缩,整个人却没有什么大的表现出来。 罗飞羽哈哈一笑,拱手道“洛香主看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单是这份镇定工夫,就十分了得啊。” 洛其飞苦笑着,拱手回道“总管大驾光临,这是……” “为彭城百姓和彭梁会帮众而来,”罗飞羽答道,“洛香主,咱们何不坐下来,慢慢说。” 洛其飞双眼再次一缩,转头瞥了陈宇一眼。陈宇则只是面露微笑,一言不发。 厢房里的气氛,有些沉凝。洛其飞脸上犹豫片刻,微微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总管请上座!” 陈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罗飞羽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坐上主位,问道“其飞看来已经知道梁郡发生的事。” 一个细微的动作,称呼也由洛香主变成直呼其名,意义不言而喻。 洛其飞点点头道“是,大当家已被刺杀身亡。” “任三当家的也知道这个事?” “是。”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我本来还以为与任三当家有过一面之缘,想要拦下她,共谋大事。可是她执意要去送死,我也只好由得她去。” 洛其飞一惊,问道“总管的意思是,梁郡已不在彭梁会掌控之下?” “看来你们只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洛其飞点头称是。 罗飞羽说道“昨天夜里,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被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刺杀身亡,天亮之后,梁郡郡治宋城里,多处出现斗大的标语,上面写着“沈落雁李密勾结东海盟契丹贼寇,胁迫寇仲徐子陵刺杀彭梁会大当家聂敬,血洗梁郡!”字样。” 洛其飞和陈宇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罗飞羽接着说道“这些字是我所写,前两句是真的,后一句就看沈落雁能否约束得住东海盟的那些契丹贼寇。不过依我看,沈落雁只怕会引祸水东移,怂恿纵容东海盟契丹贼寇前来彭城,烧杀劫掠!” 这些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霹雳一般炸响。洛其飞目瞪口呆,陈宇也是心中波澜起伏,震惊不已。 他知道罗飞羽是从洛阳而来,可是却真正没猜到,罗飞羽是从梁郡而来的。 “这……”洛其飞呆呆地说道。 他是探查敌踪的好手,可是遇上这样大的事,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罗飞羽直接了当地说道“彭梁会已经完了。大当家聂敬身死,二当家被李密麾下祖君彦控制,任三当家此去梁郡,要么顺从,要么是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驻扎在下邳城的大军,已经前来彭城。其飞你愿意跟着我干,你就是陈宇的副手,把控彭城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两个。你不愿意跟着我,只需协助我控制彭城,我会放你自由离去,也会善待你及彭梁会的这些部属帮众。” 洛其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来到罗飞羽身前,单膝跪地,答道“属下洛其飞,愿追随总管,唯总管马首是瞻!” “很好!”罗飞羽伸手拉起洛其飞,“你赶紧去召集得力手下,到大堂集中。在秦叔宝大军抵达前,我们只怕有场大战!得提早做好准备!” “是!总管请!”洛其飞答应一声。 他带着罗飞羽来到太守府大堂,途中吩咐随从紧急召集彭城城里的得力手下,前来太守府大堂。 过不多时,二十余人陆续来到,十多人是洛其飞的部属,或是与他相熟,在他的眼色示意下,站在一边,虽然一个个很是疑惑,不知道罗飞羽到底是什么人,却没有吭声。 剩下的一帮人就少些,为首的大汉黑黝黝的,不停地打量着端坐在主座上的罗飞羽,紧皱着眉头。 罗飞羽手托下巴,像是在沉思一般,对这群人的敌意视而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再没有其他人前来,罗飞羽抬起头来说道“人都到齐了?” “禀总管,人都到齐了!”洛其飞躬身答道。 洛其飞这边的人虽然惊讶震惊,却只是相互以眼光交流。那边的那群人则轰然一声,交头接耳起来。 过了片刻,他们停了下来,为首大汉手按刀柄,对着洛其飞,沉声问道“洛其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飞羽对陈宇微微颔首,陈宇踏前一步,朗声说道“禀总管,这位是彭梁会智堂香主陈家风。” 说完,陈宇转向陈家风,哈哈一笑道“陈香主,这位是江都总管罗飞羽。彭梁会完了,大当家聂敬遇刺身死,二当家被李密麾下大将祖君彦控制,三当家此去梁郡,已是凶多吉少。齐飞已经加入总管麾下,现在就看陈香主你的了。” 罗飞羽坐在主座上,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陈家风。 陈家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看着罗飞羽,又转头看看陈宇,再盯着洛其飞,沉声问道“洛其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其飞说道“陈香主,我知道你一向与我不对付。此番任三当家赶往梁郡,委任我主持彭城事务,你也很有意见。大当家昨夜遇刺身亡,是沈落雁李密胁迫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出手刺杀,还与东海盟的契丹贼寇勾结。梁郡已被沈落雁祖君彦控制,彭梁会已经名存实亡。我们如不早做打算,这些跟着我们的兄弟,满城百姓,都会遭殃。总管从梁郡而来,大军已从下邳城开拔,前来彭城。我们怎能投入刺杀大当家之人的麾下?但我们又敌不过沈落雁李密,唯有投靠总管,才是出路!” 陈家风沉声说道“如若我说不呢?” 。 。 270 准备 罗飞羽微微一笑,从主座上站起身来。 这么一个很简简单单的动作,立时引起一连串的反应。陈家风脸色大变,往后退开两步,踉跄一声,拔出长刀,全神戒备。 在他身后,就是他的部属,齐齐拔刀,摆出厮杀的姿势。 陈宇和洛其飞及身后的众人,也都拔刀在手。 双方之间的厮杀,一触即发。 罗飞羽却神色自若,一边慢步而行,一边对陈宇和洛其飞挥挥手道:“把刀收起来。” 陈宇和洛其飞当即收起刀,其他人也一一照办。 但是陈家风这边的人,却还是拿着刀,全神戒备,没有丝毫松懈。 “我这人吧,讲究以理服人。”罗飞羽走到陈家风身前数步外,说道,“你可以对我说不,只需要配合我,稳定彭城局势,我就可以放你及手下离开。愿意留下来的人,当然也会得到善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 陈家风提刀对着罗飞羽,沉声道:“这里是彭城,是彭梁会在当家做主!洛其飞叛出彭梁会,辜负三当家对他的厚望!他……” 罗飞羽哈哈大笑起来,打断陈家风的话,说道:“看来你非要选择我没有给你的第三条路。” “任何路都得自己选!”陈家风说道。 “说得好,”罗飞羽抚掌说道,“我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站到那边去,或是选择跟着他站在这边,在我曲完三根指头之前,你们自己选。” 他这是对跟着陈家风的十来人说的。同时竖起三根手指,大约三十息之后,就曲下第一根手指。 这十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罗飞羽曲完第二根手指时,有三人不约而同地窜出来,站到洛其飞等人所在的那一边。 其他人就没有再松动,而是很紧密地团结在陈家风身旁。 陈家风脸色有些难看。 罗飞羽笑着说道:“看来你们是以为,我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只要振臂一呼,就能把外面的彭梁会帮众喊进来,或杀或擒,都是奇功一件。只是你还犹豫什么呢?我已经叫他们收起刀,我就站在你面前,此时不动手,你还在等什么呢?” 陈家风脸颊扯动几下,猛然大喝一声,提刀扑了过来。 长刀劈砍时,风声呼呼,声势倒是不俗。 眼看着刀光堪堪及身。罗飞羽还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两边观战的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虽然立场不同,却都很是紧张。 陈家风心中一喜,可是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手中加一把劲,刀光猛然再次加快。 就在这时,罗飞羽双手负后,轻轻巧巧地侧跨一步,就避开刀光。陈家风心中大惊,只是刀势已尽,他只得大吼一声,竭尽所能,强行变招,刀光在空中掠过,转为拦腰横斩。 可是无论他变招如何竭尽所能,罗飞羽却如同闲庭信步那样,也如同早一步预见到他的变招,在刀光堪堪及身时,恰好迈步离开。 看起来,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只要再加把劲,就能一刀砍中。 可是这一点点,差的这点劲,就是使不出来。 三刀过后,陈家风只觉得眼前一花,突然就看到罗飞羽往前一个滑步,就避开他的长刀,出现在他的身前。 旋即手腕一酸,长刀脱手,雪亮的刀光陡然翻转过来,没入到他的身上。 他只觉得心口一痛,低着头看去,他就正看到自己的长刀插在自己胸前,随着蹬蹬蹬后退,长刀刀柄颤颤巍巍的。 咚! 陈家风脚下一软,扑通倒地。在失去所有意识时,他听到罗飞羽说道:“全部杀了!” 陈宇和洛其飞当即拔刀,扑了过来,其他的人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喊着,拔刀冲杀。 这是以多打少,领头的陈家风又被罗飞羽让了三刀后,夺刀给杀了,完全是毫不费力。剩下的这些人,呆愣在那里,哪有什么士气斗志。一个个惊骇不已,撒腿就跑。 但没有一个人逃掉。 只是片刻工夫,跟着陈家风的这些人就扑倒一地,没有一个活口。 太守府大堂,血流一地。 罗飞羽若无其事地回到主座上坐好,对收起长刀的众人说道:“很好!陈宇为主,洛其飞为副手,掌控彭城。记得不得扰民,有趁机作乱不遵号令的,杀了就是。去吧,我就在这里坐着,天一亮,我们就要忙其他的大事!” “是!”众人心头大震,躬身领命而去。 …… 一夜之间,彭城就变了天,换了个主人。 黄昏时分,城门虽然尚未完全关闭,却与往常大不一样,没有赶着入城的人。 整个城门处的气氛,很是有些沉重。 一骑快马沐浴着金黄色斜阳,疾驰而来,直接驰入城门,然后在长街尽头翻身下马,一丢缰绳,快步奔过来。 “禀报总管,骑马贼寇六百骑,正往彭城杀来,半个时辰即到。”在罗飞羽身前,洛其飞大口喘着粗气禀道。 长街尽头,就只有罗飞羽一人一椅坐在这里,身边也只有陈宇一人站在身旁护卫。 罗飞羽笑吟吟地看着洛其飞,待他气息平缓下来,方才说道:“去吃点喝点,歇息一下,等会儿就要厮杀了!” 洛其飞答应一声,快步到旁边的屋子里歇息。 陈宇低声问道:“总管,这些契丹贼寇,会入城吗?” “会!”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现在的彭城,在契丹贼寇眼里,就是脱光了衣服的美女,等着他们去蹂躏。沈落雁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她不光是祸水东引,更是要让这些契丹贼寇来打头阵,她再派人前来收拾残局。既得了实惠,又收获了好名声,一举两得。” “是,属下会多加注意沈落雁这个人!”陈宇心领神会,沉声答道。 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缺乏高手护卫。所以你和其飞,出入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被李密麾下的高手所乘。我也会在彭城设立总管府,在这里多花些工夫。” “可是江都那边……” “江都那边虽然重要,但不如彭城这边如此举足轻重。”罗飞羽答道。 正在说话时,城墙上有人挥舞着旗子,示意契丹贼寇已经出现。 罗飞羽站起身来,旁边立时有人牵来一匹骏马,足足有一人那么高,昂首摆尾,神态非凡。 另有两人,一人拿着一杆长枪,通体为镔铁锻造,黑黝黝的,十分粗糙。还有一人捧着拿硬弓。 罗飞羽翻身上马,手提镔铁长枪,纵马驰出。 只有他一人一骑,前往迎敌。在他身后,陈宇对着洛其飞颔首道:“做好准备!准备血战!” 271 厮杀 彭城城墙上,没有旗帜飘扬,没有人影,什么都没有。 城门洞开,可以看到连接城门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宛如整个彭城就是一座空城。 护城河的桥上,只有罗飞羽一人一骑,持枪而立。 远处烟尘滚滚而起,马蹄声轰鸣如闷雷,贴着地面。即使骑在高头大马上,罗飞羽仍然能感觉地面的震颤。 这样的场景,罗飞羽并不陌生,心里也是波澜不惊。莫说只是区区六百契丹贼寇,就是数万精骑冲锋对决这样的大场面,他都亲身经历过。 眼前所见,与他经历过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马蹄声轰鸣骤然而至,烟尘滚滚,笼罩住六百契丹贼寇。 天地之间都宁静下来,烟尘随风散去,六百契丹贼寇人不动,马不嘶,静默中透出一股萧杀。 为首的正是窟哥,东海盟盟主,契丹贼寇的贼头。在他身边的瘦小老者,乃是横行东北的大盗米放,有“狼王”之称。 窟哥勒马看着一箭之外的罗飞羽,双眼紧缩。他不认识罗飞羽,也不知道为何彭城这里会出现这么一号人物。 彭梁会的主要人物,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已经落在梁郡,一个没少。 “这是什么人?”窟哥冷冷地问了句。 米放同样在冷眼看着远处的罗飞羽,摇着头答道:“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彭梁会里,主持彭城的是洛其飞,还有一个陈家风。这个人,莫非是陈家风?”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响,那人竟然弯弓搭箭,射出一箭。结果却很不出意外,那支羽箭远远地落在十多步外,斜斜地插进地上。 窟哥忍不住咧嘴大笑,一众契丹贼寇更是哄堂大笑起来,个个都认定这个人真是自不量力。 “杀!”窟哥一挥手中战斧,大喝一声。 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六百契丹贼寇,立时呼喝怪叫着,策马奔腾,如一道洪流,奔泄而出。 罗飞羽心里冷笑,不慌不忙地伸手抽出一支羽箭,拉弓如满月,松开手指。 嗖! 羽箭带着尖啸,飞了出去。 这一次的尖啸,就要尖锐很多,眨眼的工夫,就掠过一箭之地。 窟哥双眼一寒,身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然后扑通一声,有人中箭落地。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 罗飞羽开弓放箭,一箭接一箭,箭箭连珠。每一箭都没有落空,必有一人中箭落地! 一箭之地,策马冲锋要不了多长时间,可是还没到一半的距离,就折损了二十来人。 窟哥双眼通红,麾下骑士也纷纷在马背上弯弓放箭。可是距离过远,还没落到那人身前,就射落在地。 罗飞羽射空箭壶,慢条斯理地收好硬弓,轻轻一拉缰绳,拨马转身入城。 如此从容不迫,气得窟哥哇哇大叫。在他身边,米放大声说道:“窟哥!汉人狡猾,城门大开,这是空城计,不可上当!” 只是匆忙之中,米放用错了词语。如果这是空城计,他们就应该冲进城里去,杀个透穿。 他想要提醒窟哥的,是这座城大开城门,肯定有诈,不能就这么冲进城里的陷阱之中。 窟哥却恍若没有听到,把米放的警告当成了耳边呼呼掠过的风声。 他看到的,是城门正在缓缓关闭。他心里想着的,就是冲进城里,阻止城门关闭! 烟尘滚滚,马蹄声轰鸣,彭城城墙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分外诡异。 处于策马冲锋中的契丹贼寇,一个个嗷嗷叫着,根本就没有多想,随着窟哥之后,一拥而入,冲进彭城。 罗飞羽策马站在长街尽头掉头,冷冷地看着追进来的窟哥。城墙上,猛然敲响战鼓,鼓声如雷,响彻全城。 空无一人的街道,城墙,立时如沸腾了一般,冒出无数的人来。喊杀声震天动地,城门头上,扔下来的沙包,瞬间就堵死城门。 在长街尽头,旁边的横道里,也推出来一辆又一辆的堆放在一起,堵住去路。 两旁的建筑物里,一楼的木板轰然倒下,露出里面沙包垒起来的阵地,一杆杆长枪如刺猬身上的尖刺,密密麻麻。 二楼则射出一箭雨,都是劲弩,专门对准马背上的契丹贼寇。他们坦露着手臂胳膊,连身皮甲都不穿! 一时间,前路被堵死,后路被封死,六百契丹贼寇被局限在这条长街上,进退不得。再好的骑术,在这里也无用武之地。弓弩射出的箭雨,简直就是瞄准活靶子,还只射人,不射马。 窟哥双眼怒瞪,通红如血,大声吼叫着,“冲出去!冲出去!” 可是四周的惨叫声,惊慌失措的叫嚷声,战马的嘶鸣声,盖过一切,让他的吼叫声也相形见拙。 米放大声喊道:“弃马,杀过去!” 话音未落,米放就手提着狼牙棒,飞身而起,跃上堵住去路的车顶。 车里塞满沙包,战马再如何强健,也无法跃过这么多辆堆积在一起的马车。 但是人可以! 堆积的马车那一头,早已站着一个人,手持镔铁长枪,背着一把长刀,正冷冷地看着米放。 这个人就是刚才策马站在城外的那个人,满脸络腮胡,但是却年纪轻轻。 “你是什么人!”米放怒喝一声。 罗飞羽单手拿着镔铁长枪,慢步走了过来,反问道:“你就是那个所谓的“狼王”米放?怎么?投奔契丹人做走狗,比当“狼王”还过瘾?” “找死!”米放怒吼一声。 他提着狼牙棒,陡然拔地而起,凌空朝罗飞羽扑去。 在他身后,窟哥也终于听进去米放的建议,弃马飞身落到马车上。 跟着窟哥飞身上来的,还有好几人,个个双眼如欲冒火,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怒气,急切想要找人发泄。 罗飞羽对着凌空扑来的米放咧嘴一笑,身形陡然加快,如一溜儿烟似的,自米放掠过最高点时,恰好处于他的下方。 米放骤然一惊。这意味着还没有交手,他就扑了个空。 这般猛鹰扑兔,声势不可谓不大,可是兔子却一声不吭地跑了,猛鹰可就是白费力气。 就在米放心中暗骂不绝时,猛然听到窟哥着急地大喊:“米公小心!” 他不由得心里一个激灵,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挥着狼牙棒,往身后横扫。 砰! 狼牙棒被镔铁长枪刺中,气劲交击,爆发出一声大响。 272 陷阱 米放惊出一身冷汗。 罗飞羽看起来,是往窟哥杀去的。可他却反身过来,杀了个回马枪,还悄无声息! 镔铁长枪施出来,没有风声,比毒蛇还要毒辣。 如若不是窟哥出声提醒,米放就要中招了。 砰然大响声中,米放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感到无比侥幸。可是旋即,他就脸色剧变,一颗心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猛提真气,暗中叫苦。 一道气劲循着狼牙棒,如怒涛一般袭来。他整个人如被一座山撞中,不由自主地就长叫一声,在空中变了个方向,抛飞出去。 他不是空中换气,主动变换方向,而是被罗飞羽一枪给刺飞的。 如此同时,罗飞羽如影随形,镔铁长枪如毒蛇的獠牙,追着米放而去。 “米公小心!”窟哥再次大喊一声,挥舞着双斧,紧急驰援。 可是他鞭长莫及。 窟哥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再次人枪合一,一枪刺向抛飞落地的米放。 砰! 气劲交击,怦然大响。 这一次,米放就没有刚才那么好运。 手中拿来格挡的狼牙棒,再也抓不稳,在空中打着转,轰然撞上米放的腰腹。 米放惨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还没落地,就再次抛飞在空中。 “米公!”窟哥大惊失色,失声大叫。 米放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才一个照面,米放就被这个人重创。 更为令人心惊胆战的时,他手中的镔铁长枪,再次刺出,没有丝毫的风声,而是悄无声息! 这是什么功法?窟哥心里冒起一阵阵寒意。 即使他全力以赴驰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镔铁长枪第三次刺出。这一次,米放已然没有狼牙棒可以格挡,只能在空中伸出双手,试图抓住刺来的镔铁长枪。 可是没有用。 米放长声惨叫,双手抓住镔铁长枪,却无力阻止。镔铁长枪刺入他的腹部,然后罗飞羽双手一挥,把米放甩飞过头顶,往窟哥赶来的方向抛去。 血流如注,在空中洒落成血雨。米放呯然一声,掉落在车顶上,一动也不动。 “米公!”窟哥悲呼一声,疾奔过去。 米放双眼紧闭,呼吸短促,脸如金纸。 虽然没死,却也是眼看着活不成了。 甫一照面,连续三枪,这个人竟然就击杀米放! 跃上车顶的契丹贼寇,个个如被五雷轰顶,不再那么凶狠嚣张,而是面露惊惧之色。 这个人能如此轻易地击杀米放,那要杀他们这些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而实际上,能够跃上车顶的契丹贼寇,本身实力就不弱。那些实力稍弱的,或者是运气不够好的,此刻正挤在长街上,被越来越多的弩箭往身上招呼。 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什么空城计,这是陷阱,精心设计好的杀人陷阱。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战,东海盟是稀里糊涂地就败得一塌糊涂。 窟哥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抓着双斧,双眼通红,嘴角不住抽扯着,死死盯着罗飞羽,凶狠地问道:“你是何方……神圣?” 他的汉话说得怪腔怪调的,很是生硬,却又咬词嚼句,爱好卖弄文采。 罗飞羽咧嘴一笑,答道:“你到中原来混水摸鱼,连主要的势力都摸不清楚,也真是自寻死路。我是罗飞羽,扬州总管,听说过没有?” 窟哥一脸茫然,敢情他根本没有听懂罗飞羽在说什么。此前都是米放在他身边为他转述,可是现在,米放就躺在他的脚边,出气多,进气少,无力动弹。 罗飞羽一摆手中镔铁长枪,傲然说道:“看来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没关系,这个你总看得懂吧!” 窟哥果然是听不懂,但是看得懂,双眼圆瞪,怒喝一声,拎起双斧,杀了过来。 他已经吸取了教训,不敢来一招猛鹰扑兔,跃起在空中。刚才米放就是如此托大,在空中时,被罗飞羽连杀三枪,就这么给了结了。 这是个很可怕的敌人,窟哥满心戒备,不敢大意。右手斧一招力劈华山,左手斧护在身前,攻守兼备。 罗飞羽却淡然一笑,整个人却无声无息地腾空而起,镔铁长枪当作棍棒,人棍合一,当头砸下。 诡异的是,窟哥只能看到,却听不到一丝的风声,如同所有的声音都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样。 这种怪异的错觉,让人心里十分难受。 窟哥大喝一声,如同要打破这种无声的寂静,倏然止步,右手斧回收,双斧交叉,架起。 呯! 镔铁长枪咂中交叉双斧,窟哥心里响起砰的一声,但实际上,却没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满心以为会架住一记重击,结果却是轻柔如羽毛一样的相触。窟哥心里难受得很,憋好的气劲对上空气,有一种挥重锤落空了的错落感。 就在他因此而气血翻涌时,猛然间,镔铁长枪如同突然由至轻变为至重,一股庞然大力从镔铁长枪上传来,咂得他闷哼一声,往后蹬蹬蹬连连倒退,心中骇然。 对方这般举重若轻,然后又举轻若重,在兵刃交接的一瞬间,如此倏然变化,实在让人落差太大,无以招架。 对方落地,轻飘飘的,仿佛他就是一片羽毛! 只是窟哥却双眼圆瞪,心中大震,看到罗飞羽一落地,就镔铁长枪顺势往回一收,然后身形往前飘飞,镔铁长枪从腋下倏然钻出,如一条灵蛇,游了过来。 他想也不想,大喝一声,猛提真气,挥舞着双斧,右手斧往上一档,以斧尖铁钩架住镔铁长枪,左手斧往下一滑,咔嚓一声,双斧交叉,斧尖铁钩锁死镔铁长枪,扭转腰身,猛力往前一拽。 镔铁长枪一空,被他夺了过来,对方也站立不稳,踉跄着往前扑来。 窟哥心中大喜。 双斧夺枪,正是他的绝招之一。 可是转瞬间,他心里又涌起一股隐隐的不安来。 怎么镔铁长枪上空空荡荡的,什么力道都没有?这与这个人刚才的惊艳表现完全不相符啊! 窟哥悚然一惊,抬头,正迎上罗飞羽带着戏谑的微笑。 转瞬之间,就在窟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时,罗飞羽已然近身。 窟哥这才明白过来。虽然他的双斧锁住对方的镔铁长枪,可实际上,也相当于对方的镔铁长枪锁死了他的双手斧! 电石火光之间,窟哥松手,弃斧,猛提一口真气,飞身后退。 罗飞羽哈哈长笑:“现在才想起来逃走,晚啦!” 他与窟哥几乎同时松手,弃了镔铁长枪,身形却腾空而起,反手抽出背上的绣春刀,从空中一刀劈落。 <sript>;</sript> 273 擒获 这一刀劈出,罗飞羽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绣春刀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施展镔铁长枪时,镔铁长枪就是兵器,很明显的感觉。虽然也能感受到人与兵器合二为一,但兵器还是兵器。 现在的感觉,却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绣春刀不再是刀,而是他的身体的一部分,就跟拳头手掌一样,不是血肉相连一样的连为一体,而是通过真气连为一体。 如此变化,在窟哥惊恐的双眼中所见,却又大不一样。 他抬着头,心中惊恐,飞身后退,却如同乌龟拼命想要快跑,却怎么也跑不动那样。空中劈砍下来的长刀,透出一道无色无形的波动,十分明显。 刀气!窟哥心里大骇,喉头发紧。 砰! 窟哥身躯一顿。 他在往后飞退,差不多是足不点地,全副心神都放在罗飞羽的长刀上,一个不留神,直接撞上身后的部属。 这一下,让他魂飞魄散,叫苦不迭。 被他撞上的部属惨叫着,往外抛飞。可是窟哥的后退速度,本来就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只脚,此时就更是受到阻挡,大幅拖慢。 说时迟,那时快。罗飞羽如老鹰扑兔,绣春刀吞吐着无形无质的刀气,闪电般劈下。 窟哥急中生智,双手左右一探,抓起两名手下,振臂一抛。 两个倒霉蛋飞身而起,挡上劈下来的刀光。 与此同时,窟哥往地上一滚,姿势十分难看,却借着这么一时的阻碍,逃过被绣春刀开膛破肚的下场。 两声惨叫戛然而止。 被抛起来的两人带着一蓬血雨,呯然落地。 罗飞羽双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飘然而起,追着打滚的窟哥杀去。 跃上车顶的契丹贼寇,一个个悍不畏死,嗷嗷叫着,举刀朝罗飞羽杀来。 刀光如匹练,在人群中闪耀。罗飞羽展开身法,每每间不容发,从人缝中穿过,始终追着窟哥不放。 所到之处,中刀的契丹贼寇惨叫着,往外扑倒。 窟哥此时已经丧失所有斗志,在地上打滚,拼命想要逃离罗飞羽刀光的笼罩。 一路上,蜂拥而上的契丹贼寇,悍不畏死地扑上来。罗飞羽身形滴溜溜一转,刀光倾泻而出,杀出一片空挡,整个人拔地而起,如大鹏展翅,在空中斜掠而上,自众人头顶上掠过,紧追着在地上翻滚的窟哥而去。 窟哥身下一空,从车顶上掉落下去。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窟哥心中一惊,旋即大喜。可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空中飞过,然后他就看到罗飞羽从车顶上跃下,紧追不舍。 窟哥心里叫苦,手一伸,抱住临近战马的脖子,也不敢翻身上马,就这么攀在战马一侧,伸脚一踢马股。 战马吃疼,长声嘶鸣,撒开四蹄髈往前奔去。 长街里,已是一片混乱。 骑在战马上的契丹贼寇,在一的箭雨面前,中箭落地,溃不成军。无主战马四处乱窜,不住嘶鸣。那些还没有中箭的契丹贼寇,则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没个方向,惶惶然不知往哪里突围。 窟哥即使藏身在战马身上,此时想逃,也没有那么容易。长街上,到处都是战马,虽说没到挤挤攘攘的程度,但也奔跑不起来。 空中一黑,罗飞羽如大鹏展翅,从天而降,落在马背上,绣春刀顺势往下一捅。危急关头,窟哥再一次神一般地操作,松开手,落地一滚,再次避过被一刀穿插而过的命运。 他还没爬起身来,罗飞羽就跃下马背,身形一晃,倏然上前。 窟哥吓得魂飞魄散,从地上跳跃而起,双拳从左右轰出。 他这是孤注一掷,最后一博。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右手手腕一紧,旋即一麻,紧接着一道真气循着经脉攻入,整条手臂就酸麻无力,失去控制。 眼前一花,刀光一闪,脖子上一阵冰凉。 窟哥一下子就停止所有动作,石化了一样。 “嗯,很好,看来这个你也看得懂!”罗飞羽讥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转头喊道:“窟哥已在我手中,停止放箭!” 说完,罗飞羽转头看着窟哥。窟哥会意,也梗着脖子大喊一句,幸存的契丹贼寇,也都如释重负一般,停了下来。 长街两边,涌出人来,开始清理战场。 罗飞羽收起绣春刀,转身就走。窟哥愣在那里,不知什么用意。然后看到罗飞羽走出几步,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他,他当即明白过来,硬着头皮,迈步跟上罗飞羽。 彭城太守府大堂,罗飞羽高坐在主座上,窟哥站在堂中,心中忐忑不安。 自始至终,罗飞羽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他带到这里来,也不让他坐下。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窟哥虽然心里着急,却也知道不能表现出来。 门外进来两人,其中一个,窟哥认了出来,该当就是彭梁会留在彭城的那个洛其飞。 两人面露喜色,陈宇禀道:“禀总管,此役大获全胜。杀死契丹贼寇两百四十一人,杀伤两百三十八人,俘获一百二十一人,完好战马四百九十八匹,受伤战马八十五匹。我方战死八人,伤三十六人。” 这个战果,可谓是极为辉煌。 罗飞羽说道:“受伤的人和战马尽全力救治。找个能懂契丹话和汉话的人来,我要跟他好好聊聊。” 陈宇答应一声,正欲转身离去,洛其飞禀道:“总管,属下略懂契丹话。” “好。”罗飞羽说道,“问问他,是想死,还是想活?” 陈宇走出几步,听到罗飞羽这个问题,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都知道答案。 洛其飞转译给窟哥,窟哥不假思索,叽里呱啦说了一句,洛其飞转道:“想活。” “很好,他是个聪明人,”罗飞羽说道,“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有洛其飞在中间转译,罗飞羽与窟哥之间,也就实现了正常交流。 没有费什么劲,窟哥就毫无保留地接收了罗飞羽给他的选择。看起来是选择,其实一方面是窟哥根本就没得选,另一方面,也是罗飞羽给他的选择,比他预料的要优越很多。 等到陈宇办完事回来,窟哥已经成为座上宾,隔着洛其飞,与罗飞羽谈笑风生。 陈宇很好奇地问道:“总管是用什么法子,把这个契丹蛮子收服得如此服服帖帖的?” <sript>;</sript> 274 祸心 窟哥瞅瞅陈宇,一脸的茫然。 罗飞羽哈哈大笑道:“塞外草原环境恶劣,生存不易。契丹人也好,突厥人也好,都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没有什么繁文琐节,不讲究什么气节。我给他的选择很简单,不想死,就为我干活,听我的话。不然的话,哪怕他躲在“武尊”毕玄的卵子下,我都会把他揪出来,一刀砍掉脑袋。” 陈宇愕然,洛其飞则是微笑。 窟哥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洛其飞转述道:“他说毕玄是突厥人的武尊,欺压契丹人。他说总管才是契丹人的武尊。总管,这个契丹蛮子不简单,这么快就学会了……” 洛其飞心直口快,可也意识到说出“拍马屁”三个字不妥,可一时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替代,一下子愣在那里,十分尴尬。 罗飞羽哈哈大笑道:“学会了拍马屁是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至理名言。在我麾下,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我要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也就不会放心把江都交给李大将军和红拂女,更不会把下邳交给秦叔宝。你们三个刚加入我的麾下,慢慢就会体会到这一点。” “是,总管英明!”陈宇和洛其飞躬身答道。 窟哥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有样学样,对着罗飞羽躬身施礼。 罗飞羽站起身来,招呼三人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些契丹蛮子,有些人可以留下来养马,剩下的跟着窟哥带着粮草物资回去,为我输送战马。” 大隋境外,突厥占据大草原,势力最为强盛。东北则为契丹、室韦、靺鞨、高句丽等族所据。 窟哥乃是契丹酋首摩会的长子,虽然算不上是契丹之王的继承人,却也算得上是一位部族王子,地位不低。 当然他的野心也不小,不然,他如何会带着这么一批精锐骑士,深入中原来浑水摸鱼。 有地位,有野心,这对罗飞羽来说,就是最为理想的收服对象,当然不容错过。 无论是被俘还是受伤的契丹贼寇,当看到自个儿的首领窟哥跟在罗飞羽身后,毕恭毕敬时,无不愕然。但是等到窟哥宣布罗飞羽要他们做的事情,他们无不面露喜色,欢呼不已。 正如罗飞羽所说,草原环境恶劣,生存不易。契丹所在的东北,各族之间相互依存,却又相互攻伐。能够得到中原一方势力的支持,用粮草、药品、物资交换战马和皮毛,对契丹整族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不过罗飞羽当然不会认为这样,就彻底收服了窟哥。他仍然是有所保留的,也是在一步步观察窟哥的表现。 …… 一个简单的瓮中捉鳖之计,就挫败窟哥想在中原搅风搅雨的野心。 第二天,罗飞羽得到洛其飞禀报,有一队人马从梁郡方向而来。领头的,是彭梁会三当家任媚媚。 罗飞羽就在彭城太守府等着,让洛其飞派人去候着,把任媚媚一行带过来。 可是等来的,却是任媚媚一行停在城外,要洛其飞去见她的消息。 “总管,属下这就出城,带她们进来。”洛其飞主动请命。 罗飞羽沉吟道:“现在作主的,已经不是任媚媚,而是另有其人。她们停在城外,显是已经起了疑心。备马,带齐人手,我亲自去会会她们。” 一声令下,罗飞羽在陈宇和洛其飞的左右陪同下,纵马疾驰出城。 烟尘滚滚而起,罗飞羽在任媚媚一群人数十步外勒马而立。 “是你!”任媚媚惊呼一声。 罗飞羽笑道:““艳娘子”这认人的功夫,着实令人不解啊。沈军师,别来无恙啊,你怎么藏藏掖掖的,混在“艳娘子”的随从中,也不怕丢了脸面?” “罗总管!”沈落雁俏脸生寒,冷冷地说道,“你倒是手脚麻利得很。” “不敢,多谢沈军师夸奖!”罗飞羽哈哈大笑道,“没有沈军师和密公的筹谋,遣人杀了聂大当家的,我也不能进入彭城。诸位远道而来,何不入城歇歇?” 任媚媚紧盯着罗飞羽,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沈落雁冷哼一声,冷冷地答道:“不必了!落雁这次来,是要助任三当家的拿回彭城。” 罗飞羽哈哈大笑道:“沈军师这话,真是当大家都是三岁小儿么?你和李密胁迫寇仲徐子陵两人刺杀彭梁会大当家聂敬之时,彭梁会就已名存实亡。没有了彭梁会,何来的三当家?至于彭城,自然是先到先得。沈军师莫非真个儿想要?” 沈落雁双眼生寒,瞪着罗飞羽。任媚媚在她身边,却一声也不敢吭,老老实实得很。 眼见着只要沈落雁一句话,立马就是两边对阵厮杀的结局。沈落雁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罗总管言重了。彭梁会二当家三当家都还在主持帮中大局,大当家之死,的确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所刺杀,却与密公无关。” “嗯,好一个与李密无关。”罗飞羽晒然道,“沈军师把这事一股脑儿揽到自己的肩上,可不是明智之举啊。他们两个屡屡从各方势力的追捕中逃脱,实为极为棘手的人物。沈军师如此做,是为自己招惹上了两个将来的生死大敌。” 沈落雁淡然一笑,她这般控制自己情绪变化的本事,可着实不简单。她瞥了罗飞羽一眼,说道:“任三当家的已经安全回到彭城,落雁也就放心了。至于总管与任三当家的之间如何相处,请恕落雁不便妄自猜测。” 话音刚落,她就拨马转身就走。跟随着她的人,占了一大半,只留下任媚媚及寥寥几个随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任媚媚脸上的神情,就十分无奈,也十分楚楚可怜。 罗飞羽哈哈笑道:“沈军师请留步!” 沈落雁转身问道:“罗总管有何吩咐?” 罗飞羽说道:“沈军师既然想留下“艳娘子”,那就把控制她的解药一并留下。不然的话,要么你带她一起回到梁郡,要么你也跟着一起留下来。” 簇拥着沈落雁的护卫随从个个怒气冲冲,尤其是护卫在沈落雁身后的四人,一个壮汉,一个矮子,一个儒服中年男子,还有一名丑妇,更是怒不可遏地盯着罗飞羽。只要沈落雁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冲上来,大打出手。 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在马背上轻描淡写地说道:“沈军师的每一步,都包藏祸心,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三条路,沈军师选一个吧。” 沈落雁冷冷地看着罗飞羽,突然没来头地问道:“窟哥呢?他在哪里?” 275 胁迫 面对沈落雁的这个问题,罗飞羽笑而不答,显得很是神秘莫测。 沈落雁瞅着罗飞羽,看了一会儿,淡然说道:“既然罗总管不欢迎任三当家的留在彭城,那何去何从,任三当家的自行决定就是了。” 罗飞羽眉头微皱。沈落雁这个人,的确是不简单。每一句话,都是避重就轻,不会落人口实。 现在她看起来很大度,让“艳娘子”任媚媚自行决定去留,也就回避了罗飞羽给她的三条路可选这个问题,还回避了解药之说。 在她看来,“艳娘子”任媚媚没有任何可选的余地,只有跟着她回到梁郡这么一条路。 任媚媚脸上神色变幻,沉吟良久,方才抬起头来,对着沈落雁说道:“沈军师既然如此大度,何不把解药一并交给我,再让我自行决定?” 沈落雁甚是震惊,显是没想到“艳娘子”任媚媚在这个时候突然奋起反抗。 “大胆!”沈落雁身后,窜出一条人影,落在任媚媚身前,凌空甩出一巴掌。 任媚媚在马背上,竭力想要躲闪,可是动作缓慢无力。 啪! 巴掌重重地落在任媚媚脸上,右侧脸颊立时红肿起来,肿得老高。 任媚媚虽然脸上带着愤怒,说话也含糊不清,气势却不减,说道:“沈军师先把解药给我,你再想跟我动手,我会奉陪到底的。” “你……”出手的矮子怒不可遏,怒喝一声。 话音刚起,罗飞羽就已策马缓缓而出,其他人都没动,可是这个架势,却带着一股凛然威势。 沈落雁脸色凝重,她身后的三人,也是脸色一变,齐齐看着沈落雁,等着她发话。 那个打了任媚媚一巴掌的矮子,站在任媚媚的身后马背上,看着罗飞羽。 局势一再生变,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也没有料到。 罗飞羽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是准备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你……是个什么东西!”矮子面目扭曲,怒道。 话音未落,他就脸色大变,感受到从罗飞羽身上席卷而来的杀气,大惊之下,不假思索地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任媚媚胯下战马悲鸣一声,后腿往下一歪,一屁股坐地,可见这个矮子双脚一蹬之力,十分惊人。 在他腾空而起的同时,罗飞羽则如一树叶,同样是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战马却毫无所察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矮子小心!”沈落雁身后,三人不约而同齐声高呼。儒服中年男子和壮汉更是抢身上前来救援。 罗飞羽后发先至,身形斜冲而上,追上矮子的身形。只见得刀光一闪,一声惨叫响起,矮子身形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跌落下来。 落地之后,他还勉励能双脚着地,只是蹬蹬蹬连连后退,如同喝醉了酒似的。 他的双手捂着脖子,面露惊骇之色。 罗飞羽却倒飞回来,正正落在马背上,绣春刀都像是没有拔出来过一样,只是冷冷都看着沈落雁,冷冷地说道:“在荥阳时,我就说过,李密麾下,尽是些骄兵狂将。你们挟裹着李密,往火坑里跳。在荥阳吃了这么大个教训,竟然还没有丝毫的收敛。沈军师,你真该好好约束下你的这些个手下。” 话音刚落,矮子就猛然脸色煞白,捂着脖子的手,鲜血淋漓,踉跄几步,扑通一声往后仰倒。 儒服中年男子和壮汉在奔出几步后,不约而同停下,此时盯着罗飞羽,满脸怒容,却又不敢造次。 能够在空中身形交错,一个照面之间,就杀了矮子,还让他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招式!这样的存在,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招惹得起的。 此刻上前,也只是平白送死而已。 受到罗飞羽这一刀的震骇,两人连上前去扶起矮子,都不敢挪动脚步。 沈落雁脸色凝重,问道:“罗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罗飞羽反问道,“沈落雁你莫非心里不清楚?” 这一次,他是直呼沈落雁之名,而不是沈军师。 护卫着沈落雁的人不少,可是主力却是这四个人。现在罗飞羽一出手,就直接干掉了一个,余下三人无不脸色一变,全神戒备。 他们是担心罗飞羽悍然出手,那可就难办。在罗飞羽出手前,他们四个信心满满,能够护得住沈落雁。但是现在,他们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自信全无。 至于罗飞羽的那番话,丝毫没有人听到心里头去。 沈落雁翻身下马,来到伏尸在地的矮子跟前,伸手扶起他,往回走。 罗飞羽森然道:“留下解药!沈落雁,同样的话,我不希望说第二遍!” 沈落雁站定,伸手掏出一个小锦盒,头也不回,抛给“艳娘子”任媚媚。 其他人赶紧上前来,扶过矮子。沈落雁翻身上马,对罗飞羽说道:“今日之事,落雁会如实禀报密公,望罗总管海谅!” 罗飞羽说道:“你也别忘了转述我的话,在荥阳时,他试图杀我,我回敬他让他在瓦岗军内无处立身,这算是扯平了。今后的事,今后再说。他想要一个敌人,那他就会得到一个敌人。他想要一个朋友,那他就会得到一个朋友。” “是,落雁一定一字不差转禀密公。”沈落雁拱手答道。 一行人快马加鞭,迅速远去。 罗飞羽转向“艳娘子”任媚媚,问道:“恭喜任三当家摆脱沈落雁的控制,可是有何打算?” 任媚媚拱手道:“多谢总管当日拦路示警,可惜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致有今日之辱。我已经想好了,会去巴陵。” “巴陵?”罗飞羽眉头一皱,“香家?” 任媚媚答道:“不是香家。我跟箫大姐有些交情,去投奔她该当没有什么问题。” 罗飞羽点点头,不再说话。人各有志,各有各的选择。这个箫大姐,该当就是巴陵帮萧铣的大妹妹,罗飞羽虽然没有见过她,却听说过她,外号“骚娘子”,骚媚入骨,与任媚媚这个“艳娘子”倒是极为般配。 在罗飞羽沉吟不语时,任媚媚接着说道:“彭梁会已经不复存在,跟着我的这些老兄弟,都是彭城本地人士,也一直忠心耿耿,踏实肯干。总管正是用人之际,如不嫌弃,他们也能为总管鞍前马后出力。咦,怎么没看到陈家风?他没有来吗?” 罗飞羽淡然应道:“陈家风对我不敬,已经被我杀了。” 任媚媚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总管要是没杀他,我这次也会力劝总管杀掉他。” 276 人手 罗飞羽一愣,问道:“怎么回事?这个陈家风,已经投靠沈落雁了?” “正是!”任媚媚点头答道,“我在动身之前,其飞力劝探清楚梁郡情况再做打算,陈家风则力劝我立即赶往梁郡主持大局。沈落雁话里话外,也透露此点。这个陈家风,的确是已经投靠沈落雁。” 这个消息,对罗飞羽来说,虽说算不上是个多重大的事,不过从任媚媚口中说出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说出来,还是对他稳定彭梁会这帮部属大有裨益。 任媚媚去意已决,罗飞羽也不会强留她留在彭城。众人入城,任媚媚遣散跟着她的随从。罗飞羽把他们交给洛其飞去安顿,无需操心。 只是待了一夜,次日一早,任媚媚就收拾好自己的家当,乘船而下,离开彭城。 罗飞羽此时还走不开,他在等着秦叔宝率大军的到来。 到了第三天,水路两路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彭城。罗飞羽亲自出城迎接。只见到一队精骑纵马疾驰而来,在罗飞羽跟前数十步处,就停了下来,为首的秦叔宝全身披挂,翻身下马,大步来到罗飞羽马前,郑重其事地依军礼道:“属下秦叔宝,见过总管大人!” 罗飞羽哈哈大笑着,上前伸手拉起他,说道:“你要是早两天赶到,说不定还可以抓住沈落雁这个婆娘。” “总管放心,秦某总有一天要抓住沈落雁这个婆娘的!”秦叔宝信誓旦旦地说道。 即使是领军大将,秦叔宝说到沈落雁,还是愤愤不平。罗飞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急,李密想要守住梁郡,恐怕只能让沈落雁驻守在这里,你有的是机会。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彭城的几员大将,他们会协助你守好彭城。” 话音未落,秦叔宝就凑到罗飞羽耳边,低声说道:“云帮主在船上,她得主持下邳大局,不好公开露面。” 罗飞羽双眉一掀,说道:“不早说!嗯,如今也只有让她先等等,我把彭城交给你,也就可以随船南下。” 秦叔宝会意,伸手招来马后跟着的随从护卫,上前来,吩咐一句,随从立即打马飞奔而去。 回到太守府,见过彭城的主要人物,留下来的,最终也就是罗飞羽,秦叔宝,陈宇,洛其飞。对着桌面上摊开的與图,秦叔宝有些担忧地说道:“总管这势力扩张得太快了些,人手有些不够啊。” 陈宇和洛其飞都在看着秦叔宝,有些不解。罗飞羽点头道:“李靖坐镇江都,左孝友据守丹阳,白起据守晋陵,都是重守。彭城,下邳,则是主攻的方向。下邳暂时只能让云帮主代劳,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秦叔宝抬头支吾着,有些不好说出口的样子。罗飞羽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认为没问题的人选,我就敢用,怕什么。” “是,”秦叔宝答道,“属下率军前来彭城,留守下邳城的,就是属下的好友,姓程,名咬金,字知节,带兵打仗是把好手,就是为人粗鄙不堪,性情豪爽。” 罗飞羽笑道:“什么粗鄙不堪,不就是爱逛窑子吗,还要说得这么文绉绉的。行,下邳军务就交给他,云帮主在宿豫居中江北江南诸事,以情报收集为主,不介入你和程咬金的军务。” 秦叔宝喜形于色,拱手道:“多谢总管器重。知节就是爱逛窑子的大老粗,说他粗鄙不堪,也没辱没他。”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罗飞羽指着與图,说道:“下邳,彭城,都是三面受敌,我给你们的要求,就是一句话,厉兵秣马,静待良机!短期内不需要主动出击,但如果有人胆敢来犯,一定要狠狠地打出他们的卵蛋来!” 秦叔宝双眼一亮,连声答应下来。 罗飞羽搓着双手,接着说道:“现在大家比拼的,就是看谁能沉得住气。沉不住气的人,反而会死得最快。真正的情势突变,还在后头。我的目标,是东都!至于现在么,我得返回江都一趟,如办事能顺利,江淮军将会主动西进,这样我们就能腾出更多的兵力来北上。” “西进?竟陵?”秦叔宝双眼一缩,一下子就盯着历阳西北的竟陵,惊呼一声。 罗飞羽点头道:“正是竟陵!江淮军与铁骑会联合,意图打通竟陵、襄阳这条北上的通道。我现在就是要去给杜叔添把火,让他放心西进。” 秦叔宝盯着與图沉思良久,方才抬起头来说道:“如若能去掉江淮军这个威胁,可以先解决掉东边的东海郡李子通,以绝后患。如若能在此之前,先解决掉淮北诸郡,那就稳操胜券了。” 淮北诸郡,首当其冲的,就是谯郡。谯郡与梁郡和彭城毗邻,有控制着通济渠的一段,对李密和罗飞羽来说,都是志在必得的战略要地。 宇文化及弑杀昏君杨广之后,大隋也就宣告名存实亡。谯郡在内的淮北诸郡,汝阴郡,淮阳郡,汝南郡,淮安郡,乃至于颍川郡和襄城郡,都是由当地势力与驻军大将主事。这些人没有对外扩张争霸天下的野心和实力,但是却可以在这个时候,拥兵自重,冷眼旁观,待价而沽。 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这些人是不会贸然下注的。 罗飞羽把这个意思一说,秦叔宝当然也能理解。不过他作为大隋的旧将,与这些临近州郡的拥兵大将有些交情,故而由他去跟这些人保持交往,就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商量完诸多事项细节,罗飞羽就连夜出城,来到码头,悄然登上其中一艘大船。 没有人互送,也没有带随从,他的行程也就除了几个有限的心腹之外,没有人知道。 最上层的船舱,罗飞羽推开门进去,正好对上云玉真转头看过来。 云玉真笑意盈盈,脸上却带着几分愁云。待罗飞羽关上船舱门,云玉真低声说道:“总管,你可总算回来了!江都出事了。” “出事?”罗飞羽大吃一惊,眉头紧皱。 云玉真低声说道:“是。我也是昨天刚刚收到的急报,李大将军遇刺,身受重伤,只是为了稳定局势,这个消息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晓。” 罗飞羽脸色一沉,说道:“立即开船,全速赶返江都,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277 圣手 大船从彭城连夜启程,顺水而下,只在下邳城稍作停留,罗飞羽只来得及与程咬金匆匆见上一面,就日夜兼程,赶回江都。 入城时,夜已深,江都城内,戒备明显加强了许多,可谓是严阵以待。 罗飞羽没有回到总管府,而是直接来到李靖的宅邸,连开门的管家都跟不上他的步伐,来不及先一步进去禀报。 还没进入后堂,许是听到外面的喧闹,红拂女带着怒容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就正好看到罗飞羽和云玉真,不由得一下子愣在那里。 罗飞羽模样变化颇大,又是夜间,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云玉真她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大哥呢?在那里?”罗飞羽直接了当地问道。 红拂女双眼眼圈一红,语带哽咽:“总管……” “总管?”里间抢出一人,膀大腰圆,正是虬髯客。他看到罗飞羽匆匆走来,转头对红拂女说道:“三妹可以放心了,总管可是疗伤圣手!二弟伤势虽然不轻,有总管出手,必定会手到擒来!” 这番话,可就带着点盲目的推崇。红拂女无暇顾及其他,与虬髯客一起,带着罗飞羽,直入卧房。 李靖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忽轻忽重,脸上带着痛苦之色。他听到说话声,睁开眼,动动手,想要爬起身来。 罗飞羽身形一晃,伸手按住他,沉声说道:“躺着!别动!我先看看你的伤势,再看如何疗伤。” 话音未落,他伸手搭在李靖的手腕上,输入三道真气,钻进李靖手腕的经脉中。 红拂女和虬髯客眼睛都不眨,紧盯着罗飞羽的脸,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些端倪出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素素轻手轻脚地端来锦墩,云玉真看到,立即上前,帮搭一把手,把锦墩送到罗飞羽身后。 素素双眼通红,脸色有些憔悴,看样子也甚是担忧,又没有睡好,愁容满面。 过了好一会儿,罗飞羽长吁一口气,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伤李大哥的人,真气颇有些怪异,虚虚荡荡的,似有若无。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把握可以疗伤。给我准备一套金针,放在沸水中煮一刻钟,我即可开始金针疗伤。” 话音刚落,红拂女就身形一晃,亲自去准备去了。 虬髯客和云玉真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罗飞羽转头看到素素,笑道:“素素姑娘也在这里,我在梁郡时,看到过寇仲和徐子陵两个,他们……” “他们……怎么了?”素素眼圈一红,眼泪都快要盈眶而出。 罗飞羽连声说道:“他们两个没事。他们被李密和沈落雁胁迫,潜入梁郡,刺杀彭梁会大当家聂敬,然后被沈落雁率人围捕追杀。还好我发现得及时,暗地里出手,杀了几个人,助他们两个逃脱追捕陷阱。只是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 素素一下子就泪眼涟涟,说不出话来。虬髯客在她身边,想要劝慰,却又缩手缩脚,不敢动手动嘴的样子,着实让罗飞羽为他着急。 还是云玉真会哄人些,在素素姑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素素姑娘也就很快平静下来。 好在红拂女很快就折返回来。罗飞羽也准备为李靖疗伤,劝道:“我现在要为李大哥疗伤,你们都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喊你们就是。” 虬髯客和云玉真陪着素素姑娘走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罗飞羽和红拂女。 在罗飞羽准备疗伤金针时,红拂女很是有些担忧,问道:“总管,靖哥的伤势,真的……” 罗飞羽笑道:“张大哥说我是疗伤圣手,可不是空穴来风。在荥阳时,就是我帮他驱毒,这样他才有机会救出素素姑娘。” “嗯,大哥跟我们说起过这事。”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在洛阳时,又治好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独孤盛,伤势比起李大哥那可就严重多了。放心,我有把握的。扶他坐起来,脱掉上衣。” 红拂女一一照办,罗飞羽则手拈金针,双手如蝴蝶穿飞,动作娴熟,只是不一会儿工夫,就在李靖前胸后背扎满金针,只露出一点针尾在肌肤外。 随后他让红拂女双手搭在李靖后背,缓缓运气,护住李靖的心脉。这是稳妥起见,罗飞羽还摸不清楚刺客的真气功法,故而先做好周全的准备,再着手疗伤。 他仍旧是伸出手掌,搭在李靖的天灵盖上,一道真气缓缓注入,疗伤手法,与为独孤盛疗伤一模一样。 只是伤到李靖的人功法非常独特,饶是罗飞羽的“长生诀”真气天下无双,他也先察觉到李靖体内经脉中虚虚荡荡的,似乎一夜之间功力尽失。而后细细查探,才探寻到这种真气的异常之处。 那就是“空”,也可以说是“虚”! 这不是说这种真气是不存在的东西,而是其特性是“空”和“虚”。只要是真气,就不是虚无缥缈的,而只是特性不同罢了。 如何祛除这种独特的真气,罗飞羽现在还没有头绪,不过他坚信在“长生气”面前,这种真气再独特,如同隐身了一样,也一定会显露出原形来的。 果然,在真气缓缓注入时,罗飞羽立刻就敏锐地发现,李靖经脉中不再是虚虚荡荡的,而是多了些东西。 尽管仍然是“空空荡荡”的样子,但是却有一股异常的真气,在消蚀着罗飞羽注入的长生气。 几经摸索调整,罗飞羽心里大有把握,撤回手掌,对红拂女说道:“可以收功了。” 红拂女收回手掌,长吁一口气。这么长时间的运功,红拂女脸上显出几分疲态来。 罗飞羽说道:“我已有八成把握,这道真气十分独特,你就在一边静坐歇息,剩下地交给我即是。” 红拂女放下心来,静坐一旁。 既然罗飞羽如此有把握,那当然不是说大话,而是真的有把握。 罗飞羽这一次,双手抵上李靖的后背,深吸一口气,一股炙热的真气透体而入。只是片刻工夫,李靖就全身冒汗,头顶却寒气升腾,形成一道白色雾气。 就连整个房间里,也寒气逼人。 这正是罗飞羽查探出来的。这股真气特性是“空”和“虚”,但是却至寒至阴,却一点寒气都不显现出来。只有在罗飞羽这般至阳真气的逼迫下,才蒸腾而出,显出原形来。 宇文化及的玄冰劲,看起来是至寒,其实却是阳极生寒。这道真气看起来虚虚荡荡的,却实际上是至寒至阴。 找对了路,对症下药就是。约莫一个时辰,罗飞羽收回双手,静坐调息。 278 天刀 罗飞羽睁开双眼时,李靖还在那里静坐。 不过他的脸色已经红润许多,能够行功运气,就足以说明罗飞羽的疗伤大有成效。 红拂女双目囧囧,看着罗飞羽,惊喜地小声说道:“总管果真是疗伤圣手!大哥和我对靖哥的伤势束手无策,到了总管手底,不过一个时辰,就手到伤愈!” 罗飞羽笑道:“我也是积累了经验,刚好在李大哥身上用得上。” 他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与红拂女走出房间,让李靖不受干扰,静坐调息。 一到外间,虬髯客和云玉真三人都还在,并没有去歇息。 一见到罗飞羽和红拂女出来,素素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虬髯客则面露微笑,云玉真则喜滋滋地说道:“看来总管为李大将军疗伤卓有成效。”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今日晚些时候,我再出手仔细查探一番,确认没有遗留隐患,即可放心了。” 众人再说上几句,窗外天色已微微泛亮,也就各自回去歇息。 罗飞羽与云玉真没有惊动其他人,回到总管府,见到尤雨晴之后,她才知道罗飞羽回来了。 …… 罗飞羽的行踪,没有对外透露。 一连三天,罗飞羽都会在夜间到李靖的府邸,为他疗伤。其实打从第一天开始,李靖就可以静坐运功调息,行动恢复。只是大家都担心有隐患,所以才如此慎重。 这天夜里,罗飞羽收功起身,很确信地对在座的红拂女等人说道:“李大哥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任何问题。” 李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行礼,说道:“总管不宜再如此称呼……” 罗飞羽哈哈大笑道:“正式场合,我当然不会如此称呼,这只是私底下的场合,无需这么分得清清楚楚。关于刺客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云玉真摇头答道:“进展有限,现在只知道是个女刺客,使用的武器似乎是飘带,施展出来的武功,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李靖沉吟道:“刺客出手,迥异于各门各派。一出手,如同营造出一个漩涡,把人吸进去。” 罗飞羽已经知道当日的情形,如若当时不是虬髯客张仲坚刚好在附近,迅速赶来,不然以李靖和红拂女两人联手,这个刺客就会得手。 虬髯客出手,三人联手抗敌,又有宋智和宋家年轻高手迅速赶来,刺客才在重创李靖后,迅速退却。 虬髯客和红拂女也都是如此感觉,两人也讲述当时的情形,只是兔起鹄飞的一会儿工夫,于两人所言,却都是前所未有的严峻时刻。 罗飞羽脸色凝重,沉吟片刻,说道:“我已经大概猜得到刺客的身份。看来江淮军不但与铁勒人勾结,还与魔门勾勾搭搭。” “刺客是魔门的人?”红拂女沉声问道。 罗飞羽点头答道:“我有六七成把握。在洛阳时,我就得知代表白道和魔门的传人现世了。一个是慈航静斋,另外一个就是魔门两门六道之首的阴葵派传人。她们刺杀李大哥,图谋的该当是江都!城内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江淮军也许已经潜至江都附近。” 呯! 李靖拍案而起,杀气腾腾地说道:“我这就去布置,做好准备!” 罗飞羽摇头道:“你继续装重伤休养,召各大将入府,来暗中布置。城中诸事由玉真去出面。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杀个出其不意!” 李靖、红拂女和云玉真没有异议,虬髯客愣了片刻,摇头叹道:“我现在才对总管心服口服。如此也好,有总管在,我也就可以打消争霸天下的雄心了。” “大哥,你……”红拂女蹙眉问道。 虬髯客哈哈笑道:“三妹放心,我当然不会现在就离开中土,怎么着也得等一等再说。” “离开中土?”罗飞羽愕然问道。 虬髯客摆手道:“我的事不重要,总管忙完大事,再边喝酒边细说。” “好!”罗飞羽答应道,“玉真赶紧去做准备,我去见见宋二叔。” …… 罗飞羽回到江都已有三天,却一直在总管府和李靖府邸之间来往,没有几个人知道罗飞羽已经回来。 不过他的行踪,恐怕瞒不过宋智,罗飞羽也没有准备瞒他。 宋家公馆,距离总管府和李靖府邸都不远。 此时又已入夜,街上没有白天那么多人,罗飞羽又是独自出行,没有带任何随从,轻车简从,十分不引人注意。 大门所在的街道,灯火通明,还停着不少马车,显是有访客尚未离开。 罗飞羽绕到后门,上前跟护卫说了一声。护卫二话不说,一边遣人前去禀报,同时迎着罗飞羽进门。 在后堂等了没一会儿,宋智就脚步匆匆地赶来,一见到罗飞羽,双眼一亮,赞道:“总管气宇轩昂,此次北行,获益匪浅啊!” 罗飞羽哈哈笑道:“智叔眼光了得,这都一眼看得出来。这次北方之行,的确获益良多,不虚此行。” “李大将军伤势如何?”宋智带着罗飞羽往书房走,不经意问道。 罗飞羽答道:“已经治好了,出手的刺客,多半是魔门阴葵派的那位传人。真没想到,江淮军竟然与魔门勾搭上了。” 宋智一愣,问道:“总管如何这么肯定?” “猜的。”罗飞羽坦率答道。 宋智轻叹一口气道:“总管猜得也太准了些。李大将军一遇刺,我就知道总管肯定会敢回来。这个事,的确是只有总管才能解决。请!” 到了书房门口,宋智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罗飞羽先进去。罗飞羽也不客气,踏步入内,只是他却发现宋智没有跟着进来,而是站在门口。 就在他发现的瞬间,双眼就看到书房里站的那个人。双手随意负在身后,挺拔如松,屹立如山,脸庞英俊不凡,额头宽广,两鬓斑白,不显丝毫的衰老之气,反倍添高门大阀的贵族气派。 他就这么看着罗飞羽,双眼如宝石般闪亮生辉,带着隐隐的笑意,却又在沉稳中带着几分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 他就站在书房里,可是罗飞羽却要到踏足进来,在他看过来时,才看到他! 罗飞羽瞬间的失神过后,淡然一笑,躬身礼道:“晚辈罗飞羽,拜见阀主!” 来的正是宋阀阀主“天刀”宋缺。 “总管不肯到岭南去,宋某也就只好亲自跑一趟,也是顺便来看看江都的气象。”宋缺说道。 他的声音柔和,好听,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成名数十年的绝顶高手。 罗飞羽苦笑道:“阀主言重了。” 宋缺淡然自若道:“江都盛况,比之杨坚杨广治下,更加气象万千。只是眼下,总管须得过得了眼前的这一难关,才能说根基稳固,能有所作为。” “阀主所说的,可是江淮军与魔门勾结,图谋江都一事?”罗飞羽问道。 宋缺双眉一掀,点点头道:“你倒是令我刮目相看。正是此事。我也是在接到加急急报后,才决定来江都一趟的。” 罗飞羽再次躬身道:“多谢阀主厚爱!这个事么,我已有六成把握,可让江淮军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279 谈心 听得罗飞羽如此自信,宋缺仰头哈哈大笑,说道:“总管如此自信,宋某倒是愿闻其详。” 罗飞羽说道:“李靖的伤势已经治愈,只是秘而不宣,以示敌以弱,引蛇出洞。江淮军和魔门勾结,图谋江都,无非是里应外合。我已经开始排查城内可疑之处,而江淮军想要潜到江都附近,只有有限的几处地方可以藏匿大军。既然我已经洞悉江淮军和魔门的图谋,此战就已然胜了一半。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六成把握,并无虚言。” 宋缺长叹一声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听说你在洛阳时,治愈了独孤盛的伤势?” “是。”罗飞羽老老实实答道。 “宇文化及修习玄冰劲,已经达到大成境界,你是如何治好独孤盛的?” 罗飞羽说道:“玄冰劲另辟蹊径,至阳生寒,的确是一门奇功绝艺。独孤盛重伤之下,玄冰劲深入经脉穴窍,只能在金针激穴,尤楚红亲自出手护住独孤盛心脉的情况下,以阴柔真气缓缓祛除,竟十余日之功,也就治愈了。” 听得罗飞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宋缺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竟然能分辨得出来玄冰劲的境界?” 罗飞羽一愣,反问道:“玄冰劲的境界?” 宋缺像是看着一无所知的孩童那样,看着罗飞羽,解释道:“武学修炼,犹如看山看水,有不同境界之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只是第一重境界,修习到极致,也就是江湖上的普通高手而已。到了看山不是山的第二重境界,才是更进一步。” 罗飞羽恍若眼前打开一扇门,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他已经触碰到,却不自知而已。 他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怪不得。玄冰劲至阳生寒,这就是第二重境界了。江湖上能达到这重境界,就是真正的高手了。那第三重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宋缺点头道:“正是。宇文化及要是不沉溺于权力和犬色声马,再潜修个十年二十年,他也许能领悟到这层境界。” 罗飞羽默然沉思片刻,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女刺客的修为,已经到了第三重境界。” 宋缺问道:“为何如此说?” 罗飞羽答道:“李靖受伤,经脉穴窍虚虚荡荡,如同功力全失。我为他疗伤时,粗时以为是至阳真气所致,一试之下发现不对劲,再细细查探,方才醒悟过来,这是至阴至寒真气,修炼到至阴生阳,又再修炼到至阳之后,才生出来的变化。如此一来,就正好契合阀主所说的三重境界。” 这一次,宋缺看着罗飞羽,双眼眼神就很是有些复杂。一方面,罗飞羽就是个初学者那样,很多的武学基础常识都欠缺。可是他却又能分辨得出来真气的层次境界! 这两个如此矛盾的方面,在他身上结合得如此完美!让宋缺心里大感荒缪绝伦。 良久之后,宋缺才蔚然长叹一声,说道:“怪不得二弟三弟谈起你时,都有些感慨万千,不知如何说是好。” 话音刚落,他就语气一变,微笑着说道:“你用的刀,取名绣春?” 罗飞羽解下背上的绣春刀,恭敬递给宋缺,说道:“是。” 宋缺拔出刀,双眼一亮,赞道:“好刀!” 他仔细翻看,把刀递还给罗飞羽。罗飞羽接过绣春刀,问道:“刀法也如修为一样,有着三重境界之分?” 宋缺微笑着说道:“哪里有什么刀法?” 罗飞羽一愣,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长生诀》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刀法剑法掌法……” “长生诀?!”宋缺肃然动容。 罗飞羽答道:“是。上次鲁叔问起时,我只说是依遗卷修炼。实则我修炼的,就是《长生诀》!” 宋缺仰头长叹,说道:“原来如此。只是江湖皆知,《长生诀》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手中,且修习出一身不俗的武功来。” 罗飞羽答道:“我也无法确定他们两人手中的《长生诀》,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我修习的,的确是当年扬州石龙所拥有的那本《长生诀》。” 他简略叙述一遍当时的情形,从遇到扬州田文老师,到在石龙的草庐遭遇到宇文化及,然后返回扬州,在田文宅中见到石龙,最后带着石龙的尸体和《长生诀》出城,再回到石龙的草庐练功,大致讲述一遍。 唯一的可疑之处,就是在石龙的草庐,宇文化及出手,他为何没有死。他只是如实说晕死过去,然后醒过来,不做任何解释,反而显得毫无破绽。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没有死在宇文化及的的手中,自然也就没有疑点。 罗飞羽说完,宋缺点头道:“这么一说,就合情合理得很。来,让我看看《长生诀》到底有何神妙之处!” 宋智的书房里,墙上挂着几把宝刀。宋缺随手取下一把,就这么随意地拿在手上,自然而然地就形如一座高山,巍然屹立。 罗飞羽站在那里,看着宋缺,完全不知从何处下手。看起来宋缺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是随意站在手里,随意地提着刀,可是罗飞羽找不到他的任何破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宋缺说道:“刀法剑法掌法拳法,有高有低,何止千种万种。可是这都只是表象。山形各异,或险峻,或雄奇,或平缓,或曲幽,水流缓急,深浅不同。可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山能称之为山,水能称之为水,不在于其山形水势,而是让山成为山水成为水的内在本质。” “心法。”罗飞羽说道,“刀法剑法掌法拳法背后的本质,都是心法。” 宋缺点头道:“当你能理解到心法三重境界,乃至于超越三重境界,自然就能领悟到,武学之道,根本没有什么刀法。比如这一刀,是什么刀法?” 说这话的同时,宋缺随意踏前一步,随手一刀劈出,动作行云流水,无迹可寻。 可是罗飞羽却在这一动的瞬间,窥见到一线机会,反手拔刀,气机牵引之下,人刀一体,身法如游鱼,顺手一刀,迎了上去。 “好!”宋缺说了一声。 砰! 怦然大响,气劲交击,罗飞羽整个人倒飞出去,恰好从书房大门翻滚着,落在外面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下来。 他心中骇然,终于见识到绝顶高手的随意一击,到底有什么样的威力。 只是深吸一口气,罗飞羽就翻身坐起来,再次体会到当初修炼《长生诀》时的情形,头顶天灵穴和双脚脚板涌泉穴分别涌入冰凉和炙热气息,在气海处交汇,然后融入到全身经脉中。 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就睁开眼,从地上电射而去,窜进书房。 280 神意 书房里,宋缺“咦”了一声。紧接着,书房里再次呯然一声大响,罗飞羽再次翻滚着倒飞出来。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在翻滚落地,而是在空中就保持着平衡,双脚落地,蹬蹬蹬连退几步,这才站住。 只是一刀,他全身经脉里真气翻涌,无法站稳,无力再次出刀攻击。 他就站在这里,深吸一口气,冰凉和炙热气息疯狂般从天灵盖和脚板涌泉穴涌入,收拢体内四处翻涌的真气,调匀内息。 这一次,还是一会儿的工夫,罗飞羽就恢复过来,再次提刀窜了进去。 “咦?长生诀竟然如此神奇?”宋缺再次惊奇说道。 在宋缺面前,罗飞羽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破绽,不管他如何竭尽所能,如何展开身法,变换招数,宋缺就始终稳稳地站在那里,随手一刀劈来,就能让他不得不竭尽所能避开。不然,只要双刀交锋,他就会被宋缺一刀劈出门外。 可是这也只是暂时的,宋缺的刀法如蜘蛛丝,越缠越紧,留给罗飞羽腾挪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最终他避无可避,只能一刀硬拼,然后又是呯然一声,连人带刀,翻滚倒飞。 呯! 罗飞羽在空中稳住身形,双脚落地,后退两步,就曲身站稳脚跟。 他距离书房大门只有半步之遥。 但他终究没有被宋缺一刀劈出门外。 “总管的确令宋某刮目相看!”宋缺双眼一亮,赞道,“能硬挡宋某三刀,却毫发无伤!” 罗飞羽深吸浅呼,调匀内息,方才开口说道:“阀主天刀,果然如天外飞仙,神妙莫测。” 宋缺长刀在手,人刀浑然一体,不动如巍巍山岳,巍然屹立。他双眼看向罗飞羽,一道无形却有如实质的刀气,以他为中心,如一堵墙一样迫来。 罗飞羽站在门口,并没有刻意运功去相抗,而是脑海中浮现出《长生诀》上的那幅站立图,双脚不丁不八,身子微曲,微微前后摇晃,如同狂风中的松树,在宋缺如涛如潮的刀气面前,怡然不惧。 宋缺双眼中异芒闪现,说道:“总管此举深得神意之妙,《长生诀》果真是神妙!” 罗飞羽忍不住问道:“神意?什么是神意?” 他一开口,就无法保持住刚才的境界,一瞬间,他就感受到宋缺的刀气如无数刀锋,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迫来。 一察觉到不对,他就自然而然地身形一晃,如游鱼一样,在如涛如潮的刀气中逆流而上,主动发起攻势。 他的身法,已经看不出多少碧落红尘的痕迹,手中绣春刀,变化无方,可就是找不到宋缺的破绽,攻势无法化作实招。 宋缺微微一笑,手中宝刀一扬。罗飞羽立即刀势一变,刀化长虹,直取宋缺手中的宝刀。 就像是飞蛾被灯火所诱,飞扑过去一般。 呯! 双刀交击,罗飞羽显出身形,再次在空中翻滚,然后落地,后退两步,站稳脚跟,回到刚才站立的距门口半步之处。 “神是心神,意是身意。”宋缺说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神凝始可意到,意到身随,才可言法,再从有法入无法之境,始可言懂用刀。” 罗飞羽凝神思索,立时恍然大悟。 刚才他在想起《长生诀》中的那幅站立图,就是晋入神意合一的境地。而后一开口说话,神意分离,立时就为宋缺刀气所袭。他自然而然地出刀抢攻,就是身意。 只是宋缺一个简单地动作,就诱得他出手,就是以神意合一对付神意分离,简直就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罗飞羽睁开双眼,动容道:“我明白了。神意合一,刀法天成,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而是一招一式,皆可因时因势而变,从有法入无法之境。” 在他说话时,身躯保持着微曲,前后微微晃动,没有什么规律,却浑然天成,自然而然。 宋缺赞道:“总管孺子可教也!” 话音刚落,宋缺踏前一步,刀气气势陡然一变,不再是如涛如潮,而是如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涌起的狂飙,冰寒彻骨,朝着罗飞羽席卷而来。 宋缺的宝刀破空而来,妙象纷呈,变化无穷,可偏偏每一个变化却又如直抒胸臆,把心意用刀写出来那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宝刀的每一个变化,都是针对罗飞羽的变化而生,偏偏还是如有神助,提前一步封死罗飞羽的所有变化后着。 如此可怕的刀法,让罗飞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取胜可能,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弃刀投降的念头。 头顶天灵穴和脚板涌泉穴,冰冷和炙热气息疯狂涌入,在气海处交汇,轰击着罗飞羽的心神,驱散刚刚泛起苗头的弃刀投降的念头。 他的双眼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身随意到,悍然迎了上去。 呯! 两刀交击,气劲交激。 罗飞羽蹬蹬蹬连连后退,可他不是直线后退,而是每一步都踏着某种玄妙的步伐,每退一步,宋缺这一刀的刀劲,就被化解一份。 饶是如此,罗飞羽还是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如游鱼挣脱束缚,恢复自由。 直到他再次回到距门口半步之处站立,宋缺宝刀刀锋遥指着他,都没有乘胜追击,仰天大笑道:“总管现在体会到什么是神意合一了?” 罗飞羽身躯微微前后摇摆,比之此前,更为适意自然,点头答道:“是,神意合一,超乎思想之外,出手之后,才想到该当这样出手。” 宋缺点头微笑道:“神意是心法与刻苦磨砺和实战经验的交融汇合,只有每招每式,举手投足,都神意交融,刀法方可随心所欲。看,这是第二刀!” 噗! 宋缺踏前一步,整座书房都似是摇晃一下,发出“噗”的一声响。 随着他的步伐,宝刀横削而出,没有任何花巧变化,却大巧若拙,化腐朽为神奇,封死罗飞羽所有可能的出手可能。 单凭刀法看,这一刀就跟初学者出的一刀十分形似,内里却完全不是同一个境界。 以至于以罗飞羽所思所想,无法展开身法,无法出刀。 不由自主地,他就想也没用想,踏前一步,一刀砍出,举刀格挡。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出手之后,罗飞羽才想到这个问题。 281 论法 罗飞羽是先有出击的的动作,接着才意识到这般举动,才是当前的唯一应对。 面对宋缺如此一刀,罗飞羽是在庞大的压力下,达到神意合一的境界。 铮! 双刀交锋,劲气交击。 罗飞羽蹬蹬蹬倒退数步,以玄妙的步伐,化解这一刀带来的劲力,再次回到刚开始站立的地方。 “这一刀,总管以为如何?”宋缺问道。 罗飞羽脱口而出道:“这一刀就是一刀,却寓所有的变化于不变化之中。我找不到破绽,没有应变之法,只有硬挡,或可有一线生机。” “这就是神意合一带来的直觉!”宋缺说道,“高手相争,生死一线,战机瞬息万变。等你反应过来想明白了,战机已消逝无踪,何谈克敌制胜。故而没有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什么招数,战略战术,阴谋诡计,都是一无用处的,生死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罗飞羽凝神沉思,瞬间就结合自身的经历,理解宋缺这番话。神意是长期的锤炼磨砺和心法的结合,于他就是使用绣春刀打下天下的二十余年的生死磨砺,与《长生诀》的融合。故而他虽然直至今日才知道神意是什么,却在生死决战中,不自觉地就踏进神意合一的境界。 所以他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战中,克敌制胜,无往而不利。 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只是他一直不明白而已。 而现在,他在宋缺的教导下,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宋缺刀锋指地,直到罗飞羽抬起头来,才接着说道:“总管悟性惊人,一点就通。接下来的这一刀,一共九式,每式九种变化,乃是当年我刀法大成之后自创的一招,甚是自得。直到领悟到真正的刀法之后,我才醒悟到,当年是何等的坐井观天!” 罗飞羽肃然道:“那也只是阀主这样的惊才绝艳绝顶高手,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其他人恐怕終其一辈子,都无法仰望阀主当年这一招的高度。” 宋缺仰头哈哈大笑,宝刀一动,整个人立时就化作九道虚影,从不同的方向,朝罗飞羽扑来。 他这是举重若轻,身形灵动。罗飞羽则踏前一步,发出咚的一声响,长刀横扫,如有千钧之力,大有横扫千军的气势。与之相反,罗飞羽这是举轻若重。 呯呯呯! 一连串的双刀交击声,响成一片,如同一声。 短短的瞬间,罗飞羽就硬挡了宋缺九刀,完全没有任何换气回气的空隙。 九刀一过,宋缺手中的宝刀,犹如有灵性一般,再次弹卷回来,又是连续九刀,一刀接一刀,劈在同一个地方,劲气如一波叠加一波,浪浪奔涌,十分霸道。 罗飞羽脚下踏着玄妙的步伐,连退九步,才能化解掉袭来的劲道。 整个过程中,他完全连吸口气都做不到。全程屏住呼吸,体内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如同处于崩散的边缘。 接下来的九刀,则是快慢各异,忽轻忽重,令人难以捉摸。 罗飞羽体内经脉酸胀如鼓,真气疯狂奔涌,已经快要油尽灯枯。这种感觉,在他练成《长生诀》之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如同听到一声轰鸣,如同笼罩着他的一个透明罩子轰然崩裂,晋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头顶天灵穴,脚板涌泉穴,涌入冰凉和炙热气息。只是这一次,与刚练成《长生诀》时相反,头顶涌入的是炙热气息,双脚脚板涌入的,则是冰凉气息,十分神奇。 三股气息在气海处轰然交汇,如冷热融汇成甘霖,涌进已然油尽灯枯的经脉,立时如干涸的河道得到滋润,重又变得生机勃来。 宋缺的攻势,连绵不绝,大有无穷无尽的架势。罗飞羽如破茧而出,重获新生一样,一刀接一刀,刀刀不让。 整个书房里,呯呯声响成一片,形如悠长的一声。 呯的一声大响,宋缺显出身形,提刀站在最先出手的地方,罗飞羽则恰好退回到门口半步之处,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绣春刀。 “总管可是明白了些什么?”宋缺柔和的声音响起。 罗飞羽随意挥着手中的绣春刀,答道:“我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感觉到这把绣春刀,就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 宋缺哈哈一笑,道:“总管所得,当不止如此这些。” “是,”罗飞羽说道,“挡到阀主的二十七刀时,我本已差不多油尽灯枯。可是就在那一刻,我却如打破身周的透明罩子,接触到一个新的境界。接下来的五十四刀,我才能一一接下来,一刀不漏。” 宋缺叹口气道:“《长生诀》果真是千古奇书。很好,如此这趟江都之行,才算是不虚此行!” 他一边说,随手把宝刀挂回到墙上,拿起案桌上那把毫不起眼的长刀,刀鞘灰扑扑的,很是有些年头。 罗飞羽双眼一缩,福至心灵一般,问道:“这把刀,才是阀主争锋天下,从无对手的那把天刀?” 之所以这么说,他是从宋缺三重境界之说领悟到的。 宋缺拔刀在手,点点头道:“正是!宋某刀法大成时,已经凭此可以称雄江湖。可是游历数年,虽败敌无数,却也见识到绝顶高手,领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由此由有法晋入无法,方知江湖争雄好胜,实乃小孩儿过家家,绝顶高手是以不战止战,淡然在江湖之外。及至宋某领悟到有法而无法,无法而有法,天地人浑然合一,方才臻至绝顶高手的真正大家之境。” 罗飞羽眉头微蹙,喃喃道:“阀主所说,莫非是更高一层的第四重境界?” 宋缺点头道:“有法乃地界层次,无法则是天界层次,天地之间属人,只有有法中暗含无法,无法中暗含有法,天地人浑然合一,才是天地贯通,有法而无法,无法而有法。” 罗飞羽皱着眉头,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似是心里明白,但是却又没有真正的明白。 思索半响,罗飞羽还是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有法就是遵循固有招数,无法就是妙手天成。有法而无法,无法而有法,又是如何才能达到?难道是说有法落于有迹,无法又会如何?” 282 痛快 罗飞羽在沉思。 宋缺看着手里的天刀,说道:“有法无法,得法而忘法。有法过于拘泥于一招一式,落于下乘。无法无意,则为散失。故而用刀最重刀意,最要紧在于有意无意之间。这个意境,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就像这一刀。” 天刀脱鞘而出,漫不经心的一样,劈了过来。 罗飞羽正在凝神思索,哪想得到宋缺说打就打,毫无征兆,就一刀砍来。 这一刀无始无终,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刀未到,刀势已笼罩住罗飞羽所有的退路,避无可避,让无可让,也没有进击的机会和路径。 陡然之间,罗飞羽就全身经脉如沸腾起来,踏步,拔刀,一气呵成。 所有的动作,他都是先做出反应,然后才意识到这样做最为有效。 铛! 两刀交击。 可是没有劲气碰撞,就如同两人只是用刀的初学者,刀对刀碰了一招而已。 可是罗飞羽感受到的,就完全不一样。 宋缺手里的天刀,如同生出强大的吸力。牢牢把绣春刀吸附在刀锋下。可是从天刀上,却又如有一座大山压下来,每时每刻,压力都在有增无减。 如此继续下去,不用多长时间,罗飞羽就会被这股压力给压垮。 全身真气疯狂奔涌,带来力量,抵御着这股庞大的压力。宋缺则很是轻松自在,状若天神,左手刀鞘,右手天刀,看着罗飞羽在竭力抵抗,说道:“你可知为何未能从我这一刀之下脱开?”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答道:“阀主这一刀毫无预兆,我出招只能全力以赴。” 宋缺微微一笑道:“出招不留余力,故而才如此无法脱开,也就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话这么说,宋缺天刀下的压力,却一直在增加,只是他没有真个儿施出杀招而已。 他这是在以实战传道。 罗飞羽转瞬间明白过来,稍一沉吟,真气分为两股,一股往回一收,一股往前一冲。 如此一拉一冲,来自天刀的强大压力,瞬间得到一点松懈,如同黑云压顶中出现一丝丝的缝隙。 就是这点缝隙,给了罗飞羽脱逃的机会。他整个人如一条游鱼,顺着这点微弱的水流,摇头摆尾,往后退开半步,滑了出去。 “咦?”宋缺甚是惊异。 天刀上的刀意气势,尾随着罗飞羽迫去。罗飞羽踏着玄奥的步法,绣春刀顺着身形一拖,手腕一抖,就劈出一刀。 宋缺没有追击,但是罗飞羽这一刀,却阻遏住天刀的刀意气势。直至此刻,罗飞羽才算是彻底摆脱宋缺天刀的压力。 他长吁一口气,绣春刀刀尖朝地,说道:“我有点明白何为有意无意之间的境界了,如此方能做到出刀收发由心。” “哦?”宋缺双眉一掀,问道,“出刀我看看!” 话音刚落,罗飞羽身形一晃,如一道龙卷风暴,绣春刀旋转着,拦腰一刀朝宋缺斩去。 宋缺呵呵大笑,天刀反手一撩。 呯! 双刀交击,劲气一碰即收。罗飞羽身形一沾即走,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被宋缺天刀吸住。 此刻罗飞羽才体会到游鱼飞鸟的灵动。在宋缺面前,他一直处于被压制住的状态,身形凝滞,直到此刻,他方才体会到收发由心的感觉,重新感受到灵动的自由。 他围着宋缺,绣春刀如春风细雨,时而如狂风骤雨,无孔不入地倾泼过去。 可是不管他攻得如何缓急,宋缺始终如屹立在那里的一座大山,巍然不动,风雨再大,狂风再急,也无法撼动半分。 他杀得兴起,浑然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面对的又是谁,绣春刀随心所欲,各种妙招迭出,杀得十分痛苦。 宋缺像是随手挥舞着天刀,一一挡住罗飞羽的攻击,哈哈大笑道:“好!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偶尔他会挥出一刀,罗飞羽立即就如同蝴蝶一样,绣春刀与天刀一触即分,然后后退几步,又折回来,顺手又是一刀。 两人如同不知疲倦一样,双刀交击,呯呯呯声不绝于耳。 蓦然之间,两道人影倏然分开,罗飞羽退回到门口处,收起绣春刀,对着宋缺恭敬道:“多谢阀主指点!他日有成,都是拜阀主今夜所赐。” 他这是真心话。能得到宋缺如此指点,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宋缺乃是当世公认的三大武学宗师,点评指点都是切中要害,令罗飞羽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宋缺还刀入鞘,微微一笑道:“我们之间无需这么多废话。你这次北行,对北方诸雄,可有些什么所得?” 这就是要谈正事了。 罗飞羽走到宋缺下首的木圈椅上坐下,说道:“此次北行,颇有些时日,也大有所得。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兵不血刃,得到彭城。现在北方诸雄,也都心知肚明,江都军已经把一只脚插进中原纷争之中了。” “嗯,你的崛起之快,我都看走了眼。”宋缺说道,“可是你想要介入北方之争,殊为不易。前有李密和翟让挡道,东都有王世充,长安有宇文阀,北方还有李阀盘踞太原,和河北的窦建德,你准备如何做?” 罗飞羽嘿嘿笑道:“守株待兔,静待良机!” 宋缺眉头一蹙。 罗飞羽解释道:“即使我已经伸一只脚到中原,北方诸雄,打从心底里,还是不会认为我有多大的可作为之处。江都四战之地,有江淮军和沈法兴虎视眈眈,还有巴陵帮萧铣,他们判断江都军无力大举北上。我要的,就是坐山观虎斗,时机一到,就能大有作为了。” “坐山观虎斗……”宋缺沉吟道,“你就不担心有人捷足先登,攻入洛阳?” 罗飞羽摇头道:“洛阳现在就在王世充手中,临近势力,也就翟让、李密和太原的李阀,大家互相牵制,动弹不得,没有人能短时间攻入洛阳。再说了,即使有人能攻入洛阳,也难以守住,一如王世充那样。” 宋缺抬头看着书房的天花板,沉吟良久,刚才长叹一声道:“荥阳李密和翟让决裂翻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心里一震。 看这个样子,宋缺对李密恐怕是失去信心了。 他微微笑道:“我在荥阳时,就一再说过,李密麾下尽是些骄兵狂将,尘埃未定,就傲然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根本不把大龙头翟让放在眼里,各种公然挤兑羞辱打压。更为令人震惊的是,他们打定主意,是不准备让我离开荥阳,打江都军的主意。” 罗飞羽从进入荥阳开始,娓娓道来。 283 正事 荥阳决裂,实则就是瓦岗军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当时,瓦岗军正聚集大军,全力攻打兴洛仓。荥阳之变之后,瓦岗军决裂,分为两股势力,分别由翟让统帅的瓦岗军,以及李密统帅的蒲山公营。 围攻兴洛仓的瓦岗大军,也因此而一分为二。兴洛仓之围,也就此解除。 其后洛阳城发生剧变,瓦岗军也毫无作为。翟让和李密两人已是势同水火,相互敌视,彼此都不敢有大的动作。 直到李密谋取梁郡,彭城则为江都军所得。 听完罗飞羽的讲述,宋缺再次长叹一声,叹道“我原本以为,论天下英雄,李密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也是最有可能率先攻入洛阳,终结大隋。那时,他势必声威大震,振臂一呼,必天下群起而响应。” “李密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罗飞羽坦然说道,“他想要攻入洛阳,首先就得打垮翟让。而在他的身后,还有河北的窦建德,在虎视眈眈。此前,窦建德忌惮瓦岗军的强大实力,不敢造次,但是现在,瓦岗军的分裂,让他看到了机会。” “窦建德可有派人来跟你接触?”宋缺突然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想来快了。” 宋缺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当然乐见其成!”罗飞羽答道,“不光是河北的窦建德,荥阳的翟让,都很有可能会派人前来。唯独李密是拉不下这个脸来。而实际上,李密才是最需要来与我见一见的人。” 宋缺微微一笑道“他如若有这个气量,也就不会容不下区区一个翟让。” 罗飞羽笑而不答。 “你也不要因此而小瞧了李密。”宋缺说道,“李密已经说动南海派,全力助他取得天下,当然内中的严苛条件,并不能得知。” “南海派?”罗飞羽皱眉问道。 “名震南方的南海派,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罗飞羽摇头道“那当然不是。只是这个消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罢了。南海派一向在海南大岛上,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为何此刻会出山,而且还选择李密?” 宋缺微笑道“李密之父李宽,曾有大恩于南海派。他起兵以来,几次三番邀请南海派相助,南海派一直婉拒。直到这一次,杨广身死,李密与翟让决裂,南海派掌门梅洵才得到师公“南海仙翁”晁公错的首肯,答应李密,倾南海派之力,助他取得天下。” 罗飞羽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如此说来,李密已经对与阀主的盟约不大看好哩。” 宋缺脸色不变,“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得如同是在说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问道“你为何如此说呢?” “直觉。”罗飞羽坦然说道,“也正说明李密对攻入洛阳失去了信心。区区一个南海派,左右不了大局,更无法让李密能越过翟让,攻入洛阳。” 宋缺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李密曾有书信于我,细细解释其中的缘由。” “他是希望阀主不要因此而攻打南海派的老巢。” 宋缺笑而不答,再次问道“对江淮军和杜伏威,你的提议可谓别出心裁。此法凑效的可能性有几成?” “至少六成。”罗飞羽很自信地说道,“杜叔曾与我在历阳交过手,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卒,就让他损兵折将。现如今我坐拥江都,屯重兵于丹阳,又曾大破李子通两万精兵,他再怎么自认英雄盖世,也不敢来打江都的主意。而他为了图谋洛阳,就只得另寻出路。” “江淮军不是正在魔门相助下,图谋江都?”宋缺面部改色问道。 罗飞羽答道“我判断这是辅公佑的主意,恐怕也得到杜叔的默许。这是一次尝试,于他没有什么损失,即使辅公佑失败,他也反而是获益匪浅,既巩固他在江淮军中的威信,又大增他在面对魔门时的话语权。” 宋缺哈哈笑道“怪不得二弟对你甚赞有加,极为看好。如此说来,你是要在解决此事后,才去历阳见杜伏威。嗯,我就在这里多等几天,再跟你一起去见见杜伏威。” “啊?!”罗飞羽大吃一惊,“阀主的意思是……” 宋缺淡淡说道“杜伏威这事不解决,天下还会以为我宋某人怕了区区一个江淮军。” 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如此就请阀主安心在江都多待几天。我相信杜叔会看清形势,做出正确的抉择的。” 宋缺起身,答应下来,含笑目送罗飞羽离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过不多时,宋智悄然进来,径直在木圈椅上坐下,笑了一声说道“大兄以为此子如何?” 宋缺睁开双眼,微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南方诸雄中,也的确只有此子方可与北方诸雄一较长短!” “嗯,深谋远虑,谋定而后动,十分难得。唯一可虑之处,他有好些事,并未合盘托出。” 宋缺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也有很多事未曾向他合盘托出。” 宋智面色一愣,说道“是,大兄所言极是。如此说来,大兄是准备出手了?” 宋缺摇头道“还未到时机。待解决杜伏威这个事之后,再作打算不迟。” 宋智脸色变得轻松下来,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宋缺这个态度,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至少说明他已经下定六七成决心,所欠缺的,只是个时机罢了。 在宋智看来,值此天下大乱之际,宋家是该早日下定决心,参与其中。不然,等到尘埃落定,宋家再想有所作为,可就难上加难了。 更何况,此刻罗飞羽已经一只脚插到中原战局之中。不像以前,宋家空有一支足可以影响南方局势的庞大势力,想要参到中原纷争,却仍旧鞭长莫及。 他哈哈笑道“江都繁盛,更甚昔日,更难得的是充满朝气活力。大兄这几日不妨到处走走看看,更可到竹花帮的天香楼赌几手,看看手气。” 宋缺露出几分笑意来,说道“我正有此意。天香楼赌场的那个包百有,还是罗总管的得力干将?” 宋智点头道“是。罗总管现如今基本少有过问帮中事务,竹花帮各堂主各司其职,帮中事务井井有条,十分难得。” 。 284 开始 见过宋缺,对罗飞羽来说,宛如又一次脱胎换骨,化蝶了一般。 他从宋家公馆回到总管府,就闭门不出,潜心静修。只关心云玉真和李靖清查城里城外江淮军的事,其他事一概不过问。 仅仅过了一天,这个事就有了眉目。 江淮军的确是有人潜入城内,并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这并不奇怪。 江都这样的大城,有各方势力在此设立据点,收集情报,都是正常的事。即使是罗飞羽,也在洛阳这样的地方,设立有情报收集据点。 但是江淮军这个以怡红院为掩护的据点,近来一段时间,却大有些异常,进来了很多人,已经超越了正常的情报据点的规模。 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是分散在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里,缓缓进行,也还是留下很多蛛丝马迹。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清查得一清二楚。 怡红院位于城南。那里并不是权贵富商云集的区域,属于江都城内的平民区域。 罗飞羽得到禀报后,给云玉真和李靖的命令是不要打草惊蛇,而是耐心地等着。 只有江淮军潜入到江都附近,潜入城内的这些人,才会发动。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江都城里,流言蜚语纷起,说大将军李靖重伤不治,无法理事。总管不归,不知去向。 这当然都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带来的效果,还是很明显,整个江都城里,弥漫着一股惊恐不安的气氛。只是江都城里的大军,却如沉睡的巨兽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 城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云玉真出面处理。罗飞羽的行踪,则只有那些最为核心可信的人员,才略知一二。 罗飞羽很能沉得住气,仍旧在总管府中,闭门不出,潜修苦练。 直到李靖那边来人禀报,说有新的发现,罗飞羽这才悄然离开总管府,来到李靖的府邸。 聚在这里的人,都是江都军内的核心人物,也都是信得过的人物。在这一次短短几天的风波中,也得到了考验。 “总管!” “总管!” 罗飞羽一进来,众人就纷纷行礼,低声喊着。 竹花帮留在江都的,是四位堂主,包百有,沈北昌,以及邵令周,和站在云玉真身边的尤雨晴。 罗飞羽对众人微笑点头示意,走到留给他的主位处站定,左手边是李靖和红拂女,右手边是云玉真和尤雨晴。 众人围着江都城的沙盘站立。 罗飞羽环顾一扫,微微笑道“江淮军终于来了?” 这是明知故问,并且还是带着强大的信心,以及几分不屑。 众人哄堂大笑,只是声音压抑着,没有那么大声。 李靖手里的长杆,点着沙盘中的一处山谷,说说道“江淮军三万,潜伏于此,另外还有两支各五千人马,分别潜伏于此两处。” 沙盘上,城池轮廓,周边地形山川河流,都如缩微的山水一样,十分形象。江淮军潜伏的人马,只需急行军一个时辰,即可抵达江都城外。 这是罗飞羽在掌控江都之后,特意召集能工巧匠,花费诺大时间心力做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份,还没有完全完工。 云玉真手里的长杆指着城南,说道“江淮军潜入场内的细作,也正在聚集于此,今晚就会发动。”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很好。既然江淮军干巴巴地送这么份大礼来,我们不能不收下。一待江淮军细作发动,抢夺西门,先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之剿灭,再待江淮军发现事情不可为撤军之时,发动攻击,衔尾追杀,一举击溃这支江淮军!”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领命离去。 …… 宋家公馆,书房,宋缺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眼微闭。光是这么静坐不动,宋缺都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气势。 书房外,脚步声响起,宋智踏着不急不慢的步伐,走了进来。在他踏进书房的瞬间,宋缺也恰好睁开双眼。 “大兄,开始了。”宋智微笑道。 “好。”宋缺长身而起,伸手拿起案桌上的天刀,就这么随手抓在手中,“我们也去瞧瞧热闹,看看这一次,魔门派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此。” …… 西门,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城头上,灯笼在夜风中飘曳,巡逻的士卒隔段时间,就在城头上来回走过,尽职尽守。 长街的黑暗阴影中,一队黑衣人如同阴影中的鱼群,悄然游至。 领头的是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身材高瘦欣长。他没有如同其他黑衣人那样,以黑布蒙面,而是空着双手,倏然止步,看着西城城门前空地上站着的那道人影。 这个人影所站的位置,就正是通往城门的街口,无法避开。可是这么个敏感时刻,这个人站在这么个敏感的地方,显然不是为了看夜色,而是在这里等着! 中年文士从黑暗阴影中走了出来,其他的黑衣人都隐在黑暗中,静候命令。 “你是什么人?”中年文士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沉声问道。 “魔门?”这道人影正是罗飞羽,带着笑意问道,“既然你们想要联合江淮军夺取江都,又如何连我都不认得?” “你是……扬州总管罗飞羽?!”中年文士心中一沉,沉声问道。 罗飞羽哈哈笑道“你还是有点门道。你呢,又是何人?” 中年文士沉默着,一颗心直往下沉。 就在此时,罗飞羽手中的镔铁长枪往前一举,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李靖和红拂女全身披挂,带着一队队全身铠甲的士卒,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显出身形来。 前排士卒手持巨盾,后排士卒手持强弩,最后排士卒架着长枪,架在巨盾上,真正是长枪如林。 与此同时,长街两边,纷纷亮起灯笼,把长街照得一片明亮。隐身在黑暗中的黑衣人,立时无处遁形,一个个惊慌失措,挤成一团。 中年文士面不改色,神情如常,微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罗飞羽森然答道“魔门传人出手刺杀,伙同江淮军图谋江都,我要是还没点准备,就不用混了。只是你留在江都,殊为不智啊。” “怎么?即使你有所准备,难道又能留得下我?”中年文士轻蔑地说道。 罗飞羽淡然道“我也许留不下你,但江都城中,自然有人留得下你。” “地剑宋智么?”中年文士是轻笑道,“即使是天刀亲至,也未必留得下我,更何况区区一柄地剑!” 话音刚落,侧面黑暗中响起柔和的声音“边不负,你倒是自负得很,你的魔心连环要是能跟你的嘴巴一样厉害,那倒是有几分自负的资格。” 边不负脸色大变,扭头看过去。与此同时,罗飞羽骤然如鬼魅般,身形飘然而起,镔铁长枪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就这么腾飞在空中,如雄鹰一样,凌空扑去。 。 285 不负 边不负脸色大变,扭头看过去时,正好看到宋缺随手抓着他那边名震天下的天刀,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他显然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听到边不负刚才所说的话。 这一刻,边不负心神全部放在天刀宋缺身上,浑然没想到对面的罗飞羽,更没想到罗飞羽此刻已经飞临他的头顶。 偏偏罗飞羽的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十分诡异。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刀,一刀劈下。 边不负悚然一惊,愕然抬头,立时脸色凝重,惊觉罗飞羽的这一刀,虽然看起来简简单单,却俨然封死了他所有的变化后着。 有天刀宋缺在旁,边不负再怎么自负,此刻也不敢陷入困境之中,真个儿被罗飞羽的这一刀给缠上。 转念之间,他双眼张合,精芒大盛,没有选择与罗飞羽争锋相对,而是身形一晃,虚晃一招,往外飘飞。 他以为凭自己的功力,可以脱离罗飞羽的刀势笼罩,可以逃脱。 宋缺冷笑一声,如炸雷在边不负的耳边炸响。边不负心神巨震,眼光一瞥,察觉宋缺并没有真个儿出手,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连拔刀的动作都没有。 就在他心中稍定时,一股冰寒自心底深处泛起,他悚然一惊,方才惊觉到,罗飞羽的一刀,竟然已经近身。 他只得举手格挡。 铮! 边不负并不是赤手空拳,宽袍大袖滑下,露出右手扣着的圆铁环,直径约莫半尺,银光闪闪。 刀环交击,边不负脸色一变,微露诧异,然后转瞬间又再一变,整个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往后倒飞。 他的魔心连环,可借圆铁环回旋之力,卸去敌方的攻击之力,然后借劲生力,反击对方。 可是刚才,罗飞羽一刀劈开,威势十足,可是刀环交击时,力道却虚虚荡荡,竟然无劲可借。而就在边不负大感诧异,变招准备反击时,罗飞羽的刀上猛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令他骤然方寸大乱,勉力提劲格挡,导致被罗飞羽一刀给劈飞! 罗飞羽也是错开两步。 只是他双脚踏着玄妙的步伐,两步间就化去这股反冲之力,然后再跨两步,如游鱼摆尾,绣春刀重又循着边不负追去。 边不负心神巨震,心知自己严重低估了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 可此时他已无法可想,只能看着罗飞羽如鬼魅般揉身而上,长刀又砍了过来。 这一刀刀锋微微晃动,竟然在一招之间,就隐隐然封死了他所有的应对! 边不负到底是魔门阴葵派的第二号人物,功力深厚,实战经验丰富。左手一翻,又显出一只圆铁环,与右手圆铁环交击,发成“铮”的一声脆响,余音袅袅。 这正是边不负“魔心连环”的绝技之一,魔音夺心。 不光是这声音,而是双环交击时,以魔功注入,虽然比起师姐祝玉妍天魔中的天魔音要稍逊一筹,却也足以扰乱敌人的心神。 罗飞羽心神一震,绣春刀立时变得粘稠凝滞起来,不再如刚才那般灵动。 就在这个瞬间,边不负双手圆铁环如活了过来,如两只蝴蝶,从左右翩翩飞舞着,飞到绣春刀上。 铛! 一声脆响,圆铁环与绣春刀相击,罗飞羽往后倒飞退开,步伐玄奥,不是直接蹬蹬蹬后退,而是忽左忽右,完全无法琢磨。 边不负左手圆铁环已经做好准备,在一击凑效后,就会循迹追杀。 可是罗飞羽的这一刀,虽然罗飞羽被击退,却也封死了边不负追杀的去路。 边不负借势止步,身形一转,就欲脱离战圈,可是刚刚踏出半步,他就倏然止步,看着另一侧巷道里走出来的宋智。 在岭南宋家,自然是阀主天刀宋缺最为天下知名。但实际上,常在江湖上走动的,反而是宋缺的两个亲弟,地剑宋智,银须宋鲁。 宋智没有拔剑,可是那股气势,却是实实在在的。只需要边不负再踏出半步,就会引发他出手。 “怎么?名震天下的宋阀,什么时候开始以多打少了?”边不负面带微笑说道。 他的双手宽袍大袖滑下,盖住手中的圆铁环。夜色灯光之下,显得大袖飘飘,甚是潇洒飘逸。 宋智哈哈一笑道“魔门中人,就是损人利己,还总是抢先指责他人。边不负,你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但是收拾你,何须寒家以多打少?” 边不负看着宋智好整以暇的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笑意,眉头微蹙,心里感觉到很不对劲。猛然之间,他旋风般转身,正看到绣春刀那雪亮的刀锋,已然近身。 陡然之间,他心中骇然,飞身飘然后退的同时,双手一挥。 铿锵一声,劲气溅射,嗤嗤作响。 宽袍大袖被劲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往四周激飞,如一只只蝴蝶。 边不负全身剧震,猝不及防之下,蹬蹬蹬往后倒退。可是令他骇然的是,罗飞羽在劲力交击之下,竟然左右一扭只退了两步,就又揉身而上,挥刀杀了过来! 这是什么步法刀法?边不负心中骇然。 猛然间,他如被电石火光击中,想了起来。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的步法,带着些许独孤家的“碧落红尘”的痕迹! 而这个刀法,可不就是宋缺赖以称雄天下的天刀刀法? 可是眼下,他虽然看明白了,还是无法可想。双手衣袖在刚才的一击中,已经化作碎片,四处飘飞,以至于双手手臂,手中的圆铁环,也就失去了衣袖的遮挡,袒露在外。 尤为令他忌惮的是,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悄然无声,踏地无声,一刀劈出,没有刀风,看起来毫无威势,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 可是刀劲收发自如,一下子虚虚荡荡的,一下子又如泰山压顶! 假以时日,这个小子就会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一刹那间,边不负心中杀意大盛,泛起一个念头,一定要趁早除去这个年轻高手!以绝后患! 就在他转念之间,罗飞羽一刀已然杀至,刀势飘忽,难以捉摸。边不负心中悚然一惊,情知刚才心神一瞬间的失神,已然为对方所乘,看不清他的刀势了。 心念急转之间,边不负竭尽所能,双手圆铁环回旋飞舞,如一对蝴蝶,与雪亮的刀光战成一团。 一阵乒乒乓乓声响过后,两道人影一合乍分,边不负怒吼一声,带起一蓬血雨,身形几个闪落,没入到黑衣人所在的大街中,倏然远去。 。 286 魔门 罗飞羽没有追击。宋缺和宋智也没有动。 边不负的确是魔门高手,在宋缺和宋智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来的不利情形下,虽然为罗飞羽所伤,仍然能创造出有利条件,迅速逃离。 江淮军潜入江都的这些人,人数并不多,也就三百人左右。但看样子都是高手,一个个身穿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精光闪闪。 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们被大军包围,已是瓮中之鳖,是以虽然挤在长街上,却摆出一副死战到底的架势。 当然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就已经说明他们心底里的真实想法。再加上边不负被击败逃走,随着边不负一起来的几名高手,也尾随而去。他们逃走时,还不敢出手杀人,以免激怒对方,导致罗飞羽和宋缺等人的追杀。 这些人如何处置,罗飞羽没有理会,交由李靖去处理。在李靖的号令下,大军步步为营,缓缓推进,只需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即使都是高手,也会丧命在如雨般射来的羽箭之下,无人能够幸存。 “这些人总管打算如何处置?”宋智问道。 宋缺也没有离开,三人站在一处,看着大队人马步步进逼,围而不攻。 这还贵意图很明显,那就是逼迫这些人放下武器投降。 罗飞羽淡然答道“这得看这些人是不是有眼力劲儿。想活,他们就能活,想死,他们会死得一个不剩。” 宋智微微笑道“总管看来已经是成竹在胸。这一次,江淮军辅公佑有难了。” “辅公佑和杜叔之间,是否也跟李密与翟让那样,十分不合?”罗飞羽扭头问道。 宋智嘿嘿一笑“表面上看不然,实际可能更严重些。辅公佑与杜伏威乃刎颈之交,只是江淮军兵势日状,两人之间的猜忌和分歧日大。此次辅公佑与魔门勾结,谋取江都,不管是否得到杜伏威的首肯,都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破裂。” “那就好办了。”罗飞羽说道,“魔门也真是不知所谓,竟然找到我的头上来。既然如此,我也得好好回敬他们才是!” “总管的意思是……”宋智问道。 “好好招呼城外的江淮军,就是第一道回敬。接下来,就是魔门想要什么,我就去给他们捣捣乱,填点麻烦,找点乐子。” 宋智摇头苦笑,道“总管就不怕魔门的报复?” 罗飞羽说道“怕什么,反正他们不来惹我,我也会去惹他们的。” 宋智愕然。 宋缺则脸色如常,浑然如没听到似的。 那边虽然气氛紧张,却没有爆发战斗。李靖带着一个黑衣人人走了过来,手中已没有武器。 他走到罗飞羽跟前跪下,非常自觉。 罗飞羽说道“很好,看来你们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选择了投降。” “是!”黑衣人低着头,答道。 “你们是辅公佑部属?”罗飞羽问道。 黑衣人身躯微微一颤,老老实实答道“是。” “他率大军就在城外?” “是。” …… 黑衣人很是配合,有问必答,把所知道的,一一回复,没有迟疑思索,不知道的,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罗飞羽问完,没有让黑衣人起身,而是转向宋缺问道“我问完了,阀主可有些什么要问的?” 黑衣人全身剧震,抬头看了宋缺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宋缺淡淡说道“这里是总管在作主,宋某没有什么要问的。” 罗飞羽转向黑衣人,沉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去挑选几个可靠的人,打开城门,发信号给辅公佑,让他率军入城。” “这……”黑衣人抬起头,震惊不解。 罗飞羽说道“你照办就是了!” 黑衣人起身,转身离去。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罗飞羽说道“我准备借这次机会,宰了辅公佑,阀主以为如何?” 宋缺答道“总管既然有此意,宋某自然无异议。不过辅公佑要是逃出城,我会在城外等着他。” 黑衣人听得脚下一滞,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天刀宋缺会在城外等着,这一下,辅公佑是在劫难逃了。 …… 夜色笼罩下,江都城如沉睡的巨兽,巍峨静默。 西城的喧嚣,没有影响到江都城的寂静。只是在一片寂静中,西城城门悄然打开,几盏灯笼在夜色中划出相同的符号。 离开城门数里,亮起几盏灯笼,划出同样的符号。然后在更远的地方,再次亮起几盏灯笼,做着同样的事。 如此如烽火台一样,信号迅速传出去。 过不多时,杂乱的嗡鸣贴着地面传来。夜色之中,一队队士卒肃然无声,没有点着火把,往西城门涌来。 江淮军这是一次大胆的军事冒险,大军深入到江都城附近,只要行踪泄露,城门一关闭,行动就会彻底失败。 这也说明,江淮军有派出大量的高手小分队,拦截江都军的斥候,防止行踪泄露。 实际上,李靖已经考虑到这一点,在江淮军周围,根本就没有派出斥候,而是在城内挖好坑,等着江淮军跳进来。 西城门处,只有城门上挂着的一些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江淮军士卒蜂拥而入,入城时,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仿佛江都城已经在他们身下哭嚎着,惨叫着,忍受着他们的蹂躏折磨。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迅速往连接城门的街道涌去。之死在他们兴奋难耐时,黑暗中响起嗡嗡声,紧接着嗤嗤声大作。这些江淮军士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羽箭就已疾射而至。 噗嗤声不绝于耳,惨叫声连成一片,寂静被彻底打碎,夜色骤然沸腾起来,西城门外,江淮军士卒仍然在疯狂涌入。可是前面的人在箭雨面前一排排倒下,很快就倒下堆积起来,形成一座人墙。 这堵墙越堆越高,形如炼狱。 可是黑暗中射出的箭雨,丝毫没有减弱,依然密集而又强劲。 终于,江淮军撑不住了,轰然一阵喧哗震天动地,城里城外的江淮军直接崩溃,各自逃命。 夜色中,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响起,马蹄声如闷雷,自江都城其他几座城门处响起,往西城门处扑来。 。 287 真传 江都城一夜惊惊扰扰,杀声震天。 城内的居民都从梦中惊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在喊杀声都在城外,没有造成城内的动乱。 天色一亮,喊杀声就已经远离江都城而去。居民战战兢兢地开门,发现大街小巷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巡逻的士卒,比平时要多了些。还有各个街坊负责的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宣告,告诉街坊邻居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招募青壮去西城门及城外,协助清扫战场。 这些活儿都是有酬劳的,不是以前那样光干活,不给钱,甚至连口饱饭都不给吃。一听到这个消息,城内青壮蜂拥来到西城,排着长队,领取号牌,跟着负责的军士,去清扫战场。 西城门一带,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才意识到,昨晚的平静背后,是无数将士在这里厮杀换来的。不然的话,整个江都城,就会沦为江淮军蹂躏的对象。以江淮军的斑斑劣迹,那时江都城就会成为人间炼狱,在烈火与烧杀劫掠中颤抖。 大将军李靖率大军一路追杀,前来偷袭江都的江淮军,死伤无数,四散逃窜,溃不成军。 辅公佑在亡命北逃,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闹糟糟的,想不明白昨夜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十余骑,这是他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护卫。平时,他对这些护卫可是下了血本,如今在关键时刻,这些护卫终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护着他杀出重围,逃得一命。 他不敢回到历阳。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回到历阳,等待他的,只可能是刀斧加身的结局。杜伏威的确是他的刎颈之交,但是这份交情,已经随着江淮军的日渐壮大,而消磨殆尽。以前,他麾下有数万锐卒,杜伏威有所顾忌,不敢动手。现在这数万锐卒所剩无几,只要回到历阳,以杜伏威的心狠手辣,他如何肯放过如此大好良机?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往清流城,那里距离历阳还有百来里,是属于他的地盘,那里还有他的锐卒数千人。以此为老本,再多抓些壮丁,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天色大亮,人困马乏。身后已不见追兵,喊杀声已不可再闻,昨夜的事恍若隔世。当然如若不是人人身上带着伤,满是血迹,那就真的是恍若隔世了。 辅公佑坐在一颗大树底下,神情木然,双眼无神。他接过随从送上来的一袋清水,咕噜噜喝了个饱,这才稍微恢复了些生机的样子。 “大将军勿要心灰意冷!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回到清流,大将军仍可东山再起!”左游仙在辅公佑身边坐下,劝慰道。 左游仙一身灰色道袍,已经染成暗红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身材高挑,形象特异,秃顶,两鬓两缕长发如长须一样垂下,抵在肩膀处。皮肤白嫩如婴儿,颌下山羊胡须稀疏,再配以那双如山羊般的眼睛,像极一头狠辣无情的老山羊。 辅公佑及其随行护卫,都是身着精良皮甲,独独左游仙是身穿道袍,特异独行。 辅公佑笑出声来,声音干涸,比哭还难听。 “想我辅公佑纵横江湖时,这个姓罗的小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真没想到,这一次,老夫竟然栽在他的手上!” 这个话里,透出的是一股好汉不提当年勇的的苍凉之感。 左游仙心里很是有些不祥之兆。他从来没见到辅公佑如此失神落魄过。显是这一次的打击,对辅公佑来说,实在太狠了一些。 他只能哈哈一笑,劝道“大将军切莫高看了这个姓罗的小儿。这一次,依我看,还是边不负这人办事不力!他理当在城内打开城门,主持大局,可是城门打开,却是陷阱,边不负不见踪影!李靖该当重伤不起,可是李靖却好端端的,率军出战!如若不是边不负出了问题,大将军何至于率军往这个火坑里跳?!” 辅公佑双眼愣愣的,如同茅塞顿开一般,狠狠地点点头道“这个该死的边不负!竟然如此害我!我定饶不了他!” 话音未落,树林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笑。辅公佑和左游仙同时跳起身来,低喝一声“什么人?” 树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留着满脸络腮胡子,背上背着一把刀,满脸笑意,步履轻松,边走边笑道“别这么大惊小怪,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在念叨着我么?怎么?真见到我这个姓罗的小子了,反而不认得我了?” “罗飞羽!”辅公佑和左游仙同时惊呼一声,满脸震惊。 一众随从护卫则是迅速护卫在两人身边,神情紧张,全神戒备。 “哦,不用紧张,我没有带兵前来。”罗飞羽淡然说道,“放心,我只是为辅公佑而来的,其他不想关的人,想看热闹,就留下来,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 “好小子!你很有胆!竟然敢孤身一人前来追击!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左游仙森然说道。 罗飞羽笑道“你是何人?口气倒不小?” 左游仙脸色一变,很是难看,两缕垂吊在肩膀的长发,无风自动,煞是有趣。 辅公佑心中震骇,不相信罗飞羽没有带兵卒前来。但是树林里,也的确没有兵卒,更没有马蹄声响。 他沉默盘思,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出来一个柔和的声音,淡然得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这位是左游仙,子午剑练得有几分样子,乃是魔门道祖真传的传人。” 左游仙和辅公佑脸色大变,回头看去,倏然色变,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十分明显。 “道祖真传?这是什么门派?魔门不是只有两派六道么,没有这个道祖真传啊?莫非是真传道的分支?” “没错,道祖真传就是真传道的分支。长眉老道所创,尊为道祖,留下的子午罡和壬丙剑法,也不知道左游仙练到了第几重?” “咦,听起来倒是很响亮的功法。”罗飞羽欣然说道,“你把子午罡和壬丙剑法演示一遍,我就放你走如何?” 左游仙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勃然大怒,却又不敢翻脸的样子,甚是纠结。 他扭头看着宋缺,冷哼一声,说道“宋缺,你是什么意思?” 辅公佑早就认出宋缺来,随从护卫就没有,此时听到宋缺之名,无不骇然,原本坚定的态势,也一下子就松动下来。 宋缺淡然说道“罗总管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宋某人只是陪着他来看看热闹罢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跟罗总管说好了。” “那要是我杀了他呢?”左游仙森然问道。 宋缺微微一笑,道“你要真有这个本事,也就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在魔门高手榜上毫无寸进。不过看你这样子,不试一试总是不相信。你尽管出手好了,我就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就是!” 。 288 三招 这么一说,左游仙反而脸上显出犹豫不决来。 罗飞羽说道:“怎么,左游仙你刚才的胆子呢?都被吓没了?” 这句讥笑的话,如同点燃左游仙的怒火。他转过身来,对着罗飞羽,森然冷冷说道:“好小子!不要以为有宋缺给你撑腰,就能横行天下!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罗飞羽笑道:“我当然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是要见识一下你的子午罡和壬丙剑法罢了。你要是不敢出手,把功法交给我就在这里翻阅一遍,也就是了。” 左游仙双眼微眯,冷冷地说道:“哼!你要是能在左某人剑下撑过三招,我就把子午罡和壬丙剑法交给你一阅!不过休怪左某人没有提前打声招呼,刀剑无眼,你要是死在左某人剑下,那可怪不得我!”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你大可放心好了。你要是一剑杀了我,阀主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 “好!”左游仙心中大定,仰头长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让你这个小娃儿见识一下道祖真传的真功夫!” 他做的架势十足,但实际上,辅公佑却愕然砖头看着这位搭档,心里大为不满。 看起来左游仙此举很硬气,很有威风,丝毫不畏惧宋缺的存在和警告。可左游仙心底里的那点小九九,辅公佑看得清清楚楚。 相比左游仙的这点小九九,辅公佑现在更为担心的,是他自己。 左游仙这么做,摆明了要抽身而退。然后呢,就留下他在这里堵着。 只不过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罗飞羽和宋阀阀主天刀宋缺赶到这里,当然是冲着他而来的。他们是什么意图?想要杀了自己,还是有什么图谋? 左游仙踏前几步,拔剑在手,一道澎湃凌厉的罡气,随着他的剑锋所指,滚滚袭来。 罗飞羽道了声“好”,却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如同没有察觉到这道凌厉的罡气一样,毫无动静。 他看起来没有运功抗衡! 左游仙脸色一变,真实感触到罗飞羽的实力,终于相信天刀宋缺所说的话,想要杀掉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还真不是他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做到的事。甚至竭尽所能,能否做到,都是未可知之数。 在心底里,左游仙大呼侥幸。幸亏他刚才看似是夸大海口,立下三招之约。现在看来,这个三招之约,太机智了! 罗飞羽没有拔刀,显是不会主动出刀。左游仙哈哈大笑,喝道:“好!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看剑!” 左游仙心思诡秘,动起手来,手底功夫倒是实打实的。一剑飞来,整个人如同被飞剑带着走,平地掠过。尖锐凌厉的罡气,此刻更如一把无形的气剑,先一步激冲而来。 “好!”罗飞羽大叫一声,反手拔刀,踏步向前,怡然不惧地迎了上去。 他不是直来直往,脚下步伐忽左忽右,当然不是醉汉踏步,而是有着某种玄妙的韵律。左游仙身在局中,感受得最为清楚,心中大为骇然,盖因在罗飞羽这般游鱼的身形面前,他催动宝剑发出的罡气,竟然如滑溜的鱼叉一样,看似能一叉叉上鱼儿,可每一次,都差之毫厘,无功而返。 转眼间,两人已然近身,左游仙一剑疾刺无功,当即变招,手腕一抖,挽出九朵剑花,每朵剑花又如同并蒂莲那样,花开两朵,笼罩住罗飞羽全身要害。 单以剑法而论,左游仙这一手,就相当惊世骇俗,达到剑法的登峰造极之境。 要是罗飞羽没有受到宋缺的指点,已经从“看山不是山”初窥到“看山还是山”的境界,这一招,他就只能凭直觉,以硬拼破招。 至于能否真个儿破招,也是心里没底。 但是现在,他是以更高的境界来看,再加上“长生气”察敌窥探地方底细的神奇功效,从刚才的劲气与左游仙罡气接触时察觉到的,隐隐约约把握到左游仙飞剑锋,是随着某种玄妙的的流动韵律,在这十八朵剑花中流转。 铮! 绣春刀劈中剑锋,十八朵剑花立时消失无影一下子从玄奥跌落尘埃,化作一柄凡铁。 左游仙脸上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双眼圆瞪,一时失神。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为得意的剑招,竟然被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给破了,还是一招! 劲气迸射,罗飞羽往后倒飞,呯然落地。左游仙则后退三步,飘然自若。 “这是一招,还是两招?”罗飞羽提刀问道。 左游仙脸上一沉,冷冷说道:“当然是两招!罗总管难道以为左某人是什么人,会在这上面蒙混于你?”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就好,还剩下一招!” 左游仙长剑一摆,森然道:“这一招,你可以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左游仙长剑抖动,两横两竖,剑气纵横,呈一个井字形,朝罗飞羽逼来。 这只是第一重。长剑劈砍完,左游仙又是长剑抖动,再次劈砍出一个井字形,与前一道劲气叠加,更显得气象万千。 罗飞羽脸色凝重,身前罡气紧逼,气势汹涌。 左游仙这一招,一道道劲力叠加,如浪潮一样,后浪推前浪,威力更为强盛。 就连宋缺,也变得凝重起来。单以剑法招数而论,左游仙这一招,已臻至登峰造极的境地。当然对宋缺这样已经进入更高一个境界的绝顶高手来说,这一招再怎么登峰造极,也只是有招的范畴,想要破解,并不难。 他只是担心罗飞羽能否破得了这一招。 以左游仙之能,施展出这一招,也颇为吃力。第重施展完,他脸上红成一片,如欲滴血。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罗飞羽动了,手中绣春刀如枪,往前疾刺,整个人也如同化身为枪杆,双脚在地上交替旋转,整个人如一杆长枪,旋转着,迎上扑面而来的井字形剑罡。 刀锋未至,螺旋劲气先一步钻进井字形剑罡的正中心。劲气交激,发出嗤嗤声响,地面上的残枝枯叶,在劲气激荡下,如龙卷风般卷起,在空中飞舞,形成一圈螺旋风暴。 铮!砰! 一声爆响,残枝枯叶四散溅飞,两道人影倒飞而出。罗飞羽在空中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落地后蹬蹬蹬后退,显得更狼狈些。 左游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此反复几次,才恢复如常。只是他瞒不过宋缺。这一招,他与罗飞羽拼了两败俱伤。 “好好好!”左游仙收回长剑,连声说道,“果然是英雄年少!三招已到,老夫当不会食言,这就是老夫所修炼的子午罡和壬丙剑法,你只可在老夫眼前,翻阅一遍!” 289 合作 罗飞羽伸手一抄,接过左游仙抛过来的薄薄一卷卷轴。 这是誊抄在一张薄绢上的功法秘籍,十分适合随身携带。罗飞羽嘴角还带着一点血迹,盘腿坐下,缓缓闭眼,深吸几口气,就睁开双眼,解开薄绢。 左游仙此刻心里在暗自冷笑。以他所见,罗飞羽口喷鲜血,已然受伤不轻。此刻不是就地疗伤,而是强行翻阅子午罡和壬丙剑法秘籍,耗神费力,只会伤上加伤。 他当然乐见其成。这样做,还显得他信守诺言。 但实际上,这点伤势对罗飞羽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刚才左游仙施展出来的多重井字剑气叠加剑招,的确是威力极大。但是罗飞羽在受到宋缺的指点时,宋缺施展从一招刀法,起重机一式就是九刀叠加,劲力重重激荡,比起左游仙这一招,那是高明多了。 只是宋缺没有施出全力,这一次左游仙则是全力施为,故而罗飞羽才会在硬拼之下,受伤吐血。 自始至终,辅公佑都在那里冷眼旁观。有宋缺在一旁,他完全打消了逃走的打算。 罗飞羽缓缓翻阅,看的速度并不慢,过不多时,他再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就收起薄绢,再抛回给左游仙。 “好!你都看完了?”左游仙收好自个儿的宝贝秘籍,不怀好意地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是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左游仙哈哈长笑道“你当左某是什么人?我与大将军一起来,当然会一起走!” 罗飞羽双手一摊,说道“随你的便。辅大将军,久违了!” 哼! 辅公佑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这一次,他在罗飞羽手上,输得一塌糊涂,关键是还输得莫名其妙的,让他心里十分不爽。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我与江淮军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不知道辅大将军是怎么想的,竟然来犯江都。这样也好,省了我一番工夫。只是我万万想不到,有李子通前车之鉴,辅大将军为何还会再犯这个错误。” 辅公佑脸色铁青,无言以对,其实也是无话可说。 “看来辅大将军还是不把我这个扬州总管放在眼里,所以才在魔门的蛊惑下,以为有机可乘。”罗飞羽自问自答道,“明人不说暗话,辅大将军是准备在这里死战一场,还是咱们两个好好谈谈,看能否找到合作的空间?” 哼! 辅公佑再次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就凭你,还奢谈留下鄙人?”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辅大将军可是想要试一试?” 辅公佑双眼紧缩,没有吭声。 左游仙看看辅公佑,再转向罗飞羽,说道“罗总管所说找到合作空间,所指为何?” 罗飞羽答道“当然就是彼此合作的可能。” 宋缺站在另外一边,没有吭声。罗飞羽在大战开始前,就说要杀了辅公佑,现在却临时改变主意,要跟辅公佑谈合作。他还没能把握到罗飞羽如此转变的确切原因,但是基于这是罗飞羽拿主意的场合,他也就静观其变。 左游仙转头瞥了辅公佑一眼,问道“愿闻其详!” “辅大将军意下如何?”罗飞羽反问道。 辅公佑冷冷说道“左兄就说出我的意思。罗总管所谓合作,意指何为?” 罗飞羽哈哈笑道“辅大将军有意,那就好办了。咱们合作的空间,其实不小。杜叔想要率江淮军西进北上,又舍不得放弃历阳。辅大将军此次惨败,反而会让杜叔放心把江淮交给你。咱们何不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只要你和魔门不来犯我,我也就懒得跟你和魔门纠缠。大家的目标都是洛阳,是中原,何必在这里相互攻伐,反而白白便宜了北方那些人。” “就这么简单?!”辅公佑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罗飞羽点头应道“是的,就这么简单!” “可是我如何能相信你不会对历阳用兵?”辅公佑冷冷说道。 罗飞羽哈哈笑道“我的用兵方向,是淮河以北,是彭城!这是阳谋,摆在台面上的事,天下人皆可看得出来。我如若想对历阳用兵,哪还用等到现在?直接水师封锁历阳江面,请问江淮军可能阻挡?” 辅公佑沉默着,默认罗飞羽的这个说法。 江都军拥有傲视群雄的强大水师,在江面上,大运河上,根本无人可挡。这一点,辅公佑心知肚明。如若江都军要封锁历阳码头,江淮军毫无办法。 可是自从罗飞羽掌控江都以来,就一直未曾封锁长江航道,反而肃清航道上的盗匪水霸,不是收编,就是缴杀,确保长江航道安全畅通。 以至于长江航道上的商船,比之昏君杨广治下,还要更加繁盛繁忙。 在辅公佑沉思时,罗飞羽接着说道“当然,你也不要以为,知道了我的阳谋,就有机会谋取江都、丹阳。江都诸郡,是我北上中原的根基,不容有失。沈法兴也好,萧铣也好,杜叔也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辅大将军对我这个合作提议,意下如何?” 辅公佑沉吟道“好!一言为定!” 左游仙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很是有些欣慰,大感自己刚才的举动,实乃明智之举。现在罗飞羽与辅公佑达成一致,他既保全了脸面,又在辅公佑面前博得好感。尽管辅公佑心里也很清楚,他刚才留下来,只是因为他已经得到罗飞羽和宋缺的保证。但他留下来,总比直接抛弃辅公佑离开,要有情有义得多。 他哈哈长笑,说道“恭喜大将军与罗总管携手共进!可惜没有酒,不然该当浮三大白!” 辅公佑也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虽然还是紧绷绷的,却没有刚才那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在他身边的随从护卫,也在他的示意下,收起刀剑。 他转向罗飞羽,试探着问道“在下麾下将士,身陷江都,总管如有合作诚意,何不放了他们?” 罗飞羽摇头正色道“一码归一码。辅大将军犯我在先,咱们不打不相识在后。你这些军士,愿意归顺的,我将收编。不愿意投降的,我会一个不留。今后再有人蛊惑辅大将军进犯江都,辅大将军不妨多想想今日之事,这样就能做出更符合双方利益的选择。” 辅公佑看了罗飞羽一眼,默然不语,拱手示意,阴沉着脸,率众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宋缺目送辅公佑一行人远去,问道“你临时改变了主意,这是为何?” 罗飞羽答道“看到辅公佑与左游仙在一起,我认为一个活着的辅公佑,比一个死了的辅公佑,更有用些。” “因为魔门的缘故?”宋缺问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留下辅公佑,魔门支持他,就等若是从暗处来到明处,就好对付得多。再说了,我这次能收拾他们两个,假以时日,就能更容易收拾他们两个!只是我有些不解,辅公佑与魔门之间,可是有什么渊源?” 。 290 立志 一句话,问题不少。 宋缺答道“左游仙的师承来历,就是魔门支脉道祖真传。但是辅公佑的师承来历,就无人知晓,也一直没有可信的说法。但是他与魔门之间,必定是颇有渊源。” 罗飞羽说道“魔门的人,行事都是如此神秘?我曾听说过魔门有八大高手之称,这八大高手,都是些什么人?” 宋缺微微笑道“我对魔门颇有些了解,八大高手,就是魔门两派六道之称,高手众多,实际上岂止八个。”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八大高手也好,两派六道也好,其实我最关心的,其实是《天魔策》。” “《天魔策》,天下四大奇书之一!”宋缺轻叹一声,“你已得《长生诀》,又盯上了《天魔策》?” 罗飞羽答道“是的。《长生诀》只是心法,并无功法。” “所以你才要求翻阅左游仙的子午罡和壬丙剑法!”宋缺目光炯炯,问道。 罗飞羽嘿嘿笑道“是的,所以我才说,下次再对上左游仙,我有足够的把握,轻松收拾掉他。盖因他的子午罡功法,有着致命的缺陷。除非他能突破子午罡功法的限制,达到比创下此功法的长眉老道还要高的境界,他才能弥补这个缺陷。” 宋缺大为惊讶,深吸一口气道“你翻阅一遍,就已经找到子午罡功法的致命缺陷?” 罗飞羽大大咧咧答道“这个缺陷一看就明啊。子午罡以神气同流为立论根基,却从一开始,就走入歧途,神与气分开修炼,以至于神气分离,却难以突破功法的限制,达到神气混流的境界。左游仙再如何努力,也就只能达到神气分离的境界。想来创下这个功法的长眉老道,也因止步于此,所以子午罡功法并不完整,神气混流的境界,长眉老道也是连蒙带猜的,而且还猜错了。” 宋缺心中震惊,长吸一口气,叹道“左游仙要是知道你有这等本事,他是死也不会把传承功法交给你翻阅的。只是想要得到《天魔策》,就没有那么容易。除非你能一统魔门,方有可能。” “事在人为!”罗飞羽答道,与宋缺慢步往回走,“有这个目标,就知道该如何一步步往前走。其实何止《天魔策》,如果有机会,我还想要翻一翻《慈航剑典》,看看留下这本奇书的地尼,到底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要是其他人,或者在其他的时候,宋缺听到这句话,一定是认为只有疯子才会有这样的不可能目标。但是现在,他却沉默着,在心底里认可了罗飞羽的这般宏伟目标。 他扭头看着罗飞羽,叹道“此次江都之行,你的确是让我不虚此行。你的身法很是有些眼熟,可是跟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有些渊源?” 罗飞羽笑道“阀主好眼力。我还以为身法里,已经没有了《碧落红尘》的影子,没想到阀主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缺微微一笑道“莫非你已经翻阅过独孤家的《碧落红尘》?” “当然。”罗飞羽答道,“《碧落红尘》,《披风杖法》,以功法论,在四大奇书之下,当属天下翘楚!” 宋缺猛然止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罗飞羽,讶然问道“独孤家如何会让你翻阅其家传功法典籍?” 罗飞羽答道“那当然是因为我让尤楚红无法拒绝。一个是治好尤楚红的旧疾,另一个则是治好独孤盛的伤势。” 陡然之间,一股澎湃浩然的气势,从宋缺身上喷薄而出。罗飞羽脸色微变,身形如游鱼一般,灵巧地顺着这股气势顺流而下,在十步开外,才站稳脚跟,停了下来。 这才是宋缺无意中展现出来的真正实力。 光是凭这股气势,就把罗飞羽逼开到十步开外。 宋缺仰头长笑道“好!好!好!尤楚红近百年功力,如今旧疾尽去,这个世上终于又多了一个对手!我当去洛阳会她一会!” 罗飞羽眨着眼睛说道“阀主恐怕要失望了。三个月内,尤楚红肯定是不会跟阀主动手的。” “为何?”宋缺问道。 罗飞羽答道“因为我跟她说过,旧疾尽除,需得修养三个月,切不可与人动手。” 宋缺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可能是想不到罗飞羽的话对尤楚红有这么大的作用。他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道“那就等三个月好了!” 刚才喷薄而出的气势,如同冰雪消融了一样,瞬间就无影无踪。宋缺仍在目光炯炯地盯着罗飞羽,问道“你说《长生诀》在你手中,只是心法?” 罗飞羽笑道“是。阀主可是有意一阅?” 宋缺沉吟良久,方才如下定决心一般,点头答道“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谈不上,只是与阀主来个约定即可。”罗飞羽答道,“我想要拿到《慈航剑典》和天魔策,更希望找到传说中的《战神图录》,到时如有需要,希望阀主能助一臂之力。” 宋缺再次沉吟下来,沉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要求我全力支持你取得天下。” 罗飞羽道“与取得天下相比,我更看重天下四大奇书。” 宋缺哈哈长笑,道“好!有志者,事竟成!我答应你!” 罗飞羽大喜,拱手道“多谢阀主!《长生诀》就在扬州,阀主是现在就随我去看一看?” 宋缺摇头道“先等一等,把事办完再说。你不是要去历阳见杜伏威?我会陪你走一趟,回来再说。” “好!”罗飞羽说道,“去历阳,我还得再做点准备,迟两日动身。就劳烦阀主在江都多待两日。” 宋缺笑而不答。 以两天的脚程,回到江都,天未过午。罗飞羽回到总管府,宋缺则回到宋家公馆,在书房刚刚坐定,宋智就推门进来,笑道“辅公佑可是在劫难逃了?” 宋缺道“有左游仙在,罗总管临时改变主意,与辅公佑达成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放他一马。” 宋智哈哈一笑道“这并不奇怪。罗总管行事每每出人意料,但据我看来,他是以大局为重,不拘小节。” “我准备全力支持罗总管取得天下,二弟意下如何?”宋缺突然问道。 宋智一愣,屏住呼吸,满脸震惊,良久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我并无异议,就是三弟,还有玉华,玉致和师道,可要听听他们的意思?” 宋缺点头道“召他们赶来江都,我会陪罗总管去一趟历阳,回来后时间也就刚好。他们也该跟罗总管当面见一见为好。” 宋智深吸一口气,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 291 再见 从江都扬州到历阳,最为方便快捷的,当然是乘船,沿长江而上,过丹阳,就是历阳。 只是一到历阳,码头上所见,与丹阳相比,就犹如两个不同的世界,更遑论与江都扬州相提并论。 历阳码头破败不堪,停泊的船只也是寥寥。经过这里的船只,都是靠着水道另一侧,尽可能离历阳一侧远一些,大有敬而远之的味道。 但是对这支挂着江都水军大旗的庞大水师,三艘五牙大舰,十多艘黄龙战船,这些过路的船只却一点儿也不犯怵。那些船老大们,反而挥手致意,十分热情。 盘踞历阳的江淮军,也不是没有在长江水道上动过念头。只是江淮军在水道上劫掠过几次商船,就被江都水师打上门来,砸了个干干净净。不过那些落水的江淮军士卒,则都被救起来,送回到岸边。 从此之后,在长江水道沿岸的各路势力,也就默认了这个局势。可以对停泊入城的商旅收取入城费,收取税费,但是不能干扰水道运输。因为不然的话,会导致江都水师的怒与火。 宋缺站在五牙大舰船首,看着两岸风景,还有穿梭往来的大小船只,叹口气道“当日得知你在掌控江都之后,大减过往商旅的税费,我还甚为不解。今日一见,方知你是深谋远虑,大格局,大胸怀!” 罗飞羽笑笑道“所以我才跟杜叔说过,他长于江湖争雄斗胜,却不善于打理政务。历阳码头这个样子,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好地方。” 宋缺哑然失笑,“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把他那点仅有的水师都给砸碎了,他也就干脆死了这条心。” “根源还是他无法约束手下那帮匪徒。劫掠烧杀是毒酒,甘甜可口,却又带着剧毒。喝上一口,就再也控制不住,犹如饮鸩止渴,无力摆脱。” 宋缺说道“这就是你不看好江淮军的原因?” 罗飞羽点点头。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俘获的江淮军士卒?” 罗飞羽答道“先操练几个月,对那些冥顽不化的,杀一批。能够听话的,收编进江都军。以三年为限,期限一过,也就跟江都军士卒一样待遇。” 宋缺微微一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一股脑儿全杀了,以绝后患。” 罗飞羽笑道“那倒没必要。该杀的杀,能收编的就收编。毕竟这些人中,也有不少是被江淮军挟裹入伍的,本性并不如何坏,只是被江淮军那些老兵油子给带偏了而已。” 在说话时,五牙大舰已经靠近历阳码头。 码头上死气沉沉的,即使有江淮军士卒在把守,见到江都军的五牙大舰靠岸,这些人根本就不露面。 宋家子弟都是一色的青色劲装,身手利落,在五牙大舰停稳后,立即就牵出马匹,就在码头上等着。 罗飞羽和宋缺下船,翻身上马,一群人纵马疾驰,直奔历阳。 宋缺穿着的也是青色劲服,只是多了件有些灰白的长袍,看起来就是这群宋家护卫的头儿。 从外表上看,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只是面相英武俊朗,气势沉凝不凡。 他跟在罗飞羽马旁,就是罗飞羽的护卫一样。 众人纵马疾驰,在距离历阳城门还有数里的距离,一队骑卒迎面而来,拦住去路。 罗飞羽等人早就停马等着。对面烟尘消散,有人越骑而出,冷冷喝问“来者何人!” 罗飞羽答道“可是王将军?在下扬州总管罗飞羽,前来拜见杜叔,烦请王将军通报杜叔一声!” 对面的骑卒足足有百来人,比罗飞羽这边只有二十来人,就显得人多势众。话音未落,那边就一阵躁动,显是罗飞羽的名头,已经足够响亮。 这个王将军,就正是杜伏威手下最为信任的大将王雄诞,也是杜伏威的养子。 王雄诞勒马回头,勒令住手下之后,这才调转马头,在马上对着罗飞羽行礼,朗声道“原来是罗总管!来人,去禀报总管!” 立时有人打马飞奔而去。王雄诞一挥手,令手下让出道路,邀请罗飞羽一行策马缓行,往历阳而去。 一路上,王雄诞只是看了宋缺几眼,就连问都没问,显是把他当做罗飞羽的护卫领队。 这个误会就闹得有点大,却也正是宋缺如此低调的一个目的。 有王雄诞相陪,罗飞羽一行直接入城,安顿下来,他就在王雄诞的陪同下,只带着宋缺和三名宋家护卫,前往总管府。 历阳总管府,就是原来历阳通守的府邸,比起罗飞羽在江都的总管府,无论是规模,还是装饰,都差得太远了。 乃至于江淮军上上下下,跟江都军军卒相比,武器装备,服侍,都明显显得寒酸许多。 至于一路行来,历阳城里的破败景象,与江都城更是如同天壤之别。 在总管府门外,有人带着一队护卫迎了上来,为首大汉身躯雄壮,双眼如铜铃,不怒自威,光是走路,就自带一股煞气。 他上前来,拱手道“在下阚陵,义父说,罗总管如没有要紧事,就请先回江都吧,他到时会来江都一唔。” 罗飞羽一愣,问道“什么情况?杜叔是不方便见我,还是不愿意见我?” 阚陵看了王雄诞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发生的事,让义父有些为难。” “辅大将军的事?”罗飞羽问道。 “也算是吧。”阚陵含糊其辞答道。 就在这时,总管府里,走出来几个人,在罗飞羽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罗飞羽。 这几个人,罗飞羽认识,正是沈落雁麾下的三个贴身护卫,儒服中年,丑妇,还有一个壮汉。他们本来有四个,其中那个矮子在彭城城外,被罗飞羽一刀给杀了。 三人看到罗飞羽,齐齐面色一变,甚是难看。 罗飞羽心中了然,哈哈一笑,道“嗯,杜叔可是担心我跟沈落雁碰面多有尴尬?在下多谢杜叔的一番好意。不过在下既然来了,就无需那么多顾虑。” 阚陵和王雄诞也都看到刚才的这一幕,无奈一笑,带着罗飞羽入内。 。 292 会客 总管府里,杜伏威果然是正在会客,来的人,还不止沈落雁一个人。见到罗飞羽进来,这些人齐刷刷看着他,神色各异。 沈落雁是认识罗飞羽的,在沈落雁身旁,是祖君彦。除两人之外,还有一个面相俊美的中年人,更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在沈落雁对面,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手长脚长,即使是在坐着,也高人一头。在他身下,坐着一位文士,还有一个秃头壮汉,末位则是位身材娇小的美女,看着罗飞羽时,目光涟涟。 罗飞羽双眼自众人脸上一扫而过,落在沈落雁脸上,哈哈笑道:“沈军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彭城一别,你竟然又眼巴巴地来到历阳,如若这么心急想要见到我,何不直接去江都呢?”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即使不认识罗飞羽的人,此刻也都猜得到他的身份。而此刻陪着罗飞羽的,是杜伏威麾下最为信任的两个养子,由此可见,杜伏威对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的确是另眼相看。 被罗飞羽如此当众调笑,沈落雁脸色如常,那位面相俊美的中年人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这位就是窃据江都的罗总管!听闻罗总管每夜无女不欢,可确有此事?” 罗飞羽点点头,老气横秋地答道:“确有此事。兄台是哪位?可是有美女要引介给我么?” 中年人一下子气得脸色发白,怒目圆瞪。正欲出声喝斥,沈落雁的声音响起:“这位是南海派派主梅洵,一手金枪冠绝江南武林。” “哦,原来是梅派主,幸会幸会!”罗飞羽满脸笑容,十分热情,拱手说道,“在下听闻南海派第一美女乃是梅派主的妹子,梅派主何不择日带同妹子来江都一唔?在下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梅派主兄妹的!” 这一下,就连沈落雁,也是脸色微变。 谁能想得到,罗飞羽这一露面,就这么口花花的,完全就是个江湖粗俗汉子的做派。 只是这番话,如若没有前面他与梅洵的那番对话,倒也是正常得很。但是现在,任谁都听得出来罗飞羽这是一语双关,口花花得很。 梅洵一掌拍下,面前坚硬的案桌,立时喀喇声响,垮塌下来。 他站起身,怒瞪着罗飞羽,胸膛起伏,作势欲扑。只是极力忍耐着,才没有真个儿出手。 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看着他,满脸惊讶问道:“梅派主为何如此恼怒?在下只是邀请梅派主携妹子来江都一唔,没有说要你荐举妹子入我的总管府啊!” “你……”梅洵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沈落雁对面的高大白发老者仰头哈哈长笑,道:“罗总管真是好胆色,孤身来此,就不怕来得去不得吗?” 梅洵胸膛急剧起伏,转向杜伏威,拱手道:“杜总管,这个姓罗的欺人太甚,梅某定要让他血溅当场,方能一雪此辱。” 自罗飞羽进来,杜伏威就一言不发,坐在主座上,实际上他却是在不住打量跟在罗飞羽身后的宋缺。 他心里很是疑惑,总觉得跟在罗飞羽身后的宋缺很眼熟,却又不敢确信。他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里是杜某人的地盘?” 这是一下子把众人都给责怪进去了,连罗飞羽都没有落下。 在白发老者和梅洵微微错愕时,罗飞羽抢先说道:“杜叔,这不怪我的事啊。我一进来,情不自禁,只是想先跟沈落雁这个老相识打个招呼而已,结果梅派主就出声攻击,我是不得不反击啊!对了,诸位齐聚历阳,共商大事,怎么没见到东海李子通和巴陵萧铣的人?嗯,还有鄱阳林士弘的人呢?九江铁骑会任少名的人呢?都没来?” 众人愕然。罗飞羽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强词夺理得很。但是他的后半句,却又让所有人心中一惊,摸不清罗飞羽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是早就知道众人齐聚在此,所以才孤身前来? 大堂里,还有好几个人,罗飞羽并不认识。梅洵和白发老者刚才刚刚露出点要动手的意思,就被杜伏威给打了下去,这些人此刻都在盯着罗飞羽看,没有人出声。 杜伏威古拙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几分笑容来,说道:“你小子,终于意识到你在南方已经触到众怒了?这次前来的,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要不要为叔给你一一引介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震惊不解。 一直以来,罗飞羽都是尊称杜伏威为杜叔,人前人后都是如此。但是两人并不是一路的,而是颇有争斗。 可是这一次,杜伏威竟然认可了罗飞羽这声称呼?自称“为叔”? 这可是头一遭! 就是阚陵和王雄诞这两个杜伏威的养子,心里也是大为不解。沈落雁更是秀眉微蹙,心中大感不妥。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就有烦杜叔了。这样将来战场上碰上了,也能知道谁是谁。” 话音未落,南海派派主梅洵冷笑着插嘴说道:“也是,到时战场上,也能让人手下留情。” 罗飞羽转过头,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梅派主是用的金枪?正好,在下在战场上时,用的也是枪,不过在下寒酸得很,只用得起镔铁长枪。异日有缘,在下倒是要见识下梅派主的金枪!” 梅洵连声冷笑,道:“在下正有此意!” “那就好!”罗飞羽点头应道。 杜伏威打了个哈哈,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江湖,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来,这位是沈法正,乃是江南道大总管沈法兴之兄。” 白发老者大大咧咧地朝着罗飞羽拱手示意,连站起身来都欠奉。 罗飞羽也不在意,微笑拱手。 沈法正沉声说道:“老夫早就听说过罗总管,今日终于得见。” 话音刚落,坐在沈法正下手的文士站起身来,很是潇洒地笑道:“在下鄱阳派李昌恒,这位屠力兄少言寡语,乃黄山派高手,乃大总管的左先锋,而在下则是右先锋。这位谢仙子……” “奴家谢玉菁,罗总管可不要忘了。”娇笑声传来,如银铃般动听,那个被称之为谢仙子的娇小美女,笑着自我介绍。 罗飞羽哈哈笑道:“谢仙子声音如此动听,果然不愧仙子之称,幸会幸会!” 哼! 大堂中,响起梅洵的一声冷哼。 293 约定 梅洵对罗飞羽印象差到极点。如若这里不是杜伏威的地盘,而杜伏威又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肯定会按耐不住就要动手。 罗飞羽没有理会他,由得杜伏威继续为他介绍。李密这边来的人,就是沈落雁为主,还有祖君彦和梅洵。 东海李子通派来的是手下大将秦超文。盘踞琅邪的徐元朗,也派来族弟徐元杰前来。接下来就是鄱阳郡的林士弘,派来帐下军师崔纪秀为代表,在他下手,则是九江铁骑会任少名派来的高手,艳尼常真。 她貌美如花,比之有谢仙子之称的谢玉菁,还要肤白貌美,美艳动人,只是她目光涟涟中,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邪气。 江都周边势力众多,唯独巴陵萧铣没有派人前来。想来也是正常,江淮军杜伏威正与九江铁骑会任少名打得火热,对巴陵萧铣来说,这是个威胁,他当然不会派人前来参与这个事。 杜伏威介绍完众人,罗飞羽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咦,怎么巴陵萧铣没有派人前来?” 杜伏威干咳一声,艳尼常真娇笑着说道“罗总管真是有趣得紧,巴陵帮现在自顾不暇,如何能派得出人来。” 她娇声笑得花枝招展的,熬人的身材微微颤动,极具诱惑。 罗飞羽上下打量着她,问道“这就奇怪了,萧铣为何会自顾不暇?莫非是你们铁骑会和林士弘的楚军在攻略巴陵萧铣的地盘?” 艳尼常真掩嘴轻笑,胸脯轻耸,诱人至极,娇笑着说道“罗总管可真是个玲珑妙人儿,一点就透。” 这么点诱惑,对其他男人,可能是难以抗拒的媚术。可是对罗飞羽来说,就不是什么事。他哈哈大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昏君杨广一死,各路英豪都是蠢蠢欲动,各展大才啊。” 艳尼常真还没吭声,杜伏威的声音就适时响起,问道“你这次来历阳,可是也有什么图谋?” 杜伏威出声了,艳尼常真也不得不住嘴,水汪汪地大眼睛抛了个媚眼给罗飞羽,罗飞羽微微一笑照单全收,才转向杜伏威说道“对,被梅派主这么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正事。我这次来拜见杜叔,是受阀主之托,来解决问题的。” “哼,不就是三艘船货么,还要劳动你来跑一趟?”杜伏威说道。 罗飞羽有些不好意思一样,挠着头说道“因为这是我的主意,所以只能我亲自跑一趟。阀主的意思,这三艘船吧,还有上面的财货,就送给杜叔,以作军资。杜叔如还有需要,阀主和我会再凑一些船送给杜叔。但是宋家的那些人,就需得由我带回去。对了,杜叔没有为难三艘船上的人吧。” “哼!你当为叔是什么人!”杜伏威有些不悦的样子。 罗飞羽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连声笑道“那就好!如此说来,杜叔是答应了。” 杜伏威笑道“为叔能不答应吗?!你这小子,都看准了我所想,我想不答应都不可能。当初在丹阳墟集酒楼,我就不该放你离开,如若那时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江淮军何止如今这般模样。” “哈哈,杜叔过奖了。”罗飞羽站起身来,笑道“如此就祝杜叔旗开得胜,早日攻入洛阳。” 杜伏威看着他,说道“你就不担心我真的有朝一日,抢在你之前攻入洛阳?” 罗飞羽答道“我不担心。杜叔攻入洛阳之日,我就率江都军归附。到时杜叔封我个大将军,统一天下,岂不快哉。” 杜伏威哈哈大笑,状甚畅快,指着罗飞羽笑道“封你为大将军,还不如直接把那个位子让给你,我去江湖上自由自在去为好,也能保全跟着我的手下这些忠心儿郎。不然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一刀砍了我,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满屋子的人,都是大为愕然。杜伏威这个样子,他们还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竟然以罗飞羽叔侄互称,谈笑风生。 关键是,他们谈起这些事,一点也不避讳,肆无忌惮。 罗飞羽亦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还是杜叔深知人心难测,深得我心。” 众人再次震惊愕然。 这个事,罗飞羽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杜伏威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笑完之后,指着跟在罗飞羽身边的两人,说道“这是为叔的两个义子,很是有些武略,对为叔也是忠心耿耿。他日如若为叔兵败身死,他们无处可去,你不妨收留他们两个。能用就用,不能用就保他们一世平安,为叔也就死而无憾了。” 这一次,就是罗飞羽也愕然一惊。 杜伏威冒出这句,这是在干嘛?托孤么?的确是有这么个意思。 罗飞羽哈哈笑道“杜叔这话说得很是有些英雄迟暮之感啊。杜叔纵横江湖,正当其年,如何会有这种想法呢。” 杜伏威笑道“当日在丹阳墟集酒楼,为叔刚刚攻下历阳,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而你则是什么都不是的江湖新人。但是看看现在,你已坐拥江都诸郡,为叔还是只能困囿于历阳之地。你说为叔能不英雄迟暮吗?” “这倒也是。”罗飞羽点头答道,很是有些老气横秋的模样,“不过我这也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杜伏威笑着摇头,看着罗飞羽,没有再说话。罗飞羽点头道“既然杜叔如此说,我当然不会辜负杜叔的这番托付。” “好!”杜伏威站起身来,说道,“我会留下王雄诞把守历阳。你记得,如若罗总管率江都军来攻,你就直接开城门归降好了。如若其他人来攻,你就向罗总管的江都军求援。” 在座诸人,除了巴陵萧铣没有派人前来,其他各路势力都有人在。杜伏威这话,可是让这些人心里再次狠狠一震。这不光是托孤,而是还在交待后事,准备把江淮军的后路,交给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共商大事,为了围攻江都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沈落雁。 杜伏威脸色一沉,方才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沉声说道“诸位想要图谋江都,杜某态度已经很明确,不参与,也不掺合,当然也不阻止。杜某刚才说的话,诸位也都听到了。诸位有图谋江淮军的,尽可放手一试。好了,杜某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罗飞羽笑出声来,对杜伏威说道“诸位齐聚于此,想要图谋江都,这个主意,只怕就是沈军师所发起的吧。” 沈落雁脸色不变,淡然答道“是又如何?” 。 294 访客 沈落雁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如此大的一个筹谋,罗飞羽一来,杜伏威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驳回了,一点情面都补给。 罗飞羽晒然笑道“你这是包藏祸心,借刀杀人罢了。你又不会是真的想要江都,你和李密的目的,是荥阳,是翟让。所以你不辞辛苦来到这里,还召集江都周边势力这么多人来,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冤大头,进犯江都,替你们拖住我的后腿罢了。关键是,这样的冤大头似乎还不少。” 众人尽皆沉默不语。 就连杜伏威,也都面露一丝微笑,看着沈落雁。 沈落雁微微笑道“罗总管臆测的功夫惊人,落雁都要甘拜下风。” 罗飞羽哈哈笑道“臆测不臆测,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利不起早,你和李密这么积极鼓动其他人谋取江都,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这么一想,这件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如我所料不错,你最擅长的,就是一石多鸟的计谋。第一只鸟,当然是给江都制造麻烦。第二只鸟,则是以你为诱饵,引翟让离开荥阳,前来截杀。明面上,你带着祖君彦,还有新近效力李密的南海派梅派主,暗地里,只怕南海派那位南海仙翁晁公错,也在暗中随行吧。也许为了对付翟让,保护你这个他手下的头号军师,李密还派了其他人在暗地里护卫,也未可知。” “哦,这才两只鸟,还有吗?”沈落雁面露微笑,语带讥讽,问道。 罗飞羽答道“最大的那只鸟,当然就是荥阳,那是李密亲自去取的。李密一定以为,在荥阳里,翟让的手下,有人已经与他暗通款曲,可以里应外合,一举夺回荥阳吧。” 沈落雁冷哼一声,冷冷说道“荥阳本就是密公打下来的地盘!”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就得李密再去打下来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好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只是沈军师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哟,别阴沟里翻船,一败涂地,那你可就不好向李密交待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向一直没有吭声的秦超文,笑道“秦将军远道而来,可有打算去丹阳见见左将军,白起将军在毗陵,你要是不嫌路远,也可以去见见。” 秦超文有些讪讪的,罗飞羽接着说道“刀兵相见,战场上是敌人,但至少现在不是。不需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秦超文只得含糊其辞地答应一声。罗飞羽告别杜伏威,在王雄诞和阚陵的陪同下,回到落脚处。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宋缺两人,外面有宋家子弟护卫。 罗飞羽很是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大一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人认得阀主?” 宋缺淡然笑道“我在岭南潜修多年,少有在江湖上走动。即使是杜伏威,当年也没有见过我几次,更何况这些晚辈。” 罗飞羽盯着宋缺道“看来阀主的潜修卓有成效,大有返老还童之效,不然,怎么会连杜叔也没有认出来。” 正说着话,有人进来禀报,说杜伏威前来求见。罗飞羽出门,来到厅堂,正见到杜伏威双手负后,转过身来,古拙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问道“好小子,竟然劳动宋家阀主为你护卫!这要是传出去,江湖震动!” 罗飞羽不知道杜伏威这是使诈,还是真的认出来了,呵呵笑道“杜叔见谅,阀主想要低调些,我也没法子啊。阀主在里头等着,杜叔请!” 杜伏威微微一愣,宽袖大袍一拂,说道“好!我等会儿再找你理论!” 罗飞羽没有跟着进去,他也有自己的访客,正是铁骑会任少名手下的那个艳尼常真。 在偏厢房里,罗飞羽一进门,就听到艳尼常真的娇笑声,带着微微的喘息声,说道“罗总管总算来了,可让奴家等得好苦。” 罗飞羽连声致歉,左右张望,惊讶问道“咦?怎么崔国师没有一同前来?” “要他来做什么?!”艳尼常真娇嗔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艳尼常真体态神情极为撩人,媚态横生。可是这些手段,对罗飞羽来说,完全就不是个事,他虽然笑语言开,似乎对艳尼常真的媚态甘之若饴。但是艳尼常真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罗飞羽根本就没有被她所迷惑,而是清醒得很。 她不由得心里大为震惊,施展浑身解数,想要在罗飞羽身上看到点成效。 寒暄几句,艳尼常真还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收敛了一些,娇笑着问道“听说罗总管在江都,刚刚做了一件大事?” “大事?”罗飞羽说道,“大事倒没有,小事倒是有几桩。” 艳尼常真虽然有艳尼这么个外号,也的确是光头尼姑,只是穿着彩霞袍服,戴着尼姑帽而已。宽大的彩霞袍服,非但没有掩盖住她的姣好身材,反而随着她的一步一笑,而显得玲珑起伏,如水波般荡漾,更具别样的诱惑。 她眨着大眼睛,水汪汪的,如翦水秋瞳一样,娇笑道“小事?罗总管可真是说话很是有趣。辅公佑率江淮军在江都吃了个大亏,怎么还只是件小事?” “哦,原来说得是这件事。”罗飞羽恍然大悟一样,“这的确是小事一桩。江都墙高城深,想要攻下来,以辅公佑那点兵力,倒的确不是那么容易。” 罗飞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艳尼常真显然并不满意,眨着眼睛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罗飞羽答道。 艳尼常真显露出几分大失所望的神情来,竟然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只是她的妖媚也好,魅惑也好,楚楚可怜也好,嗔喜也好,都带着一股邪魅之气。 停了片刻,罗飞羽反问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艳尼常真掩嘴轻笑,灰色尼姑袍服微微抖动,如水波荡漾,极具某种韵律。 “在江湖上混的,谁没有点可靠的消息渠道呢?”她娇声说道。 “那倒也是,”罗飞羽说道,“我还以为是边不负告诉你们的消息。” 骤然听到边不负这三个字,艳尼常真娇躯一紧,然后瞬间就再次娇笑着,虽然身躯仍旧在抖动,却不再是刚才那般的魅惑韵律,而是在凝聚功力。 罗飞羽面色不改,说道“不用那么紧张,我对魔门还是有些了解的,也没有特别的恶意。你们称之为圣门,对吧?那么你呢,跟边不负一样,也是阴葵派的?” 这一下,艳尼常真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保持那么自然,而是有些僵直。她直直地盯着罗飞羽,看样子是想要动手,但又有些犹豫不决。 。 295 考虑 面对着艳尼常真的犹豫不决,罗飞羽微笑着点头道“这就对了,在江都时,边不负就被我杀得负伤而逃,你要是自认比边不负还要高明,那么不妨放手一试。不然的话,我们两个,何不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 艳尼常真脸上神情变得十分精彩。 她本来还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一身媚功,把罗飞羽这个小色鬼给魅惑住,结果这下倒好,她是把自己送到人家的嘴边,任人宰割了。 她长叹一口气,媚声说道“罗总管想要怎么个开诚布公地聊什么呢?” 在这个时候,她仍然在施展媚功,这么说,当然也是意有所指,以言词加神态媚体,全方位地施展媚功。 罗飞羽微微笑着说道“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魅惑功力十分了得。不过你修炼的方向有些偏了,以至于整个人带着一股邪淫之气。其实最为高明的魅惑功法,应该是浩然坦荡,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无不符合天然之道。就像慈航静斋和魔门这一代的传人那样,才能对绝顶高手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你现在这点修为,还是落于下乘了些。” 被罗飞羽如此毫不留情地训斥,艳尼常真心里虽然很是恼羞成怒,却又知道罗飞羽说得很有道理,让她无可辩驳。 她保持着沉默,罗飞羽接着说道“要是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看看修炼功法的问题出在哪里。” 哼! 艳尼常真终于按耐不住,冷冷说道“你口气倒不小。” 罗飞羽答道“那是当然。因为我有这个本事啊。不然,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杀伤边不负的?” “我修炼的是姹女,你知道怎么修炼吗?”艳尼常真俏脸绯红,不屑地说道。 “姹女,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阴葵派修炼的,该当是天魔才对。”罗飞羽说道,“如此看来,你和恶僧法难一样,是被阴葵派逐出门派的弟子,所以才投靠任少名帐下,取得庇护?” 艳尼常真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剪水双瞳不再是水,而是蕴藏着血与火,变得红彤彤的一片,分外妖异。 罗飞羽摇着头,微笑着说道“一旦动起手来,你是没有一点机会的。你来的时候,就知道杜叔也来了。即使你信不过我能杀了你,那你总该信得过杜叔能杀得了你吧。” 话音未落,艳尼常真就深吸一口气,双眼中的妖异红色渐渐消退,身上的彩霞袍服刚才鼓荡起来,现在也如泄了气那样,缓缓飘落下去。 “你……想怎样?!”艳尼常真问道。 这句话里,就带着几分委屈之意。对艳尼常真来说,一向过的就是肆意得很,一言不合,就血溅当场。想要什么男人,还没有勾引不到手的。 她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干巴巴地自己送上门来,以为能吃到一口大肥肉。结果自己反倒成为了别人嘴巴的肉。关键是对方也一副爱吃不吃的模样,她还无法翻脸不认人! 罗飞羽嘿嘿笑道“伸出手来。” 艳尼常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瞬间回过神来,还以为机会又来了,当即脸色转晴,所有的委屈犹如春风化冻,变得宜嗔宜喜起来,伸出手,宽大的彩霞袍服从手臂上滑落,露出嫩藕一样的手臂,雪白浑圆,细腻无暇。 罗飞羽伸出手,轻轻巧巧地搭上艳尼常真的手腕,等到艳尼常真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无法挽回,三道真气输入手腕穴窍,手腕再也无法动弹。 “别紧张!一会儿就好!”罗飞羽说道。 艳尼常真心中忐忑。她也不是新手,一瞬间的心慌慌之后,就定下神来,察觉到罗飞羽此举,并不带侵略性,而是十分温和。 只是她还没弄明白,罗飞羽此举到底是要干什么。 三道真气在艳尼常真经脉中转了一圈,回到手腕,钻回到罗飞羽的手指中。 他收回手,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问道“这个姹女心法,在你们阴葵派内部,是每个弟子都会修炼的吗?应该只是部分人修炼吧。” “什么意思?”艳尼常真问道。 罗飞羽说道“因为这个姹女心法,不是残缺不全的,就是有缺陷的,即使你修炼的是完整的功法,也无法突破瓶颈,反而会对自身有诸多伤害。老实说,你和恶僧法难是不是被逐出阴葵派的?” 艳尼常真脸上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双眼再次显出妖异的红色,彩霞袍服鼓荡如风,邪气逼人。 罗飞羽却浑然没事人似的,坐在她的对面,面露微笑,道“全身经脉鼓荡,血气逆冲,邪欲澎湃,不可自已,必得籍由男女交合,方可平息。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艳尼常真震骇问道。 声音颤抖,肌肤变得艳红,十分不正常,显是她正在极力控制着。 罗飞羽闪电般探手,再次扣住她的手腕,一道真气如冰水兜头浇下,所到之处,艳尼常真手臂上的艳红迅速消褪,回复原本的白嫩细腻。 只是转瞬间,艳尼常真脸上就不再扭曲,不再那么狰狞可怖,而是平静下来,艳红的脸色也回复白净细腻。 罗飞羽收回手,似笑非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了?!” 艳尼常真无话可说,看着罗飞羽,十分平静地问道“总管不会看上奴家这副皮囊,总管到底想要什么?” 罗飞羽哈哈笑道“这就对了!你这么问,就说明你终于上道了。我可以告诉你改善法门,这样你和恶僧法难就可以籍由双休,慢慢扭转你们这种饮鸩止渴的两难境地。当然,如果你随身带着姹女心法的功法,我翻阅一遍,就更有把握了。” “总管想要什么?”艳尼常真再次问道。 罗飞羽答道“你知道,魔门正在对付我,我当然不会就这么任其欺负。我需要从你这里了解魔门的隐秘,还需要你们在必要的时候,提供我需要的助力。有朝一日,如若你们两个能改掉滥杀无辜的邪性,又无路可去,我可以为你们两个提供庇护。” “好!”艳尼常真答应得十分干脆。 这一次,反倒轮到罗飞羽一愣。他愕然问道“你……不需要考虑考虑?” 。 296 收服 罗飞羽这是真的大为讶异,他是没想到艳尼常真答应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 艳尼常真摇头道:“奴家和法难,被逐出阴葵派时,无依无靠。江湖上仇家遍地,人人喊打喊杀,只能相依为命,凭着敢一命换一命的血性,才侥幸活了下来。姹女心法,我们所蒙传授的,本就不全。而在阴葵派内,我和法难也就只是地级弟子,能够得以传授的,也就只有姹女心法。至于天魔,那是想都不要想的功法。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烂命,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哪怕只是溺水之人的一根稻草,我们也不能放过!”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 “只是总管要翻阅姹女心法残篇,恐怕就有些不那么方便。” “不那么方便?”罗飞羽蹙眉问道,“莫非你是把功法誊写在身上?” 艳尼常真邪魅一笑,站起身来,宽大的彩霞袍服自肩膀处无声滑落,堆在脚边。她的身躯娇小紧凑,凹凸有致,肤白滑腻,看不出来一点誊写有功法的迹象。 她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肤变得粉红起来,显露出字迹和图画线条来。 果然是誊写在身上的功法。 罗飞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近两步,细细端详起来。从前看到后,整篇姹女心法,就戛然而止。 果然是不全的。 但是即使是这部残篇,罗飞羽也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魔门的这部姹女心法,也是有着致命缺陷的。 他示意艳尼常真穿上彩霞袍服,沉思片刻,再次让她伸出手,如同把脉那样,扣住她的手腕,输入一道真气,说道:“在这几处穴窍,改变运功行气的途径,再打通此处穴窍,改变真气运行,就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了。” 艳尼常真脸上露出骇然表情,问道:“就这么简单?” “你一试就知道了。”罗飞羽答道,很有信心。 艳尼常真将信将疑。 罗飞羽微微一笑,没再多加解释,问道:“姹女心法的来历,可也是来自天魔策?” 艳尼常真摇头道:“这是圣门的隐秘,奴家无法接触到。不过奴家倒是听说过传闻,姹女心法典籍分散在阴葵派和灭情道手中,阴葵派长老一直想要由残篇推衍出全篇功法,却未曾成功。” “灭情道传人天君席应自从败于天刀宋缺之后,就绝迹于江湖,除他之外,灭情道还有什么传人?” 艳尼常真摇头道:“灭情道只有天君席应这个唯一的传人。阴后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一直未曾找到。” “阴后祝玉妍的传人已经现世了。” 听到罗飞羽如此说,艳尼常真长吁一口气,答道:“那是阴后的亲传得意弟子,与阴后长相酷似,名叫婠婠。她既显世,就说明她的天魔已练至大成境界。” 罗飞羽笑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艳尼常真脸蛋涨红,冷哼一声道:“天魔,岂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 罗飞羽不以为忤,嘿嘿笑道:“不是传闻阴后祝玉妍在婠婠之后,又收了个关门弟子?” “嘶……”艳尼常真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道,“这等事,总管都能听闻,又何必要听奴家知道的这些边角料?是,奴家也是听以前的姐妹说起过,阴后的确又收了个关门弟子,名叫圆圆。据说资质比婠婠更佳,只是阴后发现她时,她的年纪偏大,且非完璧之身,一直被阴后视为天大的缺憾。” 罗飞羽长叹一口气,说道:“跟我说说阴葵派的在元老人物和出色弟子吧,还有魔门两派六道,各有哪些厉害的角色,不管是确实的,还是道听途说的,都不用隐瞒。” “是。”艳尼常真答应道,十分顺从,“阴葵派阴后为尊,其下有师弟边不负。四大长老,闻彩婷,霞长老,云长老,梅长老。还有阴后的师叔辟守玄,弟子林士弘……” “林士弘?”罗飞羽惊讶道,“林士弘是阴葵派的人?还是阴后祝玉妍的师弟?” “他是辟守玄的弟子。论辈分,的确是阴后的师弟。” 罗飞羽沉吟道:“既然有林士弘这个自己人,为何阴葵派还支持辅公佑?” “当然是因为总管崛起于江都之后,天下形势变化太快,相应的林士弘实力就扩展得太慢,让阴葵派各位长老不满意。再说了,辅公佑毕竟跟圣门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飞羽点点头,艳尼常真所说的这些话,倒是没有什么隐瞒,与罗飞羽所知道的,也都能印证得上。 只是她所知道的,多是阴葵派里的一些事。对魔门两派六道,就所知不多。阴葵派阴后祝玉妍,花间派邪王石之轩,其他的就是邪极宗,补天阁,天莲宗,真传道,灭情道,魔相道,连传人是谁,她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反而罗飞羽知道得还要更多一些。 不过艳尼常真知道的一些道听途说消息倒是也有些参考价值。魔门两派六道,各有渊源,在魔门圣祖苍璩搜遍天下典籍,将其中的奇技秘术去芜存菁,取其合于己道者,整理为十卷《天魔策》时,两派六道就已有各自源远流长的行当,只是未曾发展成为宗派罢了。 阴葵派以女子为主,自然就与青楼有关。补天阁则是刺客,灭情道则是与龙阳之好有关,天莲宗与商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邪极宗则源自于摸金校尉,真传道虽然分为道祖真传和老君观两脉,却与当年的五斗米道颇有些渊源。 至于魔相道和花间派,艳尼常真知之甚少,罗飞羽倒是能猜得到一些。魔相道类似于纵横家,花间派则以书画入魔,颇有些愤世嫉俗、游戏人间的意味。 足足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罗飞羽才放艳尼常真离开。他自己则回到厅堂,赫然发现宋缺和杜伏威都在。 一见到罗飞羽进来,还有些惊讶的样子,杜伏威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与那个妖艳尼姑谈完了?” 罗飞羽一愣,答道:“谈完了。” 这次轮到杜伏威一愣,看着罗飞羽,似是在提醒道:“艳尼常真可是阴葵派出身。” “我知道,”罗飞羽答道,“不过现在我暂时把她给收服了。” “收服?”杜伏威脸上现出几分古怪来。 他显然是想多了,就连宋缺,也在留神听着。 297 后路 听到杜伏威如此说,罗飞羽哈哈笑道:“杜叔想到哪里去了。艳尼常真虽然看起来妖冶美艳得很,但一身邪气。她那点媚功,在我面前还不够道行。我只是拿杀伤边不负这事唬住她,又搬出杜叔就在隔壁,把她吓得不敢翻脸动手,然后以助她和恶僧法难改进所修炼的姹女心法为交换条件,换得她的暂时配合罢了。” 这么解释就清清楚楚。 可是杜伏威还是不免大为震惊,就是宋缺,也是微微动容。 杜伏威放下茶杯,问道:“怎么回事?你是要去招惹魔门的人?” “魔门的人已经招惹上我了。”罗飞羽耸耸肩答道。 杜伏威长叹一声,“魔门的人一旦沾惹上,就难以全身而退。为叔这句话,你可得三思。” “多谢杜叔指点。”罗飞羽答道,“不过这事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阴后祝玉妍的亲传弟子婠婠在江都刺杀李大将军,边不负又亲自出手,我跟魔门之间,已经是对上了,无可退让。” 杜伏威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到底是年轻,气势足,敢想敢做!” 话音一落,他就话锋一转,正色说道:“我这次西进北上,实乃我最后一搏,你可不要在背后扯我的后腿,捅我的刀子。搏这么一次之后,即使失败了,我也此生无憾。如我死了,自是一切休提。如我还活着,我麾下的江淮军,就交给你,全力支持你与北方群雄一较高下。” 罗飞羽站起身来,躬身正色答道:“多谢杜叔厚爱。只是依我所见,杜叔此去攻竟陵,除非能里应外合,否则损失必定不小。竟陵之后,就是襄阳,难度就更大了。” “我知道。”杜伏威说道,“不搏这一次,我就无法安心。” 罗飞羽心中明白,拱手笑道:“既如此,那就祝杜叔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杜伏威哈哈大笑道:“好!这才像个样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在我攻下竟陵后,去杀了铁骑会会主任少名。” “咦?为什么?”罗飞羽问道。 “因为林士弘,此其一。任少名是铁勒大盗曲傲的儿子,铁骑会是铁勒人在中原打下的一根钉子,此其二。至于其三么,任少名这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对我极为无礼。如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我早就自己出手了。”杜伏威解释道。 罗飞羽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了!” 杜伏威伸手,再次端起茶杯,随口问道:“你和李密麾下的那个俏军师沈落雁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跟她有过一腿?” 罗飞羽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水,怪异叫道:“杜叔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沈落雁这个婆娘,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犯了,我跟她无冤无仇的,甫一见面,她就在暗地里算计我。几次三番吃了大亏,她还是不改初衷。” “那要不要趁这次机会,我们三人练手,把她给干掉?即使她有南海仙翁晁公错那个老家伙在暗地里护卫,她也在劫难逃。”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心中波涛汹涌。 但是转瞬间,他就平静下来,摇头叹道:“杜叔这个提议,的确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不过还是无需如此劳师动众,大动干戈。李密已不是我的头号对手,我只需要等着他在与翟让和窦建德的争斗中败下阵来,再接收他的残部和地盘就够了。如此以武力袭杀沈落雁诸人,虽则看起来获益良多,但长远来看,实则会寒了天下英杰之心,反而得不偿失。” 杜伏威愣愣地看着罗飞羽,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怪不得你能如此快速崛起,还能扔下军务政务,四处乱跑!果然还是阀主有识人之明,你的确是有大气魄,大格局!不过刚才为叔的提议,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与阀主商量过的。只是阀主说你恐怕不会同意罢了。只是这样一来,实是便宜了沈落雁。她能鼓动这么多人齐聚于此,的确有几分能耐,也怪不得李密会不惜动用南海派的人来护卫保护。” 罗飞羽嘿嘿笑道:“李密和沈落雁这是打的如意算盘,算计翟让的。他们以为在梁郡时,是翟让杀了飞羽郑踪和野叟莫成,搅黄了抓捕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大计,故而想要引诱翟让孤身远离荥阳,加以反杀,同时图谋荥阳。只是……嘿嘿……” “怎么回事?难道这有什么问题?”杜伏威问道。 罗飞羽说道:“因为人是我杀的。只是沈落雁和李密直到现在,还是低估了我的实力,所以即使怀疑到我的身上,也排除掉了这个可能。” “好小子!”杜伏威愣了半响,赞道,“李密这趟恐怕有麻烦了。” 罗飞羽接过话头,点头说道:“是的,李密在翟让身边肯定安排有人,但是这一次,恐怕是要被翟让给将计就计,给算计进去。要是翟让能再与河北窦建德结盟,那李密就更危险了。” 杜伏威深吸一口气,叹道:“李密与翟让决裂,退出荥阳后,心态已然崩坏,急于想要挽回原来的声望,急于求成,反而容易坏事。” 罗飞羽连声附和,说道:“李密用兵一向谨慎小心,善于设伏,这一次,就看他会否行险一搏。如若他急于在入冬前重新夺回荥阳,为来年春季攻打洛阳做好准备,那他的确可能会兵行险招,行险一搏。” 杜伏威站起身来,很肯定地说道:“如此说来,我也得抓紧时间了!别忘了你答应为叔的话。” 罗飞羽答道:“当然。杜叔完全可以放心。” …… 从历阳返回,罗飞羽甚至都没有去管沈落雁等人的去向。当然他也没有让人知道他的行踪。有杜伏威相助,他想要悄悄地离开历阳,完全可以做到无人知晓。 五牙大舰回到江都,已是入夜时分。罗飞羽回到总管府,云玉真和尤雨晴还没歇下,见到罗飞羽这么突然回来,无不又惊又喜。 尤雨晴亲手为罗飞羽解下外袍,云玉真则端来热茶,笑吟吟说道:“总管心情甚佳,看来历阳之行,大有所获。” 罗飞羽接过茶杯,哈哈笑道:“的确是大有所获,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大些。” “杜总管答应了?”尤雨晴接着问道。 298 决心 云玉真和尤雨晴都是震惊中带着欣喜。 “这只是预料之中的事。”罗飞羽答道,“杜叔的意思,此次攻打竟陵,会是他的最后一搏。如事不可为,他会转而支持我。” “啊?!”两人齐齐惊呼一声。 罗飞羽坐下来,说道:“这到底是杜叔的肺腑之言,还是随口一说,还有待时间的检验。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江都军已经壮大到足够引起别人重视的程度了。” 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掩嘴轻笑,显是为罗飞羽这话给逗乐了。 到了这个地步,江都军何止是引起别人的重视,而是已经到了让周边的势力寝食难安的程度了。 一路风尘仆仆,无需吩咐,云玉真的贴身侍女云芝就吩咐人准备好热水,一桶桶倒进足足齐胸高的大木桶里,热气腾腾。 罗飞羽纵身进去,坐下来,舒服得长叹一声。 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分别为他捏揉肩膀头颈,云芝则在收拾换下来的脏衣裳。 这简直就是连神仙都要艳羡不已的逍遥时刻。 罗飞羽闭目养神,随口问道:“北边可有什么消息?” “风平浪静。”云玉真答道。 她就是罗飞羽身边负责情报网的亲信,自然清楚罗飞羽最为关注的是什么人和什么地方。 “嗯,暴风雨前的平静。”罗飞羽总结道。旋即问道,“河北窦建德和翟让都没有派人前来吗?” “没有。” 罗飞羽嘿嘿笑道:“他们倒是能沉得住气。” 云玉真轻声娇笑,双手白嫩,在罗飞羽肩膀和后颈揉捏摩挲,说道:“不过有个未曾证实的传言,把守蒲关的隋将屈突通,还有把守霍邑的宋老生,一直未曾到长安拜谒,宇文化及十分不满,或有所动作。”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宇文化及这是要把这两位老将往李阀那边推啊。一旦屈突通和宋老生投向太原李阀,李阀立时打开进军长安的通道。” “那我们怎么办?”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说道:“我们没法怎么办,除了保持关注,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你可以想法给洛阳独孤阀的独孤凤送条消息,就说我提醒她一下屈突通和宋老生两人的向背。” 话音未落,云玉真和尤雨晴揉捏双肩的双手,不约而同停顿了一下。云玉真噗嗤一笑,娇声说道:“总管真是好手段,去洛阳一趟,竟然把独孤凤都给收服了。” 刚才罗飞羽这一下,不光是云玉真和尤雨晴有了反应,就连收拾衣物的云芝,也都转头看过来,碰上罗飞羽的目光,立刻就低下头去。只是她轻手轻脚的,没有立刻退下去,而是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侧耳细听的样子。 罗飞羽一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说呢?” “直觉。”尤雨晴答道,“我们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罗飞羽呵呵一笑,说道:“这个事,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只是别扩散到外面,搞成谣言满天飞。” 这等于是变相地承认了。云玉真和尤雨晴掩嘴吃吃轻笑,云芝亦是低着头,满脸通红,忍着笑,退了出去。 屈突通把守蒲关,宋老生把守霍邑,正是屏障长安的要隘。这两人都是隋将,如今宇文阀在长安拥立代王杨侑登基,而独孤阀则联合王世充在洛阳拥立越王杨侗登基,等于是在东西二都,同时拥立昏君杨广的后人作为傀儡皇帝。 如若这两人能倒向东都洛阳,效忠于越王杨侗,也是一大助力。 泡完热水澡,罗飞羽大觉神清气爽,从里面出来,云玉真喊住云芝,让她为罗飞羽擦拭身上的水滴。罗飞羽微感意外,云玉真和尤雨晴则像没事人似的,一边服侍罗飞羽穿衣,小声说着悄悄话。云芝则低着头,红着脸,轻柔地为罗飞羽擦拭身上的水滴,没有任何一处遗漏。 一夜好睡,天色微亮时,罗飞羽的意识从深沉的海底浮上水面。云芝伏在他的怀中,身躯娇小玲珑,真气在两人体内循环往复,没有止歇。 同样的过程,不一样的体验。 天色大亮云芝服侍罗飞羽穿好衣服,脸上仍旧带着红晕,只是掩不住双眸中的欣喜满足。 罗飞羽说道:“平日运气练功时,有什么疑难不懂的,可以多问问你家小姐,也可以直接问我。天下大乱已至,个人实力,才是保护自己的最有力武器,练功千万别懈怠了。” “是!”云芝低着头答应一声。 在罗飞羽面前,她就没有云玉真和尤雨晴那么放松。罗飞羽没有多说,抬头看着房门。 恰在此时,房门响起笃笃笃几声,然后推开来,云玉真探头看清房内情形,这才盈盈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 “启禀总管,宋二叔亲自前来,邀总管前往宋家公馆。”云玉真说道,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次,只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罗飞羽站起身来,问道。 云玉真低声说道:“这两天,宋家的人陆续来到江都,本来还以为是因为阀主在江都的缘故,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因为岭南宋阀的人也赶了过来。” 罗飞羽沉吟着,嘿嘿一笑道:“看来阀主是下定决心了。没事,这是好事,我去见见宋二叔。” 在总管府大堂,罗飞羽见到宋智,寒暄几句,即跟着宋智一起,离了总管府,前往宋家公馆。 一进到宋家公馆,罗飞羽就看到迎出门来的宋师道。宋师道来到罗飞羽身边,也不管在罗飞羽身前侧的二叔宋智,低声说道:“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也不太清楚。阀主把你们都召回来了?” 宋师道点点头,脸上显出几分忧虑之色,说道:“唉,连一向依附于寒家的俚族酋帅也都召来了。岭南俚族一向安居乐业,这一次如因寒家而卷入中原纷争,实不是幸事。” 罗飞羽微微一笑,没有搭腔。 299 话说 对宋师道来说,这是他的认识。 至于这个认识对不对,罗飞羽不想跟他去辩论个对错出来。实因对宋师道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来说,这个世界应该是一片祥和的才对,应该是天下大同,所有人安居乐业,处处一片祥和安宁。 但实际情况却与之相反。 即使是避处岭南的俚族各部族,彼此之间就存在着利益分配和利益冲突。 宋家能够把这些俚族部族团结在一起,靠的不是宋师道的这套理念,而是宋缺手中的天刀,以及宋家秉公处置、利益分沾的策略。 但是宋师道显然不会就这么放过罗飞羽,而是长叹一声说道:“在洛阳时,时人多对总管有所议论,说总管终究会挥军北上,与群雄争锋。总管真的会这样吗?”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洛阳、长安如能由我来掌控,肯定比落到其他人手里要更为幸运些。江都就是无可辩驳的例证。” 宋师道一愣,脸上的忧虑更盛,显然是想到如此一来,依附宋家的俚族部族,就也要跟着罗飞羽北上,参与到中原争夺的大战之中。 与宋师道的忧心忡忡相比,陪着罗飞羽从总管府来到宋家公馆的宋智,就知道得更多。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脸上带着微笑,听着宋师道在跟罗飞羽说话。 对这个侄儿,他已经是没办法去说服。而在宋家里,抱持着避免宋家卷入中原纷争这个想法的,还有三弟宋鲁,以及侄女宋玉致。 只不过宋鲁和宋玉致都没有宋师道这么态度坚决,而是可以说服的。 一进入大堂,罗飞羽一眼就看到坐在主座上的阀主天刀宋缺。在他下首,宋鲁手抚银须,满脸带笑看着罗飞羽。 宋智哈哈一笑道:“来,老夫为总管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三弟宋鲁,总管在历阳见过。” 罗飞羽当然见过,银须宋鲁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总管那时初出江湖,与现在的沉稳气度判若两人。自东都洛阳返回时,尚秀芳大家还特意跟老夫打听过总管的近况,对总管赞不绝口,还说一定要找机会来江都看看。” 罗飞羽老脸微红,问道:“二叔没有把我曾在洛阳待过几天的事告诉她吧。” “那当然没有。” “那就好,”罗飞羽舒了一口气,“要是想邀请她来江都,我得怎么做才行?” 宋鲁笑道:“你得写封亲笔信才行。江都事了,老夫还得择日北上,前往洛阳,总管的亲笔信,老夫可以带给她。” “好!”罗飞羽一口答应下来。 在宋鲁之下,是一位端庄美女,长相与宋玉致很是神似。在她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材修长,穿着得体,正在微笑着看着罗飞羽。 宋智引着罗飞羽来到两人身边,介绍道:“这就是玉华,大兄长女,嫁入川蜀独尊堡堡主谢晖之子解文龙。” 罗飞羽拱手道:“原来是大小姐和解兄,幸会!幸会!” 宋玉华爽朗一笑道:“久仰总管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与宋玉华的爽朗大气相比,解文龙就显得内秀许多,人长得俊朗,笑容就带着些腼腆,拱手道:“家父特意嘱我带个口信,务必邀请总管前往独尊堡一唔,也见见巴蜀武林各门各派的掌门。” 罗飞羽正色答道:“多谢堡主盛情相邀,我定会亲自入川蜀,拜见堡主!” 一个邀请,一次会晤,却足以轰动整个江湖。如今在这里,却只是一问一答之间的事而已。 接下来就是宋师道和宋玉致,以及两男一女,穿着鲜艳,一看就不是汉人。 宋智介绍说道:“这是岭南俚族三大帅,王仲宣,陈智佛,欧阳倩,这次也是应大兄之邀,赶来江都。” “幸会!幸会!”罗飞羽笑着拱手道。 岭南俚族三大帅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王仲宣和陈智佛就有些严肃,寒暄一句,也就板着脸,不吭声,只是在看着罗飞羽,显是在观察他。欧阳倩身材窈窕纤细,秀发垂肩,肤色较汉人美女要没有那么白皙,带着几分麦色,反而让她显出凛凛英气。 她丝毫没有羞怯之色,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罗飞羽,讶然说道:“奇怪!你怎么带着些阀主的气势?还有,你也是用刀?” 罗飞羽愕然。宋智哈哈笑道:“提起岭南“虎衣红粉”,那可是无人不识。”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虎衣红粉”欧阳倩大小姐!”罗飞羽神色一凛,答道,“在下的确是用刀,也有幸得到阀主的指点,只是欧阳倩大小姐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 “因为你一点也不像个高手嘛。”欧阳倩娇笑着说道。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宋智已经介绍完众人,招呼众人就座。 宋缺沉声说道:“这次召诸位来此,是我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商议。罗总管治下江都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当今天下,各路英豪争相角逐,江南势力中,能够介入中原战局的,也就罗总管麾下的江都军。” 众人都能猜得到宋缺要说的事,个个神情凝重,看着宋缺,静候宋缺宣布他的决定。 宋缺环顾众人,缓缓说道:“我决意全力支持罗总管,争霸天下。诸位如有异议,或者有什么意见要求,都可以当场提出来。一旦做出决定,出了这道门,不赞同的可以各走各的路,同意的就不再容许有任何犹豫怀疑。” 厅堂里,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等着有人站出来出声。 宋智是最早支持罗飞羽的人,此刻保持着沉默。宋鲁则是最早见到罗飞羽的人,但他一向主张宋家不宜介入中原战局,而是应该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就是了。 故而他手抚银须,也保持着沉默。 宋师道看看左右众人,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微微一拱手,转向宋缺说道:“父亲,我有话想说。” 宋缺脸色如常,点点头说道:“有话就说。” “宋家避处岭南,与中原王朝一向相安无事。俚族各部,虽归化中原王朝,却一向安居乐业,各自行事。如今介入中原纷争,令得岭南各族参与战事,即使真的如愿夺得天下,也必死伤惨重。到时难道俚族各部就能比现在的境地好上很多,能够走出岭南,搬迁到中原?” 罗飞羽心里暗自点头,不得不说,宋师道这番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宋缺对罗飞羽说道:“总管怎么说?” 300 选择 宋缺问罗飞羽的意见,当然就是要让他来亲自说服这些。 罗飞羽点头说道“师道兄所言不假。宋家,俚族各部,避处岭南,的确可以坐山观虎斗,待中原纷争平息,再归顺入主中原者。只是这样一来,宋家,俚族各部,届时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与现在一样,避处岭南,名义上归顺中原王朝,实际上却各行其事。” 众人都在看着罗飞羽,宋师道则是面露疑惑。 罗飞羽接着说道“然而,到了那个时候,宋家也好,俚族各部也好,命运就是交到他人手中,由他人来决定。如若入主中原者要求宋家迁出岭南,搬入洛阳或者长安,要求俚族各部随行,年年入贡,那时请问诸位准备如何自处?” 没有人回答,宋师道凝神沉思,宋玉华和宋玉致也是微微蹙眉,显然是在想这个问题。 罗飞羽自问自答道“那个时候,别说俚族各部,就是宋家,即使有阀主天刀之威,在面临着刀兵加身的威胁之下,也只有屈服这么一条路可走。否则,以区区岭南一地,完全无法挡得住中原大军的攻击。” 宋师道答道“自杨坚立隋,统一中原以来,宋家和俚族各部就避处岭南,隋军也未曾敢踏入岭南一步。莫非这一次,会有例外?” 罗飞羽说道“杨坚立隋,杨广继位,好大喜功,虽一直在打压宋家,注意力却并未放在岭南,而是在高句丽。至于当年阀主是如何说服杨坚不派一兵一卒进入岭南,让宋家和俚族各部在岭南各行其事,个中艰辛难以决断之处,恐怕只有阀主心里最为清楚。” 说完这句,罗飞羽转向宋缺,还有俚族三大帅,说道“自我取得江都以来,就得到宋二叔的支持。基于这层关系,即使宋家,还有三位大帅,即使无法下定决心,全力支持我,只要不与我为敌,江都同样可以与诸位互通有无,而我也可以给诸位一个保证,异日我夺得天下,我可以保持诸位现今的地位,但是,我会在岭南诸郡派驻地方官和军卒。” 宋鲁看着宋师道,欧阳倩三人则相互对视,以目光交流。 宋缺说道“这是关系到俚族各部的大事,你们自行决定去留。正如总管所言,不与江都军为敌,这是基本要求。” 俚族三大帅无声交流,欧阳倩站起来说道“俚族向来不介入中原纷争,这一次,也不例外,请总管海谅。” 另外两名俚族大帅,也是点头附和。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无妨!大家还是可以作为朋友,保持商贸往来,互通有无。” 欧阳倩嫣然一笑,接着说道“虽然俚族各部不会介入中原纷争,不会征召部族战士参战,但是也不禁俚族武士自愿为总管效力。总管如若有此意,我可以为总管招募俚族武士,在总管帐下效力。” 罗飞羽说道“好!多谢欧阳大小姐的鼎力相助!江都正是用人之际,愿意前来效力的俚族武士,我必不会亏待,当然也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危险,这一点请欧阳大小姐务必跟他们说清楚。” 欧阳倩点头应道“那是当然!富贵险中求,想要一点危险都没有,那就只有在寨子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这是俚族各部的选择,宋师道长吁一口气,坐了下来,无话可说。宋缺说道“很好。俚族三部已有决定,宋家这边,二弟三弟意下如何?” 宋智起身正色答道“中原纷乱,宋家不能再避处岭南,把希望和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我与总管多有深谈,对总管信心十足。” 他的意见其实早就是公开的,无需多赘述。 宋鲁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师道贤侄多虑,不无道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再者当年大兄为保全岭南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少个漫漫长夜无法入睡,我虽未曾能分担重压,却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既有如此契机,我自然无法反对,当附议之。” 宋缺微微点头,显然对宋鲁此话甚是赞许。只有宋师道微露讶异之色,转瞬间,他就如释重负一般,哈哈笑道“二叔三叔都同意了,小侄自然也不反对。” 现在就剩下宋玉致。宋家这个事,已成定局,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简单地答一句道“无异议。” 宋缺说道“那好,这事就如此定下。独尊堡那边,我会去信一封,说明原委,就由贤婿带给堡主过目。总管如能争取到川蜀的支持,这天下就等若一半已落到总管的手中。 解文龙恭敬答应一声。 罗飞羽哈哈一笑,谢过宋缺和诸人,说道“今夜在下做东,诸位也与江都军诸人见个面,熟悉熟悉,这样今后办事也方便些。” 得到宋家的鼎力支持,对罗飞羽来说,意义非凡。 籍由宋缺的影响力,巴蜀武林在如何选择方面,也不得不考虑宋缺的意见。正如宋缺所言,罗飞羽如若再得到巴蜀势力的支持,就等若左右两只脚都伸进中原纷争之中。东边是彭城,目标则是洛阳。西有巴蜀,出秦岭,就是关中和长安!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天下震动。众人散去,宋缺,宋智,宋鲁,还有罗飞羽,回到书房。刚刚坐定,宋缺就开门见山,说道“我会在江都闭关,二弟可以与总管商议妥当,如何从岭南出兵,攻略南方。至于三弟和师道,仍以当前的行商为重。” 宋智和宋鲁站起身,答应下来。 宋缺对罗飞羽说道“宋家就交到你的手中。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把诸事都安排妥当了,再来找我就是。” “好!”罗飞羽答道。 宋智和宋鲁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事。从书房出来,宋智压低声音问道“大兄和总管所约何事,怎么会让大兄放下一切,在江都闭关?” “嗯,大兄已有十多年未曾闭关了。”宋鲁抚须说道,脸上同样带着不解之色。 罗飞羽嘿嘿一笑,轻声说道“《长生诀》,阀主惊才绝艳,一阅《长生诀》之后,必定会闭关,不问外事。” 宋智和宋鲁大吃一惊。罗飞羽简要叙述一遍,就是他告诉宋缺的那番话。两人当即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 301 入川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宋缺在翻阅《长生诀》之后,果然放下一切俗务,就在宋家公馆里闭关。 宋智与俚族三大帅赶返岭南。按照他与罗飞羽的商议,宋家大军出动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南海派所在的珠崖郡。这即是扫清宿敌,也是震慑其他各路势力,尤其是盘踞在余杭诸郡的沈法兴。 宋鲁与宋师道北上洛阳。他们两个身份特殊,即使宋家全力支持罗飞羽,自家的商旅业务,并没有放弃收缩,而是仍由宋鲁和宋师道两人全权负责。 罗飞羽则与解文龙和宋玉华一起沿江而上,同行的还有宋玉致。尤雨晴留在江都,她如今是江都军的寺库总管,须臾离不开身。云玉真负责情报搜集与整理,这次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触角伸到巴蜀一带,再伺机延伸到关中长安。 杜伏威果然如其所说,留下王雄诞把守历阳,由另一个养子阚泽监军,率江淮军主力西进,直逼竟陵。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攻势,也是江淮军得到魔门和铁骑会支持的行动。杜伏威不希望自己成为魔门的傀儡,所以才在与宋缺见面后,等若是把江淮军的后事,养子王雄诞和阚泽,重镇历阳,留守历阳的江淮军,都交到罗飞羽的手中。 而杜伏威自己,则是选择去放手一搏。如若能如愿,攻下竟陵之后,就是襄阳。一旦再攻下襄阳,杜伏威就有了威胁洛阳的本钱。 长江航道上,大小船只穿梭往来,十分繁忙。 这艘挂着宋家旗号的大船高三层,前后还有数艘商船,组成一支庞大的船队,逆流而上。 没有人知道罗飞羽在这艘船上。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跟巴蜀独尊堡堡主解晖的长子解文龙同行,也没有人知道岭南宋家阀主天刀宋缺的长女宋玉华和幼女宋玉致也都在船上。 船队过历阳,经九江,过巴陵郡洞庭湖而不入,经过江陵,夷陵,巴东巫峡,到了巴郡,就分开来,分赴不同目的地。 罗飞羽一行的目的地,就是蜀郡郡治成都。 官道宽敞平整,直通城门。官道上未曾见到来往行人,倒是在两旁有不少人在围观。 罗飞羽一行骑马缓行,浩浩荡荡。前头是开道的十多名独尊堡武士,一色的黑色武士劲装,年轻力壮,彪悍非常。罗飞羽和解文龙居中,其后则是宋玉华、宋玉致和云玉真。再后又是一队十多名黑衣武士,以及罗飞羽带来的随从护卫,和数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 城门洞开,远远看去,里面大街上也早已经清场,没有闲杂人等挡路。 天下大乱,巴蜀却是难得的保持着平静,没有刀兵战乱。从这些围观群众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份平静从容。 只是奇怪的是,城门处并没有人在此迎接。 罗飞羽心里暗自奇怪,脸上却没有什么异常,时不时扭头与解文龙说上两句,还会挥手回应围观人群中好奇挥手的半大孩童。 “总管在江都甚得百姓敬仰,文龙对此印象十分深刻。”解文龙含笑赞道。 罗飞羽说道:“百姓是水,当权者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而我在挑选官吏时,首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亲民。只有亲民,才能深知人间疾苦,施政也才能有的放矢,有所为而又有所不为。” 解文龙悚然动容道:“总管此话大有深意!文龙敬佩!” 罗飞羽哈哈笑道:“解兄过奖了!巴蜀百姓脸上平静祥和,解堡主这才是治理有方啊。” 这当然是一顶高帽子。解文龙哈哈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与罗飞羽并马穿过城门,进入城内。 大街两旁,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军士身后,围观的民众就更多些。长街尽头,一骑疾奔而来,径直来到解文龙马前,大声禀道:“堡主有令,在天街路口迎候总管大驾光临!” 解文龙都是一愣,罗飞羽也明显感到十分诧异。 解晖竟然不是在城门口迎接,不是在独尊堡内接待?而是在天街路口迎候?这是什么情况? “头前带路!”解文龙回过神来,朗声吩咐道。 前头的黑衣武士往两边避开,让出通道,待罗飞羽等人通过,这才跟随其后。 顺着大街缓行一阵,尽头的十字路口中间,一人负手而立,身形挺拔,犹如山岳渊立,气度超然。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民众围观,四周静悄悄的。 即使隔得甚远,罗飞羽仍旧能看清他的音容相貌。肤色黝黑,额头宽广,鼻梁坚挺,双眼盯着罗飞羽,神情倨傲冷漠。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带着一股雄霸一方的霸道之气。 江湖之上,天刀宋缺,散人宁道奇,武尊毕玄,乃是举世公认的三大宗师高手。除此之外,还有足以与此三人并肩齐名的绝顶高手,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独孤家的尤楚红等等。而这位独尊堡堡主解晖,就因着与天刀宋缺的知交好友和姻亲的关系,也在江湖上与天刀宋缺齐名。 能与天刀宋缺齐名,自然就很能说明解晖非是等闲之辈。 只是在罗飞羽看来,解晖的这般气势,比起天刀宋缺来,还是稍逊一筹。天刀宋缺平常的时候,气度内敛,寻常人等,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不同。但是宋缺一旦释放出气势,那就是磅礴澎湃,浩然无垠。 解晖隔远沉声道:“本人解晖!欢迎总管光临蜀郡!” 罗飞羽心里的怪异感觉更为强烈。按理说宋缺已经亲笔信给到解晖,说明他的意思,解晖也派出独子解文龙亲自前往江都邀请罗飞羽前来一唔,怎么真个儿到了,他的态度又是如此的不咸不淡,还带着些倨傲冷漠? 他哈哈一笑,翻身下马,抱拳答道:“得堡主亲自相迎,在下何其荣幸。” 解文龙双眉微不可察地抖了两下。从罗飞羽这话里,他听出来几分别样的意味来。 解晖面色如常,哈哈笑道:“总管谦逊了!如今天下何人不知总管大名!” 罗飞羽仍旧背着他的绣春刀,刀柄自右肩斜伸出来,步履稳健,神态从容,迎着解晖走去。 解文龙紧随其后,在两人身后,才是宋玉华、宋玉致和云玉真三人。其他护卫随从,都在远处下马,没有跟上来。 这里叫做天街路口,果然是十分开旷,十字交叉,四条大道笔直延伸出去。 空寂的天街,自带着一股静默的压力。解晖和罗飞羽的一问一答,又带着些沉凝的气势,更令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同。 解晖空着双手,微笑着说道:“总管不远千里而来,解某准备了一桌清茶素点,为总管接风洗尘。” 302 传人 听到解晖如此说,解文龙脚下一滞,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身后,宋玉华和宋玉致也是心中纳闷,云玉真则是心里大为震惊,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罗飞羽则是福至心灵,心里暗叹一声,笑道:“堡主要招待的,恐怕不止我一个人吧。我很好奇,是哪位高人,竟然能令堡主如此大费周折?” 解晖神色一凛,首次露出几丝苦笑来,伸手道:“总管请!” 他伸手指向的,却是左侧的一间酒楼,门楼上写着“川香楼”三个大字。 紧闭的大门,嘎然中分而开。两名黑衣武士,面带崇敬,自内推开大门,动作缓慢稳定,一点点露出酒楼大堂来。 大堂里空空荡荡的,居中摆着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位仙子般的美女,恰好转头看过来,在大门洞开的瞬间,对上罗飞羽的双眼。 罗飞羽心中一震,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在洛阳天津桥上惊鸿一瞥所见到的那道妙曼的身影,眼神清澈,白衣胜雪,背上的长剑,也恰到好处地为她倍增英武脱俗之气。 罗飞羽一愣之下,哈哈大笑起来,转向解晖道:“我道是哪位高人抢在我的前头,来拜见堡主。原来是慈航静斋的传人踏足江湖,现身巴蜀。师小姐大驾光临,就是不知道是代表哪家势力前来做说客?莫非是长安的宇文阀?还是洛阳的王世充和独孤阀?亦或是李密,还是河北的窦建德?” 这一次,轮到解晖一愣,一直保持着沉稳气度和倨傲冷漠的脸上,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酒楼大堂里头,师妃暄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说道:“罗总管见笑了。妃暄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罗总管何不进来,坐一坐?” 罗飞羽愕然道:“哦?如此说来,师小姐这是为了在下,才来到巴蜀?” 师妃暄面色不改,淡淡答道:“罗总管这么说,当也无不妥。”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那我就明白了。师小姐这还是为了巴蜀而来的。所以我还是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师小姐是代表哪家势力,前来游说堡主及巴蜀群雄?” 自始至终,罗飞羽的态度气势,就没有因为师妃暄的绝美容颜和超卓身份而有所改变。在他身边,解晖身为独尊堡堡主,愣愣地看着罗飞羽,心中大为震惊。 从罗飞羽这番话里,他听得出来罗飞羽话里的敌意。对慈航静斋的敌意,对师妃暄这位慈航静斋培养出来的新一代超卓传人的敌意。 他大为不解。 即使以他独尊堡堡主的身份,哪怕是在巴蜀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但是对着师妃暄这位慈航静斋的传人,也是恭敬有加。 而在当年,当他还在罗飞羽这个年龄时,与慈航静斋的传人见面,那绝对是仰慕万分的。 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江湖上的新生一代,已经跟他们这代人完全不一样了吗? 解晖心潮起伏,脸色就有些不豫。对他来说,罗飞羽如此对待师妃暄,让他心里很是不痛快。 师妃暄仍旧端坐在酒楼大堂那张唯一的酒桌旁,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淡淡地说道:“罗总管何不进来坐下,品一品堡主精心备下的清茶素点。”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是个俗人,不像师小姐和慈航静斋这样的世外高人,甚喜粗茶淡饭,酒肉鱼虾。这些清茶素点,是堡主招待师小姐的,我何德何能,岂敢享用。师小姐别客气,以免辜负了堡主的一番心意。至于咱们之间的对话,就这样挺好。” 他这么说,双脚也站得稳稳的,如扎在地上了一样。在他身后,解文龙心中一震,微不可察地扭头看了一眼娇妻宋玉华,双眼中露出一抹担忧来。 从罗飞羽这话里,他当然能听得出来,这是把父亲解晖都给绕进去了。 可是现在,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背后,站着的可是岭南宋阀,天刀宋缺! 解文龙心中有些着急,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解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把怀中的宋缺亲笔信交给他。 罗飞羽没有看解晖脸上的不豫之色愈发浓郁,而是看着酒楼大堂里面的师妃暄。 师妃暄微微一笑,整间酒楼大堂本颇为昏暗,此刻竟然如陡然云开雾散,变得明亮起来,说道:“罗总管果然如传闻中那样,雄辩滔滔,妃暄领教了。” “师小姐避重就轻的本领,更是令我领教了。既然师小姐不肯赐告代表何家势力前来作说客,那我不妨斗胆猜上一猜?”罗飞羽说道。 解晖忽然轻叹一声,说道:“总管勿要着了执念。来者就是客,妃暄既然不愿作答,总管就无需追问。” 罗飞羽点头答道:“堡主说的也是。既然如此,我还是先办完正事,届时如若师小姐有意,再来跟师小姐一唔。” 这一说,不光解文龙大为不解,就是解晖也是一愣。师妃暄则是面色不改,只是看着罗飞羽,微笑似有若无。 解晖蹙眉问道:“正事……” “咦?难道不是堡主遣解兄前往江都,邀我来蜀郡一唔么?阀主也有亲笔信要交给堡主,请堡主过目。”罗飞羽说道。 这话有些不太客气,解文龙却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入怀,掏出天刀宋缺的亲笔信,上前两步,双手递上。 解晖面色紧绷,很是有些冷漠地瞥了罗飞羽一眼,伸手接过书信,却没有拆开来看,而是纳入怀中。 罗飞羽心中暗叹一声。 看来慈航静斋对这位独尊堡堡主解晖的影响力,要超过天刀宋缺和岭南宋家。 可惜一直以来,宋缺和岭南宋家在巴蜀这一带,如此鼎力支持这位独尊堡堡主解晖,最终却万万没想到,慈航静斋只是派个传人弟子前来,就能轻轻巧巧地抵消宋缺和岭南宋家的影响力。 罗飞羽左右环扫,似是在自言自语问道:“我这番应堡主之邀,前来拜见堡主及巴蜀群雄,烦请堡主引见引见。” 303 打算 罗飞羽如此说,解文龙心中又是一紧。 在这里的,都是独尊堡武士,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巴蜀三大势力,分别是独尊堡、川帮和巴盟。 独尊堡以堡主解晖为尊,势力最为雄厚,名声显赫,江湖上均称之为“武林判官”。除此之外,就是川帮,聚拢一批中小势力的巴蜀帮会,势力也颇为不俗。川帮帮主“枪王”范卓,在江湖上的名气,比起解晖来,就要稍逊一筹。 巴盟则是巴蜀羌、瑶、苗、彝四族为主,联合其他各族组成的联盟,抗衡汉人的势力。故而巴盟以四大首领为尊,羌族的“猴王”奉振,瑶族的“美姬”丝娜,苗族的“大老”角罗风和彝族的“风将”川牟寻。 父亲解晖在出发前,的确是如此吩咐的,还一再叮嘱他,务必一字不漏地把他的话带到江都,带给扬州总管罗飞羽和宋阀阀主天刀宋缺。 在解文龙暗地里寻思之时,解晖的脸色就越发有些不好看起来,不悦地沉声说道:“川帮帮主范卓,巴盟奉振等人,已经得到消息,正在赶来独尊堡的路上。明日解某在散花楼备酒,为总管引介巴蜀诸雄。” “如此有劳堡主了。”罗飞羽拱手道,“一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我如今虽然脚踏实地,却依然如在舟船中摇晃。请堡主和师小姐恕罪,我就先行一步了,明日再来独尊堡拜见。” 说完之后,他只是礼貌地朝解晖和师妃暄拱手行礼,跟解文龙和宋玉华道声歉意,转身就走,翻身上马,拨马离去。 云玉真和一众宋家护卫随从紧随其后,纵马跟上。宋玉致则站在宋玉华身边,双眼中透出几分不解来。她没有跟着罗飞羽离开这里,而是与姐姐宋玉华留下在这里。 解晖紧盯着罗飞羽的背影,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酒楼大堂里,传来一声幽叹。解晖转头,恰好见到师妃暄如凌波漫步一样,来到他的身边,柔声说道:“这位罗总管,还真是有意思。” “年轻人嘛,又是少年得志,自然是年轻气盛些。”解晖沉声说道。 师妃暄头也不回地说道:“无妨,待他气消了些,我再去跟他见面谈谈。” 她说得很轻描淡写,对着解晖父子和宋玉华姐妹微笑示意,淡然离去。 “父亲,师仙子这是……”解文龙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晖长叹一声,说道:“也只有慈航静斋,才能培养得出来如此超卓的传人。唉,为了天下苍生,妃暄这是忍辱负重,不得不四处奔走。” 解文龙竟然无言以对。宋玉华和宋玉致则是心中一震,大感愕然。 …… 罗飞羽一行直奔宋家在成都开设的客栈。还没到大门,门口就有掌柜的率众迎候。 “岭南人家?”罗飞羽抬头看着门楼上的牌匾,甚是惊奇。 掌柜也是姓宋,名宋昊,年过五旬,和蔼可亲地笑容,回道:“这是阀主亲自定下来的名字。这几个字,还是解堡主亲笔手书。”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没想到解堡主还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字的确写得不错,龙飞凤舞,气势不凡。 罗飞羽选择这里落脚,这是临时改变主意做出的决定。他的身份地位在如今的江湖上,已经超出他的年龄所限。但是此番来到巴蜀,受到的待遇,就与他的身份地位不大匹配。 解晖虽然是巴蜀大佬,但并不是巴蜀之王。与他地位声望相差无几的,还有川帮帮主范卓和巴盟四大首领之首的“猴王”奉振。 而罗飞羽如今在江都军内部,已经是说一不二的统帅,更隐隐然成为入主中原的强有力候选人之一。 罗飞羽这是不满解晖明显偏向慈航静斋和师妃暄,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才临时改变主意,选择宋家的岭南人家落脚。 进到里头,其他人散去,只剩下罗飞羽,云玉真,以及宋家护卫随从的头头宋杰,和掌柜宋昊。 宋昊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总管临时决定落脚岭南人家,可是独尊堡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罗飞羽点点头,问道:“慈航静斋传人师妃暄来到成都,你们是否毫不知情?” 宋昊愕然,老老实实点头答道:“是。” 罗飞羽说道:“看来师妃暄也是刚刚赶到。立即把消息传回去,独尊堡已偏向慈航静斋。同时问清楚,慈航静斋与巴蜀三大势力之间的渊源和纠葛如何?” “是!我这就去办!”宋昊凛然领命,转身就准备走。 云玉真说道:“宋叔请稍等片刻。总管,属下以为,还需要打探慈航静斋师小姐来到巴蜀的原因和目的。” 罗飞羽答道:“这当然需要打探清楚。但是恐怕很难打探得出来。不过按我的猜测,慈航静斋选择的是太原李阀,此时来巴蜀,多半是想要说服解晖联合巴蜀势力,出兵关中,牵制宇文阀的大军,以便于李阀攻入长安。如此推断,蒲关守将屈突通,霍邑守将宋老生,只怕已经被师妃暄说服,倒向太原李阀。” “这……”云玉真大为震惊。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也许过几天就会有消息传出来。宋叔先去传出消息吧。宋杰安排诸人听从宋叔的统一调配,以防万一。” 宋昊和宋杰都是身躯一震,愕然看着罗飞羽。罗飞羽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希望这一次,不会是荥阳那一次的翻版。” 那次去荥阳拜会瓦岗军李密,也是宋杰率人随从护卫。结果李密暗地里图谋,罗飞羽就让宋杰等人随当地宋家人员一起行动。这样李密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敢动宋家的人。 这一次,罗飞羽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但是即使解晖等人暗地里有所动作,也必定只是针对罗飞羽的,而不敢动宋家的人马。如果彻底撕破脸,最多也就是把宋家的人马驱逐出巴蜀。 毕竟惹怒天刀宋缺的后果,太过严重。再加上宋家在巴蜀的影响力还是有的,不至于出现彻底撕破脸的情形。 待掌柜宋昊和宋杰出门,云玉真娇笑着问道:“总管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罗飞羽轻叹一声,答道:“但愿我只是多虑了,不然的话,这趟巴蜀之行,入川容易,出川就会十分艰难了。我在考虑,要不要让你先一步悄悄离开……” 云玉真摇头打断罗飞羽的话,说道:“能与总管一起出生入死,玉真十分荣幸,更十分期待。我的轻身功夫本就不凡,现在就更有自信了。遇上强敌,即使打不过,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也好。不过你记住一点,我让你做的事,不要犹豫。” “是!”云玉真脆声答道,“玉真谨记在心!” 304 刀伤 罗飞羽从身上摸出两把分水刺,说道:“你用的是两把短刺,与我这分水刺相当。我传你几式,还有配合的心法运气法门,也许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在说话的同时,罗飞羽顺手就演示一遍,总共也就五式,并不繁复,反而十分简单。 “这套招式,似乎也可用于水下?”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赞道:“非常好!你一眼就看出关键。只需稍作变动,就十分适用于水中。实际上,这是我从水中的招式演变而来的。在岸上,你也可以当成在水中!水中有水流,岸上有气流,道理相通,只是姿势有差异罢了。” 云玉真双眼发亮,异彩连连,连连点头。 …… 第二天,消息传来,果然印证了罗飞羽的猜测。 把守蒲关的屈突通归顺李阀,据守霍邑的宋老生坚决不从,腹背受敌,兵败被杀。 如此一来,李阀打开通往关中的大门,掌控河东郡,只需渡过黄河,即可兵逼冯翊,攻入关中。这一战,对李阀来说,是关系到争霸天下的关键,而对宇文阀来说,则是关系到生死的一战! 宇文阀即使拥有骁勇善战的关中骁果大军,如若巴蜀大军越秦岭,出关中,也难挡腹背夹击,溃亡就在旦夕之间。 罗飞羽得到这个消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秋色,久久不语。 “总管,”云玉真在身后轻声唤道,“独尊堡堡主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云玉真笑道:“李阀厚积薄发,一出手,就是足以引起天下大势改变的大事。很奇怪,刘武周等人为何不去乘虚攻击太原?” 云玉真摇摇头,江都军的情报网络,还没法深入到如此偏北的地方,更别提把触角伸过去。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罗飞羽,问道:“总管,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罗飞羽答道:“阀主和我都低估了慈航静斋对巴蜀势力的影响力。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软硬兼施,说服巴蜀势力继续保持中立,不要卷进中原各方势力的争夺之中。没有巴蜀势力自后夹击,李阀大军想要击溃宇文阀,入主关中,就不是寒冬来临前可以做到的事。只不过如此一来,也只是争取到来年开春之后罢了。” “总管如此不看好宇文阀?”云玉真蹙眉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我是很看好李阀,所以才不看好宇文阀。” “如若巴蜀势力决意要出兵相助呢?”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们就得派水师西进,直抵泸川郡,逼迫巴蜀,并扼守掌控长江水道要塞。” 嘶! 云玉真倒吸一口凉气。 长江航道上,自江都往西,尚有盘踞历阳的江淮军,盘踞九江的铁骑会,盘踞鄱阳湖的林士弘,以及盘踞巴陵的萧铣。 江都军和岭南宋家的水师,的确是天下无敌,但是越过千山万水,深入巴蜀,这样做真的好吗? 云玉真心里没有答案。如此庞杂繁复的局势,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畴。 临出门前,罗飞羽让掌柜宋昊再次以最快速度发出一条消息,让李靖和宋智做好准备。 如若这一次他无法说服巴蜀三大势力保持中立,被迫水师大举出兵进入巴蜀,那绝对是一次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 …… 成都散花楼,在整个巴蜀都是名声显赫。 因为这是独尊堡和川帮、巴盟三方共有的产业,也可以说是巴蜀三大势力团结一致的象征。 罗飞羽和云玉真抵达时,楼前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陪同两人的是解晖之子解文龙,他笑着解释道:“设立散花楼时定下的规矩,不管是谁,都不能令散花楼停止营业,也不能令散花楼拒绝任何客人。”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嗯,这个规矩定得好。一视同仁,童叟无欺,怪不得散花楼生意如此兴旺。” 解文龙头前带路,宋杰所率宋家护卫随从,清一色的青色劲装,一看就知道是岭南宋家的人。 散花楼楼高三层,四座楼围成一个“口”字形,中间就是一个庭院,一座伞形桥从大门口通往三座小楼,桥下清水荡漾,各色鱼儿成群结队,欢快畅游。 只是现在已是秋凉之时,残荷已经枯死,与鱼儿的灵动相映成趣。 散花楼既是酒楼,也是青楼,还是赌场,可谓是三合一之处。 一行人踏上庭院中的小桥,桥上来来往往的宾客和美丽侍女,就都注意到他们。 堪堪走到小桥正中,左侧楼上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把整个散花楼里的喧闹压下去之后,一把柔和悦耳低沉动听的男声传出道:“真是好巧,我正要找宋缺这个伪君子的晦气,这就刚好有宋缺的人出现在我眼前,好!好!好!” 罗飞羽止步,其他人亦同时止步,跟着罗飞羽转头看向左侧西厢楼。宋杰等人脸色甚是不豫,右手把刀,随时可拔刀攻敌。 “说话的是道上哪位高人?”罗飞羽朗声问道。 “小家伙说话倒是口气不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妄称扬州总管,可知江湖上已经无人了!可惜!可叹!”这个声音说道,语气中显得十分惋惜。 罗飞羽说道:“看来房中有认得罗某的人在,既然是老相识,何不现身一见,也让罗某知道是谁。” 这人出言辱及天刀宋缺,诡异的是,主楼中的解晖等人却一声不吭,如若他们还没到,反而让罗飞羽这个客人先到,这个细节就颇值得玩味了。 解文龙身为宋缺的女婿,脸上当然愤慨得很,朗声问道:“在下独尊堡解文龙,请问是哪位高人辱及在下岳父?” “解公子搬出独尊堡哩,老席还是忍忍吧。”房内有人笑着说道,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对独尊堡可是毫无尊敬之意。 罗飞羽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边不负。江都一别,边长老的刀伤可是好完全了?你这又是喝酒,又是找女人,可要小心刀伤复发哟。” 边不负冷哼一声。 罗飞羽紧接着说道,“这位看来是“天君”席应了,怎么,在西域躲了这么多年,刀伤终于养好了?” 305 决裂 宋杰等人听得心中大为畅快。 边不负在江都时,是被罗飞羽所伤。而这位“天君”席应,则是在很多年前,被天刀宋缺追杀千里,差点丢命。 罗飞羽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出了他们胸中的一口恶气。 席应冷哼一声,说道:“小子死到临头,嘴巴倒是死硬得很!等会儿老子宰了你,看你还怎么嘴硬!”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席应你是在说大话么?我可是应独尊堡堡主解晖之邀,前来与独尊堡、川帮帮主范卓、巴盟四大首领一唔,乃是巴蜀的尊贵宾客。你确定你有这个胆量杀得了我?” 席应冷哼连声,冷笑着说道:“怎么?小子你怕了?怕了就把身边那个美女献上来,老子可以开恩饶你一条命。” “怕?”罗飞羽哈哈大笑,“你何不问问边不负,在江都我拿刀砍他时,可有曾怕过?!” 边不负冷声说道:“臭小子!别仗着有宋缺为你撑腰,你就能如此嚣张!这一次,就连宋缺都是在劫难逃。” “很好!”罗飞羽朗声说道,转头看向中央主楼,朗声问道:“慈航静斋师妃暄,独尊堡解堡主,川帮范帮主,巴盟奉盟主可都在?” 解文龙心头剧震。 他终于明白过来,罗飞羽刚才特意点出他是巴蜀三大势力的尊贵宾客,并不是拉三大势力为自己壮胆,而是怀疑整个事与三大势力有关!至少罗飞羽也是打从心底里认为,今日之事即使没有巴蜀三大势力的谋划,至少也与巴蜀三大势力的纵容默许有关。 罗飞羽现在公然如此喊话,这是逼着三大势力出声。 整个散花楼里,一片沉寂。从没人敢如此点名巴蜀三大势力的首脑人物。 就连席应和边不负,此时也都没有插嘴。 在罗飞羽身后,云玉真心中震惊,终于明白到,罗飞羽所说的凶险,竟然是如此的气势汹汹。 中央主楼里,终于有人出声,声音沉雄,“不才川帮范卓,请问说话的,可是“天君”席应贤兄?” 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席兄与边兄大驾光临成都,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也好让我们稍尽地主之谊。” 席应冷哼一声道:“两位猜得不错。今晚乃料理私人恩怨,两位置身事外就是!” 中央主楼没了声音。 罗飞羽故意不忙着吭声,而是耐心等着。在他身旁,解文龙一颗心直往下沉。如此情势,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既然川帮帮主范卓和巴盟奉振都在,那么父亲解晖肯定也在。可是他此时一声不吭,范卓和奉振也都沉默下来,这只会让罗飞羽心中的猜忌更为强烈。 偏偏这个时候,边不负嘿嘿笑着说道:“小子,没有人承认你是巴蜀的尊贵宾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献上你身边的红粉帮主,我会劝老席饶你一命。你又不是宋缺的弟子家人,何苦为他出这个头。” 罗飞羽摇头笑道:“老边你猜错了,我的确是巴蜀的尊贵宾客,只是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更为尊贵的宾客,来自慈航静斋的传人师妃暄小姐,故而喜新厌旧罢了。席应,我先办完正事,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再来见识见识你的紫气天罗是否大成了。” “哼!小子你放心,老子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罗飞羽转头看向主楼,朗声说道:“解堡主,范帮主,奉盟主,在下扬州总管罗飞羽,应解堡主之邀前来散花楼与三位一唔。慈航静斋师妃暄小姐可也在?” 没有人应声。奉振的声音响起:“罗总管远道而来,在下巴盟奉振,未刻远迎,多有怠慢。” 只有奉振出声。 罗飞羽不知道这是他们三人商量好的,还是奉振的确是不知道这么多。 他朗声说道:“奉盟主客气了。昨天师妃暄小姐在天街相候,今日有没有来,都没关系了。解堡主,范帮主,奉盟主,如我所料没错,师妃暄小姐来此,是要你们出兵关中,相助李阀入主长安。三位现在给我一个准话,巴蜀是准备继续保持中立,还是出兵关中,相助李阀?” 此言一出,散花楼里,更是一片死寂。就是解文龙,也是心中剧震,排江倒海。 这是何等隐秘的大事,关系着巴蜀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可罗飞羽就在这里公然喊了出来,公之于众! 云玉真心中把握到罗飞羽的策略,把这事摊开了谈,就让解晖三人避无可避。 一片死寂之中,奉振讶然问道:“慈航静斋?出兵关中?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立时把握到这一点,朗声说道:“怎么?师妃暄小姐没有亲自去拜会奉盟主分说出兵关中一事?” “没有!”奉振的声音冷冷的,的,显是心中已然动了怒火。 罗飞羽答道:“那看来奉盟主是被排除在外了。范帮主呢?莫非也是被蒙在鼓里?” 中央主楼里,范卓还是没有吭声,解晖一直没有吭声。此时他才是最为尴尬难堪的,罗飞羽话里话外,都指明他就在主楼里,可他不好出声。不然,以他与宋家的盟友关系,与宋缺之间的私交和儿女亲家,在席应辱及宋缺时,他却不出头,这等若是公开打宋缺的脸。 以宋缺的心高气傲,如何会咽下这口气。 就在一片死寂之中,东边的东厢楼里,传来一道淡泊的声音,“罗总管如此挑拨巴蜀,恐有些过了。” 罗飞羽转头看过去,笑道:“原来慈航静斋师妃暄小姐就在这里,只是一直在稳坐钓鱼台。果然是高明莫测!只是挑拨巴蜀的这个罪名,我可背不下。要背,也该慈航静斋和师小姐背才是!你见过解堡主。有否见过范帮主,我不知道。莫非你是还没来得及去拜见奉盟主?” 中央主楼里,奉振冷冷地说道:“解堡主,范帮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文龙心中一惊,一片冰寒。 今日之事,完全是闹大了。就算是父亲,也无力掌控! “哦?原来解堡主也一直都在?很好!很好!果然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旧!”罗飞羽适时补刀,公开点明这一点。并且还直接挑明了,解晖这是见色忘义,见了慈航静斋,就忘了岭南宋家和天刀宋缺!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今日这事,可算是独尊堡与岭南宋家彻底决裂了。以宋缺的心高气傲,如何能容忍解晖今日这般的表现! 只是这样的结局,恐怕也不是解晖所乐于见到的。 306 唇枪 解晖很能沉得住气,此时仍然一声不吭。 师妃暄的声音响起:“奉盟主,罗总管,你们误会了。妃暄此番前来,只是拜会师尊的故友而已。” “怪不得。”罗飞羽说道,“原来是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的旧情,怪不得连天刀宋缺的面子都不管用了。” 这话一出,整个散花楼,就更是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 慈航静斋现任斋主梵清惠,乃是超凡脱俗的人物。虽然三大武学宗师中没有她的位置,可没人认为她的实力在三大宗师之下,也没有人敢用如此口吻来谈论她。 而罗飞羽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不但这么说了,还用的是“旧情”二字。尽管在知情人看来,这的确是实情,但如此说,也未免太胆大包天了些。 而他提到的,还有天刀宋缺的面子!江湖中人都十分清楚,独尊堡一向与岭南宋家关系密切,形如盟友。解晖与宋缺之间的私人关系,也是非同寻常,还是姻亲关系。可罗飞羽这么说,就等若是指责解晖见色忘义! 一片沉寂之中,师妃暄说道:“罗总管这是何苦要辱及妃暄的尊师?” 她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但是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满来。 罗飞羽惊奇道:“我对慈航静斋和梵斋主可是恭敬有加啊,何来辱及一说?莫非梵斋主的名号乃是禁讳?那倒是在下孤陋寡闻,实在是无意冒犯,尚请师小姐恕罪。我还以为天下间的绝顶高手,世外高人,都如散人宁道奇和天刀宋缺两位老人家一样,名号乃是名号,与尊崇与否无关哩。” 这话说得近乎于无赖。但是却又是实情。众人仔细一琢磨,这才发现在罗飞羽的前一句话里,的确是直呼天刀宋缺之名,把他与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并列。 这么一说,倒反而显得师妃暄有些小题大做了。 尽管心里有这么一想,但是却没有人敢这么说出来。 西厢楼里,席应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好小子,有种,竟然连慈航静斋都敢得罪!” 罗飞羽扭头看过去,再次惊奇说道:“咦,席应你不是魔门的八大高手之一么?怎么如此长他人威风?莫非魔门也开始尊慈航静斋的号令了?!” “臭小子,你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天君席应不怒反笑,骂道,“老子且耐心看看你今天怎个死法!” 罗飞羽手抚下巴,看了四周一圈,答道:“嗯,魔门和慈航静斋联手,再加上巴蜀三大势力,我今天的确是在劫难逃。看来今天这个散花楼,摆下的是鸿门宴啊。” 话音一落,散花楼里,气氛更是死寂凝重,如同凝固了一样。就连西厢楼里的席应,也都在心里嘀咕着,看向对面的边不负。 边不负无声地摇头,仰头打了个哈哈,说道:“罗总管还真是敢说,百无禁忌。今日这是不是鸿门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圣门是绝不会与慈航静斋联手的。” “哦,原来是这样。”罗飞羽说道,“如此说来,大家齐聚于此,是个无意中的巧合啰?只是你和天君席应恰好出现在这里,你们可敢对着魔祖起誓,真的是完全巧合,而不是听闻我会带着宋家的子弟来到这里,所以才赶到这里来找我的晦气,好引出天刀宋缺来?!” 死寂更是沉凝,犹如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重,风雨欲来,一来就将是狂风骤雨。 边不负心中剧震,与席应对望一眼。席应点点头,沉声说道:“不错!老子的确是听闻宋缺的弟子会来到散花楼,所以才来到这里,准备宰了你,以引出宋缺这个该死的家伙!” 这一次,解文龙不光是心中剧震,而是头皮发麻,心乱得发慌。席应的这番话,等若是直接把父亲解晖架在火上烤,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 就在这时,东厢楼里响起师妃暄的一声轻叹,说道:“罗总管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罗飞羽收起脸上的笑意,冷冷地说道,“刀都架在我的脖子上了,慈航静斋师妃暄师小姐反而指责我是在咄咄逼人?莫非我此时该当举刀自裁,才不是你眼中的咄咄逼人?” 这话说得悲愤交加。 师妃暄再次轻叹一声,说道:“妃暄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罗总管的行踪,是妃暄告知大石寺方丈,告知天刀宋缺弟子已到成都,该当能引得席应现身,这样妃暄也就可以出手,以解席应逼迫大石寺僧众离寺之苦。” 罗飞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如此说来,是我错怪解堡主了?” 师妃暄说道:“解堡主一向与宋阀阀主交情深厚,如何会做出这等事。” 罗飞羽冷冷说道:“交情深厚我倒是听阀主一再提起过。不过如今看来,交情再深厚,也抵不过慈航静斋贵斋主的旧情面啊。” 如此一说,就是师妃暄,也是心中一震。解文龙更是眼角直跳,嘴角直抽搐。罗飞羽这话,等若就是再一次指责独尊堡堡主解晖是在见色忘义!只是他说得十分委婉罢了。 果然,边不负和席应不约而同地嘿嘿直笑,与此同时,西厢楼里,也有另外一个人在嘿嘿笑出声来。 边不负冷喝一声道:“安胖子,你也来凑什么热闹!就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肥腰?” 另外有个声音响起,如枭鸟般难听,如尖锥刮瓷碟般刺耳,说道:“边不负,你倒是该担心风大闪了舌头。怎么,就只许你们听到川帮和独尊堡的人传出的消息,就不许我们来凑这个热闹!” 沉寂的散花楼里,波澜再起。罗飞羽哈哈大笑道:“今日的事,果真是有趣得很。请问这位是魔门哪位高人?” “小子,我叫尤鸟倦,你记住了!”尤鸟倦得意地哈哈大笑。 “倒行逆施尤鸟倦?邪极宗邪帝向雨田的亲传弟子?奇怪,你们师兄妹几个不是销声匿迹数十年了么?怎么,终于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了?”罗飞羽说道。 边不负和席应哈哈大笑,十分畅快。 尤鸟倦不怒反笑,说道:“好小子!你倒是有种,今日鸿门宴上强敌环饲,你竟然还敢惹我,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罗飞羽笑道:“怎么。你也想杀我?” 307 舌战 罗飞羽问得轻描淡写,根本就没有把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列的尤鸟倦当回事。虽然尤鸟倦在这个榜单上,也是垫底的存在,只是比左游仙要高出那么一点点,但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魔头之一! “我不光要杀你,还要把你给烤着吃了!”尤鸟倦阴森森地说道。 “那你得排队哩!”罗飞羽哈哈大笑道,“再说了,想杀我的人多了去,可是没一个落得个好下场,而我还活得好好的。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细细列数一下。” “小子你说,我听着!”尤鸟倦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就得席应再多点耐心等着!”罗飞羽哈哈笑道。 席应声音柔和动听,冷哼一声道:“老子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罗飞羽说道:“那就好!想杀我的人,第一个是原扬州总管尉迟胜,死了!是影子刺客先动手,然后我杀的。然后是宇文化及和宇文阀,宇文化及现在长安,继续做他的皇帝美梦,可是已经被慈航静斋给盯上了,只怕命不长久。那个劳什子宇文成都,则被我给沉入湖底,死得不能再死了。”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罗飞羽站在庭院小桥的正中,侃侃而谈,“杜叔只是想抓我,并没有动过杀心。东溟派那个刁蛮的公主想杀我,我砸了她的飘香号。还好东溟夫人通情达理,大家握手言和了。” 哼! 边不负冷哼一声。 罗飞羽奇道:“怎么啦?莫非边长老跟东溟派颇有渊源不成?为何反应这么大?!” 尤鸟倦桀桀而笑,说道:“臭小子,你难道不知道么!边长老与东溟派的渊源深着呢!” “尤鸟儿,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边不负淡淡地说道。声音中杀气弥漫。 尤鸟倦果然不再吭声。 罗飞羽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哈哈大笑道:“尤鸟儿,这个名字就好听多了。尤鸟儿,怎么回事?怕了边不负了?!” 哼! 尤鸟倦冷哼一声道:“怕他?” “那你刚才的话怎么不敢说完呢?”罗飞羽反问道。 尤鸟倦冷喝一声:“边不负!我可不是怕了你!只是大家出自圣门一脉,老是这样窝里斗,徒然让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笑话!” “那还是怕了哩!”罗飞羽说道。 边不负沉声说道:“臭小子,你不要在这里东拉西扯,拖延时间!这一次,即使宋缺脚程再快,也赶不及前来救你!” “席应都不急,你急什么!”罗飞羽反唇相讥,“算了,你和东溟派之间的渊源,我终究会打听得出来的。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把宇文成都沉进湖底。”边不负抢着回应道。急着岔开话题,不再让罗飞羽在东溟派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罗飞羽连连点头说道:“对,是到这儿了。我砸了东溟派的飘香号,拿了她们的账簿。李密想要杀我,结果丢了荥阳,声势大衰,现在咸鱼难以翻身。嗯,还有一些,只是我不想告诉你们!” “完了?”尤鸟倦问道。 罗飞羽说道:“完了,怎么,你不满意?” 尤鸟倦桀桀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原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席应,这个小子就让给我好了,我正手痒口渴得很!” 席应冷哼一声:“那就让给你!” 尤鸟倦一愣,久久没有吭声。 席应再次冷哼一声,冷笑着说道:“尤鸟儿,你的胆子被鸟儿吃了!我只是越看这个小子越顺眼,很有当年老子年轻时的调调,藐视天下英豪,口无遮挡,行事毫无顾忌!你要是没这个胆子,就给我收声!” 尤鸟倦真的收声,不再说话。 罗飞羽仍旧站在庭院小桥正中,身旁的解文龙如坐针毡,身后的云玉真和宋杰等一众护卫随从,则好整以暇,沉默以对。 他转向东厢楼,呵呵笑道:“师妃暄小姐,有人说你刚才说谎了哩。创下慈航静斋的地尼老人家,可有跟你们这些慈航静斋的传人提起过,出家人不打诳语?” 话音刚落,边不负和席应再次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子你搞错了,慈航静斋可不是出家人!” “哦,怪不得!那就难怪师妃暄小姐会那么说了。”罗飞羽回应道。 这等若是在说,刚才是师妃暄在说谎,为独尊堡堡主解晖和川帮帮主范卓担罪名。 师妃暄淡淡地说道:“邪魔歪道之人的话,搬弄是非,何以足信?!” 罗飞羽冷冷地说道:“你敢以慈航静斋创派祖师地尼之名起誓么?不然,我如何信得过你所说的话不是在诓我!” “好小子!有种!”席应再次大声赞道。 罗飞羽冷哼一声,森然道:“关系到我的生死安危,我当然要搞清楚!鸿门宴!借刀杀人!果真是好计谋!好手段!难道我不该搞清楚,到底是独尊堡和川帮要我的命!还是慈航静斋要我的命!” 字字诛心,句句杀人! 罗飞羽这话,完全就是要在巴蜀乃至于天下掀起腥风血雨。扬州总管,麾下数万大军,与宋阀联手,更有天刀宋缺之威! 他既然已经认定这是鸿门宴,是借刀杀人,他和宋缺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散花楼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清晰可闻。在罗飞羽刚进来时,与席应对上,众人都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是现在,他们才发现,罗飞羽这么一番东拉西扯,是把大家都给绕进火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尤其是独尊堡堡主解晖,川帮帮主范卓,慈航静斋师妃暄,更是首当其冲! 解文龙一直站在罗飞羽身边,从江都陪他入川,一路上多有深谈,可这一次,他才真切见识到罗飞羽的狠辣之处! 父亲解晖已经深陷其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稍有不慎,巴蜀将难再保平静,而是刀兵四起,血雨腥风! 而巴蜀三大势力,裂痕已现! 解文龙心乱如麻,头脑里一片轰鸣声,完全无法思考。 即使是魔门的人,此时也都没有吭声。如今的局势,当然是他们乐于看到的。而现在,罗飞羽这番话,已把独尊堡堡主解晖和川帮帮主范卓,以及慈航静斋师妃暄,都给逼到了死角。 他们给不给答案,都是两难。 解晖和范卓仍旧保持着沉默。不是在默认,反而更像是不知如何应对。 师妃暄再次轻叹一声,说道:“罗总管信与不信,妃暄都已言尽于此。既然如今罗总管一再咄咄逼人,解释无用,誓要在巴蜀掀起战火,那就凭武力解决吧。” 罗飞羽哈哈大笑,反问道:“武力解决?武力解决什么?今日之事?还是巴蜀的归属?还是什么?又如何武力解决?” 308 约战 师妃暄说道:“妃暄绝不会坐视巴蜀落入罗总管的手中。” 罗飞羽哈哈笑道:“慈航静斋站在太原李阀一边,自然是不能坐视巴蜀倾向于我。同样的道理,我当然也绝不会坐视巴蜀应慈航静斋的要求,倾向于太原李阀,出兵关中!” 师妃暄答道:“正因为如此,此事只能凭武力来解决,由生死决战来解决,怎也好过巴蜀刀兵四起,战火连绵,死伤无数。” 罗飞羽问道:“师小姐的意思是,你与我生死决斗,决定巴蜀的归属?” “正是!”师妃暄很肯定地答道。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罗飞羽的答案。解文龙心里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觉得此事如此解决,倒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罗飞羽哈哈笑道:“师小姐倒是打的好主意,只是已有“天君”席应和“倒行逆施”尤鸟倦在等着与我决战呢。” 哼! 一声冷哼从主楼里响起,如在耳边。这一手,显示出解晖的实力,犹在巴盟盟主奉振和川帮帮主范卓之上。 他一出声,就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沉声说道:“巴蜀还轮不到这些邪魔歪道之人来撒野!” 罗飞羽哈哈大笑几声,说道:“解堡主终于肯出声了?我还以为解堡主一直未到哩,不然如何轮到席应和边不负在这里大放厥词,辱及天刀宋缺之名。” 解文龙的一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上。罗飞羽这是公开指责,丝毫不留情面。 解晖自知理亏,竟然罕见地没有出声辩解。川帮帮主范卓也保持着沉默,没有出声为解晖解围。巴盟盟主奉振更是不吭声,显是心中大有不满。 师妃暄再次出声道:“罗总管无需顾左右而言他,只需回答妃暄一句话就是。” 话音未落,罗飞羽冷冷地说道:“幼稚!” 虽然不是很大声,却足够整个散花楼听得清清楚楚。落在在知情人耳中,这声“幼稚”,更如霹雳炸响,气势浩大。 “有种!”呯然大响声中,席应大声叫好。 罗飞羽接着说道:“杜叔曾与我在丹阳墟集有过一番深谈。那个时候我就跟他说,他长于江湖争雄,却不善于带兵征战,更不善于治理政务。如若争霸天下,变成武林人士的决战,那岂非该当请三大武学宗师,梵斋主,四大圣僧,阴后邪王,魔门高手,齐聚一起来个江湖论剑,然后胜者入主天下?” 散花楼里一片沉寂,唯有席应等人的笑声十分畅快,大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你我的决战,只是决定巴蜀的归属。”师妃暄解释道。 罗飞羽冷冷说道:“巴蜀的前途与命运,掌握在千千万万的巴蜀人手中。正如天下的前途与命运,掌握在千千万万天下人的手中一样,何时轮得到你我的一场生死决战来决定!” “如此说来,罗总管是不应战了?”师妃暄这次没有迟疑,而是立即出声,不给罗飞羽继续发挥下去的机会。 罗飞羽说道:“即使我应战,也得等我办完正事再说!” “这就是正事!”师妃暄终于变得主动积极起来,斩钉截铁说道,“今日之事,已经有太多的误解与争端,妃暄不忍见到巴蜀陷入无边战火之中。” “好一个慈悲心怀!”罗飞羽似乎是在褒赞,实则是在讥讽,说道,“师小姐既然有如此慈悲心怀,就不该来巴蜀充当李阀的说客,逼迫巴蜀倒向李阀,出兵关中!” 师妃暄争辩道:“如此说来,妃暄就该坐视巴蜀倒向罗总管?” 罗飞羽哈哈笑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认为巴蜀会倒向我这边?如若真想争取巴蜀的归属,该当是天刀宋缺亲自陪同我前来才是!反倒是你,把守蒲关的屈突通投降李阀,也是你的功劳吧!” 师妃暄没有辩解,而是柔声说道:“江湖人称罗总管雄辩滔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然则罗总管是否应战呢?” 罗飞羽晒然道:“今日之事,既然你强行背锅,把所有事都揽上你的肩膀,你我之间,终究会有一战!只是这跟巴蜀的前途和命运无关!奉盟主,范帮主,解堡主,巴蜀的命运,就在于你们的选择!出兵关中,我不会坐视。倒向我,慈航静斋不会坐视。然则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至于今日之事,自然会有天刀宋缺来找各位,你们亲自跟他解释就是了。” 师妃暄一时间也无法再强行替解晖等人出头。好在罗飞羽不再如刚开始那般咄咄逼人,不再是只有非此即彼的二选一,而是多了个中间的保持原状选择,这就缓和多了。 主楼那边,巴盟盟主奉振率先从房里出来,来到三楼走廊,对着楼下庭院小桥正中的罗飞羽拱手示意,朗声答道:“巴盟一向主张巴蜀中立,不卷入天下纷争。今日奉振在这里再次重申,不管其他人如何选择,巴盟不会卷入天下纷争!” 罗飞羽抱拳回礼,朗声答道:“好!奉盟主言行一致,在下佩服!” 在奉振身边,人影一晃,显出一个身形瘦小的干瘪老头儿,他先抱拳左右一圈,才朗声说道:“在下川帮范卓,欢迎各路英豪驾临!川帮亦践行中立立场,两不相帮,也请各位江湖朋友见证!” 罗飞羽心中大定,同样抱拳回礼,夸了几句。巴蜀三大势力,如今巴盟和川帮选择中立,独尊堡即使想要倒向李阀,出兵关中,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解晖如一意孤行,率军出川,他的独尊堡老巢,只怕前脚刚走,后脚就会被人给端了。 在众人注视下,解晖迟迟没有露面,而是冷哼一声,说道:“独尊堡行事,轮不到外人前来指手画脚,也无需向外人宣示!” 罗飞羽依足规矩,同样抱拳答道:“好!这也算是解堡主的答案!” 只是解晖的答案,显然是仍旧偏向慈航静斋,只是他能否如师妃暄那样如愿出兵,就不得而知了。 罗飞羽依旧站在那里,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好了,现在正事办完了!可以开打了!师小姐,你是和席应商量一下,还是咱们之间的一战,再约个时间?” 309 生死 师妃暄柔声说道:“妃暄也只是提议以此解决巴蜀归属问题而已。既然罗总管已经解决,这个提议自然也就此作罢。” 罗飞羽哈哈笑道:“我还以为师妃暄小姐会继续约战,为李阀除掉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哩。” 师妃暄叹道:“罗总管这是何苦来哉。妃暄真有此提议,难道罗总管还会真的应战?”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罗飞羽耸耸肩答道,“只是既然是约战,赌注总得相称就是了。” “罗总管想要什么赌注?”师妃暄很平静地问道。 罗飞羽反问道:“慈航静斋从我这里,想要得到什么样的赌注?归顺李阀,还是我退出争霸天下,亦或是要我的命?” “既然是决战,那自然就是生死决战!”师妃暄平静地答道。 “光是生死,这个赌注就并不相称!”罗飞羽很坦然说道,“我的身后,是数万江都将士,是江南数郡领地里的万千百姓。而师妃暄小姐的背后,只是慈航静斋。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众人心里涌起十分荒缪绝伦的感觉。罗飞羽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把他摆在慈航静斋之上,虽然他摆出来的理由很充分,但就是给人很荒缪的感觉。 师妃暄问道:“那罗总管可有以教我?” 罗飞羽晒然道:“你我之间的生死决战,你得再加上李阀这个赌注。如若你败了,李阀就得归顺于我,或者退出争霸天下!这样才算是公平公正的生死决战。” 散花楼中,响起一片喧哗。 这个赌注,经罗飞羽这么一说,倒真是显得极为公平。罗飞羽战败,自然就是退出了争霸天下。而如若师妃暄战败,则除了她的一条命,还要加上李阀退出争霸天下! 这的确是很公平。 生死决战,各自押上一条命,然后加上退出争霸天下这个赌注。 师妃暄苦笑着说道:“李阀的事,何时轮到妃暄来作主。” “那李阀能否入主天下,又何时轮到慈航静斋和师小姐来钦定?!”罗飞羽晒然说道,“如若慈航静斋就能决定天下归属,那我们这些人何苦辛辛苦苦地提着脑袋,冒着生死,反抗昏君杨广的暴政,出生入死的四处奔走?只需要来讨好慈航静斋,得到慈航静斋的支持和钦点,不就足够了。” “说得好!”呯然一声大响,案桌显然是被一掌拍得粉碎,边不负竟然大声叫起好来。 师妃暄愣了片刻,答道:“罗总管这是对慈航静斋多有怨言了。慈航静斋只是希望天下早日结束纷争,恢复太平而已。” “我也希望天下早日结束纷争,恢复太平!”罗飞羽说道,“起兵反抗昏君杨广的,又有哪个不是如此想?” 师妃暄似是在苦笑着答道:“然则慈航静斋也就如岭南宋阀一样,有自己的选择罢了。” 罗飞羽赞道:“没错!师小姐这么说,就解释了我的心中困惑。既然慈航静斋选择支持李阀,确切的说,是支持李阀阀主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如宋阀支持我一样的道理,那么入世的慈航静斋,就不再是超凡脱俗的慈航静斋,而是选择了俗世的利益争夺。嗯,如此一说,我就能理解了。我就是说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哪有既想保持着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形象,一边又介入中原战事纷争,为李阀四处奔走争夺利益的道理。” 所有的人,都是屏息静气,不敢吭声。打从心底里,听到这话的人,都在心里很是佩服罗飞羽的敢说敢做。江湖上享有崇高超然地位的慈航静斋,在罗飞羽这里,直接被拍下尘埃,落得个与其他门派相等的地位。 这么一说,慈航静斋也就不再拥有那么神秘的超然地位,而是泯然众人矣。 师妃暄终于见识到罗飞羽的雄辩滔滔,一时间竟然也不知如何反驳。 罗飞羽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着说道:“天下群雄并起,纷争不断,充斥着鸿门宴和借刀杀人这样的肮脏算计,也有着不计可数的血与火的杀戮。慈航静斋积极介入,就不怕惹火上身?” 师妃暄冷冷地问道:“罗总管所说惹火上身,所指为何?” 罗飞羽森然答道:“慈航静斋全力支持李阀的李世民,如若最终李世民未能如愿夺得天下,而是被别人捷足先登,届时慈航静斋就不怕随着李世民的兵败而惹祸上身?” “好小子!真是有种,竟然敢威胁慈航静斋!”席应的话再次响起,“好!光是这一点,就只得老夫为你击节而赞!” 罗飞羽淡然说道:“我所说的是慈航静斋支持的李世民未能如愿夺得天下,又不是说我就能夺得天下,然后去灭了慈航静斋。单单李阀内,阀主李渊之下,还有长子李建成,即使李阀能扫灭群雄,夺得天下,李渊也不一定就会传位给李世民啊!到那时,慈航静斋该如何自处?支持李世民弑父杀兄,夺得皇位?” 散花楼里,一众人等,已经被罗飞羽这番大胆的言论给震得瞠目结舌,震骇不已。 师妃暄轻叹一声,答道:“妃暄是见招拆招,将来的事,自然是将来再说。” 罗飞羽爆笑出声,竟然有如释重负的畅快,让众人大为惊讶。他收住笑声,说道:“好!好!好!如此一说,我就放宽心了!我还担心慈航静斋有什么神秘,能够看透未来,洞悉天机,所以才能钦定真命天子。原来慈航静斋也只是在以天下为赌桌,押注下赌罢了!押中了,就输赢通吃!赌错了,也就输个精光!” 在罗飞羽身边,解文龙头皮发麻,心中翻江倒海,惊涛骇浪。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一个人面对魔门、慈航静斋、巴蜀三大势力,却面色不改,侃侃而谈,一一化解,还把慈航静斋拉下神坛,打落尘埃。 今日之事传出去,慈航静斋在江湖上的声势,在江湖上的说服力,就没有先前那么强了。 师妃暄轻笑一声道:“江湖传言,罗总管好赌善赌,果不其然。解救天下万民,不是赌局,而是慈航静斋的夙愿。也正因此,慈航静斋才蒙江湖朋友如此看重,其超卓地位,也不是罗总管的一番诋毁就能凑效的。” 310 天君 听到诋毁二字,罗飞羽晒然道:“师小姐这番话就令人费解了。我有诋毁慈航静斋吗?我只是劝你们,要么就学四大圣僧那样,慈悲为怀,超脱于世俗争端之外,天下的事让千千万万天下人去决断。要么就放下身段,旗帜鲜明地支持李阀的李世民,争霸天下。口舌之争无益,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句话算是临别赠语,送给慈航静斋!” 所有人都在心里纳闷,不知道罗飞羽如此针对慈航静斋,到底所为为何?难道仅仅是因为慈航静斋支持李阀的缘故? 散花楼里,众人都在屏息静气,等着师妃暄的回应。师妃暄沉默良久,淡淡地应道:“罗总管的心意,妃暄在此谢过!” 众人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口舌之争,终于结束。所有人再看着站得挺拔的罗飞羽,观感已是完全不一样。 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崛起速度之快,令人瞠目。故而打从心底里,众人都还是对他不太以为然。 可是现在,没有人再敢轻视他。 能够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谈笑自若,挤兑魔门这些旁人根本就不敢惹的魔头,逼迫巴蜀三大势力,斥责慈航静斋,如此胆识,就足够令人咋舌。 现在巴蜀三大势力,两个选择保持中立,只有独尊堡拉不下这个脸面。而今日之后,巴蜀三大势力之间的裂痕,已再难弥补。独尊堡与岭南宋家之间的关系,更是彻底决裂,无可弥补。 随着慈航静斋对此剧变的默然,巴蜀从此只怕再也难以保持平静了。 寂静之中,席应击掌赞道:“好小子!老夫的确是低看你了!尤鸟儿,你不是要杀这个小子吗?别说我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尤鸟倦破锣一样的声音响起道:“席应,你想死就赶快!谁不知道这小子是天刀宋缺选定的人选,你自己怕了宋缺,就不要拿我来当挡箭牌!” 席应冷哼一声。 一道身影从西厢楼三楼跃出,稳稳地落在庭院小桥上。一双丹凤眼,冷冷地看着罗飞羽,眼神凌厉,如有实质。眼眸四周更带着一圈紫芒,诡异骇人。 罗飞羽面带微笑,上下打量着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宋杰,护送姑爷上楼。” 宋杰答应一声,一行人往东厢楼走去,而不是进入主楼。 席应一袭青衣,欣长高瘦,举止文雅,清瘦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只会把他看做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 罗飞羽面带微微的讶色,问道:“你就是席应?看起来并不如何霸道啊。” 席应冷哼一声,双眉一竖。 罗飞羽接着说道:“据说当年天刀宋缺千里追杀,就是因为你的“天君”名号让他很不爽?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们两个之间有着什么化不开的仇怨?” “哼!老夫与他无冤无仇。”席应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哈哈大笑:“那看来江湖传言是真的。我曾就此事问过阀主,他笑而不答。唉,你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霸道的人吧。就因为一个名号让他不爽气,就提刀追杀千里!” 席应双眼紧缩,冷冷的气势四散开来,犹如置身冰窟。他的声音如万年冰寒那样,说道:“我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席应冰寒的气势面前,罗飞羽却像是毫无所察那样,微笑着,摇着头,答道:“依我所见,你这辈子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何?”席应双眼再次紧缩,声音中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罗飞羽完全没有什么反应,伸手比划着,说道:“如果是以前你跟天刀宋缺之间的差距是这么大,那么现在,你跟他之间的差距,只怕会有这么大,还可能不止。” 他双手比划的距离,从一掌之距,拉开到一臂之距,十分形象生动。 席应不怒反笑,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虽然柔和,落在众多高手耳中,却无不震惊色变。 可罗飞羽就在席应身前十来步外,却不为之所动。 席应笑完,眼中竟然笑出了泪花,对着罗飞羽说道:“好小子!你未免太过高估了宋缺。” 罗飞羽说道:“你这次返回中原,是因为你自觉紫气天罗已然大成。紫气天罗大成之时,你有什么感触?” “什么意思?”席应眯着双眼,十分警惕。 罗飞羽说道:“当时你的最大感触,一定是哑然失笑,觉得当年自己真是坐井观天,而这一刻,终于爬出井口了,对吧?所以才有信心返回中原,找天刀宋缺一雪前耻。” 席应看着罗飞羽,无声地点点头。 罗飞羽一笑,说道:“但是你没有发现,你好不容易爬出的井口,只是外面一个更大的井底。而宋缺,就站在这个更大的井口,看着你在井底叫嚣着要一雪前耻,笑而不语。” “不可能!”席应厉叫一声,双眼圆瞪,“怎么可能!” 罗飞羽正色道:“到了你们这种绝顶高手,境界之差,就是云泥之别。我问过阀主,他告诉我说,境界这个东西,你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任凭他说个三天三夜,不懂你还是不懂。所以我就死了这条心,不想着一步登天的捷径,老老实实学了他的天刀九式。所以可能不可能,一试便知。” 席应站在那里,双眼中紫芒闪烁,沉凝不语,显然是在那里深思。 罗飞羽好整以暇地说道:“对了,我不会是你第一个试招的人吧。” 席应摇摇头,答道:“我第一个试招之人,是你想都不敢想的绝顶高手。” 罗飞羽思索道:“那会是谁呢?想必是魔门八大高手之一,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还是哪一个?试招之后,这个人一定是赞许不已,所以才让你信心大增,认为一定能找天刀宋缺一雪前耻?” “当然!”席应傲然应道。 罗飞羽愕然,旋即苦笑道:“好一个借刀杀人的计谋!用得比师妃暄小姐还要更为炉火纯青,连你这个老江湖都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厉害!厉害!” 席应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罗飞羽,胸膛起伏,情绪激荡。 散花楼里的众人,原本以为能安安稳稳地坐着,旁观一场龙争虎斗。可是两人却在庭院里,一问一答,说个不停。 而对答的内容,听不懂的人根本就听不清,能听得见的人,一个个心底里震惊不已。 311 一刀 能够跟“天君”席应这个老魔头谈笑自若,还唬得他一惊一乍的,除了罗飞羽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之外,也就没有其他人了。 关键是,席应好像还被他给说动了! 罗飞羽接着说道:“借宋缺的天刀,杀你这个天君!真是杀人于无形之中!真是好计谋!好手段!” 席应霍的仰天长笑,说道:“好小子!老夫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罗飞羽看着他,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天刀宋缺能轻易地杀了你!” “那当然!”席应傲然说道,十分自信。 罗飞羽哈哈笑道:“天刀九式我已经学会了,就让我看看你的紫气天罗,到底高明到什么程度!” “那就不怕我杀了你?”席应眼中紫芒闪烁凛然问道。 罗飞羽答道:“第一,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你想要杀我,都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容易。第二,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围看热闹的,又都是些什么人。你能杀得掉我?!” 席应冷哼一声道:“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不是要借刀杀人么!那当然是乐意见到我杀了你!” “那是没被我识破喊出来之前!”罗飞羽摇头答道,“现在借刀杀人这个事,已经人尽皆知,他们反而不敢真个让你杀了我。不然,远的不说,就是今天在这里的巴蜀三大势力,能逃得过天刀宋缺和江都军与宋家军的联手血洗?慈航静斋的师妃暄小姐,已经一力承担是她把你引到这里来杀我的,你真把我给杀了,她如何向慈航静斋梵清惠斋主交待,梵清惠斋主又如何向老相识天刀宋缺交待?慈航静斋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席应深吸一口气,神色凛然,答道:“你的确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只是既然如此,你还要跟我叫板过招?” 罗飞羽答道:“你出言辱及天刀宋缺,虽然阀主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我是天刀宋缺指点出来的人,不站出来跟你叫板,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看不起?!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拼命,但是气势不能丢!” 席应点头道:“嗯,小子说得有点道理。只是你说学会了天刀九式,哼!” 罗飞羽笑道:“这是天刀宋缺亲自说的,他还把天刀交给我了。” “天刀?!”席应再次双眼圆瞪,满脸不可置信。 “对啊!就是那把闻名天下的天刀,阀主交给我了。”罗飞羽答道,“也就一把刀而已,我把它挂在江都总管府的书房墙壁上,做个装饰,还蛮合适的。你要是去江都,可以去看一眼。” 席应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失神落魄的样子,喃喃自语,“宋缺已经弃刀不用了?” 话音刚落,他就猛然暴喝一声,“好!如若九刀之内,我杀不了你,那我就放你一马!” 他的气势陡然攀升,罗飞羽喊道:“等等!” 席应气势保持着攀升之势,冷冷说道:“怎么?怕了?!” 罗飞羽答道:“怕什么怕!我用天刀九式与你试招,你杀不了我,就得付出些代价,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哼!你说!”席应森然说道。 罗飞羽说道:“代价很简单,你得把紫气天罗和姹女心法两门功法交给我在这里一阅,阅后即还!” 在席应凌厉的气势笼罩下,鱼池中的鱼儿,原本悠游自得,现在却在池中扑腾跳跃,没有一刻停歇。席应森然道:“你还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不敢杀你!好!我答应你!” 席应双手在身前虚握,十指轮动,气势持续攀升。可罗飞羽却没察觉到似的,看样子要伸手去拔刀,却突然喊道:“等等!” 席应冷冷说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不对劲?已经晚了!” 罗飞羽答道:“不是。我是突然想起来,今日这一战,势必会名震天下。可是我还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散人,武尊,天刀,阴后,邪王,天君,多响亮!我取个什么名号呢?刀君如何?我用的是刀,又是讲究以理服人不尊崇打打杀杀的谦谦君子,好,这个名号好!哈哈哈……” 哈哈大笑声中,席应都微微愕然,没想到罗飞羽在这个要命的时刻,竟然纠结的是取个响亮的名号!只是转瞬间,他就双眼紧缩,在哈哈大笑时,罗飞羽毫无征兆的,拔刀,迈步,缩地成寸,一刀劈落。 “好!”席应心中震动,大叫一声好,双手如莲座绽放,迎了上去。 这一刀劈出,旁观的众人中,外行看不到热闹,内行却看出来门道。罗飞羽这一刀,竟然真的有了天刀的神韵! 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天刀! 砰! 劲气激荡,如利刃般四处溅射,嗤嗤作响。 两道人影乍合即分。庭院小桥汉白玉栏呯然碎裂,跟随着劲气射进池中,只是片刻工夫,水面上就漂浮起一层血沫,正是波及到的鱼儿被劲气碎成血肉碎块! 席应后退数步,率先稳住身形,双眸中紫芒大盛,诡异骇人。 罗飞羽则有些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踏着玄妙的步伐,后退了十来步,这才乍然止步,手中绣春刀刀尖朝地,说道:“天刀九式第一式,一刀!” “好!这是第一刀!小子果然没有吹牛说大话,这一刀的确深得宋缺天刀的精髓!”席应脸色凝重,点头说道。 罗飞羽纠正道:“这是第一式,名字就叫一刀!” “接下来第二式就叫两刀?”席应揶揄道。 “不,”罗飞羽答道,“第二式叫双飞!” “双飞?!”席应一愣。 罗飞羽哈哈哈笑道,“对,就叫双飞!天刀九式,我改了招式和招名,只是仍旧沿用天刀九式这个名称罢了。一刀,双飞,三杀,四面,五穷,六绝,七星,八方,九天,一共九式!现在,我倒想看看,你的紫气天罗,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席应哈哈大笑:“好!紫气天罗!” 随着席应的一声大喝,以席应为中心,空气都似是膨胀了一样,然后扭结成一条条缕缕,联结成一张大网,把四周笼罩其中。 罗飞羽悚然动容,赞道:“好一个紫气天罗!” 话音未落,他就如一条游鱼那样,身形灵动,在紫气天罗组成的气劲网中左游右摆,手中修春刀则如尖犁,螺旋劲气在刀尖吞吐,破开一条条缕缕紫气天罗气劲游丝,往席应身边攻去。 席应低喝一声,双手猛然张开,踏步往前,再缓缓合拢,如收网网鱼一般。 312 三杀 紫气天罗气劲游丝倏然凝聚收拢,罗飞羽身边压力骤增,可他怡然不惧,身形摆动,绣春刀一分为二,化作两道幻影,先后劈在他左侧身前的空处。 砰砰! 两声闷响,声若闷雷,霹雳炸响。 罗飞羽倏然止进为退,身形摇摆间,真的如游鱼摆尾,双足在汉白玉栏上一点,飞出庭院小桥,落往池中。 即使以席应之能,在罗飞羽这招妙若天成的两刀劈砍之下,也被封住追杀的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退开,堪堪就要掉落水池之中。 三座楼中,栏杆上已挤满观战的人,即使是解晖这些自恃身份的人,虽然没有出房在走廊旁观,却也站在窗边,目不转睛。 惊呼声四起。 大家都以为,罗飞羽这一下是要落水出丑了。 可就在他堪堪将要落水时,水中悠闲游动的鱼群,突然如受惊了一样,纷纷跃起水面。 罗飞羽双脚脚尖在两条跃起的鲤鱼头上一点,整个人如一片羽毛一般,冉冉而起,然后又再次回落。可跳跃而起的鱼儿更多,他再次脚尖点中两条跃起的鲤鱼,踏得两条鱼掉落水池,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三杀!”罗飞羽人在空中,大喝一声,身形陡然一变,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气势逼人。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热灼如焚,水面雾气升腾,鱼儿争相跳跃,想要逃离水池。 罗飞羽双足在庭院小桥汉白玉栏上点过,如一支利箭,凌空射去。 只是片刻工夫,庭院里已是如浓雾笼罩,楼上观战的人,只能看到白色雾气中影影绰绰的人影,然后是一连串的呯呯声响,白雾疯狂涌动,激荡,随着劲气四处疾射,形如白色利矢,肆意地破坏着庭院里的一切。 汉白玉栏化作齑粉,碎块迸射进水池,扑哧作响。水池白雾弥漫,疯狂翻涌,形如庭院里有远古巨兽在搏杀,搅动一切。 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连串呯呯声过后,庭院里终于平静了下来,白雾倏然消散,显出两人的身影。 两人隔空相对,一个在西厢楼前,一个再东厢楼前。庭院中,精致的园林景观满目疮痍,汉白玉栏损毁殆尽,只剩下石板桥。 方才这一阵交锋,旁观的人根本就没看清。罗飞羽手提绣春刀,微笑道:“一刀双飞三杀四面五穷六绝,如今只剩下三招了。” 席应双眸中的紫芒越发浓郁,就连脸庞,手背,也都隐现紫色。 他冷哼一声道:“三招,足够我杀你了!以你这个年龄,有此表现,的确足够自傲!可惜,你选错了对手。” 罗飞羽哈哈笑道:“紫气天罗运转到极致,肌肤都隐现紫芒,对吧。只是你还是高估了自己,接下来的三招,你想要杀掉我,只会更难。” 席应冷笑。可转眼间,他的脸色变得讶异起来,随着罗飞羽漫步上前,而变得越来越凝重。 罗飞羽边走边赞道:“紫气天罗,的确是别具一格,相当奇妙。只差一步,就能由魔入道,登堂入室。可惜,可惜……” 席应全身一颤,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由魔入道啊!”罗飞羽说道,“魔门最高深的功法,不是道心种魔么?由道入魔,再由魔入道。虽然我只是听说过,但想来你的紫气天罗,也是如此。” 席应双眼紫芒大盛,冷喝一声道:“小子!接招吧!” 他的双手在身前虚握合拢,十指轮弹,带着某种诡秘的韵律。随着这股韵律,罗飞羽如同是被席应隔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样,在庭院残桥上趋前退后,左一步,右一扭,如同在跳舞一样。 旁观者无不大为困惑。东厢楼里,师妃暄一身文士男装,都从房内出来,凭栏旁观。 席应脸上越发凝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他和罗飞羽身在其中,比旁观者更为清楚。 紫气天罗运转到极致,不仅仅是全身肌肤呈现紫色那么简单,而是以他为中心,延伸出真气游丝,交织成网,分布在对手的上下四面八方。 这门功法极为霸道,故而施展时,才会出现肌肤呈现紫色的情形,那是功法的反噬所致。故而对席应来说,以他之能,一旦全力施展,他就得速战速决,无法持久。 九刀之约,就刚刚好。如若九刀之内,他杀不了罗飞羽,再给足够的时间,他也不一定能够杀得了。 此刻紫气天罗组成的天罗地网,已经笼罩在罗飞羽身周。可是在他收网时,罗飞羽却像是一尾游鱼,滑溜得很,每每在收网临身的一刹那,避了开去。 这一定不是凑巧,而是罗飞羽有独到法门,能够察觉到紫气天罗地网!能够提前一步察觉紫气天罗地网的动向,所以才能避开,恰到好处,妙到巅毫! 而这个时候,罗飞羽竟然只是在那里跳舞一样,没有施展出他的第七刀。 席应冷哼一声,双手缓缓合拢,十指灵动,牵引着紫气天罗真气游丝缓缓往罗飞羽身周汇聚而去。没有什么偏重,而是均匀密布,没有死角。 这一招果然凑效。 罗飞羽身形倏然停了下来,如同放弃了挣扎,认命了那样。 然而席应心里却隐隐觉得,罗飞羽这不是放弃,而是在等待时机。 紫气天罗的这种天罗地网,是席应受到蜘蛛布网的启发,别出蹊径,自创出来的功法。自此之后,他蒙传授的紫气天罗心法,才算是补上缺漏,成为一门完整的功法。 紫气天罗真气游丝布成天罗地网,席应就是稳坐中央的那只蜘蛛。猎物在天罗地网中越是挣扎,身边缠绕的真气游丝也就越多,直到猎物无处可逃,席应才会出手,一举毙敌。 可是这会儿,一开始他是网不住罗飞羽,现在把天罗地网布设在罗飞羽上下四面八方,罗飞羽却停了下来,仿若不存在似的,一动也不动! 罗飞羽整个人就站在席应眼前,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在席应的紫气天罗地网中,罗飞羽却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感应不到! 这种诡异的情形,令得席应心里大为骇然。以至于天罗地网已成,却无从下手。 罗飞羽抬头,对着十多步外的席应咧嘴一笑。手中绣春刀缓缓提起,刀尖遥遥对准席应,嘴巴张合,无声说道:“七星八方!” 313 九天 席应是凭嘴型辨认出来的。 罗飞羽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实际上,席应已经注意到,罗飞羽胸膛没有起伏,显是在屏息静气。怪不得他的紫气天罗地网没有感应到罗飞羽的存在,盖因罗飞羽完全不运真气,隐匿行踪! 陡然之间,罗飞羽动了,绣春刀随身形而动,脚踏七星奇步,刀光闪耀,不见人影,只见刀光。 席应骇然色变,不假思索,倏然后退。 困住罗飞羽的真气游丝,在刀光闪耀中,如同脆弱的丝线,毫无韧性,一碰就断,碎裂崩解。 紫气天罗地网在一瞬间,就被罗飞羽给撕裂出一个大洞。刀光滚滚,一路势不可挡,顺着紫气天罗布成的大网,往席应席卷而去。 席应不知道为何罗飞羽能够破得了紫气天罗地网,看不清楚,他就是只有退,退得很快。 “九天!”罗飞羽低喝一声,整个人冲天而起,而后头下脚上,从天而降,绣春刀刀尖吞吐颤动,笼罩住席应所有的退路。 席应此时已经退到西厢楼前,本就无可再退。只是看到罗飞羽这一招,他就知道,此刻他已退无可退。 一旦萌生退意,失了气势和先机,在这招“九天”面前,他即使不死,也会重伤。 陡然之间,席应双手虚握,抬头,双眸紫芒大盛,双手手臂手掌更是紫得微微发黑,脸色凝重,往上举起双手。 嗤嗤声响,一张张真气游丝编织而成的网,从双手虚握中吞吐而成。席应无法判断罗飞羽绣春刀的攻击处,只能站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选择与罗飞羽硬拼一记。 呯呯呯! 连声爆响,刀光一闪,没入到四处激射的劲气激荡之中,然后一道身影倒飞而出,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洒出一片血雨。 罗飞羽双脚落地,蹬蹬蹬后退数步,这才在庭院小桥正中偏东站稳。站了片刻,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全赖绣春刀撑住身子,这才没有倒地。 席应仍旧站在西厢楼前,身上青衫残破,显出一道道刀口,可以隐隐约约窥见身躯,带着一道道伤口,冒出血线。 他身上的刀伤,并不碍事,只是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罢了。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缓缓而又艰难地站直身子,收起绣春刀,嘴角尚带着血沫,说道“紫气天罗,果然霸道绝伦!” 席应心中再次一震。 表面上看起来,他的伤势比罗飞羽轻得多。但实际上,他是有苦自知。紫气天罗的霸道之处,他是心知肚明的。刚才的一记硬拼,他击退并重创罗飞羽,但是紫气天罗的反噬,也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但是罗飞羽如此说,席应心里甚是怀疑,罗飞羽知道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席应紧紧盯着罗飞羽,心里无悲无喜,说道“天刀九式,果然是不凡!在宋缺手中,天刀九式又会如何?!” 罗飞羽摇头答道“所以我说你是中了别人的借刀杀人之计而不自知。阀主弃天刀而不用,又何来的天刀九式供你去破?!” 这一番话,如一记记重锤,狠狠地锤在席应的心口。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站得笔直挺拔的身躯,也摇摇晃晃起来。 “宋缺,天刀……” 席应面色灰白,双眼失神,看着罗飞羽,眼光却又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罗飞羽收起绣春刀,伸手比划道“你和阀主之间的差距,只是这么一丢丢境界之差,但是却是云泥之别。如若你不能突破紫气天罗的限制,你连成为阀主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席应失魂落魄一般,心里已然明白过来。 数十年前,他尚能令得宋缺提刀追杀千里。到了现在,他在紫气天罗大成之后,还以为能一雪前耻,现实却比他以为的还要残酷千万倍,现在的他,都只能看到宋缺的背影,连成为对手,都不可得!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出路,没有光亮。 罗飞羽的声音如从九天云外传来“好了,九刀之约已了结。紫气天罗呢?还有姹女心法!给我吧,一阅即还!” 豁然间,席应犹如在一片黑暗中,窥见一道电光闪耀而过,刺破一丝缝隙来。他想起罗飞羽所说的话,整个人如顿悟了一般,瞬间就从一片黑暗中回到眼前的庭院中来。 他不再摇摇晃晃,身躯重又站得笔直挺拔,双眼中紫芒消散,只剩下一圈隐隐可见。他从怀中掏出两卷薄绢,随手抛给罗飞羽,冷哼一声道“给你!拿回去好好看,免得在这里没法看完,就伤发而亡!” 罗飞羽一愣,伸手一抄,接过两卷薄绢,说道“伤发而亡,岂非正遂了你和施展借刀杀人之计的旁观者?!” 席应嘴角微微上扬,微笑中带着几分冷然,“你真想死,我也不拦你。只是这两样东西,就送给你了,不用还给我。” 罗飞羽大为震惊,愣道“不用还?我又不是魔门弟子,你把这破玩意儿给我,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 席应微笑道“有麻烦那也是你自找的。异日我到江都时,希望那把天刀仍旧挂在江都总管府书房的墙上!” 话音未落,席应身形一晃,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散花楼大门口。他走得突然,连跟他一起来的边不负,他都没有招呼一声,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离开。 “总管!”云玉真身影自东厢楼飘过来,一声低喊,落在罗飞羽身边。 宋杰等人也纷纷跃过庭院,在罗飞羽身边围成一圈,手按刀柄,全神戒备。 罗飞羽不慌不忙地收起两卷薄绢,沉声说道“回去!” 他也没有跟师妃暄和解晖等人打声招呼,直接在云玉真和宋杰等人的护卫下,往散花楼外走去。还没到门口,解文龙就加入其中,跟着他们出门而去。 散花楼的庭院,小桥流水,荷花满园,是散花楼的特色之一。一场大战过后,庭院一片狼藉,满目苍痍。 鱼池死气沉沉,只剩下一汪血红色的水潭,腥臭味四溢。 整个庭院就如同预示着巴蜀的未来。三大势力之间的信任与默契,已荡然无存。不管独尊堡堡主解晖如何选择,独尊堡与岭南宋家之间的同盟关系,已经宣告破裂。而解晖与天刀宋缺之间,只怕也已彻底决裂,不再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 314 紫气天罗 一出散花楼,云玉真陪着罗飞羽坐上马车,很是担心地喊道:“总管,你的伤……” 话未说完,罗飞羽伸出右手手指,竖在嘴上,微微摇头,示意云玉真不用再问。 云玉真会意,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了几分。 罗飞羽面露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无妨!先回去再说!” 马车在宋杰和解文龙等人的护卫下,直接回到落脚的宋家客栈岭南人家。 罗飞羽跟解文龙道个歉意,直接吩咐掌柜宋昊和宋杰,说要疗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搅。 他没有多说,神色肃然,带着云玉真,走进专为他准备的独栋小院落。 宋家护卫在四周护卫,没有任何死角。 “总管,你……”云玉真轻声问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我的伤势没有那么严重。不过还是得抓紧时间,立即疗伤,约莫几个时辰的工夫也就足够了。” 云玉真长舒一口气,白皙的脸上一红,轻声答道:“是!事不宜迟,何不现在就开始?!” 她自然知道罗飞羽所说的疗伤是什么样子。只是此时天色尚亮,离天黑还有个把时辰,故而她才有些脸红发烫罢了。 罗飞羽的伤势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而席应的伤势则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现在的巴蜀,情势复杂,罗飞羽不能在这里久待,他需要赶紧疗好伤,离开此地。 而让外人认为他伤势沉重,故而可以从容布置,就是罗飞羽放出来的一颗烟雾弹。 独立的小院落外,人来人往。解文龙一直等在这里,没有回到独尊堡。最先赶过来的是宋玉致和宋玉华姐妹俩,然后是巴盟盟主奉振与川帮帮主范卓联袂而来。只是他们都被挡在门外,没有见到罗飞羽。 斗转星移,夜色渐深。罗飞羽和云玉真紧拥在一起,“醒转”过来,犹如从深沉的海底浮上水面那样,感受到外面静谧一片。 大半个时辰后,掌柜宋昊和宋杰得到传唤,匆匆进来,过不多时,两人又唤来几个人,两个人一组,端来吃的喝的,然后又两人一组退出。 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掌柜宋昊和宋杰才退出来,这个小院落里里外外,又再次恢复宁静。 看起来罗飞羽和云玉真还在里面继续疗伤。可是实际上只有掌柜宋昊和宋杰知道,罗飞羽和云玉真已经换上宋家护卫的服饰,借着端走盘盏的机会,悄然离开。 按照罗飞羽的吩咐,他和云玉真离开的消息,只能他们两人知道,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二小姐宋玉致,以及大小姐宋玉华和丈夫解文龙。 …… 天色大亮,罗飞羽和云玉真两人已经登上客运船,顺江而下。 昨天夜里,两人在掌柜宋昊和宋杰的配合下,换上宋家护卫的衣衫,趁着夜色笼罩,悄然离开成都。 两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乘坐这艘隶属于乌江帮的客运船,先到泸川,然后再换乘更大的客运船出川。 这艘船不大,以载货为住,附带运客。三层唯一的船舱,价钱最贵,就只有罗飞羽和云玉真两人。 两人无心欣赏两岸的风景,而是在船舱里,各自研究。 过不多久,云玉真低声说道:“这个心法,并不完全。” 罗飞羽头也不抬地答道:“是的。这只是下半卷,上半卷在另外的人手中,恰巧我手中就有。” “啊?!”云玉真低低惊呼一声。 罗飞羽收起紫气天罗,抬头笑道:“姹女心法分由阴葵派和灭情道所有。灭情道如今只有席应这么一个传人,人丁单薄,他又专注于紫气天罗,故而这个姹女心法,他恐怕从未练过。” 云玉真眼波流转,问道:“我是很好奇,阴葵派的上半部姹女心法,总管是如何得到的?” 罗飞羽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姹女心法,你看得如何?” 云玉真摇头答道:“恐怕连三成都没有。”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能够看明白三成,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个只是下半卷,缺少上半卷的心法,又多有残缺之处,就更难理解。这一篇紫气天罗,才是完整的功法,你可以看一看。” 云玉真接过去,把姹女心法交给罗飞羽收好。过不多时,她抬起头来,满脸震惊地说道:“这个功法,太过霸道了些。” “是的!”罗飞羽点头答道,“所以即使是席应,也无法坚持太久。实际上,我看他这个样子,恐怕是打定了主意,一旦跟天刀宋缺交上手,如若不能战而胜之,他就可以来个鱼死网破,与宋缺拼一条命。” “那幸亏总管打消了他去找阀主决战的念头。”云玉真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罗飞羽摇头道:“席应到底境界已经差了阀主一筹,所以他去找阀主决战,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怂恿鼓励他去找阀主一雪前耻的人,对此恐怕心知肚明,故而我才坦白告诉他,他是中了别人的借刀杀人之计。” 云玉真眨着双眼,问道:“席应把功法交给总管,这也是包藏祸心吧。” 罗飞羽点头道:“部分也算是吧。紫气天罗和姹女心法在我手上,魔门的人肯定会找我的麻烦。但是依我看,他如此做,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他顿悟了。” “顿悟?!”云玉真不解地问道。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的。顿悟。阀主已经弃天刀而不用,席应如不能做到弃紫气天罗于不用,也就永远无法突破紫气天罗的限制,也就无法窥见阀主如今的境界,更难谈企及这种境界。” 云玉真愣愣地看着罗飞羽,无法说出话来。然后她的脸上显出浓浓的担忧之色,说道:“如此一来,魔门岂非是又多了一个绝顶高手?”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有这种可能。不过不用担心。难道你没有发现,席应这等若是把紫气天罗传给我了么?” “把总管当做他的传人?”云玉真大惊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席应只怕就是这么打算的。魔门的这些人吧,倒是有趣得很,行事无甚顾忌。不过席应这人并非如“倒行逆施”尤鸟倦这样的邪淫之人,单看他自西域返回,只是逼迫逼迫大石寺的僧众离寺,而不是大开杀戒,就可窥见一斑。” 云玉真听着罗飞羽的长篇大论,眨着大眼睛,问道:“如此说来,总管是准备修炼紫气天罗?” 罗飞羽伸手接过紫气天罗薄绢,小心地收好,说道:“那是当然。不过我修炼的紫气天罗,跟席应的会截然不同。至于姹女心法,还得再好好整理一番,才有修炼的价值。” 315 刺客 客运船顺水而下,船帆张满,迅如奔马,比走陆路就要快得多。如若不是江道上来往船只甚多,如此放开全速行船,仅需一天的工夫,就可以抵达泸川。 次日临近黄昏时分,罗飞羽和云玉真在泸川下船,只是稍作停留,用过晚餐,就在夜色笼罩时,来到码头,准备登上乌江帮的另一艘客运船。 这艘船就要大得多,高三层,船舱也是运货为主,兼做客运的生意。 乘船的乘客二十多人,在船老大和船员的安排下,踏着跳板,逐一登船。 罗飞羽和云玉真站在人群中,一身轻松,只是随身带着包裹,不像其他人那样,塞着大包小包的。 说来也凑巧,在这艘船的旁边,正有另外一艘同样样式的大船靠岸,客人鱼贯下船。 罗飞羽心中一动,往那边扫了一眼,目光没做任何停留,就一掠而过。 他不着痕迹地踏前半步,伸手扶着云玉真,踏上颤颤巍巍的踏板。如此贴心的举动,惹得云玉真转过头,宜嗔宜喜,看了他一眼,半边身子依靠在罗飞羽身上,十分亲昵。 以云玉真的轻功,这点踏板,根本就不算回事。但是罗飞羽的这个举动,却让对面下船的人群中那个白衣年青男子微微一笑,没有再注意他们两个。 云玉真刚才的一瞥中,也已经注意到对面的白衣年青男子。她也是老江湖了,又注意到罗飞羽如此举动,当然心领神会,呵气如兰,悄声问道:“那里的那个人,很醒目哩。” “是的。”罗飞羽低声答道,左手搀扶着云玉真的手臂,“还是个我认识的高手。” 云玉真娇躯一颤,没有再吭声。 踏上船,船老大是个五短身材的壮汉,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却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看到罗飞羽和云玉真时,双眼一缩,抱拳道:“在下林朗,乃乌江帮梅花堂香主,两位客官……” “这艘船是到巴陵?”罗飞羽反问道。 林朗一愣,答道:“是。”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们二人就是到巴陵下船。” 林朗本来是想探探两人的口风虚实,不曾想碰到了一个软钉子,当下虽然心里有些不快,却也只能含笑抱拳,看向其他人。 来到三层的客舱,云玉真轻笑着说道:“老爷举手投足之间,就自带着一股威势,让林香主都不敢多问。”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是吗?我怎么没察觉到?” 云玉真娇声轻笑:“老爷当然不会察觉到。但是林香主这种老江湖,每天都是接触三教九流的人,可是一眼就能察觉到老爷的不凡。不过区区一个乌江帮,就连我都没有怎么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老爷。” 罗飞羽问道:“乌江帮从巴蜀到巴陵,可是跟萧铣有什么关系?” “乌江帮的沙老大,跟巴陵帮大有渊源。”云玉真答道,“这些船运的都是粮草物资,兼做客运而已。” “原来如此。”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只是很奇怪,侯希白这种人怎么也跟乌江帮的人十分熟稔。” “侯希白?那个白衣人是多情公子侯希白?”云玉真愕然问道。 罗飞羽答道:“是的,我在洛阳时见过他。不过他没见过我。他赶到巴蜀,莫非也是为了……” 话未说完,罗飞羽突然止声,看向舱门。 云玉真一愣,侧耳倾听,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响,来到舱门外。 罗飞羽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就到了舱门边,轻轻推开舱门。 舱门外,乌江帮梅花堂香主林朗愕然看来,转瞬间就转为微笑,显得极为镇定,说道:“客官,已经开船了。客官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罗飞羽答道:“好,多谢林香主!” 他说话倒是很客气,但态度就带着几分冷漠。 林朗是老江湖,又是在来到门外的瞬间,就被罗飞羽开门撞见,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罗飞羽这是已经识破他的企图了,还是只是凑巧。 林朗客气两句,转身就走,在隔壁敲开舱门,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 客舱里,云玉真哑然失笑,罗飞羽低声说道:“隔墙有耳,还是低调些为好。” 云玉真上前来,双手大胆地环上罗飞羽的脖子,娇腻无比地说道:“低调莫过于一边睡觉一边练功了,老爷你说呢?” …… 这艘客运船夜间起航,夜间行船。出川的航道,比起江都一带,那就要水流踹急得多,也就危险得多。 由此可见乌江帮在这一带能够混得风生水起,还不是侥幸,而是有真材实料的。 其他的人可能还会有些提心吊胆,罗飞羽和云玉真就没有这个担心。即使船翻了,他们也有把握能不受损伤。 故而船舱里,两人相拥在一起,一边睡觉,一边练功,一点也不耽误。 不知过了多久,罗飞羽倏然“醒转”过来,客运船猛的一震,然后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这声喊声戛然而止,没有后续。 客舱里没有点灯,罗飞羽和云玉真动作麻利,屏息静气,就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 过不多时,有人踏上三层船舱,脚步声十分轻微,在每间舱门前停留片刻,就来到门外。 这个人不是林朗,从脚步声上就可以判断得出来。 他在门外细细倾听良久,自己的呼吸声悠长绵细,似有若无。 门闩无声无息地碎裂崩解,舱门缓缓推开一条风,如同被风吹开的一样,发出轻微的声响。门外那个人静立良久,见船舱里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悄然闪身入内,再反手关上舱门。 他又在舱门里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缓缓提步,往床榻处走来。 这个时候,他每踏出一步,都很缓慢,十分小心谨慎,真正做到了踏地无声似的。 可是这个脚步声,落在罗飞羽和云玉真耳力,就清晰如鼓点般可闻。 两人隐身在舱门处看不到的角落里,屏息静气,收敛全身毛孔,一点真气运行波动都没有。在这些自信的高手面前,两人犹如隐身人一样,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人终于来到床榻前,反手拿起背上背着的长柄武器,似乎很是疑惑,没有砸下去。 他显然已经发现不对劲。 船舱里没有灯,一片漆黑,罗飞羽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云玉真如同幽灵一般,身影一掠而过,手中的短刺一前一后,刺向来人。 堪堪及身时,来人猛然转身,手里的长柄武器横扫过来,动作既准且狠。 就在这个瞬间,罗飞羽动了。 316 杀人 罗飞羽不担心云玉真,她本就以轻身功夫见长,经过罗飞羽的改造之后,又得以传授源自“碧落红尘”的身法步法,轻身功夫就更是上了不止一个档次,不是当年的哪个她所能比拟的。 她就如一片羽毛那样,一击不中,在来人的长柄武器横扫过来时,如羽毛一般飘飞出去。只是衣袂飘飞,带着些微的风声。 来人冷哼一声,循声追了上去。 罗飞羽立时认了出来,来人正是在散花楼出声的那个“倒行逆施”尤鸟倦。 在散花楼时,尤鸟倦不敢抢在席应之前出手。但是在看到罗飞羽与席应拼杀受伤之后,他就立刻追了上来。而他能这么快追上来,显然是潜入宋家的岭南人家客栈,发现罗飞羽两人已经离开成都,才自己一个人追了上来,以为有机可乘。 只是他从进到船舱,就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模样。没有因为认定罗飞羽身受重伤,就无所顾忌。 罗飞羽从他的斜后方掠近,云玉真则配合默契,如蝴蝶一般,故意带着些微声响,吸引着尤鸟倦的注意力。 铿锵一声,罗飞羽绣春刀出手。 尤鸟倦冷笑一声道:“早就预了你哩!” 他早就有准备,反应很快,在刀声响起时,手中的长柄武器就带着呼呼风声,挡了过来。 绣春刀如一片树叶,贴上长柄武器,罗飞羽手腕一转,绣春刀立时顺着长柄武器,削了过去。 尤鸟倦胸有成竹,脚下滑步,双手交错,左手把住长柄武器,右手躲开罗飞羽绣春刀的横削,顺势一推,长柄武器转动,朝罗飞羽砸去。 就在这时,尤鸟倦一声惊呼,右臂往后一甩。 可是还是迟了,噗嗤声响,尤鸟倦闷哼一声,倏然后退。就连他的那个长柄武器,也都直接了当地丢弃。 可是他忘了,房间里面,还有个人。 云玉真配合默契,就在尤鸟倦后退的地方等着。屏息静气,隐匿身形。 果然,尤鸟倦在飞速后退时,陡然间大吼一声,身形一转,堪堪避过后背要穴,然后再也不敢耽搁,魂飞魄散之下,撞破船舱木窗,纵身跃了出去。 罗飞羽手里抓着他的独脚铜人,不慌不忙地紧追其后。 船舱外,就是滚滚长江水。尤鸟倦此时也是慌不择路,纵然知道窗外就是滚滚长江水,他也只能跳下去。不然在船舱里,在罗飞羽和云玉真神出鬼没般的默契配合下,他没有把握能撑下去。 淡淡的星月辉光,罗飞羽看着尤鸟倦如一头大鸟般,往下坠落。 电石火光之间,他运劲于臂,手里的长柄武器,对准尤鸟倦,笔直地掷了出去。 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恰好在尤鸟倦入水大半的瞬间,独脚铜人头下脚上,当头砸到。 尤鸟倦双手伸过头顶,信心十足,准备接住自己的独脚铜人,可不曾想,独脚铜人虽然没有什么破空之声,却势大力沉,让他心中一惊。 双脚无处受力,江水已经没到颈脖处,此刻双手如遭重锤一击,整个人更是加速往水下沉去。 尤鸟倦连声惊呼都没有喊出喉咙,滚滚江水就没过他的头顶,整个人如同被独脚铜人捅进水里,一时间连个泡泡都吐不出来。 罗飞羽借着刚才的一掷之力,身形在空中一翻,落在客运船船壁,左手五指如钩,抓进船壁,挂在上面,目光炯炯,如鹰隼一般锐利,紧盯着水面。 这一段河面水流平缓,但也不是江都一带水面那样静静流淌,尤鸟倦就是在追上这艘客运船后,选在这里靠上来。那艘小船在上游远处,正在奋力往上游揺去,显是要极力离开这里。 罗飞羽耐心地等着,心里默默数数。以尤鸟倦的功力,他不会被刚才的独脚铜人那一击给击倒,沉入江中后,他肯定会窜上水面。 默念到20,江面上一阵水花翻腾,尤鸟倦如同一只大鸟,从水底下窜了出来。 他的气势很足,也是做足了准备,预备有人出手拦截偷袭。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在他腾空而起时,罗飞羽紧紧贴附在船壁上,没有出手,而是似有若无地盯着他。 直到尤鸟倦力尽下坠,罗飞羽才如一只苍鹰,从船壁上飞扑而出。 时机掌握得分毫不差,就在尤鸟倦身子入水大半,高举着双手试图还击时,罗飞羽飞临他的头顶,绣春刀闪着一片寒光,犹如九朵寒梅,笼罩住尤鸟倦的头顶。 他一出手,就是天刀九式中的“九天”! 这一招之下,就是席应在全力施展之下,也身中带伤,虽然最终因功力深厚,逼退罗飞羽,但这一招之威,还是令尤鸟倦心中大为骇然,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这个该死的臭小子,根本就没有受伤!尤鸟倦心里大为骇然,愤懑不已。 可惜这个时候,他已然是身陷流水之中,双腿无处可借力,独门兵器独脚铜人也早已沉入江底,他只能拼着一双肉掌,一身魔功,硬拼一记,否则性命难保。 他的一双肉掌呈现出诡异的朱红色,犹如一对血掌,笼罩在头顶。 呯呯呯! 劲气激荡,水面都被震荡得往四面掀起一阵波浪,尤鸟倦头顶入水,连声惨叫都叫不出来,双手手掌在刀光之下,被斩得血肉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双骨掌! 罗飞羽身形在空中一顿,左手闪电般往下一刺,手中的分水刺穿过被破开的血掌防护,没入水中。 随即他整个人也入水,过不多时,他在客运船底现身,一手拎着尤鸟倦的尸身,一手攀爬,几个起纵,就跃上三层船舱,从破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云玉真正在里面等着。她点亮油灯,走到罗飞羽身边,低声问道:“这就是那个“倒行逆施”尤鸟倦?他不是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列么?” “是的,”罗飞羽头也不抬地答道,双手在尤鸟倦身上仔细搜索,“只是他排名垫底,其实在魔门里,有不少人功力足可上榜,只是魔门神秘,外人不了解罢了。” 他搜索得非常仔细,逐寸逐寸仔细搜索,很快就把尤鸟倦身上的东西都给搜出来,摆放在一边。 云玉真只是看着,没有吭声。直到罗飞羽确信尤鸟倦没有再藏着什么东西,这才拎着他的尸体,走到破开的窗户前,运劲一掷,把尤鸟倦的尸体抛了出去。 317 邪帝 这里是在长江上,窗外就是滚滚江水。尤鸟倦的尸体掉落江中,随波逐流而下,等到被人发现,早就没有人能够认得出来了。 从尤鸟倦身上搜出来的,一个钱囊,里面有几锭金子,还有一些碎银。 剩下的,就是几卷薄绢。 罗飞羽和云玉真一一打开来,仔细分类。 突然,云玉真惊讶地问道“道心种魔?这也是魔门的修炼功法?” 罗飞羽抬头,放下手中的薄绢,接过云玉真手里的薄绢,粗粗浏览一遍,大皱眉头,摇头说道“这个功法残缺不全,还多有错漏晦涩之处,很是奇怪。” 云玉真撇撇嘴道“魔门的人,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么?还是他们的传承就是这样,相互提防着?” 罗飞羽抬头问道“提防着?” 云玉真答道“我知道有些门派的传承,会把功法分为几个部分,几个弟子各得一份,彼此之间不得私相传阅,这样师父才能控制得住手下的弟子。” 罗飞羽看着手里的薄绢,点点头说道“看来的确是如此。尤鸟倦是魔门邪极宗传人,这个道心种魔就是邪极宗的传承功法,与阴葵派的镇派绝技天魔秘足可相提并论。如此说来,尤鸟倦等人都没有得到完整的道心种魔,都是残缺不全的。” 剩下的薄绢,分别是尤鸟倦搜集到的功法,其中之一就是他自创的逆行。 这些功法本身入不了罗飞羽的法眼,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领略大概,没有任何的修炼价值,直接就着灯烛,付之一炬。 但是最后一卷薄绢,他越看就越是脸色凝重。 这是尤鸟倦自己记录的,虽然都是寥寥数语,却从他拜入邪帝向雨田学艺开始,一直到在成都散花楼目睹罗飞羽与席应之间的一场大战为止。 其中就提到邪极宗的一件宝物,邪帝舍利,其中蕴藏着十一位宗主注入的精气。只要找到邪帝舍利,依邪帝向雨田传授的汲取之法,就能汲取邪帝舍利之中的精气,化而用之。 可是尤鸟倦没有透露任何的汲取之法。显然这是口口相传的功法。并且以向雨田传授给他们残缺道心种魔来看,这种汲取的功法也许也是有错漏的! 这一点,在尤鸟倦后来的记载中,已经多次流露出这样的怀疑态度。 但是尤鸟倦不知道邪帝舍利在哪里。按照尤鸟倦的猜测,邪帝舍利应该在阴葵派阴后祝玉妍的手中。 可是给尤鸟倦一个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去找阴后祝玉妍索要。 待云玉真看完,罗飞羽长吁了一声,收起两卷薄绢,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个事,自己知道就行,不要泄露出去!” “玉真明白!”云玉真答道,“只是这个邪帝舍利,怎么如此神秘莫测?” 罗飞羽摇头道“我也知之不详。不过没关系,这个就是线索,只要留心,总可以找出答案的!” …… 次日天亮,乌江帮梅花堂香主林朗上来,本来是询问失踪船员的事,结果看到破开的窗户,他脸色一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罗飞羽说道“林香主,昨晚有人闯进来,意欲杀人越货,幸亏我们还有些自保之力,对方知难而退,跳窗而走。对了,这扇窗能修好吧。” 林朗连声答道“是,是,我这就吩咐人来修好。两位客官请放宽心,闯入的歹徒肯定不是乌江帮的人……” “如果是乌江帮失踪的船员,我们就不会等着林香主找上门来。”云玉真淡淡地说道。 这个意思就非常明显,要是乌江帮的人下的手,他们两个就会主动找上林朗,兴师问罪。 林朗满脸堆笑,退了出去。 云玉真笑道“这个林香主,倒是个机灵人。” 罗飞羽说道“他毕竟是行走江湖的江湖老手,不机灵的话,早就混不下去了。” 作为乌江帮梅花堂香主,又是这艘客运船的船老大,昨日夜里发生在船上的事,有人闯入进来,破窗而出,想必还有争斗,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他当然能瞬间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两位客官,是他根本就惹不起的人物。 两人这么一番解释,也就说明了,失踪的船员跟两人无关,而是闯上船的人所杀,林朗自然不敢再有哪怕一丁点的质疑,而是认可罗飞羽两人的说法。 船行平稳,即使是在经过这段水流平稳的河道之后,就进入水流踹急的航道,这艘客运船仍旧行驶得稳稳当当。 两岸山高峰险,林木深密,猿声啼鸣,不绝于耳。 出了巫峡,过了秭归,就是夷陵。只是次日午后,客运船在距江陵还有一段距离的小城枝江停下,不再前行。 林朗亲自来到罗飞羽和云玉真所在的船舱,敲开门后,恭敬地肃手站在门外,十分恭敬地说道“两位客官,这里是枝江,前方水道被江淮军截断,我们的船无法通行。” “江淮军?”罗飞羽微微皱眉问道。 “是,江淮军攻占江陵,截断水道,对过往船只严加盘查。我们的船是要到巴陵的,恐怕……” 罗飞羽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乌江帮沙老大与巴陵帮萧铣过往甚密,林香主是担心江淮军扣船扣人?” 林朗嘴角一扯,虽然不知道罗飞羽的身份来历,单单从他敢直呼萧铣之名,就知道罗飞羽是区区一个乌江帮梅花堂香主惹不起的人物。 他低下头去,恭敬答道“是。两位客官……” 罗飞羽沉吟道“如若沙老大在,我倒是想建议沙老大去见一见江淮军。也许这是个机会,也未可知。生意嘛,跟谁做不是做,对不对。” 林朗的头低得更低了些,有些为难地说道“是,客官的话,在下一定带给沙老大。” 罗飞羽笑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江淮军攻占江陵,截断长江水道,用意当然十分明显,那就是截断巴陵帮萧铣从川蜀获取粮草物资的通道。 而现在,江淮军的这个行动,江都军不会阻止,就是因为巴蜀独尊堡堡主解晖的选择,让江都军不再那么无条件地支持巴蜀。 这样做,既能限制削弱巴陵帮萧铣的实力,又能敲打位于巴蜀的大大小小势力。 林朗退了出去,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办,而实际上,他也没有听出罗飞羽话里的意思。 。 318 艳尼 乌江帮的船,全部停在这一带,无法继续前行。但是其他的船只,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罗飞羽和云玉真下船,在码头上寻了一圈,换了一艘挂着大江联旗帜的大船,继续前行。 长江航道上,以江都为中心,在江都水师的支持下,巨鲲帮和竹花帮的势力,无人可以撼动。但是往长江上游,过了历阳之后,巨鲲帮和竹花帮的势力就没有那么强盛。 大江联就是这一带势力最为强大的组织,只是这不是一个帮派,而是数十个大大小小帮派联合在一起,抱团而成的。 一入巴蜀,就是乌江帮。如今随着巴陵帮萧铣的支持,乌江帮的生意,已经延伸到巴陵帮所在的巴陵郡,可谓后起之秀,生意兴隆。 大江联与巨鲲帮和竹花帮的关系都还不错,大江联盟主江霸的妻子郑淑明,与云玉真之间的私交很好,彼此之间,相处还算融洽。 只是这一次,罗飞羽需要保持行踪隐秘。两人乘坐大江联的大船,也只是因为在这一带,大江联是势力最为强大的,也不受江淮军攻占江陵的影响。 大船当天起航,顺利通过江陵江淮军的盘查,继续往下游驶去。 一路顺风顺水。过了江陵,越是临近巴陵,就越是能感受到大战将起的紧张。 巴陵帮在洞庭湖经营多年,如今上游的江陵,下游的江夏,两座长江航道上的重镇,都被杜伏威所率江淮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攻占盘踞,等若是掐断了巴陵帮萧铣的进出通道。 萧铣自然不会如此坐以待毙。是以他正在巴陵厉兵秣马,伺机而动。 他唯一的担忧,就是江都军的态度。杜伏威敢如此倾巢而出,当然是因为他没有了来自江都军的压力。而如若江都军水师从中作梗,巴陵帮萧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水军,只怕还没出洞庭湖,就会被清扫一空。 萧铣当然还不知道,罗飞羽已经发出命令,正在酝酿一个更为大胆的军事行动。 过了江夏,就是九江,罗飞羽和云玉真在夜色中下船,没费什么劲,就入了城,找个客栈住下。 九江是铁骑会把控,一到晚上,街上就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与江都,就完全是两个世界。 在江都,一到晚上,行人如织,繁华大街两旁,各种夜市摊贩吆喝得热火朝天,热闹非凡。 寂静的大街上,时不时有急促的马蹄声轰鸣而过。这是铁骑会的人在纵马疾驰,传递消息。 午夜时分,云玉真留在客栈,罗飞羽换上夜行衣,穿窗而出。 他的目的地是春在楼。 上次在历阳,他恩威并施,降伏了艳尼常真。但是这个出身阴葵派的美艳女人,还没有得到罗飞羽的信任。故而罗飞羽来到九江,虽然只能去找艳尼常真来打探铁骑会任少名的情况,却绝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底细。 他当时就问艳尼常真如何才能找到她,得到的答复就是九江春在楼。 严格说起来,九江属于林士弘楚军的势力范围,这里距离鄱阳湖甚近,对林士弘来说,九江一失,鄱阳湖的老巢就都睡不安稳的。 但是九江在铁骑会的掌控之下,而铁骑会又与林士弘关系非浅,故而这里的情势就这么一直比较特殊。 春在楼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三重小楼,以复道回廊、假山鱼池相连,主要接待一般的客人。 后院面积更大一倍有余,遍植花草树木,景色精美,乃是九江十大胜景之一,人称春园。 其间散布着十栋小楼,只招待有头有脸之人和肯花大价钱的客人。其中那栋叫做春园的小楼,就是任少名专用。 夜色笼罩下,罗飞羽犹如一道幽灵,穿行在春园之中。这里十分幽静,只有前院那个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欢笑声,显得十分喧闹。 罗飞羽按图索骥,找到叫做香楼的二层小楼,隐身在旁边大树枝叶间,居高临下,看着小楼。 这里距离小楼还有数十步的距离,想要从树上飞身而过,潜入小楼,基本不可能。 但是小楼里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一楼有护卫在走动,小楼四周,也各有护卫来回巡逻。二楼点着灯,罗飞羽一眼就认了出来,艳尼常真身穿着她那件彩霞袍服,正端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薄绢,眉头轻蹙,神情凝重。 过不多时,她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貌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来到窗前,看着窗外,正好面对着罗飞羽所在这颗大树。 罗飞羽透过枝叶,看着扶窗远眺的艳尼常真。在这个距离上,罗飞羽隐匿身形,屏息静气,别说艳尼常真,就是功力更胜一筹的魔门高手,也发现不了罗飞羽的存在。 良久之后,艳尼常真似是下定了决心,长吁一口气,转身回到楼内,吹熄灯盏,端着一盏油灯,进到卧房,熄灯就寝。 二楼熄灯,似乎就是个信号。一楼和绕楼巡逻的护卫,一下子就变了个样子,不再那么精神抖擞,而是懒洋洋的。 过不多久,罗飞羽就瞅准空档,从树上一跃而下,如一阵风般,掠过数十步的距离,身形冲天而起,从开着窗户翻身钻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动,只有衣袂带动的风声,跟风吹进小楼没什么两样。 罗飞羽踏地无声,来到艳尼常真的卧房。门没有上门闩,轻轻一推,就悄然打开。 罗飞羽闪身入内。 黑暗中,一阵风袭来,罗飞羽眼中看到一具白花花的身子凌空鞭腿抽来,轻轻巧巧地一个转身,避开艳尼常真的突袭。 艳尼常真飞身落地,扑了个空。此时罗飞羽已隐身在床榻尾,屏息静气,如同隐身人一样。 艳尼常真很是疑惑,站在卧房中间,全身戒备,呼吸细微绵密。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能找出罗飞羽的行踪,又不敢稍动,低声问道:“什么人?” 罗飞羽踏前一步,轻笑着说道:“你倒是蛮警觉的。” 他一踏步,艳尼常真就飞身而起,听到罗飞羽出声,白花花的身影就在空中一顿,飘然落地,站在房中。 “总管?!”艳尼常真悄声问道。 罗飞羽轻笑一声道:“是我!” 319 本姓 艳尼常真惊呼一声。 楼下立时响起喊声,有人从楼梯上抢上来,艳尼常真娇喝一声“老娘起身关个门,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可是想要闯上来开开眼界?滚!” 楼梯上的脚步声立时止歇,然后一众护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艳尼常真转身去关上房门,来到床榻边,穿上她的彩霞袍服,悄声问道“总管何时到的?” 罗飞羽反问道“你已经收到成都的消息了?” “是。” “很好,”罗飞羽答道,“那你应该知道,天君席应已经把姹女心法和紫气天罗交给我了。” “是。”艳尼常真的声音带着欣喜和轻微的颤音,显是心神激荡不已。 罗飞羽在椅子上坐下,低声说道“姹女心法我看了,的确是你们所缺失的。不过席应手中的这半卷功法,也有不少残缺错漏之处。” “是。”艳尼常真说道,心神仍旧十分激荡,“总管是准备……” 她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却是都懂的。 罗飞羽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如何?法难呢?他的意思如何?” 艳尼常真深吸一口气,答道“在下任凭总管差遣!法难虽然尚未下定决心,但他没有反对,只是说我们还无法信得过总管。” 罗飞羽说道“我给你们的条件不变,姹女心法,还有改进之法,只要你们两人能够换个身份,洗心革面,改邪归正,忠心耿耿,我可以让你二人重获新生!” 话音刚落,艳尼常真在黑暗中拜倒下去,答道“在下愿凭总管差遣!法难我会说服他!” 罗飞羽抛过去一卷薄绢,正是从席应那里得来的姹女心法。在艳尼常真伸手接过时,他沉声说道“这就是姹女心法,你和法难可以先看看。不过你们最好不要急着修炼,你们手中的,还有这份,合在一起,仍有不少缺失错漏之处。” “是!属下谨记!”艳尼常真仍旧跪伏在地,没有起身。 罗飞羽说道“起来说话吧。” “是!”艳尼常真站起身来,说道,“法难陪着任少名,前往竟陵,拜会杜伏威,要在三天后返回九江。” “嗯,林士弘有什么动静?”罗飞羽问道。 艳尼常真答道“岭南宋家舰队攻占珠崖郡,荡平南海派老巢,如今水陆并进,威震整个江南。沈法兴在江都大军和宋家舰队的威逼下,弃余杭会稽,退守东阳。林士弘屯兵于新安郡和临川郡,有传闻说两人正考虑结盟,共抗总管和岭南宋家的联手之威。”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没想到我离开江都这段时间,李大将军和红拂女联手宋二叔,战果如此辉煌。” 艳尼常真一愣问道“总管这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我的用人之道!”罗飞羽答道,“沈法兴是还没认清现实,竟然想到与林士弘抱团取暖!巴陵帮萧铣这边呢?有什么动静?” “江淮军攻占江陵和江夏,令得萧铣大为震怒,萧铣正在洞庭湖聚集大军,试图打破江淮军的水道封锁。坊间纷纷揣摩猜测总管的动向,按以往的管理,江都水师会不容许封锁长江水道的举动。” 罗飞羽沉吟着,答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势,已然大变。我这次从巴蜀来到九江,还无人知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总管是要……杀任少名,夺得九江?”艳尼常真声音微微发颤,问道。 “是的。”罗飞羽很肯定地答道,“所以以你掌握的情报,你应该能猜得到我对江淮军的态度。” 艳尼常真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说道“江淮军已经尽在总管掌握之中?!” “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罗飞羽说道,“杜叔攻下竟陵了吗?” “杜总管三天前攻下竟陵,只是因为遭到飞马牧场援军的增援,还有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从中作梗,江淮军损失惨重。城破的消息传来,任少名就带着法难赶赴竟陵拜见杜总管,寻求扩大合作。”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这两个小家伙,做得很好,这下杜叔就没有什么借口了,想要再进军襄阳,已是力所未逮。” 艳尼常真心中震惊,从罗飞羽这些话里,当然能听得出来,在这背后,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已经与杜伏威达成了某种协定。竟陵一战,也许就是意味着杜伏威会把江淮军交给罗飞羽! 如此一来,江淮军攻占江陵和江夏的举动,不惜触怒巴陵帮萧铣,也就能够理解。 如若罗飞羽再夺得九江,整个长江,已是江都军的天下! 她深吸一口气,叹道“总管真是只手翻云覆雨,如今的江南,已无人能挡,尽是总管的天下!” “嗯,你还是有几分眼色,明白了过来。”罗飞羽赞道,“江湖传言,任少名是铁勒大盗曲傲的儿子,此说可是真的?” 艳尼常真老老实实答道“是!这次任少名前往竟陵,也是为了与曲傲的弟子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会面。至于这三人会否随任少名返回九江,属下不知。” “无妨,”罗飞羽答道,“不管任少名身边有什么人,他都死定了。而九江,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和法难运气很好,遇到我,又正好是我在用人之际。任少名身死,九江易主之日,就是艳尼常真和恶僧法难这两个名字消亡于江湖之时。而你们两人,会从此获得新生。你二人本名就是常真和法难吗?” 艳尼常真恭敬答道“我们两人都是孤儿,无父无母,只知道我本姓孙,他本姓鲁,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这样啊,”罗飞羽沉吟道,“那你就改名孙二娘,他改名鲁智深吧。杀任少名之事,你们心知肚明即可,不要有任何举动,一切都与平常无异。三日后,我会来这里找你。” “是!属下谨记!” 罗飞羽站起身来,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问道“巴蜀那边有什么消息,是否已经发现我不在巴蜀了?” 艳尼常真答道“没有确切消息。只是听说,宋家客栈岭南人家,有人曾在总管与席应大战那天夜里闯了进去,没有伤人,就仓皇退走。” 。 。 320 孙二娘 对艳尼常真的消息,罗飞羽淡然答道“我知道这个事,那是尤鸟倦。” “倒行逆施尤鸟倦?!”艳尼常真大为震惊,失声问道。 “就是他,他以为我受伤了,所以连夜追上船。只是他一贯小心谨慎,没想到一时的判断失误,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总管……杀了他?”艳尼常真声音再次发颤。 罗飞羽不以为然地答道“对啊。我把他扔进长江喂鱼了。夜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该干嘛就干嘛,明白了吗!” “是!”艳尼常真再次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 房门嘎吱轻响,然后,一切就回复平静,仿佛罗飞羽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是艳尼常真手里的薄绢,是实实在在的。她闭上双眼,默默查看房间四周,没有找到罗飞羽的任何蛛丝马迹。 如此神出鬼没的本领,艳尼常真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她现在投靠罗飞羽,不然在这次的大浪淘沙之中,她肯定是死定了。 尤其是一想到罗飞羽这种神出鬼没的手段,能够硬拼天君席应,杀掉倒行逆施尤鸟倦,以如此实力,杀掉她和法难两人,毫无难度! 如此在黑暗中沉思片刻,常真点亮油灯,把卧房的角角落落都查看了一遍,这才忍着激荡的心情,打开罗飞羽交给她的薄绢。 姹女心法! 这的确就是她和法难梦寐以求的姹女心法! 也是阴葵派各大长老孜孜以求得到的功法,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实现,谁也不知道灭情道的唯一传人天君席应躲到哪里去了,现在即使他出现,也没人敢如此直接去找席应索要! 可是这卷功法,却真真切切地在她手中,没有任何预兆。常真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自己激荡的心情,想起罗飞羽说过的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有这个在手,艳尼常真相信法难再无任何微词! 三天的时间,九江一切依旧。 但是艳尼常真汇聚着各处传来的消息,结合罗飞羽告诉她的内幕,能够透过纷繁的表象,看到表象背后的真相。 最大的消息,莫过于江都军与岭南宋家的联军,终于从江都出动,浩浩荡荡,溯江而上。 各路势力都在猜测,也许这是江都军要去干涉攻占江夏和江陵的江淮军,令其不能再封锁截断长江航道。 但是艳尼常真却知道,江都军的目标,是九江!也许还有其他! 至于江淮军在江陵和江夏的所作所为,至少江都军是默许的! 光是这个消息,就足够在这一带,掀起惊涛骇浪,牵涉到各路势力的归属。比如大江联,是这一段长江航道上举足轻重的势力。此次行动之后,大江联就需要在归顺扬州总管罗飞羽和解散之间,做出一个抉择。 沈法兴和林士弘各自屯集重兵,防备岭南宋家的攻势。对九江的得失,他们根本使不上力,也根本想不到罗飞羽会向九江和铁骑会会主任少名下手。 江淮军杜伏威攻下竟陵后,正在竟陵休养生息,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倒是巴蜀那边,艳尼常真格外关注了一下,消息不少。 席应与罗飞羽在成都散花楼一战后,不知所踪。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倒行逆施尤鸟倦也不知去向。阴后祝玉妍也在成都露面。但是引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扬州总管罗飞羽,却行踪不明。 巴蜀三大势力,巴盟盟主奉振,川帮帮主范卓,与独尊堡堡主解晖之间,未能达成一致。解晖坚持要出兵关中,以至于巴蜀三大势力分歧公开化,引起整个巴蜀的气氛格外紧张。 艳尼常真的目光沿着长江航道往上,越过江夏和江陵,深入到巴蜀,立刻就锁定入川后的重镇泸川,心中不由得一震。 也许这次江都军和岭南宋家的联合舰队,最终的目标是这里!这样不管巴蜀三大势力如何抉择,都能扼守住长江航道的咽喉,令得不管是谁夺得巴蜀,都不能自长江顺流而下,攻击江都。 尽管看明白了这些,艳尼常真却谨遵罗飞羽的嘱咐,把这些都深埋在心底,在铁骑会会主任少名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九江城里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如往常一样,热情洋溢地迎接任少名的归来。 小别胜新婚。任少名回到春园,与春在楼的当红姑娘霍琪缠绵悱恻。在距离春园不远的香楼,艳尼常真与恶僧法难一番抵死缠绵后,终于平静下来。 香楼内外,一片沉寂。 艳尼常真幽幽地问道“我跟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如何了?” 恶僧法难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雄浑的轰鸣,说道“这次在竟陵,袖里乾坤杜伏威对圣门的支持不力大为光火,与会主相谈甚欢。你说的这事,关系到你我二人的身家性命,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你还是觉得那个人信不过。”艳尼常真说道。 恶僧法难叹道“除了你,我还能信得过什么人?” 艳尼常真娇笑着,声音充满诱惑,跟法难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娇笑着说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下床来,点亮油灯,一下子愣在那里,浑然忘了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穿的。 恶僧法难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抓着床单,如一朵云那样,凌空飞身扑来。 “住手!”艳尼常真低声娇喝一声,放下油灯,光溜溜的身子飞起,在空中一把抱住恶僧法难,一起落地。 她就这么双手抓着法难,拜倒在地,低声说道“属下孙二娘,拜见总管!” 恶僧法难大为愕然,满脸震惊。 罗飞羽一身夜行衣,稳稳地坐在桌旁,脸上带着微笑,淡淡地说道“这就是恶僧法难?” “是!”艳尼常真答道,“总管赐名鲁智深!”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好,只是看来你还没有完全说服他。继续吧,我就在这里耐心地等一会儿。” “是!多谢总管!”艳尼常真老老实实答道,转身对恶僧法难说道“稍安勿躁,无须担心!” 。 321 新生 恶僧法难看起来的确有几分鲁智深的凶狠模样,身材高大,面相凶恶,额头上戴着一个钢箍,光头,身穿一件红色僧袍,与艳尼常真的彩霞袍服相映成趣。 只是他脸上的震惊和戒备之色,一点没有因为艳尼常真的态度而有所减弱。他就站在数步外,眼神凶狠,紧盯着罗飞羽。 艳尼常真转身过来,把手里的薄绢递给恶僧法难,低声说道:“看看这个,不要震惊出声!” 恶僧法难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接过薄绢,缓缓打开来,只是扫了一眼,就张嘴欲呼。 艳尼常真早有准备,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不要出声,以免节外生枝!” 恶僧法难双眼圆瞪,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薄绢,深吸几口气,胸膛急剧起伏。在艳尼常真松开手时,低声问道:“这是……” “姹女心法!”罗飞羽坐在桌旁,微笑答道,“灭情道传下来的那份,天君席应交给我的,这玩意儿会给我惹来不少麻烦,但是现在这个麻烦,是你们两个的了。” “这……”恶僧法难满脸难以置信。 罗飞羽说道:“其实吧,你们两个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我给你们的这条路,是唯一的一条生路。所以我跟她说,你们两个很幸运,刚好是在我用人之际,撞上门来。也只有我才有这样的气魄和能力,能够让你们两个向死而生,重获新生。你看,名字我都给你们取好了,孙二娘,鲁智深,今夜过后,就再也没有艳尼常真和恶僧法难,只有孙二娘和鲁智深。” 恶僧法难深吸几口气,郑重其事地收起薄绢,交给身旁的艳尼常真,沉声说道:“总管需要我们做什么?” 罗飞羽看着两人,沉吟道:“任少名是铁勒大盗曲傲的儿子,你们是早就知道的吧。” 恶僧法难转头看了艳尼常真一眼,点点头说道:“是。” “他这次去竟陵,见到了杜叔?”罗飞羽再问道。 恶僧法难说道:“是的。会主与杜总管相谈甚欢。还约定扩大合作,共谋天下。” 罗飞羽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看来你们对任少名还是有情有义。” 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低头答道:“是。” 罗飞羽点头说道:“有情有义那就对了。任少名的事,无需你们插手。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看看姹女心法,需要你们做什么,我会来告诉你们的。”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站起身来,转身出门,还很贴心地反手关上房门。 然后,在两人侧耳倾听时,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以至于恶僧法难不可置信地看着艳尼常真,问道:“怎么回事?总管……他走了吗?” 艳尼常真幽叹一声道:“别胡思乱想。总管能与天君席应硬拼而不落败,还杀得了倒行逆施尤鸟倦,实力之强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单说这个,我们两个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可是在总管眼里,这只不过是随手可赏赐给我们的东西而已!” 恶僧法难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姹女心法……” 艳尼常真娇笑着说道:“你看一眼就知道是真的,四大长老当年可都是冥思苦想而毫无头绪,现在却实实在在地落在我们手中!只是……” 恶僧法难看着窗外的黑暗,看了良久,蓦然回过头来,沉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会主这事,我们也插不进去手,就在这里静待其变就是。” 窗外,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两人心里却是十分明白,罗飞羽此去,就是要去刺杀任少名的。 …… 从香楼到春园,没有多远。 罗飞羽从香楼出来,在树林里与云玉真会合。云玉真悄声问道:“已经说服他们了?” 罗飞羽答道:“那是当然。其实他们是没得选择。” 云玉真吃吃娇笑,低声说道:“其实还是总管心中有大慈悲,下不去手罢了。” 罗飞羽呵呵一笑。 春园四周,守卫明显要多很多,四人一队,绕着春园小楼来回巡逻,没有任何死角。 云玉真悄声道:“我去引开他们……” 罗飞羽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直捣黄龙就是了!走!” 话音未落,他就身形一晃,从树林的阴影中冲出。云玉真紧随其后。两人身形身法各异,罗飞羽如游鱼一般,左游右摆,云玉真则如飞鸟,掠地而过,犹如御风而行。 巡逻的两队人,打头的人提着灯笼,在小楼背面交错而过。还没反应过来,罗飞羽已冲进人群之中,两个提着灯笼的人往后飞起,撞进小楼里,灯笼落地,油灯呼的一声,燃了起来。 与此同时,罗飞羽身形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拔刀在手,凌空一刀,朝窗口扑去。 云玉真紧随其后,身形灵动,双手短刺,上下翻飞,中者立时惨叫着,往后跌倒。 砰! 整座小楼都震晃起来,劲气四处激射,二楼木屑溅飞,窗棂也好,木质墙壁也好,在强劲的劲气迸射之下,呯然碎裂开来。 一道身影从二楼弹射飞起,犹如大鸟一样,在空中舒展身形,然后似是凝立了片刻,身形一沉,加速往下扑来。 月光如水,映照在绣春刀上,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罗飞羽这一出手,就是天刀九式中的九天。 人随刀走,没入到小楼二楼中。所到之处,碎片木屑,墙壁残框,都挡不住罗飞羽的身影。 喀喇喀喇声响,小楼一楼里,响起一阵阵惊呼,一道道身影从楼里窜出,这些就是守候在一楼的护卫。 云玉真就在小楼外围游走,身形灵动,双手短刺一前一后,如翻飞的蝴蝶,却是夺命的利刃。被她盯上的护卫,在她一掠而过之后,就如同喝醉了酒一样,踉跄着倒下。 呯! 小楼里,再次传来一声闷响,整座小楼随之晃动起来,伴随着一个人的怒吼声,透着痛苦和愤怒。紧接着呯呯呯声不绝于耳,小楼如不堪重负,不住崩裂。 喀喇喀喇声不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小楼里窜了出来。云玉真也见机得快,先一步飘飞开来,离开小楼有个十多步的距离。 轰! 整座小楼轰然坍塌。 322 想跑 两道人影隔着十多步,相互虎视眈眈。 罗飞羽手提绣春刀,看着对面的任少名。 任少名身形魁梧,只穿着一件亵裤,上身,显露出精壮的身形,肌肉线条分明,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在他的额头上,纹着一条青龙,巴掌大小,张牙舞爪,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十分嚣张。 他的双眼阴狠,狠狠地瞪着罗飞羽,一副要把罗飞羽给生吞活剥了的表情。 精壮的身上,一道道刀伤纵横交错,鲜血淋漓,十分骇人。双手提着头颅般大的精钢流星锤,毫不费力。 “你就是那个扬州总管罗飞羽?!”任少名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压迫感,“今趟你是打错了算盘,竟然来犯我九江,真是好大的胆子!” 罗飞羽晒然笑道:“也不需要多大的胆子!九江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也只是一条纹在额头上的假龙而已。张牙舞爪的,能吓到一些人,但是吓不到我。” 哼! 任少名冷哼一声道:“你等会儿就知道真假!” 四周的喧闹四起,完全压不住任少名的冷哼声。小楼坍塌,火势渐起,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身上,平添威势。 罗飞羽说道:“我已经见识过了。你即使是条真龙,今天我也会把你给宰了!” 话音未落,任少名踏前一步,大地都随之震颤一下,双手流星锤提起,四周的空气陡然一变,肃杀凝滞。 随着他踏出第二步,一股庞大无匹的凛厉气势,如怒涛一般,直超罗飞羽涌来。 只是在这般气势压迫下,任少名身上的伤口纷纷迸裂,鲜血涌出。 这个样子,任少名只能拼着自身的伤势,来个速战速决。 而这个样子,就正是罗飞羽所乐于见到的。 他从来不怕对方暴风骤雨式的抢攻,在这方面,身体上的自愈能力,再加上修炼“长生诀”带来的加成,任何伤势,对他来说,都不是事! 刚才在小楼里的一连串交锋,简直就是他和席应在成都散花楼一战的翻版。在天刀第九式九天的凌厉攻势下,就连天君席应都受伤而归,更何况任少名! 任少名身上的刀伤,那都只是表象,真正的伤势在里头,是内伤,只是被他给压制住了而已。 与此同时,任少名也很有把握,他的流星锤反击之势,也伤到了罗飞羽。 这也的确是实情,罗飞羽的确也受伤,只是这点伤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几个调息,就复原如初。 比起与天君席应那一战的伤势,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熊熊烈火面前,罗飞羽如同蝴蝶一样,在翩翩起舞,而任少名手提流星锤,就是那个追蝴蝶的人,绕着罗飞羽紧追不舍。 任少名气势不凡,来势汹汹,压迫感十足。可是这一套战术,在罗飞羽面前却完全无用。罗飞羽就像是一条游鱼,在汹涌的急流面前,仍然游刃有余,不为之所困。 罗浮的步伐玄妙莫测,冷不丁地还会抽冷子反手一刀,杀得任少名火冒三丈,却又奈何不了。 十几招过后,任少名双手流星锤攻势一缓,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如此高强度的凌厉攻势。 四周喧哗声如水波一样,往外扩散。过不多时,任少名手下,就会赶来。 罗飞羽豁然一声长笑,身形一转,手中刀光如一刀长虹,劈进漫天的锤影之中。 呯! 任少名双手流星锤合拢,却落了个空,没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夹住罗飞羽的刀光。 在刀光劈进来时,罗飞羽绣春刀收发由心,慢上那么半拍,就正好先发后至,在任少名双手流星锤合拢时,才倏然劈至。 轰的一声闷响,劲气激荡,以任少名之威,也被这一刀劈得连连后退。 他心下骇然。 从一开始,罗飞羽发动攻势时,刀光生寒,冰冷彻骨,如同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万年寒冰制作而成的冰刀。 他在心里认定罗飞羽是阴柔内劲,所以才会如此身形灵动,一招一式,带着一股冷彻骨的寒意。 可是刚才这一刀,在轰然声响中,一道螺旋劲气循着流星锤攻来,炙热焦灼,如一道火焰一般。 转瞬之间,任少名就闷哼一声,吃了个暗亏。 这道螺旋劲气十分刁钻坚韧,循着双臂经脉攻入,任少名费了老大的劲,连运几次内劲,才终于把这道螺旋劲气给逼停,驱散。 恰在此时,他才站稳脚跟,已然是连退了十多步! 而他的双臂已然微微酸麻发胀! 在他眼前,罗飞羽却像是没有挪动过位置一样,仍旧在他两步开外,手中绣春刀闪着寒光,再次一刀劈来。 任少名怒吼一声,猛提一口真气,双手流星锤飞起,竟然在这个当口,与罗飞羽展开抢攻。 他这摆明是要以命搏命,来个两败俱伤。 如此近的距离,罗飞羽的一刀虽然能够伤到他,但是一对流星锤砸中罗飞羽,也够受的。 电石火光之间,罗飞羽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手腕一抖,绣春刀一分为二,刀光准确劈中刚刚飞起来的一对流星锤锤影。 轰轰两声,罗飞羽身形飘然往后飞退,任少名则再次闷哼一声,蹬蹬蹬连连后退。 这一次,攻入双臂经脉的,仍然是螺旋劲气,只是一寒一热,迥然不同! 任少名心中骇然。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竟然能随意变换真气的属性! 一开始寒意逼人,刚才那一刀突然转为火焰一般的炙热真气,焦灼逼人,当即让他吃了暗亏。 现在一冷一热,他就再次猝不及防,猛提一口真气抵御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再次吃了个暗亏。 任少名心生寒意,双手手臂酸麻,竟然感觉到流星锤沉重难受。 他不再犹豫,后退的速度陡然加快,首次心生退意。 在春园前院,喊杀声震天响,手下人终于反应过来,往这里赶了过来。 “想跑?!”罗飞羽蓦然长笑,身形一晃,看起来像是在后退,下一刻却如弹射一般,在火光掩映下,化作一抹残影,追了上去。 任少名心中一惊,头也不回的,往后飞退。 323 铁骑会 身后就是春园后院,遍种花草树木。只要任少名入了树林,就有机会逃脱。再撑过一段时间,对方寡不敌众,就只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只是目前,胜败只是在瞬息之间,任少名心中清楚得很,他这一退,气势此消彼长,气机牵引之下,他已处于下风。 正在心念千转万变时,任少名后背砰的一声,撞上一棵大树,身形一滞。 任少名不由得心中大惊,正要双脚用力,转身转到树后,眼前刀光猛然大盛,犹如一片寒光倾洒过来。他已然看不清罗飞羽的绣春刀藏在刀光的何处! 急忙之中,任少名怒吼一声,猛提一口真气,双手提起流星锤,舞出一片锤影,护住要害。 ???纾 一连串的气劲交击声,犹如霹雳一般炸响。其中夹杂着任少名的一声吼叫,然后罗飞羽身形倒飞而出,落地后双脚交错,左右扭送,后退数步,方才站稳脚跟。 噗! 罗飞羽几乎与任少名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只是任少名背靠大树,已经无力站稳,而罗飞羽则手提着绣春刀,仍旧站得稳稳的。 ??纾 两柄流星锤脱手掉落在脚下。任少名眼神复杂,紧瞪着罗飞羽,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是宋缺让你来杀我的?” 罗飞羽摇头答道“阀主当年没有杀你,并不是不能杀你。这一次要杀你的,是我,还有杜叔。” “杜叔?”任少名一下子没有反应回来,嘴角冒着血沫,脸色灰败,旋即双眼变得阴狠,反应过来,“袖里乾坤杜伏威?他……为什么要杀我!” 话音未落,他就剧烈咳嗽起来,边咳嗽边喷出一口口鲜血。 喧闹声往这里奔来,罗飞羽缓步上前,边走边说道“中原大乱,你错就错在不该来掺合这谭浑水。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铁勒王野心太大,以为能够浑水摸鱼,结果,当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少名脸上带着笑,看着罗飞羽,嘴里吐着血沫,含糊不清地说着“你……会有人为我报仇的……” “你是说你的父亲铁勒大盗曲傲?”罗飞羽笑着上前,提起绣春刀,说道“没关系,我等着他来为你报仇!” 话音未落,罗飞羽手起刀落,一道刀光闪过,任少名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一颗大好头颅在落地之前,就被罗飞羽抓住,提在手中。 云玉真飞身掠了过来,低声说道“总管,走!” 罗飞羽收起绣春刀,把任少名的头颅别在腰间,拎起那对流星锤,与云玉真飞身没入到树林之中。 整个春园,喧闹大作,人声鼎沸,都在往这里涌来。 罗飞羽带着云玉真,在树林里疾奔,来到香楼楼下,直接一飞而起,从窗户翻了进去。 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去春园那里支援任少名。见到罗飞羽手提流星锤,腰间别着任少名的脑袋,两人紧抿双唇,神色复杂,带着几分黯然。 罗飞羽说道“现在就看你们的了!去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领命下楼,大声吆喝着,带着人,如一阵风般,往春园那边席卷而去。 云玉真低声说道“这两个人,可靠吗?” 罗飞羽一屁股坐下来,说道“可靠不可靠,都得看他们自己。现在选择权就在他们两个手中,如何选,就看他们自己了。” “万一两人控制不住城内的局势……” 罗飞羽摇头道“这无关紧要,无论他们是否能控制得住城内的局势,也只是多死点人和少死点人的区别而已。你就在这里为我护法,我需要疗伤。” 罗飞羽与任少名硬拼几记,虽然成功将之击杀,却也受伤,只是伤势不那么严重,只需要调息疗伤而已。 夜色深沉,骚乱以春园为中心,扩散到整个九江城。 黎明时分,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回到春园,上楼来,见到罗飞羽,直接了当地跪下禀道“禀总管,属下幸不辱命,已经收拢控制住铁骑会残余。只是曲傲的三弟子庚哥呼儿带着铁勒武士,离城而去,我们未能斩杀殆尽。” 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的身上,血迹斑斑,身上的大红僧袍和彩霞袍服也都有不少破损处,足可见两人也是拼了全力。 罗飞羽呵呵笑道“区区一个铁勒大盗的弟子,不足挂齿,跑就跑了。你们两个换身衣服,跟云帮主出城。云帮主会安排你们到江都,先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再出来为我效力。” 说话的时候,罗飞羽再次掏出一卷薄绢,递给艳尼常真。艳尼常真双手接过,不解地问道“总管,这个是……” “这个是我对姹女心法的一些心得和改进,还不完全,但是你们可以先用着。”罗飞羽说道,“我还需要些时间,也要看看你们修炼的情况,才能把整个功法完善好。” 艳尼常真和恶僧法难大为欣喜,只是恶僧法难又有些为难地说道“一旦阴葵派知道总管把姹女心法交给我们两个手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罗飞羽摇头道“天刀宋缺在江都闭关,阴葵派即使是阴后祝玉妍,也不敢到江都撒野。当然了,姹女心法这个事只有我、云帮主和你们两个知道,只要你们不泄露出去,阴葵派也就不会知道这个事。” “是!属下明白!”艳尼常真答道。 “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换衣服离开。临走前,吩咐人去把铁骑会的主要人物都召来这里,我要放火烧了这里,宣称你们两个的死讯。” 两人答应一声,立即照办。恶僧法难对着楼下吼了一声,凶狠得很,楼下的护卫立时飞奔而去。 过不多时,两人换好衣服,再次在罗飞羽身前拜倒,跟着云玉真悄然离去。 罗飞羽就这么坐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 小楼四周,一阵杂乱的脚步传来,在小楼门口停了下来。只是没有人敢擅自进楼里来,显是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的威信十分之高。 罗飞羽把灯烛扔到床榻上,顷刻间就火势蔓延开来。他下到一楼,如法炮制。在他施施然出门时,整座小楼已是火光闪现,引得外面等待的人阵阵惊呼。 。 324 九江 呼的一声响,几样物事从小楼里扔了出来,在地上翻滚着。 火光闪现,眼尖的人已经看清,在地上滚落的,正是铁骑会会主任少名的头颅,以及他的那两柄精钢流星锤,以恶僧法难的大红僧袍和艳尼常真的彩霞袍服包裹着! 众人纷纷后退,满脸惊恐,看着从小楼火光中缓步而出的身影。 罗飞羽停住脚步,朗声说道:“我是扬州总管罗飞羽!这几样东西,你们都认得。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愿意跟着我的,站到我这边来,你们的过往,我既往不咎,只要现在开始忠心办事就是。不愿意跟着我的,可以自行离开。至于想要跟我作对的,想要在城里烧杀劫掠的,这就是下场!” 在他身后,小楼火光冲天,火焰熊熊,在夜色中猎猎作响。在他身前,一种人等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有人扭头喊道:“别信他的鬼话!大家抄家伙上,杀了他为会主……” 话音未落,罗飞羽身形如化作一道影子,瞬间就跨越十多步的距离,偏偏跨步,拔刀,动作却又清楚得很。 刀光一闪,那人只来得及转头,双手刚刚有所动作,整个人就被刀光劈中,然后就声息全无,缓缓倒地,发出呯然一声闷响。 周围的人惊呼一声,慌不迭地往后退开,让出丈许距离。 罗飞羽提刀四顾,沉声说道:“还有人想要杀我为任少名和恶僧法难、艳尼常真三人报仇的吗?” 没有人再敢吭声。 罗飞羽刚才这一刀,即使是出其不意,这个喊出声的家伙,明明感觉可以避让得开,可他偏偏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此武功,不是他们这些人所能抵挡的。 终于,有个人分开身前的两人,大踏步走上前来,在罗飞羽身前跪倒,大声说道:“小人杨志,愿追随总管麾下效力!”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很好!铁骑会里面,也还是有识时务的俊杰嘛!杨志,你在铁骑会里是做什么职位?” “禀总管,属下为铁骑会青木堂堂主,主管铁骑会一应后勤物资。” 一看杨志这人,面白肤净,体形微胖,走起路来也能看得出来,武功并不如何高明。一听是负责后勤物资的青木堂堂主,也就能够解释得清了。 罗飞羽点头说道:“很好!你现在就是铁骑会副会长!” 这是第一个归顺的,即使一看就知道这个家伙会有中饱私囊的情况,罗飞羽也还是大手一挥,直接给他好处。 杨志大喜过望,大声应道:“谢总管!” 有杨志带头,其他的人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在长江航道上,谁不知道扬州总管罗飞羽的大名,势力比起铁骑会,那自然是大得多。 不过还是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没有过来归顺,而是相互对望几眼,无声地推举其中一名老者站出来,抱拳说道:“请问总管,我等如若想离开,是否可以带家人一起离开?” 罗飞羽点头答道:“是的。想离开的,安安静静地离开就是,想留在九江,或者去哪里,自行去决定就是。” 老者幽然长叹一声,整整衣衫,稳步上前来,跪倒在罗飞羽身前,说道:“属下何凡,原是会主身边为他打理杂务的,愿为总管效力。” 罗飞羽点点头问道:“很好,你似乎是有所顾虑?” 何凡跪在地上,答道:“是。总管势力在江都,即使水军天下无敌,可九江……还是距离江都远了些。” “原来你是担心我守不住九江。”罗飞羽问道。 “是。”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说说看,你是担心鄱阳湖的林士弘,还是巴陵的萧铣?” 何凡抬头看着罗飞羽,眉头紧皱,问道:“总管为何不提江淮军?铁骑会与江淮军刚刚结盟,对江淮军攻克竟陵也是鼎力相助。如今总管杀掉铁骑会会主,夺得九江,就不担心江淮军?” 罗飞羽笑道:“任少名去竟陵时,你也跟着去了?所以你认为江淮军与铁骑会是联盟?” 何凡点点头。 “你能看到这一步,实属不易。”罗飞羽答道,“不过你所知的,毕竟有限。那你既然有这个担心,为何最终还是决定归顺于我?” 何凡老老实实答道:“因为总管名声在外,放眼江南,除了总管的地盘,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你的选择是对。”罗飞羽说道,“只是你所知道的,毕竟有限。九江对我十分重要,林士弘也好,巴陵萧铣也好,如若敢来攻打,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至于江淮军,我连历阳都不担心,还担心九江做什么。” 这句话中,就透露出很多的意思。何凡双眼中露出深思的眼神。罗飞羽说道:“起来吧。其他的人呢?做好选择了没有?” 其他的这些人,本来是跟何凡一样的心思,心里犹豫不决,此刻听到何凡与罗飞羽的对话,再没有犹豫,不约而同地走过来,选择归顺。 全场除了那个被罗飞羽一刀砍死的家伙,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更没人敢反对。 罗飞羽哈哈大笑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凡也为铁骑会副会长,城中一应治安事务,由你主持。杨志负责后勤物资,重要的物资仓储之处,派人把守,有人敢哄抢的,杀无赦!还有,打开城门,我的大军已经在城外等着入城!” 众人轰然应诺。 无需罗飞羽再吩咐,何凡和杨志就各自带着手底下的一帮子人,前去操办。 两人得委以重任,手底下又是一帮子旧人,此时正是在新主子面前挣表现的时候,是以个个争先,群情振奋。 天色大亮,九江城内的喧嚣,就平息下来。江都大军入城,接管守城重任,铁骑会仍在,只是已经换了主人。 九江守备府,比起江都的总管府,无论是规模,还是细节,都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诺大的大堂,众人分为三部分,各自站立。 领军大将李正明,乃是大将军李靖的兄长,应罗飞羽和李靖之邀,从老家雍州率亲族子弟前来效力。铁骑会这边,则是两个副会长何凡和杨志领头,身后跟着的,都是原铁骑会里的人。另有负责一应政务的九江通守,只负责政务收税等事,不负责军政。 罗飞羽环顾一扫,很是勉励众人一番,即让众人各自散去,各自行事。 325 大江联 令罗飞羽大为惊喜的是,应大将军李靖所邀,前来江都效力的兄弟四人,大兄李正明,二兄李端,四弟李客师,五弟李伟节,都曾为隋将或隋官。 故而一来到江都,罗飞羽只是与他们见过一面,就大喜过望,委以重任。 江都军麾下,如今最为紧缺的,就是领军大将,以及有治理政务经验的官员。 如今李靖和红拂女坐镇江都,秦叔宝镇守彭城,程咬金守下邳,左孝友和白起分别在丹阳和晋陵。如今拿下九江,就正需要一位能独当一面的领军大将前来镇守。 每一地,罗飞羽都是配备三套人马,军务,政务,及帮务。三者各司其职,相辅相成,也起到避免一人独大的局面。 而军务就是重中之重。领军大将也只有三千直属精兵,其他将领各领兵两千,统一听从领军大将的调配,却无法调动这些将领兵卒用于谋反。 只是如今的九江,三套马车尚缺其一。铁骑会虽然中下层人员基本没有什么损失,物资储备也相当完好,却缺乏高手来出任会主。 罗飞羽暂时也没得法子,只能自己先兼着这个铁骑会会主的头衔。 忙了一天,罗飞羽率同麾下部属,宴请九江的各行各业头面人物,正式宣告对九江的管治。一直到夜深,席终人散,他才得以脱身,回到春园。 春园后院,烧毁两座,如今只剩下八栋小楼。 罗飞羽在木圈椅上坐下,舒适地长叹一口气。云玉真扑哧笑道:“总管这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人想要坐上总管这个位子,却不可得哩。” 罗飞羽苦笑道:“这个位子可不好坐啊。千头万绪,一举一动,就牵涉到千千万万的人。幸亏我这人懒得很,把这些琐事都甩给下面的人去操持,才能乐得个片刻清闲。” 云玉真掩嘴娇笑,说道:“总管莫非不知道江都民间对总管的风评?” “哦?民间对我是什么风评?”罗飞羽坐直身子,一下子来了精神。 云玉真答道:“民间风评甚佳啊,都说你这位总管大人,是最不像总管的总管大人了。但要是有人敢说你的坏话,百姓们都会据理力争,自觉得很。” 罗飞羽点点头,哈哈一笑道:“那就好。我也想在江都享享清福艳福啊,可惜没办法了,这么多大事需要我去操心,哪里安顿得下来啊。” 云玉真俏脸微红,微嗔道:“总管想享享艳福,是想起雨晴妹妹了吧。” 罗飞羽哈哈一笑,笑而不答。 …… 九江一夜易主,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如水波一般,朝四面八方传开来。 罗飞羽一时走不开,只能坐镇九江。 自从在成都散花楼与天君席应一战之后,这还是他首次显露出行踪来。 而他甫一露面,就干出足以震惊天下的这么一件大事来。 江都水师以九江、丹阳、江都为基地,已彻底掌控长江航道,再往上游走,就是江夏、巴陵和江陵。 而九江往南,就是林士弘盘踞的鄱阳郡。有罗飞羽和江都水师在九江扼守,林士弘等若是被掐断咽喉,困守鄱阳。 就是盘踞巴陵的萧铣,也被江淮军和江都军的这一连串军事行动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偏偏萧铣还没法还手! 在长江上,江都水师就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罗飞羽在江都崛起,自认扬州总管,除了从尉迟胜手中接管数万隋军精锐,还包括规模庞大的水师舰队。光是五牙大舰,就足足有二十来艘。更别提黄龙战船,以及更小一些的战船。 尤为可怕的是,罗飞羽一方面大力减税,促进以江都为中心的商贸流通,同时加大水师舰船的打造。如今江都水师的规模,在江南已是无敌的存在,无人敢惹! 初得九江,就跟刚刚入主江都那段时间一样,罗飞羽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接见各路人马。最主要的是九江及周围郡县豪绅地主,大户人家,以及商贾。这既是这些人表达顺从,也是探听罗飞羽到底有些什么打算的机会。 一直到第三天,春园前院等着罗飞羽接见的人,才没有前两天那么络绎不绝。 春园后院,罗飞羽和云玉真正在见客,来的是大江联盟主江霸遗孀郑淑明。 郑淑明一身素服,正在为新近过世的丈夫带孝。只是她的脸上,悲伤已为坚毅所替代,不像普通女子那般哭哭啼啼的,而是一力担起大江联的重担。 如今江都军已经彻底掌控九江,大江联是这一带最大的帮派势力,此时不来表个忠心,万一引起罗飞羽的猜忌,那就没法混了。 只是令罗飞羽有些意外的是,郑淑明虽然态度谦逊,也表达了要配合罗飞羽的愿望,但是却不是归顺到罗飞羽的麾下。 罗飞羽主要是听,基本没怎么吭声,而是主要由云玉真和郑淑明在说话。两人身份看起来相当,一个是巨鲲帮帮主,一个是大江联代理盟主,私交又不错,故而罗飞羽反而成了陪衬似的。 话里话外,罗飞羽也听明白了,郑淑明当前最大的事,就是为亡夫报仇。 罗飞羽放下茶盏,问道:“大当家的说要为江盟主报仇,我冒昧一问,到底是什么人,杀了江盟主?” 云玉真也停了下来。 即使身穿一身素衣,郑淑明也还是容颜娇美,与云玉真有得一比。她低垂眼帘,答道:“亡夫是折在突厥贼子跋锋寒手中。未亡人已在亡夫灵前立誓,誓要杀了贼子,为亡夫报仇。” “跋锋寒?”云玉真惊讶道,“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那个年轻高手跋锋寒?” 郑淑明点头答道:“是。正是这个突厥贼子。他自入中原,四处挑衅,十分嚣张,杀人无数。” 罗飞羽叹口气道:“恕我直言,大当家的要杀跋锋寒为江盟主报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总管的意思是……”郑淑明抬头问道。 罗飞羽说道:“我曾经跟跋锋寒交过手,当然只是一试即收。跋锋寒的武功,如塞外黄沙,大开大阖,气势猛烈。他在中原武林四处挑衅,为的是以战养战,磨砺自己。故而他现在的武功修为进境,绝对不容小觑。” 云玉真说道:“大当家可需要我等协助?” 326 媚娘子 这个意思,可谓是十分明显了。 郑淑明幽叹一声,说道“总管已是江南霸主,大江联内部也一直在商讨,要依附于总管麾下。只是现在一来大江联内部各门各派,意见尚未统一。二来为亡夫报仇雪恨,是我这个未亡人的家事,无颜请总管和云帮主相助。待此事一过,大江联必定再来拜见总管,乞求收留。” 她这话说得很谦卑,但是意思却很明显,那就是暂时不寻求罗飞羽的介入。 罗飞羽点点头道“大当家有这个决心,我当然不便多说。只是我给大当家一个建议,想要杀跋锋寒,不要讲究江湖规矩,单打独斗,而是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务必要以绝对的优势人数,用车轮战,以多打少,让他没有喘息回气的机会,耗死他!” 郑淑明听得双眼一亮。云玉真接着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就得设下天罗地网,让他一头撞进陷阱才行。” “这一点,该当是大当家的拿手之处才是。”罗飞羽说道,“不要把这事当做武林人士的争斗,而是当做两军交战来看待。” 郑淑明站起身来,盈盈拜谢“多谢总管和云帮主的高见!这一次,跋锋寒这个突厥贼子,是在劫难逃!” 罗飞羽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正如郑淑明所说,这是大江联和她的家事,他也不好介入太多。 云玉真送郑淑明出门,过不多久,折返回来,脸上带着些古怪,问道“郑当家的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总管,她要忙着自己的家事?” 罗飞羽微微笑道“这是个很精明强干的女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大江联的价值罢了。” “哦,如此说来,她这是讨价还价来的。”云玉真说道。 “也可以这么说。”罗飞羽答道,“你可以关注下大江联的动向,到时候要是大江联困住了跋锋寒,我可以去凑凑热闹。” 云玉真眨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总管是担心郑大当家的?” 罗飞羽摇头笑道“我倒不担心她,我只是觉得,大江联恐怕制不住跋锋寒。” 云玉真娇笑着说道“属下还以为总管誓要收了郑大当家的哩。嗯,她其实跟属下很是有些相像,虽然与江霸有夫妻之名,实际上却只是个名分罢了。” 罗飞羽微皱眉头,问道“这都是郑淑明告诉你的?” 云玉真点点头道“是。郑大当家告诉我很多渊源,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岭南宋家会如此照拂水龙帮,也对大江联颇为优待。我以前以为,水龙帮就是宋阀的看门犬,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简单。” 罗飞羽说道“说来听听。” “水龙帮和大江联,都与南陈有着极深的渊源。隋灭南陈,南陈群臣散落江南各地。大江联盟主江霸,就是南陈尚书令江总的后裔。但实际上,江霸此人志大才疏,又流连于赌场青楼之间,故而大江联实际上是由郑淑明操持。没有郑淑明,大江联早就是一盘散沙了。” “所以江霸被跋锋寒给杀了,郑淑明反而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罗飞羽问道。 “差不多吧。”云玉真叹口气道,“这其中的心酸,实不足为外人道的。” 罗飞羽沉吟不语。 隋灭南陈,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大隋也亡了,这些陈年旧事,当然就更不值得一提。 云玉真看罗飞羽的脸色,没有再接着说笑下去。猛然间,她似是想起一事来,哎呀一声说道“属下都忘了这个事,萧铣派来了。” “萧铣派的人终于到了?”罗飞羽问道。 “是,还是总管的老熟人。”云玉真答道。 罗飞羽脑中电石火光一闪,说道“莫非是彭梁会的三当家艳娘子任媚媚?” 云玉真咯咯笑道“正是她,陪着萧铣的妹子萧环来的。萧大姐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媚娘子。一个艳娘子,一个媚娘子,萧铣派她们两个前来,可真是投总管所好呢!” 罗飞羽摇头苦笑“看来江湖上对我的诋毁可真不少。真正是众口铄金啊。” 云玉真掩嘴娇笑,双眼娇媚,转身出门去带两人过来。 过不多时,云玉真陪着萧环和任媚媚一路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罗飞羽给足面子,在春园小楼门外相迎。 小楼幽静,侍女奉上香茗,退了出去,小楼里里外外,就更显得幽静非常。 萧环长相美艳,身材傲人,神态则更是撩人得很。罗飞羽心里暗自感叹,幸亏她不是阴葵派的人,不然,以她的这般艳媚天赋,加上阴葵派的媚术,估计能在现在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了。 反倒是任媚媚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没有在彭城时见到的那个彭梁会三当家那么自信满满,英姿飒爽。 “总管就住在这里?”萧环四处张望,微微惊讶地说道。 罗飞羽说道“临时落脚的地方,有个地方住着就可以了。” 萧环笑得花枝招展的,傲人的身材颤颤巍巍,十分撩人。她眼神水汪汪的,盯着罗飞羽,叹息一样说道“总管真是个妙人儿。” 一旁的云玉真微不可查地微蹙眉头,显是对萧环这个浪荡劲儿有些不悦。 罗飞羽倒是无动于衷,说道“久闻萧大姐是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萧大姐这次从巴陵来,可是有什么事?” “哟,没什么事就不能来见见总管?”萧环大眼一瞪,嗔怪着说道。 “只是正事要紧。”罗飞羽哈哈笑道,“萧大当家最近在忙什么呢?” 萧环笑答道“他在忙着军国大事。这次我来九江,就是邀请总管去巴陵一趟,做个观礼贵宾。” 罗飞羽漫不经心地说道“哦,萧铣这是要称帝了?” 萧环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掩嘴娇笑着,全身颤颤巍巍的,说道“总管说话,可真是有意思得很。” 坐在一旁的任媚媚,却娇躯一颤,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只是一闪而逝,即回复如初。 罗飞羽说道“萧铣称帝,我这个扬州总管,当然就不便去巴陵凑这个热闹了。我会在九江待上一段时间。他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来找我聊聊。” 话一说完,罗飞羽就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个动作,就是很明显的端茶送客的意思。 。 327 闭关 可是萧环不是平常人,恍然未察似的,脸上笑容依旧,说道:“好,总管的这话,我一定一字不漏地带回去。” 罗飞羽刚下茶杯,站起身来,说道:“那就好!” 萧环脸上惊喜交加,娇声问道:“总管这是要带我四处看看?” 一旁的云玉真嘴角微微抽动,已经忍不住的样子。罗飞羽摇头道:“还有很多人等着我的接见,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萧大姐请回吧,下次有什么事,让萧铣亲自来跟我谈就是了。” 这已经是颇为不留情面了。萧环幽叹一声,站起身来。任媚媚很识趣地递上抱着的一个长条包裹。 萧环打开黄布包裹的,取出里面的一个长盒,递给罗飞羽,娇笑着说道:“兄长听说总管爱刀,特意把这把宝刀转赠总管。这把刀据传来自上古的神兵利器,两百年前落入当时第一刀法大家“刀霸”凌上人手中。其后不知所踪,后辗转为兄长所获,深得兄长的喜爱。这一次兄长遣我前来,特意以此心头好相赠,以体现兄长的一番真诚心意。” 罗飞羽接过长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刀。刀鞘没有任何华美纹饰,拙朴高古,气势沉凝。 “好刀!”罗飞羽由衷赞道。 他拿出刀鞘,随手一抽,铿锵一声,宝刀出鞘,刀锋暗哑无光。 罗飞羽随手一抖,一道黄蒙蒙的刀光一闪而过。待得宝刀凝立,刀锋再现,却又恢复如初,暗哑无光。 罗飞羽收刀回鞘,点头赞道:“好刀!果真是不凡!请代我谢过萧铣!” 话音未落,他随手把宝刀放回到长条匣子里,递给云玉真,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萧环讶然道:“总管乃是用刀大家,难道忍心这把宝刀沉睡于匣中?” 罗飞羽微微笑道:“阀主交给我的天刀,我都挂在江都总管府书房的墙壁上。我在成都散花楼与天津席应一战时,曾自诩为刀君,赖之以克敌制胜的,乃是绣春刀。此刀虽好,可我既然自号刀君,自然就不能喜新厌旧啊。” 云玉真心里大为开心。罗飞羽这句话,简直说到她的心坎里头去了。对这个骚媚入骨的萧大姐,她本就看不顺眼。这番借刀说事的话,她就更是听得心里暗自恼火。 罗飞羽如此油盐不进,完全无视各种魅惑,萧环无计可施,只得失望而归,出门而去。 云玉真碍于礼节,送二人出门,自前院折返回来,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说道:“这个媚娘子,还真是百无禁忌。” 罗飞羽亦是摇头叹息道:“萧铣派她前来,也真是无语了。难道在萧铣眼里,我就是色中饿狼?见到个美女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云玉真掩嘴娇笑着说道:“也许萧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才认定总管也是这样的人,抵挡不住萧环的魅惑吧。只是萧铣派萧环前来,到底是想要传递什么话?” 罗飞羽也没有搞清楚。如果不是萧铣云里雾里,那就是萧环传话不清不楚。邀请罗飞羽去巴陵,这也搞不清是什么操作。然后赠刀,也是莫名其妙得很。 云玉真沉吟着,脸色一沉,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媚娘子还会再回来找总管的。” “你去应付吧。”罗飞羽说道,“萧铣现在已经翻不起大浪,就看他怎么抉择了。” 罗飞羽现在有这个自信。 九江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外界的反应,对此的反应,基本与预期相当,都是大为震惊,十分不解,但又串在一起来看,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只是外界根本就料不到,罗飞羽人在巴蜀成都,闹出那么大一件事来,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九江,杀了任少名,然后就在一夜之间,夺得九江这座长江上的重镇。 而外界还不知道的是,与江都水师一同行动的宋家舰队,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溯江而上,目标直指巴蜀的水道重镇泸川! 这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毕竟有独尊堡堡主解晖这么一出,宋家和江都军已经不再信得过巴蜀的三大势力。只有把入川出川的咽喉要道泸川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对巴蜀的各种变故泰然处之。 果然如云玉真所说,到了夜间,媚娘子萧环单独前来求见。只是罗飞羽没有出面,而是让云玉真接待。 到了夜间,云玉真回来,见到罗飞羽,一脸的无奈苦笑。 罗飞羽问道:“怎么?萧环还是云里雾里?” 云玉真答道:“她东拉西扯,就是要单独见到总管,才肯说。” “那就不用管她好了。”罗飞羽摇头道,“盯紧点她及她手下的人,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对九江有着强烈企图的萧铣。” “是!我会亲自盯着她。”云玉真答道。“大江联那边,正在发散人手,四处搜捕那个跋锋寒。” “好。这段时间,没有要紧事,就你去应付这些人即可。我要闭关一段时间。”罗飞羽说道。 他是想要趁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好好地研究一下天君席应交给他的紫气天罗。 云玉真会意,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开始,罗飞羽就如同隐居了一样,闭门谢客,在春园后院里,潜心研究紫气天罗。 春园后院环境优雅,十分幽静。罗飞羽夺得九江,这里就成了他的官邸,八栋小楼,都是他麾下部属所住。 席应身为魔门灭情道的唯一传人,主修的功法就是紫气天罗。 对魔门两派六道来说,每一家都有自己的传承功法。阴葵派是天魔,邪极宗就是道心种魔,这是源自于“天魔策”的最为精华的部分。 而紫气天罗,能够成为灭情道的传承功法,本身就说明紫气天罗有其过人之处。 罗飞羽手上,已经有得自天君席应和倒行逆施尤鸟倦的几门魔道功法,紫气天罗最为完整,然后是拼凑出来的姹女心法。至于道心种魔,就十分残缺不全,并且肯定有很多错乱之处。 328 六脉神剑 罗飞羽放下所有俗务,潜心于紫气天罗之中。 这门功法,与“长生诀”讲究的顺其自然宗旨,大相径庭。 在拿到紫气天罗之后,罗飞羽就研读过多次,已经把握到紫气天罗的宗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 长生诀是把人体融入天地之间,而紫气天罗则是以自身为桥梁,去沟通天地,以为己用!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路线。 怪不得一个称之为道,一个称之为魔。 罗飞羽没有这个道魔之分的局囿,道也好,魔也好,无非就是铜板的正反两面,两者是一体的,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闭关的头几天,罗飞羽一直在反复研读紫气天罗,力求每一个字句,都没有任何歧义和模糊之处。几天过后,紫气天罗的功法,只要他闭眼,就能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浑然忘了外界的一切,沉浸在其中。 直到某一天,他不需要再看薄绢,而是闭目静坐,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体内真气,自然而然地就以紫气天罗所述运功途径,流转起来。 丝丝缕缕的真气游丝自双手十指、脚底和头顶穴位冒出,如同蜘蛛吐丝那样,以罗飞羽为中心,交织而成一张真气游丝网,缓缓往外延伸。 这种感觉,就跟输入一道真气到别人体内经脉里时那样,可以“看”到对方体内经脉里的情形。只是这里,“看”到的是身周的情形。 在此之前,罗飞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真气流转方向,而现在,在真气游丝交织而成的网范围内,他仿若是能“看”到,比单纯的感觉要更为清晰。 只是可惜的是,这张真气游丝交织而成的真气网,延展到身周十多步外,就再也难以拓展。罗飞羽还是可以勉强往外扩展几步,只是真气的消耗十分大,他支撑不了多久。 这就正是天刀宋缺所说的,罗飞羽现在是境界高于修为,只有他的修为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这张真气游丝网才能随之往外扩展。 不过多时,罗飞羽确信自己修炼的紫气天罗,与天君席应所修炼的,有些不同。 他并没有因为修炼紫气天罗,而使得相貌发生改变。双眸眼珠四周,没有紫芒隐现。施展开来时,身上肌肤也没有转为诡异的紫色,而是保持着正常的肌肤颜色。 个中的缘由,罗飞羽猜测是因为天君席应的真气游丝,是由全身穴位释放而出,这样真气游丝透过肌肤,导致气血淤积,所以才让肌肤呈现出紫色。 而罗飞羽释放出真气游丝的穴位,是双手十指,脚底,以及头顶。这些穴位本身就是在肌肤表面,修炼“长生诀”时,头顶和脚底这些穴位也就成为沟通人体与天地的内外通道。 至于十指,则更为特殊。罗飞羽知道的武学典籍,就有后世的六脉神剑。如今的真气游丝从十指指尖穴位涌出,如蜘蛛丝一般,可以操控自如,倒是有几分六脉神剑的意味。 春园沐浴在秋日暖阳之中,秋风习习,带着几分萧杀寒意,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小楼里,罗飞羽凭窗远眺,双眼看到的,不是满园秋色将至,而是一幅幅人体脉络图。 从长生诀,到紫气天罗,再到他想到的这门类似于六脉神剑的新功法。 想得入神之际,一片微黄的树叶,自树上飘落,被一阵秋风推送着,飘飘荡荡,落到小楼窗前来。 罗飞羽心有所感,伸出手,食指一点一画。 他只是兴之所至,做了个样子而已。可是福至心灵,体内真气意随心转,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落叶在空中被无形利刃切为两半,冉冉飘落。 这片落叶距小楼窗口,约莫有十来步的距离。罗飞羽心中一惊一喜,抬起手,仔细查看着十指,与寻常无异。 可是他却能感觉到不同,真气自指尖商阳穴蓄势待发,令得指尖商阳穴鼓胀,如泥丸跳跃。 他又尝试了几下,时灵时不灵。 就在这时,楼梯口响起轻微的脚尖一点的声音,房门无风自动,打了开来。罗飞羽转身,手指一点,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道真气如气剑一样,破空而出。 上来的是云玉真。从脚步声响,罗飞羽就听得出来。云玉真在门口显出身形,反应甚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影飘然往侧面飞开,脸色凝重。 罗飞羽食指轻点,这道气剑紧追着云玉真的身影,简单而粗暴。 狭小的房间里头,云玉真被无形剑气追着,身影飘飞,只是片刻工夫,就再也听不到嗤嗤的破空声响,无法确定该往哪个方向躲避。 嗤的一声轻响,云玉真惊呼一声,身影一晃,飘飞在后的一头秀发,有一缕青丝被无形气剑切断,飘飞在空中。 罗飞羽收了手,一脸的笑意。 云玉真走过来,娇喘细细,问道:“总管这是……紫气天罗?” “也算是,”罗飞羽答道,“不过我改了一下,真正的紫气天罗是这样子的。” 他站在原地不动,双手十指灵动。云玉真站在他的身前,脸色微变,缓缓闭上双眼,说道:“这种感觉……好奇怪!” “好奇怪?”罗飞羽一愣问道。 “是的,”云玉真俏脸微红,低声说道,“就像是……练功时那样,有一种把我包裹进去的感觉。” 房间里,只有罗飞羽和云玉真两个人。云玉真这么说时,双颊绯红,双眼微闭,十分享受的模样。 罗飞羽一愣之下,就明白过来。 他修炼的紫气天罗,根基仍然是“长生诀”。而云玉真如今修炼的,其实也是“长生诀”,只不过间接的,通过罗飞羽得以修炼。 两人真气同源,故而罗飞羽施展出来的真气游丝网,对云玉真来说,就是熟悉的触碰,而不是蜘蛛网一般的束缚。 罗飞羽收回真气游丝,云玉真轻叹一声,睁开双眼,双颊仍旧带着晕红,问道:“总管修炼紫气天罗,已经大成了?” 329 出关 “哪有那么神速。”罗飞羽摇头答道,“现在也只不过是小有所成罢了。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段时间,云玉真只是每天来这里看看,没有打搅到罗飞羽的静修。 云玉真答道“是。宋家大将宋法亮已袭占泸川,正调集兵力,往四周城镇扩展。独尊堡堡主解晖反应激烈,意欲联合川帮帮主范卓和巴盟盟主奉振,夺回泸川。只是范卓和奉振与解晖意见不合。据说解晖十分恼怒,有可能在成都逐离川帮和巴盟势力。”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解晖这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见色忘义,置岭南宋家多年来的鼎力支持和天刀宋缺的情义于不顾,偏向慈航静斋。他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阀主出关后,第一个要找的人,就会是他!” “阀主难道会要攻占成都?”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我既然已经承诺过,只要巴蜀保持中立,我也就不会出兵。这个承诺阀主当然会遵守。攻占泸川,只是宋家对独尊堡堡主解晖背叛之举的反应。” “如此说来,川帮和巴盟的信使,该当已经在赶来九江的路上。”云玉真沉吟道。 罗飞羽转身看着窗外。他很是有些不解,不知道独尊堡堡主解晖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他抵达巴蜀的时候,抛弃坚持多年的中立立场,倾向于慈航静斋,并做出如此一连串的错误决策出来。 不过这事对罗飞羽来说,并非坏事。 宋家占据泸川,扼守出川入川的咽喉要道,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再加上如今罗飞羽攻下九江,江淮军攻下江夏和江陵,整个长江航道,已经完全纳入掌控之中。 如果没有解晖的这一手,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就不会发生。 云玉真来到罗飞羽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接着说道“萧环没有见到总管,甚是失望。不过她还是交待了萧铣派她来的用意,那就是希望与总管联手,消灭江淮军。” 罗飞羽转头问道“那你是怎么回应她的呢?” “我说会禀报总管,并说总管也对江淮军一向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江淮军没有什么敌意,所以不好出手罢了。”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这么回应倒是没什么问题。萧铣恐怕并没有指望我真个能与他联手攻打江淮军,而只是来试探我的态度罢了。” “那总管认为他试探的结果如何?”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摇头答道“我很难猜到萧环会如何跟萧铣评述此次九江之行。不过萧铣暂时不是重点,只要他的大军不出洞庭湖,我就不会管他。” 云玉真说道“林士弘和沈法兴已经联手,不过有多大效果,暂时还未可知。倒是有消息显示,萧铣也可能会加入其中。” “三家联手?”罗飞羽嘿嘿笑道,“他们倒是很看得起我。” 云玉真掩嘴轻笑道“那是自然,总管这番出手,令他们感受到强大的压力。重压之下,抱团取暖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了。” 罗飞羽目光看向窗外,深吸口气问道“关中战事进展如何?” 关中的战事,在李阀与宇文阀之间展开。这才是罗飞羽真正关心的大事。 云玉真答道“宇文阀与李阀的大军仍在冯翊郡洛水和渭水之间僵持,只要宇文阀牢牢扼守着风陵渡,不让李阀大军渡过黄河,包抄宇文阀大军的后路,宇文阀怎么都可以撑一段时间。” 罗飞羽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不然的话,李阀入主关中,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不过河北传来的消息,窦建德准备出兵攻打太原。还有消息说,窦建德意图与刘武周和梁师都联手,一举拿下李阀的据地太原。” 罗飞羽转身问道“这个消息有几分可信?” 云玉真摇着头答道“难说,依我所见,恐怕连三成可信都没有。” “这其中的关键,其实在突厥,而不是在窦建德。”罗飞羽眯着双眼,说道,“只有得到突厥的约束和保证,窦建德才在率军去抄李阀的后路时,不会担心盘踞渔阳一带的高开道来抄他自己的后路。” 北方诸雄中,梁师都和刘武周号称鹰扬双将,与高开道一样,都依附于突厥之下,以图生存。 如若有突厥在居中约束,窦建德的确是可以放心越过太行山,进军太原的。 只不过最终的结果如何,罗飞羽也猜不到。这里的情势走向,与历史那条时间线,已经偏离太多,完全无法参考。 不过有人来扯李阀的后腿,罗飞羽还是十分乐于见到的。 云玉真深表赞同,点头说道“不过现在已经入秋,留给窦建德的时间已然不多。九江周边,相对平静,就是大江联可谓倾巢而出,布下天罗地网,誓要杀掉跋锋寒。” “他们已经堵住跋锋寒了?”罗飞羽问道。 “是,本来很有把握磨死跋锋寒,但是被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给搅黄了。”云玉真答道,“三人结伴而行,逃往襄阳,看样子是准备北上洛阳。大江联集中高手,已经追了上去。袖里乾坤杜伏威也离开竟陵,去向不明。”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杜叔这是追到襄阳去了。看来我也得去那里凑凑热闹。” “总管要离开九江一段时间?”云玉真蹙眉问道。 罗飞羽点头说道“是。对外宣称我继续在闭关。我今晚就会出发。” 九江的军政要务,都已经慢慢走上正轨。对罗飞羽来说,他留在九江,主要的作用也就是给外界一个信号。实际上他并不干涉具体的事务。 云玉真答应下来。 到了夜间,罗飞羽悄然离开九江,渡江北上。 他乘坐的,就是大江联的船,到江夏换乘,沿汉水溯流而上,途经竟陵,直接就到襄阳。 襄阳是南北交通的要道,从水路,向北可直接到南阳,向西则可以直接到汉中一带。故而这里就是长江通往关中和河洛地区的咽喉要道。 杜伏威攻占竟陵,如若能再取得襄阳,他就能够有威胁到洛阳的能力。 。 330 底细 一过竟陵,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情形。河道上,没有多少船只往来。能够在这个时候北上南下的,都是有手段有实力有背景的。 只不过即使是大江联的船,也不敢公然载运粮草物资,而只能载运客人。 黄昏时分,船就停泊在襄阳城外的码头。 这里船满为患,大大小小的船只,挤挤攘攘的挨在一起,可以一路从码头走上其中的任何一艘船。 大江联的这艘船停在码头前一点的地方,这里用木头临时搭建起来一个平台,有人提刀四处巡视。能够停在这里的船,都挂着大江联的旗号。显然这里是大江联临时搭建起来的临时码头。只能停泊大江联的船只。 罗飞羽跟着旅客一起,鱼贯下船。 他穿着普通,即使背上背着长刀,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汉子,身上没有什么气势,眼神也不够犀利凶狠,只是对什么都很淡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新手,而是久经江湖考验的。 码头附近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只是很多人脸上都带着担忧之色。罗飞羽一打听,才知道襄阳城主钱独关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不准外人进入。 聚集在码头的船和人,大部分都是要逃离江淮军攻占的区域。 罗飞羽来到码头附近的墟集,走进最大的酒楼。一进门,小二就一溜儿小跑过来,沙哑着嗓子问道:“客官,要……” 话未说完,他手里就多了些东西,低头一看,正是几颗碎银子,怕不有两三两,当即喜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给我找个楼上靠窗的位子。”罗飞羽说道。 小二立刻哭丧着脸,紧攥着手里的碎银子,十分为难地说道:“客官,楼上……也都满了……” “无妨,”罗飞羽大手一挥,说道,“给我摆个座也就是了。” 小二立时喜笑颜开,殷勤带着罗飞羽上楼,在临窗的过道空处,为他摆上一张桌椅,请他坐下。 二楼也的确是坐满了人,没有一个空座。不是跑江湖的汉子,就是带着护卫的商贾,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罗飞羽静静地自斟自饮,喝着小酒,悠然自得得很。周围这些人说话没有什么顾忌,他听了一会儿,也就大致搞清楚四周的状况。 城门是今天才关闭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各种原因,众说纷纭。 不过不少人都在说同一个事,那就是大江联的人从一早开始,就不断从各处汇聚而来,进入襄阳城里。 这个情况让罗飞羽心中一动。 大江联的势力,主要是在长江沿岸诸郡,然而在襄阳城主钱独关紧闭城门时,大江联的人反而可以进入城中,这就有些很是不同寻常的意味在里头。 算算时间,从大江联围堵住跋锋寒,被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搅黄,到今天这个时候,正好是十多天的时间。 大江联是为了跋锋寒而来的,这没有问题。但是现在,他们聚集到襄阳城中,莫非跋锋寒又在时隔十多天后,在襄阳城中现身了? 罗飞羽一边喝酒,一边旁听。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沿着大街疾驰而过,居中的那个妙曼的身影,正是大江联那位代理盟主的小寡妇郑淑明。 她在纵骑经过酒楼时,心有所感般,抬头看上来,罗飞羽恰在此时,提前半步弯下身去,拾取掉落在地上的筷子。 这自然不是凑巧,而是罗飞羽有提前感应到一样,提前避开。 马蹄声疾驰而去,罗飞羽抬起身来,不由自主地往窗外一看,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楼下大街对面,正有一人抬头看过来。头戴高冠,身形高瘦,古拙的脸上露出笑意来。 正是袖里乾坤杜伏威! 在罗飞羽看到他的时候,他也刚好看到了罗飞羽。 罗飞羽隔着窗,做了个请的姿势。杜伏威微微点头,漫步走过来。罗飞羽转身伸手召来小二,赛给他一把碎银子,吩咐道:“加个座,加副碗筷,两斤熟牛肉,几样小菜,一坛好酒,快点!” 有钱能使鬼推磨,小二连声答应,一溜儿小跑,前去张罗。过不多时,在杜伏威上楼而来时,座椅碗筷已经准备妥当,酒也上来了,满满一盘牛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还有几样小菜,杜叔别客气。”罗飞羽为杜伏威斟满一碗酒,笑着说道。 两人坐在这里,跟其他的江湖汉子没有什么两样。杜伏威虽然容貌古拙,头戴高冠,但是江湖上像他这样的奇装异服的人多得是,故而两人说话,丝毫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杜伏威端起酒碗,咕噜噜一口干了,叹口气道:“好小子,财大气粗了!” 罗飞羽为他再斟满酒碗,哈哈一笑道:“杜叔过奖了。城里这是要有事发生了?” 杜伏威咧嘴一笑道:“你倒是嗅觉灵敏得很!偷偷跑出来的?” 罗飞羽点点头,回道:“听说杜叔都赶了过来,我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杜伏威说道,“你来的时间刚刚好。我这几天来,可就是在襄阳城外的荒郊野岭里,到处奔波,还一无所获。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实在是好得令人咋舌!” 罗飞羽哈哈笑道:“那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端起酒碗,与杜伏威轻轻一碰,一口喝干,在杜伏威大口吃肉时,为杜伏威再次斟满。 两斤熟牛肉,不一会儿工夫,就被杜伏威一扫而空。罗飞羽招手让小二再上两斤,杜伏威没有制止,而是问道:“大江联的那个婆娘,去九江见过你?”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她说要为夫报仇后,再来依附。” 杜伏威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至少她对你说了一半的真话。” 罗飞羽当即心里明白过来,苦笑着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她。” “你不是低估了她,而是看到美女,就怜香惜玉起来。”杜伏威说道。 罗飞羽坦然说道:“杜叔教训得是,我的确是有这个问题。不过看来我运气的确不错,能够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恰当的地方。现在能够看清她的底细,也是幸事。” 杜伏威听得直摇头,罗飞羽继续问道:“她与钱城主之间,关系似不简单。” 331 有意思 大江联与襄阳城的势力,看起来不简单,那么这位大江联的寡妇盟主,与襄阳城主钱独关之间的关系,该当也不一般才对。 “具体情情况如何,为叔也不甚清楚。不过你这个猜测,也大差不差。”杜伏威点头说道,“至于这个钱城主,我也低估了他!” 罗飞羽再次听出几分不同寻常来,放下手中的酒坛,说道“杜叔的意思是……钱城主已不满足于襄阳一地?” 杜伏威点点头。 襄阳往南,就是刚刚被江淮军攻下的竟陵。往北,就是南阳。 如果说襄阳是河洛和关中的前大门,那么南阳就是后大门。一旦打开南阳,大军就可以同时威胁到关中和河洛地区。 现在王世充刚刚入主洛阳,根基未稳,势力才扩展到洛阳东南面的襄城,由其手下大将“无量剑”向思仁主事。而南阳如今仍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郡治南阳在隋将吕子臧和马元规的控制之下,而南阳西北的大城冠军和顺阳诸城,却落在自号迦楼罗王的朱粲手中。 比之江淮军的匪气和烧杀劫掠,这个自称迦楼罗王的朱粲,就更加残暴嗜杀,所到之处,满目疮痍,尸骨遍野。 如若钱独关能够拿下南阳,他的确有了不俗的根基和本钱。 见到罗飞羽在沉吟沉思,杜伏威说道“你可知道城里,除了大江联的那个婆娘,还有哪些人?” 罗飞羽说道“除了两个小兄弟,还有大江联要杀的突厥高手跋锋寒,另外还有什么人?” “毕玄派来的两个弟子拓跋玉和淳于薇,还有毕玄亲自操练出来的塞北十八骠骑。”杜伏威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毒蛛”朱媚。” “有意思!”罗飞羽微微一笑道。 “有意思?”杜伏威双眼一缩,笑着问道,“为叔还以为你会打消入城的念头,直接调头回去。” 罗飞羽摇头道“来都来了,当然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再说了,有杜叔的这番提醒,就已是不虚此行!” “你是说大江联哪个婆娘?”杜伏威带着几分大有深意的笑意,“难道你想把她给收进总管府后院里?” 罗飞羽哈哈笑道“在九江时,我都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当时以为,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在想来,她是野心不小,另有打算。” 杜伏威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明白就好。那两个不肖之子是我的,你可别给我捣乱。” 罗飞羽点头道“那是当然。” “嗯?你对两人真的一点都不上心?”杜伏威缩眼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在彭城时,我就说过,我对两位小兄弟没有企图,现在当然还是一样。只是两位小兄弟现在还只是两尾锦鲤,翌日跃过龙门,就会蜕变为龙。杜叔想要抓住他们两个,可不是那么容易。” 杜伏威叹口气道“为叔纵横江湖数十载,竟然奈何不了两个乳臭未干的不肖之子。而在争霸天下时,又奈何不了你。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为叔这是老了。” 他就这么摇头感慨着,连喝几碗酒,长身而起,连声招呼都不打,双手负后,悠然离去。 只是他的背影,看起来带着几分落寞之意。 …… 夜色渐深,襄阳城城门紧闭,城墙高耸。 不过这难不倒罗飞羽。 他绕到一处僻静的地段,纵身而起,双脚脚尖在城墙上蜻蜓点水一般,交替而上。如此升腾数丈之后,双手十指如钩,悄无声息地抓进城墙之中,借力再次往上飞腾而起。 如此几个起落,淡淡月光下,身影一闪,他就轻轻巧巧地翻上城墙。 城里一片静谧,与城外的喧闹截然相反,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罗飞羽隐身在黑暗中,如幽灵一般,游走自如。超卓的感观,令他能先一步察觉周围的异样,得以先一步避开。 襄阳城里,明松实紧。黑暗之中,各路人马肃然无声,显是正在布设天罗地网。 目标是谁,一目了然。 罗飞羽的目标是城主府。 他东游西荡,兜了个大圈子,才来到城主府。城主府四周,戒备森严,前门所在的大街,更是一队队劲装大汉在把守,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罗飞羽隐在黑暗中,看了一会儿,就正看到一队马车驶来,在大门口的街道前一溜儿停下。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一道妙曼的身影,身材高挑,面容娇艳如花,却又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在她身边,是一个个子跟她相当的英俊青年,背负长剑,双眉冷峻,气度不凡。与这个女子站在一起,真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罗飞羽隐在黑暗中,看着两人。那个年青剑手不经意间转头,目光掠过罗飞羽藏身之处,似是有所感应一般。 罗飞羽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刚才这一下子,只是他以为的而已。对方只是这么一扫,但是在罗飞羽看来,却像是对方感应到他的存在。 实际并非如此。 年轻剑手与美女并肩而入,神态甚是亲昵。 城主府前门,马车陆续驶到。下来的几拨人,相继进入城主府。最后一辆马车上,罗飞羽看到的,却是个大胖子,而且还是个在巴蜀见到过一面的大胖子安隆。 安隆是西南方最大的酒贩,人称“巴蜀胖贾”。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安隆胖得很,大肚腩,双手都因为肉滚滚的,而显得较常人短小些。 实则这只是错觉罢了。 上趟应独尊堡堡主解晖之邀,罗飞羽在解文龙的陪同下入川,船一靠岸,在码头上,罗飞羽就碰到这位巴蜀胖贾安隆。那时安隆是要登船外出,在解文龙的介绍下,与罗飞羽见过一面,寒暄过几句。 安隆与独尊堡堡主解晖是拜把兄弟,但是在天刀宋缺与罗飞羽的交谈中,却没有提及这么个人。似乎安隆虽然与解晖关系密切,却与天刀宋缺没有交集。 甫一见面,罗飞羽却是感觉到这个巴蜀胖贾并不简单,而是深藏不露。 在安隆的身上,罗飞羽能够感觉到一股隐而不发的气息。这股气息,在面对左游仙、边不负和尤鸟倦等人时,都能感觉到。唯一的一个例外是天君席应。在面对席应时,罗飞羽感觉到的是一股正常的气息。 故而当日在成都散花楼时,罗飞羽说席应的魔功是要由魔入道。 故而虽然罗飞羽并没有闲暇去深挖安隆的底细,这次再次见到他,却把他直接归类到边不负等人的魔门行列之中。 安隆来到襄阳,是要做什么? 。 332 毒蛛 城主府门外,安隆转过头来,左右环扫一圈。罗飞羽已经悄然离开。在安隆转过头时,他就知道,安隆的功力,比之方才那位年轻剑士,要高明得多,故而安隆这是真的有所感应。 安隆的扫视,一无所获。他只能归结于自己多疑了,转身走进城主府大门。 罗飞羽在黑暗中游走,绕到城主府后院,瞅准巡逻护卫的空档,翻墙而入。 城主府里,就没有这么戒备森严。整个城主府,呈现外紧内松的态势。除了隐在暗处的府内护卫高手,就没有往来巡逻的普通护卫。 罗飞羽完全就像是不存在的幽灵,避开明桩暗哨的耳目,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深入到城主府后院。 以他对江都总管府的构造熟悉程度,他很快就找到城主府的核心院落。 这个核心院落单独拿出去,就是一栋富豪之家的宅院。居中一座两层小楼,显是起居室,左右两边厢房,也都黑灯瞎火的,仅凭窗外闻到的气味儿,就知道一间是书房,一间是会客室。 到了这里,反而没有任何护卫,只在前头的宅院里,有婢女在忙碌着。 起居室二楼门窗紧闭,里面却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罗飞羽悄然立在墙角,听了个清清楚楚,在里面两人正处于要紧的时刻,身子轻盈而起,如一头大鸟一般,落在二楼的窗外。 过不多时,里面传来男人的一声低吼,以及女人的一阵长长的娇叫。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是熟悉,赫然就是大江联那位年轻貌美的寡妇盟主郑淑明。 罗飞羽心里暗自冷笑,真没想到,这个郑淑明,是把他都给绕到鼓里头。还真的以为她只是想要杀了跋锋寒,证明大江联和她自己的价值之后,才来投靠。 没想到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寡妇,与这位襄阳城主钱独关关系如此亲密,而且还显然这不是两人刚刚勾搭上的,而是早就勾搭在一起的。 这就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刻意欺瞒的问题!在罗飞羽看来,后一种,是更为不能忍受的。 没有任何迟疑,罗飞羽直接把郑淑明这个人划入到敌人的行列里,还是绝对不可放过的那一类。 即使是艳尼常真和恶僧法难这样的人,罗飞羽都可以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对于郑淑明,这个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了。至于大江联,那就另有安排。如果没有可用之处,抹除掉也不是什么事。 屋子里头,襄阳城主钱独关和郑淑明也平静了下来。钱独关说道:“那个年轻的扬州总管不是爱色如命吗?你去九江,还能全身而退?” 郑淑明娇笑着,说道:“怎么?城主大人生气了?” 钱独关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一阵腻歪声响起,显是郑淑明主动缠上钱独关,在他脸上身上亲吻了好几下,才满足似地叹口气说道:“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我本来也以为,这次去九江,会难逃他的魔掌。但是见到面,才知道传言不实。这个人,可不简单!” “不简单,能够独霸一方的人,有哪一个是简单的?”钱独关冷冷地说道。 “他并不是传言中的爱色如命,而是沉稳冷静。”郑淑明说道,“面对这个人,我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才不至于露出蛛丝马迹。异日如若与他对阵,城主大人可得小心些才是。” 钱独关沉默着。 郑淑明娇声笑着,床榻嘎吱直响,显是她坐起身来,说道:“时候不早,其他各路人马也都该到齐了,城主大人……” 钱独关沉声说道:“这次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这一次如若成功,你立首功!” 郑淑明娇笑着,笑声十分妩媚动人。 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两人推门而出,下楼而去。 罗飞羽目送两人往前院走去,这才飘离小楼,隐身在黑暗中,往前院潜去。 前院就没有后院这么幽静,护卫和奴仆穿梭,灯火通明。就连屋顶上,也有人守望。 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到大堂,难度极大。罗飞羽此行最主要就是隐匿行踪,不希望被人发现他在襄阳现身。只是斟酌片刻,罗飞羽就放弃了冒险,回到城主府的后院。 城主府的后院,主要的地方,就是城主钱独关的卧室所在小楼,以及左右两间厢房。罗飞羽来到书房,站在黑暗中,借助窗户外传进来的星月辉光,打量着这里的四周。 书房的陈设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里即使有什么秘密,也不会放在显眼之处。 罗飞羽只是悄然站了一会儿,就退了出去,潜到右厢房。这里是会客的地方,空间不多,适合会见不超过十来个人的时候。 前院那边,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有人往这里走来。 罗飞羽身影一闪,移到门边,隔着门缝看去,一行三人往这里走来,身后跟着的,都是城主府里的婢女,提着灯笼,亦步亦趋。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材瘦长,潇洒俊逸,面带微笑。在他的左手边,就是最开始乘坐马车抵达的年轻美女,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而在另一边,就是那位巴蜀胖贾安隆。 巴蜀胖贾安隆每踏出一步,全身肥肉就抖动起来,走路显得气踹嘘嘘的,仿若体虚得很似的。 他们正往这个会客室走来。 罗飞羽闪身到后窗,正欲推窗而出,陡然间改变主意,抬头一扫,身形拔地而起,悄然攀上近屋顶的横梁上,伸出手指轻轻一摸,不由得心中大定。 这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积满灰尘。 看样子这位襄阳城主钱独关,十分爱干净,以至于屋顶的横梁上,都有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罗飞羽就是从书房和这里的整洁干净入手,推断出这一点。这样他可以放心躲在横梁上,而不至于激起灰尘,被人发觉。 门嘎吱一声推开,钱独关在门口说道:“朱小姐,安老板,请!” 罗飞羽心中一动,立即猜着这个年轻美女是身份。钱独关称呼她为朱小姐,那么显然就是盘踞冠军城的那个迦楼罗王朱粲之女,号称“毒蛛”的朱媚。 朱媚来到这里,当然不会是如此凑巧,为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而来的。很显然是朱粲要与钱独关联合起来,共谋大事。 罗飞羽横卧在横梁上,屏息静气,心跳缓慢,收敛全身毛孔,完全隐身了一样。 333 奸情 朱媚娇声长笑,率先入内,安隆则在门口与钱独关谦逊半响,才跟在钱独关之后进屋。 三人分宾主坐定,婢女上前奉茶,退了出去。 钱独关哈哈一笑,说道“逼人谨借这杯茶,欢迎朱小姐和安老板来到襄阳。在下……” 话未说完,钱独关突然住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不悦地沉声问道“什么事情如此急迫?” 有人推门进来,来到钱独关身边,低声耳语道“禀城主,已经发现那个突厥马贼的下落。” 钱独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随着朱媚和安隆说道“两位在此稍候,在下要去办点急事,再赶回来与两位共商大计。” 安隆起身,堆着笑脸,连声说道“无妨!无妨!” 朱媚则娇声长笑,问道“城主这是要去密会哪位佳人吗?” 钱独关哈哈一笑道“朱小姐见笑了,在下是要去杀人的。那个横行无忌的突厥马贼跋锋寒,在襄阳现身,我这个城主,当然要去好好招呼招呼才是。” “杀人!我最拿手了!”朱媚娇声说道,“城主何不带上我一起去见见这位横行无忌的突厥马贼跋锋寒?” “杀鸡焉用牛刀!朱小姐在此稍候,与安老板谈谈生意,在下去去就回。”钱独关不动声色地婉拒朱媚,道了声不是,带着来人,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朱媚和安隆两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安隆率先打破沉默,笑呵呵地说道“久闻迦楼罗王大名,却一直未得拜见。这一直是安某人的平生憾事。今日得见朱小姐,真乃安某人三生有幸!” “安老板客气了。”朱媚的声音就有些淡淡的,带着些疏离,显是她对安隆这么个大胖子没有什么兴趣。 安隆呵呵一笑,对朱媚的冷淡视而不见,说道“安某人好酒,意欲通过朱小姐,向迦楼罗王进献几坛黑珍甜酒,以表敬意,不知朱小姐可否赏脸?” “黑珍甜酒?很特别吗?”朱媚不以为然地问道。 安隆答道“此乃酒中极品,酒色晶莹明透,闪亮生辉,醇厚甘美,甜酸可口,喝后能生津怡神,暖胃补肾,滋补强身,甚么虚汗、盗汗、神哀、阴竭,都酒到病消。若非我得到一批天竺来的黑珍珠米,亦酿不出这种酒来。即便如此,也只得二十坛,多的一坛都没有了。” “只有二十坛?!”朱媚声音中带着惊讶。 安隆笑呵呵地说道“这二十坛黑珍甜酒,实不相瞒乃是安某人呕心沥血才酿制出来的,送给独尊堡五坛,这次来襄阳,得见城主,就是以五坛黑珍甜酒为见面礼。剩下的五坛,也只有迦楼罗王这样的一方霸主,才能享用。” 朱媚沉默片刻,才娇声长笑,说道“既然安老板如此盛情难却,在下当然却之不恭,代父王谢过安老板。安老板是做酒生意?” “正是!”安隆连声说道,甚是欣喜的样子,补充说道,“不过在酿酒贩酒之外,我还兼营些其他的生意。” 朱媚笑道“那我们合作的机会就大多了哩!你这个黑珍甜酒,果真有这么神奇功效?还能治虚汗阴竭?” “那是当然!”安隆说道,“朱小姐正直青春韶华之年,自然用不上这等酒。在下倒是另有几坛好酒,滋阴养颜,正适合朱小姐饮用。朱小姐若是有兴致,在下这就差人去拿来。” 朱媚笑道“何须如此麻烦,劳师动众的。城主此去杀人,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事的,安老板何不带路,带我去尝尝这等好酒?!” 安隆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说了声“大小姐请!” 他对朱媚的称呼已经悄然而变,这当然也是因为朱媚对他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冷淡不屑而变为饶有兴致。 两人没有开门,而是打开窗棂,两声风声响起,两人就这么钻窗而出,飞掠离去。 罗飞羽翻个身,从横梁上落下,双脚一落地,就整个人窜了出去,从洞开的窗户钻了出去。 安隆和朱媚在后院里东拐西弯,躲避各处的巡逻护卫和暗哨。罗飞羽没有跟在他们的身后,而是找了个捷径,先一步离开后院,在能看到整个后院的不远处躲了起来。 过不多时,两道人影从城主府后院那高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窜进小巷里去。 前面带路的是安隆,身形肥胖,动作却轻盈如肥猫,灵活得很。身后跟着朱媚,虽然比安隆要青春年少许多,身形却比安隆要凝滞一些,显是功力比之安隆,差距明显。 罗飞羽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两人自信满满,离开城主府后,就不再那么谨慎小心,而是如同普通江湖人物那样,穿街过巷,窜高伏低,直奔襄阳南城。 襄阳南城靠近码头,店铺林立,十分繁盛。 安隆带着朱媚,窜进其中一间占地甚广的院落,再没现身。 看来这个福隆商行,就是安隆在襄阳的秘密据点之一。 罗飞羽没有跟上去。这个福隆商行,比起城主府,那自然是小了许多。可是防护却丝毫不差,以至于整个院落里面,完全没有死角,无法悄无声息地潜入。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眼前的院落里面也是黑灯瞎火的,仿若所有人都已经歇下。 实情当然不是如此。 但是此刻的北城,却喧闹声大作,灯火通明,厮杀声顺着微风,远远传来,十分激烈。 罗飞羽没有去凑这个热闹。那边是襄阳城主钱独关和大江联那位寡妇盟主郑淑明为主场还有袖里乾坤杜伏威潜伏其中,他再去凑这个热闹,就有些多余了。 相反在这里,安隆和朱媚搅和到一起,他就更有兴趣些。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安隆和朱媚才从福隆商行里现身出来,仍旧一前一后,往城主府摸去。但是看个人之间的距离,却拉近了许多。 在城主府的后院,朱媚对安隆的态度,经历过一次转变。一开始是冷言冷语的,冷淡得很,然后在安隆送酒之后,才有所转变。 离开城主府,她和安隆一前一后,保持着数步的距离。而现在,她就在安隆的一臂距离之内! 这个距离,就是属于亲昵的范围! 。 334 黄雀 罗飞羽大为讶异。 怎么回事,难道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安隆这个大胖子,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甚为丑陋,就把朱媚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给驯服上手了? 罗飞羽继续跟着两人,还抢先一步,回到城主府,跃上会客室的横梁。 安隆和朱媚从窗户窜进屋,双双出了口气。 钱独关还没有回来。 朱媚娇叹一声道“安老板果然了得,酒好,手法更好。” 安隆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对自己的手法,还是极有信心的。大小姐如若想要,我可以定期为大小姐供应好酒。” “安老板果真会做生意!”朱媚娇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娇媚软糯,“欢迎安老板到冠军城来。父王一直很乐意与各路英豪互通有无。” 罗飞羽隐在横梁上,确认心中所猜,安隆和朱媚这对奸夫,果真是天雷勾动地火,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安隆还真是好手段,看来他虽然没有英俊的外表,没有俊朗的体型,却有他独特的手法,能够让朱媚这样只爱俊俏郎君的女人服服帖帖上手。 四周没有其他人,两人所说的,也就越来越露骨,越来越火爆。罗飞羽藏身在横梁上,听得心里大摇其头,十分感慨。 终于,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钱独关回来了,只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此次行动十分不顺。 朱媚半带嗔怪半带埋怨说道“城主把我们晾在这里大半宿,也不知道城主的事办得如何了。” 钱独关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个突厥贼子,手底下硬朗得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再加上有人在暗中作梗,竟然被他给逃出城了。” “哦?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城主手底下出手作梗?”朱媚问道。 钱独关答道“袖里乾坤杜伏威!” 朱媚和安隆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杜伏威亲自前来,还出手坏我大事,这口气,教我如何咽得下!”钱独关气愤难当,忿忿说道。 可是朱媚和安隆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保持着沉默。袖里乾坤杜伏威威名赫赫,比之钱独关和迦楼罗王朱粲,都要更为响亮些。而杜伏威所率江淮军,又刚刚攻下竟陵。杜伏威出现在襄阳,很显然这是要打襄阳的主意了。 这个想法,顺理成章,无需朱媚和安隆以眼神交流,都会立即就想到这上面来。 钱独关换了个语气,对两人说道“今日怠慢了两位贵客,万望海谅。即使杜伏威亲来,襄阳也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今日已晚,明日我再恭请两位共商大计。” 他送走朱媚和安隆两人,再回来时,身旁却多了个人,正是大江联那位寡妇盟主郑淑明。 罗飞羽仍旧稳稳地潜伏在横梁上,声息全无,窃听一切。 郑淑明深吸一口气,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们两人看样子是有了疑心?” 她说的当然是安隆和朱媚。 钱独关冷哼一声道“安隆是被逼无奈,他在巴蜀的基业,只怕已经随着独尊堡堡主解晖得罪天刀宋缺和岭南宋家,而已然不稳。故而他才急着前来襄阳,想要找条退路。至于朱粲,则是想要攻下南阳。只是没有我的配合,他如何能得手!” “南阳落在朱粲这种杀人魔王手里,只会被糟蹋成一片废墟!”郑淑明说道。 钱独关说道“南阳当然不能落在朱粲的手中。不过没有朱粲的攻势,我也就难以夺得南阳。只要把守南阳的吕子臧和马元规分兵去迎战朱粲,我才能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南阳。” “还是城主运筹帷幄!这一次,朱粲只怕也只得归顺在城主麾下!”郑淑明笑着说道。 钱独关长叹一声道“唯一可虑的,就是攻占竟陵的江淮军。” 郑淑明说道“城主无需担心江淮军。攻占竟陵,江淮军损失惨重,一时无力再发起攻势。我倒是更担心把守襄城的无量剑向思仁,一旦朱粲攻击南阳,也许他也会想要浑水摸鱼。” 钱独关长叹一声,说道“这都不是事。只是可惜,如此周密布置,堪称天罗地网,还是被那两个小子给逃出城外。如若能得到“杨公宝库”……” 剩下的话,钱独关惆怅万分,一时无以为继。 郑淑明柔声劝慰道“城主倒也不必耿耿于怀。这两个小子能闹得天下群雄束手无策,本身也是有真材实料,兼且狡诈无比,才能活到现在。即使没有得到“杨公宝库”,城主只要再夺得南阳,就等若是夺得一块宝地,再图谋关中或者洛阳,都指日可待。”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过不多时,有婢女进来,吹熄油灯,退了出去,会客室里变得一片黑暗。 罗飞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这才翻身而下,穿窗而出,悄然离开城主府。 纷纷扰扰的一夜,终于过去。 罗飞羽找了个客栈住下,至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行踪,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两人如果没有被杜伏威抓住,就只能远远地逃离襄阳,逃避大江联和钱独关的追捕。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南阳的归属。 只是很可惜,他对此刻的南阳争夺之战,有些鞭长莫及。但是他现在既然知晓了这么多,就可以在暗中加以影响。 现在把守南阳的是隋将吕子臧和马元规,两人很是奇怪,没有选择投靠占据洛阳的王世充和独孤阀,也没有投靠占据关中的宇文阀,却又继续打着隋室的旗号,自行其是。 这种行为如若不是愚不可及,就是另有打算。 这两个人显然是无法争取的。南阳周边虎视眈眈的,就是迦楼罗王朱粲,襄阳城主钱独关,以及把守襄城的无量剑向思仁。 与其让南阳落入到朱粲或者钱独关手中,莫如落入到王世充手中。 从目前的情势看李阀攻占宇文阀盘踞的关中,只是个时间问题。接下来,就会是洛阳的归属,决定着天下的归属。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罗飞羽如何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王世充手下大将无量剑向思仁。 。 335 商旅 罗飞羽思前想后,只能按照早前与杜伏威约好的信号,在午后时分,来到位于襄阳城南城的黛青楼。 黛青楼是杜伏威在襄阳的眼线和据点。 这个地方,在襄阳城主钱独关眼里,也许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杜伏威也不会真个把这里当做秘密据点,他在襄阳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据点的。 时候还早,罗飞羽迈步进到黛青楼时,立时有人迎了上来,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娇声说道:“哎呀客官,姑娘们都还没有起床哩,客官……” 罗飞羽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是来找青青夫人的。” 这位半老徐娘愣愣地看着罗飞羽,为难地说道:“青青夫人不在,客官……” 罗飞羽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只管带我去见她就是!”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这位半老徐娘心里已经有数,说了声“跟我来”,就摇曳着腰肢,带着罗飞羽来到后院,上到三楼,轻轻敲敲房门,轻声唤道:“夫人,有客官要找青青夫人。” 门里面沉默片刻,有人轻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半老徐娘轻轻推开门,待罗飞羽进去,就再轻轻关上,悄手悄脚地离开。 坐在梳妆台前的,是一位身材妙曼的美女,只是她的声音中,透着见过沧桑的平淡,显是年龄已经不再年轻。 她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客官要见奴家,可是有何事哩?” 罗飞羽站在那里,笑道:“是一位长辈,昨日入城前,在城外码头墟集上告诉我,可以来这里找到他。” “哦,客官的这位前辈,请问贵姓?”青青夫人继续问道。 罗飞羽答道:“他姓木,名土人。” 这的确是杜伏威告诉罗飞羽的。至于为什么杜伏威取了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假名,罗飞羽也不解其意。 青青夫人停下梳着长发的手,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罗飞羽。 从背后看,她的身材妙曼,如妙龄少女一般。只是声音透着一股沧桑。但是她的脸庞,却与她的妙曼身材截然相反,半边脸如婴儿般红润细腻,另半边脸却如枯槁一样,干涸如枯树。 这个样子,即使罗飞羽见多识广,也是一愣。 “客官的这位前辈,眼下并不在城里。”青青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如若他回来了,奴家一定告诉他。” 罗飞羽有些失望,看样子,杜伏威是在城外,追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去了。他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行踪何处。 “客观可有什么话要留给这位前辈的?”青青夫人问道。 罗飞羽说道:“我只是想请这位前辈传递个消息。” “哦,要传递到哪里呢?” “襄城不方便的话,就传到洛阳吧。”罗飞羽说道。 青青夫人双眼微微一缩,轻轻说道:“襄城不太方便。” “那就洛阳吧。”罗飞羽说道。 这一次,青青夫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吩咐人拿来笔墨薄绢,罗飞羽提笔在上面草草画了几笔,卷起来,交给青青夫人,说道:“传递到洛阳山城客栈的宋掌柜即可。” 青青夫人没有多问,亲自收了薄绢。罗飞羽没有立即就走,而是跟青青夫人说道:“我会在襄阳待几天,如若这位前辈回来了,烦请夫人告知他一声,并告诉他,迦楼罗王和城主将会猎于南阳。” “是。”青青夫人答道。 她已经隐隐能猜得到罗飞羽的身份,但是她没有任何显露,只是答应一声,就目送罗飞羽转身离去。 …… 襄阳只是闹腾了一夜,就再次安静下来。紧闭的城门,也再次打开,南来北往的商旅进进出出,忙碌奔波。 罗飞羽在襄阳待了三天,没有等来杜伏威。 到了第四天,安隆和朱媚离开襄阳,浩浩荡荡的船队,顺着汉水往西北而行。不过到了谷城,船队却拐进筑水,往冠军城的反方向驶去,直到永清城,才停了下来。 永清城属于房龄郡,毗邻襄阳郡。朱媚和安隆一行在这里弃船骑马,往南而行,花了一天的工夫,抵达荆山脚下的小镇。 这个小镇,已经成为一座军营。 只是聚集在这里的军士,服饰各异,鱼龙混杂,明显就是几个不同的势力聚结在一起。 他们的目标,很显然就是漳水和沮水之间的飞马牧场。 飞马牧场与曾经主宰竟陵的独霸山庄是盟友关系,只是现在竟陵已经被江淮军攻占,独霸山庄已然不复存在,庄主方泽滔身死,部众死伤惨重,残存者大部分撤到飞马牧场。 罗飞羽远远地跟在朱媚和安隆一行人之后,混在押送粮草的商旅之中,进入小镇。 这队商旅来自于巴蜀,由几个不知名的小商行组成,与巴蜀三大势力没有关系,跟安隆的福隆商行和大江联也都不熟悉,故而罗飞羽才在永清城里,主动找上门,应聘为护卫。 数十辆马车,里面的货物用油毡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罗飞羽却很清楚,这里面的都是粮草,并且还是安隆的福隆商行从巴蜀的这些中小商行采购的,并且要求这些中小商行输送到这里来。 车队在小镇安顿下来,可是满满数十辆大车的粮草物资,却没有人前来接收。罗飞羽以护卫的身份混了进来,此刻却也受到这个身份的制约,不能自由行动,而是只能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呆在营地里,哪里也不能去。 一连好几天,货物无人接受,也就没有人付钱,百多号人的护卫队伍,也就没有拿到商行老板承诺的丰厚酬劳,一个个私底下怨声载道,却无可奈何。 罗飞羽也跟着众人一样,颇有怨言。一路上,跟他比较能聊得来的,是个叫石止之的中年男子。他的名字很是怪异,人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带着一股雍容淡定的气质。 他年过三旬,双目藏身不露,身背一把长剑,显是武功底子不弱。身形挺拔,眼正鼻直,颌下留着五络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336 围猎 夜色渐深,桌上一盏油灯如豆,喷吐出橘黄色的光亮,照在对面石止之的五络长须上,如水波一般荡漾着。 罗飞羽埋怨完,看着石止之,说道“石大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石止之微微一笑道“担心?担心什么?” “你不担心拿不到钱?”罗飞羽说道。 石止之伸手轻抚长须,说道“这个没什么好担心的。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点别的。” “担心点别的?比如呢?”罗飞羽装作不解地样子问道。 从在永清城时,罗飞羽就意识到,这趟行程,可不是报酬优厚那么简单,而是有没有命拿到钱的问题。 能够走到这里来的,要么就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比如来到这里的大部分护卫,要么就是不是为了钱的家伙,而是为了别的东西而来的,比如罗飞羽自己,以及眼前的这位石止之。 石止之是为了什么,罗飞羽还没有弄清楚。他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而是与他天南地北地很聊得来。 听到罗飞羽这么问,石止之微微一笑,笑而不答,反而问道“林兄弟真的是为了钱而来的?” 罗飞羽用的是假名林森,故而石止之称呼他为林兄弟。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是为了钱,所以才来到这里。这要是拿不到钱,岂不亏死了。” 石止之笑道“不用担心,钱肯定会拿得到的。福隆商行可是巴蜀的大商行,老板安隆,富可敌国,即使他不付钱,这数十车的东西,总归也可以找到肯出大价钱的主顾的。” “那就好!”罗飞羽笑道,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对面的石止之摇头苦笑。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微发亮,所有人就被喊了起来,聚在一起。几天来未曾见过面的商行老板,齐刷刷地露面了,站在最前面,穿着整齐,精神抖擞,脸上带着久违了的喜色,不像底下的这些护卫和马车夫那样睡眼惺忪,精神不振。 罗飞羽和石止之站在人群的最后排,平静地看着前排的三人。 这三个胖子,就是这次联合商队的商行老板,这里的这些人,也许是他们三个雇来的。 居中那个胖子,年纪比安隆要小一圈,体型却足可以与安隆相媲美。他干咳几声,清清嗓子,高声说道“我们三个已经见到过福隆商行的安隆老板,他不在城里,在前头百来里外的营地。他说了,如果我们愿意,就在这里等着他返回,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也可以把货物送到营地。愿意随我们一起的,每个人工钱再加一两黄金!” 话音一落,底下就立刻炸开锅,闹哄哄起来。小镇这个样子,摆明了就是要打仗了。百多里外的营地,那就更是随时会打起来。 虽然黄金很诱人,但是命更重要些。 这些车夫护卫鼓噪半天,前面的三个商行老板,却气定神闲得很。直到众人慢慢平静下来,刚才发话的胖子老板才再次慢条斯理地高声说道“不愿意去的人,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了。等我们交完货回来,就会如数支付工钱。愿意去的人,赶紧吃过早餐,准备随我们三人一起出发!” 看这个架势,留下来的人,从这一刻起,是连早餐都没有的,更别提每日的开销费用。 小镇里人满为患,每日的开销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没有这三位商行老板支付,这些护卫车夫,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能应付得下来。 这一招很管用。看起来是给了众人充足的选择,可实际上,他们却没得选择。 三位商行老板在贴身护卫的护送下离开,其他人就闹喳喳的,彼此询问。 罗飞羽和石止之就没有什么犹豫,就转身出去,去吃早餐。 到了出发的时刻,罗飞羽就发现,所有人一个不拉,全来了。 领头的三位胖老板,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志得意满,肥手一挥,大声令道“出发!” 车队穿过小镇,出东门,顺着山沟谷道,往东南方向迤逦而行。 罗飞羽和石止之在车队后面殿后。这个位置没有人愿意选,只有他们两个乐得如此。 “石大哥,这一趟,吉凶如何?”罗飞羽问道。 车行碌碌,石止之抬起头,看了看左右两边高耸的山崖,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外如是!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一次,咱们的大主顾可是下了大本钱,要一举拿下飞马牧场。” 罗飞羽点点头,附和道“看来的确是。城里的兵士,至少是三四个不同的势力,难得他们能联合一起,一致对外。看来飞马牧场是块大肥肉,一旦咬下来,就足够这么多人吃个饱。” 石止之转头看了罗飞羽一眼,说道“那当然!飞马牧场历经数代人,上百年,积蕴之深,当然是普通人难以想象。以前还有个竟陵的独霸山庄,与飞马牧场唇齿相依,互为倚角。如今竟独霸山庄已灭,竟陵为江淮军所占,这些周边虎视眈眈的势力,才如饿狼嗅到血腥味一样,敢来围猎飞马牧场。只是这一次,飞马牧场危矣!” “为什么?”罗飞羽吃了一惊,连声问道。 石止之脸现有忧色,往前头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两个在低语,压低声音说道“飞马牧场和竟陵四周,觊觎飞马牧场的势力,主要就是四大寇,如今还得再加上占据竟陵的江淮军,襄阳的襄阳军,而这次前来想要分一块肉的,还有迦楼罗王朱粲,以及福隆商行的那位大老板安隆。嗯,说不定还有江南的巴陵帮。甚至就连正在关中激烈争夺的太原李阀和宇文阀,以及稳坐洛阳的独孤阀和王世充,也不会坐视。你想一想,这么多虎狼环伺,飞马牧场无依无靠,独木难支,岂不是很危险?” 罗飞羽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一路行来,他就觉得这个石止之言谈不俗,与其他的护卫只关心钱和女人这两样东西,显得大不一样,故而跟他很谈得来。但是从这番话里,可以听得出来,这位其貌不扬的石止之,见识可不简单。 罗飞羽沉思着说道“那这一次,飞马牧场是在劫难逃了?” 。 337 不对劲 “倒也未必。”石止之说道,“飞马牧场占地利优势,只要运筹得当,守住险要,还是能撑上一段时间。只是” 他住口不说,双眼望着前方,似是看到很远的地方。罗飞羽问道“只是什么?飞马牧场这样无依无靠,独木难支,过得了眼前这关,是否也因为无外援,而无以为继?” 石止之长叹一声,点点头,脸上显出几分忧色。 罗飞羽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脸色似的,继续说道“可是放眼四周,飞马牧场能找到哪个外援呢?襄阳军已不可能,那位迦楼罗王更不可能,洛阳,长安,都鞭长莫及。此次围攻飞马牧场,唯独江淮军没有出兵,可是江淮军灭了独霸山庄,飞马牧场也不可能去跟江淮军讲和求援啊。” 石止之转头打量着罗飞羽,双眼中露出惊讶的眼神,说道“看不出来啊,你分析得很在理!放眼四周,飞马牧场的确找不到外援靠山。这也正是飞马牧场的忧患所在。也许在李阀入主关中之后,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飞羽心里暗自嘀咕。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飞马牧场倒向太原李阀。 而他这次一路跟着“毒蛛”朱媚和安隆来到这里,目标是朱媚。如果能刺杀朱媚,那个迦楼罗王朱粲也就失去一大臂助,这样襄阳城主钱独关联合迦楼罗王朱粲攻打南阳的行动,也就会遭遇挫折。 南阳不能落入钱独关和朱粲的手中,也不能继续为吕子臧和马元规所控制。这两个家伙,既不投靠洛阳,也不投靠长安的宇文阀,很有可能就是在等待着太原李阀入主关中。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李阀盘踞关中,再得南阳,一下子就占据极为有利的战略优势。 故而在罗飞羽眼中,既然他当然鞭长莫及,无法控制南阳,那么落到王世充的手中,就是相对来说比较能接受的不是最坏的结果。 飞马牧场当然也一样。 对石止之这句话,罗飞羽嘿嘿笑道“太原李阀想要攻占关中,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秋过冬来,就要到来年开春了。飞马牧场能等得了那么长时间?” “等不了。”石止之很肯定地说道,“就说这一次,有襄阳军和迦楼罗王朱粲的支持,再加上福隆商行提供粮草物资,飞马牧场想要度过难关,就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在车队尾殿后,边走边聊。一行车队沿着谷道迤逦而行,沿途不时遇到巡逻的骑卒,还有建在险要处的关卡,显是这一段谷道已经牢牢控制在联军手中。 此次攻打飞马牧场的联军,是以四大寇为主,寸草不生向霸天,鸡犬不留房见鼎,焦土千里遇毛燥,鬼哭神号曹应龙,也就是向、房、毛、曹四大寇。 附和者,还包括附近州郡想要分一杯羹的流寇盗贼,纠合在一起,趁着江淮军刚刚攻克竟陵无力他顾的空档,前来围猎飞马牧场这块肥肉。 而其他的各方势力,对此也乐见其成。朱媚率军没有返回冠军城,反而来到这里,显然是与襄阳城主钱独关达成某种共识。 一路上,遇到的这些贼寇队伍,看着这支商队,眼神就像是饿狼看着小绵羊那样,裸的毫不掩饰。 第三天午后,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多里路,在一个岔道口处,前方车队停了下来。 罗飞羽和石止之在车队尾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在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车队就再次启程,往左侧的岔道行去。 一踏上左侧的岔道,石止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肃然起来,一声不吭。 “石大哥,怎么了?”罗飞羽悄声问道,“可有什么不对劲。” “希望是我多虑了。”石止之轻叹一声,悄声说道。 罗飞羽没有一皱,不解地看着他。 石止之接着说道“此行的目的地,该当是往右侧岔道而行。而这条路” “这条路是条绝路?”罗飞羽悚然一惊。 “也可以这么说!”石止之悄声说道,“保持警惕,我去前头探探情况!” “好!”罗飞羽答应得十分爽快。 石止之转过头,朝罗飞羽点点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石止之脚步匆匆,赶了回来,脸上神色凝重,对着罗飞羽微微摇头,悄声说道“前来接应的,是迦楼罗王朱粲的人马,据说是朱粲的女儿朱媚亲自带队。” 罗飞羽眉头轻皱,欲言又止。石止之问道“你知道朱媚?” “毒蛛朱媚,可是鼎鼎大名的毒美人!”罗飞羽答道,“在她身边,从来不乏俊俏郎君,可是也有传言,说这些个俊俏郎君,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朱媚给杀了,就是被她给弄得残废。” 石止之点点头说道“在她身边,是其麾下的领军大将白文原,来自巴蜀净剑宗的年青高手,也是个俊俏郎君。” 罗飞羽摇头叹道“明知道是只毒蛛,还是有人心甘情愿地往她身上扑。这支商队是福隆商行雇佣的,为何是朱媚带人接应?” 石止之说道“福隆商行的老板安隆,与这位毒蛛朱媚同船来到永清城,也许安隆是搭上了朱媚这条线,与迦楼罗王朱粲开始合作,也未可知。” 这个已经是事实,而不是也未可知。安隆与朱媚勾搭在一起,搭上迦楼罗王朱粲这条线,还是罗飞羽亲眼见证的。只是如此一来,朱媚的那位白面面首白文原,就成了多余的人。 罗飞羽没有透露这些,而是与石止之跟上车队,继续往前。 十多里的路程,走了两个时辰。谷道渐渐开阔起来,转过一道狭隘的弯道,眼前就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处山谷中的平地,十分宽阔,足足有里许方圆,四周都是峭壁,居中是一道河谷,在这里转了个弯,正好从前方两条岔道一进一出。 山谷平地两侧,各建起一座军营,里面堆着数个粮仓,规模庞大,蔚为壮观。 。 338 坑人 这里戒备森严,出入口都有数道关卡,巡逻士卒来回穿梭,一个个眼神凶恶,十分彪悍。 即使是罗飞羽两人,也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得到,围攻飞马牧场的联军,竟然把主粮仓设在这么个绝地里。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把守住出入口,的确是没有人能前来偷袭,烧毁粮仓。 商队的三位老板,精神抖擞,指挥着众人把数十辆马车上的粮草物资卸到其中一座粮库。忙完这些,谷道里已然变得昏暗起来,阳光照在一侧山崖上,一点点往上偏移。 稍作歇息,一行人再次出发,不过不是顺着原路返回,而是往前方的右侧岔道行去。 石止之神色凝重,频频抬头查看两侧的地势。 只是车队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走在前头的护卫队伍,都不再那么全神戒备,而是三五成群地边走边聊,气氛热烈。 在他们看来,这是要去领钱,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谷道里,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两侧的岩壁也越来越狭窄。石止之放慢脚步,对罗飞羽悄声说道:“事情很不对劲!” “这就是绝路?”罗飞羽同样悄声问道。 石止之点点头,说道:“前方两三里,还有处宽敞的谷地,虽然不是这般的峭壁,却也十分陡峭,寻常人无法攀越。” “那还是可以攀越,翻越过去那边,是哪里?”罗飞羽问道。 “没有路可走,只有一条猿猴攀越的绝径,号称鬼见愁。”石止之答道,“翻过去之后,再攀越两座山梁,就是飞马牧场所在的河谷。” 罗飞羽心里有了定数。 只要有路可走,那就不是绝路。而石止之的担心,其实也是罗飞羽的担心。这一次,接应的还是朱媚和她那个白面面首白文原,安隆仍然没有露面,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前方的谷地就没有那么平整,四周杂草丛生。谷地里头,没有营地,没有等候着的安隆一行人,只有静悄悄的风,以及看样子先一步抵达此地的商队。 “走!”罗飞羽瞅准时机,对着石止之低声提醒。 话音未落,他就往一侧的杂草从窜去。 石止之的动作也不慢,紧跟着罗飞羽,窜进杂草从中。 两人本来就是在车队尾殿后,一溜儿数十辆空载的马车,驶进谷地后,前面的停了下来,后面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挤挤攘攘的,乱成一团。后面少了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发觉。 到了这里,众人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四起。 罗飞羽猫着腰,在杂草丛中往前。走出数十步,他猛然停了下来,打着手势,示意身后的石止之也停下来。 “怎么回事?”石止之低声问道。 罗飞羽悄声答道:“前面有人!” 话音刚落,谷地四周的杂草从中,突然跃起一道道身影,个个身穿酱紫色武士劲装,手提长刀,沉默不语,却杀气腾腾。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在大喊大叫。 可是没有用,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护送粮车来到这里的车夫护卫,在骤然而来的早有预谋的杀戮面前,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在响成一片的惨叫声中,惨遭杀戮。 杀声骤起,又在短短的一盏茶工夫过后,骤然止歇。浓郁的血腥味四处飘逸,罗飞羽神情自若,石止之则有些脸色发白。 谷地里一片死寂。有人在禀报道:“禀媚公主,白将军,共斩杀三百六十九人,无一人逃脱!” 朱媚咯咯直笑,说道:“好!干得干净利落!把这里清扫一下,就回来大营复命吧!” 说完之后,朱媚声音变得娇媚软糯,腻歪得很,说道:“这里血腥味这么浓,我都有些头晕难耐。这里就辛苦你了,我在营帐里等着你哟。” “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就是!”白文原柔声回应道。 罗飞羽转头,双手手指做了个蜘蛛爬的姿势,然后做了个扑起咬人的手势,飞起在自己脖子上。 石止之微微点头,示意懂得了。 朱媚外号“毒蛛”,可不是浪得虚名。她现在已经与安隆这个大胖子勾搭上,白文原这个白面面首,也就成了个累赘。 马蹄声响起,朱媚带着随从纵马而去,留下白文原在这里清扫。 罗飞羽两人乘着这个机会,已经在杂草从里,悄悄地绕了个大圈子,来到能够攀爬的峭壁脚下。 这里与其说是有一条路,不如说是峭壁上的一条裂缝,不知道是被猿猴还是什么动物踩踏出出来的,有那么一条勉强能够辨认的小径痕迹。 爬上峭壁,就是植被茂密的陡坡,虽然山势陡峭,但是好歹有树木植被,有可以借力攀爬的地方。 两人就躲在这里,耐心地等着。 白文原所率约莫几百人,收拾这三支商队,那是绰绰有余。 他们收拾战场,也是效率颇高,空载而来的这么多马车,刚好可以派上用场,用来装运这些尸首。 如果这是早就谋划好的一个环节,那么说明谋划这个事情的人,既残忍冷血,又办事得力。让商队把空马车带到这里来,就像要杀人之前,先让人挖好大坑,然后就在大坑里展开杀戮一样。 天色越发昏暗起来。罗飞羽和石止之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均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天色一黑,这段鬼见愁的峭壁绝径就更难攀爬了。 石止之在前,罗飞羽殿后,顺着峭壁中的这条裂缝,往上攀爬。 这段峭壁足足有四五十丈高。比起洛阳、长安和江都这三座天下坚城的城墙,还要高上十多丈,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不过对罗飞羽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无惧身体受伤,修炼《长生诀》之后,真气恢复速度惊人,再加上如今的身法,以及类似于六脉神剑的变种紫气天罗功法,可以运气于十指,抓入峭壁岩石,完全不在话下。 这样他只需要花些工夫和精力,就能无需借助任何工具,就能凭着双手如爪,攀爬上去。 是以他爬得很是轻松自在。 但是走在前头的石止之,就没有这么随意,而是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是手脚并用,完全抓实了之后,才踏出下一步。 故而攀爬的速度快不起来。 339 报应 爬上数丈高,回头看下去,谷地里的情形一览无遗。罗飞羽突然叹口气,说道:“赶紧爬到前头那道裂缝里,有人发现我们了!” 石止之没有回头,手脚并用,速度快了几分。罗飞羽则回头看着底下。发现两人的家伙飞奔到白文原身边,指着峭壁大声禀报。 白文原呵斥几声,带着随身护卫,奔了过来。一伸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弓箭,弯弓搭箭,引而不发,大喊道:“下来!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白将军口气不小啊!你还是多多关心关心你和手下这些儿郎的命吧!” 石止之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对话,继续加快速度,罗飞羽则是一边攀爬,一边说话,手和嘴巴都没有停下。 白文原冷哼一声,松开手。 弓弦震颤,羽箭“嗖”的一声飞出,势头劲猛,立时引来周围众人的连声喝彩。 这倒不光是一众随从拍马溜须,而是白文原这一箭,的确有其自傲之处。 石止之全身一颤,就欲转身,罗飞羽在他后面喊道:“射我的,我来应对!” 此时天色颇为昏暗,攀爬在峭壁裂缝中的两人,还能看到地下谷地里的情形,但是不如明亮阳光底下那么清晰可辩。但是要看清破空而来的羽箭,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石止之在顷刻之间,就做出了决断。他没有回头,没有松出一只手去拔剑,而是加快速度往上爬。 铿锵一声,罗飞羽拔刀在手,手腕一转,随手一挥一样。 砰!噗! 两声闷响,旋即传来的是羽箭箭尾震颤的嗡嗡声响。这是羽箭被罗飞羽以刀身拍中羽箭,轻轻一拨,拨得羽箭改变方向,擦身而过,射进旁边的岩石里,震颤不已。 如此轻描淡写,看起来是随手而为,可是如若有高手亲眼目睹,就会知道这是集眼力、时机和准头、信心于一体,稍有差池,就不是这个结果。 白文原眉头一皱,显是对这个结果大为意外。转瞬之间,他反手抽出三支箭,扣在右手指间,深吸一口气,拉弓如满月,刷刷刷三箭如连环,如同时射出的一样,带着尖利的啸叫,朝罗飞羽上中下三路射去。 叫好声轰然而起。 与此同时,在谷地入口处,传来一阵阵喧哗,有人在大喊,旋即响起成片的嗖嗖破空声,还有中箭倒地者的惨叫声。 白文原愕然转头,连连环三箭战果如何,都顾不上。他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罗飞羽照旧是拔刀,挥刀,砰砰砰三声,三支羽箭来势汹汹,几乎是同一瞬间拨得偏离方向,射入旁边的岩石。 罗飞羽高声喊道:“媚公主这是要赶尽杀绝!白将军自求多福吧!” 白文原又气又急。 转头看到出口的第一眼,他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苦涩,悔恨,愤怒,瞬间就一起涌了上来,以至于他整个人就如石化了一般,僵在那里。 幸亏他带来的,都是他从巴蜀老家带来的亲族子弟,反应甚快,无需他亲自发令,就立刻行动起来,组织防守。 罗飞羽收回绣春刀,跟着石止之加快脚步,往上攀爬。底下谷地里,已成血肉战场,白文原带来的子弟兵,刚才屠戮商队,现在反过来成为被人屠戮的对象。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 罗飞羽犹有余力,频频回头,旁观谷地里爆发的战斗。白文原已经完全顾不上两人,在亲卫的护拥下,亲自到谷地入口拼杀,几个来回之后,才堪堪稳住阵势。 罗飞羽两人已经攀爬到顶端,距离峭壁顶还有数丈的距离。可是石止之却踌躇不前,找不到可以攀爬和落脚的地方。 到了这里,裂缝已经很小,的确是不好借力。罗飞羽说道:“石大哥别动,我来试试。” 他从石止之身旁攀爬而过,越过石止之,在石止之捏着一把汗的注视下,顺着裂缝,如同壁虎一样,稳步攀爬。 尤其是剩下的两丈距离,完全就是峭壁悬崖,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是光溜溜的一片。可是在石止之不知道该如何攀爬时,他却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如同壁虎一般,虽然速度放慢了下来,却还是稳步向上,直到伸手攀住峭壁顶,翻身而上。 旋即罗飞羽探头出来,说道:“石大哥稍等,我去找找藤蔓。” 石止之没敢动弹。底下的谷地里,喊杀声震天响。无论白文原如何拼杀,他下来的这些人还是在持续而缓慢地减少。 谷地入口处的攻势,却丝毫不减。 这里就是绝地,他带来的这些子弟兵,根本就无处可逃,完全就是困兽犹斗,连突围杀出去都做不到。 就在石止之偏头看着底下谷地的激战时,头顶上突然传来呼的一声响,他大吃一惊,抬头看去,正看到一团藤蔓掉落下来,足足有小儿手臂那么粗细,数丈长,直垂到他的脚下丈许的地方,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枝叶。 “抓紧了!”罗飞羽说道。 石止之不再犹豫,双手抓住藤蔓,喊了一声:“好了!” 藤蔓一动,石止之腾空而起,只是片刻工夫,就被拽了上去。 脚踏实地,不再那么悬在半空中,再回头看着底下谷地里的惨烈厮杀,石止之只觉得头有些晕眩。他长吸一口气,看着树林里愈发的昏暗,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剩下的路,也不好走。” 罗飞羽一边把藤蔓拽上来,一边随口答道:“天黑难行,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将就一夜才行。正好有场大戏可看,不愁孤单难耐。” 石止之默然片刻,问道:“这个藤蔓,不准备留给白文原?” “留给他干吗。”罗飞羽说道,“这个家伙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却不带眼睛看人的,更重要的是非良善之辈。各为其主也就罢了,屠戮商队几百号人,可曾见到他有丝毫的手软?现在也该轮到他来尝尝被朱媚抛弃屠戮的滋味儿!” 340 复仇 这么说,自然是毫无问题。 当时白文原如若稍有些犹豫,也就不至于在朱媚离开后,如此狠绝地把三支商队的几百号人屠戮一空。 可他当时是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石止之默然,学着罗飞羽,在峭壁边坐了下来,专心欣赏脚底下谷地里发生的这场大戏。 罗飞羽不同情白文原这些人,他心底里也不同情。刚进入这里时,如若两人不是见事不对,偷偷地开溜,也会遭到白文原所率兵卒毫不留情地拼杀。 白文原等人的结局从开始就已确定,他们再怎么奋勇拼杀,也只是延缓被杀时刻的到来而已。在谷地入口处的争夺继续,倒在那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以至于想要攻杀进来的人不得不在一波激烈地拼杀之后,不得不后撤,清理掉堆积在入口的尸体,才能继续下一波攻杀。 夜幕降临,双方点燃火把连夜激战。白文原是没办法,没得歇息,只能硬撑着。攻击的不知道是那支队伍,攻势凶猛,却欠缺章法。 如果按照罗飞羽的打法,肯定不会把白文原这帮人围困在这个绝地里,而是会先让他带人离开,在路上截住去路,以弓箭射杀,待白文原支持不住,往这个谷地后撤时,再尾随追杀,一举拿下。 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打成了消耗战。 就在他心里这么琢磨时,身旁的石止之叹口气道:“到底是四大寇,只知道一味斗勇逞强,却没有什么章法。看来只要运筹得当,飞马牧场此围并不难解。” 罗飞羽转头看着他,说道:“石大哥本来就是准备到飞马牧场去的吧。” 石止之沉默良久,叹口气道:“到了这个份上,我再否认,就是不尊重林兄弟了。不错,我本来就是要去飞马牧场的。” 罗飞羽嘿嘿直笑,说道:“真巧,我本来也并不只是为了钱,而是想要找机会杀掉朱媚这只“毒蛛”的。” 石止之没有吃惊,而是很平静地转头看着罗飞羽,说道:“想要杀掉朱媚,这个可不那么容易。” “想要解飞马牧场之困,可更不容易。”罗飞羽说道。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仰头而笑,只是没有哈哈大声笑出声来而已。 笑声止歇,石止之说道:“解飞马牧场之困,当然不容易。所幸我曾经在竟陵独霸山庄右路先锋方道原帐下任文书,与飞马牧场二执事柳宗道有个几面之缘。竟陵城破后,也有不少残军退往飞马牧场,其中就有我认识的不少人。只要飞马牧场场主和四大执事能听我之言,还是能顺利解困。” 罗飞羽笑道:“就是这一点,想要说服飞马牧场的场主和执事相信我们两个不是奸细,恐怕都不容易。不够我倒没关系,到时他们不相信,我一走了之也就是了。” 石止之微微一笑,很信心十足的样子,说道:“我能说服他们的,林兄弟放心就是。你想要杀朱媚,所为为何?”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还是为了钱。” 石止之双眼一缩。 罗飞羽接着说道:“有人出三百两黄金的大价钱,要朱媚的人头。还有襄阳城主钱独关的,五百两黄金。在襄阳城里时,要不是安隆这个死胖子跟朱媚勾搭成奸,两人奸情火热,须臾不离,也许在襄阳城,我就能得手的,也就无需跟到这个地方来。” 这番话当然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而是半真半假。 江湖上,的确是有人出钱买这两人的人头,并且也的确是这个价钱。只不过就连罗飞羽这个扬州总管,也在这个名单上,并且价钱随着他的势力扩张,而水涨船高,目前已经涨到了两千两黄金。 只是没听说有哪个人敢接这单生意罢了。 毕竟只要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三大武学宗师之一的天刀宋缺,就站在扬州总管罗飞羽的身后。而罗飞羽在成都散花楼与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天君席应一战,很快就传遍江湖,更是让想要挣这笔黄金的人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够不够格。 石止之哈哈一笑道:“原来林兄弟果真是为了钱,只不过不是为了区区几两黄金,而是为了几百两黄金。” 两人边看戏,边闲聊。 底下谷地里,白文原带来的区区几百号人,竟然厮杀了一夜,还没有被歼灭。直到凌晨将至,白文原手下兵力已然捉襟见肘,入口才宣告失守,早就憋着一肚子怒火的攻方一拥而入,瞬间就冲垮白文原的防线。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四野,底下谷地里,众人点着火把,在四周杂草从里来回搜索,揪出躲藏起来的人,乱刀砍杀。 足足折腾了个多时辰,这些人才确信没有漏网之鱼,循原路退了出去,准备等天亮了再来清扫战场。 天色渐亮,罗飞羽从静坐中“醒”来,在不远的树底下,石止之还在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在静坐运气修炼还是在睡觉。 谷地里头,笼罩着一层薄雾。峭壁上,却有点动静,罗飞羽探头看下去,不由得大乐,说道:“白将军,你好啊!你竟然没有死,还真是命大得很呐。” 白文原正在奋力攀爬,一袭白衣,已经成了暗红色,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抬头看着罗飞羽,紧抿着双唇,停了一下,继续往上攀爬。 石止之也来到罗飞羽身边,默然看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他爬不上来。” “那是当然。”罗飞羽答道,“他的手指指节发白,这是真气耗尽,用力过猛所致。仅凭血肉之躯,想要爬上这段鬼见愁,几无可能。” 两人之间的对话,足够白文原听得到,可是白文原仍在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中透出坚毅。 石止之叹口气道:“他这是想要报仇,仅凭心里的一口气在支撑着。” “想要报仇的念头如果管用,那他应该掉下去死在这里才对。被他杀掉的商队几百号人,现在就都排着队等着他掉下去哩。” 这番话说得就很犀利,石止之叹口气,没有接话,可是白文原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在奋勇往上爬,只是脸色更白了一些而已。 341 帮帮 罗飞羽就这么坐在峭壁顶上,说着风凉话,悠然自得很,丝毫没有伸出援手拉白文原一把的意思。石止之跟他一唱一和,只是言辞间,就没有罗飞羽这么犀利而不留情面。 终于,白文原凭着一股血气,硬生生地越爬越高。落手的地方,留下斑斑血迹,这是他的手指已经磨破了,流出来的鲜血。 可是这最后的数丈距离,任凭白文原如何憋着一口气,如何想要杀了朱媚复仇,他都没法跨越,只能紧紧攀附在峭壁上,进不得,退不得。 他仰着头,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什么。石止之没有听清,罗飞羽却呵呵一笑道:“帮帮你,为什么要帮帮你?” “帮帮我!”白文原再次说道。 只是他的声音沙哑,含糊,石止之根本就没有听出来,更别说听清楚。可是罗飞羽却听清楚了,对着攀附在峭壁上白文原说道:“你想报仇!” 白文原点点头。 “报仇就要杀了朱媚,你下得了这个决心?”罗飞羽接着问道。 白文原神色一紧,双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再次点点头。 罗飞羽拿着手里的藤蔓,正色说道:“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帮你杀掉朱媚。但是你得在此以祖宗十八代起誓,不要再像昨天那样,滥杀无辜,你可愿意?” 石止之心中一震,双眼一缩,神色复杂地看着罗飞羽。白文原再次坚定地点点头。 罗飞羽抛下手里的藤蔓,说道:“很好!如果今后我看到你再滥杀无辜,我会收回今天救你的这条命!你给我记住了!” 白文原点头。 藤蔓垂到他的身边,可是他却无法松开一只手,也就无法去抓住藤蔓。攀爬到这里来,白文原已是油尽灯枯,全身无力。完全是拼着一口气,才没有失手掉下去。 罗飞羽把手里的藤蔓交给石止之,翻身而下。 从峭壁上往上爬,难度本来就极高,可是从上面往下爬,还是罗飞羽这般赤手空拳,难度就是更加的高。石止之紧紧拽住藤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砰砰直跳。 可是罗飞羽却没有什么异色,身手灵活,如壁虎一般,顺着裂缝攀爬到白文原身边,腾出一只手,把藤蔓缠绕到白文原腰间,系好,才仰头说道:“好了!” 石止之立即双手交替,往回拉拽。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谷地入口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在大声问道:“你们没有找到白文原的尸首?” 白文原全身一震,转头看向入口处。 这正是朱媚的声音,罗飞羽也辨认了出来。他攀附在峭壁上,说道:“想要报仇?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放下去。” 白文原深吸一口气,身躯不再颤抖,平静了下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下去不是报仇,而是去送死。 他跟“毒蛛”朱媚这么久,当然知道朱媚是个什么样的狠毒女人。此前只是他为朱媚的美色和风情所蛊惑,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就是朱媚的真爱,所以才这么死心塌地地为朱媚出生入死,杀人无数。可是现在,跟着他的这些亲族子弟,尽数惨死在他的眼前,他才彻底醒悟过来,对朱媚已经只有刻骨仇恨,再也没有丝毫的爱意。 石止之把白文原拉拽上去,罗飞羽则再次攀爬上去,隐入到峭壁顶上的树林中。 树林所在的地方,也是陡峭山坡,只是并非峭壁。植被茂盛,连个坐下来的平地,都难以找到。 白文原脱离险境,彻底瘫软在地上。石止之面带忧色,说道:“他这个样子,可到不了飞马牧场。”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你这么瘫软在这里,可没法报仇。坐起来,我看看你的伤势,如能运气,最好就凝聚心神,这个时候练功,可谓事半功倍。”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白文原身躯动了几下,极力想要坐起来,可是没能动弹。石止之看不过去,想要伸手帮扶一把。罗飞羽制止他,说道:“这个时候,他必须靠自己,不然他没法凝聚心神来练功。” 罗飞羽很有耐心,等着白文原极力挣扎着坐起身来,深吸几口气,挺直腰杆,这才坐在他的背后,伸出手掌,抵在白文原的后背,说道:“保持心神空明,我看看你有没有内伤。” 一道柔和真气透过手掌,漫入到白文原体内。白文原体内的经脉,如干涸的河道,滴水也没有,真正是真气耗尽,油尽灯枯。 这道真气如春雨甘霖,流过干涸的河道。经脉里有了生气,开始凝聚起丝丝缕缕的真气。 还好,白文原只是真气耗尽枯竭,脱力而已,并没有受到内伤。罗飞羽真气在他体内经脉中运行一圈,为他干涸的经脉带来滋润的同时,也把他的运气途径和穴窍秘密,探了个底朝天。 罗飞羽撤回手掌,站起身来,说道:“你静坐运气,恢复之后我们就出发。” 三人隐身在峭壁顶上的密林里,即使朱媚来到峭壁底下,抬头看着峭壁上的裂缝,也丝毫想不到,他想要杀的人,此刻就在上方的密林里。 至于她没有找到白文原的尸体,会做何感想,这就不是罗飞羽关心的问题了。 整个谷地里,遍地尸首,鲜血流淌得到处都是。朱媚根本没有多待,只是草草查看了一番,就带着随从离开,把这里交给清扫战场的人员。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白文原才睁开双眼,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只是他身上仍旧血迹斑斑,得体的白衣染成了暗红色,散发着腥臭味。 他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和石止之深深一揖到地,嘶哑着声音,谢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以言报。” 罗飞羽看着他,很是平静地说道:“不多说废话了,记住我说过的话!现在可以自己走了吗?” 白文原点点头。 从昨夜到现在,三人都是滴水未沾,又渴又饿。石止之领路,罗飞羽殿后,三人在密林里奋力攀爬,艰难前行。 342 飞马牧场 这里与其说是一条路,不如说只是一点痕迹而已。密林里藤蔓丛生,仅有的一点痕迹,也在藤蔓笼罩下,若有若无。 更麻烦的是,除了藤蔓之外,山势还颇为陡峭,崎岖不平。 石止之在前开路,挥舞着长剑,劈砍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小径。 一个多时辰后,石止之就无以为继,白文原主动上前,奋力劈砍,但也只支撑了半个时辰,就体力不支。 轮到罗飞羽上前,在前开路。绣春刀在手,左右随手一挥,藤蔓不管粗细,应声而断。 其实斩断藤蔓时根本就没有声音,只有藤蔓掉落在地的唰唰声。由罗飞羽开路,速度就快了不少。一个时辰过去了,罗飞羽挥刀的动作始终如一,没有丝毫的凝滞。 石止之走在最后,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意味。他越是看,就越是觉得,走在前头的罗飞羽身上,笼罩着的迷雾也就越多,显得如此神秘莫测。与他一开始时以为看透了相比,现在他才知道,他连表面都没有看透。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罗飞羽还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感觉到疲累似的,动作仍然是那么带着某种莫名的韵律,十分自然,十分融洽。 到了第三个时辰过去,罗飞羽仍旧稳稳地挥刀自如,居中的白文原却已是脚步踉跄,石止之也是跟不上罗飞羽的脚步,不得不出声道:“林兄弟,我们……需要歇一歇!” 罗飞羽停了下来,反手收回绣春刀,转身过来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道:“好,你们两个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 没有吃的倒是可以忍受,但是没有喝的,就口渴难忍。从昨夜到现在,三人都是滴水未沾,嗓子里如同火烧火燎的,嘴唇干涸。 白文原一屁股坐下,石止之也差不多。罗飞羽走出两步,转头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好心提醒道:“这个时候,千万别这么瘫坐着,而是要收摄心神,凝聚运气,如此既能快速恢复体力,还对修为大有裨益。” 只是这样做,需要极为强大的自制力。石止之和白文原都是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站起来,找了个相当平坦些的地方,盘腿坐下,按照平时修炼的样子,开始运气修炼。 这个时候,想要收摄心神,就比平时要艰难无数倍。 罗飞羽继续往前。没有两人拖后腿,他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不一会儿工夫,就劈砍出一条通道,往上延伸。 如此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地势才转而平缓下来,然后蓦然间,眼前豁然开朗,罗飞羽整个人从郁郁葱葱的密林里钻了出来。 这里是山脊另一侧的缓坡,沿着山脊,有一条宽阔的通道,类似于防火带。但在这里,显然不是防火带,而是飞马牧场建立起来的巡逻通道。 放眼望去,远处山势起伏,山头却一个比一个矮,山势也越来越平缓。就在山脚底下,耸立着一座大城,大城前方一马平川,是方圆数十里的山谷草甸,以及田畦。居中一条大道,笔直通往山谷外的入口,那里能看到一座雄伟的关隘。 这个地形,哪怕离得太远,看得不真切,还是能深切体会到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飞马牧场的确是得天独厚,前有险关,背靠群山,内有河川良田,只要险关不失,就能关起门来自给自足! 罗飞羽看得入神时,听到右侧传来嗤的一声响。完全没有思索,他转头,伸手,以妙到巅毫的时机,正正捉住射来的羽箭。 右侧百来步外,有三人显出身形,扑了过来。 他们身手不错,身穿墨绿色劲装,在这样的山地里,能够很好地隐匿身形。 罗飞羽站立不动,也不吭声,待三人飞奔扑来时,稍稍转身,避开领头那人全力劈来的一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转身。那人身不由己,绕着罗飞羽转了一圈,手中长刀架住另外两人劈砍而来的长刀,发出砰砰两声闷响。 两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等到他们站稳脚跟,立时满脸惊恐。 领头那人的长刀已落在罗飞羽手中,站在几步远的四方,踉跄着往后推开。 “飞马牧场,”罗飞羽看着手里的长刀,刀柄上镌刻着四个字,读了出来,“带我来这里的人,是竟陵独霸山庄右路先锋方道原麾下的文书,他见过飞马牧场的柳宗道执事。这次来,也是为了解飞马牧场之困的。” “他是谁?在哪里?”领头的年青人沉声问道。 罗飞羽随手一抛,把长刀掷还给他,指了指劈砍出来的通道,说道:“他和白文原在前面半个时辰路程的地方歇口气……” “白文原?!”领头的年青人大惊失色,神情紧张。 罗飞羽看着他,笑道:“你知道白文原?放心吧,白文原没有带着兵卒。朱媚杀光了白文原手下,白文原只身逃了出来,我们只是好心救了他而已。” 三人将信将疑,可是又不敢动手,以刚才交手的经历,三人心里清楚得很,罗飞羽想要杀他们三个易如反掌。 “我们……要向飞马牧场传讯!”领头年青人说道,貌似是在征求罗飞羽的意见似的。其实他也是在试探罗飞羽的反应。如果罗飞羽是友非敌,所说不假,那么罗飞羽当然不会阻止他这么做。 但是反过来,如果罗飞羽是敌非友,即使刚才没有杀掉三人,只是为了麻痹三人,那么现在也就会出手阻止。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赶紧传讯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派人带点吃的喝的,去接应一下他们两人就是。” 在密林一侧,有一条劈砍出来的通道,很显然顺着这条通道走就是了。领头年青人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点燃,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烟花窜上半空,啪的一声炸开,形如一朵花。 即使是在白天,很远的地方也足够看得清楚。 他再一挥手,另两人立时钻进劈砍出来的通道。他们身上,就带着干粮和清水。 领头的年青人就在这里,陪着罗飞羽。 343 故人 罗飞羽问那人要来干粮和清水,毫不客气,吃饱喝足,就盘腿坐在山脊上,闭目修炼。 足足等到日头西沉,石止之和白文原才在两名飞马牧场兵士的陪同下,赶到这里来。 领头的年青人看着石止之,问道“你就是独霸山庄右路先锋方道原帐下的文书?” “是!”石止之拱手答道,“在下虚行之,正是独霸山庄右路先锋方道原将军帐下文书,与飞马牧场柳宗道执事相识。” 他说完之后,转向罗飞羽,深深一揖到地,说道“林兄弟莫怪,在下本名虚行之,化名石止之,除此之外,在下所言,并无虚言。” 罗飞羽瞪着他,哈哈笑道“原来不是石大哥,而是虚大哥!你为了飞马牧场之困,也是煞费苦心了。” 虚行之见罗飞羽没有什么责怪惊奇的样子,当即也哈哈笑道“不敢,只是在下太过谨慎了些罢了。” 领头的年青人看着两人,默默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请三位跟着我们走。沿途莫要东张西望,莫要有危险举动。” 这是些废话。能够走到这里来的,即使三人心怀歹意,是为了混入到飞马牧场里头,也断然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闹出些事情来。 飞马牧场在这个山脊上,开辟出来这么一条宽阔的通道,如同山林防火带,显然也是为了保护好飞马牧场城堡的后背,防备有人从背后突袭。 从这里出发,路就好走得多。飞马牧场在这方面的投入,十分有效。宽阔的道路,维护保养得非常好。虽然沿途没看到什么人,但是肯定是有其他的军士,在暗处盯着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暮色苍茫中,众人终于抵达飞马牧场城堡。 不过罗飞羽三人并没有被容许进入城堡里头,而是待在城堡外的小镇里头。有人端来吃的喝的,一应俱全,且都不是应付人的一般货色,而是品相非常好,可谓是精品。 白文原遭此剧变,一言不发,脸色看不出来悲喜,所有的情绪都深深藏在心底里头,一个劲儿地吃喝。虚行之则神情轻松,跟罗飞羽边吃边低声闲聊,讲述他上次奉独霸山庄右路先锋方道远之令,前来飞马牧场求取援军的事情。 彼时独霸山庄庄主方泽涛痴迷于新娶的娇妻婠婠小姐,不理正事,对江淮军逼近的事实视而不见。方道远等人心急如焚,只能在与其他人商议之后,派出虚行之前往飞马牧场求援。只是飞马牧场当时正在被四大寇骚扰围攻,本身也无暇他顾,最终也只能在暂时击退四大寇之后,由场主商秀珣带着一队高手,前往竟陵支援。 故而虚行之才对飞马牧场四周的地形如此熟悉。 罗飞羽听完,蹙眉问道“江湖传闻,江淮军在攻打竟陵时,遭到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阻扰,以致于损失惨重,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名字,白文原都有了反应,抬头看过来,侧耳细听。 虚行之笑道“传闻不假。两人的确在竟陵,帮了大忙。不过如若不是飞马牧场的商场主率高手及时赶到,阴葵派的那位婠婠妖女,在江淮军发动攻击之前,就能凭一己之力,拿下竟陵。可是即便如此,竟陵城独霸山庄后花园一战……” 说到这里,虚行之双眼涣散,不知道看着虚空中的什么地方,脸上肌肉扭曲着,透着一股仿若见到万分可怖的东西一样。 罗飞羽知道,他这是回忆起当时的那一战。 当日的那一战,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已经让他无法自拔,难以脱身。 锵! 绣春刀出鞘,带着一声清脆的鸣叫,惊得虚行之身躯一颤,双眼从虚空深处收回,愕然看向罗飞羽,以及他手里的绣春刀。 “江湖传言,寇仲用的就是刀,不知道他那一刀,是如何的惊艳。”罗飞羽收回绣春刀,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刚才拔刀,并不是好玩,而是借拔刀惊醒虚行之。 虚行之叹口气道“他的刀……天马行空,十分强悍。可是阴葵派的那位婠婠妖女,更是……神鬼莫测!一动手,就以筝弦杀了独霸山庄庄主方泽涛!而后在一众高手围攻之下,举手投足之间皆可杀人,最后虽然负伤而逃,却也把竟陵独霸山庄的核心将官屠戮一空,右路先锋方道远,也死在那一战之中,飞马牧场亦死伤惨重,元老商鹏、商鹤亦战死……”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谁在里面大放厥词啊!” 罗飞羽愕然,虚行之闻言却露出微笑,站起身来,看着门外走进来的身影,拱手道“冯将军神采飞扬啊!” 走进来的,是一员老将,年近六旬,身板却挺拔得很,眼中带着笑,看着虚行之,哈哈大笑道“原来真的是虚先生到了!怎么,你不是要到洛阳,下江都,到处去看看的吗?” 罗飞羽心中一震。虚行之哈哈笑道“我从襄阳到南阳,就听说四大寇再度围攻飞马牧场,且听说那个劳什子迦楼罗王朱粲也对飞马牧场动了心思,故而就折返回来,怎么着也得为飞马牧场解围,报场主当日的救命之恩才行。” 冯歌看到虚行之,显然是十分高兴,转向罗飞羽和白文原,问道“这两位是……” 虚行之介绍道“这位林森林兄弟,是我路上碰到的。如若不是他,我恐怕也就到不了这里,而是死在这位白文原白将军的剑下……” “白文原?!”冯歌脸色一变,手按刀柄,陡然而生一股凌厉的气势。 白文原像是没事人似的,虚行之连忙解释道“现在他没有问题。唉,此事说来话长,白将军是奉朱媚之令,把我和林兄弟所在的商队数百人屠戮一空,然后他和麾下将士又被朱媚率人屠戮一空,只有他只身逃出,蒙林兄弟施以援手之后,矢志要杀朱媚以报血仇。” 冯歌冷哼一声,脸色缓和下来,松开刀柄,点点头道“原来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怎么,你还没见到场主?” 虚行之答道“已经有人去禀报柳执事去了。” 冯歌沉声说道“关隘战事吃紧,我正要去禀报场主,你跟我来!” 刚踏出两步,他倏然转过头来,说道“你们两个别愣着,快跟上!” 。 344 信不过 罗飞羽淡然一笑,迈步跟上,白文原则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 显是冯歌虽然长相粗豪,为人却仔细。他只带走虚行之,留下罗飞羽和白文原两个人在这里,显然不太合适,所以最为稳妥的,莫过于把两人也带上。毕竟场主商秀珣身边,有不少高手,不怕区区两个人。 从来到这里,就有人去城堡里禀报飞马牧场执事柳宗道。可是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有人出来见他们的迹象。 幸好冯歌认识虚行之,不然虚行之想要见到柳宗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至于场主商秀珣,就更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得到的。 冯歌与虚行之在前头并肩而行,边走边聊。罗飞羽在后面听着,白文原与他并行,脸上一直保持着这么个没有表情的样子。 他似是心如死灰一样,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对朱媚的依恋,都化作深藏在心底的仇恨。 罗飞羽听着前头冯歌和虚行之的说话。原来竟陵城破时,冯歌率残部退往飞马牧场,驻守在远安和当阳两座大城。此次四大寇围攻飞马牧场,冯歌就被场主商秀珣掉紧急召回来,委以协助镇守关隘的重任。 他是刚好赶回城堡,来向场主商秀珣禀报关隘的战事,恰巧看到虚行之,这才来见。 罗飞羽也不由得不在心里感慨,这事还真是凑巧得很。 有冯歌带着,罗飞羽三人没有受到什么盘查,顺利入城。飞马牧场这座城堡依山而建,圆弧形的城墙,高达二十余丈。以这个城堡的规模而言,这个城墙高度,可谓是超高的了。 城门进去,就是一个椭圆形广场,占地堪称奢侈。广场四周,就是箭楼,与低矮一些的弧形城墙连成一体。这些城内的城墙,虽说低矮一些,但也有十来丈高。 这个广场,就是类似于瓮城的构造,十分利于守城,而不利于攻城一方。 冯歌带着三人,穿过第二道内城门,才算是正式进入城堡里头。一行人顺着宽敞的盘旋大道,逐级而上,来到位于城堡最高处的场主府。 站在场主府门外的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堡,层次分明,逐级而下,十分壮观。 到了这里,冯歌也不能擅入,通报之后,就在府门外等着。过了片刻,有人出来,带着冯歌和虚行之两人进去,留下罗飞羽和白文原待在这里。 场主府的护卫在看着他们,罗飞羽没有理会他们,漫步走到场主府门外的平台边缘,俯瞰着整座城堡,以及城堡前的平坦山谷。 这里的地形得天独厚,而建成如此规模的城堡,也是飞马牧场数代人的努力,才有如此成果。 白文原无声地站在罗飞羽身边,罗飞羽头也不转地问道“你是巴蜀净剑宗的年青高手,如何会为朱媚这样的人招募亲族子弟呢?” 白文原眼望着前方,说道“我是为朱媚的美色所迷,想着能带人建功立业,没想到……” “你知道安隆这个人吗?”罗飞羽转头问道。 白文原点点头。 罗飞羽还想再问,听到有人往这边走来,也就不再吭声,而是看着前方。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暮色就浓郁了许多,前方山谷远处的关隘群山,已经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来的是场主府护卫,对两人说道“场主有请!” 罗飞羽和白文原转身,跟着护卫,进入场主府,来到前院的大堂。 大堂里坐着几个人,主座上的,是个年青美女,双眼在罗飞羽身上转了转,就落在白文原身上,双眉一掀,问道“你就是那个白文原?” 白文原点点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文原身上,把罗飞羽晾在一边。罗飞羽乐得如此,站在那里,静静旁观。 发问的是场主商秀珣,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批在双肩,双眼深邃难测,美睫为其倍添秀美,身穿一身淡雅劲装,古铜色肌肤,透出一股细腻来。 她盯着白文原,双眼如能看透人一样。 在她下首,是个秃顶的男子,年过五旬,身材却魁梧而不胖硕,手里拿着精铜烟杆,长足有两尺,烟杆尾带尖刺,看来这就是他的拿手武器。 另外还有五人,再加上冯歌和虚行之,以及站在场主商秀珣身边的年轻女子,这里应该就是飞马牧场的核心人物都到齐了。 罗飞羽站在那里,不显山不露水,一点也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只有虚行之对着他歉然一笑。 白文原点点头说道“是,我就是那个白文原。” “我信不过你。”场主商秀珣很直接地说道,“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你不能留在飞马牧场。” 白文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来投奔飞马牧场,我只是要杀朱媚报仇。” 商秀珣看着他,没有吭声,突然转向罗飞羽,问道“你是什么人?”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我也要杀朱媚。” “你也是为了报仇?”商秀珣秀眉微蹙,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不是,而是有人愿意出三百两黄金,买朱媚的人头。” 商秀珣眉头紧皱,脸上露出几分鄙夷和嫌弃的神色,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是个杀手。” “应该说我是个有原则讲信誉的杀手,”罗飞羽笑道,“杀朱媚,既能为民除害,又能挣得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 哼! 商秀珣再次冷哼一声,说道“我信不过你们两个!你们不能留在飞马牧场!” “好,那我们这就走!”罗飞羽仍然满脸微笑,转身对着虚行之说道“虚大哥,后会有期!异日江湖再见,我请你喝一杯。” 他转身就走,白文原面无表情地跟上,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走到门口,有人沉声喊道“慢着。” 这个生意雄浑,中气十足。 罗飞羽站定,转身,看着缓缓站起身来的秃顶男子,问道“请问这位是……” “在下商震,飞马牧场大管家,”商震手提着烟杆,似笑非笑,看着罗飞羽说道,“两位当飞马牧场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场主已经说过了,我们两个不能留在飞马牧场,那我们当然就要走。莫非大管家这是要违背场主之令?”罗飞羽淡然说道。 。 345 再谈谈 在那边厢里,虚行之对着罗飞羽使眼色,显然是让他不要这么针锋相对。 偏生罗飞羽像是完全没看到似的。 大管家商震哈哈一笑道“场主之令当然没错,你们两个当然不能留在飞马牧场。但是你们两个也不是这么想走就走!” 罗飞羽说道“哦?大管家的意思是什么?何不一次说清楚?!” 这是隐隐然在指责商震。商震面色一变,身形一晃,几步就跨到罗飞羽跟前,精铜烟杆点向罗飞羽的面门。可是罗飞羽却纹丝不动,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似的,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 精铜烟杆在罗飞羽面门尺许前凝立不动,白文原手按上剑柄,双眼紧缩,随时可以动手。 “拔刀!”商震低喝道。 罗飞羽微笑道“我一拔刀,就要见血,是以我轻易不拔刀。大管家想要称称我们两个的斤两,何不早说?也许小白兄弟乐意陪大管家走两招。” 铿锵一声,白文原很配合地拔出长剑,退后三步,双手抱拳,提着长剑,剑尖朝地,说道“大管家请!” 他倒也干脆得很。商震面色一紧,瞅瞅罗飞羽,见罗飞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反应都没有,收回精铜烟杆,转身对白文原说道“好!果然是后生可畏。” 话音刚落,商震大跨一步,身形灵敏得如一只猫,落地无声,烟杆一招横扫,点向白文原的右侧太阳穴。 白文原往后飞退,手中长剑如毒蛇抬头,亮出獠牙。 砰! 商震似是早就预料到白文原这一反应,再跨一步,精铜烟杆正正点上长剑剑尖。 两人同时一震,同时往后倒退。只不过白文原多退了三步,站稳脚跟之后,他再次双手抱拳,倒提着长剑,说道“大管家手下留情。” 商震哈哈一笑,收起精铜烟杆,说道“好,果真是后生可畏。” 罗飞羽心里暗赞。白文原刚才多退三步,是他有意为之,而这一手抱拳提剑,就是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给足了商震面子,又已做好再动手的准备。如果商震不收手,要继续试探,他也能奉陪。 商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见好就收,如此双方既试探出大致的底细,再试探下去,也就没有这个必要,反而容易陷入难解僵局。 白文原收回长剑,道声谢,再次回到罗飞羽身边站好,面色又回复原本的面无表情。 罗飞羽面不改色,微笑依旧,看着众人问道“请问……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场主商秀珣脸色一沉,没有人说话,大堂里气氛凝滞,沉重得很。 虚行之来回看看,欲言又止。一片尴尬之中,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果真是后生可畏!两位小兄弟并非飞马牧场的人,又初来乍到,难言信任。如今正是非常时期,飞马牧场一切都是小心在意,不过也正是用人之时,两位小兄弟何不稍候片刻,咱们可以再谈谈?” 话音未落,他就转向坐在主座上的美女场主商秀珣,询问道“场主,你看这样可好。” 商秀珣轻轻蹙眉,微微点头。 说话的是个中年独目壮汉,脸容古拙,独目闪闪有神,看向罗飞羽,等着他的反应。 罗飞羽拱手问道“请问贵姓是……” 中年独目壮汉站起身来,哈哈笑道“在下柳宗道,现为飞马牧场二执事。” “原来是二执事,”罗飞羽说道,“既然想谈谈,咱们两个自然是并无不可,何如一开始就直入主题呢。我们两个并非飞马牧场的人,如想要我们两个带路去放火烧毁四大寇的粮仓,一百两黄金,当然是每个人一百两黄金。如果加上为飞马牧场而战,嗯,再加一百两黄金,还是每个人一百两!” 此言一出,大堂里一片沉寂。就连柳宗道,也是张着嘴,大为愕然。 如此愣了好一会儿,反倒是站在美女场主商秀珣身边的少女撇撇嘴,说道“一百两黄金!你们怎么不去抢!” 罗飞羽笑道“我们当然可以去抢,只是我们不屑为之罢了。说句实在的,如若四大寇知道只需要花两百两黄金,就能让我们带路去烧他们的粮仓,他们一定会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来请我们两个的。” 美女场主商秀珣转头瞥了一眼,站立少女没有再吭声,只是再度撇撇嘴,对罗飞羽的回答甚是不满。 罗飞羽接着说道“鉴于飞马牧场名声甚佳,我免费提供一句话吧。想要解飞马牧场之围,烧毁四大寇的粮仓,是个绝佳的主意。不过你们想要这么做,就要赶快。朱媚一旦没有找到白文原的尸身,就必然知道他是逃走了。想要发现峭壁上的那条路,并不是难事。到时四大寇集中高手,从后面杀过来,飞马牧场就是腹背受敌了。” 如果真出现这样的情况,双方的攻守之势,可就完全逆转了。 柳宗道轻叹一声,转向美女场主商秀珣,说道“场主,我以为,林兄弟所言,并不是危言耸听。虚先生,你认为如何?” 虚行之在椅子上欠身说道“虽然在下对林兄弟并无多深的了解,不过我相信他所说并非虚言。如若不是他救我一命,我也就无法来到飞马牧场。” 美女场主商秀珣环扫一圈,以目光征询众人意见,看到的人,都是微微点头,赞同此事。 “好!”美女场主商秀珣一槌定音,“一百两黄金!只带路,不过你们的安全,飞马牧场也不负责。” 罗飞羽说道“那是当然。何时出发,喊我们一声就是。” 美女场主商秀珣没有再吭声,二执事柳宗道站起身来,主动请缨,说道“我来送两位小兄弟出去吧。” 得到美女场主商秀珣的首肯,柳宗道带着罗飞羽和白文原出门,离开最高处的场主府,绕行往场主府后山,拐进一片树荫掩映的庄园,走进其中一栋小楼。 “这里是飞马牧场招待尊贵客人的地方,”柳宗道说道,“两位就在这里歇下,出发时,会有人前来知会两位。” 罗飞羽谢过,目送柳宗道带着随从离开。 。 346 认得我 小楼里静悄悄的,没有婢女仆妇,到处干净整洁,桌上摆放着点心热茶,还有时令鲜果。 “多谢林兄!”白文原郑重其事地拱手道谢。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不用谢,这是个危险活儿。顺利还好,一旦不顺利,只怕是九死一生。” 白文原惨然一笑,说道“我已经死过一回,只求杀掉朱媚这个毒妇以为死去的千余兄弟报仇雪恨!这一次,我希望朱媚这个毒妇就在那里!” 罗飞羽微微一笑,伸手拍拍白文原的肩膀,说道“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只怕就会出发。” 小楼外,月光如水,一片静谧。 罗飞羽在二楼房间里,躺在床上,保持着似睡非睡的境地。暮然之间,他心中一动,仿若无声地从水底下浮上水面,醒了过来。 窗外夜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什么异样。可是罗飞羽却能听到一抹风声,那是有人高速掠过时带起的衣袂风声。 直到再也听不到这个风声,罗飞羽才悄然起身,从窗户钻了出去,往西北方向追了下去。 过不多时,他就追上这个夜行人。看身形,似是个女的,身形窈窕,轻功不弱,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不过她对这里很熟悉,方向飘忽不定,绕过一座又一座小楼,避开这里的护卫和暗哨,来到西北边缘的一座小楼。 这座小楼规模大得多,临山崖而建,却能听到远处隐隐的水声。如水月光之下,罗飞羽稍微辩识一下方向,判断水声来自于飞马牧场的后山深处,那里似是有一处飞瀑深潭。 这个窈窕的身影直接进屋,罗飞羽却远远地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 这座小楼占地甚广,四周也没有人。但是瞒不过罗飞羽的超卓感官,在小楼四周,至少有四五处暗哨在盯着,没有死角。 罗飞羽只能耐心地等着,等着刚才这个窈窕的身影出来,再缀上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按二执事柳宗道所说,这里是飞马牧场招待尊贵客人的所在,那么住在这栋小楼里的,该当就是飞马牧场尊贵的客人才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罗飞羽猛然心中一动,转头朝右后方看去,不由得双眼一缩。 右后方三四丈远的地方,真有个身影站在那里,月光透过疏林枝叶照射在他的身上,如此自然静谧。 能够接近到身后三四丈远的地方,才引起罗飞羽的警觉!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以罗飞羽的超卓感知,现在已经很少碰到这样的事。关键是,这个人明显就是冲着罗飞羽而来的,因为在罗飞羽看到他的同时,他在那里冲着罗飞羽招手!然后身影往后飘飞。 真的是在飘飞,无声无息的。 罗飞羽不假思索,展开身形,跟了上去。他全力而为,前头那人,也随之展开速度,可是罗飞羽到底年轻些,还是成功拉近与他的距离。 眼见着就快要追上他,那人突然停了下来,弯着腰,无声地咳嗽着。 罗飞羽追了上去,在他身边数步远,停了下来,盯着他,没有吭声。 “你是什么人?”直到那人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罗飞羽才沉声问道。 “唉,老啦,比不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那人声音带着一股沧桑感,说道,“碧落红尘在你手上如此发扬光大,尤老婆子看了,心里可不是个滋味啊!” 罗飞羽心里一惊,沉吟着说道“碧落红尘?” “嗯,碧落红尘!”那人看着罗飞羽,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老夫这点眼光还是有的,虽然你的身法已经看不出来多少碧落红尘的痕迹,但是老夫还是能看得出来!” 他边说边迈步而行,罗飞羽跟上,与他保持着数步的距离。他看了几眼,赞道“能够把碧落红尘融入到平时的举手投足之间,你的确是别出心裁!” 罗飞羽心中震惊,问道“请问前辈是……” 那人低声哈哈一笑,说道“跟我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罗飞羽跟着他,这一次,速度就放缓了许多。 走出不远,罗飞羽试探着问道“前辈是否有内伤旧疾?” 那人脚下不停,扭头问道“哦?你为何这么说?” 他带着罗飞羽是往后山深处走去,水声始终在前头,越来越响。 罗飞羽说道“前辈全力展开身法,猛然间就像是踏错一步一样,然后你就不得不停下来。” 那人低声哈哈一笑,甚是欣慰的模样。 过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在临山崖的台地上,建有一栋两层小楼,飞瀑流水声一直不绝于耳,到了这里,反而倏然变得遥远了起来,能够听得到,却绝不响亮,而是十分悦耳。 “来!这里就是老夫独居之所!”那人欣然说道,带着罗飞羽进屋,上到二楼。 路过时一瞥,罗飞羽就已认了出来,小楼正门牌匾上,写着“安乐窝”三个字,虽然龙飞凤舞,却没有张牙舞爪之感,反而给人十分安详宁和的感觉。 那人点亮油灯,室内立时为柔和的灯光所充塞。 整个二楼,以屏风相隔为前后两间。里间想来就是这人寑卧之所,外间摆放着园桌方椅。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招呼道“来!坐!尝尝老夫自酿的六果酒。” 罗飞羽没有吭声,心里却是一震。刚才在路上,就着月光,他看到的此人面容,可不是这个样子。显然他是带着面具之类的东西,所以才有如此这样的效果。 他的面容古朴拙奇,眉毛浓黑,一直延伸到斑白的两鬓,双眼有神,却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深郁,脸上带着笑容,却也掩不住他神色中的疲惫和伤感。 在罗飞羽打量着他时,他也在上下打量着罗飞羽,为罗飞羽斟满一杯六果酒,他也为自己斟满了一杯,没有招呼罗飞羽,自己一饮而尽,然后才长舒一口气,欣然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来到这里来!这还真是凑巧得很。” 罗飞羽端起酒杯,学着他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他放下酒杯,不待老者说话,就接着问道“前辈莫非认得我?” 。 347 老相好 对面老者哈哈一笑,提起酒壶,给罗飞羽和自己斟满,举杯相邀说道:“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天下间现在到处都是背着绣春刀的江湖人物,可是又有谁能做到像总管这样,翻云覆雨,拯救万民呢!” 话音未落,他就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罗飞羽微微一笑,也是一饮而尽,说道:“原来前辈真的认得我。奇怪,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前辈。” “你当然没有见过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但是我却认得碧落红尘,还有这个。”那人说道,让罗飞羽稍候,站起身来,转到里间。 片刻之后,他转身回来,手上拿着一卷画卷,在罗飞羽身前展开来。 画卷上,赫然就是罗飞羽的画像,身背绣春刀,脸上带着微笑,正在回头看过来,笑容温旭,自然而不造作,英气勃发,却又蕴含着一股似水柔情。而这幅画的背景,则正是洛阳的天津桥。 这副画像没有落款。罗飞羽愣愣地看着画像中的自己,已然明白过来,轻叹一声,说道:“这副画像……她怎么会给前辈呢?” 那人收起画卷,狡黠一笑道:“尤老婆子让凤姑娘为老夫画的,一看这副画像,你们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点事,老夫一眼就看出来了,尤老婆子自然也看出来了。” “尤老前辈没有责怪凤儿吧。”罗飞羽问道。 那人摇头道:“尤老婆子都已经是人老成精了,看破不说破,又如何会责怪。不过你小子倒是有本事,连尤老婆子的掌上明珠都被你给偷走了,老夫都要敬佩不已啊!” 罗飞羽抬头看着他,说道:“前辈与尤老前辈的似乎关系匪浅啊。” 那人哈哈笑道:“那是当然!老夫当年对独孤阀颇有大恩,不然此次在洛阳,尤老婆子如何会为老夫出面,出手惊走了阴后祝玉妍那个婆娘。她还跟我说,天下间只怕只有你才能治好我的内伤旧疾,还让凤姑娘画了这么一副画像给我,让我来找你。” “前辈来找过我?”罗飞羽惊奇问道。 那人点点头,答道:“我去过江都,去到巴蜀,然后到九江,可是你这小子不好好在江都呆着,整天到处跑来跑去的,还行踪飘忽不定,害得我屡屡落空。” 罗飞羽站起身来,深深一揖道:“请问前辈是……” 那人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方椅上,看着罗飞羽如此礼到,甚是欣慰的样子,答道:“老夫鲁妙子,倒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即便是宁道奇在此,也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鲁老师。” 罗飞羽坐了下来,缓缓伸手,三根手指搭上鲁妙子的手腕。鲁妙子大为愕然,不过也没有缩回手,而是任由罗飞羽施为。 他是没想到,罗飞羽说出手就出手,什么都不说。旋即他双眉一动,脸上显露出惊奇的神色来。 罗飞羽三根手指度过来三道真气,柔和中正,灵动如小蛇,在鲁妙子体内经脉游走,然后又倏然从手腕穴位钻出,回到罗飞羽手上。 罗飞羽这一手隔空操控真气,熟稔得如同自己体内运气那样,十分神奇。 只是罗飞羽脸上神色颇为凝重,沉吟片刻,罗飞羽说道:“前辈这是被天魔功所伤?” 鲁妙子大为哑然,满脸震惊,问道:“你……连这也辨认得出来?!” 罗飞羽笑道:“前辈这是想复杂了。阴葵派传人婠婠曾在江都刺杀我麾下大将军李靖,我曾为他疗伤,故而知道阴葵派天魔功伤人后的经脉境况。只是前辈这伤,一来时日甚久,二来一直为前辈运功强行压制,天魔功劲力已然侵入到脏腑之中,祛除起来恐怕要多费些时日。” 鲁妙子完全没有失望的神色,而是大喜过望,带着点不可置信,问道:“你……真的可以治好我的旧伤?我这伤,可是连散人宁道奇都束手无策的!” 罗飞羽淡然说道:“我的修为当然比不上散人宁道奇老前辈,但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既然能治好尤老前辈的旧疾,自然也有七成把握,能治好前辈的旧伤。” “七成把握!”鲁妙子深吸一口气,叹道,“老夫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敢相信困扰老夫二十余年的旧伤,竟然有一天能够治愈。好!尤老婆子所说,果然不是诓我的,只是我在见到她时,她看起来旧疾尽去,不再咳嗽连天,却又修身养性,不动气,不动手,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笑道:“因为我跟她说过,旧疾虽去,却得静养三个月才能万无一失,看来尤老前辈是听进去了。” 鲁妙子看着罗飞羽,眼睛眨巴着,再次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你这是在诓她的,对不对?” 罗飞羽嘿嘿笑道:“那倒也不是完全诓她的,不过在治好她的旧疾之后,她就可以跟人动手,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小子,连尤老婆子都敢戏耍!”鲁妙子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说道,“你就不怕她的披风杖法?!” 罗飞羽说道:“前辈不说,我不说,她如何知道呢。再说了,我也是为她好,凤儿也是希望她不要轻易动气,她现在这样,岂不是挺好!” 鲁妙子哈哈大笑,十分开怀,说道:“尤老婆子说得没错,你的确是在谁面前,都能谈笑自若。可惜时间不早,你还有要紧事要去办,不然我们可以边喝边谈,直到天亮。” 罗飞羽说道:“我没有要紧事要去办啊。虽然我看在一百两黄金的份上,答应美人儿场主,为她带路,去烧毁四大寇的粮仓,那也还没到出发的时候。” 鲁妙子摇头苦笑道:“你这点花花肠子,老夫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你跑到飞马牧场来,又不是为了黄金,而是为了飞马牧场。好了,你可知道,那栋小楼里的住的是什么人?” “住的是谁?”罗飞羽顺着问道。 鲁妙子狡黠笑道:“也是你的老相好!” 罗飞羽一愣,脱口而出,说道:“不会吧,难道是沈落雁那个婆娘?” “嗯?你跟沈落雁还有一腿?”鲁妙子反问道。 348 天鹰峡 罗飞羽一乐,摇头道“没有的事,沈落雁她现在恨不得杀了我。” “不是她。不过如果不是你那么一搅和,李密本是北方诸雄中的霸主,她倒也会来争夺飞马牧场。”鲁妙子说道,“只有现在么,李密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那会是谁呢?”罗飞羽是真的一时没想起来。 鲁妙子狡黠笑道“这还是个美妙寡妇……” “原来是她!”罗飞羽一点就明,摇头道,“她可不是我的什么老相好!在九江时,她倒是把我给骗到了,只不过我在襄阳,撞破了她和襄阳城主钱独关之间的事。” “原来是这样,那她的确不是你的老相好!”鲁妙子正色说道,“那你现在更该清楚,你是有要紧事要去办的。” 罗飞羽叹一口气道“这种没钱收的事,又不得不去办,真是让人无奈。不过怎么回事,飞马牧场里有接应和通风报信的内奸?” 鲁妙子点点头说道“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只能看你能不能找出来内奸了。等等,你先别急着走,我给你一样东西,还会告诉你去哪里办事。” 罗飞羽本来已经站起身来,闻言又坐了下来。鲁妙子从里间拿了两样东西出来,一对钢爪,还有一张薄薄的东西。 那是一张面具,薄薄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而成,肤色相当自然。 “这张面具,就适合你做一些需要隐藏身份的事,你现在正用得着。”鲁妙子说道,“至于这对“飞天神遁”,乃老夫精心打造的利器。当年全赖之以逃脱阴后祝玉妍这个老妖妇的追杀!” 这对“飞天神遁”,制作精良,小巧精致,鲁妙子指导罗飞羽戴上手腕,告诉他怎么样使用。 罗飞羽道声谢,辞别鲁妙子,下楼而去。 鲁妙子走到二楼窗前,扶栏往外看,窗外夜风习习,月光如水,竹影婆娑,根本就看不到罗飞羽的身影。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鲁妙子摇头自言自语。 …… 飞马牧场所在的山谷,四周群山环绕,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可是这些地势险要的山区,虽然普通大军难以通行,但是却挡不住武林高手。身负轻身功夫的高手,虽然穿过山区会费些工夫,却足够来去。 不过飞马牧场在此地经营百余年,自是早就把周围的地形探了个底朝天。哪些地方是关隘所在,也都做了相应的部属,建起堡垒扼守,派驻高手坐镇。 鲁妙子给罗飞羽讲述的與图,就更为详细,不但列出飞马牧场扼守的通道,还有那些被飞马牧场所忽略的地方。 罗飞羽跟踪那道窈窕身影进入大江联那位寡妇盟主郑淑明落脚的小楼,虽然没有探听到到底是什么事,却能够猜得到,这必然是飞马牧场的内奸向郑淑明通报飞马牧场的动向,也就是即将派出一队人马,前去袭击烧毁四大寇的粮仓。 几方面的信息综合在一起,就如同拼图一样,已然能够拼凑出大致完整的全景。 在江淮军攻下竟陵之后,襄阳城主钱独关也整合四大寇,勾结飞马牧场的内奸,前来谋夺飞马牧场。 如若他再与迦楼罗王朱粲联手,攻下南阳,整个势力也就会异军突起,声威大振。 郑淑明派出的高手,想要及时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从后山上山,再绕个大弯,从飞马牧场山谷左侧,越过天鹰峡,再在山里走个十多里,即可出山。 只是天鹰峡最为狭窄的地方,也足足有十多丈。即使是武林高手,也无法一跃而过,只能借助于飞索,先爬下数十丈,再从峡谷中凸起的石岩上,跨越数丈的距离,抵达对面石岩,再攀援而上,才能跨越。 如此折腾,当然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所能做得到的。故而在天鹰峡,飞马牧场并没有建起堡垒,而是就这么放着。 而罗飞羽要做的,就是先一步赶到天鹰峡,在那里守株待兔,截杀郑淑明派去通风报信的人即可。 这样郑淑明和内奸以为消息已经传递出去,实际上外面围攻飞马牧场的四大寇却一无所知。如此有个信息差,就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鲁妙子的这对“飞天神遁”,的确是神兵利器。罗飞羽只是稍加琢磨,就掌握了使用诀窍。还没赶到天鹰峡,他就能用得相当娴熟。左右钢爪轮流使用,收放自如,最长距离,一次就可以跨越十来丈,完全是足不沾地,方便快捷。 月光下的天鹰峡,更是显得幽深静谧。探头往下,看到的只是幽深的黑暗,如同无底深渊。 罗飞羽没有什么畏惧之色,可谓艺高人胆大,没有借助飞天神遁,而是凭着双手,一路攀滑下去,在距离突出的石岩上两三丈的距离,松手跳了下去,无声无息地落地。 对面也是一块凸出的岩石,错落如犬牙,最窄的地方,只有数丈的距离。罗飞羽起跑,纵身一跃,就稳稳当当地落在对面凸出岩石上。 月光照不到天鹰峡底下的山崖里,罗飞羽隐身在岩壁阴影中,与四周的阴影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等着。 他相信鲁妙子的判断。 时间一点点过去,玉兔西沉,夜风渐渐大了起来,远远近近的树林发出呜呜的低沉声响。 罗飞羽在似睡非睡之间,心中一动,睁开双眼,恰好听到对面的山崖顶上,有块落石掉落下来,掉在凸出的岩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月光之下,对面山崖顶上,显出一道人影,正在那里探头往下看。 他不是谨慎小心,而是在寻找合适是路。过不多时,这道身影就从对面山崖顶上开始往下滑溜,不是攀爬,而是滑下来的。 此时在山崖顶上,又显出一道人影来。 他们准备齐全,自带钩索,一前一后,在一个人落到凸出的岩石上时,另一个才往下滑溜。 两个人很是小心翼翼的。在凸出的岩石对面准备妥当,收起钩索,在前一人腰间系好绳索,另一人站在那边拉好,才一跃而起,往这边的凸出岩石纵身而来。 如此做到万无一失,等到两人都安全跃过,才开始低声商量着,如何爬上去。 罗飞羽很耐心地等着,直到其中一人攀爬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隐身的阴影中一掠而出。 。 349 求死 站在凸出岩石上的那人,正在仰头看着,那曾想得到,这里隐着有人,而且还是等到现在才现身,且还是无声无息的拔刀袭来。 月色之下,罗飞羽如一道幽灵,迅速掠近。 “小心!”攀爬在岩壁上的那人,反而先一步发现罗飞羽的身影,脱口而出,出声示警。 可是此时已经晚了,罗飞羽蓄势已久的一刀,已然无声无息地当头劈至。 这个人影背着一根长铁棍。事发突然,他连背上的长铁棍都来不及取下,就骤然一惊,往后飞退。 刀光如黑暗中掠过的死神,如影随形,跟着他而动。罗飞羽这一刀,并未因为此人飞身后退而有所落空,如同早就料到此人会如此反应一样,刀势不变,还是刚才的那一刀。 山崖上,一声低喝,那人直接从数丈高的岩壁上纵身跃下。人在空中,双手从后背上抽出一长一短两支枪,凌空扑来。 他形如老鹰扑兔,来势凶猛,其实也是因为他救援心切,急着为同伴解围。 罗飞羽仿若没有察觉一样,仍是一刀追杀。 那人低喝一声,反手从后背抽出长铁棍,双手举起招架。 绣春刀劈上长铁棍,却无声无息,没有预料之中的呯然大响。刀势汹汹,落刀却没有声响,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地。如此巨大的反差,让人难以置信。 那人心里充满疑惑,用劲举空了的感觉,让他气血翻涌,很是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长铁棍上,却传来一股巨力冲击,如同一座大山砸了上来一样。狂暴的螺旋劲气,循着长铁棍,朝他双手汹涌袭来。 如此错位的劲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那人一声闷哼,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往后倒退,完全控制不住。 “金波兄小心!”跃在空中的那人大喊一声。 “胖煞”金波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如何不知道此时要小心。可是现在,一招失去先机,他就失去了主动,此刻被一刀劈退,再退几步,就是深渊悬崖了。 可是他此刻别说反击,就是稳住身形,都难以做到。 电石火光之间,绣春刀顺着长铁棍,削了过来。金波脚下停不住,左手立时撒手,躲过一劫。 就在他右手强行运劲,想要抡动长铁棍,顺势反击一招时,猛然惊现对方的刀并未一掠而过,而是贴在长铁棍上,斜掠而下,同时刀光像是变长了些,要把他的左胸给切开。 他意识到这一点,心中也有好几种应对之策,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只来得及微微转身,刀光就一掠而过,左胸一阵冰凉划过,快得根本就没有痛楚。 胖煞金波心里一阵疑惑,心里以为刚才这只是错觉而已。可是紧接着,左胸如同爆裂了一般,一道道螺旋劲气,如同炙热的火球,循着经脉四窜,肆意横行,凶猛霸道。 啊! 胖煞金波惨叫一声,声音像是漏气的猪泡,泄气得如此迅速,以至于他的惨叫声都像是随着这口气而倾泄一空。 惨叫声中,尚在空中的那人大叫一声,“金波兄……” 胖煞金波的胖壮身形诡异地往上斜飞而起,长铁棍脱手,整个人完全是不受控制的,飞起在空中,越过凸起的岩石边缘,划过一道弧线,掉下黑漆漆的深渊悬崖。 而此时,空中的那人尚未落地,仍在空中飞扑而来。 从罗飞羽现身,到连续变招,最后一脚踢飞胖煞金波,也就只是电石火光的一刹那工夫,可是却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罗飞羽转身,提刀,在另一人落地之时,没有乘势发动攻击,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人?”那人问道。 罗飞羽冷笑着,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冷哼一声道:“你是飞马牧场的人?” “那是当然!”罗飞羽傲然答道,“你当飞马牧场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人沉默以对。罗飞羽接着说道:“刚才那是你的同伴,胖煞金波?那么你呢,莫非就是金银枪凌风?!” “哼!你倒是有些眼光!”金银枪凌风冷冷地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随手挥了下手中的绣春刀,说道:“你和胖煞金波成立“拥李联”,结果李密盛极而衰,几番折腾,却再无当初声势。怎么,现在你们两个投靠到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的手下了么?说吧,郑淑明派你和胖煞金波连夜出飞马牧场,是要通报什么消息?” “你不是飞马牧场的人?!”金银枪凌风心中大震,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真的想知道?”罗飞羽反问道。 凌风此时畏惧不前。刚才罗飞羽一连变招,杀的同伴胖煞金波连连后退。但是最后那一招,金波是如何飞身而起,掉落深渊悬崖的,他在空中竟然都没有看清楚。 胖煞金波的武功,与他在伯仲之间。两人相拼,他也没有必胜之把握。 故而在罗飞羽面前,凌风感觉到畏手畏脚,只要一动手,最终的结局,多半也是与胖煞金波相同。 更为可怖的是,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可是对方却对他和金波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你和金波并非大江联的人,为何会听从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的号令?她派你和胖煞金波连夜出谷,是要通报什么消息?”罗飞羽再次问道。 “哼!你真的很想知道?!”金银枪凌风冷冷答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还以为自己能逃得出这个天鹰峡。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会饶你一条性命!是飞马牧场的何人向郑淑明通风报信?” 凌风冷哼一声,双手一摆,一长一短的金银枪交叉摆在身前,摆出一副死战到底的架势。 罗飞羽提起手中的绣春刀,淡然道:“好吧,既然你一心想死,打死也不开口,我就成全你和胖煞金波去做个伴吧。” 话音刚落,罗飞羽跨前一步,绣春刀如同随意一刀劈出那样,在有意无意之间,直奔凌风的面门。 凌风心中骇然。 350 准备出发 只是一动手,金银枪凌风终于体会到胖煞金波当时面对的是什么境况。这一刀,无迹可寻,简简单单,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变化,让他攻无可攻,避无可避。 一刀之威,竟然让他有一种想要丢弃手中的金银双枪,转身就逃的冲动。 不过金银枪凌风毕竟是江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高手,实战经验丰富,修为也算得上是高手,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在这个天鹰峡的特殊环境下,他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断喝一声,一长一短两支金银枪交错飞起,以攻为守,长的银枪直刺过去,短的金枪在身前,护住胸前。 砰砰两声闷响,凌风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往后噔噔噔连连后退。 这还只是表象,凌风握着金银双枪的双手,此刻酸麻难耐,差点就握不住枪杆。循着经脉攻入体内的劲气,十分怪异,左手炙热异常,右手却是一片冰寒,令他大吃苦头,只能凭着一身蛮横的内力修为,不顾一切地强行压制。 “这是一刀。”罗飞羽说道。 “一刀?”凌风站稳脚跟,却一直在努力运劲与双臂经脉里的一冷一热螺旋劲气相抗,强忍着痛楚冷冷问道。 罗飞羽说道:“是的,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一刀!怎么样,恢复过来了没有,接下来的一招,就是双飞!” 凌风眉头一紧,心中一震,猛然如电石火光闪过,脱口而出,“你……不是飞马牧场的人!你是……” 罗飞羽打断他的目瞪口呆,说道:“怎么,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你……”凌风心中既怒且气,怒目圆睁,看着前方罗飞羽的模糊身影,猛然之间,转身往悬崖壁纵身而起。 他尽其所能,只能行险一试,在一口气力竭时,脚尖在凸起的岩石上一点点借力再此腾空而起。 这么做,只要一个闪失,他就会前功尽弃,失足掉落下来。高达数十丈的岩壁,可不是他的血肉之躯所能承受得了的。 可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竭尽所能,试图逃离这里。 如此几次,每一次都很幸运地,找到了可供借力的凸起岩石。只是越往上,这样的好事就越少。再一口气力竭后,无处可借力,凌风右手一挥,右手的金枪插入岩壁,手一扯,借力而起,再脚尖适时在金枪枪杆上用力一蹬,成功继续往上升腾而起。 接下来,银枪也被他插入岩壁,留在天鹰峡。可是饶是如此,最后的数丈距离,他还是无法一蹴而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紧抓住岩缝和细小的凸起,如同壁虎一样,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个攀爬的速度,完全就是一气呵成,远超凌风平时的表现。当他终于一跃而上,攀上岩壁顶端,心里长吁一口气,正要放开双脚,撒腿狂奔时,突然听到旁边的那块大石头后面,有个人说道:“怎么回事?想要逃命,怎么还会这么慢?!” 凌风一颗心直坠入地底深处,刚刚泛起的喜悦,此刻完全被绝望所笼罩,转过头,看着坐在大石头上的那个身影,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罗飞羽在大石头上悠然站起身来,说道,“你眼里的天堑,在我眼里,也就只是一道沟坎而已。我早就说过,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能就会饶你一条性命。可是你拒绝了。现在,你还知道,自己做的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吧。” 凌风如梦中初醒,低喝一声,飞身掠起,朝罗飞羽所在的反方向逃走。 与此同时,罗飞羽如一只大鹰,从大石头上腾空而起,手中的绣春刀,映照着如水的月光,如有流光在流动,带着一片刀光,从天而降,笼罩住凌风的身影。 凌风身形速度很快,可是罗飞羽的速度更快。刀光落下,凌风低声呼喝不断,竭力抵挡,一声长长的惨呼,刀光落地,凌风的身形在月光下如喝醉了酒似的,东倒西歪,踉跄着左右摇摆,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地。 金银枪凌风毕竟不是天君席应那样的高手,在罗飞羽的天刀九式面前,连第二式双飞就没能挺得过去,颓然倒地。 这主要也是因为,凌风是先没有了必战的决心,然后又在竭尽全力超水平发挥攀爬峭壁之后,发现罗飞羽后发先至,早就在上面等着,而他竟然还没发现罗飞羽是如何爬上去的,故而内心震惊,心智被夺,转身想逃,故而才连一招都撑不下去。 罗飞羽施施然走过去,在凌风身上仔细搜索了一圈,除了随身的钱囊,以及一本金银枪法的武功秘籍,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罗飞羽收起这些东西,直接将凌风的尸体扔下悬崖,然后攀爬下去,顺手把他的金银双枪拔出来,一并扔了下去。 所谓的金枪银枪,都不是真的金和银打造,只是金色和银色而已。一长一短,两支枪,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带着反而是个累赘。 天鹰峡底,除了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喀喇声响,很快就恢复沉寂。眼见着东方已微微开始发白,罗飞羽快马加鞭,往飞马牧场里赶。 还好,在天色微微发亮时,他就赶回到落脚的小楼,一溜烟地窜了进去,进到房间里,抓紧时间静坐调息。 忙碌奔波一夜,除了没有查出来飞马牧场的内奸是什么人,其他各方面都是大大超出预期。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前来敲响房门。罗飞羽洗漱完毕,来到一楼,二执事柳宗道已经在这里等着,含笑问道:“两位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很好!”罗飞羽连声答道。白文原则是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什么表情。 柳宗道哈哈笑道:“那就好,场主有请,两位请。” 他亲自陪着罗飞羽两人,与罗飞羽并肩而行,走出几步,柳宗道眼望着前方,轻叹一口气,轻声说道:“从鬼见愁到山脊通道,全是陡峭山坡和密林,十分难行。听虚先生说,是林兄弟劈砍出来的一条通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藤蔓丛生,这条通道过段时间,就有会变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柳宗道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罗飞羽问道:“怎么?是要出发了吗?” 351 带队 柳宗道点点头,低声说道:“场主准备亲自带队。” 罗飞羽愕然,看着柳宗道说道:“这个时候,场主怎么能离开飞马牧场城堡?” 柳宗道苦笑道:“我等也是如此规劝,可是场主执意如此。待会儿,林兄弟可以再劝劝她。” 罗飞羽说道:“场主如若需要有人保护她的安全,我可以胜任,不过得收钱办事。” 他说得一本正经,柳宗道就有些诧异,转头看着罗飞羽,一时无语。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场主府。昨天见到的那些人都在,只是没有见到冯歌,见到罗飞羽两人跟着柳宗道一起进来,一个个都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罗飞羽坐下问道:“是要正式出发了吗?” 众人都转头看过来,场主商秀珣坐在主座上,点点头道:“是的!你们两个可是已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罗飞羽答道,“请问是哪位带队?哪些人留守?” 场主商秀珣答道:“事关重大,我亲自带队!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留守,就这么定了,各位赶紧去准备,一刻钟后出发!” 一声令下,眼见着众人都没有起身,都没有动,场主商秀珣脸色就有些不豫。罗飞羽皱皱眉头说道:“场主亲自带队,似有些不妥啊。万一期间城堡里有些什么变故,场主不在,就不大合适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场主商秀珣脸色一紧,冷冷地说道:“飞马牧场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前来置喙?这事已经确定,你们还不赶紧去准备?!” 听到场主商秀珣如此说,众人这才齐刷刷起身,答应一声,鱼贯而出。 虚行之经过罗飞羽身边,低声说道:“林兄弟,借一步说话。” 罗飞羽起身,跟着虚行之出门。虚行之低声说道:“林兄弟,场主执意要亲自带队,众人苦劝无果,一路上,你多担当点。” 罗飞羽问道:“是谁让你叮嘱我这么一句的?” 虚行之答道:“大管家商震特意让我叮嘱林兄弟一声。”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飞马牧场里,哪个人值得信任,没有问题?” 虚行之一愣,愕然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飞马牧场里有内奸!”罗飞羽淡然说道,“你留守城堡,注意安全。” 虚行之深吸一口气,愣愣地看着罗飞羽,满脸震惊,说不出话来。 罗飞羽接着说道:“还不知道是谁,不过肯定是昨天在座的人之中!大江联的那位俏寡妇正在飞马牧场做客,这可不是巧合,还有大江联的高手,只怕已经潜进来不少。” 虚行之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愣愣地说道:“这……可属实?”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你最好去单独见一见场主,不要提我跟你说的这事,她肯定不会相信,只要她能下一道命令,镇守关隘的冯歌等人,不管城堡这边发生了什么情况,没有场主的亲自下令,不能离开关隘,不能打开城门,就能确保关隘不失。” 虚行之深吸一口气道:“好!我这就去见场主。只是这个内奸……” “反正场主肯定不是内奸,其他人也许都有可能,”罗飞羽说道,“只是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说这些也没有人相信,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虚行之点点头,转身匆匆进屋。罗飞羽则漫步到广场边缘,看着眼前一层层螺旋式展开的城堡。 白文原站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罗飞羽转头说道:“怎么,可是看到什么了?” 白文原抿着嘴,点点头。 罗飞羽说道:“多看,少说。” “是!”白文原答道,闭上了嘴巴。 过不多时,虚行之出来,没有再跟罗飞羽说话,而是远远地点点头示意,就脚步匆匆而去。 一刻钟后,大队人马悄然出发,没有从城堡正门,而是从后门穿出,直接上后山。 罗飞羽和白文原在前带路,跟着两人的,就是场主商秀珣,以及她的贴身婢女,众人都叫她馥大姐,其实她只是个妙龄女子,身段匀称,神情娴静端庄,姿容秀美,比商秀珣看起来还要小那么两岁。 除此之外,除了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留守,就是其他三位执事带队随行,大执事梁治,三执事陶叔盛,四执事吴兆汝。 带来的三百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个个气宇轩昂,一看就知道功夫不错。 前面两个时辰的路程,都是飞马牧场范围内的山路,没有什么艰险。到了午后,众人跟着罗飞羽和白文原钻进密林里开辟出来的通道,速度就陡然降了下来。 通道只能通过一个人,两旁是密不透风的密林,藤蔓丛生,即使是午后的阳光,也照射不下来,显得昏暗潮湿。 通道底下,斩断的藤蔓散落一地,如同铺设的地毯。山势陡峭,又都是下坡,时不时就有人不小心滑跌,全赖其他人伸手帮扶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罗飞羽走在前头,速度并不如何快,却走得极为轻松随意,每一步踏出,脚下就恰好有石头落脚,稳稳当当的,跟走平地一样。 跟在他身后的白文原,就没有这么轻松自若。然后就是场主商秀珣,以及跟着她的贴身婢女馥大姐,就更是走得小心翼翼。 如此走走歇歇,待到日头西沉,暮色降临,密林里就更是昏暗如夜,全靠着点起的火把,才能照亮眼前的路,不至于睁眼瞎。 亥时时分,走在前头的罗飞羽,突然停了下来,并转过身,看着跟上来的众人。 “怎么回事?”美女场主商秀珣蹙眉问道。 她的额头上,微微透着汗意,脸蛋在火把光映照下,红扑扑的。 “已经到了。”罗飞羽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鬼见愁。众人就地歇息,我去前头看看情况。”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商秀珣说道。 罗飞羽不置可否,说道:“不能点火把,你得小心点才行!” 商秀珣瞪了罗飞羽一眼,没有吭声,却带着贴身婢女馥大姐踏前一步,示意罗飞羽在前面带路。 其他人就地歇息,白文原则找了个树根,直接坐了下来,闭上双眼,静坐调息。 352 搭把手 没有火把照亮,路就更难走了。只是这对罗飞羽来说,不是个什么难事,但是在后面跟上来的美女场主商秀珣两人,就有些寸步难行的感觉。 一刻钟后,罗飞羽在前头站定,商秀珣来到他的身后,放眼看去,只能看到底下的山谷里,燃着几堆火堆,有士卒在此把守。 “底下就是鬼见愁,一段峭壁,下面就是谷地,”罗飞羽指着下面低声说道,“顺着谷道,再走个四五里的路程,就是粮仓所在的地方。” 商秀珣点点头,轻声说道:“此时是亥时,那就到子时出动。” 罗飞羽说道:“到时在这里,需得留人守着,并且留守的人还最好是来自三位执事的部属。” “为什么?”商秀珣不解地问道。 罗飞羽答道:“以防万一而已。” 商秀珣听出罗飞羽话里的意思来,没有吭声。馥大姐不解地说道:“万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以防万一而已。”罗飞羽淡然答道。 他现在还不准备说太多,除了把有内奸的事告诉虚行之之外,他不准备扩散。 而现在的情况也很明显,商秀珣不会相信飞马牧场内部有内奸的存在。 商秀珣出声说道:“这样也无不可。好了,退回去歇息,子时出发!” 三人循原路退了回去。众人歇息的地方,还是点着些火把,没有完全一团漆黑。 罗飞羽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多管闲事,闭上双眼,静坐调息。四周很是宁静,偶尔有咳嗽和低语的声音传来。 子时一到,声音就多起来。商秀珣先召来三位执事,低声商议,让每人挑选出十人,在峭壁上留守,看守绳索。 大队人马到了峭壁鬼见愁顶上,无声地展开,准备好绳索,放了下去。 这些绳索长数十丈,直接到谷底。第一批下去的,都是执事和挑选出来的高手,以应付突发情况。 罗飞羽最先着地,完全没有战斗的架势,而是悠闲得像是在出游。等到商秀珣下来,罗飞羽低声说道:“很好,把守的人都在偷懒睡觉,没有人发现。” 商秀珣没有吭声。其他人落地,自觉往她这里靠拢过来,其中三位执事各自低声召唤各自的人马,在得到商秀珣的许可后,即各自散开,各行其事。 美女场主商秀珣年纪不大,颇有大将之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贴身婢女馥大姐,也很是干练沉着,配合商秀珣的命令,十分默契。 罗飞羽站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静静旁观。白文原着一直跟着罗飞羽,只是白文原的神情,就没有罗飞羽这么轻松自若。 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三位执事各自带一队人离开,潜到贼寇把守的营地,默无声息地同时发起攻击,只是一会儿工夫,夜风中传来几声惨呼,就没了声息。 三百人的队伍集中在一起,商秀珣径直与三位执事商议,由大执事梁治率两百人打头阵,四执事吴兆汝率五十人人居中,三执事陶叔盛带人殿后,鱼贯出发。 在大执事梁治带人出发后,罗飞羽走到商秀珣身边,低声说道:“我留下白文原在谷地这里守着……” 商秀珣看着他说道:“不需要!再说我也信不过他,也信不过你。” 罗飞羽不以为然,微微一笑道:“行,那我和小白就留在场主可以看得见的地方,以让你放心。” 虽然不知道内奸是谁,罗飞羽建言商秀珣在峭壁鬼见愁上留下三十人把守,还分属不同的执事,还把绳索全部给收了回去。如此也该当有备无患,无需太过担心。 如今三位执事各自带队出战,即使有什么小心思,此时也来不及了。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商秀珣和她身旁的馥大姐都是瞪了他一眼,显是颇为不满。 众人沉默而行,没有打火把,就在月色,沿着谷道疾行。 罗飞羽三人赶到时,梁治所率人马已经投入战斗。整个谷地里,火光冲天,战斗激烈。 飞马牧场一方有备而来,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又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战士,战斗起来大占上风。 可是把守粮仓的贼寇人多势众,足足有数百人,在初期的慌乱之后,迅速稳住阵型,虽然已经被飞马牧场战士杀进谷地,却仍把守着通往粮仓入口的通道,死战不退。 左右粮仓里面的四座箭楼,贼寇弓箭手居高临下,给攻击的飞马牧场战士以极大的干扰。 商秀珣镇定自若,左右一扫,当即沉声下令:“弓箭手!压制箭楼!” 大执事梁治所率两百战士,全部是战士,带来的弓箭手五十人,都集中在商秀珣所率的中路。这些人在四执事吴兆汝的号令下,立即上前,分为两队,弯弓搭箭,对准箭楼里的贼寇,展开反击。 嗤嗤声不绝于耳,利箭射出,战果虽然一般,还是有贼寇在箭雨中翻身掉落下来,惨叫不断。 罗飞羽站在美女场主商秀珣身旁。商秀珣镇定自若,贴身婢女馥大姐手握长剑,目光炯炯,左右扫视,防备有人袭击。 其实在场主商秀珣身后,还跟着一队十二人的护卫,个个都彪悍得很,手提长刀,更妙的是,每个人看得方向都不一样,可谓防卫十分严密。 白文原紧抿着双唇,虽然没有罗飞羽这帮神情自若,却也空着双手,没有拔剑。 场主商秀珣道还好,全神贯注于战场情势的变化。可是身边的爱婢馥大姐就不一样,目光扫过罗飞羽身上,就轻轻蹙上一蹙,显是觉得很惊奇。 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罗飞羽露出一脸微笑,说道:“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和小白这各一百两黄金挣得太容易了?” 商秀珣微微一愣,馥大姐撇撇嘴,不满地答道:“那可不是!” 罗飞羽笑着对白文原说道:“看来我们两个也得干点事,不然会被人说成是吃白食的哩。” 商秀珣和馥大姐瞪了他一眼,白文原仍旧绷着脸,紧抿着双唇,快步上前,从中箭的弓箭手手中接过硬弓,箭筒放在脚边,立时有其他的飞马牧场战士过来,把中箭受伤的弓箭手搀扶着,撤离到后方。 白文原也是一身飞马牧场的战士劲装,弯弓搭箭,嗤的一箭射出。 353 人头 商秀珣和馥大姐立时眼前一亮。 白文原这一手,明显就不一样。看起来像是随手一箭射出,可是左前方箭楼上,立时就有人啊的一声惨叫,从箭楼上掉了下来。 只见白文原一箭接一箭射出,箭无虚发,有他参战,只是片刻工夫,就扭转局面,射得左前方箭楼上无人敢露头,火力大减。 “这下我们不会是被当做吃白食吧。”罗飞羽笑着对馥大姐说道。 馥大姐冷哼一声,嘴角却蕴着一丝笑意。白文原这样的高手一出手,等若是救了好几个飞马牧场的战士。 就在这时,她猛然低喝一声“小姐小心!” 话音未落,她就往前一步,准备挡在场主商秀珣身前。 商秀珣拔剑在手,可是还没有罗飞羽那么快,只见刀光一闪,那支直奔商秀珣而来的冷箭,如同一条被斩去毒牙的毒蛇,跌落在地。 馥大姐酥胸起伏,显是被这一箭吓得不轻,就连商秀珣也是心中一惊,只有罗飞羽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收起绣春刀,看向这支冷箭射来的右前方,说道“看来正主儿终于按捺不住了。” 话音刚落,右前方的箭楼上,有人哈哈大笑,手中弯弓如满月,羽箭对准商秀珣,朗声说道“我说是谁来了,原来是飞马牧场的美人儿场主大驾光临!怎么,美人儿场主是准备委身于我,变成床上一家亲,那就什么事都好商量哩。” “这人是谁?”罗飞羽问道,似是没看到商秀珣脸上的慍色,更没看到馥大姐双眼中的怒火。 馥大姐恨恨地答道“这就是四大寇里排行老三的房见鼎,又被称为鸡犬不留。” 房见鼎额头上长着一颗肉瘤,体型粗壮结实,背上交叉背着两根狼牙棒,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在那里嘿嘿淫笑。 罗飞羽说道“场主觉得,这个寸草不留的头颅,值多少两黄金?” 馥大姐愕然看向罗飞羽,不可置信。商秀珣冷哼一声道“你不要低估了他,能够在这些贼寇里称王称霸的,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角色。” 罗飞羽看着箭楼上的房见鼎,淡然说道“好不好惹没关系,场主只要告诉我,他的头颅值多少两黄金就好了。” 山谷里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在白文原以惊人的箭术,凭一己之力,压制住左前方的箭楼之后,飞马牧场这这边就开始慢慢占据上风。 “五十两黄金!”馥大姐抢在商秀珣之前喊出声。 罗飞羽哈哈一笑,仰头对着右前方箭楼上的房见鼎说道“鸡犬不留房见鼎,场主说了,你的头颅值五十两黄金,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我可要来取你的头颅了!” 房见鼎仰头狂笑,高声道“好一个狂妄的小子!看我一箭射你个透心穿!” 话音未落,嗤的一声响,羽箭离弦,直奔罗飞羽面门射来。 罗飞羽站在原地不动,伸手一抄,羽箭被他抓在手中,轻轻巧巧得如同探囊取物一样。 与此同时,罗飞羽身影一晃,看起来就是往前迈出一步,可是却快得令人咋舌,如此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几步就跨到飞马牧场战士背后,身形陡然升腾而起,如同一只大鸟,落向粮仓所在的粗木栅栏。 白文原配合得十分默契,深吸一口气,在罗飞羽身形升腾而起之前,就连珠箭射出,射向右前方箭楼里的贼寇。 箭楼里的贼寇,纷纷对准空中的罗飞羽,放箭射来。白文原和其他的飞马牧场战士,也集中火力,加以还击。箭楼里,惨叫声不断,可是第一轮数支羽箭,还是凌空射向空中的罗飞羽。 馥大姐惊呼一声,伸左手掩住小嘴,双眼瞪得大大的,满脸震惊。商秀珣亦是双目涟涟,看得目驰神摇。 如若罗飞羽真个儿能杀得了鸡犬不留房见鼎,贼寇防线立刻就会崩溃。 她虽然比馥大姐眼光要精准些,一路上观察到罗飞羽行走陡峭山坡如走平地,知道罗飞羽轻身功夫不错,但万万没想到,罗飞羽功力如此强悍,兼且胆识过人,竟然真的敢孤身去杀房见鼎。 一时间,战场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到空中的罗飞羽身上,关注到罗飞羽和房见鼎这一战上。 房见鼎神色凝重,断喝一声,再次一箭射去。 罗飞羽此刻整个人跃起在空中,全身都是空门,正是最容易遭到弓箭射杀的危险时刻。 而粗木栅栏高达三丈,箭楼更是高达七八丈,距离粗木栅栏还有个两三丈的距离。罗飞羽想要杀上箭楼,就得跃下粗木栅栏,再攀上箭楼才行。 罗飞羽振臂一甩,几乎就是在房见鼎射出一箭的同时,手中的羽箭嗤的一声飞出,射向房见鼎。 与此同时,他在空中拔刀在手,刀光闪落,射向他的羽箭无一落空,如断掉羽毛的飞鱼,往地上坠落。 房见鼎大喝一声,弃了手中的硬弓,反手抓起背上的狼牙棒,挥向射来的羽箭。 呯! 一声闷响,房见鼎竟然被这支羽箭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罗飞羽已经跃上粗木栅栏,在粗木栅栏削尖的尖刺上,纵跃如飞,横跨数丈的距离,扑向箭楼。 当他人在空中时,整个身形陡然转变方向,变得斜斜向上,直往箭楼顶端飞去。 这很是诡异。只有商秀珣这样的高手,能看到罗飞羽是在空中时射出钢爪,抓上箭楼的顶端,凭借着这股拉扯之力,才能如此诡异地在空中改变方向。 房见鼎怒喝一声,双手各握一根狼牙棒,砸上箭楼这侧的护栏。 商秀珣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罗飞羽射出的钢爪,就正抓在箭楼的护栏上。房见鼎显是也在瞬息之间,就想到这一点,故而才施出这一招。一旦护栏砸碎,罗飞羽无处借力,整个人就会失去这股势头。掉落下来。 砰! 呯然大响声中,木屑横飞,整座箭楼都摇晃如要垮塌了一般。 可是罗飞羽的升腾之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陡然加快,整个人腾上空中。只是在他堪堪要踏足箭楼时,房见鼎满脸狞笑,左右手狼牙棒横扫,拦腰扫过去。 。 354 黄金 啊! 馥大姐紧张得惊呼出声,极度紧张,左手抓住商秀珣的手臂,扣得紧紧的。 以她看来,罗飞羽此时在空中避无可避,房见鼎又眼光毒辣,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狼牙棒横扫之处,就正好是罗飞羽的腰间。这一下,即使罗飞羽能够硬拼,也会吃上大亏。 别说馥大姐紧张,就是商秀珣,也是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得双眼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这一瞬间。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罗飞羽身形似是在空中停滞了一下,旋即往右侧斜着飞掠,堪堪避过房见鼎狼牙棒横扫。 他整个人在空中一个翻滚,站上箭楼一角的立柱顶端,以金鸡独立之势,居高临下,看着房见鼎。 好! 战场之上,响起一阵轰然叫好声。飞马牧场一边,气势陡涨,士气如虹。 房见鼎手提狼牙棒,仰头看着罗飞羽,满脸凝重,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飞马牧场没有你这号角色!哼,五十两黄金,待我们攻下飞马牧场,你想要五百两黄金,都不在话下。” 罗飞羽哈哈笑道“怎么,你是怕了么?” 房见鼎冷笑一声,说道“怕?你不是飞马牧场的人,何苦要为飞马牧场卖命?为了黄金?飞马牧场的黄金,都是我们的!” 在罗飞羽和房见鼎一高一低,在那里说话时,馥大姐不解地说道“林大哥这是在干嘛?在跟房见鼎这个该死的家伙谈价钱吗?” 商秀珣转头一瞪,低喝道“不要乱说!” 馥大姐低下头,不敢吭声。 在两人身旁,白文原仍旧一箭接一箭射出,百忙之中转头说道“放心,房见鼎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右前方的箭楼上,房见鼎怒喝一声,大踏步上前,手中狼牙棒横扫,呯的一声,砸碎罗飞羽站立的立柱。 与此同时,罗飞羽却腾空而起,在空中时拔刀在手,一个腾翻,头下脚上,刀光霍霍,凌空飞扑。 这种招数,让人十分诧异。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不好发力,也难以灵活应变。 旁观的众人,都是心中大惑不解。可是身在局中的房见鼎,却心下骇然,抬头所见,尽是一片刀光,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房见鼎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狼牙棒往脚下一杵,砸破箭楼木板,在一片喀喇声响中,整个人跟着掉落下去。 箭刀光闪现,罗飞羽追进箭楼破洞里。刀光所至,箭楼碎裂如豆腐渣,碎片四处溅飞,轰然坍塌,声势惊人。 旁观者中,馥大姐再次惊呼一声,伸手掩住小嘴,满脸震惊。商秀珣亦是双目紧缩,一颗心砰砰直跳。 飞马牧场的战士,士气大振,眼看着就要突破贼寇的防线。 粗木栅栏里面,响起一声怒吼,然后是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箭楼完全坍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窜上粗木栅栏,稳稳地站在粗木栅栏的尖顶上,右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面目狰狞,脸上的惊恐表情凝固在失去的那一瞬间,双眼圆瞪,额头上那颗肉瘤,十分显眼,正是刚才大言不惭的鸡犬不留房见鼎,可谓是死不瞑目。 罗飞羽朗声喊道“鸡犬不留房见鼎首级在此!还有人想要步他的后尘吗?!” 战场上,激烈的厮杀声都停滞了瞬间,然后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势震天动地,正是飞马牧场的战士信心大增。反观贼寇一方,则是防线立告崩溃。本还在奋力拼杀的贼寇,不约而同的,转身就逃,完全不顾身后挤挤攘攘的,全部是贼寇,以至于人推人,人挤人,不要命似的,完全就是什么都顾不上。 如此战果,就是罗飞羽也完全没有想到。 战斗尚未结束,却胜负已分。罗飞羽从粗木栅栏上纵身而下,来到商秀珣等人面前,把手里的房见鼎首级拎起来,展示给众人看。首级脖颈上的切面光滑,显然是一刀斩断的。此刻鲜血犹自在滴滴滴落。 “你……真的杀了他!”馥大姐惊喜交加,欣然说道。 罗飞羽孤身深入,成功诛杀鸡犬不留房见鼎,立时就令得贼寇防线崩溃,作用之大,自是怎么说都不过分。 罗飞羽微微一笑,振臂一甩。房见鼎的首级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进粗木栅栏里头。 “确认这是鸡犬不留房见鼎的头颅就好,五十两黄金,如今货已经验过了,这笔生意算是做成了。” 馥大姐脸上难掩欣喜之色,商秀珣冷哼一声道“你当飞马牧场是什么地方,答应的事会不算数?哼!还真没见到你这么财迷的高手!” 罗飞羽喜形于色,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四大贼寇,每个人五十两黄金,加起来都抵得上一个朱媚了!” “林大哥你还准备杀光他们四个贼寇?!”馥大姐惊讶问道,双眼瞪得圆圆的。 “有机会当然会去杀掉他们几个,既是为民除害,又能挣得黄澄澄的金子,何乐而不为。”罗飞羽说道。 战场上的事,已经无需他们做什么,飞马牧场的战士分为几队,忙着在两个粮仓里泼上火油,准备点火。 山谷里,一片忙碌紧张,却洋溢着大战胜利后的欣喜。 罗飞羽站在商秀珣身边,边说话,边环顾战场四周。不经意间,他心中一动,眉头一紧,问道“三执事呢?怎么没看到三执事?” 馥大姐抢着答道“他也许是带人去粮仓里放火了吧,火油都是他带人背着的。” 罗飞羽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说道“能看到大执事和四执事,就是没看到三执事!场主……” 商秀珣也是不以为然,只是罗飞羽这么说,她也就转头吩咐道“让人去唤三执事过来。” 馥大姐立即传令下去。站在商秀珣身后的护卫,立时有几人飞奔而去。过不多时,有人急匆匆赶来,却不是三执事陶叔盛。 馥大姐解释道“这是三执事手下的副执事许扬。许老,三执事呢?去哪里了?” 后半句,馥大姐是直接问副执事许扬的。许扬年过五旬,身份地位都比馥大姐高得多。但是馥大姐是场主商秀珣身边的贴身婢女,最得场主商秀珣的信任,故而她在飞马牧场里的地位相当超然。 许扬手里提着烟杆,上面也是血迹斑斑,愕然问道“怎么?三执事没有来跟场主禀报吗?” 。 355 内奸 这一下,就是场主商秀珣的脸色都有些愠怒。 “禀报?”馥大姐蹙眉问道,“许老,这是怎么回事?” 许扬紧皱着眉头说道“三执事率队殿后,突然内急,让我带着人跟上大队人马,他随后赶来。战斗激烈,我都没有顾得上这事。” 罗飞羽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脸上却平静如常,说道“场主,还是召大执事和四执事过来一起商议下为好。” 商秀珣秀眉紧蹙眉,看着罗飞羽,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点头。馥大姐毕竟是她的贴身心腹,心领神会,对着许扬柔声说道“许老,劳烦你去喊一下大执事和四执事过来。” “是!我这就去!”许扬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待许扬走出几步,商秀珣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你似乎有话要说?” 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我的确有话要说,不过场主别责怪我才行。” “说!”商秀珣冷哼一声道。 “大事不妙了。”罗飞羽叹道,“三执事恐怕不是内急,而是另有所图。” 商秀珣脸色一变,馥大姐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林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说!” 罗飞羽问道“飞马牧场招待贵宾的小楼,那栋临崖小楼里,住的是谁?” 商秀珣眉头紧皱,瞪着罗飞羽。馥大姐瞅瞅商秀珣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答道“那是来飞马牧场做客的大江联盟主郑淑明。” “原来是她,恐怕有些麻烦了!大江联那位俏寡妇郑淑明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的女人!”罗飞羽说道。 “不要胡说八道!”商秀珣低喝一声,甚是不悦。 罗飞羽摇头叹道“看来她是场主的好朋友,但她是把场主都瞒过去了,且对场主这个好朋友准备暗中下手。我在襄阳的时候,就曾摸进城主府后院里头,然后凑巧就撞破钱独关与郑淑明的奸情。” 商秀珣脸色铁青,馥大姐满脸震惊,就连白文原也在侧耳倾听。 罗飞羽接着说道“那天晚上,我跟着朱媚和小白的马车到城主府,在门口看着小白护卫着朱媚进入城主府,然后是安隆这个大胖子,还差点被安隆感应到。故而我就摸进城主府后院,以为襄阳城主钱独关要在前厅招待宾客。结果,在城主府后院,钱独关和郑淑明奸情火热,然后两人才分头离开。” “那天夜里在城主府门口,你就在那里?”白文原突然出声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当然,你下马车之后,在城主府门口,还回头扫了一圈。” 白文原动容道“那天夜里,我在城主府门口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城主府里,我们的确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城主钱独关现身。” “还是说回正事,”罗飞羽说道,“郑淑明是钱独关的女人,她来到飞马牧场做客,四大寇立刻就围攻飞马牧场,这恐怕不是巧合。” 商秀珣紧盯着罗飞羽,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栋临崖的小楼?!” 罗飞羽挠着头,说道“好吧,我还是坦白好了。那天夜里,月朗星稀,漫漫长夜,我睡不着,就起来溜达溜达。然后,就发现有道窈窕的身影避开各处的护卫,进入那栋小楼。故而我猜测,飞马牧场里面,有人与那栋小楼里的人通风报信,还如此鬼鬼祟祟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只怕就跟我们带路来烧毁四大寇的粮仓有关。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当然不能等闲视之,故而就在那里守着,跟着那里派出来的两个人,到了天鹰峡,还把把那两个家伙给杀了。他们一个叫凌风,一个叫什么金波。” “金银枪凌风,胖煞金波!你杀了他们?”馥大姐再次惊呼一声。 “是,不过他们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透露。”罗飞羽答道。 商秀珣脸色铁青,转头瞪了馥大姐一样,令道“让大执事、三执事和四执事立即来这里!马上!” 她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 因大战得胜而轻松下来的气氛,一下子就又紧张起来。馥大姐立即分派人手,连声催促。罗飞羽心里却是已然拼凑出整个事情的全景。 飞马牧场里的内奸,如今看来,就是这位三执事陶叔盛。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就无从判断。但是在这里的这些人,大执事梁治,四执事吴兆汝,以及三执事的副手许扬,该当不是跟三执事陶叔盛一伙的。 大江联那位俏寡妇郑淑明是钱独关的女人,四大寇与钱独关也脱不开关系。如此里应外合,暗地里谋划,一旦发动,拿下飞马牧场,只是时间问题。 三执事陶叔盛得知罗飞羽和白文原要带路去烧毁四大寇的粮仓,立即派人向郑淑明通风报信。郑淑明派出金银枪凌风和胖煞金波连夜出发,前去禀报给四大寇。如此一来,反而可以将计就计,紧急转移粮仓里的存粮,同时在这里里应外合,来个瓮中捉鳖,把场主商秀珣一网打尽。 而三执事陶叔盛则先一步赶返飞马牧场,在郑淑明所率大江联高手的帮助下,夺取城堡的控制权,再夺飞马牧场的大权。如此四大寇退兵,他们就在襄阳城主钱独关的帐下,共享胜利的果实。 唯一的算计缺漏之处,就是他们不知道派出去送信的金银枪凌风和胖煞金波,已经被罗飞羽给杀了,抛尸天鹰峡。这个消息没有送出去,四大寇也就没有在粮仓这里设下陷阱,把场主商秀珣一行人一网打尽。而是只有鸡犬不留房见鼎一个人在这里看守,反而为罗飞羽所杀。 这个将计就计,如若不是罗飞羽撞上了,飞马牧场和商秀珣这位美女场主,还真是在劫难逃了。 现在三执事陶叔盛先一步离开,只要把鬼见愁峭壁上的留守人员全部干掉,绳索毁掉,商秀珣一行人就是陷身于绝地,再加上四大贼寇合力来攻,完全就是无处可逃。 这个道理,商秀珣现在也是意识到的,只是她还不能完全信任罗飞羽,故而她一直在盯着罗飞羽,沉吟良久,沉声问道“你所说的这些,我如何才能信得过?!” 。 356 变故 罗飞羽无奈叹道“场主只需要去鬼见愁峭壁那里看看,就能判断真伪。三执事陶叔盛如若就是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现在只怕正在赶回飞马牧场的路上。” 商秀珣脸色铁青,低喝一声“大执事等人呢?怎么还没到?!” 馥大姐也知道事态严重,一迭连声催人赶紧去催请大执事等人过来。 一片催促声中,大执事梁治,四执事吴兆汝,还有三副执事许扬,急匆匆赶过来,都不知道场主商秀珣这么着急召他们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商秀珣脸色稍稍缓和,沉声吩咐道“这里的事交给大执事为主,四执事为辅,其他人跟我先一步回到城堡!” 这个其他人,就包括三副执事许扬。 一声令下,众人立即行动。过不多时,商秀珣一行三十余人就离开谷地,快步往回赶。 鬼见愁峭壁下头的谷地,静悄悄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而这里,按道理是由三执事陶叔盛安排人手留守的。 商秀珣等人站在鬼见愁峭壁底下,仰头喊话,又是灯光示意,峭壁上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人抛下绳索。 罗飞羽仰着头,说道“看来最坏的事已经发生。你们在这里守着,我上去看看。” “你能上得去?”商秀珣担心地问道。 罗飞羽答道“我和虚先生就是从这里爬上去的,不过最后那数丈距离,虚先生和小白都是我用藤蔓扯上去的。” 话音刚落,他就原地纵身而起,一飞冲天,旋即整个人如同壁虎那样,攀附在峭壁是裂缝中,往上攀爬。只是一会儿工夫,众人即使穷极目力,也难以看清夜色笼罩下的身影。 馥大姐轻叹一声,语带担忧,问道“白大哥,这个林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白文原瞥了她和商秀珣一眼,脸色依旧紧绷着,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如若不是他,我爬不上这段峭壁。”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等待是忐忑的,尤其是已经知道大事不妙的情况下。好在没过太长的时间,悬崖上头,突然响起呼呼声,一卷接一卷的绳索从天而降,掉落下来。 随后罗飞羽的声音从峭壁顶上传来“大家快上来,事情很不妙!” 不待商秀珣出声,白文原就上前几步,抓住其中一条绳索,双手拉扯着,往上攀爬。 商秀珣脸色铁青,手一挥,令道“快上去!” 她也没有站着不动,而是率先出手,与贴身婢女馥大姐一起,分别抓起一根绳索,奋力攀爬。 有了绳索相助,这段鬼见愁峭壁,也就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到了峭壁顶,血腥味四溢,罗飞羽就站在那里,已经点起火把,照亮四周。 “你们查看下,死的都是大执事和四执事留下的人吧。”罗飞羽说道。 当时在这里留守的三十人,分别是大执事梁治、三执事陶叔盛和四执事吴兆汝留下的人,分属三系。如今死在这里的,只有二十人,没有战斗的痕迹。这些人都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三执事陶叔盛及手下杀掉的。 三副执事许扬脸色极为恼怒,愤怒的风暴在他心中酝酿。从三执事陶叔盛让他带队时,显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而被三执事陶叔盛带走的人,都是三执事陶叔盛的亲信和嫡系。 “他妈的!该死!”查看一番回来之后,许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怒骂出声。 商秀珣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也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馥大姐低声问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商秀珣没有吭声,罗飞羽说道“算算时间,三执事陶叔盛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 “他不再是三执事!”商秀珣冷冷说道,“从现在起,许老为三执事!” “是!”许扬答应一声,“场主,我们现在立即去追!” 升任为三执事,本来是该高兴的事。可是此刻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来丝毫的欣喜。 商秀珣没有出声,而是看向罗飞羽。罗飞羽说道“请问场主,陶叔盛的脑袋,值50两黄金不?”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要黄金?!”馥大姐既急且怒,脱口而出。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有黄金,干活才有干劲啊!再说了,此去是拼命的事,我没有坐地涨价,就已经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好!50两黄金!”商秀珣说道,脸色反而稍稍缓和了些。 “那就好!”罗飞羽答道,“留守城堡的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还有其他人,除了虚先生,哪些人可以相信?” “你相信虚行之?”商秀珣反问道。 罗飞羽点头道“我相信他是真心想要解飞马牧场之围。” 商秀珣点点头,说道“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平时跟陶叔盛之间,关系都不怎么样,足可信任。二执事柳宗道手下有个叫骆方的,可以信任,你可以先去找他。” “好!”罗飞羽说道,“我需要带回去某个东西,其实最好是亲笔信,可以让骆方和大管家二执事能够相信我。” 亲笔信当然最好,可是这次出来,是长途奔袭如何会带着笔墨纸砚出来。馥大姐从头上拔出一支银钗子,交给罗飞羽,说道“把这个交给骆方,他就会相信你的。” 商秀珣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许扬沉吟片刻,说道“你见到大管家和二执事,只消跟他们两个说,两年前,大管家最钟爱的那袋烟叶,是我和二执事偷偷拿走的,为了怕被他发现,我们两个躲在后山,一夜之间就吸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简直就是受罪,而不是在享受!以至于足足有好几个月,都不再想吸旱烟,二执事从那天起,干脆就戒烟了!” 说起这个事,馥大姐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看着许扬,满脸不可置信。 就是商秀珣,也是一脸的愕然。 。 357 绝杀 看着众人都齐刷刷看过来,许扬脸上讪讪的,嚷嚷道“跟牧场的大事相比,我和二执事这点糗事,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事后我和二执事请大管家去吃顿好吃的,陪个不是。”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好!有这两样东西,我就放心了。小白,保护好场主!我们两个的黄金,可都着落在场中身上哩!” “是!”白文原答应一声。 话音未落,罗飞羽身形一晃,往后飞掠而起,百忙之中,还拱手示意,然后在空中转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就是白文原的也是双眼都看呆了。 馥大姐喃喃细语问道“林大哥他……不带火把?” 商秀珣说道“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能够摸进襄阳城主府,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立即派人去禀报大执事和四执事,我们也立即出发!” 话是这么说,众人心里都是很清楚,他们没有罗飞羽这样的轻身功夫,即使一路急赶,现在也来不及赶回去,无法阻止陶叔盛。 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罗飞羽身上。 许扬沉吟道“场主,我以为,我们不急在一时,还是立即召大执事和四执事率人前来,留下一些人带走伤者和战死战士,其他人连夜赶回去,这样更稳妥些。” 馥大姐连声附和,商秀珣沉吟片刻,点点头,认可了许扬的提议。 罗飞羽在掠出一段距离之后,才一跃而起,在通道中斜掠升空。人在空中时,升势将尽,他才抬起右手,射出右手手腕的飞天神遁。 这对飞天神遁十分精妙。鲁妙子的确是当世无双的神人,为自己打造的这对飞天神遁,更是他的得意之作。 飞天神遁的钢爪连着长达十丈的冰蚕蚕丝,坚韧纤细。更为奇特的是,真气透过冰蚕蚕丝,可以操控前端的钢爪,收放自如,十分神奇。 借助右手腕的飞天神遁,罗飞羽的身形在空中借力往前一荡,越过数丈的距离,在堪堪要往下掉落时,他再射出左手手腕的飞天神遁。 如此交替往前,整个人完全无需落地,就在空中往前飞荡,速度比之在崎岖不平的陡坡上展开身法疾奔,快了何止一倍。更难得的是,极为省力,消耗的真气可谓忽略不计。 如此神速,当罗飞羽跃出密林,凌空翻身,落在山脊上的通道上,一下子就看到前方的山头上,正有一队人举着火把疾奔。 那该当就是三执事陶叔盛一行。他们早出发一个半时辰左右。罗飞羽借助飞天神遁,赶到这里来,如今已经只相差半个时辰的路程。 只是剩下的这段路,树木没有那么高大,飞天神遁能够发挥的作用,也就有限。 罗飞羽展开身形,追了上去。 在山丘的底下,就是飞马牧场的城堡。此刻亮着灯,看起来一切如常。 看起来并不太远,可是真个儿往前追,就没有那么容易。罗飞羽展开身形,全速追赶,还是差了那么一刻钟不到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三执事陶叔盛一行进入城堡。 城堡后门在罗飞羽眼前缓缓关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罗飞羽可没有这个待遇,只能另想他法。 飞马牧场城堡依山而建,后门就在山上,可是城墙也高达十数丈。这点高度,对罗飞羽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可问题就在于,城墙上隔着一段距离,就有把守的士卒,还有一队队士卒来回巡视,防备严密。 罗飞羽绕了一圈,从后门绕到前门,发现面向山谷的正门这边,反而防备要松懈一些。 只是这里的城墙,就高达二十余丈。 罗飞羽瞅准时机,腾空而起,升势将尽,一抬手,射出飞天神遁。如此只是三两下,他就攀爬到城墙顶,离城头也就半丈的距离,双手插进城墙的砖墙中,趴伏在黑暗中。 城头上,正有一队巡逻士卒在列队走过。 待足音远去,罗飞羽如壁虎一样,攀爬而上,一个翻身,翻上城头。双脚一落地,就展开身形,一溜烟地掠过丈许宽的城头,一跃而下。 此时东方天际已发白,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时间急迫,罗飞羽展开身形,往最高处的场主府掠去。 场主府已然苏醒,飞马牧场战士进进出出,都是一路疾奔,一看就知道情势急迫。 罗飞羽隐身在黑暗中,没有贸然现身。暮然间,他双眼一缩,城主府大门里,一队人押着虚行之走了出来。 虚行之被五花大绑,已成为阶下囚。还好他身上没有伤,没有血迹。看样子,他没有反抗,就直接被抓了起来。 三执事陶叔盛行事十分迅速,可谓是雷厉风行。 只是现在不知道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是否有牵涉其中。 押解虚行之的人,一共八人,左手提着灯笼,右手。罗飞羽悄悄跟上,在转入后山的路上,场主府里的动静,隐约可闻,这条路上,却很是幽静。 罗飞羽显出身形,拦住一行人的去路。 他不知道这八人属于哪个人的手下,也就不好痛下杀手。 “什么人!”八人立即警觉起来,齐齐拔刀戒备。罗飞羽缓步走近,虚行之双眼中露出喜色,却一声不吭。 随着罗飞羽缓缓走近,有人提起刀,架到虚行之的脖子上,喊道“他是跟这个人一起来的!示警!示……” 话音未落,喊声戛然而止。 他的咽喉上,被一只钢爪紧紧抓住,鲜血淋漓。钢爪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隐没到黑暗中。 罗飞羽一抬手,钢爪倏然收回,这个人手里的刀还架在虚行之的脖子上,却颓然松开,随着他整个人软倒在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根本没看清罗飞羽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还有人想要逼我出手吗?”罗飞羽继续稳步走近,淡然说道,“你们是谁的手下?二执事还是三执事?” 余下的七人,个个噤若寒蝉,随着罗飞羽一步步走近,他们不由自主地就往一步步后退。罗飞羽如此神出鬼没的隔空杀人手段,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人所能想象的。 罗飞羽根本无视七人手里的长刀,走到虚行之身前,再次发问。 “在下骆方,在二执事手下办事。你就是与虚先生一起来到飞马牧场的林先生。” 罗飞羽看了这个年青人几眼,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就是林森!这些人,都是二执事手下?” 。 358 口令 骆方虽然不是白文原那样的白面俊俏郎君,却也浓眉大眼,十分精神,双眼有神,为人沉稳。馥大姐身为场主商秀珣的贴身婢女,眼光不错,与这个骆方倒是十分般配。 骆方摇摇头,跟着他的三个人,与他保持着最佳的配合距离,形成一个以他为首的菱形阵型。剩下的三个人,则站成另外的一个阵型。 “我们四个是二执事手下,这些是三执事手下。”骆方回答道。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很好。是二执事吩咐你押送虚先生到哪里去?” “押送到后山招待贵宾之处,并派人看守。”骆方回答道。 这个答案,就能判断出二执事柳宗道的态度。把虚行之关起来,显然是三执事陶叔盛的主张。而所谓的押送到后山招待贵宾之处,多半就是会交给大江联的那位俏寡妇郑淑明手上。 “陶叔盛已经不再是三执事了!”罗飞羽说道,“他已背叛飞马牧场,与四大寇勾结一起。场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你胡说!场主就是被你和这个虚先生给害得陷身险地,继续救援!”有人打断罗飞羽,大声说道。 在他说话的时候,身旁那人把手伸进怀中,刚刚有说动作,罗飞羽就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手一伸,飞天神遁无声飞出,抓破他的咽喉,立时鲜血淋漓,连声惨叫都没能喊出声,就颓然倒地。 骆方四人亦是脸色铁青,余下两人更是脸上惊恐万分。 罗飞羽说道“我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杀掉你们这些人,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之所以在这里跟你们费这么多口舌,是因为场主说了,陶叔盛的脑袋值50两黄金。骆方,这是馥大姐交给我的,她和场主说你可以信任。” 骆方接过罗飞羽抛过来的物事,就着灯笼火光一看,立刻攥得紧紧的,抬起头,问道“场主……到底在哪里?” “她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罗飞羽说道,“带上他们两个,我们一起去见二执事。” “是!”骆方答应得十分干脆。 罗飞羽交给他的这个东西,只有他和馥大姐心知肚明。既然馥大姐把这个物事交给罗飞羽,并且是场主和馥大姐说他可以信任,那么反过来说也是一样,那就是在骆方见到这个东西时,知道罗飞羽也是可以信任的。 “骆方,你……”另外两人立时就慌了。 罗飞羽连刀都没有拔,直接食指和中指并拢,如道一般,在虚行之身上往下一划,捆住他的绳索立时如被快刀切开一样,断为两截。 骆方一挥手,身后三人立时上前,缴了两人的长刀,从两人怀里搜出示警烟花,塞进自己怀中。骆方提着长刀,来到罗飞羽和虚行之身边,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二执事。” 虚行之脸带忧色,低声说道“情势危急,场主何时能够赶回来?” 罗飞羽答道“以他们的脚程,最快也得到傍晚时分。陶叔盛身边,有没有多出很多陌生面孔?” 骆方抢着答道“没有!三执事只是说你和白将军带着场主踏进陷阱,急需增援。二执事正在聚集兵力,准备出发。” “大管家是什么态度?”罗飞羽问道。 虚行之答道“大管家……” 话未说完,虚行之就感觉到气氛有异。他顺着罗飞羽看过去,正见到前方路口,站着一个人。 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阴影,看不清面容。 罗飞羽说道“保持警惕,继续往前走,这个人交给我处理。” 前方那个人影一声不吭。罗飞羽说道“大漠沙如雪!” “你是什么人?”前方那个人沉声问道。 罗飞羽说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对江船火独明吗?!郑盟主何在?” “你是什么人?!”那个人再次问道,声音中透着三分肃杀。 罗飞羽答道“我奉三当家之令,带这个人去见郑盟主!” “盟主不在城堡!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人问道。 罗飞羽答道“我原是城主护卫,你当然没见过我。盟主去了哪里?”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好小子,老夫差点就被你给蒙骗过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飞羽冷哼道“误了城主的大事,郑盟主也保不了你!郑盟主何在?” 那人铿锵一声,拔出长剑,冷冷地说道“小子,你既然是跟着盟主而来的人,如何会不知道今晚的口令已经变了!” “口令变了?”罗飞羽愕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再次沉声问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身形陡然加速,大跨步过去,顺手拔出背上的绣春刀,一刀劈去。 这一刀,就深得天刀宋缺所说的有意无意之间,看起来毫无章法,但实际上一刀下去,对方所有的应退之道,都被刀势笼罩,无处遗漏。 实际上这一刀也可以随时变化,因应对手的反应,随时变招。故而这一刀,虽只一刀,却蕴含着变化在简单质朴的一刀之中。 那人大为震惊,长剑一抬,不假思索地飞身后退。 这是最为直接,也是看起来最为简单,但实际上却是最为糟糕的应对。 气机牵引之下,刀光暴涨,罗飞羽身影陡然加速,那人骇然之余举剑想要抵挡,却已失却先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光当头降落。 呯!啊! 那人惨叫一声,刀光一收,那人却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左右踉跄着,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他就呯然倒地。 罗飞羽蹲下身去,在他怀里四处摸索,虚行之提着灯笼过来,搜出来的是一枚令牌,上面写着“大江联”三个字,其他的就只是有着几两碎银子和金豆的钱囊。 “大江联的人?”虚行之问道,脸上忧色更甚。 罗飞羽点头道“是的。情势比我以为的还要严重。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不在城堡助三执事陶叔盛夺取控制权,而是直接去关隘了!” 。 359 担当 骆方四人都是大惊失色。 关隘之外,就是四大寇的主力大军,合在一起,足足有数万之众。大江联盟主郑淑明此时发动,里应外合,关隘一失,整个飞马牧场也就完蛋了。 罗飞羽伸手拎起这人的尸首,说道“飞马牧场危在旦夕,立即带我去见二执事,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这个人显然是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安排守在这里的,而她自己却率大江联主力,直接前往关隘。这般决断,倒也符合郑淑明的风格,杀伐决断,不为他人所动。 骆方带路,来到场主府后门。后门守卫看到他,笑呵呵地问道“骆哥儿,你这是……” “场主有消息带回来,我得立即去见大管家和二执事!”骆方压低声音说道。 他神色肃然,说话不带犹豫,而骆方身后,罗飞羽手里拎着一具尸首,虚行之提着灯笼,骆方手下三人提着刀,押着两名飞马牧场大为战士,一看服饰,就知道是三执事陶叔盛一系。 既然是场主派人回来,又是骆方这个身份特殊的人物,当即二话不说,直接放一行人入内。 到了场主府,骆方的神情就放松了下来,低声解释道“场主府里的护卫,都是场主亲自挑选的,且都是飞马牧场的嫡系子弟,忠诚没有问题。”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旋即转向虚行之,问道,“关隘的领兵大将,除了冯歌之外,还有谁?” “冯歌是副将,主持关隘的守将是飞马牧场的大将商棠,另有副将商恽。”虚行之介绍道。 骆方补充道“飞马牧场主力大军,就驻扎在关隘,一共两万精锐战士。除此之外,城堡尚有精锐战士一万,另有飞马牧场附近的两座大城,当阳和远安,各有驻军五千。” 这就是飞马牧场的全部兵力,精锐战士四万,防守飞马牧场这片区域,不图争霸天下,只求自保,的确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一次,有襄阳城主钱独关在背后统筹,再加上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所率大江联高手打入飞马牧场内部,与内奸三执事陶叔盛里应外合,将计就计,趁场主商秀珣率精锐在外难以赶回的空档,发骤然发动,情势就极为危急。 进入场主府,骆方让罗飞羽等人在房间里等候,他去请二执事柳宗道过来。 过不多时,柳宗道跟着骆方,急匆匆赶过来。一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立即在门口止步,脸上带着怪异和戒备的表情,头也不回地问道“骆方,这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坐在椅子上,说道“骆方说得也没错,我的确是带着场主的消息回来的。” 二执事柳宗道看看罗飞羽,扭头吩咐道“立即去请大管家过来!” 骆方转身就走,柳宗道却站在门口,既不进来,也不转身离开,而是对罗飞羽说道“既然如此,请待大管家到来,再细说场主带回来的消息。” 罗飞羽说道“我并不是飞马牧场的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目前飞马牧场情势危急,二执事和大管家如果都不能有所担当,立即决断,以致关隘失守,飞马牧场为四大寇和大江联盟主郑淑明以及内奸里应外合攻破,那个损失可就重大了。” 柳宗道脸色一变,张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罗飞羽则闭上嘴,不再吭声,耐心等着大管家商震的到来。 房间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骆方留下三人看守着三执事陶叔盛的两名手下,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二执事柳宗道喊起冤来,刚刚开口,柳宗道低喝一声“闭嘴!一切待大管家到了再说!” 两人这下才老实了,不敢吭声。过不多时,大管家商震也是脚步匆匆,赶了过来。同样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形,就满脸疑惑,叼着的烟杆也拿在手中,惊疑不定。 罗飞羽说道“情势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四大寇的粮仓已被烧毁,鸡犬不留房见鼎也被我给宰了。三执事陶叔盛杀了留守在鬼见愁峭壁顶上的飞马牧场战士,带人先一步赶回。场主悬赏50两黄金,取陶叔盛的人头。我紧急赶回来,场主一行估摸着可在入黑后赶回。” 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对视一眼。罗飞羽接着说道“三执事陶叔盛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已经不重要。场主已令许扬为三执事,许扬告诉我说,只需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就知道我能信任。” “是什么事情?”二执事柳宗道拱手沉声问道。 罗飞羽说道“两年前,他和二执事柳宗道偷拿了大管家那袋最为钟爱的烟草,在后山一夜吸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嘴巴都麻木了,毫无乐趣可言。自此后,二执事戒了烟草,许扬也是好几个月都没了抽烟草的兴致。” 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脸上显出古怪的表情,缓缓沉声说道“这个事,的确是有,只不过不是两年前,而是三年前。”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许扬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复述给你们听。至于到底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你们信不信得过我,我并不在乎。我一再说飞马牧场情势危急,是因为陶叔盛向大江联盟主郑淑明通风报信。如今场主一时无法赶回,陶叔盛在城堡自有说辞,大江联盟主郑淑明则率人赶往关隘,所为何事,你们也能想明白。至于这位大江联的俏寡妇盟主郑淑明,实则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的女人。”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二执事柳宗道才喃喃说道“这……” 罗飞羽说道“这些事,你们当然可以慢慢去证实。不过飞马牧场能不能等,你们自行判断。现在,就是你们两个决断的时候了!” 呯! 大管家商震手中的精铜烟杆狠狠地砸在门框上,木屑横飞,发出呯然一声大响。他恨恨地说道“该死的大江联!欺我飞马牧场无人么!我们能等,可飞马牧场不能等!按照祖训,场主不在,事发紧急,由大管家代行场主之职!二执事你什么意见?!” 。 360 出发 二执事柳宗道当即拱手答道“祖训犹在耳,我遵祖训,听从大管家代行场主之职的调遣!” “好!”商震一反平时懒洋洋的模样,变得雷厉风行起来,赞道,“骆方!立即敲响警钟,紧急召集所有战士!派人去请三执事来,就说我和二执事有请,共商大事!” 骆方大声答应,转身就走。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赞道“飞马牧场还是不乏能担当之人。这两人是三执事陶叔盛的手下,你们可以问问他们。至于此人,这是大江联的人,守在场主府后门路口,身上带着这个。” 他把从这人身上搜来的铁牌抛了过去,大管家商震接过,冷哼一声,又递给二执事柳宗道,拱手说道“商某代飞马牧场谢过林兄弟的大恩!现在是非常时期,大江联郑淑明所率有多少人?” 罗飞羽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大江联底下,可是高手不少,曾在江北围攻声名鹊起的突厥年青高手跋锋寒,据说差点以车轮战术硬生生耗死跋锋寒。这一次,她没有留在城堡协助陶叔盛夺取控制权,而是带人直奔关隘,可谓是目的明确,十分毒辣。” “嗯,关隘一失,四大寇大军长驱直入,区区一座城堡,也难有所为。这个女人眼光毒辣,不简单!现如今,只有立即聚集战士,精锐精骑立即弛援关隘,希望能赶得及!”二执事柳宗道沉声说道。 大管家商震点点头,神色凝重,附和道“希望能赶得及!三千精骑,就由二执事亲自带队!” “是!”二执事柳宗道拱手领命。 罗飞羽叹口气道“劳烦给我准备一杆铁枪,一副硬弓,越重越好,羽箭若干,我也随精骑前往关隘。虚先生就留在城堡吧,他孤身一人,即便无需他出谋划策,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大管家商震拱手说道“方才是我们听信三执事陶叔盛一面之词,致多有误会。有我在,虚先生无需担心安全!”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三执事陶叔盛,只怕是不会来场主府的了,多半会在听到警钟之后,要么带人追随大江联郑淑明而去,要么就是在城堡里作乱。” 警钟敲响,带着急促和紧张的气息,瞬间就传遍整个城堡。而实际上,在城堡最高处的场主府广场上,还会燃起烽火,提醒关隘里的守军,情势紧急,加强警戒。 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联袂审问三执事陶叔盛的两名手下,两人虽然是三执事陶叔盛手下,却也是飞马牧场的战士,家室老小都在这里,一旦飞马牧场为四大寇大军所破,他们也会因此而遭殃。 是以两人一见这个架势,没有任何思想斗争,就做出了这些选择,把所知道的合盘托出。只是两人所知有限,根本不知道三执事陶叔盛及嫡系亲信之间的事。 警钟十八响,连成一片,城堡里如同沸腾了一般,喧嚣声隐隐传进来。大管家商震和二执事柳宗道脸色沉凝,一行人来到场主府大堂。骆方和其他前来禀报的人一路小跑着进来,边跑边大声禀道“三执事带着手下,已经逃离城堡!” “该死!”大管家商震一声怒喝。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三执事陶叔盛在听到警钟长鸣时,不敢前来场主府,就足够说明他心里有鬼,所以才当机立断,先跑为敬。 不管大江联盟主郑淑明给了陶叔盛什么承诺,现在看来都是在忽悠他。郑淑明只是利用陶叔盛的通风报信,来个将计就计,把场主商秀珣一行困于绝地,而后她自己则去与屯兵关隘之外的四大寇里应外合。 一旦攻破飞马牧场,三执事陶叔盛的利用价值,也就等同于零了。 紧急召集令一下,飞马牧场战士的聚集就非常迅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三千精骑就在城门内的广场上聚集完毕,做好出发的准备。 二执事柳宗道身穿皮甲,手持一杆铁槊,大踏步来到马前,翻身上马,立时显得杀气腾腾。 跟在他身边的,就是副执事梁谦,以及骆方等人,都是清一色灰色劲装,外穿皮甲,既护住胸腹要害,又轻便不影响行动。 罗飞羽也穿上皮甲,马鞍上放着硬弓,两壶羽箭,以及一杆铁枪。 他看起来就没有二执事柳宗道这么杀气腾腾,而是平常得很。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上面发号施令一样。 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骑术如何。 飞马牧场以飞马为标志,做的就是育马养马贩马的生意,是以牧场的战士自小就是在马背上摸爬滚打,骑术之精湛,几可媲美塞外草原上的那些游牧部落。 罗飞羽心里坦然,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娴熟得很。他在马上回过头,对着柳宗道说道“我就先行一步了。场主可是说了,陶叔盛的脑袋,值五十两黄金!” 话音未落,他就放开缰绳,胯下战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窜了出去,如一支箭般,穿过城门。 “出发!”柳宗道手一挥,大声令道,独目射出急切的光芒。 马蹄声如闷雷般响起,三千精骑,三人并排,如流水般,自洞开的沉默倾流而出,肃杀,沉静,动作整齐划一,速度保持着堪称完美的同步。 罗飞羽是真的准备去杀了陶叔盛,这不光是五十两黄金的事,而是一旦陶叔盛逃到关隘,又会造成关隘守军的混乱。 他在飞马牧场这里如此劳心劳力,可不是真的为了区区百多两黄金,而是为了挫败襄阳城主钱独关和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的阴谋,防止钱独关的势力在这一带坐大,影响到后续的发展。 城堡大门前的这条大道,十分平整,以碎石铺就。纵马飞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分外带感。 大道笔直,在初升的阳光下,远处的关隘如同亦可以看到两侧的箭楼,主体部分则被拐过一道弯的山丘遮挡。 三执事陶叔盛一行,就在前头三四里的地方,打马疾奔。 他能带走的,都是嫡系亲信,也就不过十多人。其他的手下,虽然听他号令,但都是飞马牧场的战士。一听到紧急召集的警钟响起,就立刻前往聚集地点聚集,而不是听从陶叔盛的号令,在城堡里作乱。 。 361 被骗 即使罗飞羽纵马飞奔,他与陶叔盛一行人的距离,始终未能拉近。陶叔盛等人所骑乘的也是飞马牧场培育出来的优良战马,速度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 这个样子,可是没法追上的。在罗飞羽身后,飞马牧场的精锐战士,如一片乌云一般,贴着大道席卷而来。 大道两旁,就是肥沃的田畦,整齐划一,田畦后方,才是大片大片的牧场。精骑蹄声如闷雷,放养在牧场上的马匹,也因此而撒腿飞奔,嘶鸣不已。 紧张肃杀的气氛,瞬间就笼罩着飞马牧场的每一片土地。 如何才能提升马速?罗飞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起来。蓦然他心中一亮,想起一件事来,当即气随意动,如给人疗伤那样,两缕真气从双脚穴位涌出,钻进战马体内。 人身上有经脉,乃是真气运转的途径。真气是水,经脉就是河道,穴窍就是涌泉。可是在战马体内。是否也存在人体这样的经脉? 罗飞羽没有答案。 他只是这么试一试。 战马有些躁动不安,昂头嘶鸣。罗飞羽放松缰绳,放慢速度,同时集中精神,以真气探索战马体内的奥秘。 猛然之间,他精神一振。在战马体内,他还真找到了类似人体经脉这样的感觉!两缕真气如同水流一般,自行在没有现成河道的地方趟流,自然而然的,就串起一条经脉来。 比之人体经脉,战马体内的经脉,就简单许多,也就是从头到尾的一条主干道,类似于人体内的任督二脉,然后就是连接四肢的支流,与主干道相连通。 真气运转,战马连声嘶鸣,陡然之间,罗飞羽都感觉到自己身形一轻,速度一点点在加快。 成功了! 罗飞羽在心里欢呼一声。 如此前无古人的创举,得益于修炼《长生诀》的神奇功效,他竟然做到了。如此一来,他这样才是真正的人马合一,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战马的状况,速度还在进一步提升。 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曾经无法拉近的距离,在一点点追上。 陶叔盛一行在前方打马飞奔,也已经发现身后追来的罗飞羽。飞马牧场所在的山谷,天气晴好,没有遮挡,一眼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有两人放慢马速,分左右岔路离开,在驰出数十步的地方,不约而同拨马转身,就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对准速度不减的罗飞羽。 可就在他们转身弯弓搭箭之时,蓦然才注意到一支黑点迎面而来,还未有所反应,就听得噗嗤两声,两人几乎是同时翻身落马,胸膛上插着的羽箭犹自颤颤巍巍的。 罗飞羽速度不减,手里拿着硬弓,仿若办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距离越拉越近,罗飞羽在疾驰的马背上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前方疾驰的人群中,立时有一人中箭落马。 第二人中箭落马,有人大声示警,其他人反应甚快,直接趴伏在马背上,不敢抬起身。 罗飞羽其实可以射马。只是看这个距离,他完全可以在抵达前方收窄的山谷之前,追上这群人。 他收起弓箭,抓起铁枪。 前方陶叔盛一马当先,率先转入山谷谷道。 飞马牧场所在河谷,形如纺锤,十分宽敞,到了这里,就开始变窄,然后转过一道弯,再前行两三里,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 殿后的人却有人放慢马速,趴伏在马背上,一扯缰绳,拨马转身,见罗飞羽没有再拿着硬弓,当即抓起马枪,直起上身,挺枪跃马,呐喊着策马迎了上来。 罗飞羽速度不减,手里的铁枪也是单手拎着,貌似是随手而为,一点也没有冲锋对阵的架势。 飞马牧场的战士训练有素,两人分左右冲来,动作如出一撤,十分协同。两杆骑枪一左一右,冲着罗飞羽的左右胸狠狠戳来。 罗飞羽铁枪昂首而起,居中左右一荡,两杆骑枪立时如遭重击,往两边荡开。 两名骑士也被这一反击带得往两边一歪,战马一声嘶鸣,往两侧分开,空出中间的通道来。罗飞羽铁枪飞舞,左右两下摆头,两人立时惊呼声戛然而止,往两侧扑飞出去,跌落马下。 两匹战马却速度不减,自罗飞羽身边疾驰而过。 自始至终,罗飞羽速度都未曾稍减,始终如飞驰电掣一般。 没有人再拨马回头来战,而是个个闷头打马狂奔。谷道收窄,两侧缓坡也在一点点变得陡峭起来。眼见着关隘就在谷道前方时隐时现,罗飞羽收起铁枪,重新摸出硬弓,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再转过一处大弯,罗飞羽松手,羽箭嗤的一声,电射而出。 所有人都趴伏在马背上,胆战心惊,不知道这一箭射的是谁。猛然间,冲在最前头的陶叔盛感觉到战马一顿,整个人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在空中。 这一箭,射的是陶叔盛所骑乘的战马。羽箭穿过人马之间的缝隙,准确射中战马前腿肩胛处,立时战马失蹄,倒地翻滚,把陶叔盛抛飞到空中。 飞马牧场战士精湛的骑术在此时显露出来,事出突然,后面跟着陶叔盛的随从立时一拉一提缰绳,战马速度稍减,腾空而起,跨越倒地翻滚的战马,往前飞奔。 没有人停下来拉一把倒地的陶叔盛,没有人回头与罗飞羽厮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前打马飞奔,动作整齐划一得很。 罗飞羽放慢马速,在陶叔盛挣扎着站起身来,拔出长剑,一跛一跛地往后退着时,催马缓步上前,说道“三执事,你倒是跑得挺快!” “你想要怎样?”陶叔盛厉声问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想要怎样?你是被郑淑明给蒙骗了吧!” “是又怎样?”陶叔盛脸上扭曲着,双眼射出恶狠狠的光芒。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算了,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也懒得跟你多费口舌了,你的头值五十两黄金,好歹也有点收获。” 说完这句话,战马昂首嘶鸣,撒开四腿,几乎是转眼间,马速就提升到狂奔的程度,直接迎面冲来。 。 362 箭攻 陶叔盛脸色发白,心中叫苦不迭。 他此刻双腿都受伤不轻,行动不便。别说闪避,就是正常走路,都是个大问题。 铁枪在空中循着一道玄妙的弧线,转念之间,就来到陶叔盛面前。陶叔盛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举起长剑,往上格挡。 此招他是拼尽全力,举剑格挡的同时,他还往侧面挪动半步,做好借力侧闪的准备。 枪剑相交,陶叔盛心中震惊,满脸愕然。 即使他是拼尽全力,长剑也准确挡上刺来的铁枪,可是铁枪却纹丝不动,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就是蚂蚁撼树一般,没有任何作用。 电石火光之间,陶叔盛再次如腾云驾雾起来,胸前一疼,然后就失去知觉。整个人挂在铁枪上,随着罗飞羽手腕一抖,在空中飞起,啪的一声,摔到谷道旁的山壁上,掉落下来,恰好挂在树干上,一动也不动。 罗飞羽没有回头察看陶叔盛的死活,而是继续催马往前。 再转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谷道在此再次豁然变得开阔起来,谷底平整过,在前头谷道,一座雄伟的关隘横跨整个山谷,与两旁的峭壁连成一体,掐断谷道出入口。 关隘上,杀声震天,激战正酣。 城墙上,飞马牧场的战士正在一边与攀爬上城墙的贼寇搏杀,一边保护弓箭手,往城墙后放箭。 城门紧闭,没有因为来人而打开。陶叔盛带来的这些嫡系亲信,拨马往两侧散开,没人敢去叫门,这个时候,这个城门就是最后一道防线,没有人会来为他们打开城门。 罗飞羽纵马疾驰,把硬弓和羽箭都在身上绑好,手提铁枪,在接近城墙前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战马嘶鸣一声,速度放缓,自行转个方向,往一旁奔去。 城墙高二十来丈。升势减缓时,罗飞羽抬起左手,射出飞天神遁,借力再次升腾而起,如履平地一般,往上飞腾。 就在他收起飞天神遁,身形拔高,尚未落地时,底下有人大喊一声“什么人!” 周围的飞马牧场战士纷纷围上来,提刀挺枪,一点也不客气。 罗飞羽在空中大声喊道“场主有信到,冯歌将军何在?!” 他人还没有落地,铁枪倏然探出,在城头上一点,整个人再次斜飞而出,跳出一众飞马牧场战士的围困之外,安然落地。 只是扫了一眼,他就知道,关隘已然是处于陷落的边缘。 关隘分为前后两重,如同一个前宽后窄的口字形。中间的瓮城里,已被贼寇占据,前关城门,已被打开,贼寇往里涌,却因后关城门未曾得手,以至于挤在一起,急切地想要攻破城墙,打开后关城门。 后关城门,就是攻破飞马牧场的最后一道防线,此刻也已是岌岌可危。 城门不远处,轰然一阵呐喊,正是贼寇已然攻上城墙,正在扩大在城墙上的立足点。 领头贼寇是个五短身材的胖汉,矮矮的个子,短短的手脚,腆着肚子,脑袋却又像是扁平的,没有脖子,直接从肩膀上长出来似的。 他双手握着一对圆环,寒光闪闪,边缘满是锋利锐齿。双眼眯成一条缝,精光闪闪,还带着诡异的蓝芒,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危险和诡秘的邪气。 他的工夫不错,双手圆环飞舞,所到之处,挨者立时惨叫着往外跌飞,鲜血迸射。 罗飞羽距离他足足有数十步,赶不及过去,当即铁枪往脚下一杵,拿起硬弓,弯弓搭箭,唰唰唰,连环三箭,直奔那人的胸腹部而去。 弓弦一响,那人就在纷乱的战场上锁定罗飞羽,双手圆环扬起,嘴角露出几分冷酷的笑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罗飞羽再次弯弓搭箭,不过引而不发。 三支羽箭咻咻尖啸着,瞬息即至。那人双脚微曲,沉声吐气,举起双环格挡。 就在这时,罗飞羽再次松开手,三支羽箭连环射出。朝他围攻而来的飞马牧场战士,有些犯迷糊,罗飞羽转头喝道“我带着场主的信来的,还不赶紧去增援那边!” 这些飞马牧场战士如梦初醒,不待队长下令,就调转方向,呐喊着,朝那边杀去。 呯呯呯! 三声闷响,那个矮胖子脸色大变,虽然双手圆环连连挥舞,挡住了射来的三箭,他却也蹬蹬蹬连连后退。要不是身后是手下贼寇,他只怕还稳不住脚后跟,还要继续往后退。 可就在这时,又是三箭连珠射来。如三支催命的小鬼,尖啸着,狞笑着,肥迎面扑来。 矮胖子没有任何迟疑,身子一矮,如同肉球一样,往地上一滚,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倨傲和不屑。 三支羽箭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掠过去。身后噗嗤闷响,几声惨叫,分外响亮。 先后六箭,矮胖子吓破了胆,幸亏个子矮胖,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敢直起身来,而是在贼寇群中,如土拨鼠那样,见缝就钻,一点也不顾及形象。 贼寇原本气势如虹,此刻却被这个矮胖子搅了个人仰马翻。他不但没有继续领头冲锋陷阵,反而所到之处,贼寇被他掀得四处跌倒。 罗飞羽弯弓搭箭,引而不发。就在这个矮胖子造成的混乱接近城墙边缘,身影尚未闪现时,松开手,三箭连珠射出。 如同约好了那样,矮胖子身影闪现,就欲翻过墙头,顺着云梯爬下去。就在这时,他扭头看到三支羽箭直奔他而来,吓得全身一个哆嗦,倒翻下去。 噗嗤! 射往他胸腹的羽箭,射中翘起来的左侧小腿。他惨叫一声,如一颗肉弹,在云梯上滚落下去。可怜那些顺着云梯爬上来的贼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给砸得跌落下去。 这么高的高度,跌落下去,即使底下有人垫着,也是必死无疑。 罗飞羽心中暗叫一声可惜,收起硬弓,拔起铁枪,往前一指,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杀!” 四处的厮杀声,喊叫声,都掩不住罗飞羽的这声大喝。周围的飞马牧场战士齐声附和,声势震天响,士气高涨。 。 363 受挫 贼寇在矮胖子的带领下,本来已经攻上城墙,正在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扩大立足点。可是现在矮胖子被罗飞羽三箭吓得跳下城墙,气势立时跌到谷底,再也没有刚才的那股势头。 罗飞羽挺枪过去,加入战团,铁枪所到之处,贼寇被扫得往后飞起,砸倒更多的贼寇。 一波猛烈的攻势之下,已经爬上城墙的贼寇恨不能背生双翅,能就此跳下城墙去。 可惜没有这样的好事。即使是爬上来的云梯,他们想要原路爬下去,也没有那么容易,更多的人,不是倒在飞马牧场战士的刀枪之下,就是被自己人给挤得跌落城墙,发出长长的惨呼,跌下去不是被自己人举起的刀枪扎个透心凉,就是摔得粉身碎骨。 最后一批贼寇见势不妙,纷纷转身跳了下去,顺着云梯往下滚落。飞马牧场战士齐心协力,抬起云梯顶端扣在城墙墙头上的倒钩,齐声呐喊,把云梯推开去。 在欢呼声中,云梯在空中僵立片刻,摇摇晃晃的,失去平衡,往后倒下。上面的贼寇,如同串在竹签上的葫芦串,纷纷坠落。然后云梯带着轰然巨响,倒塌着地。倒霉的贼寇没来及避让,被倒塌的云梯拍进尘埃里,再也爬不起来。 城墙上,欢呼声一阵接一阵,如浪涛一般,传向四面八方。被围困在关隘前后关门之间的贼寇,则纷纷扰扰,士气大落。 四大寇毕竟是贼寇,完全就是乌合之众。此刻在前后关门之间,闹哄哄的,没有组织,没有章法,如今攻上城墙的一波强攻被击得粉碎,这么人挤挤攘攘在一起,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城墙上的箭雨打击。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盾牌,蹲在地上,尝试连成一片,硬扛羽箭的打击。 罗飞羽站在城墙上,不由得心里暗自摇头。一群人大步走过来,领头的正是冯歌。 “冯将军!”罗飞羽手拄着铁枪,喊道。 冯歌大步走过来,拱手说道“多谢林兄弟援手,不然刚才可就危险了。寸草不生向霸天混在贼寇里,爬上城墙,打开的缺口,想要再把贼寇赶下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刚才那个矮胖子就是四大寇里的寸草不生向霸天?”罗飞羽问道。 “正是。”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可惜,刚才没能一箭射死他!那个什么鸡犬不留房见鼎已经被我给宰了,挣了你们场主五十两黄金。这个寸草不生向霸天你们场主肯定也能出价五十两黄金哩。” 冯歌及身边的人同时轰然大笑,紧张肃杀的气氛,也因此而冲淡了许多。 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冯歌问道“场主……”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问,罗飞羽答道“场主没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预计入夜即可赶返。三执事陶叔盛背叛飞马牧场,已死在逃来此处的路上。情况紧急,大管家坐镇城堡,二执事带精骑正在赶来弛援。关隘前关门,是大江联的人打开的?” 冯歌脸色一沉,恨恨地说道“正是!飞马牧场当大江联盟主郑淑明为尊贵客人,她却暗中图谋飞马牧场!真是卑鄙无耻!”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大江联和襄阳城主钱独关是一伙的,四大寇说不定也是听从钱独关的号令行事。再加上三执事陶叔盛里应外合,钱独关这次对飞马牧场是志在必得。” “怪不得!”冯歌眉头紧皱,说道。旋即吩咐说道“立即去禀报大将军和二将军!” 跟随着冯歌的随从立时答应一声,几人飞奔而去。 罗飞羽问道“后关城门不会被贼寇撞开吧。” 冯歌摇头说道“不会!前关城门是猝不及防,被郑淑明所率大江联高手突然发难,破坏千斤闸,故而被贼寇打开。后关城门是我见势不妙,令人即刻放下千斤闸封死,不然贼寇大军早就长驱直入了。” “原来如此!”罗飞羽放下心来。 这样即使贼寇破开前关城门,也必须攻破整座关隘,才能打开封死后关城门的千斤闸,攻入飞马牧场。 可相对应的,飞马牧场想要击退贼寇,关闭前关城门,恢复关隘,也不是那么容易。 罗飞羽和冯歌一边交谈,一边关注着贼寇的动向。在前关城门两侧,突然同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如同波浪一般,朝两边扩散。 这是援军已至的消息随着欢呼声扩散开来,原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关隘守军,此刻士气大振,欢呼整天。 反观困在城墙下被动挨打的贼寇,却人心惶惶,士气不振。 前关城门那边,贼寇纷纷避让开来,空出一条通道。一群人从城门外走了进来,在中间停下,四处查看。 为首那人身材雄伟,个头比其他人都要高上一个头。在他身边,有个身材高瘦的家伙,再加上身材矮胖的寸草不生向霸天,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那就是四大寇之首的曹应龙,”冯歌介绍道,“人称鬼哭神号。在他身边那个高瘦的汉子,就是排行第二的焦土千里毛燥。” “怎么没看到大江联的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罗飞羽很奇怪地问道。 冯歌冷哼一声道“郑淑明带人来到这里,我坚持要她出示场主的手令。她无法出具,强行动手,打开后关城门,并派几个人把守,她则亲自率人冲击前关城门。她带来的人虽然都是大江联高手,但是在我飞马牧场战士的箭雨面前,仍然损失惨重,郑淑明也中箭受伤。” “只不过她还是打开了前关城门。”罗飞羽说道。 “是。”冯歌叹口气,欲言又止。 罗飞羽没有再多问,说道“曹应龙这是想要亲自上阵吗?他们的粮仓已经被一把火给烧了,只要关隘不失,四大寇就没法打一场持久战。” “那他们看样子是要强攻了。”冯歌眼里闪着光芒,说道。 “强攻当然是要有的,只是看他们准备付出多大的代价。不过强攻的时间,也只有今天一天。”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 。 364 大战 冯歌点点头,十分赞同。 四大寇也差不多该收到粮仓被烧的消息,也大致能判断得出来,场主商秀珣一行在今天就可以赶回来,这样明天就能来到这里增援。 如若要强攻,最好的时机,当然就是现在。 这座关隘,设计得很是完美。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又是前宽后窄的“口”字形,像个漏斗似的,前后两道关门,双重防护。 城门里的千斤闸,又叫落龙石,一旦落下,就与城墙浑然一体,撞不破。 除非攻上城墙,启动拉起千斤闸的推杆,百来号人同时绞动磨盘,才能复原。 在罗飞羽和冯歌打量着城墙下的曹应龙等人时,曹应龙也在打量着城墙,寻找着强攻的机会。 底下的贼寇,已经有了应对之道,把盾牌举起在头顶,连成一片,完全可以挡住来自城墙上的弓箭攻击。 这种情况下,无需冯歌下令,城墙上的飞马牧场战士,也停止射箭,而是同样在等待时机。 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不过,时间在飞马牧场这一边。四大寇不攻就没有机会,而飞马牧场只要不失,就是胜利。 曹应龙等人潮水般退了出去,就连停留在前后关内的贼寇,也退出去一半。剩下的一半,集中在前关城门一带。 罗飞羽大为讶然,说道“这个曹应龙,不简单啊!光是这一手,就可圈可点。” “他是准备强攻前关城墙!”冯歌说道,“前关宽,利于贼寇展开大军,发挥兵力上的优势。” “前关是大将军和二将军在负责?”罗飞羽问道。 冯歌点点头,没有说话。 罗飞羽心里暗叹一声。冯歌是来自于竟陵独霸山庄的人,算得上是寄人篱下,能够蒙飞马牧场收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但是飞马牧场虽然与竟陵独霸山庄曾经是唇齿相依的盟友关系,但显然也不是融洽无间,而是各成体系,相互排斥。 罗飞羽抬头看看左右,问道“这些……都是来自于竟陵的战士?” 冯歌轻叹一声,低声说道“这些都是飞马牧场的战士。” 不过跟在冯歌身边的随从护卫,应该是他从竟陵带出来的亲兵,与飞马牧场的战士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把守关隘的大将军商棠,二将军商恽,没有过来见罗飞羽,也没有派人来请罗飞羽过去。罗飞羽也就当做不知道似的,不提这个事。反正他带的消息已经带到了,四大寇接下来的强攻,也是由他们两个主力抵挡,冯歌负责后关城墙的防守,估计也只能调配战士前往增援,仅此而已。 罗飞羽和冯歌在这里没有聊多久,四大寇就开始了第一轮的强攻。这一波,很显然只是试探性的,所有的攻击,果然是集中在前关城墙,不是全面铺开,而是多点尝试,令得飞马牧场的守军不能集中局部的优势兵力,只能沿着城墙,分布开来。 冯歌让手下战士抓紧时间休息,同时组织几个不同的梯队,做好沿着城墙前往前关城墙弛援的准备。 战斗一直在持续,从上午到午后。二执事柳宗道率三千精骑赶到,也没法改变这种态势。关隘后关城门被千斤闸封死,三千精骑也无法进入关内,只能在关隘后的空地扎下大营,再筑起一道防线。 柳宗道带着随从护卫来到城墙上,冯歌率众迎上来,隔着老远就喊了声“二执事!” “冯将军!”二执事柳宗道满脸堆笑,快步上前,执礼甚恭。 旋即他转向罗飞羽,说道“多谢林兄弟援手!陶叔盛的尸首已经取下来,送往城堡,待场主回来发落。” 罗飞羽哈哈一笑,指指城墙前关的战斗,说道“四大寇也知道时间紧迫,正在持续不断地发起攻击,试图抢在粮仓被烧的消息传开之前攻下飞马牧场。” “哼!”二执事柳宗道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在情况未明时,四大寇与大江联郑淑明和陶叔盛里应外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倒是的确有可能破关而入。但是现在,时机已过,他们这只是垂死一博而已。” 只是寒暄几句,柳宗道就带着人去见大将军商棠和二将军商恽,留下罗飞羽和冯歌继续在后关城墙上坚守。 就在柳宗道带人过去不多久,四大寇的攻势突然就缓了下来。原本喊杀震天的城墙上,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十分奇异。 冯歌看着前关城墙,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回事?四大寇放弃了?”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四大寇看样子已经找到了防守的薄弱环节,是要发动猛攻了。” 话音未落,前方就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如同贴地而来一般,震得裤脚不住抖动。然后是战鼓敲响,咚,咚,咚一声接一声,低沉而又强劲有力,犹如远古巨兽的心跳声,又如踏地而来的脚步声,令人不由得屏息静气,神情紧张。 冯歌神色凝重,呆呆地凝视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这是……要生死一战了?”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飞马牧场在襄阳城主钱独关的雄心壮志版图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一块。飞马牧场拿不下来,钱独关的争霸天下美梦,就无异于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这一战,恐怕不光是四大寇出手,而是还有钱独关和大江联的人!” 冯歌砖头看着罗飞羽,双眼微缩,说道“林兄弟看起来不像个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 “为什么这么说?”罗飞羽转头问道。 “杀手可不会关注天下大势。”冯歌说道,“他们只关心黄金。”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那也许是因为我比较特殊。不过在这里,来自竟陵的战士,还有冯将军,似乎还是不太容易融入其中啊。” 冯歌眉头一皱,警惕地看着罗飞羽,有些不悦地说道“林兄弟这话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只是陈述我所观察到的事实罢了。也许场主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她也无法强行要求飞马牧场的其他人能像对待自己人那样对待你们而已。” 冯歌没有吭声。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他带来的亲卫,也都是从竟陵来的战士,距离两人有着十多步远,不用担心会被他们听到罗飞羽这话。 罗飞羽也没有再多说,也就这么点到即止。冯歌眼望着前方,那里战鼓擂响,喊杀声震天,他喟然长叹一声,双眼神情复杂。 。 365 危急 在低沉紧促的战鼓声中,大战如期而至。 即使是站在后关城墙上严阵以待,罗飞羽也能感受到四大寇这一次是不惜代价,也要攻下这座关隘,攻入飞马牧场。 攻势沿着前关城墙全线铺开,没有重点,也就意味着每一处都是重点! 冯歌脸色凝重,手扶着城墙垛口,紧盯着前方的战斗。手下的将士,分为几队,都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开战不到半个时辰,二执事柳宗道就急匆匆赶过来,身上皮甲已然染成血色,还有几处刀口。虽然没有真个儿伤到他,丝毫不影响行动,却也足以说明前关城墙上战斗的激烈程度。 他没有客气,直接向冯歌下令,就带着一队两千人的飞马牧场战士,紧急前往增援。 冯歌把守城墙后关,总兵力也就不过五千人。在承受住贼寇的几番猛攻之后,保持完好无损的,也就四千多人。这一下直接被二执事柳宗道带走两千人,把守后关城墙的兵力,一下子就削减了将近一半。 冯歌脸上的忧虑越发明显,一旦四大寇开始对后关城墙发动猛攻,情势就十分危急了。 罗飞羽没有多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二执事柳宗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从后关城墙这边调人增援,就只能把三千精骑派上城墙。这样看似合理,实际上却是病急乱投医,白白消耗宝贵的精锐骑士。 困在口字形关隘里头的贼寇,一直按兵不动。关外战鼓声骤然一变,如同得到号令似的,一直按兵不动的贼寇,闻声躁动起来。从前关城门里,贼寇如同潮水般涌进来,直奔后关城墙。 贼寇抬着长长的云梯,看起来乱糟糟的,但是却颇有章法,沿着后关城墙分散开来,却引而不发,只是在排兵布阵。 冯歌神色冷峻,带着亲兵来回巡视,大声喝令。 罗飞羽就在城墙一角,静静地看着。冯歌很有大将之风,沉稳,冷静,行事一丝不苟。在如此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他仍然把三千余人分为三个千人队,余下不到四百人则作为预备队,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全部兵力的效用。 战鼓响彻整个山谷,厮杀声持续不断。这是血肉战场,也是飞马牧场战士保卫家园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他们身后,就是飞马牧场的肥沃牧场田野,有他们的房舍和家人。 恍惚之间,罗飞羽仿若回到了历阳,回到了提着绣春刀,率十多万精骑在辽阔大地上纵横决战的时候。 这是血与火的对决,一旦踏进来,就只有全力以赴,奋勇向前。 战斗瞬间就全面爆发。这一次,四大寇是凭借优势兵力,发动全面强攻。只要有一个点突破防线,就能逼得飞马牧场无法反制。 罗飞羽看在眼里,心里很清楚,以这种强度持续到天黑,飞马牧场是无法挡得住的。 即使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及时赶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罗飞羽提着铁枪,在城墙上走过。城墙上喧闹纷杂,飞马牧场战士个个各司其职,分工合作,忘我地投入战斗厮杀。 没有人关注罗飞羽,仿若他是城墙上多余的人一样。他也没有妨碍到其他人,看起来漫步而行,实际上却避开奔跑的飞马牧场战士,在激烈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分离却又如此和谐一致。 后关的城门楼与前关遥相呼应,在一条直线上。罗飞羽走进城门楼里,也没有人在意。 城门楼里空间很大,居中就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以及转杆。这就是绞起千斤闸的大转盘,需要八组,每组20人,才能把千斤闸一点点绞起来。 一旦四大寇攻陷关隘,很轻易就能打开后关城门的千斤闸,贼寇也就能从洞开的城门长驱直入,进入飞马牧场所在的山谷。 但是如若把这里给彻底破坏,后关城门也就再也无法打开,贼寇就只能从爬上城墙,再从后关城墙两侧的斜道下来,进入飞马牧场山谷。 城门楼里有一队人在把守,很是有些警惕地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就站在城门楼门里,看了一看,就退了出去。 城墙上的攻防战,已然处处告急。尤其是前关,更是危急。 冯歌带着护卫,往城门楼这里小跑过来。他在罗飞羽身边停了下来,其他人则继续奔进城门楼里。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罗飞羽大声问道。 冯歌点点头,满脸坚毅之色,可却透出浓浓的悲哀。 罗飞羽提起铁枪,大声说道“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谁能坚持住最后一口气!把剩下两队人派往前关增援,预备队顶上去,派人去急召待命的三千精骑,留下一千精骑待命,两千精骑策马上城墙冲杀!” “啊?!”冯歌震惊。 “这是最后的危急关头机会。关隘一破,三千精骑更挡不住四大寇贼军。”罗飞羽说道,“城墙宽阔,前低后高,很明显当初这么建造时,就是为了精骑纵马冲杀而设。” 冯歌沉吟片刻,一咬牙,大声道“好!” 这个时候,留在前关城墙上的大将军商棠,二将军商恽,还有二执事柳宗道,都抽不出身来,根本无法统筹兼顾。 得到罗飞羽这么一提醒,冯歌也就大胆地担当起来。一连串的号令之下,早就跃跃欲试等待命令的两支千人队,立即分左右,朝前关城墙弛援。 余下的四百余人的预备队,也立刻投入战斗。另外有人狂奔下城墙,前去传递命令。 罗飞羽手持铁枪,在右侧千人队之前数步,保持着领先数步的距离,边稳步前行,边大声喊道“保持队形!相互配合!杀!” “杀!”身后跟着的千人队,五人一排,保持着队形,齐声高呼附和。 千余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杀声震天。 喊到第三声,正在城墙上厮杀的飞马牧场战士,也都跟着齐声呐喊附和。陡然之间,飞马牧场战士这边士气高涨,声势震天。 城墙外,四大寇似是不甘示弱,也有人在纵声高呼,可是贼寇虽然人多势众,喊声却参差不齐,齐声高呼变成一片嘈杂,反而没有飞马牧场战士这边如此整齐划一。 前关城墙上,已是一片混战。贼寇纷纷从云梯上爬上城墙,形成多点突破,与飞马牧场战士混战在一起。 。 366 杀敌 单个云梯上能爬上来的贼寇毕竟有限,但是架不住贼寇架起来的云梯几乎遍布城墙各处。更有数架以木头搭建起来的高台,如同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制楼梯,从上面奔涌而来的贼寇,比起云梯就要多得多。 照这个架势,前关城墙的陷落,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罗飞羽一马当先,率众杀到。 铁枪横扫开来,扇形伞面,贼寇纷纷被扫飞,惨叫不断。 在他身后,千名飞马牧场战士犹如一道洪流,沿着罗飞羽打开的缺口,汹涌而入,以整齐统一的步调,横扫涤荡。 飞马牧场战士配合默契,前面的人跟着罗飞羽冲锋,后面的人就破坏贼寇搭上来的云梯,不时有云梯被掀翻,倒跌回去,攀附在云梯上的贼寇,如同串在竹签上的肉串掉落下去一样,带着长长的惨叫,分外有冲击力。 相比罗飞羽所率这一队,另一侧弛援的千人队,就没有如此强大的效果,只是凭着一股冲劲,冲过几十步的距离,就陷入与贼寇之间的苦战。 罗飞羽就是尖刀的刀尖,锋利无比,所向披靡。 前方十多步外,就是一座木头搭起来的高台,涌上来的贼寇不敢迎战,纷纷往另外一边杀去。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高台上纵出一道人影,人还没有站稳,就高声大叫。 此人身材高瘦,留着两撇八字须,一副坏鬼书生打扮,背上却背着一柄拂尘,显得不伦不类。 罗飞羽单手提着铁枪,枪尖指着此人,下巴一扬,说道“你又是什么鬼?” “找死!”那人恼羞成怒,腾空而起,人在半空中,反手抽出背上的拂尘,左右一甩,劲气如利箭一般,嗤嗤作响,凌空射向罗飞羽。 罗飞羽收回铁枪,点点头说道“怪不得口气这么大,原来还是有点门道!只是你犯了大忌,离死已经不远了。” 说话的同时,罗飞羽往前迈出两步,铁枪昂首而起,弹跳到空中,幻化为一片枪影,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兜住那人拂尘挥拂而来的利箭一般的劲气。 噗噗声不断,劲气如利箭,扎进枪花之中。那人腾身在空中,眼看着枪花封堵住去路,他避无可避,只能拂尘一扫,要来个强行突破,硬碰硬。 砰! 气劲交击。 那人怪叫一声,身影如大鸟一样,腾空而起,往后翻滚着,完全不受控制。 罗飞羽人随枪走,往前踏步而行。 在那人堪堪落地之时,铁枪如影随形,毫无花假的,一枪刺至。 那人还没能站稳脚跟,脸上显露出惊恐的表情,双脚在地上一点,再次往后飞身后退。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拂尘往下力劈。 呯! 再次一声闷响,那人再次怪叫一声,拂尘脱手,冲天飞起。他虽然在飞身后退,却低头眼睁睁看着铁枪枪尖似缓实快,捅进他的胸膛。 一瞬间,时间都似是凝固了一样,变得如此缓慢。那人脸上的惊恐,凝固在这一刻,张开嘴,想要大叫,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在他身后,被撞倒的贼寇,纷纷惨叫着,被撞得骨头断裂,发出喀喇喀喇声响。 那人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抬起来,艰难地握着铁枪枪杆,似是想要把铁枪从身体里拔出来。他抬起头,喷出一口鲜血,神志反而清醒了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是何人?!” 罗飞羽没有回答,手腕一抖,铁枪挥起,那人如一块破布,腾空而起,越过一众贼寇,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呯的一声,撞上城墙外高耸的木台,与碎裂的木头一起,往下掉落。 贼寇搭建起来的木台,高大坚固,被撞得摇晃起来,却没有倒塌。 “杀!”罗飞羽大喝一声,铁枪横扫。 目睹刚才那一幕的贼寇,如同被吓呆了似的,被这一声大喝给震醒,一个个脸带惊恐,往后退去,挤挤攘攘在一起。 “杀!”飞马牧场战士士气高涨,齐声呐喊。 贼寇即使已经攻上城墙,此刻却吓破了胆,没有战斗的意志,纷纷往后退。 罗飞羽一马当先,铁枪横扫,所到之处,贼寇被扫得飞起。他带着飞马牧场战士,势如破竹,直杀到木高台搭上来的通道前,一声怒喝,铁枪从天劈落,狠狠地砸在木板铺成的通道上。 呯然大响声中,碎片四处溅飞,木板铺成的厚实通道,横跨两丈的距离,被罗飞羽一枪给砸得粉碎,其上的贼寇,还有搭在木台上的大半截通道木板,轰然掉落。 没有了这个通道,贼寇搭建起来的木台,虽然与城墙齐高,却没有什么用,上面的贼寇无力跨越两丈的距离,跃到城墙上来。 这样的木台,还有四座。 这才是贼寇攻克前关城墙的最大利器。搭建这种高台,耗时甚久,甚至于在贼寇拿下前关城门之前,就已经在搭建,而飞马牧场却拿贼寇一点办法都没有,弓箭,火攻,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贼寇完工,并刚好在这个关键时刻投入使用。 城墙上的战斗,已然呈现白热化的程度。甫一见面,就连续三招杀了那个拿拂尘的高瘦贼头,对周围的贼寇影响甚巨。在罗飞羽面前,他们个个面露惊恐,无人敢上前来拼杀,而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彼此挤挤攘攘地挤在一起。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毫无斗志,兼且有罗飞羽充当刀尖,攻势如潮,投入利刃切割豆腐那样,所向披靡。 蓦然之间,罗飞羽身前压力一轻。第一波的攻势,已然穿透贼寇在城墙上攻下的第一个立足点,对面本来压力重重的飞马牧场战士,不约而同齐声欢呼。 他们自觉地往两边避让,让出中间的通道,以便这支千人队呼啸而过。 第二座高高的木台,就在前方数十步外。这座木台,与前方的两座高高木台相隔不远。借此通道攻上城墙的贼寇,也已打通,连成一片。 只是在中间,还有飞马牧场战士身处贼寇的围困之中,还在顽强战斗。 。 367 击破 在这一头,飞马牧场战士本就被贼寇杀得节节后退。罗飞羽所率千人队一投入战斗,他们也就不再后退,而是在城墙两侧,奋力拼杀。 贼寇那边,领头的不是普通战士。十多个人,个个身穿灰色劲装,所用武器各不相同,形相各异,但个个太阳穴鼓起,神气充足,显非易与之辈。 他们看到罗飞羽,根本就没有在意,仍旧挥刀舞棒,率众杀了过来。 “杀!”罗飞羽大吼一声,铁枪闪电般脱手而出,如一直标枪,带着尖啸,飞了过去。 当头是名壮汉,面相凶恶,手持一对短斧,上面鲜血淋漓,低喝一声,微微屈膝,双手短斧左右交叉劈下。 呯呯! 两声闷响。 那壮汉双手短斧实实在在地劈中铁枪。 可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就显得惊恐无比。铁枪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被他双斧劈落在地,而是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朝他飞来。 转瞬之间,就在壮汉惊恐的目光下,铁枪倏然没入到他的胸膛。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飞,巨疼刚刚开始,就觉得后心一凉,什么痛都感觉不到。 只是在他身后,有人惨呼一声。两个人被铁枪洞穿,串成一串,往后倒飞,撞飞了好几个贼寇,这才停了下来。 其他人都是不由得一愣。 罗飞羽此时已拔刀在手,刀光暴涨,如一道匹练,席卷而去。 十多个领头的高手,不约而同地,往罗飞羽扑来。双方速度之快,把身后跟着的精锐战士都甩开一大截。 在战场上面对精锐战士,或者与对方高手单打独斗,罗飞羽都可以用铁枪。可是一下子面对十多个高手,就还是用绣春刀更为保险些。 罗飞羽就是下山猛虎,冲进一群恶狼之中。十多个人有先有后,却很默契地围杀过来。只要阻挡住罗飞羽,也就是阻挡住这支飞马牧场的援军。 砰砰! 两声闷响。 犹如天地大冲撞,罗飞羽的刀光,率先撞上左右临近的两人。两人几乎同时一声闷哼,往后倒退,收不住脚。与此同时,罗飞羽却在倒退两步后,身形滴溜溜儿一转,刀光化作一道长虹,朝左侧那人劈去。 “二当家小心!”有人高声大喊。 随着他的大喊声,刀光如同有灵性一般,倏然加快,劈落下去。那人身穿灰色劲装,加速后退,手中长剑挽起一朵剑花,迎上刀光。 刀光劈落,剑花碎裂,灰衣大汉惨叫一声,身形抛飞,口喷鲜血,显然是无幸免之理。 紧急前来弛援的两名大汉离得最近,一人持矛,一人持斧,一长一短,配合得天衣无缝。 罗飞羽脚下不停,往右侧滑开一步,刀光一分为二,恰好同时劈中两人分左右刺来的短矛和劈来的短斧。 砰砰两声,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蹬蹬蹬往后倒退。可不曾想,罗飞羽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如同游鱼摆尾一样,身形再次往前,刀光暴涨,往两人中间的空地劈去。 这一刀,完全看不出来是要攻击哪一个。 就在两人诧异的瞬间,刀光却突然如分裂开来一样,一分为二,往左右分开。 这一次,虽然刀光再次同时劈中两边的短矛和短斧,却没有砰砰两声闷响。只是转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惨叫一声,往后倒飞,望空喷出一口鲜血,十分惨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围攻过来的大汉,虽然微微一愣,脚下却没有停。这些人也都意识到,率众杀过来的这个家伙,是个硬茬。只是一个照面,就废掉了己方四人,而且还手段各不相同,令人咋舌。 罗飞羽身影一转,这一次,他是主动出击,往后退开数步。追着他杀来的五人,分为左中右,各持刀剑棍棒,在五人身后,就是剩下的七八人,前后不一。 他一退,五人就速度陡增,急追上来。两三步过后,速度上的差异就体现出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长汉子,手长脚长,手持长剑,双眼却带着狠厉的光芒,突出其他人半个身位。 这点差异,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其他人也是如此,压根就是熟视无睹。 此时罗飞羽仍在后退,在这些人眼里,这是罗飞羽一击得手后,见好就收,往后退回到大队人马那里,再图谋其他。 只要再加把劲,他们就能追上,一拥而上,把这个该死的家伙给彻底解决了。 不知不觉间,两三步之后,这个瘦长汉子已然领先众人一个身位。 就在这时,罗飞羽身形陡转,倏然之间,就由后退转为前进,这个转换如此迅捷,丝毫没有生硬凝滞,反而如行云流水,流畅得如同他本来就是在往前。 呯! 一声闷响,瘦长汉子首当其冲,长剑脱手飞出,紧接着怪叫一声,刚刚窜起身来,就见到刀光一闪,没入到他的怀中,整个人猛然往后倒飞而出,喷出一蓬血雨,在空中洒落。 刀光没有随着瘦长汉子的倒飞而消失,而是再次飞起,在其他人惊愕和震惊中,再次暴涨,直接把左侧的一人给卷了进去。 右侧三人一起扑来,刀枪并举,分别取罗飞羽的上中下三路,配合默契。左侧这人在瘦长汉子被罗飞羽一刀劈飞,就在瞬间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孤立无援。 刀光一卷而收,罗飞羽人随刀走,倏然后退。 留下的,却是中刀倒地的灰衣大汉,鲜血从身下流出,一动也不动,显是一刀毙命。 转眼间,追过来的五人,就被罗飞羽在瞬息之间,抓住他们之间一点点的不同步,各个击破,斩杀两人,自己却全身而退。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罗飞羽趋退自若,下手快准狠,如此短短的一会儿,就杀了六人,令人心中生寒。 眼看着罗飞羽在倏然后退一步后,却诡异地转个身,提刀往左侧的另外两人扑来。两人再也没有刚才那般的自信满满,而是身形一顿,不约而同地往右侧避让,向其他人靠拢。 右侧人比较密集,前面有三人,后面还有五人,没有一个落单的。 两人往右靠拢,退得飞快,罗飞羽从斜刺里冲过去,反而后发先至,在两人堪堪要与右侧三人会合一处时,罗飞羽却陡然一转身,迎上全速赶来的三人。 。 368 气势 呯呯呯呯! 一连串闷响,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如同一声。三人大呼小叫着,在罗飞羽的攻势下,大有被罗飞羽一人给围杀的感觉,而不是三人围杀他一个。 紧接着三人中有人高声惨呼,从战团中抛飞出来,重重落地,努力想要爬起来,最终却颓然松弛下来,就此一动也不动。 剩下两人怒喝连连,左侧两人还差那么不到两步,即可加入战团。看起来,罗飞羽已是无法脱身,被两人给死死地缠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迭连声的刀剑交鸣声响起,又是一道身影抛飞而起,剩下的那人抓住时机,左掌一掌印上罗飞羽的后背。 蓬! 罗飞羽往前踉跄两步,手中刀光却丝毫不减,卷向左侧的两人。 两人心中一喜,不约而同地抢上,手中刀剑分左右,朝罗飞羽身上招呼。 刀光左右一分,分别迎上横扫过来的刀剑,砰砰两声,两人闷哼一声,连连往后噔噔后退,脸上带着骇然。 他们以为方才罗飞羽背心被同伴印上一掌,伤势肯定不轻。不曾想短兵相接,两人立时被绣春刀上传来的磅礴力道给震退,所有的后着都没法施展出来,双臂酸麻,更被侵入体内的螺旋劲气给逼得手忙脚乱,一时间都缓不过气来。 而就在此时,刚才那人正在追上来,还以为有机可乘,没想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无人可以及时弛援。 罗飞羽也在后退,那人提着长剑,等着罗飞羽的背心撞上来。 就在剑尖堪堪及身时,罗飞羽后脑勺如同长了一只眼睛一样,身形一扭,整个人转了一个圈,长剑自他后背不到三寸之处掠过,而他却绣春刀划了一个圈,拦腰横扫过来。 那人反应倒是很快,往前飞掠。 只是刚刚冲出两步,就背心一凉,然后就听到噗嗤一声,愕然低头,看着胸前钻出来的刀尖。 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罗飞羽抽出的绣春刀给带倒在地。倒地的瞬间,他看到罗飞羽自他身边掠过,扑向左侧的两名同伴。 咚! 那人怦然倒地,在失去意识之时,听得两声惨叫,然后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就这么短短的工夫,围杀过来的一众高手,就已经只剩下五人幸存,剩下的十一人,就这么死在罗飞羽的刀下。 而罗飞羽的代价,只是后背中了一掌而已。 此时飞马牧场的战士,已然冲了过来,与贼寇混战在一起。但是双方都很有默契地从两旁绕开,把中间留给罗飞羽和剩下的五人。 罗飞羽站住,提刀看着挤成一团的五人,咧嘴一笑,道“怎么啦?不敢上了?” 杀上城墙的这十六人,可谓是贼寇中的尖刀,锋利无比,正在不断扩大立足点的优势。 可是现在,其中十一人就被罗飞羽给斩杀,还都是被各个击破。有如此前车之鉴,这五人如何敢再分开,只能紧紧地抱团在一起,与罗飞羽一个人抗衡。 即使罗飞羽背心挨了一掌,看起来受伤也有说影响,他们还是不敢行险。 故而即便罗飞羽语带讥讽,周围两军激战正酣,他们五个还是一言不发,全神戒备。 罗飞羽提着绣春刀,面带恶魔般的微笑,说道“既然你们不敢上,那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就身影一晃,绣春刀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妙的弧线,直取五人。 这一刀,看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刀。可是挤成一团的五个人,却同时色变,不约而同地做出反应。 如此一来,五个人就不再是团结在一起,而是分散开来,朝着各自最为有利的方向窜开。 每个人都很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刀就是针对自己的,其他人不会前来施以援手,只能靠自己来应对。 等到他们窜出一步之后,刀光已然近身,才惊觉有误,却已经来不及变招。 刀光笼罩住其中一人,其他四人不是返身相救,而是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脚下却加快速度,四散逃走。 呯呯啊! 一声惨叫,夹杂在两声闷响中,在厮杀声震天响的战场上,显得格外醒目。 四人已然吓破了胆,斗志全无,一头钻进贼寇群中,头也不回,往后退去。 贼寇正在与飞马牧场战士激战,方才有这十多人充当尖刀,可谓所向披靡。可是现在尖刀已断,攻守之势也就彻底逆转过来。 罗飞羽斩杀一人之后,没有去追杀逃窜的剩下四人,而是刀光霍霍,杀过去,拔起串住两人的铁枪,高高举起,大喊着“杀!” “杀!”四周的飞马牧场战士齐声高呼,声势震天,士气如虹。 贼寇防线节节后退,却依然挡不住罗飞羽率众强势切入带来的势头,被居中切开,溃不成军。 罗飞羽铁枪开路,身后跟着飞马牧场战士,护住他的左右身后,让他可以专心往前冲杀。 很快就杀到第二座木台。罗飞羽轻车熟路,铁枪所到之处,铺上城墙的木板碎裂,通道也就此中断。 飞马牧场战士齐声欢呼,成为整个战场上的绝对焦点。城墙下木台上的贼寇,挤挤攘攘的,却无法攀爬上来,只能在地下干着急,鼓噪着,却无计可施。 刚才那四人,早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城墙上,另外一侧,是另外一队飞马牧场的千人队,攻势就没有罗飞羽这边这么犀利,却也因为生力军的加入,稳固住已然摇摇欲坠的防线,与贼寇厮杀得难舍难分。 第三座,第四座木台,在罗飞羽率队的攻势下,逐一损毁,无力往城墙上源源不绝地输送贼寇。如此如同釜底抽薪,双方实力对比急剧逆转,贼寇已然军心震动,战斗力大不如前。 还剩下最后一座木台。罗飞羽全身上下,已然是鲜血染透,铁枪上血迹斑斑,分不清原本的铁色。 他深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铁枪,高喊一声“杀!” “杀!”在他身后,飞马牧场战士齐齐高举手中的刀枪,齐声高呼。真正是刀枪如林,气势恢宏。 。 369 人心 就在罗飞羽铁枪往前一指,要率众冲杀时,贼寇那边霍然爆发出一阵轰然喊叫,然后正在拼杀中的贼寇,就此崩散一般,不约而同地返身逃窜,争着抢着,往最后一座木台上挤去。还有些抢不上的贼寇,就近翻过城墙,顺着云梯往下爬。 这股势头,比退潮还要凶猛,来得突然,退得汹涌。不少贼寇被自己人挤得掉落下去,发出长长的惨叫。 这些贼快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犹如断头的苍蝇一样,争相逃窜。 可是这里不是平地,无法四处逃窜。攀爬上来难,退下去更难,尤其是这么多人争先恐后,就更是难上加难。 罗飞羽停了下来,飞马牧场战士就没有这么仁慈,呐喊着,一个个如下山的猛虎,自罗飞羽身边,呼啸而过。 城墙两头,马蹄声如闷雷般响起,正是两支飞马牧场精骑,杀上城墙来。 怪不得贼寇陡然间就轰然崩散,原来是两头受压,挡不住飞马牧场援军的攻势,如今又看到飞马牧场精骑冲杀而来,一下子就士气全无,斗志全失,立告崩散。 贼寇败局已定。 这一波攻势没能拿下城墙,无功而返,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使贼寇能发起第二波凶猛的攻势,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无力攻下飞马牧场的这座关隘。 罗飞羽杵枪而立,看向城墙外。 贼寇兵势浩大,兵力足足是飞马牧场守军的数倍。城墙外的谷地,贼寇黑压压的一片,如蚂蚁一样,乌泱泱的,十分有压迫感。 黑压压一片中,有一群人显得比较特别。在罗飞羽看着他们时,谈也在抬头看过来。隔着老远嗯距离,罗飞羽一眼就看到居中那个壮汉。 那人身形雄伟,个子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头。跟罗飞羽一样,他的左手杵着一支铁矛,比罗飞羽手中的这支铁枪,还要更长几分。 “那是四大寇之首,“鬼哭神号”曹应龙!”在罗飞羽身边,有人说道。 城墙上的战斗仍在继续,不过已经是一边倒的追杀。这几个人走过来时,罗飞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不过没有回头看。 此时听到来人说话,他杵着铁枪,转过身来,说道“那就是曹应龙?可惜了,他要是上到这里来,场主又得多支付我五十两黄金。” 来的是三个人,居中说话这人年过五旬,满脸疲累之色,带着憔悴,却眼神坚毅。 他仰头哈哈大笑,甚是豪迈,笑毕,双手抱拳,正色说道“在下商棠,多谢林兄弟援手,这才保住关隘不失。林兄弟大恩,飞马牧场上下,没齿难忘!” “大将军客气了。”罗飞羽回礼道,“我也只是为了挣点场主的黄金罢了。四大寇寇首,除了那个鸡犬不留房见鼎外,还有这个鬼哭神号曹应龙,另外两个呢?我就只远远地见过寸草不生向霸天,那个什么毛燥呢,也没有率贼寇攻上城墙?” 大将军商棠身后,除了二执事柳宗道,还有个中年人,该当就是二将军商恽。两人相视一眼,摇头苦笑。 商棠说道“毛燥有率贼寇攻上城墙。他惯使一柄拂尘,却非僧非道,好作书生装扮,实则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林兄弟率众杀过来,难道没有碰上他?” 罗飞羽“啊”了一声,脸上显出几分古怪来,说道“那个家伙就是毛燥?他很是嚣张,我给了他三枪,就把他给杀了,扔到那边的第一座木台上。原来他就是毛燥!如此甚好,场主又得多付我五十两黄金才是!” 商棠三人都是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罗飞羽,心里很是震惊不已。 他们不是不相信罗飞羽所说,而是震惊于罗飞羽的轻描淡写。四大寇在这一带州郡,可是神鬼生厌的家伙。可是偏偏四人手下贼寇众多,又武功不凡,为人狡诈多疑。即使有人想要杀他们,要么根本找不到动手的机会,要么反而为他们所杀。 可是现在,四大寇一下子就被杀掉了两个,还有一个带伤逃回。 如此战绩,当然让商棠三人大为震惊。 一个人五十两黄金,算下来,这区区一百两黄金,简直太值了! 商棠震惊之余,仰头哈哈大笑,说道“林兄弟果真是飞马牧场的贵客!场主回来后,我等一定会跟场主言明此事。区区一百两黄金,换来四大寇的人头,值!” “觉得值那就好!”罗飞羽也是哈哈一笑,“场主估计要到晚上才能赶回来。现在看这个样子,四大寇有些进退两难啊。” “是!”商棠答道,顺着罗飞羽的眼光看向城墙外,说道,“刚才一鼓作气,已经差不多攻下关隘。现在想再要强攻,就没有刚才那么的气势了。只是就此退兵,四大寇也不甘心啊。” 罗飞羽笑道“飞马牧场就是一大块肥肉,眼看着就要咬到嘴里了,他们如何会甘心。” 说话的时候,夕阳已然开始西沉,再有个多时辰,暮色即会降临。 城墙外,四大寇之首鬼哭神号曹应龙转身离开,一众随从护卫紧跟其后,跟着离开。 过不多时,贼寇鸣金收兵,一片黑压压的贼寇如黑潮涌动,往设在山谷外射大营涌去。 商棠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贼寇看样子是放弃再次强攻的打算。只是贼寇一日没有撤兵,飞马牧场就一日难言转危为安。 罗飞羽回到后关城墙,见到冯歌,跟他说上两句,就由他安排的亲兵带着,前去歇息。 一路上,无论是坐在城墙上休息的飞马牧场战士,还是忙着打扫战场的士兵,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罗飞羽,主动为他让开道路。 今日这一战,罗飞羽给飞马牧场的这些精锐战士了,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夜幕降临,关隘上却火把通明,巡逻士卒来回巡视,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点。反观城墙下,贼寇那边却是黑灯瞎火的,就连远处的大营,也是一团漆黑,没有一点灯光。 冯歌终于忙完,带着几名亲兵随从,来到罗飞羽歇息的地方。 。 370 出城 说是歇息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城门楼里搭建起来的营帐。好歹这里是室内,又有营帐,比在城墙上露宿那是强多了。 情势危急,所有战士都得留在城墙上,枕戈待旦,随时要起来迎战杀敌。为了便于防守,城墙上可不能搭建营帐,供战士们歇息。 飞马牧场的战士,装备给养都算是齐全的。每个战士都有分发厚毡毯,往身上一裹,席地而睡。冯歌席地而坐,长出一口气,显得很是疲累。 “冯将军这是难得片刻悠闲啊。”罗飞羽所道。 冯歌满脸苦笑,道“是。自从四大寇围攻飞马牧场以来,我就没有睡个囫囵觉。所幸今日保住了关隘,贼寇损失惨重,无奈收兵。只是今夜还是不能松懈。” “嗯,要防备四大寇夜袭偷城。”罗飞羽点点头说道。 冯歌看着罗飞羽,打量了半响,笑着说道“林兄弟不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反倒是像统帅一方的统帅。” 罗飞羽一笑,道“冯将军为何这么说呢?” 冯歌说道“我自小就入行伍,戎马一生。行伍里的有些东西,外人看不出来,老兵却一看就带着一股熟悉感。林兄弟身上,举手投足之间,就带着一方统帅才有的沉稳自信!这股气质,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哦?那是谁?”罗飞羽好奇地问道。 冯歌眼中露出几分缅怀向往的神色,说道“张须陀张大帅!” 罗飞羽一惊,问道“冯将军曾是张大帅麾下?” “是。”冯歌答道,“张大帅在荥阳大海寺为李密所败,身死之后,麾下将士四散。我带着一帮老兄弟,回到竟陵。方庄主盛情相邀,这才加入独霸山庄,为家乡竟陵出一份力。可惜……” 他这是想起竟陵陷落的时候,心里沉重,无法继续讲述下去。 罗飞羽沉声说道“据说竟陵陷落时,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就在竟陵,是有这回事吗?” 冯歌点点头说道“是。两人年纪轻轻,却武功不俗,见识不凡。假以时日,必是不凡。我曾与两人相谈甚欢,也曾听两人说起一个人,说甚是敬佩。” “他们两个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又甚是敬佩哪个人呢?”罗飞羽问道。 冯歌看着罗飞羽说道“他们两个最为敬佩的,就是扬州总管罗飞羽罗总管!” 罗飞羽讶然道“这是为何呢?” 冯歌眼中有些疑惑不解,说道“两人说起罗总管,都是赞不绝口。说他不但多次为两人解围,还让他们感受不到丝毫的别有企图。巧的是,罗总管惯用的,就是绣春刀,与林兄弟所用的刀一模一样。” 罗飞羽晒然笑道“现在江湖上背着绣春刀的武林中人,可是多如牛毛。” 他既没有给冯歌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没有断然否定,而是说了这么一句正确的废话,十分含糊。 冯歌附和着笑笑。罗飞羽接着说道“江淮军现在占据着竟陵,冯将军是跟他们势不两立吗?” 冯歌摇头道“江淮军风评甚劣,但是在攻克竟陵后,却一反常态,没有烧杀劫掠。据说是杜伏威下了严令,由其养子阚泽亲自率督察队全城巡查,还为此杀了不少顶风作案的老兵油子。在江淮军围城之前,我就把家眷送了出来,实则也是因为我对方庄主所作所为信心不足。”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说道,“天下大势风云变幻,也许到了来年开春,情势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是能回到竟陵,冯将军还会愿意留在飞马牧场吗?” 冯歌双眉一掀,直直地盯着罗飞羽,想要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底细出来,最终却一无所获。他喟然长叹一声,语带苍凉,声音沙哑着说道“我从荥阳回到竟陵,就是想着叶落归根。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场主于我等有大恩,但是如能回到竟陵,既能遂了心愿,又能与飞马牧场相呼应,彼此守护平安,也算是稍稍能报答场主的大恩。” 罗飞羽听明白了,微微笑道“这倒是个两全之法,耐心等等,多半会实现的。” 这个时候,罗飞羽其实也是在等待。等着太原李阀和宇文阀争夺关中的战事分出胜负,等着江淮军杜伏威做出决断。 江淮军虽然攻占竟陵,却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面对野心勃勃的襄阳城主钱独关,根本无法发动攻击,更遑论染指南阳。 这条北上洛阳的通道再被堵死,再加上李阀入主关中,就能促使杜伏威放弃争霸天下的念头,为江淮军找条退路。 听到罗飞羽如此说,冯歌哈哈一笑,说道“但愿如此吧!夜深了,林兄弟好好歇息,今夜也许会不太平。” 罗飞羽却随着冯歌站起身来,露出背后放着的一套贼寇兵士服,说道“今夜当然不会太平。四大寇也许会来偷城,我也没有准备闲着。” 冯歌大为讶异,问道“林兄弟这是准备去干什么?” 罗飞羽答道“我是准备去摧毁四大寇的那五座木台。没了这个,四大寇也就会打消强攻的念想。” “可是……”冯歌满脸沉凝,不解地问道。 罗飞羽答道“摧毁木台,只需要巧劲就足够了。如若曹应龙会来偷城,后关这里才是目标。” 冯歌点点头。 攻占城墙也好,目的都是为了打开封死后关的千斤闸,打开后关城门。这样贼寇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进入飞马牧场。 两人并肩而出,在城门楼外,正好碰上带人而来的二执事柳宗道。他一见到罗飞羽和冯歌,就不由得大为讶然,目光落在罗飞手上的贼寇兵士服上,问道“林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我出城去办点事。”罗飞羽答道,“五座木台,我准备全部去摧毁了。” 二执事柳宗道张大着嘴巴,合不拢来,满脸震惊。这样的事,他是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到了罗飞羽这里,仿若就是一件十分轻松随意的事情一样。 371 偷袭 城墙高达十多丈,城外把守五座木台的贼寇,肯定不在少数。可是罗飞羽却完全无视这些障碍,没事人一样。 罗飞羽哈哈一笑,没有多说,跟二执事柳宗道和冯歌拱手道别,就闲庭信步一样,顺着城墙往前关城墙走去。 城墙上灯火通明,飞马牧场战士一队队,来回巡视。隔一段距离,还有飞马牧场战士在站岗,密切监视着城墙外贼寇的一举一动。 如此严密的防守,贼寇想要悄无声息地爬上城墙,前来偷袭,难度也不小。 罗飞羽是独自一人前去偷袭,又有飞天神遁这样的神兵利器,再加上神出鬼没的身法步法,可以徒手攀爬城墙峭壁的技能,故而他是信心满满,毫无畏惧。 他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带上一套贼寇兵士服。在溜下城墙之前换上,随时可以混进贼寇群中,浑人摸鱼,让人分不清身份。 城外,贼快黑灯瞎火的,掩盖了贼寇可能的偷城行动,可也为罗飞羽的偷袭,提供了便利。 刚到前关城墙上,刚巧碰上将官巡察城墙防备的飞马牧场大将军商棠和二将军商恽两人。罗飞羽说明原委,在两人震惊之下,套上贼寇兵士服,在城墙垛口处,翻身而下。 商棠和商恽忍不住探头去看。城墙下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哪里还有罗飞羽的身影。 看起来,罗飞羽身上也没有带钩索之类的器具,城墙虽只有十多丈高,诸多城池之中,算不得什么,但却也不算矮。罗飞羽却直接翻身而下,孤身去破坏贼寇搭建起来的木台。单是这份胆识,就足以令人咋舌。 商棠极尽目力,还是没有看到一点点罗飞羽的踪影,仿若罗飞羽刚才并不是在他眼皮底下翻身而下的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过来,沉声吩咐道“严令各部加强戒备,分批歇息,不得有任何遗漏之处,严防贼寇偷城!” 一众将官齐声应诺,士气高涨。 罗飞羽轻轻松松留下高达十多丈的城墙。 黑暗阴影给了他最好的掩护,在城墙上时,他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到城墙下有任何异常,这才溜到城墙根,收起飞天神遁,往木台摸去。 城墙下是没有灯光火把照耀,从城墙上看下来,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当身处城墙下时,抬头看上去,就是从暗处看着明亮之处,城墙上就是一片灯火通明,飞马牧场战士的身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罗飞羽凭着卓绝的感官,在这样的黑暗中,仍旧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相比其他人,他就不是黑暗之中的睁眼瞎。 城墙下,并不是一片平静,而是有贼寇在借着夜色的遮掩,大发死人财。 一场惨烈的大战,城墙下堆满了掉下来的尸体,血腥味混杂着各种臭味,极其难闻,宛如炼狱。放眼望去,在一片尸体堆中,有一坨坨的黑影在其中蠕动着,如同蠕虫一般。 这些人是在摸取死人身上的财物。 贼寇都是四处劫掠,身外之财,来得快,去得也快。钱财到手,吃喝嫖赌,样样都是吞金兽。还有些人会留下一些财货,随身带着。在这场大战之后,身死之人,随身带着的财货,也就成了真正的身外之物,成为他人的财物。 罗飞羽在黑暗的阴影中游走,避开这些搜集死人财物的贼寇,潜到木台附近。 这里就戒备森严得多。 从城墙上看,木台也就是高。但是站在底下,木台底座占地足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广。四周有贼寇席地而坐,还有贼寇来回巡视。 只不过他们虽然提着灯笼,却用黑布蒙着,只在四周露出一丝丝微弱的光亮,连脚底下都照不完全。 但是木台四周,却没有任何空隙。 罗飞羽在黑暗的阴影中观察一会儿,就瞅准时机,身形一闪,跟在一队巡逻的贼寇后面,落地无声,犹如幽灵一般。碰到的贼寇,都自顾自地在地上或躺或坐,即使注意到了罗飞羽,也没有人在意。而巡逻的这队贼寇,最后的这人,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多出来一个人。 如此跟着绕了半圈,罗飞羽再次瞅准空档,脱离这队贼寇队伍,飘到木台底座底下。 搭建木台底座的圆木,足足有大腿那么粗细,一根根交错堆叠垒放,交错有致,如此搭建起来的木台,一层层往上延伸。居中就是楼梯,方便贼寇上下。 罗飞羽观察一会儿,就锁定目标。 绣春刀悄然出鞘,在浓郁的夜色笼罩下如,悄无声息地划过。木台的四个角,立着一人合抱的粗木。绣春刀如刀切豆腐似的,一掠而过。所到之处,粗木碎裂,崩解,整座木台猛然一晃,再也没有那么稳固。 等到罗飞羽飞掠过去,从木台另一角那里显出身形来,木台已然嘎嘎作响,往这侧倾倒。 木台上的贼寇惊喊出声,撕破夜间的寂静。 在罗飞羽身后,喧闹声四起,惊呼不断,贼寇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木台倾倒,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震动起来。 高达十多丈的高高木台,轰然倒塌,木头四散,砸中的贼寇连声惨呼都叫不出来,直接被砸成肉酱。 罗飞羽都没有回头,在黑暗中悠然前行。 黑暗中的平静骤然被打破,贼寇喊叫着,还有人在不住大声喝骂,试图约束住四处乱窜的贼寇。 第二座木台,就在眼前。 这个地段,三座高高的木台连成一片,相距只有数丈的距离。在这里把守的贼寇更多,戒备更森严。 “什么人?!”罗飞羽刚刚走近,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低喝,低沉而又带着一股威严。 罗飞羽答道“是我!盟主派我来此,防备敌人偷袭!” “偷袭?!”前方那人不解地问道。 罗飞羽随口答道“飞马牧场那个美人儿场主已经赶回来了,盟主担心她会派人来偷袭,所以派我来此!” “放屁!”那人低喝一声,“站住!再往前一步,就要放箭了!” 372 不可能的事 罗飞羽勃然大怒,喝道“一群笨蛋!那里的木台已经倒塌,没听到吗?误了城主的大事,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丝毫没有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 这么一说,对方反倒被镇住了,无言以对。直到罗飞羽施施然走近,他都未能反应过来。 黑暗之中,围绕着这里的木台,竟然有前后两道关卡。罗飞羽走近的,是外围的一道关卡。绕着木台四周,根本就没有空隙。 不过拦住罗飞羽的人,看起来也就是贼寇中的精锐,而不是可以独挡一面的高手。 在罗飞羽走近时,这些人也没有点亮火把。灯笼上都蒙着黑布,只在四周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那边怎么回事?”领头的贼寇问道。 罗飞羽答道“木台倒塌,压死了很多人!” “怎么倒塌的?”领头贼寇很好奇地问道。 罗飞羽答道“这样倒塌的。” 话音未落,他就身形一晃,绣春刀铿锵出鞘,自领头贼寇颈脖间一掠而过,然后在一众贼寇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如一阵风般,飞掠出去。 直到他冲进贼寇的第二道防线,四周的贼寇才反应过来,鼓噪着大喊大叫“敌袭!敌袭!”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黑暗之中,贼寇本就神经紧张,可谓是草木皆兵。现在这么一鼓噪,立时如油锅里倒进一瓢水,沸腾起来。 只是黑灯瞎火的,没有人知道敌人在哪里,反而造成更大的一片混乱。 那边厢里,罗飞羽势如破竹,绣春刀开路,如一阵风般,穿过贼寇的第二道防线。他已经有了经验,绣春刀切进木台底座,阴柔劲力爆发,如同切豆腐似的,刀锋所到之处,一人合抱的木头也无声碎裂。看起来没有任何缺口,却已经无法承重,缺了一大块。 罗飞羽没有停留,一路飞掠。在他身后,第二座木台开始嘎嘎作响,往外倾倒。在他掠至第三座木台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真的有敌来袭。 城墙底下,本来是黑灯瞎火的,保持着一股神秘感。现在连续倒塌俩座木台,贼寇一片慌乱,没有人发号施令,都不由自主地点起火把灯笼。 黑暗之中,立时如星星点灯的,短短一会儿,星星灯火就连成一片,驱散黑暗,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敌袭!戒备!”军营方向,有人在大声吼着。 这个声音甚是雄壮,一下子就盖住贼寇的慌乱喊叫。且移动甚快,往木台底座赶来。 罗飞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人挡杀人,如幽灵一般,掠过第三座木台,奔向第四座木台。 在他身后,再次传来轰然巨响,第三座木台也宣告崩塌。 而此时,罗飞羽距离第四座木台,已经只有数步的距离。前方贼寇纷乱如麻,争着抢着要从木台上冲出来。 “敌袭!敌袭!保护木台!”罗飞羽大喊着,飞步往前。 可是前面的贼寇挤挤攘攘的,太多了,他没法像前面那样,把绣春刀轻松切进木台。 可是就此放弃,他也有点不甘心。 陡然之间,他身形拔高,越过数步的距离,在贼寇的头顶上方,绣春刀切进木台底座。如此同时,他只能脚踏在木台上,飞掠而过,然后从木台底座另外一边穿出来。 他还没有落地,木台就嘎嘎作响,往外倾倒。底座失去一边,坍塌已成定局,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一共五座木台,罗飞羽一口气干掉了四座。 只剩下最后一座木台,距离还有数十步远。处处灯火通明,贼寇纷纷扰扰,大喊大叫。 他只能暗叫一声可惜,落地之后,如同游鱼一样,连转几个方向,就混进贼寇群中,往城墙根靠去。 贼寇已经纷乱如麻。 即使刚才那个雄壮的声音一直在吼叫着,想要约束住贼寇,恢复秩序,却还是力有未逮。就连这个声音也没法穿过纷纷扰扰的贼寇,来到木台底座处。 罗飞羽没费什么劲,就摸到城墙跟下。嗖的一声,飞天神遁射出,抓进城墙之中。他双脚踏上城墙,借力往上攀爬,如履平地似的。不一会儿工夫,他就隐身到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回过头看去,底下贼寇的纷乱,一目了然。 刚才那个雄壮的声音,果然正是四大寇之首,鬼哭神号曹应龙。他身躯雄伟,手提长矛,在贼寇群中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即使他以及身边的随从大吼大叫,极力约束,也还是无法止住贼寇四处乱窜,扭转不了这帮混乱不堪的局势。 罗飞羽没有多看,右手再次射出飞天神遁,爬上城墙,一个翻身,翻上墙头。 飞马牧场战士立时吓了一大跳,反应还挺快,立刻就警觉地围拢过来,低喝道“什么人?!” 罗飞羽空着双手,哈哈一笑,伸手扯下外面套着的贼寇兵士服,说道“怎么回事?换了身衣服,你们就不认得了!大将军呢?快去喊他来。” 即使是没有见到过罗飞羽,这些飞马牧场战士也都知道,今日能够击退贼寇的攻击,最为关键的,就是一个姓林的人。 飞马牧场战士看到罗飞羽这个模样,即使心有疑惑,也立刻有人去请大将军商棠过来。 罗飞羽很是平静地站在这里,没有任何举动。过不多时,大将军商棠带着随从急匆匆赶过来,一见到罗飞羽,就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林兄弟果然有一套!千军万马都不能做到的事,林兄弟竟然单枪匹马就做到了!大恩不言谢!即使商某并不能代表场主,但只要商某在飞马牧场一天,林兄弟就是飞马牧场最为尊贵的贵宾!” 前半句还是哈哈大笑着说的,后半句就画风突变,十分严肃认真。 罗飞羽拱手回道“大将军客气了!我也是侥幸,才能做到这样的事。只是四大寇一日不撤兵,这里就难言安全。” 商棠点头附和道“正是!不过现在四大寇已经无法强攻,败局已定,撤军是迟早的事。” 。 373 夜袭 这个判断没有错。 罗飞羽也是秉持着如此判断。 四大寇的粮仓已经被烧毁,如今攻城利器也五去其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是罗飞羽倒是觉得,四大寇还有最后一博的机会,那就是集中高手,依仗着这项优势,抢攻后关城门楼,打开后关城门的千斤闸,强行突入飞马牧场山谷内。 只是这个风险,目前看来也不是很大。四大寇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聚集起一批高手,然后悄悄地攀上城墙,突入后关城门楼,再升起千斤闸,才算是成功。 难点就在于,四大寇现在能够聚集起这么多高手,又如何攀上城墙,突入后关城门楼。 城墙外,贼寇的纷乱继续。只是没有真正的敌袭,纷乱还是在慢慢减弱。点燃的火把,也开始一点点熄灭。那座仅存的木台,底座下的防卫明显加强。 午夜已过,漫长的一天,仍未过去,新的一天仍未来临。 罗飞羽回到冯歌特意为他安排的住处歇息。 如此连番奔波,又忙碌了半宿,战果卓著。即使是铁打的身体,也有些受不了,罗飞羽也急需歇一歇。 静坐修炼,心神放松,过不多时,罗飞羽就进入到似睡非睡的境地,如同在扬州城外修炼《长生诀》的那几个月一样。 猛然之间,城门楼外传来一阵喧哗,把罗飞羽惊醒过来。他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就此屏息静气,静静地坐着。 喧哗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往四周扩散开来。飞马牧场战士在大声叫喊,似乎事态紧急。 罗飞羽微微一笑,明白过来。 这是四大寇真的来偷袭了。 上半夜,是他主动出击,偷袭四大寇,毁掉五座木台中的四座。没想到,四大寇在下半夜就展开反击。 四大寇的目标,显然就是这里。 罗飞羽从营帐里出来。城门楼里面,本来就有数十名飞马牧场战士把守,且都是冯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他们也听到外面的动静,此刻正聚在一起,守住城门楼门口,坚守自己的岗位。 罗飞羽手提铁枪,一出现,众人就齐刷刷地看过来。 “立即毁掉千斤闸转盘木杆!在里面排阵,弓弩戒备!快!”罗飞羽沉声说道,见飞马牧场战士没有反应,接着解释道“贼寇的目标就是这里,打开千斤闸,突入飞马牧场!来的肯定都是高手,精锐战士挡不住他们!还愣着干嘛!赶紧行动!” 把守战士五十人,正好是五队人,由一名队正率领。听得罗飞羽如此说,立即转头令道“快!毁掉千斤闸转盘木杆!转盘后列阵!弓弩戒备!” 罗飞羽则提着铁枪,站在转盘前。在他身后,各两队人分左右戒备,剩下的人就去想办法毁掉千斤闸转盘木杆。 结果没过一会儿,这队人就在队正的率领下,转了回来。罗飞羽很是有些意外,转头问道“怎么回事?千斤闸转盘木杆这么快就毁掉了?” 队正答道“扩建关隘设计这里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设计有千斤闸,还有专门藏匿千斤闸转盘木杆的孔洞。木杆扔进去,就难以取出,只能从场主那里取来钥匙,才能取出。” 罗飞羽恍然大悟,点点头赞道“这还真是考虑得万分齐全,竟然连这么个情形都考虑到了!那就好!等会儿敌人攻进来,你们不要贸然上去送死,听我号令,只管用弓弩招呼就是!” “可是……”对正迟疑着说道。 “没有什么可是!”罗飞羽脸色一沉,正色说道,“一切听我的号令,场主和大将军那边,我会告诉他们是我令你们这么做的!出了问题,由我一力承担就是!” 城门楼外,喧闹声迅速往这边来,而且还是从两边往这里来的。 显然敌人是从两边城墙攻过来的。 喊杀声从远处传来,驻守前关城墙的大将军商棠等人,显然也发现了贼寇的企图,立即率人前来增援。 罗飞羽话音刚落,城门楼门口就闪出一道人影,往里闯来。人还进来,就舞出一片矛影,护住全身。 “鬼哭神号曹应龙?”罗飞羽杵枪说道。 门口那人见里面没有反应,也没有人把守门口,矛影一收,露出真容来,正是身躯雄壮的曹应龙。 他眯着双眼,盯着罗飞羽,说道“你是什么人?!” 在他身后,闪出数道身影。 “放箭!”罗飞羽满脸微笑,却陡然下令。 嗤嗤声大响。 飞马牧场战士得到罗飞羽的号令,立时同时放箭。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罗飞羽说的是对的。杀过来的,都是高手,四大寇之首鬼哭神号曹应龙亲自带队。这样的阵容,的确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战士所能抗衡的。 曹应龙低喝一声,不退反进,长矛飞起,舞起一片矛影。 与此同时,在嗤嗤声响中,罗飞羽身影一晃,铁枪如毒蛇出洞,直取曹应龙。 呯! 铁枪刺入一片矛影之中,发出呯的一声闷响。矛影立时消散,曹应龙收势不住,往后蹬蹬蹬倒推,罗飞羽也往后退了几步,刚好避开数十支弩箭的攻击扇面。 这一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妙到巅毫。一众飞马牧场战士刚刚放箭,就看到罗飞羽退回来,简直就是约好了似的。 曹应龙则是低喝一声,弃了手中长矛,拔出佩刀,嗑飞近身的羽箭,飞身后退。 他到底是四大寇之首,功力不俗,在数十支羽箭组成的小型箭雨面前,仍旧能够全身而退。可他身后的数道人影,刚刚闪身抢进来,还没站稳脚跟,就遭遇到一波箭雨的打击,立时有人惨叫一声,身上中箭。 他们抢在曹应龙之前,退出门外。 罗飞羽淡然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曹应龙你要是想好好说话,就一个人进门。” 曹应龙沉着脸,从门外现身,手提佩刀,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飞马牧场的尊贵客人。”罗飞羽施施然说道,“你是来想要打开千斤闸的吧。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哼!就凭你?!”曹应龙说道,冷笑连连。 。 374 什么人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倒不是凭我,而是你即使攻占了这里,这个千斤闸的大转盘,没了这些特制的长木杆,你们怎么转动这个大转盘呢?” 曹应龙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着罗飞羽。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罗飞羽继续说道,“这里的确是有八根长木杆。不过设计这个千斤闸和转盘的人,已经考虑到有人来抢关,所以设计了一旦情况危急,就可以把八根长木杆塞进城墙的孔洞里。除非你能把城墙给拆了,或者从场主那里拿到钥匙,才能拿到这八根长木杆。否则,哼哼……” 城门楼外,杀声震天,有人在大喊“曹兄,不要跟他废话!赶紧打开千斤闸!” “这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的手下?”罗飞羽讶然问道。 曹应龙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曹某不杀无名之辈!” 罗飞羽摇头苦笑道“你倒是口气不小。让我数数看,曹、毛、房、向四大寇,已经被我杀了两个,鸡犬不留房见鼎,焦土千里毛燥,一个值五十两黄金。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 曹应龙双眼紧缩,眼中精光闪闪,死死地盯着罗飞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冷冷地说道“原来是你!很好!很好!曹某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罗飞羽晒然笑道“你还是操心自个儿的处境吧。这里的转盘你转动不起来的,千斤闸是打不开的,你带来的这些人,难道还能从城墙上跳下去?” 就在曹应龙死死盯着罗飞羽,还没有动手时,门外有人按耐不住,再次抢了进来,各自挥舞着兵刃,护住全身,气势汹汹。 “放箭!”罗飞羽低喝一声,同时铁枪往前一指,一道劲气随之往前喷吐,锁住曹应龙。 曹应龙双眼一缩,气机牵引之下,低喝一声,佩刀在身前斩落。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飞羽纹丝不动,铁枪遥指着曹应龙,却没有上前动手。羽箭嗤嗤作响,扑向曹应龙及他身后的数道身影。 呯呯声不绝于耳,曹应龙没有后退一步,却也没能往前进一步。但是在他身后,抢身进来的数道身影,却在箭雨面前,无法做到如此游刃有余,只能在护住全身时,往后退去。 即使是曹应龙,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罗飞羽的铁枪遥指着他,一股如有实质的气势,紧紧地锁定他,仿若一头伺机而动的猛虎,紧紧盯着他,让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防备着罗飞羽的雷霆一击。 噗噗噗! 几声闷响,夹杂着几声惨呼,带着痛楚,显是有人中箭。 以这些人的身手,本不该如此。可是这里情况特殊,数十人分开两边,对准的又是门口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抢身进来的数人有挤成一团,相互干扰,以至于有人一个疏忽,中箭受伤。 一波箭雨过后,这几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只有曹应龙在后退几步后,站稳脚跟,毫发未伤。 罗飞羽仍旧稳稳地站在转盘前,铁枪遥指着曹应龙,说道“你看,我说过了,想要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其他人就乖乖地在外面等着。你是已经投靠襄阳城主钱独关了?” “这不关你的事!”曹应龙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也不关你的事!”罗飞羽笑微笑着回应道。 曹应龙脸色很是难看。可是他看着罗飞羽,心里实在摸不清罗飞羽的底细,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曹兄!赶紧打开城门!”门外有人大声疾呼。 曹应龙没有吭声,罗飞羽啧啧连声,说道“钱独关对飞马牧场还真是心急得很。只是他的胃口太大了点,既想要夺得飞马牧场,又想要拿下南阳,还总是想要借他人之力,自己不损一兵一卒,就坐得渔利,真是好处都想要占尽了。” 曹应龙双眼一缩,抬步缓缓后退,在门外,紧盯着罗飞羽,大喝一声,“杀进去!” 一声令下,他自己却没有动脚,而是站在门外等着。 立时有人抢进门来,领头的是个矮胖子,身形灵活如猫,踏地无声。在他身后,跟着两人,各自手举一面小盾牌,全神戒备。 没有罗飞羽的号令,飞马牧场战士没有放箭。但是个个端着弓弩,指着门口,蓄势待发。 外面喊杀声震天,争夺得十分激烈。可是这里面,就是另外一番景象,进来的三人小心翼翼,既要防备随时可能迎面而来大为箭雨的攻击,更要防备罗飞羽的凌厉一击。 可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罗飞羽提枪不动,一众飞马牧场战士也是端着弓弩,稳稳地对准门口,沉默肃然,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一股萧杀的气势。 门外又有几人抢身进来。 “放箭!”罗飞羽一声令下,同时身形一晃,铁枪抖动,枪尖幻化出两朵枪花,封死矮胖子往左右两边的腾挪空间。 矮胖子不退反进,低喝一声,左手盾牌,右手一柄铁钩,抢先朝罗飞羽扑来。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左手盾牌和右手兵刃齐舞,强行往里攻来。 呯! 铁枪先后刺中矮胖子的铁钩和盾牌,他那矮胖的身形,立即如筛糠一样,颤抖起来,脸上显出骇然的神色,蹬蹬蹬往后就退。 可他身后,就是他的同伴。 受到他的这般冲击,护住全身的盾牌和兵刃,也因此而受到影响。 恰在此时,箭雨袭至。两人自顾不暇,也只能飞身后退,又与身后的抢进门来的几人冲撞在一起。一瞬间,整个门口就乱成一团。 噗噗噗! 矮胖子有心无力,双臂如同僵住了一般,盾牌和铁钩都无力挥舞起来,羽箭射进他的胸腹间,发出噗噗闷响,十分响亮。 他一个人就成功挡住十来支羽箭,矮胖的身躯,一下子就插满羽箭,如同刺猬一般。 其他人成功退了出去,矮胖子站在那里,双手再也握不住,盾牌和铁钩哐当一声落地。 然后他圆瞪着双眼,扑的一声,往后仰倒。 此时罗飞羽再次退回到大转盘前,好整以暇地收起铁枪,对着门外说道“曹应龙,我都说过啦,想要说话,就好好说话。” 曹应龙没有吭声。 。 375 混蛋 刚才一直在喊叫的那个声音,再次喊叫起来“曹兄!立即打开千斤闸!这边挡不住了!” 门外黑漆漆的,曹应龙缓缓走了进来,在门口处站定,沉声说道“你确定不让开?” “怎么?你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死攻?”罗飞羽反问道。 “当然!”曹应龙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要是真有这个决心,早就动手了!说到底,你不愿意白白为襄阳城主钱独关火中取栗罢了。你即使押上四大寇所有人,损兵折将,拿下飞马牧场,得利的也只是钱独关,而不是你们。” 曹应龙脸色一沉,却罕见地没有出声反驳。 门外那人隔着这么远,反而听到了里面的对话,扯着嗓子喊道“曹兄,不要受他挑拨离间!快打开千斤闸!快点!” “这是什么人?口气倒是不小,像是太上皇似的,怎么回事?”罗飞羽嘿嘿笑着说道。 曹应龙不置可否,问道“你杀了毛燥和房见鼎?!” “对!”罗飞羽点头说道,“他们难道不是你的二弟和三弟?” 曹应龙森然道“我们四人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杀了他们两个,就是曹某的死敌!” “我知道。”罗飞羽面带微笑,说道,“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拿你的人头换场主的五十两黄金。只不过呢,你一死,四大寇数万贼寇无人约束节制,恐非幸事。所以我今天不准备杀你。但是我一开始也说过了,这个转盘,你是转不动的。” “木杆拿不到?!”曹应龙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 “当然,你想亲自去看一看?”罗飞羽说道。 曹应龙双眼紧缩,死死盯着罗飞羽的双眼,似是想要验证罗飞羽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罗飞羽哈哈笑道“让开,让曹应龙亲自去看看!” 身后的飞马牧场战士十分配合,虽然觉得罗飞羽这个决定十分难以理解,却很识趣地没人出声,队正手一挥,右侧的两队人立时往左侧移动,让出右侧通道,动作整齐划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曹应龙这下真的有点傻眼了,踌躇不前。 “请啊!”罗飞羽伸出手说道,“我不会乘机动手,你如果想要动歪心思,乘机动手,我会奉陪,就此杀掉你,也不是不可能。” 他越是说得如此模棱两可,而不是信心满满,信誓旦旦,曹应龙心里也就越是嘀咕不断。毕竟罗飞羽杀了房见鼎和毛燥,这是的的确确的。两人的工夫如何,曹应龙心里也有数。能够轻而易举杀掉两人,这个神秘年轻人的实力,当然不可等闲视之。 可是不去看一看,从气势上,就矮了对方一头。这在高手相争之间,可是大忌。 但是真的经过这个神秘年轻人身边,去看上一眼,这个险也冒得太大了些。 “曹兄!快点!”喊杀声中,门外再次传来那个人的催促声。 曹应龙牙一咬,终于下定决心,踏出第一步,缓缓前行,走过罗飞羽身边,从右侧空出来的通道,走进存放转盘木杆的地方。 过不多时,他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到站着的地方站定。 全程看起来他是镇定自若,但实际上他身上的紧张,罗飞羽感觉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看过了?!确认了!”罗飞羽说道。 曹应龙沉着脸,脸色十分难看,无声的点点头。 罗飞羽哈哈笑道“那就好!” 城门楼里面的气氛,就十分怪异,与外面的杀声震天,完全不同。如此诡异的一幕,就势必会让外面的人心生疑惑。 曹应龙也知道罗飞羽这么做,是要在他和钱独关之间,打入一颗楔子,让钱独关心生猜忌。可是他即使知道罗飞羽的这般心思,也无可奈何,无法破解。 尤其是罗飞羽所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带着人摸到这里来,喊打喊杀的,结果却只是一场空。设计这个千斤闸的人,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竟然早就设置好了应对之道,让他无法可想。 即使是心里十分窝火,但是一想到这个人如此算无遗策,曹应龙打从心底里,不由得不心生敬佩。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罗飞羽一眼,转身就走。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好走!不送!” 这话说得声音就打了点,足够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话音一起,曹应龙身形立即一晃,加速往外掠去。 他这一走,也就宣告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的战事就此完结,可谓是损兵折将,一无所获。而他与襄阳城主钱独关之间,关系也宣告破裂,再无精诚合作的可能。 曹应龙这是要抢在钱独关派来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离开这个险地。这个时候,他还能依靠他们为他和手下挡住飞马牧场的攻势。 话音一落,门外那个声音立时怒不可遏,喝问道“曹应龙!你要干什么!” 罗飞羽提着铁枪,缓步往外走,哈哈大笑道“曹应龙要干什么?当然是自保啊!钱独关支使曹应龙为他火中取栗,曹应龙为何就不能来个釜底抽薪呢!” 城门楼外,一片慌乱。那个人不知道是谁,直接破口大骂“曹应龙,你这个混蛋!” 可是这个时候,曹应龙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再也不会理会这人的痛骂和叫嚣。 罗飞羽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步伐不减,给足外面的人足够的时间。 曹应龙抽身而退,直接导致这帮人的防线崩溃。大呼小叫声不绝于耳,飞马牧场战士一边,却是声势大振,气势如虹! 守在城门楼里面的飞马牧场战士,没有跟着罗飞羽出门,而是继续在转盘两侧展开,端着弓弩,稳稳地对准门口。 门外已是一片混战。 曹应龙带来的这些人,果然不出所料,在城门楼前面,准备好了退路。 罗飞羽还没出门,门外就有人影窜了过来,他看都不看,铁枪昂首而起,无声无息的,如阴影中的毒蛇,迎头迎了上去。 。 376 巧妙 呯! 那人见机倒是快,铁枪近身时,就反应过来,长刀封挡。 闷响声中,那人凝立片刻,然后陡然闷哼一声,整个身影抛飞而起,如同他是自己纵身一跃似的。实际上他却是有苦自知,他哪里想得到,此人的铁枪上,竟然有如此怪异的劲力爆发。枪刀交击时,铁枪上劲力虚虚荡荡的,可是等他以为也就不过如此时,一道排山倒海般的劲力,猛然爆发出来,让他猝不及防,立时就吃了闷亏。 罗飞羽一枪得手,身影一晃,立时循尾而上,提着铁枪,在隐隐闪现的火光之中,锁定此人的身影,在那人身影开始下落时,铁枪再次往前一甩,从腋下穿出。 啊! 那人在空中一声惨叫,无处借力,被罗飞羽这一枪给杀个正着,长刀脱手,整个人再次飞腾而起,眼看着就越过城墙,往下掉落。 此时罗飞羽早就身形扭动,换了个方向,铁枪横扫,与飞扑过来的两人对上。 城墙两头,飞马牧场战士排成整齐的队列,以人数优势,还有排列在一起的阵势,与这些武功高强的高手相抗衡。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人人力求自保,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四大寇带来的高手,一个个且战且退,一有机会,就抽身而退,奔向城门楼前的城墙。 城门楼城墙上,架着几具云梯,还有一些绳索和软绳梯。 罗飞羽面向的,就是前来拦截他的两人。 一旦被罗飞羽欺近城墙,毁掉绳索和软绳梯,城墙上的这些人,可就没后路可退了。唯一的退路,就是跳下去。 两人来势汹汹,长刀挥舞。罗飞羽铁枪横扫,逼退两人。就在两人自以为避让过铁枪锋芒,止退为进,再度扑上来时,罗飞羽的铁枪陡然变了个方向,如同毒蛇出洞,昂首刺来。 城墙上火光隐隐,这里看得并不清楚,两人陡然遭此一变,同时止步微蹲,吐气开声,提刀劈落。 呯呯! 两声闷响,两人齐齐往后蹬蹬蹬倒退,收不住脚。刚刚退出两步,两人手臂尚是酸麻无力,倏然见到铁枪又是左右开花,如同两杆铁枪一样,朝两人刺来。 情急之下,两人双脚踏地,加速飞身后退,与此同时急催劲气,勉力提刀砍下。 呯呯两声,两人同时惨叫一声,再也站不稳,整个人往后飞起,重重地撞上城墙垛口,再往前一扑,倒地不起。 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阻挡罗飞羽。两旁倒是有人抢身过来,可是还差着十来步的距离。 罗飞羽铁枪一扫,挂在城墙垛口上的软绳梯和绳索,当即崩散。城墙下,惊呼声不住响起,顺着这两道软绳梯和绳索攀援下城墙的人,一下子失去凭依,掉落下去。至于是死是活,那就没有人能知道。 在两边赶过来阻止的人赶到之前,罗飞羽毫不客气,铁枪沿着城墙垛口横扫而过。不管是云梯,还是绳索和软绳梯,都是应声崩散,无法再用。 这是断绝对方的退路,要是这些人看到了,一个个会立时崩溃。 “杀了他!”右侧有人大叫起来,率先飞扑过来。 罗飞羽身影一摆,往侧面滑步,铁枪顺势飞起,正中对方劈砍而来的长刀。 那人来势汹汹,去势也急,惨叫一声,身影飞起,往后倒飞。 这些人都是各自为战,没有抱成团,罗飞羽凭着身法的优势,各个击破,完全不需要弃枪用刀,而是如游龙一般,在城墙上左右穿梭,一边与这些敌人周旋,一边破坏他们准备好的退路。 到底击杀了多少人,罗飞羽已经没闲暇去数。 东方显露出一线晨曦,城墙上的厮杀已然接近尾声。仍然留在城墙上,未能逃走的人,即使武功再如何高强,也无法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飞马牧场战士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罗飞羽停了下来,杵铁枪而立。 铁枪上,身上,血迹斑斑,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城墙上,伏尸处处,足可见昨夜一战的惨烈。 飞马牧场战士死伤也不少,代价自是不菲。 但是此战过后,四大寇与襄阳城主钱独关之间的关系已然破裂,无法再弥补缝合。四大寇围攻飞马牧场,损失惨重,也无以为继,只有撤兵一途。 坚守住关隘城墙,力保飞马牧场不失,这个代价还算是值得的。 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蓦然间,关隘前关城墙上,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有人在大叫“贼寇逃走了!贼寇逃走了!” 欢欣鼓舞之情,溢于言表。 滞留在关隘前关和后关之间的贼寇,也正在蜂拥而出,挤着抢着穿过城门,逃出此地。 罗飞羽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双眼一缩。大将军商棠身上缠着白布,看起来伤势不轻,不过走起路来还是步履稳健,不需要身边的护卫搀扶。 “大将军伤势如何?”罗飞羽问道。 “不碍事!”商棠答道,“昨夜一战,情势危急,如不是林兄弟守住城门楼,贼寇一旦夺得转盘,打开千斤闸,后果不堪设想。”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还是设计此关的高人考虑得周到,竟然早就准备好应对之道,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是!”商棠答道,“此处关隘,原本只有前关,后关是后来才扩建的。设计此关的鲁大师,天资卓绝,当时还是上任场主力排众议,不惜耗费巨资,扩建此关,这才能保得飞马牧场的安危。” “鲁大师?可是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巧手的鲁妙子?”罗飞羽问道。 商棠迟疑一下,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林兄弟不是外人,知晓此事也就是了,万勿泄露出去,事关重大,切切。” 罗飞羽凛然点头说道“大将军放心,我会严守保密的。昨夜损失情况如何?” 商棠跟罗飞羽并肩而行,叹口气道“伤亡也不小。商恽在前关坐镇,二执事和冯将军率队拼杀,身上都带伤。不过好在都只是皮肉之伤,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罗飞羽点头说道。 商棠转头看着罗飞羽,说道“场主就快要赶回来了。” 罗飞羽“哦”了一声,问道“场主这是派人先一步赶回来了?” 。 377 回城 商棠点点头。 “那就好!”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你们终于可以放心了,我的黄金也有着落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商棠老脸微微一红,跟着打了个哈哈,说道“是,昨日情势混乱,飞马牧场对林兄弟多有误会,万望林兄弟海涵。大管家在见到场主派回来的人之后,立即就专门派人过来,让我一定要向林兄弟致上谢意。” 罗飞羽不置可否,只是谦逊几句,即与商棠分开,去找冯歌。 大战之后,四大寇才刚刚退走,商棠还有很多事要忙,一再道谢,吩咐人带着罗飞羽去见冯歌,自己先去忙碌。 冯歌伤势比商棠要重得多,躺在简易的床榻上,起不来身。 见到罗飞羽过来,他挣扎着要半坐起身。 罗飞羽上前两步,按住他,让他躺下,顺手就输入一道真气,到冯歌的体内,探查一圈,确认冯歌只是受的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内伤隐患,才点点头说道“没关系,伤势并无大碍,好生休养几天,用些药,也就够了。” 冯歌甚是震惊,他刚才当然能察觉到罗飞羽的独特问诊方式。不过既然罗飞羽没有说破,他也就只是在震惊之余,点头说道“是,大将军已经派人先一步回去,调集医师前来为受伤将士疗伤。昨夜一战,战士伤亡不轻。” “是,不过贼寇损失更为惨重,不然曹应龙也不会仓促退兵。”罗飞羽说道。 冯歌看着罗飞羽,迟疑一下说道“把守转盘的队正跟我禀报过,你竟然能说服曹应龙抛下这些人,抢先一步逃走,着实不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也是因为他识破了钱独关的心思,不愿意再为钱独关火中取栗罢了。” 冯歌跟着笑了几声,却扯到伤口,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叹道“林兄弟此举,可是大有深意啊!张大帅尝说过,这世上,大多人只能低着头,只看到眼前,看不到更远。而为将者,则要抬起头来,看到眼前一步远,三步远。只有那些统帅一方的为帅者,才会看得更远。林兄弟说服曹应龙,这就是高瞻远瞩之举啊!” 罗飞羽哈哈笑道“冯将军无需多想,养好伤要紧。” 冯歌情知自己说多了,打了个哈哈,躺在病床上,举起双手,拱手说道“好!天亮之后,我就要随伤员返回城堡疗伤,回到城堡,我们再把酒言欢。” 罗飞羽说道“我也该回到城堡了,这里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我去跟大将军说一声。” 四大寇已经退兵,罗飞羽要回到城堡,商棠当然满口答应下来,还派人先一步赶回去,通知坐镇城堡的大管家商震。 东方既白,天色渐亮,第一批要回到城堡疗伤休养的将士,就沐浴着朝阳启程。 罗飞羽骑在战马上,跟着冯歌的马车缓缓而行。 来到关隘时,他是急吼吼的,一路狂奔,追逐着三当家陶叔盛等一行人。 现在成功解了飞马牧场之围,这些飞马牧场将士虽然一个个身上带伤,心情却是轻松欣喜。伤势轻一些的,还能与周围的同伴一路闲聊,以至于整支队伍带着欢声笑语,倒像是出游的队伍似的。 一直到太阳西沉,暮色苍茫的时候,这支队伍才回到城堡。 城堡大门大开,场主商秀珣亲自带着守城战士,在城门外迎候飞马牧场的勇士得胜归来。 罗飞羽没有在飞马牧场战士之中,而是在队伍的最后。他本来就是想着低调一点,跟在队伍之后入城就是了。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场主商秀珣带着亲卫,纵马从队伍最前头来到最尾,一眼就锁定了躲在末尾的罗飞羽。 “林大哥!”场主商秀珣身边的贴身婢女馥大姐情不自禁的,就在马上高喊了一声。 罗飞羽只得催马迎了上去,喊了声“场主,你们赶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场主商秀珣秀脸一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罗飞羽。馥大姐解释道“场主带着我们一路急赶,沿途不断接到大管家派来的人报信,都心急得恨不得插翅飞回来。现在四大寇退兵了,真是太好了。” “那当然好!”罗飞羽笑着说道,“我还惦记着我和小白的黄金呢。嗯?小白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很好,在城里。”馥大姐抢先答道。 在场主商秀珣身边,估计也就只有这位贴身婢女可以抢她的话头。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会不辞而别,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分黄金给他了。” 馥大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场主商秀珣转头瞪了她一眼,馥大姐立即止住笑,强行板着脸,嗯哼一声,说道“你就不担心白大哥是拿着场主给的黄金不辞而别了?” 跟着场主商秀珣的人,包括大管家商震,以及接替陶叔盛三执事一职的新执事许扬,都忍不住咧着嘴笑起来,只是没有笑出声来。 商秀珣干咳一声,众人立即板下来脸。商秀珣看着罗飞羽,说道“走吧,陪我去走走!” 话音未落,她就轻轻一磕马腹,座下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立时欢呼一声,撒开四蹄,窜了出去。 罗飞羽一愣,对着商震等人拱手示意,这才拨转马头,纵马追了上去。 在他身后,馥大姐有些忧色,问道“大管家,场主不带着护卫,安全……” 大管家商震苦笑着摇头叹道“无妨。有林兄弟在,也没人伤得了场主分毫。只是场主如此打马飞奔,林兄弟这马,只怕赶不上啊。” 可是话音刚落,大管家商震就紧蹙着眉头,“咦”了一声,说道“怎么回事?林兄弟这马,什么能跟场主的白云飞速度还要快?”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儿,罗飞羽催马疾奔,竟然已经快要追上商秀珣了。 “是很奇怪!”许扬附和道,“林兄弟这马,明显就只是上等好马,可是离场主的这匹白云飞,还是要稍逊一筹才对啊!” 可是眼前所见,却是千真万确,做不得假。罗飞羽落后商秀珣十多个马位,按理说应该会越拉越远才对,可是罗飞羽也没有怎么催马狂奔,就很轻松地追上商秀珣,还与她并驾齐驱,迅疾远去。 大管家商震一挥手,扭头说道“你们跟上去,远远地跟着就是,不要打搅了场主和林兄弟。” 。 378 保密 馥大姐率先打马飞出,身后的护卫,也立即催马跟上。 夕阳余晖,彩霞如血,映着半边天空。牧场空旷辽阔,四周群山环绕,暮色初显,十分安逸静谧。 商秀珣很是诧异,无论她如何放马狂奔,都无法拉下罗飞羽,也就慢慢放慢马速,直至缓缓停了下来,这才长吁一口气,拨转马头,看着西边的残阳,再次长吁一口气。 罗飞羽在她身边几步步远,策马而立,在商秀珣的下风口处,生怕身上的混合着血腥味的难闻气味破坏到眼前的默契,很奇怪地问道“四大寇之围已解,场主怎么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是因为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的缘故?” “也算是吧。”商秀珣叹口气说道。 夕阳余晖照在她那轮廓分明的俏脸上,如同蒙上一层柔和的辉光,分外娇柔美丽。 罗飞羽笑道“大江联那位俏寡妇,没想到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的女人。这个事,可真是让天下人大跌眼镜。只是可惜了大江联盟主江霸。” 商秀珣转头看着罗飞羽,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一个杀手,竟然对江湖上的各方势力如此了如指掌。”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只是多花了些心思去打听而已。” “算你吧!”商秀珣淡然一笑,显得有些神秘莫测,问道,“你到飞马牧场来,到底是想要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区区几百两黄金。” 罗飞羽心里有些发毛。他感觉自己的身份,似乎已经被眼前的这位美女场主给看穿了。他只得含糊其辞地说道“既然场主这么说,那我的确不全是为了黄金。” 商秀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颜如花,迎着夕阳,盛开得十分灿烂。 “算你吧!”商秀珣再次说道,“堂堂一方霸主,竟然假冒什么杀手!看在你为飞马牧场劳心劳力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说吧,你到飞马牧场来,是要整个飞马牧场,还是要飞马牧场的战马?” 罗飞羽瞠目结舌,咿呀半响,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个……场主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商秀珣下巴微微一努,看着罗飞羽的双手,说道“这对飞天神遁,用起来还顺手吧!” “原来是鲁大师告诉你的!”罗飞羽恍然大悟,说道,“鲁大师的确是天纵之才,这对飞天神遁,还有关隘后关的千斤闸,转盘,以及转盘木杆的藏匿孔洞,真正是算无遗策,令人叹为观止。” 商秀珣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看在这老头儿对飞马牧场尽心尽力的份上,我早就赶他出去了。哼,你倒是跟他投缘得很,一来到飞马牧场,就蒙他青睐有加。要不是我一回来,就去见他,你们两个还准备一直瞒着我!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罗飞羽伸手挠头,支支吾吾答道“这个,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跟美人儿场主说清楚的,可是你信不过我啊,所以我只好再等着找个机会。” “哼!这反而是我的不是了!”商秀珣说道,语气似乎带着冷意,可是嘴角却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你胆子倒是大得很!那个老头儿一见我气冲冲地去找他,赶紧就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要不然,我还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扬州总管,竟然都跑到飞马牧场里来了!” 罗飞羽忿忿地说道“鲁大师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还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会保守秘密的。” 这副怨汰的语气,惹得商秀珣再次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他对你倒是赞誉有加,还吹嘘说你能治好他的伤?!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罗飞羽哪里知道鲁妙子前脚刚答应他,后脚一见到商秀珣,就如此和盘托出,连治伤的事都说出来了,只得尴尬的呵呵直笑,说道“这倒不是胡说八道,而是我的确能治好他的伤,只是要花些时日罢了。他本来就在调查飞马牧场内奸的事,那晚见到我了,立即就把这个担子甩给我!哼,这对飞天神遁,我就不还给他了!” 商秀珣再次笑出声来,摇着头,边笑边说,“怪不得你们两个如此投缘,原来你们是一路货色!好,你的黄金我也不给你了!” 罗飞羽立即叫出声来,“场主可不能赖账啊,一共两百五十两黄金,不给黄金也可以,能不能折换成战马?价钱贵点,我多吃点亏,也可以啊。” 商秀珣在马背上笑得直不起身来,完全就是小儿女的样子,看得罗飞羽双眼发直。 笑完之后,商秀珣直起身来,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忧伤来,不过却转瞬即逝,长吁口气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美人儿场主!”罗飞羽拱手美滋滋地说道。 商秀珣瞥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眼望着落入西方群山之中的残阳,喃喃说道“四大寇退兵,可是飞马牧场四周,群狼环伺。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或许,我干脆把飞马牧场给你算了,我也就懒得再操这些烦心事了。” 前半句理当是美人儿场主商秀珣内心里真正的担忧,也是她一直不能放心下来的根源。可是后半句,就明显是戏谑之语,算不得真。 可饶是如此,罗飞羽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荡。 把整个飞马牧场送给他,这是啥意思啊! 转念间,罗飞羽就把这般不着调的想法抛诸脑后,说道“美人儿场主担忧的,一个是四大寇,以及襄阳城主钱独关。不过最为担忧的,该当还是刚刚攻下竟陵的江淮军吧。” 商秀珣点点头说道“是。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关中的战事,以及洛阳王世充的南下打算,也让我很是担忧。” “场主看得还是很远。”罗飞羽点头赞道,“江淮军攻下竟陵,损失惨重,只怕已经无力北上了。一待关中的战事有了结果,江淮军这边,也就会有了定论。” 商秀珣秀眉微蹙,转过头,盯着罗飞羽,目光炯炯,问道“什么意思?!” 。 379 真心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一旦太原李阀攻下长安,江淮军在无力北上的情况下,就得做出选择,是继续争霸天下,还是择一势力依附。现在四大寇与襄阳城主钱独关之间的联盟已经宣告破裂,该当都没有余力前来硬啃飞马牧场这个硬骨头。” “为什么?钱独关既然如此野心勃勃,肯定不会放过飞马牧场的。他要是派人前来威逼利诱,你认为飞马牧场该当如何之处?”商秀珣蹙眉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钱独关现在已经盯上了南阳。飞马牧场虽然十分重要,但是对钱独关来说,南阳显然更重要。” 商秀珣长吁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个理。那江淮军呢?杜伏威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霸主。” 她显是对杜伏威甚是忌惮。罗飞羽嘿嘿笑道“杜叔的确是杀人不眨眼。不过他一旦恢复元气,第一个担心的,该当是襄阳城主钱独关,而不是美人儿场主你。” “你的意思是,杜伏威想要攻占襄阳,打通前往洛阳的通道。”商秀珣说道,旋即叹口气,道,“唉,你们这些男人吧,说来说去,眼睛里盯着的,还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如此说来,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罗飞羽笑道“高枕无忧倒谈不上,静观其变倒是可以的。飞马牧场占地得天独厚,又是做的优质战马生意,垂涎飞马牧场的人,可不在少数。不过值此天下大乱之际,飞马牧场想要自保,场主就没法高枕无忧。” 商秀珣看着罗飞羽,噗嗤笑道“我倒从来没看到像你这样的霸主,竟然不是试图说服飞马牧场依附于你,反而是劝我静观其变。怎么,你是对争霸天下不怎么看好?” 罗飞羽摇头笑道“我当然对自己和江都军很有信心。但是飞马牧场就和巴蜀一样,并不是我的用兵重点,我不能投入太多的兵力来攻占这些地方。但反过来说,我也不能容许这些地方倒向别人,成为我前进路上的阻碍。所以场主你看,飞马牧场保持中立,静观其变,是对飞马牧场最好的选择。也只有我这样真心相待,飞马牧场上上下下,才会信得过我,知道我是真心为飞马牧场好。” 商秀珣长吸一口气,紧盯着罗飞羽,叹道“好吧!你这么说,我的确是能信得过你。只是你对飞马牧场的战马,是不需要,还是你另有途径?” “战马我当然需要,不过是明码标价,随行就市,童叟无欺。”罗飞羽说道,“至于另有途径,美人儿场主还真是敏锐得很,我的确是另有途径。” “塞外草原上的战马?你与突厥勾结一起?”商秀珣秀脸生寒,森然问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当然不是。我的合作伙伴是契丹。” “哼!那也是跟突厥是一路货色!”商秀珣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解释道,“美人儿场主误会了。我是在彭城时,与契丹东海盟的马贼大战一场,杀了狼王米放,擒获契丹王子窟哥,然后我跟他达成了一项交易。仅此而已。” 商秀珣大为震惊,脸色却缓和了许多,说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契丹是在为你做事?” “也可以这么说,”罗飞羽耸耸肩答道,“窟哥是没得选择,而我给他开出的条件,他根本无法拒绝。他需要粮草物资,对抗突厥。我需要草原上的战马。我们是各取所需。至于东海盟,我跟窟哥说了,东海盟有烧杀劫掠的事,我就会追杀到千里之外的大草原上,砍下他的脑袋。” 商秀珣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伏,喘着气问道“他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罗飞羽正色道“由不得他不相信。彭城一战,我当着窟哥的面杀了狼王米放,几百号马贼,被我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被我给擒获,哪敢再放半个不字。他知道我不是恐吓他的,而是说真的。再说了,我给他们的价钱可是童叟无欺。有这么赚钱的生意不好好维护,反而去提着脑袋干烧杀劫掠的事,傻子才会这么做哩。” 商秀珣看着罗飞羽,突然没来由的俏脸一红,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有能耐!” 话音未落,商秀珣胯下的白马,如同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意似的,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疾奔而去。 罗飞羽摇摇头,暗自苦笑,催马跟在商秀珣之后,与馥大姐和一众护卫汇合,在暮色中往城堡疾驰。 单独在一起时,美人儿场主商秀珣显露出她柔弱的一面。而在贴身婢女馥大姐和一众护卫面前,她就又恢复成那个英姿飒爽的场主。一路上,都没有再跟罗飞羽多说什么话。 城堡里,华灯初上,已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担惊受怕这么多天,最为危急的时候,城堡这里也是一片慌乱。如今四大寇无功而返,颓然退兵,飞马牧场转危为安,压抑在民众心头的大石一扫而空,所有的欢欣就在这个时候喷薄而出。 阶梯一样的绕山大道上,满是载歌载舞的人群,孩童在四处乱窜,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见到场主商秀珣一行归来,这些民众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伸手喊着“场主!场主!” 罗飞羽骑马跟在商秀珣身后,心里也是充满欣喜。辛辛苦苦四处拼杀,不就是为了眼前的欢欣?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最高处的城主府。罗飞羽见过大管家商震,以及三执事许扬,寒暄几句,就借口要好好歇息一下,回到城主府后的宾客馆。 他还是在原先落脚的小楼落脚。 一上楼,他很是意外地看到,虚行之与白文原闻声站起身来相迎。 “咦,你们是在对弈?”罗飞羽好奇问道。 两人对坐,中间摆着棋盘,黑白棋子已进入中盘绞杀的阶段,看起来正杀得难分难解。 虚行之笑道“小白兄弟棋艺了得,我都要甘拜下风了。” 白文原难得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谦逊道“虚先生过奖了。我可是都已经败过一局了。” 罗飞羽对棋道没有研究,哈哈一笑道“那都比我强!我都连门都没入过。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得去好好洗刷一番,再出去一趟。” 。 380 夜谈 几天来,罗飞羽都是日夜奔波,没有空隙。 更兼连番厮杀,身上血迹斑斑,凝结成团,散发着混合着血腥味的难闻气味。不梳洗一番,自己都觉得难受得很。 至于他要去哪里一趟,虚行之和白文原都像是没听到似的,更不会多问。 楼下早就有人准备好热水,干净的衣裳。罗飞羽洗刷完毕,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城主府的后山,转过水声轰鸣的崖角,穿过幽静的竹林,不出意外的,抬头看到二楼凭栏而立的鲁妙子。 鲁妙子年轻时是个美男子,如今老了,还是能看得出来当年的美男子风采。 他身穿朴素的长袍,凭栏而立,看着罗飞羽,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罗飞羽登级而上,进到二楼。 鲁妙子似乎早就知道他回来,准备好了一坛自酿的六果酒,斟满两杯,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成为一方霸主,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飞马牧场这一役,即使是老夫,也甚觉纷乱如麻。可是在你手里,却如庖丁解牛一般,迎刃而解!” “我也是运气好,碰上了而已。”罗飞羽端起酒杯,与鲁妙子轻轻一碰,一饮而尽,然后抢先一步抱起酒坛,先为鲁妙子斟满,再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说道,“倒是郑淑明这个婆娘颇为不简单,随机应变,就制定出里应外合一网打尽的妙计。如若不是这对飞天神遁,我都没法及时赶回来,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 鲁妙子神色一凛,正色道“那天晚上,我都是捏着一把汗。尤其是得知郑淑明带人离开城堡,直奔关隘,我都无力阻止,感慨无力回天,只能期盼把守关隘的商棠能挡住贼寇。” 罗飞羽摇头说道“其实关隘已经陷落,全赖先生设计的后关和千斤闸,才挡住贼寇大军。” 鲁妙子点点头,甚是欣慰的样子,轻拂短须,问道“那夜从你离开此地开始,情形到底如何,说来听听。” 罗飞羽倒也不含糊,从拿到飞天神遁开始讲起,到赶到天鹰峡,击杀凌风和金波。再到赶回来,与美人儿场主商秀珣一起出发,爬过鬼见愁,烧掉四大寇的粮草,斩杀鸡犬不留房见鼎。 鲁妙子听得十分入神,仿若是跟着罗飞羽一起奔波似的。他最为关心的,还是发生在关隘的事,待得得知是冯歌令人放下千斤闸,这才力保关隘不失,不由得长叹一声,感慨道“冯歌是个有担当的将才。可惜啊,飞马牧场虽然与竟陵的独霸山庄互通有无,唇齿相依,却还是无法容纳外人。冯歌可有知道你的身份?” 罗飞羽没有隐瞒,说道“我还没有坦白告诉他,不过他看样子已经猜出来了一些。” “嗯,还有那个虚行之,只怕也已经猜到了。经此一役,他们两个只怕会鉄了心跟着你走的,而不会留在飞马牧场。” 对这个事,罗飞羽也不好多说,只得笑笑,说道“冯歌如果愿意跟着我走,待我入主竟陵,我会让他担任镇守竟陵的大将。” “这样也好!”鲁妙子很是欣慰,笑道,“如此一来,可谓两全其美。冯歌既能叶落归根,又能照拂飞马牧场,飞马牧场这边,上上下下也能放宽心。只是,你要入主竟陵,莫非你是准备渡江北上,攻打江淮军?在扬州,江淮军占据历阳,与你的丹阳大军相安无事,你这番主动出击,杜伏威能忍得下?”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目前还是只能说是静观其变吧。对了,我是来为先生疗伤的,这些琐事,慢慢再谈就是。” 鲁妙子这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他也知道,自个儿的伤势,如能早一天治好,当然是好事。当即哈哈一笑,甚是洒脱,放下这事,依罗飞羽所说,在蒲团上盘腿座下,不运气,不行功,收敛心神,静坐调息。 罗飞羽双手抵上鲁妙子的背心,一上一下,两道柔和的真气,渡入到鲁妙子的体内经脉中。 鲁妙子的旧伤,正是天魔功所致。一来时日久远,二来伤鲁妙子的,乃是阴葵派的阴后祝玉妍,是以医治起来,比当日在扬州为大将军李靖医治,就要棘手得多。 不过对罗飞羽来说,已经有了医治天魔功伤势的经验,这一次,不但信心十足,还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天魔功的真气特性,十分奇特,造成的伤势,看起来是虚虚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实际上,天魔功却是至寒至阴,却一点寒气都不显现出来。 罗飞羽治伤要做的,就是以至阳真气逼出天魔功的至阴寒气。 只不过鲁妙子伤势太久,天魔功的至寒阴气已经在他经脉中浸润已久,可谓是深入经脉之中,就不能像给大将军李靖疗伤那样,以至阳真气逼出天魔功的至阴寒气就可以了。 给大将军李靖治伤,是大火爆炒,现如今给鲁妙子治伤,罗飞羽就只能小火慢炖,慢慢地烘烤出来才可以。 渡入鲁妙子体内的真气,柔和,而又带着炙热,一点点地浸润过去,在鲁妙子体内经脉中循环往复,一点点地消磨融蚀天魔功真气。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鲁妙子精神已然有些不济。罗飞羽缓缓收工,也是觉得有些消耗不轻。反观鲁妙子,已是全身长袍都被汗湿了,如同长途跋涉的一样。 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先生以热水洗漱,好好睡上一觉,不要运气,明日再接着疗伤。约莫十来日的工夫,也就能旧疾尽去了。” 鲁妙子哈哈一笑,很是洒脱地笑道“尤老婆子果然是没有诓我,你的确是疗伤圣手!好!好!好!没想到,祝妖妇这个婆娘,终于遇上可以克制她的对手了!” 鲁妙子的伤势,就是拜阴后祝玉妍所赐。他们之间的恩怨,绵延至今,说起来肯定是一个很长很长嗯精彩故事。 罗飞羽很想听一听,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哈哈一笑,跟鲁妙子道别,出门离开。 。 381 痊愈 回到住的小楼,虚行之和白文原已经睡下。 罗飞羽也是疲累不堪。以往这个时候,有云玉真或者尤雨晴在身边,就可以来个双休入梦,可谓是既祛乏,又香艳无比。 可惜这个时候,尤雨晴在江都,忙着江都军的后勤大事。云玉真在九江,也在忙着整顿九江的各方势力。 这也都是一个很考验人的水磨活儿。罗飞羽可没这个耐心去做这些琐碎的事,完全就像是个甩手掌柜。拿下九江后,就撒手不管,自己跑到飞马牧场来。 有所得,就有所失。罗飞羽怅然若失,收拾心情,静坐调息,歇息入睡。 第二天,罗飞羽是被楼下的声响给吵醒的。声音一入耳,他就不由得嘴角含笑。 这是美人儿场主商秀珣身边的贴身婢女馥大姐来了。她正在那里细声询问,事无巨细,从一日三餐,到鲜令水果,一一过问。 这一次,罗飞羽才算是享受到真正的尊贵贵宾待遇。 等他洗刷穿戴整齐,下楼来,馥大姐正说完,抬起头来,笑得很灿烂,说道“林大哥,场主说了,让我来看看这里还缺些什么东西,你住得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很满意!”罗飞羽一迭连声答道,“这里风景优美,又幽静,服务周到,我都住得不想走了。” 馥大姐笑得很开心,掩嘴笑道“林大哥要是肯留下来,场主可是会很高兴的。对了,那栋飞马楼空出来了,林大哥要不搬去那边住下?” 罗飞羽一愣,问道“就是招待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的那栋临崖小楼?” 馥大姐俏脸一沉,冷哼一声道“快别提那个女人了!场主和飞马牧场上上下下当她是贵宾,她却暗地里想要谋夺飞马牧场!咱飞马牧场没有这种贵宾!”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还是算了。我住在这里挺好的,懒得搬来搬去的。虚先生和小白了,怎么没看到他们?” 馥大姐再次掩嘴轻笑,“虚先生和白大哥一早就去散步了。要派人找他们回来吗?” 罗飞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见罗飞羽如此坚持,馥大姐也没辙,再劝说了两句,也就不再多说。她对罗飞羽甚是客气,不过说话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显得很是亲切。 罗飞羽伸手指指馥大姐头上的钗子,笑着说道“骆方还是很机灵,这个钗子又再送给你一次了。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这一次,馥大姐俏脸微微一红,被罗飞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弄得有些窘迫,旁边的侍女,都在那边掩嘴低头偷笑。 “还……没影的事儿哩。”馥大姐微微低头,双颊红得更厉害了。 “那就还是快了!”罗飞羽哈哈一笑,接着拿她开起玩笑,“什么时候办喜酒,可要请我来喝杯喜酒才行!” 馥大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只能就这么低着头,红着脸,对着罗飞羽低声说了句,就逃也似的转身就走,再也不敢多待。 罗飞羽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小楼里的几名侍女说道“馥大姐一向很能干的,没想到说到她自己的大喜事,就脸皮这么薄呢。骆方还是好福气,能得到馥大姐青眼有加!” 这么一说,馥大姐走得就更快了一些。这些侍女,一个个掩着嘴,偷偷直乐。 飞马牧场这番大战之后,可谓是劫后余生。即使战火被挡在关隘之外,并没有烧到飞马牧场山谷里头来。但是大战中折损的将士还是不少,再加上伤者的医治,各种善后事宜,纷繁复杂,琐碎而又麻烦。 即使场主商秀珣,也是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没有空闲。连带贴身婢女馥大姐也只能忙里偷闲,隔个几天前来过问一下罗飞羽的情况。 最为清闲的,当属罗飞羽三人。没日里无所事事,除了在一起高谈阔论,就是在飞马牧场四周游山玩水。 一到晚上,罗飞羽就来到城主府后山,为鲁妙子疗伤。 十多天的工夫,鲁妙子的伤势也就痊愈得七七八八。即使罗飞羽不说,鲁妙子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罗飞羽依惯例,在出手疗伤不过半个时辰,就缓缓收回手,对鲁妙子说道“先生的伤势,已经彻底祛除了。先生可以试试运气调息。” 鲁妙子一直遵照罗飞羽的嘱咐,疗伤的十多天里,一直没有运气调息。此番得到罗飞羽许可,当即二话不说,就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运气调息。 大半个时辰后,鲁妙子收功起身,不由得仰头大笑,甚是欢畅。 他郑重其事地对着罗飞羽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小兄弟施以援手,老夫这身旧疾,才能得以痊愈!” 罗飞羽正在那里自斟自饮,站起身来,很是客气地回了一礼。 还没等他吭声,鲁妙子就大步过来,斟满两杯酒,举杯邀道“老夫虚长你些年岁,也就不要论这些辈分,以忘年之交就是了。来!老夫就此薄酒,敬小兄弟一杯!” 他在一夜之间,由原来的老者,变成豪气冲天的江湖众人,竟然是要跟罗飞羽称兄道弟来称呼。 罗飞羽倒也不含糊,面对这位号称天下第一妙手的前辈高人,没有丝毫异色,欣然与他举杯相庆,改称鲁妙子为“老兄”。 鲁妙子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异。与罗飞羽连饮几杯,这才盘旋对坐,长叹一声,说道“祝妖妇对老夫是恨之入骨。她要是知道我的伤势被你给治好了,她肯定会去找你的麻烦。” “找就找呗。”罗飞羽耸耸肩,根本没当回事,“其实她已经找了我的不少麻烦。她的传人婠婠,就曾潜入江都,刺杀我麾下的大将军李靖。边不负还亲自带队,想要偷开城门,与辅公佑和左游仙带的大军里应外合,拿下江都。只是没有得逞罢了。” 鲁妙子微微一愣,看着罗飞羽,蓦然哈哈大笑道“我原本还担心这个,看来你早就跟祝妖妇怼上了。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 382 邪帝舍利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不过我还是提醒老兄一句,以阴后祝玉妍的实力,想要杀掉老兄,应该不是难事。她给老兄造成的伤势,明显是有手下留情的,并不是要致老兄于死地。” 鲁妙子再次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问道“你确定?”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我很确定。你想想,阴后祝玉妍可是与三大武学宗师相提并论的。散人宁道奇和弈剑大师傅采林功力如何,我还没有见识过。但是天刀宋缺我可是领教过的。恕我直言,天刀宋缺如果动真格的,老兄恐怕在三招之内,就会被他给宰了。” 鲁妙子脸色变幻,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骄傲被戳破后的不豫之色,问道“你确定?” 罗飞羽再次点点头,正色说道“我知道老兄这么骄傲的人,很难相信我说的这句话。但是我很确定!以我所遇到的人,以老兄你的功力,比之瓦岗军大龙头翟让,恐怕都要稍逊半筹。翟让与李密大致相当,跟杜叔也有得一拼。但是跟天刀宋缺动手,翟让就毫无胜算。即使是对上紫气天罗大成的席应,恐怕翟让也是败面居多。” 这是罗飞羽根据自己的实际体验,得出的这些高手之间的实力对比。在他看来,肯定是具备一定的实用意义。当然实际情形,会更为复杂些,双方之间一决高下,还取决于双方的心态和利益权衡。 当然如果就是生死决战,那就可以排除其他干扰因素,真正地体现出实力之间的差距。但是即使这样,也并不会如这几句话所说那般简单。并且也不会真的能实现。 毕竟到了这个级别的高手,无一不是实战经验丰富,且是精明如狼,狡诈如狐,轻易不会把自己陷于生死决战的这帮绝地。 鲁妙子听了罗飞羽的这番话,如同在沉思一样蓦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小子,老夫差点就坠入你的縠中。祝妖妇是比我强,但是老夫也不至于沦落到与翟让李密之流相提并论的地步。” 这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罗飞羽笑而不答,不再试图说服鲁妙子,而是说道“以阴后祝玉妍的天魔功,给你造成的伤势,只要再用力三分,或者伤你之处稍微往上移这么一些,天魔功劲力即可深入脏腑,根本就不会让你活到现在的。她显然是手下留情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某样东西?所以才不能把你给一下子杀死了?” 鲁妙子脸色变幻,神情数变,终究还是长叹一声,说道“好吧!我相信你所说不虚。我其实一直在心里知道她是手下留情,留我一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的确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某样东西,怎么样?你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罗飞羽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鲁妙子,沉声说道“我怎么有种不妙的感觉。说实在的,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阴后祝玉妍都如此志在必得。但是这个东西,我一旦知道了,也就把自己给卷进去了。” 鲁妙子嘿嘿直笑,说道“其实你早就已经卷进来了!” “为什么?”罗飞羽问,“因为我给你疗伤的缘故?” “这是其一。”鲁妙子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说道,“祝妖妇在意的,当然是魔门最为重要的东西。你在成都散花楼,与天君席应一场大战,还惹到了边不负和尤鸟倦这两个凶人。天君席应还把紫气天罗典籍交给你,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早就卷进来了。” 罗飞羽默然。自饮一杯,再给鲁妙子和自己斟满,苦笑着说道“看来果真是如此。魔门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也不外乎就是两样,莫非阴后祝玉妍想要从你这里得到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看来你知道的并不少!”鲁妙子动容道,“魔门最为重要的,自然就是《天魔诀》,知道这一点并不奇怪。你所说两样东西,另一样是指的什么?” “邪帝舍利啊!魔门中人称之为圣舍利!”罗飞羽说道。 鲁妙子一下子都屏息静气,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罗飞羽,沉默良久,才动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个东西?!” 罗飞羽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放在鲁妙子身前。 “这是什么东西?”鲁妙子问道,双眼却一下子被摊开在桌上的薄绢给吸引住。 他略微扫了一眼,抬起头来,问道“这是尤鸟倦所写的,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尤鸟倦已经死了。”罗飞羽答道,脸色平静,“他从成都追着我,摸到乌江帮的船上,想要杀我,结果被我反杀。这是我从他身上搜到的,他一直在苦苦寻找邪帝舍利的下落,还认定邪帝舍利就在阴后祝玉妍的手上。” 鲁妙子花了点时间,把尤鸟倦写下来的记录简略看过一遍,把薄绢推还给罗飞羽,说道“尤鸟倦知道邪帝舍利,并不奇怪。你可知道尤鸟倦是什么人?他一再提到的这个恩师又是什么人?” 罗飞羽摇摇头,收起薄绢。 鲁妙子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好在你已经知道不少,老夫也就可以省点口舌。魔门两派六道,尤鸟倦就是邪极宗门徒之一,其遗卷中所述恩师,即为邪帝向雨田。” “邪帝舍利,就是邪帝向雨田遗留下来的东西?”罗飞羽问道。 鲁妙子哑然失笑,说道“邪帝舍利,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件秘不可测的宝物。老夫对其来历,也是所知甚少。” 罗飞羽蹙眉问道“阴后祝玉妍跟邪极宗无关,她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邪帝舍利?” “岂止是祝妖妇在意,魔门中人,只要知道这么个宝物的凶人,哪个不在意!只是他们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邪帝舍利的下落罢了。”鲁妙子晒然说道。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怪不得阴后祝玉妍如此手下留情,原来邪帝舍利的下落就在老兄这里。只是她难道没有追你到这里来?” 。 383 杨公宝库 鲁妙子得意地嘿嘿直笑,说道“她到处在寻找我的下落,万万没想到我会躲在飞马牧场。不过现在即使她找到这里来,老夫也不怕她了。” 罗飞羽默然地解下双手手腕上的飞天神遁,交给鲁妙子,说道“这对飞天神遁,的确是好东西。我本来都打算不还给你的,不过看样子,你比我更需要这个,还是还给你为好。” 鲁妙子双眉一掀,问道“你为何不想还给我呢?” “谁叫你把我的身份透露给美人儿场主的?”罗飞羽说道,“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会为我保密的。你不知道美人儿场主揭穿我的身份时,我有多尴尬。” 鲁妙子哈哈大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收起飞天神遁,仍旧忍俊不住地笑着说道“你说话都是不尽不实。恐怕尴尬没有,心里暗自得意才是真。这个东西对我的确是有用,要不是这对宝贝,我早就落在祝妖妇的手上了。” “不过你还是听我的劝告为好,别去惹她。”罗飞羽正色说道,“阴后祝玉妍找你找了这么多年,估计早就憋着一肚子的邪火。上次在洛阳,有尤老婆子为你挡一挡,你要是再被她发现了,那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鲁妙子长叹一声,说道“唉,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老夫老了,也早就没有当年年轻时的那么多豪迈之气了。现在只想在这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养老,了此一生。对了,我们刚才说到邪帝舍利,说到哪里了?” “邪帝舍利是宝物。”罗飞羽说道。 “邪帝舍利的确是宝物!”鲁妙子哈哈大笑道,“尤鸟倦是遗卷上,也说到了一点,只是他和三个师兄妹从邪帝向雨田那里得蒙传授的汲取邪帝舍利精华的功法,是无用的。” “邪帝舍利精华,这个是怎么回事?”罗飞羽愕然问道。 鲁妙子答道“这是邪极宗的一门秘传之法。只有邪极宗宗主才会得以口口相传。历代邪帝,都在临死之前,把全身功力,注入到邪帝舍利之中。可是却从未有人找到汲取邪帝舍利精华的法子,直到邪帝向雨田,才在一个偶然机遇之下,找到打开邪帝舍利宝库的钥匙。” “那就是说他并没有把邪极宗宗主之位,以及汲取邪帝舍利精华的功法,传授给他的四个徒弟。”罗飞羽说道。 “是。”鲁妙子答道,“邪帝向雨田天纵之才,他找到汲取邪帝舍利精华的法子。可是他修炼的,却是魔门中至高无上的秘法,故而他对邪帝舍利,并没有如何上心。” “道心种魔!” “正是道心种魔!”鲁妙子说道,“他修炼道心种魔,由魔入道,察觉四个徒弟资质不佳,兼且心地邪恶,品行不端,故而没有把邪帝舍利和道心种魔传授给他们,以免他们危害人间。” “那他难道是都交给了你?”罗飞羽问道。 鲁妙子摇摇头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他是连老夫也都瞒了过去,以种种手段,把邪帝舍利放入到杨公宝库之中,并让祝妖妇和四个徒弟相互猜忌。我也是在祝妖妇一再追问我时,事后仔细回想,才确信这一点。只是杨公宝库虽然是我所设计,但却连我都不知道杨公宝库所在的确切地方。” 罗飞羽也是颇为愕然,说道“这一点,阴后祝玉妍并不知晓。” “即使我告诉她,她也断然不会相信的。” “那倒也是。”罗飞羽说道,“不过江湖传言,罗刹女找到了杨公宝库,临死前把这个消息告知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所以现在这个事,就很是有些意思了。他们两个知道杨公宝库在哪里,却不知道里面有邪帝舍利。你知道邪帝舍利在杨公宝库里头,却不知道杨公宝库在哪里。” 鲁妙子点点头,说道“这就是邪帝向雨田的筹谋,是把老夫也给算计进去了。” 罗飞羽愣了一下,有些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要是早知道这个消息,我也应该加入到抓捕寇徐二人的行列之中哩。” “现在加入也不算迟。”鲁妙子揶揄道。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算了。我都说过了,对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不感兴趣。现在食言,也不是个事。” “你对邪帝舍利也不感兴趣?”鲁妙子问道。 罗飞羽说道,“其实我更对道心种魔感兴趣。” 鲁妙子跟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虽然我不知道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但是肯定是道家一脉。难道你还想着修炼不成?”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尤老婆子没有跟你说么?我的宏志就是阅尽天下功法典籍。道心种魔这么神奇的功法,不翻阅一番,如何能放得下心。” 鲁妙子点点头,说道“原来这是真的。尤老婆子跟我说过这事,我还以为只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所说的大话。” 说完,鲁妙子再次轻叹一声,说道“至于这个道心种魔,我就帮不了你什么忙。邪帝向雨田到底把这本魔门典籍放在哪里,恐怕没人知晓。” “没关系,”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心,慢慢总是可以找得到的。” 鲁妙子看着他,大瞪着双眼,好奇地问道“你争霸天下,不会就是为了方便你收集这些功法典籍吧。”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是有这方面的因素。不过主要的,还是为了天下苍生。” 鲁妙子嘿嘿一笑,笑而不答。这般大义名分,每个有野心的一方霸主,都会如此宣告是为了天下大义。但是真实情况如何,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当然罗飞羽这么说,没有任何问题。鲁妙子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会做无谓的争论。 对邪帝舍利,鲁妙子所知,其实也相当有限,只是囿于邪帝舍利就被邪帝向雨田藏匿在杨公宝库这一条线索。 但是杨公宝库的格局,里面的各种机关,就实打实是他所设计的。只是杨公宝库里到底使用了哪些他所设计的机关,他就不甚了了。 他是杨公宝库的主设计师,却没有参与杨公宝库的建造。甚至他在设计这些宝库格局和机关的时候,都压根不知道是杨公宝库! 至于邪帝向雨田与大隋朝大都督杨素之间是什么关系,鲁妙子更是毫无所知。 。 384 大变 罗飞羽对鲁妙子这辈人之间的恩怨纠缠十分感兴趣,只是他一提起这个话头,就被鲁妙子打了个哈哈,给糊弄过去,不肯多谈。只是从鲁妙子谈及与阴后祝玉妍之间的恩怨,罗飞羽才能一窥这些老一辈绝顶高手之间的纠葛。 鲁妙子的旧伤治愈,罗飞羽还是每天去后山,与鲁妙子谈天论地,并在鲁妙子的亲自指点下,详细翻阅鲁妙子视为毕生心血的《机关学》。 这本《机关学》论述之精妙,设计之精巧,就连罗飞羽这堪称三世为人的经历和超卓的眼光,也不得不叹为观止,大呼精妙。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鲁妙子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透着狂热的火光。 不过三天的工夫,罗飞羽就翻阅到《机关学》的最后一页,合上书卷,闭目沉思足足半个时辰,这才睁开双眼,把书卷收进一个精致的木盒,递还给鲁妙子,咧嘴笑道“先生果真是天纵之才!这本《机关学》,可谓是前无古人!” 此时窗外霞光漫天,分外艳美,鲁妙子对窗外美景视而不见,死死地盯着罗飞羽,沉声说道“你别告诉我,短短的三天工夫,你就已经尽得此书精髓。” 罗飞羽愕然,说道“三天,已经足够多了!我翻阅尤老婆子的《披风杖法》,还有独孤阀的《碧落红尘》,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鲁妙子难得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到底是在赞老夫,还是在贬损老夫?你倒说说看,这本《机关学》到底如何?” “好!很好!非常好!”罗飞羽点头赞道,“我现在有把握可以闯进杨公宝库,破解其中的所有机关。” “就这样?”鲁妙子犹自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这样当然就足够了!我是不会去深研机关学的。” 鲁妙子问道“为什么?” 他的双眼中,有些失望,有些期盼,却又带着些许欣慰。 “人力有穷,必须有所取舍才行。”罗飞羽坦然答道,“我真正想要做的,就是览尽天下典籍。日后建起一座藏书楼,收尽天下典籍,世人皆可阅览修炼,岂不快哉!” 越是说,鲁妙子的双眼就睁得越大,直至嘴巴合不拢来。他愣愣地看着罗飞羽,喃喃地说道“你……这个志向,真是……” 罗飞羽哈哈一笑,伸手指指桌上的木盒,说道“先生这本《机关学》,就送给我吧,我保证能让先生的毕生心血能够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鲁妙子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不是无意深研么?” “我是没有时间精力去深研,但是我手下有无数能工巧匠啊。”罗飞羽说道,“他们比起先生来,那自是萤火虫与皓月,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胜在人数众多,至少可以把先生的毕生精研所得传承下去。” 鲁妙子双眼中的光芒再次亮起来,愣愣地看着罗飞羽,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拿到这本《机关学》,会交给手下的能工巧匠去深研?”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是这个想法!” 鲁妙子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沉吟良久,摇着头说道“这样的情形,老夫还真是从未想到过。老夫得再好好想想。” “好!”罗飞羽没有强求,点头应道,“老兄仔细想想,再做决定。不过其实没什么大的关系,即使老兄不愿意,等你百年大限之后,我一样可以把我这三天看到的听到的,复录出来,替老兄传承下去。” 鲁妙子双眼再次一亮,蹙眉问道“这里面的内容,你都牢记在胸了?”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是什么难事!”鲁妙子晒然说道,“要不是你有先例在前,老夫一定会斥你是在睁眼说瞎话!” 罗飞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结束这一天的谈话。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漫天的彩霞渐渐褪去鲜艳的颜色,恢复其灰扑扑的本底之色。 罗飞羽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走出竹林,远远地看到临着飞瀑的六角凉亭里,站着三个人,正在那里对着飞瀑,指指点点。 居中那个,正是飞马牧场的美人儿场主商秀珣,右手边那个背影,身形婀娜,左手边那人,则带着一股飒爽英气。 只是看了一眼,罗飞羽就认出她来,正是宋家阀主天刀宋缺的幼女,宋玉致。 她为啥会到飞马牧场来?罗飞羽心里暗自惊讶。如若宋玉致是在知道他在飞马牧场的情况下,来到飞马牧场,那就是为他而来。但是如若不是呢?那又是所为何事? 罗飞羽就站在竹林里,在三人转身也看不到的地方,看了三人几眼。在她们将要转身过来之前,悄无声息地转身走进竹林深处,回到鲁妙子所居的小木楼。 鲁妙子正在凭栏而立,远眺着眼前青翠的竹林。见到罗飞羽去而复返,微笑着问道“怎么?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罗飞羽上楼,来到鲁妙子身边,问道“怎么回事?飞马牧场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尊贵的客人?” “哦,你是说李阀和宋阀不约而同派人前来作客?”鲁妙子问道。 罗飞羽倒吸一口凉气,很奇怪地问道“老兄,你都知道这些事,怎么一点口风都不透露给我?” “你不是也没问吗?”鲁妙子反问道。 罗飞羽无奈,挠着头说道“这倒也是。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一次,轮到鲁妙子十分惊讶,愕然问道“你是盘踞江都的一方霸主,人在飞马牧场,难道你没有获知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罗飞羽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手下诸人,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我人在哪里。” 鲁妙子翻了白眼,十分惊讶,叹道“你还真是心大!老夫还以为你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你是真的不知道!最近这几天,令得天下震惊的,就是两件大事,就跟李阀和宋阀有关。” 罗飞羽心中一震,叹道“李阀已经入主关中了?另一件事跟宋阀有关,那必定是阀主出关,与巴蜀独尊堡堡主解晖有关。” 。 385 境界 鲁妙子叹道:“你倒是一点就通!不错,的确就是这两件大事!与之相比,飞马牧场大败四大寇,反而不值一提。” “宇文阀拥十余万关中骁果,面对李阀大军入境,怎么会如此不堪?我预计李阀即使能入主关中,怎么着也得到来年开春之时。”罗飞羽大为愕然。 鲁妙子嘿嘿笑道:“你算漏了一点,宇文阀不是被李阀大军所大败,而是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亲自出山,劝说宇文阀归顺李阀,献出关中!” “什么?!”罗飞羽大惊失色,惊呼一声。 这一点,他的确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没有想到,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会亲自出马!而如果只是慈航静斋传人师妃暄出面,显然是无法说服宇文阀放弃关中,投入李阀门下的。 鲁妙子叹口气道:“能够惹得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亲自出山,你小子足可自傲了!放眼天下,现如今能够跟得到慈航静斋全力支持的李阀一较高低的,也就只有你小子了!当然你现如今得到岭南宋阀的全力支持,在这一点上,与李阀也不相上下!” 罗飞羽深吸几口气,按下心中的激荡,说道:“看来我不能在此久待了。天下情势瞬息万变,我得加快谋划才行!” 鲁妙子点点头说道:“第二件事,的确就是如你所料,天刀宋缺突然现身巴蜀独尊堡,在独尊堡门前,与堡主解晖见面,逼解晖出手三招。宋缺一刀未出,解晖就吐血重伤,依约解甲归田,退出江湖。独尊堡堡主大位,交给儿子解文龙。解文龙随即与巴盟盟主奉振、川帮帮主范卓公告天下,巴蜀奉行中立,但是认可宋家大军占据泸川,而宋家也答应不再往泸川之外扩张。” 罗飞羽沉默不语。 鲁妙子嘿嘿笑着说道:“为了你,宋阀也是连阀主天刀宋缺都亲自出马。这也难怪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会打破惯例,亲自出山来为李阀游说了!”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相较而言,倒是慈航静斋为主攻,宋阀为主守。毕竟巴蜀保持中立,在扬州总管罗飞羽与巴蜀三大帮见面时,就已经逼得其中的巴盟盟主奉振和川帮帮主范卓放言继续保持中立,只有独尊堡堡主解晖仍旧嘴硬而已。实际上天下人都看得很清楚,独尊堡失去了巴盟和川帮的支持,已是孤掌难鸣,无所作为的。 现在天刀宋缺亲自出手,也可以理解为宋缺这是对独尊堡堡主解晖的背叛大为光火,所以才如此快刀斩乱麻,了结此事。 解晖没有送命,这已经是天刀宋缺手下留情的缘故。而天刀宋缺此番出手,竟然一刀未出,就重创号称“武林判官”的解晖,这份功力,足以让世人咋舌。 在罗飞羽沉吟不语时,鲁妙子沉声说道:“只是解晖号称武林判官,在天刀宋缺面前,怎么会如此不堪?难道是他自知理亏,所以借此机会,摆出重伤的姿势,从进退两难之中脱身?” 鲁妙子的这个看法,看来也是武林中人的其中一个猜测。 但是罗飞羽却是知道,解晖并不是能如此知进退的人。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置与天刀宋缺之间的私谊,以及独尊堡与岭南宋家之间的盟友关系于不顾,一心要为慈航静斋两肋插刀,出兵助李阀攻下关中。 根本的原因,还是解晖也如鲁妙子一样,根本想象不到他们这个层级的高手,与天刀宋缺这样的绝顶高手之间的差距,到底会有多大。 罗飞羽转头看着鲁妙子,说道:“解晖只怕跟天君席应一样的想法,以为在天刀宋缺面前,怎么着也有一战之力。但是他们却万万想不到,到了天刀宋缺这个级数的顶尖高手,与他们这些高手之间的差距,其实已是如天堑鸿沟一般,无法逾越!天君席应与我一战,终于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把紫气天罗典籍交给我,开始去冲击由魔入道的天堑。反观解晖,虽然旁观我与天君席应之间的一战,却显然是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他只是吐血重伤,这还是天刀宋缺念及旧情,手下留情罢了!” 鲁妙子脸色微变,呆呆地问道:“怎么可能!” 罗飞羽摇头说道:“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天刀宋缺却让我明白,境界这个东西,你懂得了,就是懂得了,不懂的话,任凭旁人怎么说破天,也还是不懂得。” 此话一出,鲁妙子再次呆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小楼前的竹林,沉默不语。 罗飞羽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都没用,也就不再吭声,直接悄然离去。 临崖六角凉亭里,已经没有人。罗飞羽径直回到落脚的地方,正看到虚行之和白文原正坐在那里,正在用餐。 见到罗飞羽回来,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过来。 罗飞羽哈哈一笑,一屁股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抓起箸筷,笑道:“回得早不如回得巧!正好,正好!” 这段时间,罗飞羽行踪不定,有时是晚上,有时是白天和晚上,不知去向。虚行之和白文原也没有多问,就当没看到似的。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用餐。餐后回到二楼坐定,罗飞羽笑道:“怎么,两位今天不对弈了?” 白文原摇头答道:“虚先生棋艺高超,我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虚行之谦虚一笑,只是谦逊两句,也就适可而止。 罗飞羽说道:“虚先生是胸怀天下,以天下为棋局的,自然是精于对弈。只是不知道虚先生对当下的天下大势,又如何看待?” 白文原脸色微变,看向虚行之,虚行之轻叹一声,说道:“林兄弟过奖了。如今天下大势,出人意料之举层出不穷,瞬息万变,令人瞠目结舌,实非在下所能参透的。” “虚先生指的是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亲自出山这件事?”罗飞羽问道。 虚行之点点头,答道:“是!谁能想得到,宇文阀坐拥长安坚城,十余万关中骁果,却因为一个慈航静斋斋主,而投效李阀麾下?!” 386 告别 “那么如今呢?虚先生又怎么看?”罗飞羽接着问道。 虚行之面色凝重,沉吟着说道“虽然天下大势还是有着太多出人意料之举,但是依在下愚见,天下的争霸,势必在关中李阀和扬州江都军之间展开。余下各方霸主,已只有自保之力,却再无力争霸天下。” 罗飞羽沉吟片刻,问道“对关中李阀和江都军来说,如今的关键,是在何处?” 虚行之不假思索地答道“洛阳必定是双方必争之地。尚能参与进来的,还有河北的窦建德。但是关键之点,一是荥阳,一是襄阳!两者之间,在下以为,襄阳更为要紧些!李阀这次派人前来飞马牧场,显然是已经盯上了襄阳!” 罗飞羽哈哈一笑,点点头说道“虚先生果然不愧是以天下为棋局的高人!可惜独霸山庄的方泽涛既胸无大志,又无慧眼识珠之能。嗯,两位不必以这般眼神看着我,我的身份,其实我知道你们也能猜得到一二。如此看来,我还是得赶紧跑一趟襄阳才是。” 虚行之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到地,苦笑着说道“总管瞒得在下好苦。” 罗飞羽哈哈一笑,转向同样站起身来的白文原,问道“小白你呢?可有什么打算?是顺便回到巴蜀,还是另有打算?” 白文原凄然一笑,说道“在下带出来的亲族子弟,被朱媚这个毒妇屠戮一空,如何有脸回去见家乡父老!在下这条命,也是主管救的,如主管不嫌弃,在下这条命,就交由主管差遣!只是恳请主管能答应在下一个请求,异日有机会,一定要让在下亲手杀了朱媚这个毒妇,为千余亲族子弟报仇雪恨!” “好!我答应你!”罗飞羽点点头,非常认真地说道。 “是!多谢总管!”白文原也学着虚行之,一揖到地,抬起头来时,双眼中已是噙满泪水。 罗飞羽招呼他们两个坐下,也就不再废话,直接说道“我要立刻启程,去襄阳一趟。李阀那边,既然派人来飞马牧场,只怕也同时有派人去襄阳,试图说服钱独关。” “总管亲自去襄阳,过于犯险了!”虚行之皱眉说道,显然是不赞成罗飞羽如此亲身犯险。 白文原则说道“如若总管执意要去,在下愿随行!” 虚行之瞪了他一眼,说道“在下以为,总管不可如此亲身犯险。如若李阀派人前去襄阳,他们一定不会轻易让总管离开。如此就危咦。” “嗯,这个危险当然有。但是我只有亲自去一趟,才能摸清钱独关的真实想法,再据此做出决断。现在这个时候,场主只怕正在设宴款待李阀和宋阀的来人。先生不妨去找骆方打听一下,看看李阀那边来的是哪些人。” “总管是准备从这边入手?”白文原问道。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那倒不用。李阀来的人,十有是李渊的幼女李秀宁。我是要知道陪李秀宁来的是哪些人,以此判断李阀会是谁去襄阳见钱独关。” 白文原脸色一红,没再吭声。虚行之站起身来,答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罗飞羽也站起身来,对白文原说道“你陪着虚先生去吧,飞马牧场的人不敢动你们,但是李阀的人可就难说了。我也要去办点事,回来后我再带你们去见宋家二小姐。” “是!”白文原恭敬答应下来,与虚行之转身出门。 罗飞羽呆坐了片刻,把整个事再梳理了一遍,还是认可虚行之所说的。 现在的关键之处,就是两个地方,一是荥阳,再一个就是襄阳。 当然相比襄阳,其实南阳也一点也不逊色。只是对罗飞羽来说,南阳如今是鞭长莫及,就正如荥阳对李阀来说也是鞭长莫及一样。 故而对他来说,襄阳是势在必得。反过来说,对李阀来说,只怕是南阳和襄阳都是志在必得! 罗飞羽再次回到竹林,鲁妙子所居的小楼二楼,灯光透射出来,带着温煦。 罗飞羽拾级而上,刚刚露面,就看到鲁妙子抬起头来,面带微笑。 “你来了!来!坐!陪老夫喝几杯!”鲁妙子笑着说道。 罗飞羽坦然坐下,抱起酒坛,斟满两杯。 鲁妙子端起酒杯与罗飞羽一碰,一饮而尽,说道“你是准备今晚就走,还是明日一早?” 罗飞羽一边斟酒,一边说道“今晚就走。” “好!”鲁妙子赞道,“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两人再次对饮一杯,鲁妙子接着说道“你所说的,老夫终于想得差不多了!祝妖妇那边,她要是找上门来,我就会告诉她,让她去找你,我都告诉你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好!如若她来找你,你不妨再告诉她一句。如若她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就会把你告诉我的事公诸于世。” 呯! 鲁妙子一掌拍在木桌上,呯然一声大响,赞道“好主意!这样一来,她就更不敢动我了!此事一旦天下皆知,祝妖妇想要夺得邪帝舍利,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他看着罗飞羽,见罗飞羽笑嘻嘻的,根本没把被阴后祝玉妍盯上,而有丝毫的担心。 越是如此,鲁妙子心里越发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只是这样,唉,无异于是我把担子尽数压在你的肩上,让我好生过意不去。” 罗飞羽哈哈笑道“有啥过意不去的。正如老兄所言,我早就卷进来了,已是避无可避。再说了,天君席应把紫气天罗典籍交给我,只怕阴后祝玉妍就已经盯上我了。只不过也许她现在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来,所以才没有来找我罢了。” “这倒也是!”鲁妙子点头说道,伸手指指桌旁的木箱,说道,“你争的是天下,老夫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小玩意儿,还有几卷书册,都交给你了,你想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哈,想想也是痛快,老夫坎坷一生,临到将死之时,竟然遇到你这个小家伙,还如此投缘。这也真是异数!” 他再与罗飞羽对饮一杯,甚是豪迈,挥挥手说道“去罢!去忙你的大事!场主那边,我会为你说些好话。只是她如何决断,老夫可做不了主。” 。 387 情势 罗飞羽说道“我已经跟美人儿场主说过了。飞马牧场最佳的策略,莫过于保持中立,只谈生意,不谈其他。如此静待天下大势清晰明了,无论是谁,都断然不会为难飞马牧场。” 鲁妙子肃然动容,叹道“你这胸襟,果真是争霸天下的料子!既然有你这句话,老夫就好说多了。场主也分得清利害关系,不会贸然做出决断,保持中立之策,也是最为妥当。” 这是当然。 罗飞羽当然不希望看到飞马牧场倒向李阀,但是现在让飞马牧场倒向他这边,他也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就跟巴蜀一样,让其保持中立,完全足够了。 辞别鲁妙子出来,罗飞羽拎着小木箱,回到落脚的小楼。 虚行之和白文原还没有回来。 罗飞羽仔细端详小木箱,不由得暗自苦笑。 小木箱并不大,很是精致,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到锁具,也找不到开关。就连箱体都像是浑然一体似的,没有分为上下两半,做工十分惊人。 三天的《机关学》学习,可不是白盖的。罗飞羽仔细检视一番,就大致摸清鲁妙子在这个小木箱上布下的机关。 他首先按照小木箱四周的纹饰,摆正小木箱,找到正面和背面,上箱盖和箱体。然后伸手在正面的云纹雕饰上仔细摸索,在其中几个地方用手指轻按,然后立即伸手到背面,在相应的云纹雕饰点上轻按,只是次序刚好相反。 手一停下,小木箱里立时就响起几声轻响,啪啪连声。然后在上箱盖上,凸起一块来。仿若其上的云纹雕饰凸现起来一样。 在这里,罗飞羽双手十指连用,依照九宫八卦的次序,在刚刚好十息的时间里,依次按下。 凸起云纹雕饰无声沉下去。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罗飞羽没有任何动作,默数足足六十息,小木箱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小木箱成功打开。 这还是罗飞羽首次运用所学到的《机关学》,打开鲁妙子亲自设计制造的机关。 小木箱里分为九宫格,居中赫然放着那对飞天神遁。 罗飞羽大感意外。这对飞天神遁,他是已经还给了鲁妙子。没想到鲁妙子还是最终赠给了他。 他也没有多想,拿起飞天神遁,在双手手腕穿戴好,这才一一检视小木箱里的东西。 飞天神遁四周,一共八格,放着八个小木匣,那本《机关学》赫然在列。 余下七个小木匣,木匣盒面上雕刻着字,分别是《天星学》、《理数学》、《建筑学》、《兵法学》、《地理学》、《炼术学》和《风水学》。 这些都是鲁妙子精研的东西,唯独没有武学典籍。 罗飞羽暗自苦笑,掀开第一层,打开来,底下就是第二层。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叠精巧的面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第一次见到鲁妙子时,他就是戴着这样的面具,完全变身成为另外的一个人。 余下八格,就是一些小巧的器具。有薄如柳叶的双刃飞刀,一盘细如蛛丝的绳索,还有其他几样罗飞羽都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更不知道有什么功效。 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罗飞羽收起三张面具,锁好小木箱,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楼梯口。 虚行之和白文原回来了。 “总管!”两人低声唤道。 罗飞羽招呼两人坐下,笑道“怎么样?打探清楚了?” 虚行之点点头,神色凝重,说道“果然如总管所料,李阀此次是全面出动。李渊长子李建成出使南阳,意图说服南阳守将吕子臧和马元规归降。李渊三子李元吉出使襄阳,拜见襄阳城主钱独关。幼女李秀宁,前来飞马牧场。随行的,有李秀宁的未婚夫柴绍,还有李纲和窦威。” 李纲和窦威是什么人,罗飞羽并不在意。甚至是柴绍,罗飞羽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他真正在意的,是前往南阳和襄阳的李建成和李元吉。 李渊显然是把二子李世民留在身边,坐镇关中。 南阳守将是隋将吕子臧和马元规,两人在王世充入主洛阳后,一直拒绝向在洛阳登基的越王杨侗效忠,也不理会长安的宇文阀好意,向宇文阀拥立的代王杨侑效忠。看起来是想要超然于纷争之外,实际上两人却与太原李阀颇有渊源。 至于两人为何如此舍近求远,里面的缘由,罗飞羽就不甚了了。 故而这一次,也许南阳是保不住了。从李阀派出李建成前往南阳来看,也足以说明南阳对李阀的重要性。 一旦南阳归降李阀,等同于李阀在入主关中之外,又成功在洛阳外围打入一颗楔子,形势就变得极为有利。 罗飞羽沉吟片刻,说道“我需得连夜出发,赶往襄阳。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宋家二小姐。小白护着虚先生去趟竟陵。就是不知道杜叔有没有回到竟陵。如若他还没有回去,你们见到杜叔义子阚陵后,只需告诉他天下大势所趋,以及我的打算,就足够了。” “这个……”虚行之迟疑着说道。 罗飞羽笑道“杜叔与我有约在先。他西进北上,攻打竟陵,意欲打通通过襄阳和南阳北上洛阳的通道。我不能在后面拖他的后腿,还会在军需物资粮草方面给予支持,当然是公平交易。如若他成功攻入洛阳,我就去依附于他。如若他无力打通这个北上通道,他也就死了争霸天下的这条心,把江淮军交给我。” 虚行之和白文原听得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现在的情势,显然已经很明显。 李阀大出天下人意料之外,接收宇文阀在关中的势力和地盘,可谓是天下情势大变。如今的江淮军,虽然成功攻下竟陵,却显然是无力在短期内继续北上。 而到了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李阀重整关中势力,当然就更不会任由江淮军打通北上洛阳的通道。 听完罗飞羽说的这番前因后果,虚行之回过神来,面现喜色,连声说道“如若袖里乾坤杜伏威真能率江淮军归入,总管这盘棋就形势大好,抢先一步,走在李阀的前头。如此一来,襄阳就更是势在必得。但是南阳,就有些难办。守将吕子臧和马元规本是隋将,与太原李阀渊源颇深,这一次,只怕南阳会投入李阀麾下。” “嗯,我也是担心这个。”罗飞羽说道,“不过我们也不是只能坐着干瞪眼,还是能有所作为的。我是没法染指南阳,但是不代表别人不能。” “洛阳王世充!”虚行之立即反应过来。 。 388 宋二小姐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正是他!我其实早就把消息传到洛阳了。只不过那时谋夺南阳的,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现在则换成了李阀。只不过现在不知道王世充是否已做好了准备。” 虚行之沉吟道:“王世充当然不会坐视李阀夺得南阳。但是他只怕也不愿意看到总管把一只脚伸进河洛地带。” “他当然不乐意。”罗飞羽哈哈一笑。 虚行之和白文原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美人儿场主商秀尚在设宴款待李秀宁和宋玉致。两人不约而同前来拜访,用意自是不言而喻。而身为李阀和宋阀的代表,身份地位自是不同寻常,飞马牧场上上下下也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罗飞羽亲自抱着小木箱,带着虚行之和白文原,轻车熟路的,来到相距不远的小楼。 场主府后山这一带,全部是一栋栋小楼,都是独立的院落,掩映在树林之中,彼此相隔,互不相望。这里就是飞马牧场招待贵宾的地方。 李秀宁和宋玉致几乎是同时来到,飞马牧场也是煞费苦心,把两人分别安排在东西两头,隔离开来。至于那栋临崖的飞马楼,罗飞羽没有搬进去,也没有安排宾客入住。 小楼院落入口,有飞马牧场的护卫在把守。一见到罗飞羽三人过来,护卫队正立即就迎了上来,满笑问道:“咦,林大哥,虚先生,白兄弟,你们怎么来了?” 罗飞羽笑答道:“我要给宋二小姐送点东西。” “交给我就是了,何须林大哥亲自跑一趟。”护卫队正很好心地说道。 罗飞羽轻叹一声,带着些无奈说道:“我这不是要亲自交给宋二小姐嘛。” “可是宋家的护卫只怕不会让外人进去。”队正有些担忧说道。 “无妨,”罗飞羽说道,“我去跟宋家护卫说一声,他们不会拦我的。” 队正二话不说,挥挥手,让护卫让开通道,放罗飞羽三人进去。 宋家护卫就在院落内外布防,见到罗飞羽三人过来,为首的护卫队长宋濂满脸震惊,只是看到罗飞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才没有喊出声来。 “总管,你怎么……”宋濂回过神来,快步迎上来,低声问道。 罗飞羽说道:“我是来见二小姐的。她赴宴未归?” 宋濂点点头。 “那我就等等她。”罗飞羽说道。 宋濂立时请罗飞羽进去,直陪送到院门,这才转身离开。 院内的护卫,都是宋玉致的贴身女侍,她们当然也认出了罗飞羽,二话不说,把罗飞羽三人领进小楼。 罗飞羽阻止她们要去禀报宋玉致的举动,就在这里耐心地等着。 没有等太久,小楼外就传来一阵喧哗。过不多时,宋玉致在贴身婢女的陪侍下,走了进来。 她看到罗飞羽时,脸色如常,没有多少惊讶之色,显是刚才已经有人告诉过她。 “二小姐回来了。”罗飞羽转过身,满脸微笑,说道。 宋玉致一向都是脸色淡淡的,显得有点冷淡的模样,她在罗飞羽面前,也是如此,尤其是在江都时,奉父命与二哥宋师道一起,陪同罗飞羽入巴蜀去见独尊堡堡主解晖,她在罗飞羽面前就更是有些板着脸,没有那么和颜悦色的意味。 天刀宋缺如此安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实有要把宋玉致与罗飞羽撮合在一起的意味。 她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总管竟然是在飞马牧场!这几天,云帮主恐怕要急疯了。” “哈哈……”罗飞羽哈哈一笑,“我也是刚刚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立即来见二小姐。这位是虚行之先生,乃是竟陵人士。这位是白文原,巴蜀净剑宗年青高手。” 两人起身,对着宋玉致恭敬有加,喊了声“二小姐”。 宋玉致目光在白文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显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显露惊讶之色。 但她也没有吭声。 罗飞羽接着说道:“二小姐在飞马牧场的事了,我想你跑一趟竟陵。” 宋玉致仍然没有吭声,只是有意无意地瞄了虚行之和白文原一眼。 罗飞羽会意,解释道:“他们两个现在跟着我,已经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也知道我要立即赶去襄阳的打算。我还得拜托二小姐跑一趟竟陵,他们两个也会跟着你去,听从你的统一安排。” “襄阳?你要去襄阳?”宋玉致很是惊愕,“你就准备一个人前去?” 罗飞羽点点头,“我不得不跑一趟。李阀这一次是来势汹汹,同时觊觎着飞马牧场、襄阳和南阳。” 宋玉致秀眉微蹙,轻声说道,“李秀宁滴水不漏,什么都没有透露。飞马牧场这边,态度不明。” “飞马牧场不用担心,”罗飞羽说道,“美人儿场主会知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的,并且我也已经跟她深谈过,建议她跟巴蜀一样,保持中立。” 宋玉致松了一口气,微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那就好。二叔也说了,能够争取到飞马牧场保持中立,也就足矣。只是你孤身前往襄阳,还是太过冒险了些。” 罗飞羽笑笑,虚行之在宋玉致看过来时,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在下和小白兄弟也力劝总管不可孤身涉险,只是总管决心已下,我们……劝说不动。” 宋玉致微笑道:“他如若能劝说得动,也就不会是总管了。” 这是句戏谑话,虚行之和白文原跟着笑起来。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我去襄阳,一是争取说服钱独关和郑淑明,更主要的,是不让李元吉称心如意。我一个人前去,见机行事,是打是逃,都方便得很。人多了,反而相互羁绊,不利于这样的危急时刻。” “那你小心谨慎些?准备何时启程?”宋玉致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问道。 “我去跟场主打个招呼,就连夜出发。这个箱子,你帮我带上。” “这是……”宋玉致很好奇地问道。 “几卷书册,还有一个前辈送我的些小玩意儿。”罗飞羽说道。 与宋玉致道别,罗飞羽三人出来,在回到落脚小楼的路上,罗飞羽拐了个弯,轻车熟路的,来到场主府后门。 389 襄阳 骆方正在这里等着他。 罗飞羽大感意外,骆方倒是很坦率,悄声告诉罗飞羽“是场主让我在这里等着,还说林大哥会来的。” “场主还真是神机妙算呐!”罗飞羽笑着说道。 恭维之语,算不得数。罗飞羽也当然能知道这一点,美人儿场主商秀珣也肯定知道罗飞羽一知道这个消息,就会要离开。故而等着他来到场主府,也是理所当然。 场主府大堂,只有美人儿场主商秀珣一个人,还有她的贴身婢女馥大姐。 “林大哥!你真的要走了啊?”馥大姐抢先嚷嚷道。 罗飞羽点点头,微笑道“是的。我得连夜赶到襄阳……” “襄阳?!”商秀珣大为错愕。 “是的。襄阳,我不得不跑一趟。” 商秀珣仍旧紧蹙着秀眉,显是有些不解。馥大姐这个时候,也才听出来些不对劲来,扭头看看罗飞羽,再看看场主商秀珣,很识趣地没有吭声。 罗飞羽话锋一转,问道“李秀宁来访,是要飞马牧场的战马?” 商秀珣悄然深吸一口气,长叹出来,摇摇头说道“她还没和我细说,不过看话锋,她想要的,恐怕不止这些。” 罗飞羽微微一笑。 “回城的那天,你曾跟我说过,飞马牧场最好的策略,是静观其变,与各方交好,只谈生意,不谈其他。那么现在呢?你还是这么认为?”商秀珣问道。 “当然。”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赌桌上,除非你能看透庄家的牌底,否则不要轻易一次下完所有的赌注。” “那你呢?”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我是要争着做庄,这不一样。” 馥大姐听得有些糊涂。场主商秀珣则是凝神沉思良久,方才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个老头儿情况如何了?” “他已经没事了。” “哼!那就好!他终于不能再有任何借口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对着商秀珣拱手道别,临出门时,又转头对馥大姐说道“你和骆方什么时候好事将近,可要请我来喝杯喜酒啊!不请我,我可就不来了!” 说完,他拱拱手,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馥大姐伸手轻掩着嘴,愕然看着场主商秀珣,怯怯地问道“小姐,林大哥……到时哪里去请林大哥呢?” “到时自然就知道了!”商秀珣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 襄阳城里的气氛,比起上次罗飞羽来到这里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罗飞羽却能感受得到背后的不同。 最为细微但是又明显的变化,是把守城门的蓝衣劲装大汉,开始明目张胆地伸手朝过往旅客商贩要钱,毫无顾忌,且理直气壮。 收了钱之后,什么盘查都没有,直接大手一挥,放人入城。 这些人的精气神,已经开始往四大寇靠拢,没有约束,只看眼前的蝇头小利。 城里,看似平静,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临近黄昏,行人脚步匆匆,目不斜视,一门心思地赶路。 罗飞羽入城后,走在大街上,细心体会着这些细微的变化。 大街尽头马蹄声骤然响起,整条街道立时如被骤然惊吓到了一样,行人忙不迭地往挤到道路两旁,尽力把自己往墙里面缩。 看这个架势,似乎是恨不得缩进墙壁里去。 一队锦衣骑士纵马疾驰而来。马鞍上挂着野鸡野兔,还有骑士的马背上驮着獐子和野猪,看起来狩猎所得颇丰。 领头的骑士体型彪悍魁梧,长相英伟,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阴险狠毒之气。 只消看到他的第一眼,罗飞羽心里就明白过来,这正是李元吉! 就在罗飞羽打量着李元吉时,李元吉似是能感应到似的,在纵马而过后,扭头看过来。只是他高倨高头大马之上,看到的是满脸惶恐的百姓,哪里还能锁定某个具体的人。 罗飞羽低着头,隐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待李元吉一行人纵马远去,大街上行人再次纷纷开始赶路时,罗飞羽这才伸手弹弹身上的灰尘,信步往前。 他随意找了个客栈落脚,然后才找到襄阳城里最大的酒楼家香楼,边吃酒,边倾听周围食客的闲聊。 家香楼分上中下三层。 三楼是专供本地有头有脸的尊贵客人使用的。罗飞羽再舍得花钱,也坐不上三楼。他花了一颗黄澄澄的金豆子,足足有半两,这才由小二带着上楼,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加了张桌椅,坐了下来。 即使是要花大价钱,二楼贵宾厅里,仍然是人满为患,人生鼎沸。 罗飞羽点了一桌子菜,要了一坛酒,自斟自饮。旁边桌上,四个江湖汉子时不时扭头看过来,罗飞羽连眼角都没给他们一个,怡然自得。 酒客都在议论纷纷。 襄阳城周围的局势变化,在这里得到充分交换。罗飞羽细听了一会儿,就大致听清楚了。李元吉带着大队随从,来到襄阳城,简直就是把这里当做他李阀的领地。整日价不是出城围猎,就是在城里寻欢作乐,十分嚣张。 仿佛他根本不是秘密来访,而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李元吉来到了这里一样。 楼下传来一阵喧哗,罗飞羽转头看去,两帮人当街械斗,喊打喊杀的。围观者不少,其中那些身穿蓝色劲装的大汉,就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统率的襄汉帮,不但不上前阻止,维持秩序,反而在那里笑逐颜开,指手画脚。 过不多时,一方落败,数人躺倒在地,血流成溪。 蓝色劲装大汉这才上前,拖走尸首,围观人群散去,大街上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兄台是哪个堂口的?”旁边桌上过来一位粗豪大汉,手臂上满是横肉,面相凶狠,瓮声瓮气地问道。 罗飞羽抬头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大漠沙如雪,兄台是哪个堂口的?” 横肉大汉愕然看着罗飞羽,肥厚的嘴唇翕动半响,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头看过去,他的三个同伴齐齐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哎,记得先把账给结了!”罗飞羽很好心地提醒道。 横肉大汉拱手说道“原来是大江联的高手,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阁下,阁下莫怪。” 罗飞羽懒得再看他,低头喝酒。只听得脚步声响,横肉大汉快步跟上同伴,下楼去了。 大江联在襄阳城里的存在,已是公开的秘密。看来大江联那位俏寡妇郑淑明,并没有因为飞马牧场的失利,失去在襄阳城的势力。 这样一来,罗飞羽心里也就有底了。 390 盟主 夜深人静,罗飞羽从客栈窗户穿出,窜上屋顶。 从这里到城主府,他已经是轻车熟路。 整个襄阳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还是不那么太平。 一路上走来,罗飞羽不时遇上窜高伏低的江湖人物,从不同的方向来,到不同的方向去,还有在不同的地方大打出手,十分狠厉。 罗飞羽是能避开就避开,不能避开就展开身法,甩掉跟上来的人。这些江湖人士也都不是傻子,一看到罗飞羽展开身法,就知道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立刻不再追杀,而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城主府四周,还是戒备森严。 但是门前却没有了上次来的时候那么车水马龙,也没有了围观的群众,只有蓝衣劲装大汉站立在门前,沐浴着夜风。 罗飞羽来到后院,没费什么劲,就从后院潜入,避开明桩暗哨,潜到城主府后院小楼。 这里是襄阳城主钱独关居住的小楼,居中的小楼高两层两边是厢房,一间是会客室,一间就是书房。 小楼二楼亮着灯,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罗飞羽藏身于黑暗中,观察良久,终于等到机会。 二楼窗边,出现一道身影,虽然背着光,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是罗飞羽却从这个身影认出来,正是大江联那位俏寡妇盟主郑淑明。 她凭栏而立,看着窗外的夜色,无声地站立良久,这才似是长叹一声,掩上窗,回到房里。 罗飞羽窜出,在小楼下飞身而起,人在空中时,就推开窗户,穿了进去。 他甚至还来得及在落地之前,反手关上两扇窗。 在床榻前,郑淑明愕然转身,她正在准备宽衣,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闯了进来,她却一点警觉都没有,也没来得及反应,双手解开衣裙,愣在那里。 “郑盟主,别来无恙!”罗飞羽微笑着说道。 郑淑明秀眉紧蹙,愕然问道:“你……” “我是来找钱城主和你的。”罗飞羽笑答道,“不过看样子钱城主不在这里。嗯,莫非是去招待关中来的贵宾了?” 在罗飞羽坦荡荡的目光打量下,郑淑明若无其事地重新穿好解了一半的衣裳,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款步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总管请坐!” 罗飞羽坦然坐下。 郑淑明在圆桌对面陪着坐下,叹道:“真没想到,总管竟然来到襄阳!请问总管所为何来呢?” “以盟主的才智,当然是心里明白得很。”罗飞羽说道。 “襄阳。”郑淑明没有再故作糊涂,而是淡然说道,“总管为了襄阳而来。只是……总管不在九江坐镇,反而渡江北上,孤身来此,就不担心安危么?”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襄阳有大江联和襄汉帮,又不是我的死敌,何来的担心安危。” 郑淑明秀眉微蹙。 罗飞羽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说,即使大江联或襄汉帮成为了我的死敌,襄阳又不是龙潭虎穴,罗某也大可来得去得。” “总管很有自信!”郑淑明轻叹一声,油然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盟主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上,也会很有自信。” 郑淑明微微苦笑,没有吭声。罗飞羽左右环顾,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盟主在襄阳,过得也并不是那么如意啊。小楼还是这个小楼,却有物是人非之感。” “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郑淑明脸色微变,不解地问道。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上次罗某来到这里时,盟主和钱城主正是如胶似漆,就连朱媚和安隆联袂来访,都让他们等得好苦。” 嘶! 郑淑明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秀目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瞪着罗飞羽,呆呆地问道:“你……那一天……” “是那一夜!”罗飞羽微笑着纠正道,“朱媚和安隆在前厅苦等,钱城主和盟主在这里抵死缠绵。还是那一夜,钱城主和盟主率两帮高手,倾巢而出,围捕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把朱媚和安隆留在城主府。结果吧,朱媚和安隆偷偷去了一趟安隆的商铺,竟然就此勾搭成奸,也真是异数了。” 那一夜的情形,罗飞羽如数家珍,听得郑淑明双颊嫣红,呆呆地看着罗飞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飞羽却还不忘继续打击,微笑着问道:“盟主和钱城主可谓是强强联姻啊!就是不知道好事是在什么时候,也好让罗某备上一份厚礼,前来庆贺。” 郑淑明的脸色更红了。如熟透的红苹果。只是话音未落,她的脸色就由红转白,瞬间就变得煞白,抬起头来,双眼中隐现泪光,脸色却浮现出坚毅,凄然一笑道:“总管取笑了!钱独关这个时候,只怕正在不知道哪个别院里,拥着不知道哪个美人在呼呼大睡呢!在下只是个残花败柳,又如何能有那等非分之想!” 罗飞羽愕然。 他能猜得到郑淑明和钱独关之间的关系网,不如前段时间那般如胶似漆,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郑淑明话里话外,已经不是幽怨那么简单,而是怨愤! 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钱独关莫非是给了盟主什么承诺?”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郑淑明沉声说道,双眼还是有些泛红,“我只想知道,总管来到这里,是因为关中李阀的缘故?”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没错。宇文阀竟然被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说服,献出关中,的确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但是主管对襄阳是鞭长莫及。” “关中李阀也一样。” 郑淑明看着罗飞羽,脸色已然回复平静,除了双眼还是有些氤氲水汽之外。她沉吟片刻,说道:“在下愿闻其详。” 罗飞羽反问道:“盟主难道能决定襄阳的大事?” 郑淑明脸色微微一变,沉吟良久,沉声应道:“事在人为!” “看来盟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确是做大事的人!”罗飞羽正色说道。 “多谢总管夸奖!”郑淑明面不改色,坦然说道。 391 城主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说实话,我对盟主评价甚高,杀伐决断,随机应变,的确是不简单!” 郑淑明脸色再次微微一变,看着罗飞羽问道“总管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 “当然!”罗飞羽点头说道,“我跟盟主打交道,并不只有九江和这一次。盟主能因应形势之变,谋划出一个将计就计,差点就把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一行陷入绝地之中,夺得整个飞马牧场!我在洞悉整个谋划的全貌后,不由得对盟主刮目相看!” 郑淑明脸色大变,双眼再次瞪得溜圆,愣愣地看着罗飞羽,震惊万分,问道“原来是你!” 罗飞羽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盟主看来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飞马牧场一役,是败在我的手中,我甚感欣慰!” 郑淑明深吸几口气,俏脸上满是无奈苦笑,摇头叹道“原来是总管在背后作怪!如此说来,给商秀珣一行带路的,除了来自竟陵的虚行之,就是总管了!可叹我竟然真的以为那个林森就是个杀手而已,原来是总管的化名。只是总管为何会去到飞马牧场?” “我是跟着朱媚一行去那里的,本意是要找机会杀了朱媚,破坏钱独关与朱粲之间的联盟而已。结果没想到,朱媚和安隆勾搭成奸后,竟然设下连环计,屠戮送粮草物资的商队,然后再屠戮她的姘头白文原及亲族子弟兵。我救了虚行之和白文原,顺势也就到了飞马牧场。” 郑淑明长叹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总管孤身一人,却在暗处,如若不是总管,飞马牧场本该会……” “一半是实力,一半也是运气。”罗飞羽说道,“你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快准狠,切中要害!只是你没想到我有着你想象不到的实力罢了。” 郑淑明双眼看着眼前的虚空,良久之后,才再次一声长长的幽叹,说道“总管谦逊了。败就是败了,世人只认结果,不看其间的艰辛。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总管,万望总管不吝指教。” “好!你说。”罗飞羽说道。 郑淑明沉思片刻,正色说道“总管屯兵九江,与江都相距甚远,即使北上襄阳,也还隔着杜伏威的江淮军。即使总管能拿下襄阳,又如何能守得住呢?” 罗飞羽微笑道“杜叔率江淮军精锐主力大军西进,我却没有乘机攻打历阳,你可知道为什么?” “这也正是在下不明之处。”郑淑明说道,“在下苦思冥想,也只能认为总管的用兵重心在彭梁一线,不希望与江淮军起了冲突,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实际情况时,杜叔与我有个君子约定。” “但是此时不乘势取历阳,更待何时?”郑淑明追问道。 罗飞羽晒然道“我和杜叔的君子约定,比区区历阳一城大多了。我们约定,杜叔率众西进北上,打通北上洛阳的通道,我不能在后面捅刀子,拖他的后腿。他如若攻入洛阳,我就去依附他。但是反过来,如若他未能如愿打通北上洛阳的通道,他也就死了争霸天下的这条心,把江淮军交给我。” 嘶! 郑淑明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 良久之后,她才回复平静,喃喃自语一般问道“总管这个君子约定,真是为天下人所不能!然则总管是真的不担心杜总管会攻入洛阳,还是真的会在杜总管攻入洛阳后,率江都军依附于他?” “都有。”罗飞羽坦然答道,“你的第二个问题呢?” 郑淑明满脸苦笑,摇着头说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她有些踌躇的样子,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头,长叹一声,看着罗飞羽,问道“在九江时,在下曾蒙骗过总管,总管能接受在下的再次效忠,而心无芥蒂?”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提这个问题。坦率地说,我在抵达襄阳时,就听杜叔提醒过,要我小心你。随后我就撞见你和钱独关的事,自然知道你和钱独关都不是甘居人后的人物。但在你和钱独关之间,我更宁愿相信你多一些。” “为什么?”郑淑明问道。 罗飞羽答道“因为钱独关野心太大,但又禁不住挫折。舍不得花本钱,总是想要驱使他人为他火中取栗。这样的人,即使我能收服他,也会有所防范。但你不一样,你野心再大,终究也就是女儿之身,即使有才有能,能整合大江联各门各派,但为人务实些,不会认为自己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和可能。” 郑淑明展颜笑道“总管所说,的确是一针见血。争霸天下,如今也就只有总管,李阀,其余诸雄,也就只有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有些许可能,剩下的,都只能自保罢了。在下即使有些野心,经过飞马牧场一役,也被总管给消磨殆尽了。” 话音刚落,郑淑明就长身而起,拜倒在地,说道“蒙总管不弃,在下这幅残躯败柳之身,供总管驱使!” 罗飞羽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郑淑明,沉声问道“现在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和钱独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郑淑明抬起头,答道“我本来对他是充满希冀,但是从飞马牧场回来,我才算是看清他的本性。他只是驱使我为他火中取栗罢了,并无任何情义。” “那你准备拿他怎么办?”罗飞羽再次问道。 郑淑明沉默片刻,反问道“总管准备拿他怎么办?” 罗飞羽看着她的双眼,淡然说道“襄阳有一个人做主就足够了!” 这么说,意思就是十分明显了。郑淑明一直拜倒在地,言语间也对钱独关怨恨有加,可是这个时候,却双眼一红,眼泪珠颗颗掉落下来,说不出来话来。 “一夜夫妻百日恩,古人诚不欺我。”罗飞羽说道,“盟主可知道钱独关此刻是在哪处别院?” 郑淑明泪眼婆娑,沉默不语。罗飞羽就这么很有耐心地等着。等了良久,郑淑明这才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轻声说道“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甚清楚。不过他最为宠爱的,是那个叫做白清儿的小妾。白清儿住在城南的清白别院。” 这等若是间接地告诉罗飞羽,钱独关十有就是在城南的清白别院,只是也不太确定罢了。 。 392 密会 罗飞羽心知肚明,点点头,说道“好!我就去找那个白清儿问问。盟主做好准备!” 从二楼出来,罗飞羽隐身到小楼后的树林中。郑淑明深深叹一口气,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眉宇间神色复杂多变,悄然站立良久,这才转身离开。 罗飞羽没有在城主府多呆。 他对郑淑明这个女人的信任,只有一半对一半。郑淑明这个女人,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有胆有识。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即使在大江联里,实际上是她把大江联这么多门派整合在一起,她也无法做到像钱独关这样的一方豪雄那样,霸占一地,独立为尊。 她与钱独关之间的关系,目前看来,更多的是一种双方各取所需的联姻,甚至还没有到联姻的这个地步,只是两人苟合在一起而已。 这样的关系,当然不够稳固。故而飞马牧场一役铩羽而归后,钱独关是野心受挫,郑淑明则是失去了钱独关的信任和宠爱。 但是罗飞羽相信,郑淑明想要摆脱钱独关,自己独立做主的心思,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她无法下定决心杀掉钱独关,只是惺惺作态,还是真情流露。 这个女人如果收归麾下,罗飞羽倒不担心她能翻得起大浪来。罗飞羽透露这么多,让她屡屡震惊万分,就是要在她的心中,种下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印象。 但是不管怎么样,杀掉钱独关,比试图说服钱独关,要更为简便些。 整个襄阳城,已是暗流涌动。从城主府到城南,夜色笼罩之下,各路江湖人物来来去去,纷纷扰扰。罗飞羽还是老样子,能避就避,避不开就以身法优势甩脱,全程没有拔刀,没有耽搁。 城南就宁静得多。 夜色下,罗飞羽都得小心翼翼,避免被各处随处可见的蓝衣劲装大汉发现行踪。 蓝衣大汉在城南层层布控,正说明钱独关就是在城南! 罗飞羽精神大振,迂回曲折,足足花了个多时辰,这才在没有人发觉的情况下,摸到清白别院所在。 这里的防备,就要森严得多。 罗飞羽隐身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远远看着清白别院门前把守的大汉,立时心中暗自苦笑。 除了蓝色劲装大汉,那是钱独关的襄汉帮帮众,剩下的,还有些锦衣护卫,正是白天入城后在大街上纵马疾驰而过的那些人,李元吉所带的随从。 如此说来,钱独关此刻正在这座清白别院里,密会李阀的代表李元吉! 这就有些意思了。 这对刺杀钱独关来说,不是个好消息,难度会增大。但是却可以好好加以利用,也许能收到奇效。 沉吟片刻,罗飞羽就悄然离开,绕了个圈子,来到清白别院的后院,观察片刻,就找到护卫未能关注到的空档间隙,身形如鬼魅,一阵风般,掠了进去。 这个清白别院占地比起场主府来,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城南这个地方,还是规模颇为可观。后院里,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罗飞羽在小花园里隐身而行。 这里很幽静,没有招待客人的迹象。但是后花园的小厨房里,却有婢女厨娘在忙碌。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十分清甜,正是银耳莲子羹。 这么多人在这里忙碌,当然不是日常所需。 罗飞羽只是略一沉吟,就大致猜得到,钱独关此刻该当正在前厅招待关中来的贵宾,但是谈真正的事情,肯定还是要到后院来密谈,所以才会有人提前顺便银耳莲子羹。 一来是醒酒,二来是提神。 后院里密谈,最佳的地方,当然就是书房。 罗飞羽就曾摸进钱独关城主府后院书房,藏身于横梁上,偷听到钱独关与朱媚和安隆两人之间的对话,并跟踪着朱媚和安隆到商铺里,再回到城主府。 后院书房里,没有人,却亮着灯,有婢女在里面打扫。罗飞羽隐身等候,待打扫的婢女鱼贯离开,掩上书房门,他就穿窗而入,站在窗边,四处打量。 这个书房较小,横梁也矮,且窄,藏不住人。正中是书案,几张木圈椅,十分简朴。两边靠墙,一边摆放着木架,上面都是卷轴书画,另外一边是几个木柜,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罗飞羽惦着脚尖,悄然飘过去,轻轻打开木柜,里面堆得满满的,都是书画卷轴。 略一检视,他就有了主意,把最右边木柜里堆得满满的书画卷轴抱起来,塞进另外两个木柜中,空出来的位置,就刚好足够他在里面盘腿坐下,只是身边都堆满书画卷轴,不能动弹。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整个书房里,一片寂静,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飞羽心中一动,如同从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书房外,隐隐传来说笑声,正在往这里走来。 书房门嘎吱一声打开,脚步声传来,正好是四个人。只从脚步声,就能判断得出来,来的都是高手。 银耳莲子羹的香味飘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四个人用完银耳莲子羹,婢女退了出去,书门再次关上。 “城主真是好有雅致!”这个声音中气十足,语气间带着一股傲娇之气。 这只怕就是李元吉,代表着李阀。 “哈哈……元吉兄见笑了!元吉兄远道而来,钱某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钱独关的声音一如既往,只是罗飞羽却能细细品味得出来,与此前的意气风发相比,钱独关已没了先前的那般雄心勃勃,声音中也带着几分虚浮。 这不是他受伤或是怎么样了,而只可能是这段时间他心中苦闷,放飞了自我,沉迷于酒色所致。 色字头上一把刀。适当的阴阳相济,对内功心法的修炼,大有裨益。但是关键就在于这个适可而止,没有人能把握好其中的这个度。 钱独关满腔野心,雄心勃勃,想要争霸天下,却在刚刚踏出这一步时,就接连遭遇挫败。这番打击对他这么个骄傲的人来说,当然是难以接受。心中苦闷,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但是以酒色来排遣心中的苦闷,就无异于饮鸩止渴,不但于事无补,还会伤身伤心。 “城主客气了!”李元吉打了个哈哈,说道,“天下大势,不知城主如何看待?” 393 喻之以利 李元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钱独关苦笑几声,真的是相当难听,跟哭差不多,听得罗飞羽都不由得微微蹙眉。 “元吉兄乃是争霸天下的大才,如何能理解在下只求偏安一隅自保的难处。”钱独关说道,“钱某每日里忧心的是如何不让手底下这么多帮众不饿着肚子,那还有闲情雅致去关心天下大势。” 这番话带着软钉子,噎得李元吉半响无语。 场中的气氛,立时有些尴尬起来。 哈哈大笑声突然响起,打破尴尬,说道“在下河南郑石如,没有城主这么多大事缠身,倒是听闻一些天下大事。元吉兄此来,可是李阀才得关中,又图洛阳?” 这个人不愧“河南狂士”之名。罗飞羽曾跟虚行之聊起过襄阳和南阳一带的主要人物,其中就有这个“河南狂士”郑石如。他是襄阳城主钱独关的重要幕僚,为他出谋划策。 这番话八面玲珑,既恭维了钱独关,又化解尴尬,还顺着李元吉的话继续往下说。 李元吉没有吭声,剩下的那个人笑着答道“有道有德者才能得天下!洛阳乃中原中枢,王世充窃据洛阳,天下人却不把他当回事。但换个人,那就完全不同。” “梅派主所言极是,”郑石如说道,“只是李阀初定关中,根基未稳,如今又图谋洛阳,不嫌操之过急吗?” 哼! 李元吉冷哼一声,对郑石如这话大为不满。 罗飞羽心中默念,这个梅派主,莫非是南海派的那个梅洵?南海派不是投奔李密的吗?怎么又跟李阀勾搭到一起了? 南海派的根基在南海珠崖郡,如今已被宋阀的水师荡平。莫非是因为这个缘故,南海派与李密决裂,转投到李阀门下? 可惜这只是罗飞羽的猜测,无法验证真假。 梅洵哈哈一笑道“郑兄此言差矣!世叔王师所至,宇文阀都自知无法匹敌,献出关中,何来初定关中根基未稳之说?再得洛阳,天下三分之二已定。如此解万民倒悬之苦,还天下以太平,岂不是天下人殷切所望?” 场中的气氛再次有些尴尬起来。盖因梅洵这番话,大而无当,空而无物,扯大旗可以,却显然无法说服钱独关和郑石如这样的人。 这一次,郑石如都没有吭声。 李元吉出声说道“梅派主本来是奉李密之令,来太原借兵,约定共击荥阳翟让。如今他已经转投明主,可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襄阳孤城难守,江淮军在竟陵虎视眈眈,城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罗飞羽听得眉头暗皱。李元吉这话,说得也未免太盛气凌人了些。 果然,短暂的沉默之后,钱独关说道“李阀初得关中,势头正猛,既图洛阳,先谋襄阳和南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敢情元吉兄此来,是先礼后兵了。” 李元吉恐怕也是听得出来钱独关这话里的不悦,只是哈哈一笑,没有吭声。梅洵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城主多虑了。” “此话怎么讲?”郑石如问道。 这个河南狂士郑石如,话里话外,看起来都是在为钱独关着想,但是却屡屡为李元吉圆场。 梅洵沉吟了片刻,说道“阀主令三公子前来襄阳时,曾一再叮嘱,城主乃是当今大豪,要说服他恐殊为不易。一定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喻之以利。于情于理,城主都甚是清楚,襄阳一城,内是孤掌难鸣,外则虎狼环伺。但是对阀主,这些就不是个事。” “嗯,梅派主所言,倒是颇有道理。”河南狂士郑石如说道。 郑石如说话,就比李元吉和梅洵要圆滑得多了。这么说,就等若是在问,喻之以利,这个利在哪里? 梅洵心领神会,哈哈一笑道“至于这个利么,阀主也说了,城主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就是了。” 李元吉附和道“是,家父的确是如此嘱咐于我。” 罗飞羽在书柜里偷听,看不到众人的神情脸色,此时心里不由得暗自摇头。李元吉这人,颇有些草莽的味道,说话带着傲娇,但却不合时宜。梅洵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再补上这么一句,完全就是画蛇添足了。 书房里,再次沉默下来。钱独关迟迟不吭声,河南狂士郑石如也不知道如何开腔。 沉默了好久,还是郑石如打破尴尬,笑了两声,说道“阀主倒是直爽得很。” 李元吉和梅洵跟着笑出声来。钱独关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疲惫,说道“夜深了,钱某酒意上头,疲乏得很。石如代我送送两位贵宾,就恕钱某不能远送了。”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凝起来。 李元吉愕然问道“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语气中已是相当的不耐烦,跟别提不悦了。 郑石如哈哈一笑道“元吉兄远道而来,旅途辛苦,不妨在襄阳好好休养几日。城主近几日诸事缠身,不胜酒力,元吉兄,梅派主,请!” “如此就先行告辞。”梅洵赶紧抢着说道。 他显然也是担心李元吉再出言不悦,把事情给搞砸了。 李元吉冷哼一声,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他还是在梅洵和郑石如的陪同下,走了出去。过不多时,脚步声再响,郑石如又返回来。 钱独关还是一声不吭。 郑石如无奈地苦笑几声,叹道“唉!真想不到,李阀竟然是派李元吉前来,莫非李阀无人耶?” “李阀当然不是无人,而是脱不开身。”钱独关沉声说道,一点不胜酒力的样子都没有,“李阀阀主李渊的三个儿子,二子李世民最为能干,此次留在关中,显然是稳固关中更为重要。长子李建成去了南阳,想必是并无什么意外,南阳守将吕子臧和马元规本就心念念要依附李阀,这次倒是遂了他们的意。” “撇开李元吉不说,李阀阀主的提议,城主倒是值得考虑。” 钱独关沉吟道“李阀入主关中,再得南阳,襄阳已是四面受敌,且都是强敌。依附李阀,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394 出手 郑石如哈哈一笑道:“城主有此意就好说。此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李阀需要时间稳固关中,到来年开春,才能出动大军。这几天,在下去跟梅派主多多亲近亲近,探探底细,再做打算不迟。” “嗯,好!就有劳石如了!” 郑石如站起身来,谦逊两句,脚步声起,走了出去。 书房里,就剩下钱独关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沉思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罗飞羽还以为他是要出去,结果却听到他的脚步声往书柜这里而来。 即使这样,罗飞羽也还是保持着屏息静气,没有丝毫的心境波动。在钱独关这样的高手眼里,此时的罗飞羽,完全就是隐身状态,不存在似的。 书柜门嘎吱一声,打了开来。 旋即罗飞羽心里就不由得暗叹一声,察觉到钱独关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由刚才的轻松自在,变得全神戒备起来。 一股肃杀的气势,以钱独关为中心,四散开来。劲气如有实质的一般,噗噗劲射。 钱独关练的,竟然是一身横练功夫! 这类功法,很难练成,即使练成了,也难以有进益。只有在过了某个槛之后,才算是大功告成。 但是到了大功告成的境地,一身横练功夫,可谓是十分霸道。 钱独关打开的书柜,正是堆放书画卷轴最少的。显是这个书柜是最近才启用的,也是钱独关一直在使用的。 故而罗飞羽才没有躲在那个里头,而是躲在这一侧的书柜里。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夜深了,钱独关还会打开书柜,来取书画卷轴。还熟知书柜里的情形,故而一下子就发现了异常。 罗飞羽没有任何动作,钱独关全身戒备,却没有发现任何敌踪。 从情理上来说,既然有人动了书柜里的书画卷轴,那么肯定是躲在旁边的两个书柜里。可是钱独关却毫无所察,没有任何异常感应,这就说不通了。 罗飞羽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在他的感知里,钱独关如同黑夜中的灯笼,散发着扑扑的光亮。只是现在,这个灯笼的灯光已然有了些许波动,不再那么坚信不疑。 钱独关相信自己的感知,相信自己的实力和判断。既然在整个书房里,他没有察觉到有人潜伏,那么就是没有人潜伏。 然而他又很清楚,这个书柜有人动过。婢女清扫书房时,不会也不敢随意搬动书柜里的任何东西。 这就是一个矛盾的地方,钱独关站在书柜前良久,静静地等待着,不是在犹豫不决,而是在等待时机。 也是在等着看看,到底是否有人躲在书房里头。 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论比耐心,钱独关当然没法跟罗飞羽相提并论。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钱独关的气势就没有刚才那么强烈,而是转弱许多。 脚步声响起,很是轻微。随着脚步声响起,钱独关身上的气势,又再次转强,横练劲气噗噗劲射。 钱独关停在中间的书柜前,气势攀上最强,然后才轻轻拉开书柜门。 打开书柜门的一刻,钱独关劲气迸射最为强烈,然后很快就迅速转弱。 这当然是因为他打开书柜门,没有发现有人藏匿。 就在这时,罗飞羽陡然出手。 这个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正是钱独关气势转到最弱,脚步声将起未起之时。 书画卷轴,书柜门,在阴柔劲气之下,无声碎裂,往外劲射。 钱独关几乎是在瞬间,就气势攀升,整个人也往后飞退。 仅此观之,就尽显他强悍的实力。应变之迅速,与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和李密都可以相媲美。 劲射的碎片之中,罗飞羽仿若早就预知到钱独关的应对,人影随着碎片飞起,刀光如碎片中的矫龙,直取钱独关。 嗤嗤声大作,四处激射。钱独关冷哼一声,双手一抹,各持一把如同屠刀一样的大刀,飞舞如蝴蝶,往刀光飞扑过来。 砰! 钱独关闷哼一声,身影加速后退。 罗飞羽身影一顿,同样往后抛飞。双脚一落地,就循着玄妙的步法,往后退开几步,左右扭动,就化去反弹的劲道,转退为进,糅身而上。 嗤嗤嗤!砰! 书房里的灯烛,在碎片激射中尽数熄灭。钱独关后背撞上书架,发出怦然大响。 其上的书画卷轴,纷纷掉落,簌簌连声。 书房里,陡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钱独关强忍着气血翻涌,往侧面悄无声息地滑开数步。他是欺罗飞羽也跟他一样,在陡然间陷入黑暗之中时,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声辨踪。 但是钱独关哪里知道,他的这个小动作,尽数落在罗飞羽的眼中。即使罗飞羽看得也不是那么真切,但也不是完全无法视物,而是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仅凭声音,也可以听得出来,钱独关双脚踩中掉落在地上的书画卷轴。但是仅凭声音,很难判断钱独关是往左还是往右。 钱独关算盘打得叮当响,刚才这一下硬拼,他到现在都是气血翻涌,未曾平复。 就在他自觉计谋得逞,没有遭到对手的接连一击时,蓦然间心中一寒,察觉到不对劲。 即便如此,钱独关还是双刀一封,护住全身。 呯呯! 两声闷响,混如一声,响成一片。 钱独关再次闷哼一声,往后疾退,再次撞上书架,发出呯的一声闷响。 本就所剩无几的书画卷轴,再次掉落,唰唰声不断。 罗飞羽也是往后飞退。硬拼两记,即使钱独关处于劣势,也不是那么明显。他承受到的反弹之力,也不简单。 不过他的腾挪空间就比钱独关大得多,双脚一落地,就展开步法,忽左忽右,玄妙莫测,化去这股反弹劲道,再次攻上。 钱独关心中骇然。他可没有罗飞羽这般神速的恢复能力,第一击的气血翻涌,堪堪要平复下来,就又迎来两记重击,此刻他更是气血翻涌加剧,犹如雪上加霜。 “抓……”钱独关提气纵声高呼。 395 嫁祸 可钱独关只是刚刚喊出声,就心中一凛,强提一口气,提起双刀,挥舞起来,护住全身要害。 呯呯呯! 罗飞羽施展出天刀九式中的第三式,三杀。 天刀九式,这是一招杀招。 刀光霍霍,不再如同刚才那样无声无息,而是陡然变了个样子,气势纵横,充满整个书房。 钱独关喊不出声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双刀被连续劈中,一道接一道的劲气,循着经脉逆攻而上,如同龙卷风暴一样,席卷而上。 如此怪异的劲气,钱独关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在后退时,猛提真气,强忍着气血翻涌,抵挡着这股螺旋劲气的攻击。 呯!噗! 钱独关还是没能压制住,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如利箭般嗤嗤作响。 他没有听到罗飞羽移动的声音。喷出一口鲜血后,他反而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但是这其实只是一个错觉。实际的情况,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这个伤势可不轻松。 “你到底是什么人?”钱独关沉声问道。 借此来为自己争取恢复的时间。 他当然不知道,罗飞羽虽然刚才也受到震荡,但是恢复的速度和能力,比他那是强多了。 罗飞羽沉声说道“有人出五百两黄金,要你的人头。” 哼! 钱独关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五百两黄金!你想要黄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还可以给你更多。” 罗飞羽貌似在沉吟着,实际上却是在等着最佳的时机。这个时候,钱独关已是信心不足,所以才试图说服罗飞羽这个杀手。 钱独关在心里是不是真的认定罗飞羽就是个杀手,其实不重要。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五百两黄金只是小菜一碟,襄阳才是!你能把襄阳也给我?” 钱独关心中一紧,冷哼道“李阀派你来的?” 罗飞羽心里暗自赞许,却嘴硬一样说道“你就不要胡乱猜想了!怎么样,恢复好了没有?” 哼! 钱独关再次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强提真气,强行压抑住体内的伤势,张嘴就欲高呼。 “别喊了!没用的。”罗飞羽很淡然地说。 话音刚起,一股凌厉的气势就喷薄而出,弥漫整个书房。 钱独关心中骇然,真的无法高喊出声,而是立刻凝神应对。 呯呯呯呯呯呯! 一连串的爆响,如爆竹爆裂,十分威猛。罗飞羽这一次是硬碰硬,也是想要借钱独关这个实力强劲的对手,看看他自己的硬实力到底怎么样。 书房颇大,可是在这般冲撞面前,就显得有些小。劲气迸射,嗤嗤作响,碎片横飞,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陡然之间,一切声音都静止下来。 罗飞羽飞退,借着步法化解反弹之力。他觉得胸口阴翳,在刚才的硬碰硬比拼中也不可避免地受到震动,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黑暗中,钱独关哇的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来。 脚步声响起,罗飞羽晒然笑道“怎么?城主想要逃跑了?” 说话的同时,他身形窜出,刀光隐没在黑暗中,直取钱独关。 “来人……”钱独关张嘴高呼。 只是刚开口,书房里的气势就陡然一变,萧杀中,刀光如隐身在夜色中的毒蛇,无声无息地,逼近钱独关。 钱独关再也无以为继。 这个杀手的功力,算不得顶尖,可是他这种在黑暗中行动自然,出手无声无息,就很是令人忌惮。 前车之鉴,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应对。 黑暗之中,双刀准确架住对方的刀。 只是在这一瞬间,钱独关心里有种十分荒缪绝伦的感觉。这不是他的双刀挡住对方的刀,而是对方的刀准确地劈中他手里双刀的关键之处。 刀上虚虚荡荡,没有排山倒海般的劲力。 钱独关十分疑惑不解。双刀灌满劲力,却如同劈中一团棉絮,虚不受力,十分难受。 就在他心中疑惑时,劲力也因此受到影响,由盛转弱,可是陡然间,一道强劲的劲力,陡然如一道惊涛骇浪,汹涌澎湃而来,以无可抵御的姿态,循着经脉席卷而上。 噗! 钱独关遭此重击,整个人往后倒退,仰头望空喷出一口鲜血。 罗飞羽也没有那么好受,反弹之力,震得他往后飞退,站定之后,也是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深吸一口气,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分别涌进炙热和冰凉的气息,在气海处汇聚冲撞,融合为甘霖一般的劲气,散往四肢百骸。 只是几下调息,刚才的伤势就已经好了不少。 此时钱独关正撞上书架,呯然大响,书架终于承受不住,在喀喇声响中碎裂。 罗飞羽没有迟疑,身形晃动,跨开大步,绣春刀一刀劈落。 这一刀,正合有意无意之境,使出来时,罗飞羽自己都是无惊无喜,只是心随意动,顺手就是这么一刀。 钱独关看不到,但在重伤之余,还是能感觉得到,心中叫苦不迭,猛提提一口真气,暴喝一声,举起双刀格挡。 呯! 钱独关惨呼一声,双刀再也把持不住,哐当掉落在地,整个人如滚地陀螺一样,往旁边滚去。 罗飞羽鬼魅一般,闪身后退,绕个弧圈,糅身而上。刀光在黑暗中,准确笼罩住钱独关的雄伟身躯。 “等……” 话音刚起,刀光从空中落下。 钱独关长声惨叫,噗嗤连声,吐出几口鲜血。 书房外,有人快步赶来,大声疾呼“城主!城主!” 罗飞羽森然说道“早知今时,何必当初?钱城主,这是你自己选的!” 绣春刀当空刺落。 钱独关再次惨呼,声音戛然而止。 罗飞羽低声哈哈一笑,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幸好阀主不是要见到人头才付钱,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闪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就连穿窗而出,都是悄无声息。 至少钱独关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钱独关并没有死,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才惨叫声戛然而止,他就像是死了一样,其实还没有。听到罗飞羽自言自语,他极力屏息静气,保持着无声无息的状态。 396 竟陵 钱独关以为这样能瞒得过去,却不知道,这正是罗飞羽刻意而为之的结果。 直到书房外响起一片脚步声,有人在不住大喊着:“城主!城主!”。 钱独关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再也无法坚持,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喊道:“进来……” 可是门外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谨遵他的严令,不敢擅自闯进来。可是钱独关刚才叫喊一声,却惊觉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他心里着急,想要站起身来,却连脚趾头都不听使唤。想要高声喊叫,自己听到的,却是喉间发出的嗬嗬叫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呯! 书架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书房门被小心地推开,有人在喊道:“城主!” 终于有人提起灯笼,往里面小心地晃了一样,终于发现书房里的一片狼藉,这帮护卫立时个个呆愣在书房门外,好一会儿,这才抢身进来,大喊大叫着:“城主!有刺客!” 钱独关彻底松下一口气,本来是靠坐在残破书架上,此刻一口气松懈下来,整个人软塌塌的,无法坐住,软倒在地。 “城主!城主!” 这些护卫个个惊慌失措,七嘴八舌地叫嚷着。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喊道:“快!去请郑盟主前来!” 钱独关心里大急,想要出声制止。这个时候,他是希望有人能把持大局,封锁消息,全城戒备。 如果让郑淑明那个女人来到这里,整个襄阳城,也就会落到她的手中。 钱独关对此心知肚明。 可是他心里着急,却喊不出声来,就连喉咙里的嗬嗬声都微不可闻。 他心中一急,整个人就此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独关悠悠醒转,只觉得眼皮子无比沉重,努力了很久,他才算是睁开那么一条缝,看到明晃晃的光亮。 脑袋晕晕沉沉的,全身上下无处不痛,无法动弹。 “城主!你醒了!” 钱独关心中一沉。 这是郑淑明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关切。 可是钱独关这个时候,最不想要听到的,就是她的声音。他闭上双眼,努力想要想点什么,可是脑袋里一片昏昏霍霍,如同灌满了桐油,粘稠成一团。 “城主晕死之间,一直念叨着一个“李”字,一众护卫愤恨难平,去找李阀来人理论。哼!那个李元吉反而骄横无比,杀人出城!真是岂有此理!”郑淑明慢条斯理地说道。 钱独关心里一个激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没法捂住耳朵,郑淑明的声音继续往他耳朵里面钻:“那个郑石如,早就暗地里投靠李阀!协助李元吉逃出襄阳城!哼!吃里扒外,真不是个东西!” 越听,钱独关心里就越是困惑,慢慢地竟然也在心里泛起怀疑来。莫非郑石如真的早就投靠李阀,未能说服自己之后,李阀就派人暗中刺杀! 自始至终,都是郑淑明一个人在说话,钱独关躺在床榻上,胸膛起伏,努力地吸气呼气,脑袋里一团浆糊,就是说不出话来。 不时有人进来,向郑淑明禀报。郑淑明精明强干,发出的指令简单直接,十分高效。 进来禀报的,既有大江联的人,也有襄汉帮的人,还都是钱独关信得过的得力部属。但是此刻他们都听郑淑明的。 钱独关心里大喊,想要发号施令,可是他只能听得到,却发不出声来。 体内真气踪影全无,一夜之间,完全成了个废人! 从早到晚,钱独关形如行尸走肉,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郑淑明把控襄阳城的大权,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出声制止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钱独关全身抖动起来,只是一阵子,就陡然平静下来,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就再也没能吸入哪怕一丝气息。 郑淑明坐在床榻边,右手托着下巴,愣愣地看着床榻上的钱独关,双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死了!”在她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般的声音。 郑淑明微微动弹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应道:“是的。他死了。” “恭喜城主!”罗飞羽轻声说道。 这不是奚落嘲笑,而是真的是恭喜郑淑明。这样的结果,是郑淑明想要的,但是她没有那个决心和能力做得到。 但是现在,她却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 她再次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盈盈拜倒在地,说道:“淑明和大江联,任凭总管差遣!” 罗飞羽低头看着她,沉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城主是聪明人,也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要去竟陵一趟,然后很快就会回来襄阳。那个时候,你就是真正的襄阳城主。” “是!”郑淑明低声应道。 …… 钱独关的死讯,第二天一大早,就传遍整个襄阳城。 与之一起传开来的,则是大江联盟主郑淑明被众人推举为新的襄阳城主。她一身兼三职,除襄阳城主之外,还是大江联的盟主,以及襄汉帮的大龙头。 至于钱独关的死因,襄汉帮和大江联的声音完全一致,那就是李阀派人前来劝降的同时,还出价五百两黄金买钱独关的人头。 这个传言没有明说是李阀派人刺杀了钱独关,但是意思却是丝毫不差。关键的是,还让李阀无从反驳。 此时罗飞羽已经离开襄阳,赶往竟陵。 他乘坐的是大江联的客运船,却没有公开身份,看起来跟跑江湖的汉子没什么两样。 顺汉水而下,船行甚速。傍晚时分,罗飞羽就在城门关闭前,依规矩缴纳入城费,顺利入城。 竟陵城里秩序井然,只是大街上甚是冷清,一片萧条的景象。 江淮军名声在外,攻占竟陵之后,虽然没有烧杀抢掠这样的事发生,但商旅还是轻易不敢来到江淮军的地盘做生意赚钱。毕竟赚钱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罗飞羽能找到的客栈,却生意兴隆得很。这里不但是客栈,还是酒楼,还有赌场和青楼。 能够如此正大光明做这些生意的,当然是背靠江淮军才有可能。 安顿下来之后,罗飞羽来到酒楼。刚刚来到酒楼门口,就有人小步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把他往里面带。 只不过小二径直把他带上三楼,而不是与其他宾客那样,带上二楼也就止步了。 上楼时,罗飞羽听到身后有人在不满地叫嚷着:“怎么回事?三楼雅间不是没座吗?怎么会有人上去?” 罗飞羽哑然失笑。 397 决断 三楼的走廊,甚是安静。小二轻轻推开门,待罗飞羽进去,再轻轻掩上门,悄声退了下去。 杜伏威头戴高冠,双手负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晚霞,全神贯注。 罗飞羽淡然一笑,漫步到杜伏威身边,看着窗外的晚霞满天,没有吭声。 夕阳西沉,满天彩霞一瞬间失去所有的绚丽,变得灰扑扑的。 杜伏威幽叹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人生正如这晚霞,前一刻还是霞光万道,绚丽多姿,下一刻就被打回原形,世人连看一眼都欠奉。” 罗飞羽哈哈一笑“杜叔有感而发。只是在我看来,这些云只是回归本质罢了。绚丽多姿,霞光万道,都是身外之物而已。云还是那团云,前一刻,后一刻,都没有变。变的只是身外之物。” 杜伏威哈哈大笑,赞道“说得好!你小小年纪,就成一方霸主,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来,坐!跟老夫说说,你准备怎么对抗慈航静斋全力支持的李阀?” 罗飞羽与杜伏威回到桌旁坐下,微笑道“我已经拿下襄阳。” “什么?!”杜伏威双眉一掀,震惊万分。 打从攻下竟陵,杜伏威就在谋划着再夺襄阳。可是谋划甚多,他最终还是只能在竟陵养精蓄锐,最大胆的攻略,也都是待来年开春后,再做打算。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相继发生的大事,让他不得不承认,等到来年开春,他准备好了,襄阳只怕也早就易主了。 可是没想到,甫一见面,罗飞羽就给了他这么大个震惊。 他愣愣地看着罗飞羽,察觉到罗飞羽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无奈苦笑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怪不得慈航静斋都不得不如此全力以赴!说说看,你是如何夺得襄阳的。” 罗飞羽说道“钱独关已经死了。现在是郑淑明在襄阳做主。李阀派来李元吉和梅洵做说客,昨晚就连夜逃回关中。” “好小子!”杜伏威抚掌赞道,“郑淑明那个女人,你都敢收!” 罗飞羽说道“没什么不敢收的。她有野心,有才干。但是她无力参与天下争霸。我给她这么一个机会,这么一个可以施展才华和抱负的地方,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你……”杜伏威沉吟着,脸上露出怪异的微笑,“没有把她的人也收下吧?” 罗飞羽不由得苦笑摇头“那当然不会。她是个聪明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有自己当家做主的地方,然后找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男人,如此日子也就圆满了。” “这样的女人,能耐得住寂寞?”杜伏威叹道。 罗飞羽扭头看着杜伏威,心里很是奇怪,不知道杜伏威这个时候揪着郑淑明这个话题不放,是什么意思。 杜伏威油然笑道“我只是提醒你,莫小看了这个女人。她如果不能心悦诚服地拜倒在你的脚下,也许就会另有心思。” 罗飞羽摇头苦笑着,说道“郑淑明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从大江联的江霸,到襄阳城主钱独关,都足以说明。不过她也是个聪明人。我在飞马牧场暗中破坏掉她的谋划,足够让她明白过来,她在我手中翻不起浪花来。” “嗯!”杜伏威点头赞道,“你还把钱独关之死,转嫁到李阀头上,斩断她投靠李阀的退路。只要我一公告天下,解甲归田,把江淮军交到你的手中,她也只有死心塌地跟着你这一条路。” “杜叔你是真心准备解甲归田?”罗飞羽问道。 杜伏威罕见地沉默下来,看着窗外的暮色,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如今的天下,已是你和李阀在争雄。我跟李阀素无交情,与其投靠他们,何不把江淮军交到你的手中?!” 说完,他转头看着罗飞羽,古拙的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接着说道“你下手狠辣,却待人以诚,连郑淑明这个欺骗你的女人都能收为己用,为叔就更不用担心你容不下手下的这些儿郎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还是杜叔洞悉世情。” 杜伏威有些继续依恋着窗外最后一抹彩霞的意思,转头看向窗外,问道“如今情势,你有什么打算?” 罗飞羽胸有成竹,说道“襄阳需要重兵驻守,需得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我准备让阚陵率军入驻。历阳那边,与丹阳合为一体,无需再屯驻重兵,王雄诞可率军西进江夏,以作为阚泽的后备。至于竟陵,我会交给冯歌镇守。” 杜伏威沉吟道“如此说来,你是准备以江淮军旧部,作为攻打洛阳的主力?” 罗飞羽说道“那当然不是。短期来说,北方天寒地冻,无法用兵。但是大江以南不受限制。我得趁这个时机,先肃清南方,整合兵力。同时操练整编江淮军精锐,完成与江都军的融合。然后待来年开春,就可以坐山观虎斗,择合适时机,大军分两路挺进河洛。” “那如若关中李阀不动呢?” “那我就会陪他比拼耐心。”罗飞羽嘿嘿笑道,“以大江南北广阔州郡的实力,再加上商贸沟通往来,李阀以区区关中之地,如何能坐得住。” 杜伏威良久无语。抬头看天,良久之后,这才喟然长叹一声,说道“为叔现在才明白,你能有此成就,并非侥幸。好了,走吧。” “啊!去哪儿?杜叔叫人带我上来,不是要喝上一杯吗?” “喝酒?”杜伏威仰头哈哈大笑,“大家都在楼下等着,你难道要他们一直等着?” “可是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啊。” “多饿一会儿,没关系!”杜伏威古拙的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迈步往门外走去。 罗飞羽只能忍着饿,跟上他的步伐。 门外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楼梯上,也没有闲杂人等来往。二楼大堂里,倒是坐满了宾客,此刻个个老老实实地,目不斜视,但也不敢动筷子,如同木雕一样。 直到杜伏威与罗飞羽下楼而去,他们才个个长吁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唯恐发出一丁点声响,那样就很不合时宜了。 楼外,江淮军精锐战士肃然而立,领军大将正是阚陵,杜伏威的其中一个义子。 398 襄阳 出乎意料之外,在江淮军旁边,是宋玉致和虚行之等人。白文原也跟在虚行之身后。一行人正在看着罗飞羽,还有身旁的杜伏威。 杜伏威就这么随意站在石阶上,头顶的高冠,一向是他的独特标志。 他面容古拙,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在历阳时,我就曾跟扬州总管罗飞羽有过约定。如若我攻下洛阳,他就会去依附于我。如若我死了争霸天下的野心,我就会把江淮军交给他。” 场中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在看着杜伏威。大家都知道,杜伏威这么说,当然不是一时兴之所至,而是深思熟虑之下,要做出一个决断。 这个决断,绝对会令天下为之震动! 与其他人看着杜伏威,保持着屏息静气不同,宋玉致则是在看着罗飞羽,心潮起伏。 她到飞马牧场,肩负重任。结果却毫无意义。在她之前,罗飞羽早就把飞马牧场的事办得妥妥贴贴的,让飞马牧场上上下下心服口服。 现在,她来到竟陵这么些时日,还没见到杜伏威,也不知道杜伏威到底在不在竟陵。 可是现在,罗飞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杜伏威第一时间就去见他,然后就要公告天下。 难道襄阳的事已经办妥了? 宋玉致心里带着疑问。但是打从心底里,她又隐隐觉得,罗飞羽肯定是把襄阳的事办妥了,不然他不会突然出现在竟陵。 这个人,还真是……高深莫测得很! 就在她愣愣看着罗飞羽时,突然感觉到罗飞羽迎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还面带微笑。宋玉致一下子霞生双颊。 要不是现在天色昏暗,她简直就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杜伏威的目光自宋玉致脸上缓缓扫过,嘴角溢出几分笑意来,接着说道“杜某纵横江湖数十载,杀人不眨眼,名声在外。率众揭竿而起,是因为不忍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受那昏君的倒悬之苦,也是因为天下群雄并起,杜某也不忍辜负这一身本事。” “现在昏君已死,天下却刀兵四起,烽烟处处。杜某也倦了,争霸天下的雄心也已熄灭,该是履行与罗侄君子之约的时候了!” 说完,他再次环顾四周,目光倏然转冷,声音冷峻,朗声说道“江淮军,自今日今刻起,就交到罗侄手中!从今时今刻起,杜某解甲归田!天下,就只有一个总管!” “参见总管!”阚陵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大声喊道。在他身后,一种江淮军精锐战士,也都仿效,齐声高呼“参见总管!” 他们显然早就有准备。 至少阚陵是早知道杜伏威的这个决断。 他们的叫声没有那么整齐,但胜在嗓门够大,叫声十分响亮,在这么个时候,声浪排山倒海,气势十足。 罗飞羽在杜伏威的示意下,踏前一步,走上前。与之相对应,杜伏威则往后退一步,把空间让出来。 “阚将军请起,诸位都起来吧!”罗飞羽说道,待阚陵和一众战士站起身来,他才接着说道“承蒙杜叔器重,诸位信任!如今,我对争霸天下更有信心了!” 众人都在看着他,没人出声。 罗飞羽心里有些无奈。毕竟这是江淮军,还没有他手下那些人跟他之间形成的那种默契。不然,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配合地发出笑声才对。 他环顾一扫,面色沉肃,接着说道“江都军战士,都是军饷优厚,诸位肯定都早就有耳闻,你们加入江都军,军饷方面一视同仁,无需担忧。但是军纪之严,诸位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也多半听说过。不知道的也没关系,我会派人来整肃操练,让你们明白!” 杜伏威的话,很是简短。罗飞羽的这番话,也并不冗长。 但是接踵而来的,就是大量的琐碎繁杂工作。好在罗飞羽早有经验,手边又有现成的人手可以使用,就连宋玉致,也被他拉了进来,加紧调度船队,调度人马。 连夜商议之后,杜伏威退而不隐,继续在竟陵坐镇,只是不再理会军务俗事,一切交给虚行之和宋玉致,以及杜伏威的另一养子西门君仪操持。 罗飞羽则与阚陵率江淮军精锐战士三千,乘坐所能征调到的船只,其中大部分是大江联的来往客船和货运船,立即赶往襄阳。 他是要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先把襄阳掌控在自己手中。 逆水行舟,就没有顺水行舟那么快捷。 直到第三天午后,浩浩荡荡的船队这才抵达襄阳城外的汉水码头。 大江联的船只被大量征调,一方面是罗飞羽给出的价钱公道,另一方面是这些船老大都知道竟陵已经是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在做主,不敢不从。 船靠近码头,这些大江联的船老大立刻就发现不一样,大江联盟主郑淑明亲率大江联和襄汉帮帮众,在码头上候着。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很是奇怪。 看盟主郑淑明这个样子,似乎不是带人来打仗的,反而像是在迎候? 罗飞羽在阚陵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下船而来。郑淑明身后,大江联的高手也都换上了统一的灰色劲装,在另一边,这是身穿蓝色劲装的襄汉帮帮众。 “淑明参见总管!”郑淑明在众人面前,迎上来,在众目注视之下,款款拜倒,朗声说道。 整个码头上,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心里都是翻江倒海,激荡不已。 竟陵发生了什么事,大江联和襄汉帮的核心高手,都已经接到急报,都正在担心襄阳该当何处何从。结果现在才明白过来,盟主郑淑明这是早就胸有成竹,所以这几天才一直这么气定神闲。 罗飞羽哈哈一笑,上前伸手虚扶,说道“城主请起!来来来,我为城主介绍一下,这位阚陵,乃是江都军镇守襄阳的大将!按我的一贯规制,一城一地,都是分为军、政、帮三足鼎立。襄阳这边,我已经答应过你为城主,除军务之外,政帮均由你操持,太守,大江联副盟主,襄汉帮副帮主,你把人选带来我过目即可。” 399 机会 郑淑明朗声谢过,站起身来,先见过阚陵,才转向罗飞羽说道:“太守一职,淑明不敢擅专,请总管委任。大江联和襄汉帮,我已安排好人手,请总管定夺。” 在她身后,上前来几人,学着郑淑明那样,拜倒在地。郑淑明为罗飞羽一一介绍。罗飞羽一一见过,勉励几句,大队人马就合并一起,浩浩荡荡入城。 郑淑明很有见识,搬出城主府,另有宅邸,而把城主府留给罗飞羽。 罗飞羽也没有客气,欣然接受,直接把城主府改名为总管府。 总管府前堂大厅,主要人物齐聚一堂。郑淑明摆出姿态,不肯推荐太守人选,暂时也就只能空着,由她兼任。待罗飞羽确定的人选到位了,再将其交给太守。 與图铺在圆桌上,众人站在桌旁,围成一圈,就连罗飞羽也是站着,丝毫没有显得很特殊。 如此独特的议事形势,让众人大感新奇。 罗飞羽手里拿着一根长杆,点在南阳上,问道:“南阳可有消息传来?” 郑淑明答道:“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不过李建成在南阳过得十分惬意。李元吉从襄阳逃出后,据悉没有返回关中,而是绕了一个圈子,去了南阳。” “嗯,看来他是很不甘心!” 众人轻声笑出声来。阚陵甚是豪气地说道:“他不甘心也没用!久闻李元吉神勇不凡,一手裂马枪出神入化。他要是敢来反攻襄阳,我倒是想会一会他,看看他是否浪得虚名!” 众人都随着罗飞羽的目光,看向阚陵。罗飞羽微笑道:“我的铁枪也很不凡,你要不要试一试?” 阚陵一下子有些不知如何应对,郑淑明瞥了他一眼,娇笑道:“总管不是用刀的么?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总管的绣春刀,可是天下闻名的,李元吉再如何神勇,又如何能跟总管相提并论。” 罗飞羽嘿嘿一笑,看了郑淑明和阚陵一眼,说道:“我不是要制止阚陵将军,而是既然想要跟李元吉一较长短,就要有必胜的信念和本事。我平时用刀,但在战场上则是用枪,与阚陵将军过招,当然是大有裨益。明日一早,你到总管府练武场来,我陪你过招。” 阚陵嘿嘿直乐,连连点头。在罗飞羽另一侧的郑淑明,看得有些微微摇头。 罗飞羽观察得很是细致,心里暗暗称奇。 怎么看,阚陵都是个五大三粗的粗糙汉子,满脸络腮胡子,为人也甚是粗豪,在江淮军中,是员猛将,但不是莽将,而是略有谋略。 只是看这个样子,这个郑淑明怎么像是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一样? 罗飞羽也只是心里这么一想,没有多加在意,就把长木杆往外一移,点在南阳上游的冠军,问道:“朱粲呢?可有什么动静?那个毒蛛朱媚,可有回到冠军?” 郑淑明掩嘴笑道:“朱媚是带着安隆回去的。飞马牧场一役,总管单身一人就破了三路联军,如今四大寇损兵折将,鬼哭神号曹应龙和寸草不生向霸天为了争夺贼寇和地盘,内讧不断。朱粲则绝了念想,就在冠军自立为王,自娱自乐。” 围在圆桌四周的,是大江联和襄汉帮的高手,有些人跟着郑淑明参与过飞马牧场之战。此刻听到郑淑明如此说,不由得愕然看过来。 郑淑明轻叹一声,说道:“你们看来还不知道,飞马牧场那个号称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林森,其实就是总管。飞马牧场一役,大江联,襄汉帮,四大寇,都是损兵折将,损失惨重。” 厅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 飞马牧场一役,罗飞羽可是杀了大江联和襄汉帮的不少高手。 只是郑淑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揭开此事,就很是有些费思量了。 她当然不是有了异心,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些压制不住手底下的这帮人,尤其是襄汉帮的人,在钱独关死后,看来是有了新的念想。 阚陵目光变得凝重起来,扫视一圈众人。 罗飞羽面色如常,哈哈一笑道:“看来城主是有些弹压不住诸位啊,诸位也对城主迎我入城,颇有些微词。没关系,我这次带来的,只有江淮军三千精锐,虽然都是杜叔亲自调教出来的,但人数不多。诸位要是有为人报仇雪恨的念想,就要抓紧时间,趁早动手才是。” 话音一落,他就面带微笑,逐一看向在座的众人。可是没有人敢迎上他的目光,而是个个微微低头,不知道内心所想。 罗飞羽放下手里拿着的长木杆,接着说道:“我对城主说过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也送给在座诸位。飞马牧场一役,我杀的人不少,金银枪凌风和胖煞金波,鸡犬不留房见鼎,飞马牧场三执事陶叔盛,焦土千里毛燥,还有攻上城墙的那些大江联和襄汉帮高手,都是我杀的。” 众人还是没有吭声,没人抬头,也没人交头接耳。 罗飞羽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们也许有人想杀了我,取而代之。不过呢,想杀我的人可不少,江湖上的悬赏也到了三千两黄金,可一直没人得手,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 没人吭声。 阚陵冷哼一声,说道:“想杀总管,先得过我这一关!” “还有我!”郑淑明笑吟吟地说道。 罗飞羽赞赏地看了两人一眼,突然抬头,对着屋顶朗声说道:“屋顶上风大,兄台也听了好一会儿了,何不下来见见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阚陵铿锵一声,拔刀在手,全神戒备。郑淑明脸上笑容也陡然一变,双手虽然垂在腰际,没有什么动作,却也是随时可以拿出兵刃,主动出击。 大江联和襄汉帮的人,一共十二人,分别为副帮主一人,堂主五人,此刻都是满脸震惊,抬头看着屋顶。 他们根本没听到任何异样。总管府里,还有江淮军精锐战士在各处巡查。可是这个刺客却潜到厅堂屋顶上,已经有了一些时候! 屋顶上没有任何异样。 400 婠婠 罗飞羽油然笑道:“看来兄台更喜欢在屋顶上喝西北风?” 说话时,嗤嗤声大作,尖锐啸厉,一连五声,响成一片。可是是什么东西发出如此尖啸,没人看清楚。 只有离罗飞羽最近的郑淑明才注意到,啸叫声是从罗飞羽手上发出的,五个小黑点,如利箭一般,飞向屋顶。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罗飞羽身前的圆木桌,立时心中一凛,屏息静气。 不知何时,罗飞羽身前的圆木桌边缘,缺了一小块,是被罗飞羽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下来,扣在手中,如尖锥形状,弹了出去! 这一切,都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完成的! 这可是檀木桌,坚实厚重,即使用刀,也难以砍下来一块! 呯呯呯! 几声闷响,屋顶琉璃瓦碎裂,屋顶上响起几声脚步声,然后轰然一声,屋顶破开一个大洞,碎片横飞激射,嗤嗤声大作,一道人影随着碎片缓缓落了下来,如同一朵白云。 众人功力深浅,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横飞的砖瓦碎片,激射而来。阚陵大喝一声,长刀挥舞,硬碰硬,还是被激射的碎片逼得倒退数步。郑淑明则是先退,双手各持一把细长的短剑,凭借着身法,一阵叮叮当当,把射向她的碎片都给刺得转个方向,用的是巧劲。 其余的十二人,就分别以大江联和襄汉帮为分野,聚在一起,抱团共同抵御。 唯独罗飞羽一步未退,刀光闪闪,所到之处,砖瓦碎片直接被他砸飞,偏生还没有什么声响。 屋顶上下来的那道白色身影,如同违背了规律,缓缓下落。 刀光一闪,如同厅堂里陡然亮起一道闪光,罗飞羽一刀劈出。就在众人以为罗飞羽会凌空一刀劈向空中的那道白色身影时,很快就愕然发现,他是一刀劈在圆木桌上。 啪啪! 圆木桌一分为二,往左右滑开。 恰在此时,空中飘落的人影正正落向圆木桌的正中间。可是此时圆木桌已然分开两半,她陡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身形陡然下降,稳稳落地。 虽然看起来她没有任何窘迫,但是在场的,都是眼光不错的江湖高手,当然已经看得出来,罗飞羽这一刀,已然料敌先机,大占上风。 铿锵一声,罗飞羽收回绣春刀,看着俏然站立在厅堂正中的白衣女子,淡然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阴葵派阴后祝玉妍的得意传人婠婠小姐大驾光临!” 婠婠脸上本带着微笑,此刻转为一脸的愕然。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俏丽的脸上,如同散发着微微的辉光,赤着双脚,整个人犹如天外飞仙一样,带着一股仙气。 可是她先是被罗飞羽一刀抢了先机,劈开檀木圆木桌,还左右分开,让破了她的所有后着,现在又一口喊破她的身份来历,更是让她大为震惊。 更为震惊的,还是厅堂中的这些人。郑淑明原本准备回到罗飞羽身边,闻言立即止步,悄然往阚陵身边靠拢。 大江联和襄汉帮的众人,则是不自觉地合拢到一起。 阚陵也是深吸一口气,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郑淑明,却没有说什么。双眼盯着白衣如雪的婠婠,横刀胸前,腰背微弓,如同猛兽蓄势待发。 唯独罗飞羽像没事人似的,脸上带着淡然微笑。 婠婠看着他,震惊一闪而过,浅浅一笑,真个是如黑夜中亮起一道阳光,柔和而又温煦。 “总管还真是不体贴人哩,这么喊出小妹的身份来历,怪吓人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只是提醒手底下这些人,不要贸然动刀动枪,稀里糊涂地上来送命了而已。婠婠小姐在竟陵露了一面,就踪影全无。怎么会想到来襄阳逛逛?莫非是为了来见我?” 这么多人提着刀,全神戒备,如临大敌。婠婠却没看到他们似的,巧笑嫣然,眼波流转,笑道:“总管还真是神机妙算呐。” “我倒不是神机妙算,而是在江都错过婠婠小姐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婠婠小姐的来访。只是没想到,你直等到现在才来。怎么?是白清儿回报得太慢,还是婠婠小姐和阴后在忙着其他大事,腾不出空来见我?” 婠婠看着罗飞羽,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来见你呢?” “哦,看来婠婠小姐来此,是来杀我的,而不是来找我谈谈的。” 婠婠双眼微微一紧,幽叹一声,说道:“世人皆说总管雄辩滔滔,看来此言不虚。” 罗飞羽抬头看看,问道:“阴后她老人家呢?没来?” 婠婠再次双眼微微一紧说道:“师尊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忙,哪有空来这里哩。”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对她老人家来说,争夺天下,只是为了跟慈航静斋争口气罢了,当然没有邪帝舍利那么重要。” 话音未落,整个厅堂里的气氛,陡然如直坠冰窟,变得阴寒冰冷起来。 婠婠俏脸生寒,双眼也不再水波流转,而是寒气逼人,紧盯着罗飞羽,森然问道:“总管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罗飞羽耸耸肩,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还知道阴后她老人家去了哪里,要去找谁,还知道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不过呢,她注定是要失望而归的。” “为什么?”婠婠森然问道。 罗飞羽答道:“因为鲁大师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啊。而我也跟鲁大师说了,如果他死了,那就是阴后出的手,我就会把他告诉我的事,公之于众。你想想,阴后她老人家见到了鲁大师,恐怕也只能坐下来,两个人对饮一杯,叙叙旧情吧。” 厅堂里的气氛,已是冰冷刺骨。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几步,阚陵和郑淑明也都不例外。 可是罗飞羽却依然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得很。 婠婠俏脸紧绷,透体生寒,紧盯着罗飞羽,却没有动手。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只是没想到,前襄阳城主钱独关独宠的小妾白清儿,还有四大寇之首的鬼哭神号曹应龙,竟然都是阴葵派的人。看来你们为了跟慈航静斋争夺天下,还真是不遗余力,布下了很多钉子。只是看样子,你们缺一个能洞悉天下大势的人啊。” “哼……”婠婠冷哼一声,即使是冷哼一声,竟然也十分动听,“你倒是说得轻松,就不怕大话闪了舌头?” 401 约战 罗飞羽哈哈笑道:“我说的是实情罢了。慈航静斋相中的是李阀李世民,岭南宋家支持的是我,你们呢?相中的人里面,哪一个拿得出手?” 婠婠默然。 “所以我才一直在等着你的来访。可惜一直等到现在。足可见阴葵派里,没有能运筹帷幄的人。这么说,没有问题吧。” 婠婠嫣然一笑,整个厅堂,立时如春风化冻,冰冷阴寒一扫而空。 众人都暗地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罗飞羽却冷哼一声,虽然站着不动,整个人的气势却陡然一变,不再那么自然随意,而是变得巍然如山岳。厅堂里的气势,一下子如入酷夏三伏,变得炙热起来,真个是热浪滚滚。 如此突然的变化,令得众人再次往后退,心中骇然。 婠婠也露出凝重的神情,双手低垂,不敢稍动。 罗飞羽说道:“天魔功果然是名不虚传。” 话虽然这么说,气势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观婠婠,此时就不像刚才那么轻松的样子,而是神情凝重。 两人剑拔弩张,气势互不相让。只是婠婠心里明白,刚才她的小把戏,没有瞒得过罗飞羽,而是被他识破,反手发起反击。 虽然没有出手,厅堂之中,却劲气冲撞,激烈异常。围观的众人,个个面色凝重,阚陵和郑淑明也都不例外。这个时候,他们才算是真正见识到罗飞羽的真正实力,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级的高手所能比拟的。 怪不得罗飞羽在飞马牧场,能够斩杀这么多大江联和襄汉帮的高手!这不是侥幸,而是实力使然。 尤为难受的是,两人的气势,一热,一冷,来回攻伐,冷热交替。 只是两人一直都不出手,而是在等待时机。 就在众人苦苦支撑着时,热浪势衰,陡然一收,婠婠发出银铃般的娇笑,身躯一晃,两条飘带从身上窜了出来,如同灵蛇一般,分左右往罗飞羽飞去。 罗飞羽闪身后退,身形滑溜,看起来是处于劣势。众人心中一凛,阚陵怒喝一声,毫不犹豫,纵身抢上。 在他身后,郑淑明迟疑了一下,银牙一咬,也跟了上来。 其他的人,就没有动。 铿锵一声,罗飞羽身形陡转,由退转进,刀光如虹,直取婠婠射来的飘带。 在婠婠的娇笑声中,两条飘带如有灵性一样,一条迎上罗飞羽的刀光,另一条则从侧面绕过,卷向罗飞羽的左侧。 看起来,罗飞羽完全是顾此失彼,无法兼顾。 就在这时,罗飞羽左手探出,五指成爪,虚空一握。嗤嗤声大作,无形劲气迸射而出,形如利剑,斩上飘飞过来的飘带。 呯呯呯! 劲气冲撞。 飘带如被利剑切开,化作碎片,朝四周激射。 婠婠大为震惊。 电石火光之间,罗飞羽右手的绣春刀倏然而至,比起左手的无形劲气先发后至,毫无花假的,一刀劈中飘忽不定的飘带顶端。 飘带如同往里一缩,紧接着猛然爆开,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再一次的,飘带碎片横飞激射。 婠婠赤足在地上一点,足不沾地似的,往后飘飞。残余的飘带倏然缩回到她的身上,与白衣裙混为一体,不知道她缠身于何处。 罗飞羽随意提着绣春刀,没有追击。 婠婠看着罗飞羽,双眼惊疑不定,脸上带着震惊。她不是看着罗飞羽手里的绣春刀,而是看着罗飞羽的左手,问道:“紫气天罗?你练成了紫气天罗?!” 罗飞羽晒然说道:“婠婠小姐果然是好眼力,一看就明!不错,这的确是紫气天罗,不过我还没有练到天君席应那般大成的境地,只是小有所成而已。” 这个话,婠婠肯定是不信的。小有所成,就能隔空出招,撕碎了她的飘带?! 这哪里是小有所成,完全就是匪夷所思! 江湖上的顶尖高手,的确是可以做到飞叶伤人。婠婠也能做到以飘带为武器,杀人毫不客气。也可以借喷出一口气,或者一拳击出,以劲气拳风伤人的。 可是这都是需要让劲气有所凭依才行!从来没有听说过,能够这样隔空出招,无所凭依的招数! 即使是紫气天罗连至大成之境的天君席应,也只是能凭借招式,布下一道道劲气游丝而已。 默然片刻,婠婠冷哼一声,摇头说道:“你还真是胡说八道,张嘴就来。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练的是道家一脉功法?” “你说是就是吧。”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你的天魔功,与师妃暄的剑心通明,哪个更强一些?” 婠婠莞尔一笑,很俏皮地说道:“你猜猜。” 罗飞羽摇头说道:“我猜不出来。在成都时,师小姐一直没有拔剑,没有交过手,不知道剑心通明,到底是个如何厉害,为何能让独尊堡堡主这样的人物,都惊叹不已。” 两人旁若无人,在这里隔空对峙,闲聊一般。在旁围观的众人,就有些进退不得。 郑淑明紧挨着阚陵,如临大敌。她现在才是真切领会到,罗飞羽为何会说,她根本没想到罗飞羽有着她想象不到的实力。 在面对婠婠这个级数的高手,她竭尽全力,也只有死路一条。可是现在,罗飞羽却能与婠婠一较长短,还没有落在下风。 阚陵也是神情紧张,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郑淑明脸上的异样。 婠婠看着罗飞羽,脸上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微笑以对,对罗飞羽的猜测不置可否。 罗飞羽接着说道:“你们两个不是有一场约战吗?时间地点定下了没有?” 婠婠继续微笑而不答。 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婠婠小姐对此讳莫如深啊。也好,咱们还是先战,然后再聊吧。你在江都时,刺杀我手下大将军,这笔账我一直在等着跟你好好算算。” 婠婠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总管这是怎么啦?这么记仇?” “那当然!”罗飞羽傲然说道,“我的刀法,就是天刀九式,天君席应见识过。现在,就让我见识见识天魔功,到底是怎么高深莫测!”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跨上一步,随意得如同闲庭漫步,手中的绣春刀也是随意这么挥起,一刀劈出。 402 赏罚 这一刀,带着说不出来的味道,随意得如同刚学武功的人出手一样。可是整个动作,却是那么契合自然,完美无瑕得没有任何刻意之处。 婠婠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两条飘带再次从她身上飞出,左右分开,往前飘来。 轰! 绣春刀恰好斩中两条飘带,发出一声闷响。两条飘带倏然缩回去,婠婠身形如飞仙一般,翩然旋转起来,两条飘带绕着她身周飞舞,形成一道又一道飞舞的影子。 罗飞羽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就再次踏前一步,手中绣春刀刀光大盛,循着婠婠退却的轨迹,尾随而至。 刀光陡然幻化,不再是一刀,而是很多刀,斩中绕飞在婠婠身边的飘带。 飘带如被无形劲气鼓荡起来的一样,在刀光斩中的瞬间,往里凹陷,继续旋转不休。 可是罗飞羽的这一刀,不是一刀,而是很多刀,如蜻蜓点水似的,连续不停地劈在飘带上。每一刀都与飘带的凹陷保持完美同步,以至于飘带的凹陷越来越大。 猛然间,凹陷到极至的飘带,猛烈爆发,所有积蓄的劲气,轰然爆响。 罗飞羽身影如一片落叶,往后飘飞。 婠婠身处其中,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冲击。可是这一下爆裂,所有的飘带尽数化为齑粉,砰然溅射。 就连她的白色衣裙,都受到冲击,化作碎片四处溅飞。 她的脸色带着一抹不自然的嫣红,然后转为苍白。她愣在那里,浑然没有意识到,她的身上,已经只剩下贴身的亵衣。 罗飞羽呯然落地,绣春刀稳稳地握在手上,却喷出一口鲜血来。 婠婠这才如梦初醒,身形陡然拔高,从破开的屋顶大洞窜了出去。与此同时,屋顶破洞中射出砖瓦碎片,还有婠婠的恨恨娇叫声:“罗总管!你等着!” 罗飞羽哈哈一笑,站直身子,对着屋顶破洞说道:“我等着婠婠小姐大驾再次光临!” 只是屋顶上,没有婠婠的回应。 两人试了两招,结局是两败俱伤。 厅堂里的所有人,如释重负,齐齐松了一口气。 罗飞羽手提绣春刀,环顾一扫,淡然说道:“别说我没有给你们机会。我现在受伤了,想要杀我,这可是个好机会。” 所有人面面相觑。 阚陵提着刀,大步上前来,在罗飞羽身前站定,瞪大双眼如铜铃一般,目光炯炯,扫了众人一眼。 他没有说什么大话,但是这个姿态,却足以说明一切。 郑淑明紧随其后,来到罗飞羽另一侧站定。也是以姿态做出表率。在她之后,大江联的六人没有什么商议,就自觉地站到郑淑明身后。 剩下的,就是襄汉帮的六人。 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他们相互以目光交流,过了好一会儿,领头的中年汉子收起兵刃,上前一步,说道:“我等的确是颇有微词,蛊惑我等的人,正是城主的宠妾白清儿。只是总管说,白清儿乃是阴葵派的人。” “是的。”罗飞羽答道。 领头的中年汉子,就是襄汉帮二把手凌云,人称豹子头,以形容其勇猛精干。钱独关死后,郑淑明没有动襄汉帮的这些人,而是继续用他们,稳住局面。 凌云有些欲言又止。身后的五人,就是襄汉帮五位堂主。此刻也都收起兵刃,没有刚才那么戒备。 凌云摇头苦笑,说道:“原来我们是为奸人所惑。只怪我等没有慧眼,没能看清白清儿的真面目。总管要责要罚,任凭处置。” 话音未落,凌云拜倒在地,手中的一双短矛放在脚边,一副甘心认罚的架势。 五位堂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有样学样,跟在凌云之后,拜倒在地。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很好。看来你们是认清了现实。我这人吧,一向赏罚分明。城主,你可知道你做错的是什么地方?” 郑淑明盈盈拜倒,说道:“属下错在没能控制住属下。” 罗飞羽说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你没能控制住属下,没有跟我禀报,就把这事直接给推到我的面前来。从入城到厅堂议事之间,你本有足够的时间,禀报此事。” “是。”郑淑明老老实实答道。 罗飞羽接着说道:“看来你在迎我入城时,仍未完全断绝心底里的野心和念想,既想试探我的底细实力,又想要借襄汉帮和白清儿之手,看看能不能有所作为。我可说得对?” 这就是诛心之言了。郑淑明拜倒在地,低着头,在罗飞羽的注视下,默不作声。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沉默片刻,罗飞羽森然说道:“这是我随后一次容许你有这样的念想。再有下次,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郑淑明低着头,答道。 “我说了,我一向赏罚分明。”罗飞羽说道,“你助我拿下襄阳,这是大功。故而我才破例任你为城主,把政务和大江联襄汉帮都交给你。但是如今有过,也不能就此揭过。你仍为城主,只是襄汉帮暂时由我亲自管辖。” 郑淑明抬起头来,朗声说道:“是!淑明谢过总管责罚。” “好。起来吧。”罗飞羽说道,“今天到此为止,你们可以各自忙去了。不用满城搜捕白清儿。婠婠伤势不轻,铩羽而归,白清儿更不敢再待在城里。只是如果她不知死活,再来找你们中的任何人,记得先稳住她,再来禀报我就是。” “是!”众人齐声答应,鱼贯离开。 阚陵留在最后。待郑淑明等人离开,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总管,这些人……我还是信不过。” “做好准备,不要松懈就是。”罗飞羽点点头说道,“去吧,你回去召集手下将领小心戒备。” “是!只是你这伤……”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其实我的伤,刚才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阚陵如释重负,放下心来,这才依令离开。 总管府里,回复宁静。罗飞羽仰头看着屋顶的破洞,沉吟良久,突然身形拔地而起,从破洞穿出,翻身到屋顶上。 这里原本是钱独关的城主府,在被钱独关盘踞之前,属于襄阳城守的府邸。占地广阔,分为前后三重,这里是前院的中心,也是最高之处。 月光如水,很是清冷。 403 赠衣 站在屋顶上往四面看,屋檐飞梁掩映在高大树影之中。从这里逃走,除了前门所在,其他三个方向都有可能。以婠婠之能,行踪飘忽不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揪住尾巴的。 罗飞羽左右前后,默默地看了一圈,还是没有头绪,索性暂时放下此事,纵身从屋顶破洞跃身而下,就在厅堂里,盘腿坐下,运气调息。 他刚才的确不是在跟阚陵说大话,而是伤势的确可控,没有大碍。 与婠婠硬拼一记,罗飞羽是在摸清天魔真气的特性基础上,以长生诀真气可以变化万端的特性,如同是一刀一刀,点燃了天魔真气一样,破了婠婠的后手,成功伤到婠婠。 当然他自己受到的反震之力,也丝毫不轻。不过比起婠婠来说,那还是要轻不少。 在婠婠退走后,罗飞羽在静立不动时,就已暗中在调息运气疗伤,伤势就已经得到控住。如今只需要再静坐修炼,也就可以痊愈。 厅堂里,没有人前来打搅。 罗飞羽“醒”过来时,全身真气在体内缓缓流淌,伤势已然痊愈。修炼《长生诀》有成以来,他不但是疗伤圣手,能够祛除独孤阀的尤楚红和鲁妙子的陈年旧疾,自身内伤伤势的痊愈,也是十分神速。 再加上他自带的身体再生能力,任何外伤,只要不是立即致命的那种,就能自愈,让他对任何伤势,都无需担心。 夜色已深,罗飞羽回到后院。这里虽然已经被他改为总管府,但是各种陈设,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改动,仍然沿用原来的,带着前任城主钱独关的各种痕迹。 后院的中心,就是那栋小楼,中间是两层楼的卧室,两边则分别是书房和会客室。 夜色中,这里都亮着灯,婢女都还没有歇息。 还没有进门,罗飞羽就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像是危险临近时的那种直觉,带着一股冰寒,而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罗飞羽站在门前,看着窗棂透出的微微灯光,默然站立。蓦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莞尔一笑。 婠婠是躲到这里来! 这该当是很明显的事。婠婠受伤,身上的白色衣裙也被劲气撕成碎片,只剩下贴身的亵衣。 这种情况下,她选择躲到后院来,一来可以赌罗飞羽会忙着满城搜捕,没空回后院歇息。二来可以在这里找到合身的衣裳。 这只是罗飞羽的猜测,他也不是完全拿得准,也不清楚如果婠婠真的就躲在这里,到底是躲在书房里,还是在二楼的卧室里。 罗飞羽没有想太多,脚步如常,进门。 等候在这里的婢女,个个年轻貌美,恭敬行礼。 这些婢女都是郑淑明挑选的,放置在这里面,罗飞羽都不知情,也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 罗飞羽脸上带着坦然,逐一打量着拜倒在地上的八名婢女,这才唤她们起身,说道“你们各自去准备一套最好的衣裙,全新,没有穿用过的,带到这里来。去吧!” 婢女都不知道罗飞羽这个命令用意如何,又不敢问,只能一个个款步而去。 罗飞羽就在这里等着。 约莫一盏茶工夫,八名婢女返转来,每人手中托着一套衣裙。罗飞羽让她们把衣裙放下,就让她们各自去歇息。 小楼里,一下子就宁静下来。 罗飞羽托着衣裙,楼上楼下走了一圈,确信卧室里没有人。这才先来到会客室,里面也是空无一人,横梁上也没有。 如此一来,婠婠要躲,也就是躲在书房。 果然,一进到书房,罗飞羽立即就感应到有人藏匿在此,而且就在一排三张大书柜的最右侧书柜里头。 这果然就是婠婠的气息。与其他人不同,婠婠的气息其实十分细微,不像钱独关的一身横练功夫那么明显。 罗飞羽暗自好笑,漫步过去,把衣裙放置在书桌上,就转身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罗飞羽在卧室床榻上悠悠醒转,洗漱完毕,来到书房,一眼就看到书桌上的衣裙,少了一套,正是唯一的一套白色衣裙。 书桌上还多了一幅画。 很简单的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人的背影,背刀而立,看着前方的虚无,背上的刀柄,很明显就是绣春刀。 画上没有任何落款。 这是婠婠的手笔,十分简单,但却很是传神。与独孤凤的画作有几分神似,但是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独孤凤笔锋如剑一般,更锋利一些,婠婠的画作,则如飘带,柔而美,没有棱角,婉转飘逸。 罗飞羽心里暗自好笑,收起婠婠留下的这幅画。 襄阳城换了个主人。 一系列政令,相继发出。罗飞羽最为看重的,就是整饬城内的治安,不再采取钱独关所秉持的放任自流政策,而是一边招募城里的江湖人物,一边收紧管制。 当街斗殴,仇杀,公开争夺地盘,这些行为都被强力弹压,严厉禁止。那些不顺从的江湖人物,罗飞羽可是毫不客气,一旦违反禁令,直接强力格杀。 这段时间,罗飞羽就待在襄阳,为稳定襄阳城亲力亲为。 随着第二批江淮军精锐战士入城,襄阳城里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除了依附于江都军的帮派和江湖人物,其他人要么离开,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接受现实,循规蹈矩。 短短的几天工夫,襄阳城内外的治安境况,就焕然一新,与钱独关主政期间,完全就是两个世界一样。 南阳那边,消息传来,守将吕子臧和马元规,毫无意外的,投入到李阀门下,成为李建成的府中大将。 罗飞羽原本还以为李元吉逃到南阳后,会说服李建成出兵,来夺回襄阳。但是情况没有那么简单,王世充在洛阳东南面的襄城,聚集大军,大有一举荡平南阳的架势。 这种情况下,李建成当然不会贸然出兵襄阳,而是在南阳按兵不动。 这一带的局势,在骤然而至的激荡之后,就这么在彼此心照不宣之下,达成新的平衡。虽然十分脆弱,却没有人贸然出兵,打破这个平衡。 罗飞羽不着急,就在襄阳,全力加强掌控,稳固自个儿的势力,同时在襄阳城四周城镇加紧布置。 404 阴后 北风一日日冷冽,襄阳城里,却一天天变得热闹起来。 临近汉水的码头,规模足足扩大了两三倍。每天停泊在这里的船只,更是比此前多出数倍来。 其中最为显眼的,则是江都军专用的军用码头上,停泊着数艘五牙巨舰,巍峨的身影,光是停泊在码头上,就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五牙大舰,是江都军才拥有的巨舰。数量到底有多少,江湖上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准数。 但是在江都军的势力范围内,只要是在水道上,就随时可以见到这样的巨舰。 以至于天下人都知道,在大江南北,东至大海,西至巴蜀,北到彭城,南到余杭、南海,五牙大舰所到之处,江都军就是无敌一般的存在,无人可以匹敌。 这五艘五牙大舰带来的,是江都军的精锐战士,也是罗飞羽重新操练江淮军的班底。 江淮军没有经过融合操练,罗飞羽可不敢放心重用。 总管府里,随着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的到来,也终于多了不少人气,不再是原本那般冷冷清清的。 华灯初上,北风呼啸。后院小楼里,却别有一番春意盎然。 这一次,不是为了双休,而是为了久别重逢之后的鱼水之欢。宽大的床榻上,三人紧紧地挤在一起,缠成一团,亲密无间。 尤雨晴脸皮薄,这个时候,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只是紧紧地拥在罗飞羽的怀中,一声不吭。 云玉真脾性就泼辣些,整个人都紧紧地贴在罗飞羽身上,手脚身躯还很是不老实。她轻轻娇笑出声,低声说道“总管在飞马牧场和竟陵,都见过二小姐吧。只是没想到,总管竟然把她留在竟陵,而不是带到襄阳来。” “嗯,别多想,玉致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却是十分刚强的个性。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没有问题,在外人面前可就最好不要提了。” “我知道,”云玉真娇声说道,“我还以为总管不知道这个事呢。” 罗飞羽无奈干笑两声,说道“我又不是傻子,如何会不知道这事。只是我也没想到,阀主和宋二叔会有这个念头罢了,关键是宋三叔竟然也不劝阻。搞得玉致姑娘看到我,都有些尴尬。” 这一下,就连尤雨晴也都吃吃轻笑。 即使以罗飞羽的定力,这个时候也都大感吃不消,忙不迭地收摄心神。这一瞬间,他的心神格外的清明透彻,立时捕捉到一丝不一样的异样感觉。 可是当他提聚功力,想要仔细琢磨一下时,这股异样的感觉,却无影无踪,无处可寻。 如同这只是他的幻觉似的。 “怎么啦?”云玉真轻声问道。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伸手轻拍两人,沉声说道“看来是有贵客来访。来,给我换上衣裳吧。” 云玉真和尤雨晴不由得娇躯一颤,神情紧张起来。 “没关系,不用担心。”罗飞羽轻声劝慰道。 他穿好衣衫,背上绣春刀,让云玉真和尤雨晴留在卧室里,下楼出门。 小楼外,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可是罗飞羽身穿一件加厚的单衣,却丝毫不惧寒意。 他凭感觉,信步来到小楼旁边的书房。 书房里亮着灯,两人背对着门,站在书桌前。旁边那人身穿白色衣裙,光凭背影,就认了出来,正是那天与他两败俱伤的婠婠。 婠婠在他看向她时,恰好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不像是敌人,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熟人。带着几分亲切之意。 罗飞羽信步进门,对着那人的背影,拱手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阴后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阴后祝玉妍,可是跟天刀宋缺和散人宁道奇等人齐名的老一辈绝顶高手。她身上穿着的衣衫,淡雅朴素,光看背影,绝对只是把她当做妙龄女郎,只是比身边的婠婠要更为成熟些。 她缓缓转过身来,头上戴着帽子,垂下面纱,遮住她的整个脸庞。 面纱轻薄,更显朦胧,如同笼上一层轻雾,十分梦幻。即使隔着这层面纱,仍然能一瞥祝玉妍的真容,肌肤娇嫩,面容绝美,完全不像是老一辈的绝顶高手,而像是婠婠的师姐。 她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就是这么站在那里,就充满无穷的诱惑。 这才是最高境界的魅惑,与之相比,别说艳尼常真这样不入流的阴葵派弟子,就是婠婠,也缺了一筹,火候不够。 罗飞羽愣愣都看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深吸一口气,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各自涌入一股冰寒和炙热的气息,在气海交汇,激荡,散往四肢百骸,让他彻底清明过来。 祝玉妍眉头微蹙。 罗飞羽摇头苦笑道“天魔功果然神妙绝伦!在阴后面前,我竟然油然而生自渐形秽之感!” 一旁的婠婠小嘴微微一撇,对罗飞羽这话大为不屑。 “我说的是真心话,”罗飞羽正色说道,“我本来还想问问,这是你的师姐,还是你的师尊,不过一见面,就知道这只可能是你的师尊。” 婠婠露出微微愕然的表情,扭头看了师尊祝玉妍一眼,没有搭话。 “你练的是道家功法?”祝玉妍问道。 她的声音柔和,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如同天际降临的仙女在罗飞羽耳边耳语一般,亲切而不魅惑,却带着强大的魔力一般,令得罗飞羽心神随着她的话语而震颤。 这是什么功法?!罗飞羽心中骇然。 即使明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好事,可是他心底里有个声音似是在不住呢喃,继续听下去,继续听下去! 他缓缓闭上双眼,再次深吸一口气,籍着从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涌入的气息激荡,这才保持住脑海清明。 在这个时候,祝玉妍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说话,而是在等着。 罗飞羽睁开双眼,答道“是的。” 祝玉妍微微一笑,说道“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修为,实属难得。你修炼的道家功法,颇为不凡。这般气度,我只在寥寥几人身上见到过。” 405 出手 “哪几人?”罗飞羽问道。 “不用我说,你当也能猜得到。”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就知道了。可惜我现在还没见识过散人宁道奇的风采。他也是修炼的道家功法,我倒是很想见一见他。”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祝玉妍说道。 罗飞羽心里一动,问道“为什么?难道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说服他出山了?” “不光是他,还有佛门的那几个老家伙。” “哦,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还真是很看得起我。” 婠婠莞尔一笑,祝玉妍也是显露一丝笑意,说道“你现在都要一统江南了,她能不看得起你嘛。” “说得也是,”罗飞羽笑道,“然则派主亲身前来,也是很看得起在下了。” “我是不得不来。”祝玉妍说道。 “嗯。”罗飞羽说道,“派主没有杀掉鲁妙子老兄吧。” “我杀他做什么!” “那就好!”罗飞羽哈哈一笑,“这样我们就可以谈谈。” 祝玉妍没有什么反应,柔声问道“你想谈什么?” 罗飞羽愕然看向她,反问道“派主想谈什么?” 婠婠乖巧得很,陪在祝玉妍身边,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祝玉妍上下打量着罗飞羽,点点头说道“你的确是有跟我谈一谈的本领。听婠儿说,你练成了紫气天罗?” “小有所成而已。” “好一个小有所成,你出招,我看看。” 说来也奇怪,最初的几句话扛过去之后,祝玉妍说话时的语调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罗飞羽现在却不再那么震撼,仿佛已经适应了一般。 他看着祝玉妍,说道“这个……不太好吧。” 祝玉妍却面无表情,说道“你不出招,那我就出招了。” 她没有任何动作。 可是话音刚落,罗飞羽就面色一变,身形如游鱼一样,哧溜一滑,往后左右摇摆着,避开来。 方才他明显感觉到,祝玉妍所在的地方,突然如塌陷了一样,把他往那边吸附过去。 如若不是他反应得快,身随意动,这一下就要很是狼狈了。 祝玉妍轻“咦”一声,赞道“碧落红尘!尤老婆子看到你把《碧落红尘》练到这等地步,也不知道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空间的塌陷感恢复正常,罗飞羽也停了下来,回道“奇怪!我的身法已经没有多少《碧落红尘》的影子啊,为何你能一眼就认得出来?” 婠婠小嘴一撇,莞尔一笑。 祝玉妍微微点头道“你身上的确是没有多少《碧落红尘》的痕迹影子,但只是形,神还在。这个道理,你懂了就是懂了,你不懂,怎么说你都不会懂。” “我懂!”罗飞羽很认真地点头说道,“看来我这身法,只能瞒过一般的高手,瞒不过你们这些绝顶高手。” “是的。你只需要一出手,我就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练成了《紫气天罗!》” 罗飞羽叹口气道“好吧。既然派主执意如此,那我也只好献丑了。” 他往前走回几步,回到刚才站立的地方,左手抬起,对着祝玉妍微微一握。 嗤嗤声响起,五道劲气激冲而出,循着各自的轨迹,交错切割,如同无形的真气刀剑一般。 祝玉妍悚然动容,也没见她怎么动作,双手在身前交错挥过,只听得呯呯几声闷响,劲气冲撞,激荡起来的冲击波,掀得她薄薄面纱无风自动,往上吹拂而起。 只是堪堪显露出下巴和半边嘴唇,薄纱就重又垂落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凌厉的气势,自祝玉妍身上喷薄而出,罗飞羽足尖一点,身形飞退,右手拔刀,想也不想,就往身前一刀劈落。 轰! 劲气激射,灰尘激荡,整个书房都摇晃了一下,如同震动了一般。 祝玉妍身上的气势发即收,没有再继续,更没有发动攻击。可是刚才那一瞬间,罗飞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祝玉妍是对他动了杀心。 就连婠婠,也是满脸震惊,愣愣地站在那里,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罗飞羽提着绣春刀,保持着距离,仍然全神戒备。 祝玉妍叹口气说道“刚才我的确是对你起了杀心。你这的确是《紫气天罗》,但又不是天君席应的紫气天罗!你修炼的是道家功法,如今又练成了我圣门功法,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罗飞羽问道。 他收起绣春刀,只是仍旧站得远远的。 “意味着你会成为慈航静斋和佛门的眼中钉。”祝玉妍说道,“也会成为圣门各派的敌人。” “为什么?”罗飞羽问道,“派主独独漏了道门。” 祝玉妍摇头说道“没有什么道门,只有道家功法。即使宁道奇这个牛鼻子老道,也没有统一整合出一个道门的想法,遑论其他。不过如此一来,他对你只会更感兴趣,一定会来找你的。” 罗飞羽说道“慈航静斋可以理解,我只是不解,为何我会成为魔门各派的敌人?” “因为你不是圣门弟子,却修炼圣门功法。”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点头说道。 祝玉妍看着他,略带着些好奇,问道“你一点也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罗飞羽反问道。 他的话里带着强大的自信,没有一点点的担忧。 祝玉妍轻叹一声道“鲁妙子对你甚是赞许有加,如今亲眼所见,的确是有道理。你想跟我谈一谈,就跟圣帝舍利有关?” “鲁大师已经告诉你了?” “是的。”祝玉妍很肯定地说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那就奇怪了。他都告诉你了,你又没有杀他,那还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去找邪帝舍利吗?” 祝玉妍隔着一层薄纱,眼神看起来朦胧梦幻,柔声说道“我的确没杀他,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想逃走,更没有试图出手。” “因为我告诉了他,在你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动手,只有死路一条。而他还能活到现在,很大的可能,是你手下留情的缘故。” 祝玉妍沉默片刻,幽幽叹道“我的确是手下留情。” 406 谈一谈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样不是挺好,双方坐下来,喝着六果酒,叙叙旧情,谈谈恩怨纠葛,比打打杀杀,不是好得多?” 站在那里的婠婠,脸上露出几分不解的神情来,看着罗飞羽,再扭头看看师尊祝玉妍,看来是想不通罗飞羽为何敢这么跟师尊说话,而师尊竟然还没有动气。 祝玉妍也似是被罗飞羽的话勾起回忆,双眼看着虚空某处,轻叹一声,说道“天下间,要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何来那么多的仇杀恩怨纠葛。只是你这么想,还是小儿女心态而已。” “我知道。”罗飞羽说道,“世事很多无奈,又各有各的坚持,所以才这么纷争恩怨。但是到了你们这些人的年纪,本该是看破世情了,却还纠结于当年的陈年旧怨,那就不应该了。” 祝玉妍难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如此老气横秋,真真是惹人发笑。” 罗飞羽说道“这其实也是我的处世原则,以理服人,能谈的事,就不要用打打杀杀来解决。但是真要打打杀杀,我也不犯怵。” “你也是这么对慈航静斋的人说的?” 罗飞羽点头道“是。只是最后,慈航静斋的传人师妃暄虽然没有亲自出手,却还是选择了打打杀杀,想要借刀杀人。所以你看,我跟天君席应大打出手,却最终还是能谈。跟独尊堡堡主解晖没得谈,他就只能解甲归田,退隐江湖。” “你能说服天君席应,的确是十分难得。只是你跟他说,我跟他试招,盛赞他的紫气天罗大成,是要借刀杀人。” “你鼓励他来找天刀宋缺报仇,难道不是要借天刀宋缺之手,除掉天君席应?”罗飞羽反问道。 祝玉妍沉默片刻,轻叹说道“我即使说不是,你和天君席应也不会相信。” “那是当然。”罗飞羽说道,“其实你自己也不相信。” 祝玉妍轻轻摇头,薄纱如水如雾一般,在她面容前荡漾。她避而不谈这个问题,问道“你说天君席要做到由魔入道,才有能与天刀宋缺一战之力,你为何会如此说?” “直觉。”罗飞羽说道,“天君席应修炼紫气天罗,已到大成境界。但是以我所见,他对上天刀宋缺面前,却必死无疑。他如不能跳出紫气天罗的禁锢,就别想着能与天刀宋缺一战。” 祝玉妍沉默着,似乎是在沉吟着,斟酌着。 罗飞羽接着说道“魔也好,道也好,都只是人为划分的界线,与人心无关。功法就是功法,本没有魔道之分,只是修炼之人的区别,修炼境界的不同罢了。” 婠婠听得满脸震惊。祝玉妍则是沉思良久,才幽幽叹道“你的野心不小,竟然是想要统一魔道两门。”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我是要一统天下。至于魔道,统不统一,都无关紧要了。” 祝玉妍长吸一口气,说道“也好,你的确是有跟我谈一谈的本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多谢派主认可。那我们就一件事一件事来谈。首先就是邪帝舍利的事……” “这个不用谈,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祝玉妍打断罗飞羽的话,直截了当地拒绝罗飞羽的提议。 “鲁大师告诉你的?”罗飞羽说道,“他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们之间的约定?” “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提起过你。” “看来他当时是希望你杀了他。”罗飞羽叹口气说道。 祝玉妍沉吟道“他当时的确是引颈待毙。” “你对他还是旧情难忘,所以一时心软,没有杀他?”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婠婠神情紧张,俏脸上满是担忧。 哼! 祝玉妍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罗飞羽继续说道“然后他见你不杀他,又旧情难忘,勾起来他的旧情,就把邪帝舍利的下落告诉你了。” “哼!他真正在意的,只是一个人罢了!”祝玉妍冷冷地说道。 “飞马牧场商秀珣的……”罗飞羽脱口而出,却没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鲁妙子在意的人叫商青雅,但是这个商青雅,到底是商秀珣的什么人,他却拿不定。 祝玉妍双眼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愣愣地看了良久,这才长叹一声,说道“商青雅是鲁妙子的女儿。” 罗飞羽恍然大悟。这么一说,就很清楚明白了。商青雅是商秀珣的母亲,又是鲁妙子的女儿,那么鲁妙子在意的,自然就是商青雅的母亲! 在商清雅年幼时,鲁妙子却没有留在飞马牧场,而是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然后等到商清雅的母亲去世,只怕商清雅对他也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了。 怪不得鲁妙子一再感慨,当年他不该离开飞马牧场,他还感慨过,所有的雄图伟业,有如何比得上清雅的深情一瞥,那时罗飞羽还以为鲁妙子是与商清雅之间有情缘,没想到他是缅怀年幼小女的深情回望。 怪不得鲁妙子能够隐居在飞马牧场,而商秀珣对他又是如此矛盾的态度。 在罗飞羽琢磨这些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时,祝玉妍继续说道“圣帝舍利的下落,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你想谈这个,就免了。” 罗飞羽嘿嘿一笑,问道“好吧,鲁妙子告诉你的,邪帝舍利是在哪里?” “你是想套我的话?”祝玉妍反问道。 “不是。”罗飞羽坦然答道,“因为我知道邪帝舍利是在哪里,但是不能确定鲁大师告诉你的,是否为逗你玩的。” “哼!他敢!”祝玉妍冷冷一哼,书房里的气息,立时变得冰冷起来。 罗飞羽油然道“对一个死都不怕的人来说,他有什么不敢的!这样好了,你担心我是在套你的话。你告诉婠婠小姐,我再告诉她我知道的。这样她就能知道真伪。不过婠婠得以历代魔门圣祖起誓,必须如实说出我们所说的邪帝舍利下落是否一致。” “好!”祝玉妍答应得很干脆。 这个提议,对她和婠婠师徒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她当然没有意见。 祝玉妍都没有对婠婠耳语,而是头都没有转,嘴唇翕动,然后婠婠指天起誓毕,往罗飞羽走来。 婠婠赤着双足,白裙胜雪,正是那天罗飞羽让婢女拿来的,足不沾地般,款款走来。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来到罗飞羽身边。 罗飞羽可没有祝玉妍这样的本事,能够唇语传音。老老实实地凑到婠婠耳边,悄声说道“杨公宝库!” 婠婠震惊在那里,转头看着师尊祝玉妍,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407 天魔诀 婠婠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十分清雅不俗。 罗飞羽毫不客气,深深地嗅了几下,作怪问道“奇怪,你身上这是什么香味儿?” 婠婠没有听到一样,对罗飞羽的作怪充耳不闻,而是愣愣地看着师尊。祝玉妍则是满脸怒容,面纱无风自动,好半响后,她才恨恨地说道“好你个鲁妙子!你……” “鲁大师对你怨念颇深啊。”罗飞羽幽幽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你杀了商青雅的母亲?!” 祝玉妍冷冷地看着罗飞羽,眼光冷得如同能杀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她是我的师妹!我并没有杀她!只是不能违背师门之命,传她师门秘法保命而已!” “鲁大师还是认定是你的原因,所以还是认定是你杀了她。”罗飞羽恍然大悟一般,说道,“现在他知道找你报仇是终生无望,所以才希望你杀了他,这样我就会依约把他告诉我的事,公之于众,让你拿不到邪帝舍利。” 祝玉妍恨得牙关紧咬,恨恨地说道“好!你想谈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邪帝舍利的下落。”罗飞羽说道。 他已经告诉了婠婠,但是很显然,他所说的邪帝舍利下落,不仅仅是刚才他告诉婠婠的。 祝玉妍冷冷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把《天魔诀》给我翻阅一遍。” “哼!你想得倒挺好!”祝玉妍直接一口回绝。 罗飞羽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婠婠已经知道了邪帝舍利的下落,对吧,所以你不需要付出代价。” 祝玉妍默认,婠婠则缓步走了回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就不再是刚才那样带着轻松的微笑。 “邪帝舍利在杨公宝库里,”罗飞羽接着说道,“可是杨公宝库那么大,你知道邪帝舍利在杨公宝库哪里么?鲁大师设计的杨公宝库,机关重重,你又如何能打得开杨公宝库?再说了,你现在其实没有选择,因为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的。到那时,杨公宝库里可就热闹了。” “哼!我可以杀了你!” “杀了我也没用,这个消息还是会公之于众。”罗飞羽说道,“你以为我没有做好准备,留个后手?” 祝玉妍再次沉默下来。 罗飞羽继续说道“奇怪,你又没有得到邪帝向雨田留下来的功法,不知道如何汲取邪帝舍利里的精气,即使得到了邪帝舍利,又有什么用呢?可千万别闹得个辛辛苦苦,最终却是一场空,平白无故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祝玉妍继续沉默着。 “其实说真的,要我说啊,你还是放弃寻找邪帝舍利的念头比较好。邪帝向雨田这个人吧,可谓是你们这一代人里面的佼佼者,他把鲁大师给算计进去了,也许是把你也给算计进去了。你……” “你就是翻阅一遍?”祝玉妍突然出声,打断罗飞羽是喋喋不休。 “是啊。”罗飞羽答道。 “紫气天罗可在你手上?” 罗飞羽答道,“是的。” “好!”祝玉妍说道,“我把天魔诀给你翻阅,你告诉我圣帝舍利的事,不得告诉其他人,还要把紫气天罗交给我。” “不行!”罗飞羽一口回绝,“紫气天罗可以给你翻阅,但不是给你。” “一言为定!”祝玉妍答应下来。 她直接伸手在身上一摸,拿出一叠薄绢,交给婠婠。婠婠走过来,接过罗飞羽递给她的薄绢,再把薄绢交给罗飞羽。 罗飞羽打开来,薄绢发黄,很是有些年头,上面写着《天魔诀》三个字。 能够被祝玉妍随身携带的,也的确只有《天魔诀》这样的珍贵典籍。 这的确就是《天魔诀》。 只是看了开头,罗飞羽就很确信这一点。只是看完之后,罗飞羽闭上双眼,默想了一会儿,就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叹道“《天魔诀》原来是女子才可修炼的功法,创立这门功法的人,看来必是女子无疑。” 照例是婠婠走过来,把《紫气天罗》交还给罗飞羽,再拿回《天魔诀》,走回去交给师尊祝玉妍。 “那是自然。”祝玉妍答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圣帝舍利在哪里?” “在杨公宝库里,”罗飞羽说道,“杨公宝库里,有一个所有机关的控制枢纽室,邪帝舍利就是控制枢纽的核心。一旦取出,如若不能在六十息的时间里离开杨公宝库,就会随杨公宝库永远沉入地底。” 婠婠眉头微蹙,祝玉妍也是神色一紧,问道“就这些?” “是的,就是这些。” “好!”祝玉妍说道,“你要是敢骗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鲁大师怎么告诉我的,我就怎么告诉你。现在,我们可以再谈谈其他的了。” “哼!还有什么好谈的呢?难道你想要我来支持你争霸天下?” “那倒不用。”罗飞羽连忙摆手道,“你不来帮我的倒忙,也就足够了。” “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祝玉妍问道。 罗飞羽说道“有啊,比如说,你可以告诉我,慈航静斋山门在何处?慈航静斋的镇派宝典,慈航剑典,又到底是如何的玄妙莫测。” 祝玉妍停下脚步,很是惊奇地看向罗飞羽,说道“你这是想要杀上慈航静斋?”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看看慈航剑典罢了。” 祝玉妍回过头去,缓步走出书房门,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何不直接去找慈航静斋的梵清惠谈一谈?也许她会转而支持你,也未可知啊。” 罗飞羽目送祝玉妍师徒二人背影隐入到黑暗中,不由得摇头苦笑。 慈航静斋怎么可能会转而来支持他。 不过他这么一说,倒也真不是想跟阴葵派达成什么交易。以阴葵派魔门第一大派的身份,如若公开支持他,他反而会因此而受到连累。 现在这样就挺好,至少祝玉妍不再喊打喊杀的,也就意味着阴葵派至少不会再来横加阻扰,来拖他的后腿。 门外脚步声响起,云玉真和尤雨晴联袂进来,很是有些担忧,轻声问道“总管,刚才……” “刚才是阴葵派派主祝玉妍和婠婠,城内的事,你们和郑淑明、阚陵商量着办,我需要闭关几天!” 408 再至 《天魔诀》是阴葵派的镇派宝典,毕竟是十卷《天魔策》里最为精华的部分之一,保存得相当完好。至少罗飞羽翻阅下来,没有发现什么缺失错漏的地方。 罗飞羽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吸收。 诚如他所言,《天魔诀》的确是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对这一点,祝玉妍心照不宣,没有明说,但是敢交给罗飞羽翻阅,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可是祝玉妍还是低估了罗飞羽,根本想不到,《长生诀》是怎样的一部旷世奇书。 修炼《长生诀》,带给罗飞羽的,不是功法,而是一修炼有成,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扬州城外山谷里的三个月修炼,就是他与天地融合的过程。跨过这道门槛,他就在境界上,达到世人难以想象的高度。 接下来的,就是大道坦途,将各种功法,化为己用。 只是这个门槛,不但高得离谱,还匪夷所思。但凡有些武学基础的人,一试之下,就会把天地融合的兆机发动,看成种种异常,当做走火入魔的先兆,不敢继续修炼下去。 也只有罗飞羽,还有寇仲和徐子陵三人没有武学根基,不循窠臼,反而在稀里糊涂之下,跨过这道难关。 罗飞羽参悟透《长生诀》的七幅图,可以说是得其精髓,获益最大。以《长生诀》为根基,他现在可以修炼任何功法,却无需担心功法反噬,走火入魔。 再配以他强悍的身体再生技能,无惧伤势,就更是无往而不利,可以反复尝试。 阴葵派嫡传弟子,都是女性,这不是硬性规定,而是因为《天魔诀》的特性所限所致。《天魔诀》至阴至柔,男子修炼,就会因为先天所限,阳盛阴衰,修炼起来难度极大,且成效不显。 在阴葵派内部,也一定是有过尝试的,最终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女子修炼《天魔诀》,虽然十分契合,但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出现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跨过去了,就是一个新的境界,没跨过去,就到此为止。 罗飞羽翻阅一遍下来,隐隐约约觉得恐怕还不只如此,而是这道门槛,决定着修炼者的生死。 在《天魔诀》中,这道门槛就是第十八重境界。只是很可惜,《天魔诀》并没有讲清楚,如何才能跨越这道门槛,第十八重境界之后,又是怎样的一个情况,更是言之不详。 很有可能,是创下《天魔诀》的高人,也只是止步于第十七重境界,只能凭猜测臆想,来描述第十八重境界及之后的功法。 然而罗飞羽有《长生诀》打下的天人合一根基,只是翻阅一遍,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天魔诀》至阴至柔,修炼有成的,又多是女子。到了第十七重境界时,想要突破第十八重境界,就需要阴阳交泰,达到平衡,方才能晋入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只是很可惜,即使是祝玉妍,恐怕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么就是在修炼到这道关口之前,就已失去纯阴之体,难以再在这个时候通过阴阳交泰,来突破这道关口。要么就是秉持着祖训,不敢越雷池半步,死守着纯阴之体,也就无法突破。 闭关几天的工夫,罗飞羽反复斟酌,把这部《天魔诀》拆开来,翻来覆去地琢磨,然后再如同拼积木那样,重新整合起来,可谓是从里到外,摸了个透彻。 《天魔诀》的这个先天之限,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修炼《长生诀》有成,他就相当于已经打好坚实的根基,扩展的经脉穴窍越多,就相当于根基扩展得越宽广。任何功法,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在打好的根基上修建不同的东西而已,通过改变经脉穴窍之间的真气流转线路,施展出不同的功法来。 对罗飞羽来说,《天魔诀》最大的收获,不是功法,而是其上汇列的真气运行路径,以及对应的经脉穴窍,有好些穴窍,是他闻所未闻,更别提打通开来的。 一连二十来天,罗飞羽抛开一应俗务,足不出户,一门心思沉浸在《天魔诀》之中。 北风日渐冷冽,天下间的一应躁动,也似乎是被冻结下来。 夜深人静之际,罗飞羽从静坐中“醒”来。书房里亮着灯,火盆里炭火正旺,室内温暖如春。 他抬头看着屋顶,没有什么动作,缓缓起身,来到门口,打开书房房门,再回到书房正中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片刻之后,一阵风从敞开的大门卷了进来,房门又无声关上。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说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就待在襄阳,可是奉师尊之命,留下来的?” “算是吧。”罗飞羽身后,婠婠的声音如同是在幽叹一般。 “那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婠婠仍旧一袭白衣,赤着双脚,款款走到罗飞羽跟前站定。 在这样的冷天,她一点也不怕冷。 她看着罗飞羽,莞尔一笑,说道“我就看到你在这里闭关,翻来覆去地琢磨《天魔诀》,怎么?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天魔诀》果真是《天魔策》里的精华篇章!”罗飞羽答道,“我曾听人说,创立慈航静斋的地尼,在白马寺研修佛法,遇上魔门邪帝谢眺,翻阅道心种魔和魔道随想录,才融汇佛道功法,创立慈航剑典。这是真的吗?” 婠婠轻声说道“你既然都能听说这些,那多半也就是真的了。” 罗飞羽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真的。如此说来,岂非慈航静斋也算得上是魔门的第九大分支?” 婠婠掩嘴轻笑,眼波流转,说道“也只有你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江湖中人听到慈航静斋这个名号,就肃然起敬,唯恐说话大声,惊扰了慈航静斋的清静。怪不得斋主都打破誓律,亲自出山来。你能做到这一点,足可自傲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罗飞羽笑道,“莫非除了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隐秘宗派,在隐隐钳制着慈航静斋?” 409 隐身 “以前的确有,不过现在已经久未有传闻了。”婠婠轻叹道。 罗飞羽十分惊奇,问道“这就奇怪了,能够与慈航静斋齐名的教派,如何会隐没无名,久未有传闻?难道是销声匿迹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婠婠正色说道,“功法传承,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代不如一代,口口相传的功法也就未能传承下来,最后可不就是销声匿迹么。” 罗飞羽抬头沉思片刻,摇着头叹道“你师尊肯定是留有《天魔诀》副本,藏在只有你知晓的地方吧,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婠婠愣愣地看着罗飞羽,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反问道“你还是很关心慈航静斋?” “我只是很想翻阅慈航静斋的镇派宝典慈航剑典。” “你能修炼?”婠婠蹙眉问道。 罗飞羽撇撇嘴,耸耸肩,说道“就是为了看一眼罢了。” 婠婠盯着罗飞羽的双眼,娇哼一声,说道“你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你能修习独孤家的《碧落红尘》,又能修习宋家的天刀刀法,还有《紫气天罗》,还都能修得其神韵,你到底修习的是什么功法?” “道家功法。”罗飞羽答道,“道家功法讲究的是天人合一的天道之境,也许不管是天刀刀法,还是《天魔诀》,《慈航剑典》,都是殊途同归罢了。” 婠婠点头赞道“这么说倒还像点话。师尊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个天人合一的天道之境,到底怎么样才能触摸得到,就无人知晓。” “应该说知晓的人要么什么都没有留下,要么留下来的典籍,也没人看得懂,所以才只能靠一代代人去摸索而已。” 婠婠看着罗飞羽,突然展颜一笑,说道“你这说话的腔调,倒真是老气横秋得很。好了,你现在是要继续闭关,还是要出关?” “出关。” “那你准备去哪里?” “怎么?最近可是有什么轰动江湖的大事发生?” 婠婠微微蹙眉,问道“你闭关这么久,一点也不关心天下大事?” 罗飞羽微微摇头。 婠婠甚是惊奇,摇头叹道“那幸亏你问了这么一句,不然,可就要错过东都洛阳的一场盛会了。” “盛会?” “慈航静斋联合净念禅院,还有散人宁道奇,定在新年来临之际,在东都洛阳决定和氏璧的归属。” 罗飞羽一愣,旋即摇头苦笑,说道“慈航静斋这还真是煞费苦心。既然已经内定了李阀,又何必搞出这么一出。这不是故意挑起江湖上的纷争么?” 这话甚得婠婠之心,她笑得很开心,娇声问道“那你是准备去凑凑这个热闹了?” 罗飞羽点点头道“那当然要去。慈航静斋既然没有说直接交给李阀,那我也一样可以去争取嘛。嗯,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还来得及去办点事情。” “办点事情?”婠婠愕然问道。 “是啊!我要办的事很多。你呢?是直接去洛阳,还是铁了心要跟着我到处跑一跑?如果你要跟着我,就不要这么躲躲藏藏的了。” 婠婠冷哼一声,款款往门口走去,“哼!我要跟着你做什么?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也还有好多事要去办呢。” “去找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罗飞羽哈哈笑道。 婠婠回头剜了罗飞羽一眼,头也不回地出门,门外飘来一句话“这个事,你可是答应了师尊的,可别忘了。” 书房里,佳人已走,淡淡香气却仍萦绕其间。 罗飞羽站在书房里,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恭喜总管出关!”云玉真欣喜说道。 她就比身边的尤雨晴要泼辣些,胆子也大些,这样的戏谑之语,她也敢在罗飞羽面前说。 但是尤雨晴就要腼腆许多。 罗飞羽哈哈一笑。 两人来到罗飞羽身前,云玉真继续说道“已经让人准备热水。刚才走出去的白衣女子,是……” “阴葵派派主祝玉妍的得意弟子,婠婠小姐。”罗飞羽答道。 两人面色一变,很是震惊。 “竟然是她!”云玉真沉吟道,“总管这是……” “我只是跟她和她的师尊做了点交易罢了。” “可是,”尤雨晴很是有些担忧,“阴葵派恶名在外,总管跟她们做交易,这……” 罗飞羽笑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的担忧。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对了,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是,都已准备妥当。”云玉真答道。 “巴陵那边有什么动静?” “巴陵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根据我的分析,萧铣和香家之间,似乎有了裂隙。香家在巴陵,一下子低调了许多,香家家主香贵,还有那个香玉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巴陵露面了。” “什么意思?那现在巴陵是谁在负责原来香家负责的这些事?” “萧铣的妹子,萧环。” 罗飞羽眼前浮现出那个妖媚入骨的萧大姐,不由得摇头苦笑,问道“这些消息来源可靠吗?” “可靠。提供这些消息的,也是总管的熟人。” 云玉真说这话时,嘴角噙着笑。 罗飞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说道“原来是彭梁会三当家那个媚娘子任媚媚提供的消息。她是萧环身边的得力膀助,又如何会提供这些消息?” 云玉真答道“当然是因为任媚媚和萧环一直在跟香家争权夺利。如今看来,还是萧环更得萧铣的信任些。” “那香家……已经退出巴陵了吗?”尤雨晴很是关切香家的下落。 对尤雨晴来说,覆灭香家,一直就是她的夙愿。是以这一次,她一得知罗飞羽准备对巴陵动兵,她就主动从江都来到九江,与云玉真一起,来到襄阳,就是要跟着罗飞羽一起,参与此战。 云玉真察言观色,笑着劝慰道“妹妹别担心。香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总管在,香家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嗯,”罗飞羽附和道,“玉真说得没错。香家跑不了的,不用担心。只是这一次,只怕香家是借着被萧环排挤的良机,从巴陵隐身,到了其他的地方。” “为什么呢?难道香家已经不看好萧铣了?”云玉真蹙眉问道。 410 赌约 “恐怕是连萧铣也不看好自己了。”罗飞羽说道,“萧铣比起他那个妖媚入骨的妹子,那是要高明了许多。也许他是跟香家暗地里达成了共识。这样他也是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云玉真伸手一拍掌,说到“总管这么一说,倒真是可能性极大。不然以萧铣之能,香家想要从巴陵抽身,他如何会善罢甘休!” “那香家会隐身到哪里?”尤雨晴蹙眉沉思,自言自语。 “肯定不会是江都。”云玉真很肯定这一点。 “难道是巴蜀?”尤雨晴猜测道,“还有可能是东都洛阳。”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你们怎么就不猜关中呢?” “不可能!”云玉真和尤雨晴异口同声,意见很是一致。 “没有什么不可能,而是很大可能就是关中!”罗飞羽乐呵呵地说道,“至于原因么,你们可以找到很多。这样好了,我们就在这里打个赌。如若香家就是把势力和财富转到关中,那就你们两个输了,如何?” 云玉真看了尤雨晴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尤雨晴就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那要是总管输了呢?” “你们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罗飞羽说道,“如果你们输了,我可以要求你们做一件事。当然这件事,不涉及其他人,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事。” 云玉真一颗心呯呯直跳,正要出声阻止尤雨晴,尤雨晴已经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好!一言为定!总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 罗飞羽哈哈大笑,“那是当然。不过么,你们肯定是输定了!” 尤雨晴完全没注意到云玉真的脸色已然变得绯红,说道“那可不一定!关中长安那边,我倒是有办法去打听,如果香家真的想要在关中扎根,小倩一定会第一个告诉我的!” “妹妹说的这个小倩,可是关中上林苑的那个纪倩?” “是,就是她。”尤雨晴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之意,“我问过她,她不愿意跟除我之外的人接触,所以我也就没有跟姐姐说这个事。” 云玉真面露喜色,说道“她不愿意跟我派驻关中的人接触,没有关系。有妹妹这条路子,关中的消息来源,就多了一条,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们就等着小倩的消息吧。哈哈……” 他得意大笑,往书房门外走去。 云玉真一把拉住尤雨晴的衣袖,故意放慢脚步,悄声问道“妹妹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你都不知道总管想要我们两个做什么哩。” “总管想要我们两个做什么?”尤雨晴很是奇怪。 云玉真脸颊嫣红,眼波水汪汪的,贝齿轻咬着下唇,看了尤雨晴一会儿,附嘴到尤雨晴耳朵边,悄声说了一句。 “啊?!”尤雨晴一下子瞪大双眼,伸手掩着小嘴,脸上一下子红得如火焰烧上来了一样,就连白皙的颈项也变得一片粉红。 云玉真悄声说道“你说,到时要是我们输了。总管要我们两个做这个,你可怎么办?” “我……”尤雨晴脸上更是红得如熟透的苹果,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云玉真挽着尤雨晴的手臂,缓步往前,轻叹一声,“算了,胜负还不知道呢。香家前往关中,怎么看都不可能。至于这事,也只是我的猜测,也许总管不是这个心思呢。” 可是尤雨晴心里很清楚,今天这事,只怕罗飞羽就是这么想的。到得那时,那可怎么办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在心里觉得,只要能够覆灭香家,总管要她干啥,她也会心甘情愿去做的,即使是云玉真所说的那样,嗯,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一颗心一下子就安宁下来,扭头对着云玉真悄声说道“姐姐放心好了,如果香家真的是如总管所言那样,去了关中,那香家就不再是在暗处,覆灭香家也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即使总管要我们做什么事,也不打紧!” “啊!”云玉真低低惊呼一声,“总管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要是等会儿就提出来,那可怎么办?” 尤雨晴双颊再次变得一片火红,低着头,沉吟片刻,虽然很是娇羞无限,却很是坚定地答道“那就按总管要求的做好了。” 这一下,轮到云玉真目瞪口呆,走出两步,幽叹一声说道“怪不得总管曾说过,妹妹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却很坚强呢。姐姐就甚是佩服妹妹这一点!唉,只是要是真这样,想想都怪难为情的。” 两人跟在罗飞羽身后,窃窃私语,缓缓走出书房,走进书房旁边的小楼。 二楼就是卧室,前后两重,很是宽敞。云玉真和尤雨晴上来,婢女已经备好热水。两人让婢女退下去,亲自动手,为罗飞羽宽衣解带,服侍他坐进宽大的浴桶里。 北风冷冽,即使罗飞羽如今的修为,并不怕冷,只穿着单薄衣裳也就足够,但是能泡进宽大的浴桶热水了,还是舒服得长叹一声,十分惬意。 云玉真和尤雨晴都是久在他身边,知道他喜欢泡澡这么个爱好,故而也在得知他出关后,就早早备好热水一应器具。 两人各站在两边,为罗飞羽揉捏肩膀。 趁着这个时间,云玉真斟酌片刻,说道“总管闭关这段时间,天下各处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最为轰动的,则是慈航静斋放出话来,要在新旧交替之时,在东都洛阳,决定和氏璧的归属。” “嗯,这个事我已经知道了。慈航静斋这是为李阀和她们相中的李世民造势,同时向洛阳王世充和独孤阀施加压力。” “独孤阀会不会跟宇文阀一样,倒向李阀?” 罗飞羽沉吟道“这个可能性是有,就看独孤阀怎么权衡了。不过王世充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被慈航静斋说服。” 尤雨晴叹道“看来来年开春之时,一场大战已是无可避免了。” “那是当然。” “没那么快。”罗飞羽很肯定说道,“李阀整固关中没有那么快,宇文阀献出关中,虽然让李阀无需损兵折将,就入主关中,但是也相应地增加了李阀整固关中的难度。如今天下三都,李阀,王世充,我,各得其一,恐怕都不会轻举妄动,而是会静待时机,同时扫除各自的隐患。” “但是争夺该当都是围绕着洛阳而展开的。”云玉真说道。 尤雨晴问道“为什么呢?” 411 天魔诀 “因为洛阳王世充四面受敌,没实力主动出击,只能采取守势。”云玉真解释道。 在这方面,尤雨晴就缺乏云玉真这样的经验和眼光,问的问题也都是很初级的。 “是的,洛阳为中原中心,谁能攻入洛阳,并牢牢控制住洛阳,也就能够一统天下。”罗飞羽补充道,“沈法兴,林士弘,还有东海李子通,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他们都在观望。不过李子通倒是派人来过江都,希望在商贸方面加强合作。这个事,我们几个都一致认为是好事,就这么定了,没有禀报总管。” “嗯,看来李子通已经认清形势了。” “不过最值得玩味的,倒是河北窦建德建国称夏王后,派人来江都,要拜见总管,却绝口不提所为何事。” 罗飞羽沉吟问道“他派来的人是谁?” “刘黑闼。”云玉真答道,“这是窦建德帐下最为得力的大将。” 罗飞羽不置可否,说道“窦建德这是和萧铣一样,忙着称王称霸,来为自己壮声势。” “我们几人猜测窦建德是想要联合总管,共击李密。但是在听闻总管尽得江淮军,入主襄阳后,刘黑闼就立即离开江都,赶回河北去了。” “窦建德应该已经意识到,他是错失良机了。在李阀出兵关中的时候,他按兵不动,现在想要有所作为,已经来不及了。” 云玉真答道“是,当时我们派去的人,连窦建德和刘黑闼的面都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收到总管给他们的信。” “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罗飞羽闭着眼说道,“河洛地区的争夺,窦建德被挡在虎牢关外,已经无法参与进来。除非他能与王世充结盟,组成联军,那才有可能。” “组成联军?这怎么可能?”云玉真手一顿,很是吃了一惊。 “的确是很不可能,但是也并非绝无可能,就看王世充和窦建德两人之间怎么谈了。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云玉真按事情的重要与否,一一禀报,哪怕她都是拣紧要的说,也还是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这才讲完。 桶里的热水已经添加过几次,仍旧热气升腾。 罗飞羽舒服的轻叹一声,动了一动。两人立即停下手,转身拿来干爽布巾,为他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换上干净衣裳。 待婢女收拾好一切,房里也就只剩下三人,罗飞羽似笑非笑地问尤雨晴“巴陵那边,香家看样子已经提前溜了,你还要去吗?” 尤雨晴瞥了云玉真一眼,微微低头说道“我……” 云玉真立即笑着为她解围,“香家都已经溜了,妹妹当然就不用去巴陵了。那里的战事,有李大将军亲自率军,当万无一失。” “嗯,那就留在襄阳好了。”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里现在才是最为要紧的地方,正需要有人统筹兼顾物资后勤。” 云玉真掩嘴轻笑,媚声说道“总管想要雨晴妹子留下来多陪陪,何不直说哩。” 罗飞羽毫不客气地点点头,说道“这倒是最最主要的。你们没有耽搁修炼吧,我又有大收获,这个功法,很适合你们两个修炼,不过在给你们修炼之前,我先得给你们两个打好根基才行。” 两人不约而同羞怯难当,脸色绯红。云玉真还是更为胆子大些,眼珠一转,问道“总管所说的功法,不会是跟那位婠婠小姐有关吧。” “就是她们的功法,很适合女子修炼。比起你们现在主修的功法,这个功法,就要神妙绝伦得多了!” 云玉真屏住呼吸,双眼瞪得溜圆,震惊万分。结结巴巴地问道“总管说的,可是……” 罗飞羽说道“没错,你们心里知道就行,不要告诉任何人!” 只有尤雨晴还是有些不明觉厉,但是云玉真可就是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抑制住激荡不已的一颗心。婠婠是阴葵派派主祝玉妍的得意弟子,罗飞羽所说的功法,当然就是阴葵派的镇派宝典《天魔诀》! 这门功法,比起云玉真家传的功法,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江湖上可遇不可求的绝顶功法之一。 如今,她却能得以修炼!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肉饼!让人喜出望外! 罗飞羽对两人说道“你们别愣着了,谁先来?” 云玉真心里很想立刻就修炼,不过她看着罗飞羽,满脸娇艳欲滴的艳红,推辞道“还是妹妹先来吧!” …… 北方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一夜之间,整个襄阳都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宛如天地间铺就的一床大棉絮,雪白无暇。 难得的是,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也在一瞬间尽数消散。朝阳升起,在一片白茫茫上,再镀上一层金黄色。 襄阳城外,码头上却是别有一番喧闹。 一队队士卒,精神抖擞,端枪挎刀,甲胄鲜明,站立在雪地里,如同标杆一般。 三艘巨舶靠在岸边,身穿天蓝色劲装的大汉,来来回回,搬运物资马匹到船上,井然有序,热火朝天。 通往城内的大道上,一阵马蹄声直奔而来,丝毫没有因为雪地泥泞而有放慢马速。 领头的正是罗飞羽。身穿白色劲装,披着一袭金黄色大氅,迎风飘扬,十分显眼。 陪在他身边的,是宋玉致,只是宋玉致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拘谨,如此公开与罗飞羽并缰出行,还是如此大张旗鼓,她始终有些不太适应。 在两人身后,则是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服饰各异,云玉真一身湖绿色劲装,尤雨晴则是鹅黄色劲装,只是两人都披着白色披风,衬得两人娇艳欲滴,十分亮眼。 宋玉致穿着就低调许多,仍旧是惯常的劲装,腰间缠着软鞭,只是她也披着一件披风,白色中点缀着金黄色纹饰,十分飘逸。 这是尤雨晴操刀设计,和云玉真商量出来的,但是却也得到了其他人的首肯,包括远在江都的大将军李靖和红拂女,以及杜伏威,宋阀的宋智和宋鲁的认可。 至于宋阀阀主天刀宋缺,自从去了一趟巴蜀独尊堡,逼迫独尊堡堡主解晖解甲归田之后,就再次返回江都,闭关不出。 没人敢去问他的意见。只有宋智去了一趟,回来后,尤雨晴等人设计的这套服饰,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就是罗飞羽一个人。 412 跟踪 罗飞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在穿戴上身,看到其他人的不同,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套体系来的。 他的意见直接被忽略了。 以他如今的势力,完可以称王称霸,手下很多人也不断在游说他,可他不为所动,仍然以扬州总管自居。 但是这套服饰,就等于是向天下宣告,江都军不是大隋的江都军,而是有吞食天下之志。 这也是江都军上上下下一致的共识。只是罗飞羽始终不肯称王称霸,他们也就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从服饰上区分出来,表达出来。 至于宋玉致,已经等同于是宋阀内部的一致认同,故而当罗飞羽把她从竟陵召到襄阳,所有人都没有感到意外。 一群人纵马疾奔,前方码头上,三艘巨舶已经准备就绪。只待罗飞羽一行上船,即可扬帆启航。 此次到洛阳,江都军可谓是大张旗鼓,声势浩大。 两路人分从襄阳和江都出发,除了大将军李靖这样的带兵大将走不开身之外,所辖各帮派,都挑选高手,随着罗飞羽前往。 慈航静斋联手道门第一高手散人宁道奇,还有佛门圣地净念禅院,高调宣称要决定和氏璧的归属,尽管明知道这是慈航静斋为支持的李阀和李世民大造声势,罗飞羽还是大张旗鼓地前往洛阳,为的也就是向天下展示实力。 然而其他人,可就不像罗飞羽这帮笃定,而是认为自己也会有那么一线机会,得到慈航静斋的认可,得到象征着天下归属的和氏璧。 骏马奔驰,马蹄纷踏,残雪伴着泥泞溅飞。 陡然之间,罗飞羽一拉缰绳,胯下骏马嘶鸣一声,硬生生止步,长声嘶鸣。 宋玉致等人反应甚快,跟着勒马。 一个急停,尽显这群人的反应之快,还有骑术之精。一群人在罗飞羽身后肃立,杀气腾腾。 罗飞羽扭头看着大道右侧,那里是一片疏林。 “去看看!”襄阳城主郑淑明娇叱一声,马鞭直指右侧疏林。 “不用。”罗飞羽沉声制止道,“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走吧。” 宋玉致回头看了一眼,云玉真和尤雨晴微微摇头,示意两人毫无所察。在两人身旁的郑淑明和阚陵,也微微摇头。 宋玉致心下惴惴的,刚才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如此说来,这个人跟着大队人马,还能隐匿行踪到这般地步,着实高明。 罗飞羽却像是没事人似的,一挥手,策马慢步小跑。 “刚才……是有人窥探?”宋玉致与他并骑而行,问道。 “应该是的。”罗飞羽答道,“这个人很不简单。” 宋玉致只是一愣,身后的云玉真和尤雨晴则是心中一震。能够得到罗飞羽“很不简单”的评价,这个人的功力之深,只怕是非同一般! 气氛有些压抑,罗飞羽扭头看着宋玉致,笑道“不用担心,这个人是冲着我来的,也许是老一辈的某位高手。” 这一下,宋玉致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俏脸上也满是担忧,欲言又止。 罗飞羽说道“先上船,再说。” 一行人来到码头,直接驱马上船。三艘巨舶收起踏板,船身一震,缓缓驶离。 片刻之后,疏林里一位老人踏雪漫步而出,峨冠博带,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道袍,身材本就比常人高挺,此刻站在河岸上,目送三艘巨舶远去,更是显得伟岸如山,气势沉凝。 他微微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来,自言自语道“好小子,竟然这么机警,也不枉老夫在城外等了你这么久。” 巨舶船舱里,罗飞羽凭栏而立,看着窗外,并没有看到船后河岸上的老人。 “总管,刚才到底是什么人?”云玉真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 罗飞羽轻叹一声,回过身来,无奈地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这人功力深厚,气势醇和,且是冲着我来的。不过却不是带着杀伐之意。” “那会是哪位前辈高人?”宋玉致蹙眉问道。 罗飞羽看着他,微微笑道“能够不在意阀主天刀之威名的,而又气势醇和,不带杀伐之气的,想必也就是佛道两门的前辈高人。” 啊?! 宋玉致三人不约而同惊呼一声。 罗飞羽接着说道“这人显然不希望我去洛阳。慈航静斋斋主不好意思亲自出手,佛门净念禅院的圣僧也不会轻易直接介入,如此说来,这个人的身份,只怕也就呼之欲出了。” “散人宁道奇!”宋玉致惊呼出声,脸色变得煞白。 云玉真和尤雨晴更是震惊在那里,连惊呼出声都没有,如同瞬间石化。 罗飞羽却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说道“猜对了!不过有什么关系,来的只是散人宁道奇而已,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这话没有人相信。 只是宋玉致三人都没有说话表达出来,而是彼此对望几眼,以眼神交流。 罗飞羽颇有些无奈,只得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没关系,事实会证明的。只不过,我得玩点手段。首先得来个金蝉脱壳……” “总管的意思是偷偷下船,一个人偷偷前往洛阳?”云玉真反应过来,问道。 “是的。”罗飞羽赞道,“你们继续乘船,一路大张旗鼓。这一招也许瞒不过宁道奇,但是他要再找到我的行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宋玉致沉吟道“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太过行险了些。” 罗飞羽摇头道“慈航静斋也好,散人宁道奇也好,更别提净念禅院,都是讲究师出有名的名门正派,爱惜名声,他们亲自出手,也只是要阻止我去洛阳,并不是要想法设法杀了我。事不宜迟,船再行驶一段时间,我就下船溜走。” “可是这附近没有码头。”宋玉致问道。 她其实心里不太赞成这个主意,只是她也不好旗帜鲜明地反对。她这么说,其实只是委婉地提醒罗飞羽,这一路上,只要船一靠岸,宁道奇就能猜得到他下船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是要借水遁溜走。无需靠岸。” “水遁?”宋玉致很是诧异。 云玉真解释道“总管水底的功夫,冠绝天下,无需浮上水面换气,一口气游出数里地,即使是宁道奇,也无法察觉。” 宋玉致看着罗飞羽,很是有些不可置信。 413 好东西 云玉真接着说道:“到时只需要船行慢点,总管悄悄入水,就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这么一说,宋玉致叹口气道:“以散人宁道奇之能,最好是反其道而行之!船行如常,不受总管入水影响,如此方才能瞒过宁道奇一时。” “嗯,这个主意好!”罗飞羽赞道,“能瞒一时,就算是一时。我不知道宁道奇有哪些神妙,但是不妨把他再想高一筹。瞒得一时,只是为我争得个先手,接下来,就是比拼隐匿行踪了。” 宋玉致摇头叹道:“只要行踪一泄,只怕就甩不脱他的。” 罗飞羽伸手入怀,笑呵呵地说道:“所以我要动用珍藏的宝贝才行。” “这是什么?”云玉真好奇地问道。 “好东西!”罗飞羽说道,“你们三个自挑一张,此去洛阳,少不了要背着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了这个宝贝,就等若是多了个身份。” 云玉真第一个上前来,从罗飞羽手里接过去一看,惊呼道:“这是什么面具?怎么如此逼真?” 宋玉致和尤雨晴也上前来,各自拿起一张,薄如蝉翼,却又柔韧,难得的是五官精细,栩栩如生。 “正是面具,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做的么?” 云玉真和尤雨晴摇头不知,宋玉致沉吟道:“这么精妙绝伦的面具,也只有天下第一巧手鲁妙子鲁大师做得出来。” “鲁妙子?”云玉真和尤雨晴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罗飞羽赞道:“这正是鲁妙子老兄送给我的宝贝。还有这对飞天神遁。这是他当年依仗以逃过阴后祝玉妍追杀的神器,如今轮到我凭借这些神器,跟宁道奇玩玩捉迷藏的游戏。” 宋玉致看了罗飞羽几眼,立即想到在飞马牧场时,罗飞羽交给她一个小木箱。她虽然没有细看,却也感慨过那个小木箱制作之精良。 如今想来,那也该当是鲁妙子的手笔才是。 罗飞羽似是能看穿宋玉致所想,点点头笑道:“我交给你的那个小木箱,也是鲁妙子老兄送给我的,是他耗费毕生心血精研的几本书,还有些小玩意儿。” 他带来的面具,只有五张。宋玉致三人各取一张。他收起剩下的两张,点点头说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小心些应对。” 就是舱房里,宋玉致即使有些羞怯,也还是没有避开,而是看着云玉真和尤雨晴为罗飞羽换上一套很寻常的灰色劲装,再戴上面具,就在她的眼前,罗飞羽摇身一变为一个寻常可见的江湖汉子。即使背上背着绣春刀,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寻常的江湖汉子。 鲁妙子的这个面具,还真是神妙得很。 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为罗飞羽所做的准备,也是十分齐备,小包裹里的衣裳,都裹着厚实的防水油布,贴身几处地方,都藏着金叶子和碎银子。 更难得的是,这都是两人亲手所为,没有假手他人,十分齐全细致。 单从这点看,就知道这两人深得罗飞羽的信任和器重。 罗飞羽随身带着东西可不少。他只是把面具重新带上,其他的东西,他都交给宋玉致,说道:“这些东西,你替我保管着。” 宋玉致看着手里的薄绢,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些是……” “就是我随身带着的武学典籍,《紫气天罗》,《碧落红尘》,《披风杖法》,《烈火炎阳掌》,还有你们三个都有一份的《天魔诀》。” “啊?!”宋玉致惊呼一声,手里的这些薄绢,简直就成了烫手山芋。 罗飞羽哈哈笑道:“别担心,这些丢了就丢了,我还有备份。” “你不担心别人拿到后修炼?” “那更不可能,”罗飞羽说道,“我随身带的,只有我看得懂,里面还故意留了些陷阱。就跟你们身上的那份《天魔诀》一样,只有你们知道哪几个地方是故意留下的陷阱。” 即使这样,宋玉致还是觉得手中的这几卷薄绢,一下子变得重逾千斤。 宋玉致从竟陵来到襄阳,在罗飞羽的帮助下,也开始修炼《天魔诀》。她身为宋家二小姐,自幼修习的就是家传武学。只是按罗飞羽所说,宋家最为高深的武学,当然是天刀宋缺基于家传武学创立的天刀刀法。可是天刀刀法,却是适合男子修炼的。哪怕宋玉致是以软鞭代刀,也仍然是如此。 而《天魔诀》,才是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宋玉致修炼,比起云玉真和尤雨晴,还有个优势,那就是她还是纯阴之体,修炼起来,就更是事半功倍。 只不过一开始,她还是需要罗飞羽协助她打通经脉窍穴,不然靠她自己,这个进度就太慢了。在阴葵派内,像婠婠这样的嫡传弟子,最好都是从小开始修炼的。 在宋玉致发愣时,罗飞羽说道:“此去洛阳,肯定有一番龙争虎斗。路上你们可别懈怠。趁还有点时间,我再帮你打通几个经脉窍穴,这样就能构成一条完整的真气流转途径。” 这话他是跟宋玉致说的。 宋玉致收起手里的薄绢,看了一眼云玉真和尤雨晴,好奇地问道:“玉真和雨晴也是如此打通经脉窍穴的?” 云玉真和尤雨晴相视一笑,罗飞羽解释道:“她们两个有另外的法子,不过这种双休之法,对你现时不太合适,所以只能这样退而求其次。” 话未说完,宋玉致立刻羞红了脸,不敢再多问,赶紧盘腿坐下,闭上双眼,任由罗飞羽坐在她的身后,双掌贴上后背,开始运气为她打通经脉窍穴。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罗飞羽这才撤回双手,站起身来。 舱房里只有他和宋玉致两人,云玉真和尤雨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过不多时,宋玉致这才深吸一口气,收功起身。 她一眼就发现舱房里的情形,脸色立时就红了。作为宋家的二小姐,宋玉致与大姐宋玉华个性不同,更英武一些。可是这个时候,却像是个羞不可仰的大姑娘似的,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罗飞羽心里暗自好笑,走上前,也不问她,直接拥她入怀,任由她双手横在身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说道:“别这么拘谨,到洛阳后,我带你去看看天津桥的夜色,非常值得一看。” “嗯。”宋玉致轻轻嗯了一声,甚是娇羞。 414 家常 罗飞羽接着说道“路上多加小心,这些功法,都是身外之物,并不重要,我随时可以抄录一份出来,人才是最重要的。玉真和雨晴是一直跟着我的,足可信任,有什么事,可以跟她们商量。” “是,你……更要小心。” 即使宋玉致这个声音轻微得如同蚊子在叫,罗飞羽还是大受鼓舞,一时兴起,低头吻上她的樱唇。宋玉致只来得及嗯嘤一声,就娇躯一软,全身无力。 好在罗飞羽没有作怪,只是在她双唇上浅尝则止,就松开来。 在他身后,舱房门推开,云玉真和尤雨晴走了进来,此时宋玉致双颊如火烧般滚烫,娇艳无比。 罗飞羽走到窗边,探头看了几眼,转头对三人笑道“你们小心在意,咱们在洛阳碰头!” 话音未落,罗飞羽翻身掉出窗外,三人抢身到窗边,探头一看,只看到巨舶外溅起一点浪花,那里还有罗飞羽的影子。 过了良久,宋玉致仍旧在回头看着船后,却看不到罗飞羽从水底冒起来,她有些担心地问道“总管他……真的可以在水底换气,不用浮起来?” 云玉真笑道“二小姐尽管放心好了,那次我随总管跟着东溟派的染香号大船,到巨野泽里,总管直接从湖底潜入,在宇文成都偷到东溟派账簿,纵身入水时,在水底杀了宇文成都,抢到账簿。在水底下,就没有人能在总管手里讨到好的。” 宋玉致双眼溜圆,惊讶道“宇文成都音讯全无,竟然是总管在巨野泽杀了他?” “是的,这事总管只跟我们两个说起过。” 宋玉致心里甚是震惊,转头再看了几眼窗外的水面,叹口气道“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总管。对了,总管还有哪些事,劳烦两位跟我说说呢?” 云玉真和尤雨晴相视一笑,说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二小姐想听,我们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知道吗,雨晴妹妹跟着总管的时间更早些,还是雨晴妹妹先讲讲吧。” 两人的目光集中到尤雨晴身上。 尤雨晴微微一笑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当时我还在丹阳,总管那时来找我,打探圆圆的下落。我就陪着总管去历阳,去见尚秀芳尚大家。也就是那一次,总管就见到了二小姐。” 宋玉致点点头,说道“圆圆被祝派主带走,收为关门弟子,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嗯,这事外人无从知晓。”云玉真答道。 这话就说得很有讲究。当时在场的,除了宋家的宋鲁、宋师道和宋玉致之外,就是只有尤雨晴和尚秀芳。如今再加上云玉真。用一句外人无从知晓,既打消了宋玉致的疑虑,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宋玉致还没注意到,尤雨晴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道“尚秀芳大家也在洛阳,这次再见到总管,还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哩。” 三人会意,相视而笑。 上次尚秀芳在历阳见到罗飞羽时,罗飞羽还只是扬州竹花帮的供奉。随后尚秀芳与宋家船队一起,抵达巴蜀。在她远赴塞外游历时,中原已是风云变幻。各路诸侯并起,昏君杨广被宇文阀所杀,李阀入主关中,而名不见经传的罗飞羽,却从江都起家,如今已经一扫大江以南州郡,成为名副其实的南方霸主。 可他还是自称扬州总管,与之相比,那些称王称霸的诸侯,就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在巴陵称帝的萧铣,当江都军大兵压境,超过五十艘五牙大舰,率两百余艘黄龙战舰,驶入洞庭湖口时,不知去向。 巴陵帮群龙无首,无心抵抗,一阵闹哄哄之后,由萧铣的妹子萧环出面,整合残部,献城归降。 此消息一传开来,南方的沈法兴,林士弘,乃至于盘踞东海的李子通,直截了当地派人入江都,主动求降。 是以江都军一统江南,威震天下,故而三人才会如此相视而笑,不知道在洛阳时,尚秀芳再见到罗飞羽,会作何感想。 短短的几句话,让宋玉致放下心来。 来到襄阳这段时间,她当然知道云玉真和尤雨晴在罗飞羽心中的重要性,所以也一直很客气,没有因为她是宋家的二小姐,就依仗着身份去压她们。 但是在以礼相待中,始终就有些隔阂和疏离。 现在却能明显感觉到,两人都是聪明人,且很能善解人意,这番话也都透着她们满满的善意。 原本的隔阂,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 至于尚秀芳与罗飞羽之间,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宋玉致还真没有往这个方向多想。 三人有说有笑,像是在闲话一般,讲着罗飞羽的经历。巨舶没有任何变化,速度不减,破浪前行。 此时在巨舶看不到的地方,罗飞羽在水底顺流而下,往对岸靠近。 如果散人宁道奇是跟着巨舶,那么就是往上游走。罗飞羽在入水后,顺流而下,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跟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足足往下游潜游数里的距离,罗飞羽才从一处弯道上岸,掠进林中,施展《炎阳烈火掌》,顿时身上热气腾腾,湿透了的衣衫干透了,这才仔仔细细地戴好带发的面具,认准方向,掠出树林。 不出十来里路,就是襄阳城下游的县城率道。这里是进出襄阳的门户,是以城虽然不大,码头却十分繁盛。 这里当然也是江都军掌控之中。 大江联在汉水和大江上的船运生意,已经随着江都军的势力扩展,而得到大力发展。至于襄汉帮,则在襄阳城四周的陆运生意中,大展身手。 但是尽管如此,罗飞羽一向不容许手下的帮派垄断各种生意,而是也容许其他人公平竞争,并且手下帮派的生意也都一样要照章缴税,一视同仁。 罗飞羽就跟个普通的跑江湖的汉子一样,只是戴上这个面具后,他就不再是年轻脸庞,而是老者面容,脸上带着几分冷酷。他来到率道城外的码头,没费什么劲,就花钱上船,逆流而上。 415 跃马桥 这是大江联运营的客运船,经过襄阳,到谷城上游的阴城,就是江都军的边境重镇。再沿汉水往上,就是四大寇盘踞的淅阳郡。 是以一过阴城,就没有多少船只,江道上冷冷清清的,与江都军所在的水道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罗飞羽在阴城稍作停留,就随着一支商队,沿着丹水北上,途径淅阳郡治南乡,过武关,进入李阀的关中地界。 如今的天下情势,已然完全偏离原本的时间线,除了人物关系之外,再也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四大寇如今只剩下鬼哭神号曹应龙和寸草不生向霸天,两人盘踞在淅阳郡、房陵郡和西城郡之间,拥有贼寇数万,势力不容小觑。 就正是隔着一个四大寇盘踞的淅阳郡,南阳才成为关中李阀的一处飞地,与关中之间交通阻隔。 罗飞羽如此大动干戈,绕了个大圈子,选择从关中进入洛阳,就是赌散人宁道奇想不到他会如此行险。 好在时间充裕,距离辞旧迎新之日,还有十多天,足够他如此大费周折。 还没入长安,罗飞羽就不由得在心底里暗赞一声。 果然是天下三都之一,长安城果然是名不虚传。 天下三都,如今江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下。只是罗飞羽整日价东奔西走的,难有在江都安心享福的时候。 东都洛阳他也去过,依山傍水,城郭雄伟,可谓是占尽地利之势。 长安城,这是他首次前来。 位于八百里秦川的长安,四周远处是山岚起伏,周围则是八水绕长安,宛如玉带一般。 长安城与东都洛阳和江都一样,都有外郭城、宫城和皇城组成。皇城和宫城位于北城中央,外郭城各坊左、右、南三面拱卫,以正中的朱雀大街为界,十分周正整齐。 李阀入主关中,为这座都城带来勃勃生机。 罗飞羽从明德门入城,踏足朱雀大街,亦为城内的鼎盛之势而震撼。 但是他的心里,也隐隐带着几分自傲。在他的治下,江都的繁盛,比起这里来,不遑多让,还要更胜一筹!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大道两旁,槐树枝丫茂密,挂满积雪冰挂,很是晶莹剔透。 两旁商铺民居,均是规制宽宏的大宅院,院落重重,节次鳞比,蔚为壮观。 罗飞羽信马由缰,边走边逛。 大街上,行人如织,来来往往,个个脸上带着兴奋之色。 罗飞羽心里暗自称奇,莫非长安城里发生了什么大喜事?所以这些百姓才如此喜形于色? 他信步走进一家卖刀剑的店铺,这里生意就冷清得很,与旁边的绸缎、米行和食肆比起来,就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客官可是要买兵器?”掌柜的亲自迎上来,满脸堆笑,询问道。 店内两旁木架上,摆满刀剑枪戟,品质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却入不了罗飞羽的法眼。 他随口“嗯”上一声,问道“这里可有短刺?长不过尺许。” 掌柜摇头说道“鄙店刀剑甚多,客官如若要短刺,可以订做,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 罗飞羽随手拿起一把短剑,拔出来,细看了几眼,装作很满意的样子,说道“没有短刺,这把短剑也将就着用吧。” 掌柜喜出望外,满脸堆笑,收好银两后,恭恭敬敬地把短剑交到罗飞羽的手中。 罗飞羽漫不经心地问道“城里可是有什么大喜事么?怎么所有人都如此喜形于色?” 掌柜笑问道“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 “是,我今日刚刚入城。” “那就是了,”掌柜说道,“今日刚刚传遍全城的消息,皇上要禅让皇位了,如此大喜事,全城百姓当然都喜形于色了。” 罗飞羽心底里暗自一惊。 李阀刚刚入主关中,这么快就要废掉代王杨侑,称帝了?! 掌柜的仍旧在那里滔滔不绝,看得出来,李阀入主关中,甚得百姓的拥戴。 罗飞羽跟着附和几句,再随口问道“不知道城里那座酒楼最为有名。” 掌柜心情大好,有问必答,“长安城里,若论有名,当然是二楼了。” “二楼?”罗飞羽不”解,问道。 “二楼,就是福临楼和福聚楼,一个号称东市第一楼,一个号称西市第一楼,两座酒楼不相上下,相互较劲。不过以我所见,还是福聚楼要更胜一筹些。” “为何?” 掌柜老神在在的,答道“福聚楼靠近西市,那里是富商大户聚居之处,在福聚楼三楼,可尽览永安街和跃马桥的迷人风光,比起福临楼,就要强得多了。” 罗飞羽心中一震。 跃马桥,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旋即他哑然失笑。 杨公宝库,可不就是在跃马桥一带么!虽然这个消息,是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身上。可是他并不是寻常人,在原著所在地那个时间线上,就知道这一点。 不过更为具体的细节,他就不甚了了,当然不敢尽信。毕竟从鲁妙子那里听来的消息,杨公宝库的设计虽然是他操刀,但是他在设计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就是杨公宝库,也不知道杨公宝库是在哪里。 鲁妙子还是后来自己慢慢想通,想清楚了,邪帝向雨田是把他给蒙在鼓里的,然后他自己推断出来的。 从那时起,罗飞羽就多留了个心眼,详细询问鲁妙子,想要搞清楚,邪帝向雨田到底是如何把邪帝舍利放进杨公宝库的。 可是鲁妙子对此却毫无头绪,想不通邪帝向雨田是如何把杨素也给瞒过去的。 但是罗飞羽却不一样,思维更为开阔些。他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这个邪帝向雨田,跟兴建杨公宝库的人十分熟稔。乃至于有可能邪帝向雨田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为杨素兴建杨公宝库的人! 这么一想,情形就豁然开朗。 罗飞羽很是花来些功夫,就锁定一个人,那就是宇文恺,规划兴建长安城的检校将作大臣。 只有他,才能瞒着杨坚,为杨素在长安城里建起杨公宝库! 不过罗飞羽并不是想要追查邪帝向雨田的下落,而是要找到杨公宝库。 他本来是要去东都洛阳,只是因为散人宁道奇的缘故,才绕道长安。今趟既然来了,那么不妨去跃马桥那里看看。 问清楚路,罗飞羽辞别掌柜,往西市第一楼福聚楼赶去。 416 不请自来 时已近午,冬日暖阳,甚是温煦。 福聚楼所在的跃马桥,又称为富贵桥,时人多称之为富贵桥,也只有刚才那位刀剑铺掌柜那样的当地人,才称之为跃马桥。 还没走近,罗飞羽就察觉到不对劲。 整个西城,戒备明显不同。一队队士卒,在西城大街小巷间来回巡察。 还好福聚楼没有被封禁,这个时点,已是人满为患。 罗飞羽没办法,足足塞了好几两碎银子,才说动小二,在三楼靠东临窗处,加了张空台。 即使是三楼,也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罗飞羽不理会这些喧闹,自顾自地点好菜肴,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永安大街,宽达十余丈的永安大渠横断南北,静静淌流,一座宏伟的大石桥,雄据在水渠之上。 那就是跃马桥。 罗飞羽看得入神,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永安大渠上,没有其他船只驶过。隔一段距离,就是停泊着一艘大船,还有一些小艇,上面不时有人下水,上船。 这些人肯定不是闲极无聊,在这样的寒冬腊月戏水,而是在渠底寻找杨公宝库! 李阀入主关中,不知道如何会知道杨公宝库就在跃马桥这里! 罗飞羽心里暗自思讨,暗自苦笑。他还是低估了李阀入主关中带来的效应。既然他知道杨公宝库就在跃马桥一带,那么李阀也可能有其他的渠道,知道这个消息。 就在罗飞羽看着窗外入神时,他感到有人往他这里走来,回过头去。 来人约莫三十五六岁,个子高瘦,脸庞尖窄,下颌一缕山羊须,走起路来努力要挺胸突肚,其实却有些弓腰哈背。身上衣着倒是很光鲜,用料考究,手工精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只是他这么装腔作势,却不知道罗飞羽一眼就看穿他的把戏。 他的这些动作,都是装出来的。 单看他的眼神沉着机敏,手腕肌肤泛着奇异的光泽,就知道他长期修炼内家真气,修为看起来还不错。 他看着罗飞羽,很是有些老练地搭话“在下姓雷,人人都唤我雷九指,唤得我连爹娘取的名字都忘掉啦。老哥贵姓?” 小二正在此时端来酒菜,雷九指很不客气地从小二手中接过酒坛,就要为罗飞羽斟酒。 罗飞羽伸手覆在碗口,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雷九指,淡然说道“雷兄为何盯上我了?是觉得我初来乍到好唬弄么?” 雷九指一愣,抱着小酒坛的手缰在空中,呵呵一笑,却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斟满,说道“老哥说笑了。这里的酒大大有名,老哥好眼力。” 罗飞羽孤身一人,深入到李阀都城,还时时刻刻有散人宁道奇在找他,时时刻刻如一座大山,在他头顶若隐若现。 故而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快进快出,尽早从这里脱身。如若不是因为听到跃马桥三个字,心中一动来到这里,他兴许就在长安城里呆上这么一天,次日就启程离开。 可是现在他就不得不搞清楚,李阀在跃马桥一带发掘杨公宝库,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如若被李阀找到杨公宝库,如此庞大的财富,足够李阀财政无忧。 他镇定自若地盯着雷九指,没有搭话,可是雷九指却丝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而是旁若无人地坐在他的对面,只不过斟满酒的酒碗,他也没有动,反而对着罗飞羽一脸微笑。 “很奇怪,看来你是认定我了?!”罗飞羽说道。 雷九指哈哈一笑,说道“在下与老哥一见如故,何不先喝两杯,再细谈?” 罗飞羽扭头瞥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问道“天寒地冻的,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雷九指双眼微微一缩,沉吟片刻,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老哥可有兴趣发一笔大财?” 罗飞羽反问道“去赌场宰初来乍到的肥羊?还是在这里发一笔大财?” 雷九指面不改色,心不跳,冲着罗飞羽竖起大拇指,赞道“老哥果然是明白人!来,在下敬老哥一杯!” 说完,他很是会察言观色,在罗飞羽挪开手掌时,抱起小酒坛,为罗飞羽斟满,再端起酒碗,示意先干为敬。 罗飞羽倒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端起酒碗,跟他一饮而尽。 雷九指再给罗飞羽斟满,低声说道“老哥眼光毒辣,认定在下是个在江湖混饭吃的人,故而对在下颇有戒心,对吧。” 罗飞羽默认了他的说法。雷九指接着说道“也难怪老哥会如此认为。不过在下虽然的确是江湖上混饭吃的人,却是个精研赌术,赌遍大江南北的人。” “哦,那你到长安来,就是准备大杀四方?” 雷九指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哥过奖了。长安明堂窝,乃是天下十大堵城之首!老哥要是有兴趣,在下可以带老哥去碰碰手气,无论输赢,都可以再去旁边的上林苑坐坐,那里的姐儿,可是个个水灵灵的!” 罗飞羽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再次转头看着窗外,片刻之后,才回过头来,问道“天寒地冻的,这些人是在水渠里做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发问。 这一次,雷九指露出凝重的表情,双眼中也不再是狡黠的神色,而是在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说道“老哥很奇怪么?这些是太子府的人,是在这里找什么东西吧。” “太子府的人?” 雷九指微微笑道“虽然还没有公告天下,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杨侑禅位,李阀阀主登基称帝,自然就是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 “原来如此。”罗飞羽淡淡说道。 李渊称帝,尚未公告天下。但是坊间却已有这样的传言,说明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早就心知肚明。 李建成身为李阀阀主李渊长子,在李渊登基称帝之后,理所当然的就是太子。 但是在跃马桥一带寻找杨公宝库的人,却都是太子李建成的人马,这就相当令人寻味了。 罗飞羽跟雷九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雷九指出现,他就知道雷九指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细和身份,故而他也只是随口附和,却对来历等等闭口不答,甚至于连姓名都没有告知。 可是雷九指却毫不在意,俨然如老朋友那样,高谈阔论,大谈特谈。 但是实际上,雷九指虽然话不断,但实际上却相当老练,根本就没有透露他的更多信息。除了一个名字,就几乎什么都没有。 酒足饭饱,福聚楼三楼大堂,仍然人满为患。 417 识破 罗飞羽唤来小二,问清多少钱,给了他几两碎银子,多下来的也没有多问,起身就欲离开。 雷九指跟着站起身来,热情邀请“这个时辰,上林苑还没有开门,明堂窝已经开门迎客。在下带老哥去赌几把,以证在下所言不虚。” 罗飞羽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办,迟点再去明堂窝找你。再会!” 话音未落,他也不管雷九指什么反应,直截了当地抬腿就走。 在他身后,雷九指没了声音,终于没再跟上来。 出得门来,罗飞羽信步走进永安大街,沿着永安渠而行。跃马桥一带,已被李建成的人马封禁,闲杂人等想要过桥,就只能往上下游走个两三里路,从其他的桥上通过。 以跃马桥为中心,方圆数里范围,宅院甚多。看李建成这个架势,肯定是已经知道杨公宝库所在的大致位置,但是却不知道确切地方,所以才只能这样,广撒网,逐寸搜索。 罗飞羽从跃马桥上游的石桥过到对岸,再往南走,从下游的石桥过来,绕着跃马桥走了一个大圈。 没想到,他人还在桥上,随着人流缓缓而行,就看到对岸槐树底下,雷九指站在那里,正在东张西望。 他随着人流走下桥,雷九指立刻迎了上来,“咦”了一声,满脸堆笑,说道“真是巧得很,又碰到老哥了!幸会幸会!” 很明显,他就是一直在这里守着的。不过他能猜到,并一直等候在此,还是很有几分能耐的。 罗飞羽没有拆穿他,而是淡然一笑道“这些人为了找个东西,很是下了一番工夫啊!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雷九指脸色一紧,神情有些慌张,左右一张望,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悄悄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原来老哥只对这个事感兴趣,这里人多嘴杂,可别惹起他人的注意。老哥何不随我来。” 罗飞羽点点头,跟着雷九指离开永安大街,拐进小巷,左拐右拐几次之后,来来往往的人也就越来越少,直至只有他们两个。 这里巷口狭窄,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爬山虎爬满围墙,没有叶子,只剩下藤蔓枝丫。 地上铺着青砖,潮湿中带着青苔之色,显是少有人来往。 雷九指站定,转过身来,对着罗飞羽,脸上不再带着刚才的笑容,而是正色问道“请问老哥尊姓大名?为何会对跃马桥如何在意?” 罗飞羽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也一直想问你,你为何就这么盯上我了呢?” “哈哈,这个自然是有理由,且容在下先卖个关子。”雷九指打了个哈哈,说道。 “我的确是对跃马桥感兴趣,盖因江湖传言,杨公宝库就在跃马桥一带。” 雷九指脸色未变,似乎是早就料到罗飞羽会如此说,哈哈一笑道“原来老哥真是为了杨公宝库而来。” “你呢?也是为了杨公宝库?”罗飞羽问道。 雷九指摇摇头道“杨公宝库这么大的事,哪里轮得到我来染指。我只是想不到,老丈这样名震江湖的老前辈,竟然也对杨公宝库起了兴趣。” 罗飞羽双眼一紧,紧紧盯着雷九指,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十分霸道。 雷九指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两步,低声说道“前辈勿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实在是……” “你认识我?”罗飞羽冷冷问道。 雷九指看着他,微微点点头,又紧接着摇头道“在下认得老丈这张脸,却不认得你这个人。” “什么意思?!”罗飞羽心里有些荒谬绝伦的感觉。很显然,这个雷九指认得这个面具。 雷九指愣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老丈是否戴着面具?” “是又如何?” 雷九指却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低声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对了,这个面具相貌,是一位叫做霸刀越是的前辈。如此惟妙惟肖的面具,天下间,也只有在下的恩师才能制作得出来。” 在罗飞羽皱眉头时,雷九指急急忙忙接着说道“在下所说的恩师,就是素有天下第一巧手之称的鲁妙子鲁大师。唉,虽说他老人家一直没有认我为徒,但我一辈子都尊他老人家为师。” 罗飞羽简直就要在心里暗骂几声。他虽然知道霸刀岳山,但是不知道这个面具就是岳山的相貌。鲁妙子给他的面具,一共十张,剔除掉五张女性面具,剩下的五张,罗飞羽这次带上的,就是这张带发面具。 哪里料得到,这张就是岳山的相貌! 这个时候被雷九指给识破,罗飞羽心里还是大呼侥幸。 他看着雷九指,露出一丝笑容来,方才的凌厉霸道气势,陡然消散,问道“原来如此,只是为何从来没听鲁妙子老兄提起过你?” 雷九指脸色一黯,语带酸楚,说道“我也是在年少时,有幸跟在鲁师身边一段时间,获益匪浅,自作主张尊他为师,鲁师只怕早就不记得我这么号人物吧。” 罗飞羽点点头,说道“这个岳山,是个什么人?” 雷九指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眼一亮,说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只在多年前远远见过岳山前辈几眼,记忆深刻,故而才认出来而已。不过很多年前,岳山就销声匿迹,而凑巧我又知道岳山前辈早已离世,故而才猜知这是鲁师所制的面具。” “看来你对岳山多有了解。”罗飞羽说道,“在下凌云,这个面具,是鲁妙子老兄输了给我的。” 雷九指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问道“鲁师……输给你的?这……” 罗飞羽淡然道“这有什么稀奇吗?鲁妙子老兄虽然赌技不错,但是跟我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输给我也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这话说得十分霸气,雷九指则是越听越是震惊不已。他的赌术,就是从鲁妙子那里学到的,再加上有天分,又肯努力苦学苦练,这才有现在的这般自信。 可是这个凌云,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赢得了鲁妙子!这般赌术,就是匪夷所思了! 418 霸刀岳山 不过罗飞羽这倒也不是说大话。 在飞马牧场后山,他在治好鲁妙子的旧伤后,每天就跟鲁妙子待在一起,听鲁妙子讲其毕生心血精研的种种所学,机关学,建筑学,乃至于风水玄学等等之类的。 这些所学,罗飞羽只有老老实实听的份。但是论到赌术,当时罗飞羽仰头哈哈大笑三声,惹得鲁妙子大为不解,几番比试之下,鲁妙子就不得不叹服,自愧不如。 故而说这些面具是鲁妙子输给他的,倒也没有什么错。 但是此刻雷九指听来,就如同心目中的神被拽下了神坛,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 罗飞羽心里暗自好笑,呵呵笑道“你不敢相信是吧。下次见到鲁妙子老兄,你去问问他,就一清二楚了。” 雷九指回过神来,欣喜若狂,结结巴巴问道“鲁师……尚健在?” “他还活得好好的,旧伤也治好了。” 雷九指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流满面,仰天长笑“苍天有眼!鲁师尚好!苍天有眼啊!” 他望天磕了三个响头,呯呯直响,脑门上沾满水渍,浑然不觉。 这是真情流露,丝毫做不得假。 罗飞羽就在一边看着,没有出声。雷九指起身来,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对着罗飞羽抱拳,正色道“多谢凌兄告知鲁师近况!天可怜见,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曾听闻到鲁师的消息,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罗飞羽摇头叹道“鲁妙子老兄当年没收你为徒,真是失策。” 雷九指伸手擦干眼泪,说道“我这点驽钝资质,如何能入得了鲁师法眼。今日与凌兄有缘相遇,怎么也得在下做个东道,万望凌兄莫要推辞。” “也好,我还想听听你所说岳山其人其事。” “不敢!不敢!”雷九指连声道,“我所知也甚是有限,只是凑巧知道一星半点而已。凌兄想听,在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雷九指对长安城十分熟稔,带着罗飞羽过大街,穿小巷,来到一座临近聚福楼的酒楼,上到三楼的雅间坐定。 这里也可以看到永安大渠和跃马桥,只是视野没有聚福楼那么独天独厚。 天色渐暗,永安大渠上的船只,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点亮灯笼,就在水面上守着。 罗飞羽问道“李建成这是对杨公宝库志在必得?” “嗯,李建成这是把杨公宝库视为禁脔,不许其他人染指。只是已经历时两个月有余,他还没找到入口。” “奇怪,江湖上不是传闻只有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吗?李建成这是如何得知的?” 雷九指笑道“实不相瞒,我来到长安,也是因为杨公宝库。寇徐二人所知杨公宝库秘密,来自于罗刹女。而据我连猜带打探来的消息,李建成所知杨公宝库的消息,与罗刹女一样,均来自于杨玄感。” 罗飞羽点头说道“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杨玄感有知道杨公宝库的详情,实属理所当然,只是可惜他未能攻入关中。” “现在白白便宜了李阀。”雷九指摇头轻叹,“有杨公宝库在手,李阀争霸天下,也就多了几分把握。凌兄此来,可是为了杨公宝库?” “我只是为人追杀,绕道长安,适逢此事罢了。” “原来如此。凌兄勿怪我多事,不知凌兄为何人追杀,可有需要雷某相助之处?” 罗飞羽呵呵一笑,摇头道“这个事,你帮不上忙,即使鲁妙子老兄在此,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本意是不希望雷九指掺和,所以才这么说。 不曾想雷九指伸手一拍木桌,忿忿不平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鲁师的面子也不给?” 罗飞羽看着他,无奈摇头叹道“你只要知道这个人连鲁妙子老兄也惹不起就是了。对了,岳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罗飞羽说得郑重其事,不像是在开玩笑,雷九指只能放下刚才的事,娓娓道来“岳山乃前辈成名高手,因他与鲁师颇有些渊源,故而我曾多方打探。江湖上人称岳山为霸刀,乃用刀高手,后为宋缺所败,自此隐退江湖。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蜀中凤凰山,见到过岳山的坟墓碑文,才知道他已经辞世。” 罗飞羽叹道“你这个偶然,还真是巧得很,荒山野岭之中,你还刚好见到岳山的坟墓石碑。” 雷九指面露惭色,答道“倒也不是完全偶然,而是我在成都时,打听到岳山的行踪,故而在成都周围寻访而已。” “他与鲁妙子老兄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我也不甚了然,完全无从打探。”雷九指大摇其头,“我只隐隐听说,他们之间的恩怨,与天刀宋缺,阴葵派派主阴后祝玉妍,以及魔门高手和慈航静斋有关。” 罗飞羽好奇心大盛。 这些老一辈高手之间,恩怨纠葛,甚是复杂。岳山竟然能跟这些人纠缠在一起,可见当时他就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 鲁妙子既然以岳山为原形,炮制出这张面具,恐怕不完全是熟悉岳山的缘故,而是有其他的考量。 可惜雷九指知道的也不多,还多半是些当年的恩怨纠葛,对罗飞羽来说并无多大裨益。不过好在雷九指多少还是知道点岳山的事,知道岳山的霸刀刀法一共七十二式,败于宋缺之手后,改修《换日》。 至于详情,雷九指就同样一无所知。 三楼雅间,十分安静。小二端来酒食后,未奉召唤,就绝不前来打搅。 两人边吃喝边说,直至华灯初上,雷九指才欣然提议道“凌兄既然以岳山的这个面具,来躲避那人的追杀,何不以岳山之化身,在长安露露面,然后再前往洛阳?这样如若有人能认得出来岳山,凌兄也就可以借此套出些话来。”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想带我去明堂窝赌一赌是真吧。” 被罗飞羽如此毫不留情地拆穿打算,雷九指哈哈一笑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的提议,倒也的确是觉得此法可行。” 419 明堂窝 罗飞羽沉吟道“只是既然你能识破我的伪装,难保其他人不会识破。” 雷九指信心十足,说道“我只是知道岳山已死,有先入为主,才能在细心观察之下,方才识破而已。其他人不知情,如何能识破。鲁师所制的面具,以假乱真,如说破绽,也就是颈后面具与肌肤相接之处,留意细看的话,才能看出肤色的变化差异来。只需稍加易容,即可天衣无缝。如再能在神态步伐嗓音方面加以配合,那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罗飞羽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是易容乔装方面的高手。也好,我也正好学学,再去明堂窝看看效果。” 雷九指大喜过望,忙唤来小二,结账离开。 罗飞羽先回到客栈,过不多时,雷九指带着一堆胭脂粉黛回来,对照着面具的肤色捣鼓半天,调配出一盒糊糊来。 “戴上面具,再在颈后面具交界处,抹点这个我精心调配的易容膏,令得肤色一致,保管无人看得出破绽来。” 罗飞羽欣然接受。 如何改变体型,嗓音,雷九指显然也是个中高手,把其中的诀窍倾囊相授。罗飞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雷九指就长叹一声道“凌兄真是学啥会啥,我压箱底的这些跑江湖小伎俩,凌兄已然学会了。现在正是时候,就让我们去明堂窝验证一下效果!”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两人不是结伴而行,而是雷九指先行一步,罗飞羽再单独一个人前去。 明堂窝与上林苑毗邻而立,对面就是六福赌馆。此时正是夜间,这里却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路过上林苑时,即使是罗飞羽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一声。 上林苑大门外一瞥,就能感受到里面的高贵典雅,充满书卷气。门后的主建筑群隐没在树影之中,即使是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依旧显得清幽雅静,更别说春夏时节草木茂盛的时候了。 罗飞羽忍着入内一游的冲动,继续往前。 明堂窝就在前面的街口,这里就更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罗飞羽稍稍一瞥,就随着赌客人流入内。 门外流光溢彩,门里则是富丽堂皇。怪不得这里号称天下第一赌场,即使是扬州的天玉阁声名鹊起,也还是在格调上要逊色不少。 大堂如同宫殿一般,十分宽广,不下于百来张赌台,按照八卦方位摆设。每张赌台边,都围满了人,吆喝声此起彼伏,喧闹非常。 整个宽敞的大堂里,怕不是有近千人!里面灯火特别辉煌明亮。处处都是骰子在摇盅里摇滚的清脆声音,男男女女的吆喝起哄声,气氛狂热火爆。 罗飞羽不由得暗自摇头。 这里,还真是个疯狂的地方。 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赌台上,根本没人去注意身边的人。 雷九指早就告诉他明堂窝的规矩。这个大堂,是为普通赌客准备的。真正有些身份的人,以及那些腰缠万贯的人,都是去其他的四个贵宾堂。 更换筹码的地方在大堂一边,一溜儿排开二十多个窗口,每个窗口旁还有四名大汉把守,个个身形剽悍,身着暗红色劲装,目不斜视。 罗飞羽来到其中一个窗口,直接把钱囊往里一扔,冷哼一声。 里面的人手脚麻利,片刻之后,推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布袋,里面是筹码,还有一个长条形铜牌,上面刻印着编号。 四个贵宾堂是分开独立,通过游廊与大堂相连。游廊两边,就是亭池园林,环境清雅。要是赌累了,还可以随时到这里歇息歇息。 可惜没有人到这里来,以至于显得格外的幽静,与大堂的喧哗热闹,完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世界。 罗飞羽进去的是天皇堂,这里专赌骰宝。 这里就小了一些,只有大堂三分之二的面积,人数就少了许多。罗飞羽稍微一扫,这里的人也就两三百人,真正的赌徒,恐怕不过百来人。 这里的人无不衣着华丽,裁剪考究,虽然没有大堂那般热闹喧哗,但气氛依然热烈。 置身其间,罗飞羽就立刻显得穿着寒酸,再加上他得到雷九指的指点,配合这个岳山面具的年纪,微微佝偻着腰背,目光时不时闪过一股狠厉,就更是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刚刚走进来,就有赌馆的看场迎上来,引到一角的椅子坐下,奉上香茗,任其自便。 老赌客来到这里,自然是如鱼得水,直奔赌台。只有罗飞羽这样的,先四处打量,显然是初来乍到,所以才有看场过来招呼。 喝过一杯香茗,罗飞羽随手放下茶杯,走向其中一张赌台,随便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他刚才远远见到雷九指,雷九指正在赌台上赌得聚精会神,没有看到他。 罗飞羽最精的,其实就是骰宝。其他的诸如牌九,番摊,天九,骨牌,双陆,马吊,等等诸如此类的,他都在扬州跟着包百有有所涉猎,但都没有骰宝这样,基本可以做到随心所欲,百分之百。 听骰,摇盅,乃至于从杜伏威那里偷学来的以一缕真气操控骰子的翻滚,得到想要的点数,对他来说,现在都是如吃饭喝水一样,信手拈来。 他坐在赌台边,功聚双耳,骰子在摇盅里翻滚的声音,巨细无遗,立时变得无比清晰。 周围的喧闹声,都丝毫影响不到他。 这份功夫,在酒馆茶楼这样的地方,用来偷听他人之间的耳语,同样十分管用。 只是旁观片刻,罗飞羽就摸清骰子的底细,开始下注。 不过虽然他能听清每次的骰子点数,他还是只押大押小,每次也只是压上一两黄金的筹码,显得没有那么突出。 然而连续几次,每押必中,立刻就引起同一张赌台上赌客的注意。有人开始试探性的跟着罗飞羽押注,连赢三把,跟着下注的赌客也就越来越多。 雷九指也来到这张赌台边,只是已经没有座椅,只能站着。 算上刚才开盅的一把,罗飞羽已经连续押中八把,年轻荷官已经感受到压力,知道这人有古怪,却看不出来丝毫的端倪。 “快摇盅!快摇盅!”有人在连声催促。 420 当年明月 罗飞羽身前,堆着一堆筹码。 明眼人一眼就能算得出来,也就二十余两黄金,并不算什么。但是能连中八局,这个就很是离奇了。 关键是罗飞羽明明能每押必中,却每次只押一两黄金,绝不多押,这就更不简单了。 年轻荷官犹豫着,看向身旁站着的中年人,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下去歇息一下,我来摇盅。” 年轻荷官如释重负,恭敬地让出位置,退了下去。 中年荷官摇盅手法一变,很是有些真本领,骰子在摇盅里直上直下的弹跳,然后同时停下,令人大出意外。 这般手法,的确是很有水平,不过对罗飞羽来说,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中年荷官露出几分自信的微笑,盯着罗飞羽道“各位贵客请押宝!” 罗飞羽没有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赌客,也没人下注,都在看着罗飞羽。 “各位贵客请下注!”荷官再次说道。 还是没有人下注。罗飞羽伸手拈起一枚筹码,移到大小门上,显得犹豫不决的样子,如是者再三,他最终还是押在小上。 周围跟风押注的人都很精明,见势不妙,都谨慎起见,没有跟风下注。 荷官庄家清喊一声“买定离手,开!” 赌台旁,惊呼声响起一片,就连摇盅的中年荷官,也是微微一愣。 三颗骰子,一个“一点”,两个“三点”,开小,罗飞羽再次押中。 雷九指心中骇然。 他当然看得出来,罗飞羽刚才的犹豫不决,只是在装样子罢了,其实完全是有把握的。 只是这般赌术,实在是闻所未闻。即使是鲁师,也做不到这样连押连中! 看来罗飞羽所说的,鲁师都败在他手中,并不是虚言。 周围围观的赌客,懊恼者众,都在懊悔刚才为何没有跟风押注。 这一下,就是刚换上来的中年荷官,也有些犹豫起来,拿着摇盅,看着罗飞羽,却迟迟不摇盅。 “快摇盅!快摇盅!”围观者中不少人在连声催促。 虽然罗飞羽每次只是押注一两黄金,但是这么个赌法,跟风押注的人一多,赌场这么赔下去,都不是个事啊。 一片催促声中,荷官开始摇盅。这一次,他是拿出压箱底的功夫,摇盅在他手里上下左右放翻飞,骰子在摇盅里忽上忽下,相互碰撞,没有个定数。 呯! 摇盅呯然落在赌台上,骰子仍在摇盅里碰撞翻飞。 “各位贵客请押宝!”中年荷官庄家看着罗飞羽,朗声说道,额头上隐现汗意。 罗飞羽没有动。骰子在摇盅里翻滚的声音,一丝不漏,就连最后那颗骰子翻滚一下,最终却没有翻过去,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罗飞羽还是犹豫再三,在庄家的再三催促下,才最终押在小上。 “买定离手,开!”还没等围观赌客反应过来,庄家清喊一声,直接开盅。 三颗骰子,分别是一点、二点和四点,开小,罗飞羽再一次押中。 四周一片哗然。 中年庄家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开盅及时,跟风下注的人稍一犹豫,就都还没来得及下注。不然的话,这么多人想要跟风,只怕没个几百两黄金的筹码,是赔不完的。 聚拢过来围观的赌客,围在赌台边,里三层外三层。中年荷官松的一口气还没有提上来,就又开始犯愁,接下来可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围观者后有人说道,“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围观?” “胡爷!”中年荷官庄家心中一松,转身对着身后恭敬唤道。 围观的人如潮水般分开。 走过来的一群人,来到赌台前。为首的“胡爷”,显然就明堂窝的大掌柜“大仙”胡佛。年约四十来岁,浓发花白,从前额往后直梳,油光滑亮。五绺花白长须,身形修长,气质奇异,双眼却温润如玉。 罗飞羽一眼就看到他的手,洁白晶莹,修长纤美,具有独特的魔力,很是引人注目。 在他身边,却是几位美女,罗飞羽瞥了一眼,就不由得双眼微缩,心中一震。 胡佛身边,是他的宝贝女儿胡小仙,罗飞羽在洛阳时,曾与她见过一面,也就罢了。关键是胡小仙身边的,正是尚秀芳,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罗飞羽,满脸震惊。 我的个娘咧,尚秀芳不是在洛阳吗?她怎么到长安来了,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明堂窝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尚秀芳的神情,明显是认出了自己这个假冒的岳山! 罗飞羽目光在尚秀芳脸上停留住,捏着筹码的手都不由得一抖,筹码掉落,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然而这个举动落在尚秀芳眼中,却是有着不一样的解读。她那大大的眼睛中,一颗颗眼泪盈眶而出,如一颗颗珍珠掉落在地。 在她身旁的胡小仙,还有胡佛,本来都是在看着罗飞羽,此刻都转到尚秀芳身上,不知道突然之间,她这是怎么了。 尚秀芳泪眼婆娑,款款行来,一众围观的赌客,非常识趣地让开路,让尚秀芳毫无阻碍,来到罗飞羽身旁,盈盈拜倒,带着几分哭腔,低声说道“明月之女秀芳,拜见岳公公。” “明月……”罗飞羽心里一团乱麻,实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沙哑着嗓子,含糊应道。 尚秀芳在胡小仙的扶持下,站起身来,泪眼朦胧,紧盯着罗飞羽,深吸口气,说道“当年传出岳公公的死讯,可是秀芳不会认错人,你……” 罗飞羽心中念头急转,尚秀芳不但认得岳山,还知道岳山已死,是以在骤然的震惊之后,迷惑不解,所以才有这一问。 可是如若罗飞羽一个回答不妥,立刻就会惹来她的怀疑。此时,他极力思索,想要想起原著里岳山的种种细节描述,却一无所获。 他当然读过《大唐双龙传》原著,可是在前一个《绣春刀》衍生出来的世界里摸爬滚打数十年,又在这里争雄斗胜,如何还记得那么多细节之处。 情急之下,他只能貌似呆呆地看着尚秀芳,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复杂表情,带着无奈,痛惜,悔恨,摇头道“当年老夫是故意传出死讯,实则是欲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孤注一掷,闭死关。如今出关,却已是物是人非,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421 不甘心 尚秀芳娇躯巨颤,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颤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老夫不甘心!”罗飞羽恨恨说道,旋即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长得太像你娘哩。明月……好吗?” 尚秀芳低着头,珠泪大大颗大颗滴落,娇躯摇摇欲坠,全赖身旁的胡小仙扶着,才不至于瘫倒在地,泣声说道“娘在五年前过世啦……” 罗飞羽心中一颤。 他一半是因为目睹尚秀芳如此泣然的娇弱样子,而对她的悲痛感同身受。另一半则是代入到岳山这个身份之中,物似人非,万般感受齐袭心头,不由得老泪纵横,仰头悲叹“罢了!罢了!明月已去,物是人非。老夫现在只想杀人!” 话音未落,他随手一掌拍在身前的赌台上,呯的一声闷响,赌台纹丝不动,什么动静都没有。 罗飞羽老泪纵横,起身就走,连看都没再看尚秀芳一眼。只是他佝偻着腰背,步履沉重,似是带着无限伤悲。 尚秀芳看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岳老请留步。”有人影上前来,出声喊道。 “滚!” 罗飞羽舌绽春雷,低喝一声,气势陡然喷薄而出,狂暴狠厉,霸道非常。 扑上来的人影,罗飞羽认得,正是“河南狂士”郑石如。在襄阳时,郑石如随着李元吉,连夜逃出,原来是来到了长安,想必是投入到李元吉门下。 与此同时,罗飞羽随手拔出背上绣春刀,一刀劈出。 郑石如现身出来招呼,并没有带着恶意,却很是不合时宜。刀光一闪,霸道绝伦,他狂喝一声,拼尽全力往后飞退,总算是因为离得远,没有真个儿近到罗飞羽的身边,这才没有被这一刀给开膛破肚。 饶是如此,这一刀的霸道劲气,还是让他呼吸困绝,衣衫碎裂,整个人撞进身后的赌台上,人仰马翻,赌台喀喇喀喇碎裂。 与此同时,在罗飞羽怒喝一声“滚”时,拍过一掌的赌台哗啦啦碎裂成一堆齑粉。一旁的胡佛,还有雷九指,以及胡小仙和尚秀芳,无不惊骇万分。 刚才罗飞羽起身时在赌台上拍了一掌,赌台什么事都没有。看在一众人眼里,还都觉得这个岳山看起来很是厉害,出手却是毫无力道。 哪里知道,这张赌台已然被他的一掌给拍成齑粉,却仍旧保持着完好,看起来没有任何损伤。在一声大喝之下,受到了震动,这才哗啦啦碎裂。 这份功力,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与之相比,这一刀逼退河南狂士郑石如,反倒算不得什么了。 雷九指混在人群心中,目送罗飞羽背影离去,心里真个是百感交集。现在他才是相信了罗飞羽所说的,赌术上他的确能赢得了鲁师。而他被人追杀一事,鲁师也的确是帮不上忙,插不上手。 罗飞羽径直穿过游廊。大堂里仍旧热火朝天,贵宾堂里发生的事,在这里连个涟漪都没有泛起。 经过这么一曲,罗飞羽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出明堂窝,确认没人跟着,回到落脚的客栈。 今日的事,的确是出人意料,完全没有预料到。 但是岳山这个身份,也并没有搞砸,似乎大有可堪利用之处。至于对此次前赴洛阳的事来说,似乎也是歪打正着,有着意想不到的效用。 任散人宁道奇如何学究天人,也绝对想不到,出现在长安的岳山,竟然是罗飞羽的另一个身份。 客房里没有点灯,罗飞羽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凝神沉思。不知多长时间之后,客房门笃笃响起,雷九指在门外低声说道“是我。” “进来吧。”罗飞羽低声说道。 门嘎吱一声打开,又嘎吱一声关上。 雷九指进来,点亮油灯,满脸兴奋之色,问道“真没想到,岳山与尚秀芳大家之间,竟然还有如此渊源。你可知道,还有谁赶到明堂窝来找你了?” “谁?” “李渊!”雷九指低声道,脸上犹自带着震惊,“李渊一得到岳山出现的消息,立刻就带着大队侍卫赶了过来。但是具体见了哪些人,谈了些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奇怪,李渊与岳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飞羽微微摇头,沉吟道“我不能再留在长安,需得连夜离开。” “啊?!”雷九指大吃一惊。 “你也不要透露任何跟岳山有关的消息,以免惹祸上身。”罗飞羽叮嘱道,“岳山这个身份看样子大有来头,待我在洛阳的事了,我得去找找鲁妙子这个老家伙,问清楚他和岳山之间的恩怨纠葛。” 雷九指双眼放光,看着罗飞羽欲言又止。 罗飞羽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想去拜见鲁妙子老兄,放心好了,我要是去见他,会跟他说起你的。但是见不见你,那得他来决定。” “是!我省得的。知道鲁师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雷九指说道。 话虽这么说,他却明显带着失望之意。要是能去拜见鲁妙子,他肯定是千肯万肯的。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再问道“奇怪得很,尚秀芳不是在洛阳吗?她怎么到长安来了?” “这个我知道,她是应李阀阀主李渊之邀,前来长安的。在你离开之后,她就无心逗留,梨花带雨的走了,回到上林苑。” “那李渊准备何时登基?” 雷九指答道“据知情人透露,就在明日。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封二子李世民为秦王,三子李元吉为齐王。” “宇文化及还有宇文阀呢?” 雷九指嘿嘿低笑几声,“宇文阀也得重用,但是具体是什么官,就不得而知了。” 罗飞羽长叹一口气,转身过来,对雷九指说道“我现在就走。你准备留在长安,还是准备去哪里?” “我就留在长安。” “那好,你帮我多留意杨公宝库的事。还有关于岳山的事,无论真伪,你也多多留意下。” “好!”雷九指满口答应下来,看着罗飞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来,“凌兄的赌技,能否传我几招?” 罗飞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他说道“你有骰子吗?抛到桌上。” 雷九指这样的赌徒,随身就带着骰子,依言摸出来,来到桌边,一把撒了下去。 422 故人 <r/> 骰子叮叮咚咚在桌面上翻滚。<r/> <r/> “三个六!”罗飞羽低声说道。<r/> <r/> 三颗骰子如同被无形的线给牵住,倏然停止翻滚,正好就是三颗六。<r/> <r/> 雷九指震惊得目瞪口呆。<r/> <r/> 罗飞羽只是随手放在桌沿,什么都没做,三颗骰子却如同被他操控的一样,十分听话。<r/> <r/> “严格说来,我这不是赌技,而是武技,你想学也没得学,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得会的。”罗飞羽沉声解释道,“至于听骰之术,你肯定也相当精通,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r/> <r/> 雷九指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摇头叹道“天下还有如此神乎其技之术,我真是大开眼界。如此说来,凌兄在赌场,是想要几点就能得到几点。”<r/> <r/> 罗飞羽点点头。<r/> <r/> 雷九指叹道“大仙胡佛在凌兄面前,也要甘拜下风!怪不得鲁师也输在凌兄手下!凌兄托付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办。如若凌兄到长安来,只需去找弘农帮帮主陈式,就能知道我的去处。”<r/> <r/> 罗飞羽点点头,也不多说,拱拱手,出门,连脚步声都没有,就此无声无息。<r/> <r/> 雷九指甚是诧异,几步抢到门口,四处张望。夜色苍茫,哪里还有罗飞羽的踪影。<r/> <r/> 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闭。城墙高耸,还有士卒巡查。但是这些,都难不倒罗飞羽。<r/> <r/> 他有鲁妙子精心制作的飞天神遁,赤手空拳都还能在峭壁上攀爬自如,悄无声息地越过城墙出城,完全不是个事。<r/> <r/> 天色大亮时,罗飞羽已经在前往洛阳的驿道上。<r/> <r/> 他没有再戴着岳山的那个面具,身上又没有随身带着跟着更多的面具,只能依从雷九指那里学来的乔装易容之术,给自己做了些手脚,不是熟悉他的人,很难认得出来。<r/> <r/> 只是他从连夜从长安离开,没有买一匹马代步。在明堂窝时,不期然遇到尚秀芳,搞出一处悲悲戚戚的故人相遇,所有的筹码,连同赢来的黄金,都没闲暇收取,以至于现在连钱囊都没有,差不多是身无分文了。<r/> <r/> 幸好云玉真和尤雨晴还在他离船时,在他身上准备了一些金叶子,凑在一起,倒也有个一两多,只够一路上裹腹之用,买一匹马那是不用想了。<r/> <r/> 如今这个世道,优良战马自不用说,那是完全供不应求。普通的驽马价钱也是水涨船高,真心不便宜。<r/> <r/> 没办法,他只能这么一路走下去。<r/> <r/> 没人的时候,他可以展开身法,加快速度。有人的时候,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只是速度稍快那么一些而已。<r/> <r/> 太阳落山,彩霞映得满天绚丽多彩。罗飞羽一路行来,已能望见渭城的城墙。<r/> <r/> 他没准备入城,而是来到城外的墟集,找个客栈落脚。<r/> <r/> 时候还早,罗飞羽走出客栈,找到尚看得过去的酒楼,踏着嘎吱作响的木板,上到搭建起来的二楼就坐。<r/> <r/> 这里位置不错,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大道,但是又不至于被大道上扬起的灰尘所扰。<r/> <r/> 一壶酒,几个小菜,罗飞羽自斟自饮,怡然自得很。<r/> <r/> 简陋的二楼,没有多少人。有钱人走到这里,都是紧赶几里路,进城去好好享受一番。真正在这里歇脚留宿的,都是不舍得进城花钱的,也就不会上到二楼来花这个冤枉钱。<r/> <r/> 这里很清静,罗飞羽很是满意。<r/> <r/> 夕阳余晖一点点转淡,罗飞羽猛然间一蹙眉,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响起,木板嘎吱嘎吱作响。<r/> <r/> 这是东溟派那个刁蛮公主单婉晶的声音。<r/> <r/> 声音一入耳,罗飞羽立刻就认了出来,当下不假思索,在桌上留下点碎银子,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r/> <r/> 他不是落荒而逃,而是在这里被单婉晶撞见,识破身份,后果会比较严重。<r/> <r/> 首先这里是李阀的地盘,一旦身份被识破,李阀肯定会派人截杀。然后他本身正在跟散人宁道奇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这里离洛阳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宁道奇一旦得到消息,他所有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r/> <r/> 宁道奇在襄阳城外等着他,显然就是受慈航静斋之托。李阀知道了他的行踪,慈航静斋也就知道,然后顺理成章的,宁道奇也就会知道。<r/> <r/> 当时在总管府见到阴后祝玉妍时,祝玉妍还一再提到,宁道奇肯定会来找他,只怕那个时候,祝玉妍就不只是在说说而已,而是已经知道宁道奇的动向。<r/> <r/> 罗飞羽还有最后一个担忧。昨晚上,岳山刚刚突然在长安明堂窝现身,然后就不知去向。紧接着他就在长安城外的渭城附近出现。这种巧合,肯定会让有心人人忍不住多想的。<r/> <r/> 单婉晶踏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木板楼梯,上到二楼,站在楼梯口,环顾一扫,立时大失所望,脸上掩饰不住的鄙夷神色,既不往前,也不转身后退,目光落下靠窗的木桌上,秀眉一蹙,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简陋不堪?”<r/> <r/> “这里比不得城里,公主,还是回城里用餐吧。”在她身后,尚明低声劝道。<r/> <r/> 单婉晶冷哼一声,扭头就走。<r/> <r/> 此时罗飞羽已经回到落脚的客栈。关上房门,也就无需担心有人随意闯进来。<r/> <r/> 客栈也甚是简陋,比起城里的客栈,那当然是差得远了。站在窗边,可以看到穿过墟集的大道,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单婉晶身着男装,走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个个腰挎宝剑,一副精干彪悍的样子。<r/> <r/> 大道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急速驰来,然后在单婉晶一行人前停下。<r/> <r/> 一众骑士簇拥着的锦衣年青武士,正是李世民。身材轩梧,方面大耳,形相威武。高居马上,看着女扮男装的单婉晶,满脸笑意。<r/> <r/> 即使隔着这么远,罗飞羽也不由得为李世民暗自喝声彩。李世民无论是在马上,还是翻身下马,都傲然卓立,意态自若,气度非凡。<r/> <r/> 只是罗飞羽听不到李世民和单婉晶之间的对话,只能看到两人略一交谈,就看到一行人合拢一处,往这边走来。<r/> <r/> 在两人之前,早有大队骑士纵马而来,直奔这个看起来很是简陋的客栈。<r/> <r/> 真是见鬼了!罗飞羽心里暗骂一声。刚才都跳窗躲开了,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没法躲开!<r/> <r/> 转瞬之间,他就做出了决断,从怀里拿出面具戴好。<r/> <r/> <r/> <r/> <r/> 423 架子 <r/> 罗飞羽这是万不得已。<r/> <r/> 本来他连夜离开长安,就是因为岳山这个身份,在长安有着太多的纠缠,就连即将登基的李渊都闻讯而来。<r/> <r/> 可是现在,他却为了不泄露身份,不得不又戴上岳山的面具。这还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无可奈何。<r/> <r/> 那群骑士果真是冲着这个客栈而来。<r/> <r/> 马蹄声急,吆喝声四起,这帮骑士虽然没有用强,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逐间房敲开房门,要求住客离开,另寻他处落脚。<r/> <r/> 罗飞羽就盘腿坐在房间正中。房门敲响,然后呯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来。<r/> <r/> “快点走!这间客栈我们包下了!”闯进来两人,不容分说地低喝一声。<r/> <r/> 可是没有人理会。罗飞羽端坐在那里,连眼都没有睁开,老神在在,气定神闲。<r/> <r/> 两人对望一眼,旁边那个年轻些的忍耐不住,怒喝一声“没听到吗!快……”<r/> <r/> “滚!”罗飞羽睁开双眼,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声。<r/> <r/> 两人一愣。转瞬间就怒火冲天,双双不约而同拔刀,往罗飞羽扑来。<r/> <r/> 铿锵一声,罗飞羽起身,拔刀,一气呵成。只见得刀光一闪,两人同时惨呼一声,往后翻滚着,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跌落回去。<r/> <r/>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就引来连声喝叱,破风之声不断,数人往这里扑来。<r/> <r/> “什么人?好胆!”有人怒喝一声,抢进屋来。<r/> <r/> 在他身后,还有更多的人抢进门来。<r/> <r/> 可是他们看到罗飞羽坐在房中,气定神闲,眼睛都没睁开,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r/> <r/> 能够跟着李世民前往洛阳的,都不是一般人。如此情形,即使心中有气,也不敢擅自动手,而是围拢在一起,虎视眈眈,同时遣人急报秦王李世民。<r/> <r/> 这个客栈,看起来是墟集一带最好的,可是仍旧简陋得很。秦王李世民临时决定在这里歇下,整个客栈立刻就布满护卫。<r/> <r/> 其他的客人哪里敢多停留,立刻就离开此地,只有罗飞羽端坐在房间里,岿然不动。<r/> <r/> “送回长安,好生抚慰其家人。”<r/> <r/> 门外传来的声音沉着冷静,甚是温和。<r/> <r/> 众人让开一条通道,秦王李世民在单婉晶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对着罗飞羽拱手问道“在下李世民,请问老丈为何要杀在下这两名护卫?”<r/> <r/> 罗飞羽缓缓睁开双眼,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看着李世民,淡然问道“李世民,你是李渊的儿子?”<r/> <r/> “大胆!”立时有人喝叱出声,“竟然敢直呼皇上之名讳!”<r/> <r/> “皇上?”罗飞羽蹙眉问道,“李渊登基称帝了?”<r/> <r/> 李世民扭头看了一眼,出声喝叱的人立刻不敢再继续出声。<r/> <r/> “是!父皇顺应天意,今日已经登基为帝,建号为唐,立志一统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r/> <r/> 罗飞羽微微摇头冷笑,“称帝也罢,一统天下也罢,都不关我岳某人的事!老夫的清修,被你这帮人搅扰,还不快滚!”<r/> <r/> 语气极为不善,可是李世民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喝叱,而是个个满脸震惊,不可置信。<r/> <r/> 这个人,竟然就是岳山?!<r/> <r/> 昨夜发生在长明堂窝的事,这些人都早有听闻,也都知道李渊一听闻岳山之名,就立刻赶了过去,可是却没有见到人。李渊没有满城大索,但是肯定是派人在长安城里四处明查暗访的。<r/> <r/> 可是岳山竟然离开了长安,出现在距渭城不远的墟集!<r/> <r/>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对着罗飞羽深深一揖到地,恭敬说道“原来是岳山前辈!昨夜前辈在明堂窝现身,父皇急急赶过去,却未能一见。搅扰到前辈清修,世民这就带人离开!”<r/> <r/> 罗飞羽坐在地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架子大得离奇。<r/> <r/> 李世民一挥手,转身就走。在他身后,一众陪同高手个个默然跟上。<r/> <r/> 待众人出来,李世民亲自关上房门,这才抬脚就走。<r/> <r/> 单婉晶跟在李世民身边,满脸困惑,不解地问道“这个岳山是个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忍让?!”<r/> <r/> 李世民长吁一口气,叹道“我也不知道这位岳山前辈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昨夜父皇急急赶到明堂窝,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可知父皇与这位岳山前辈,颇有些渊源。”<r/> <r/> “那又如何?这个人也不能如此嚣张无礼啊!”<r/> <r/> 李世民扭头瞥了单婉晶一眼,只能耐着性子,耐心解释道“昨夜在明堂窝,是尚秀芳大家认出他来,还与他大有渊源。入城歇息吧,不要在这里停留。”<r/> <r/> 最后这句话,这是对一众随从说的。<r/> <r/> 客栈里里外外一阵喧闹,马蹄声响起,远去,然后就彻底清静下来。<r/> <r/> 罗飞羽仍旧端坐在房间里,老神在在。<r/> <r/> 岳山这个身份还真是很管用,唬得李世民也只是问了一句话,就匆匆退走,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r/> <r/> 至于那个东溟公主单婉晶,自始至终,都是连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得很,真是罕见。<r/> <r/> 只是单婉晶眼巴巴地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会李世民?还是另有它事?<r/> <r/> 那个东溟夫人呢?也来了吗?在哪里?<r/> <r/> 这么个敏感的时候,不由得罗飞羽不去多想。<r/> <r/> 没费什么劲,罗飞羽就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决定跟上去看看。<r/> <r/>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入黑之后。这个时辰,太阳落山,暮色苍茫,李世民一行刚刚离开墟集,赶往渭城。此时跟上去,反而容易坏事。<r/> <r/> 夜色降临,喧闹的大道上,也终于恢复了宁静。<r/> <r/> 罗飞羽就在客栈房间里,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客栈掌柜和伙计估计被刚才的阵仗给吓坏了,也没有来这里打搅。<r/> <r/> 只是不经意间,罗飞羽微微一皱眉,听到一阵马蹄声往这里赶来。<r/> <r/> 奇怪,这会是什么人呢?<r/> <r/> 带着这个疑问,罗飞羽静静地听着,很快就判断出来,这个马蹄声的确是冲着这里而来的。到了客栈门口,马蹄声停了下来,然后有个声音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r/> <r/> 这个声音,很熟悉。<r/> <r/> <r/> <r/> <r/> 424 劝阻 <r/>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罗飞羽眼前就浮现出东溟夫人的面容。即使他每次见到东溟夫人时,东溟夫人都是戴着面纱,就跟阴葵派派主祝玉妍一样。<r/> <r/> 但是薄薄的面纱,却无法完全遮挡住她的绝世容颜,反而如梦如幻一般,带来一股神秘感。<r/> <r/> 笃笃!<r/> <r/> 房门敲响。<r/> <r/> 罗飞羽沉声问道“什么人?”<r/> <r/> 他不知道东溟夫人单美仙来找他这冒牌岳山是什么情况。只能尽可能多地从东溟夫人单美仙那里套出点信息来,这样也好拼凑一些。<r/> <r/> “东溟派单美仙求见岳老。”东溟夫人单美仙声音轻柔动听。<r/> <r/> 罗飞羽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见的,不要搅扰老夫清修!”<r/> <r/> 门外沉默着,遭到如此闭门羹,东溟夫人却没有气馁离开,而是继续站在门外,柔声说道“岳老难道没有听我的母亲说起过?”<r/> <r/> 罗飞羽沉吟片刻,沉声问道“你的母亲?”<r/> <r/> “岳老难道不知道我的母亲?”<r/> <r/> 罗飞羽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我需要知道你的母亲?有什么话快说!不要搅扰老夫清修!”<r/> <r/> 门外再次沉默下来,可是东溟夫人单美仙却没有离开,沉默良久,这才幽叹一声,说道“原来她没有跟你说起过。”<r/> <r/> 罗飞羽保持着沉默,没有吭声。<r/> <r/> “然则岳老透过碧秀心传出死讯,现在又突然现身,这又是怎么回事?”东溟夫人单美仙问道。<r/> <r/> “你的母亲是谁?”罗飞羽反问道。<r/> <r/> “阴葵派祝玉妍,”东溟夫人单美仙冷冷地答道,“岳老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r/> <r/> “哼!原来是她!”<r/> <r/> “当然是她!岳老莫非是今日才得知?!”<r/> <r/> 东溟夫人单美仙话里已经带上冷冷的讥讽和强烈的不满之意。<r/> <r/>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在绞尽脑汁,斟酌好一会儿,这才长叹出声,“老夫当日伤重难愈,遂下定决心孤注一掷,闭死关,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故传出死讯。”<r/> <r/> “原来是这样!”东溟夫人单美仙长吁一口气,“然则岳老伤愈出关,是要找天刀宋缺一雪前耻?”<r/> <r/> “宋缺!”罗飞羽低低念着这个名字,自然而然的,声音里就带着无限复杂的情绪在里面。<r/> <r/> “天刀宋缺在江都闭关。”<r/> <r/> “嗯?!”罗飞羽哑然问道,“他不在岭南宋家山城呆着?”<r/> <r/> 门外的东溟夫人单美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吟良久,才幽幽地问道“岳老莫非不知道美仙的父亲是谁?”<r/> <r/> “老夫需要知道吗?”罗飞羽冷冷地回道。<r/> <r/> 门外沉默着,然后单美仙再次长叹一声,叹道“岳老见到祝玉妍了,不妨问问她就是。还有,岳老不要再去找天刀宋缺了……”<r/> <r/> “为什么?”<r/> <r/> 东溟夫人单美仙冷冷说道“因为你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就不要再去找死了!”<r/> <r/> 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东溟夫人单美仙转身离去。<r/> <r/> 这番话,说得很是冰冷冷的。可是却带着一股关切,这一点,罗飞羽还是听得很真真切切。<r/> <r/> 也就是说,东溟夫人单美仙的确是在劝阻“岳山”不要去找天刀宋缺决战,因为她认为岳山此去,完全是去送死。<r/> <r/> 她为什么会如此关心“岳山”呢?<r/> <r/> 罗飞羽暂时想不清楚。他要是知道细节,也就不至于这么纠结,直接就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应对马蹄声响起,东溟夫人单美仙一行离开,客栈再次恢复宁静。<r/> <r/> 罗飞羽没有迟疑,从窗户窜出去,身影融入到黑暗中,往数里外的渭城赶去。<r/> <r/> 只要收起面具,“岳山”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任谁也找不到下落。<r/> <r/>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东溟夫人一行没有打马狂奔。在入城时,又费了些工夫,让守门兵卒打开城门。在他们一行入城时,罗飞羽已经在城内的远处,等着她们。<r/> <r/> 渭城已是夜深人静,大街小巷上,没有什么行人。不像长安,这个时候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辰。<r/> <r/> 东溟夫人一行停在渭城城东的悦来客栈。<r/> <r/> 可是整个悦来客栈,被防卫得甚是严密,罗飞羽在远处暗中窥视,愣是没有发现可以潜入的路线,最终只能作罢。<r/> <r/> 他当然可以强行一试。可是结果难料。而他如今的这两个身份,“岳山”是定位高冷范儿,不会做这种夜中窥探的事。而罗飞羽自己这个身份,就更不能泄露。<r/> <r/> 罗飞羽只能在远处窥探一番,另寻了个地方,歇了一夜。<r/> <r/> 第二天,待李世民一行离开,他才上路。至于东溟夫人单美仙和女儿单婉晶一行,则是西行,前往长安。<r/> <r/> 李世民一行是骑马快奔,罗飞羽跟在他们后面,也就半天的路程,过华阴,弘农,宜阳,抵近洛阳。<r/> <r/> 这一次到洛阳,各路势力都是大张旗鼓的来。当然在暗地里,肯定都有安排人手进来。罗飞羽原本是乘坐三层巨舶,带着大队手下,浩浩荡荡地入城,结果却因为散人宁道奇,而被迫一个人绕道长安。<r/> <r/> 但是现在,洛阳城就在眼前,散人宁道奇再如何厉害,如若不能知晓他是从长安而来,肯定是来不及前来拦截的。<r/> <r/> 夕阳照射着肩膀,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洛阳都城,罗飞羽心里带着激荡,加紧赶路。<r/> <r/> 进城的商旅不少,装饰华丽的马车,成群的马队,大队的护卫,还有肩挑背扛的农夫,汇成一道人流,往洛阳都城汇去。<r/> <r/> 这个时候,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罗飞羽只能跟着人流,耐着性子往前走。<r/> <r/> 最后的一抹夕阳余晖,照在高耸的城墙上,熠熠生辉。<r/> <r/> 城门就在眼前。<r/> <r/> 罗飞羽心情大好,脚步轻快。<r/> <r/> 猛然间,罗飞羽止步,目光越过人流,落在入城大道中的那个身影上。<r/> <r/> 那个人影很淡定,一身锦袍,峨冠博带,颌下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站在那里,真个是如同中流砥柱一般,气势沉凝,伟岸如山,却又带着不染尘间凡事,出尘飘逸的隐士意味。<r/> <r/> 他正在对着罗飞羽,淡淡微笑。<r/> <r/> <r/> <r/> <r/> 425 抨击 <r/> 罗飞羽心头一震。<r/> <r/> 真没想到,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折,不惜绕道长安,本以为能够避过这个人的追堵,最终却在离开城门不过百来步的地方,被这个人给拦住。<r/> <r/>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沮丧。饶是罗飞羽心志坚毅,此刻也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无力感来。似乎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这人的手掌心。<r/> <r/> 这种无力的感觉,如同种子一样,眼看着就要在罗飞羽的心神深处生根发芽。而罗飞羽此刻的心境,彻底忘却周围的人和物,与天地不分彼此。就在这样的微妙时刻,罗飞羽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却不由自主地就涌进一股冰冷和炙热的气息来,奔涌而入,在腰间气海处汇聚,激荡不已。<r/> <r/> 陡然间,所有的无力感,在一瞬间,就被这股在体内经脉间奔涌的气息所消融得无影无踪。<r/> <r/> 他的脸上显露出微笑,看着前方十数步外的散人宁道奇,心中无悲无喜,没有什么波澜。<r/> <r/> 大道上的行人,自然而然地就往旁边散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走开来,就觉得心惊胆战,十分难受。<r/> <r/> “散人宁道奇?”罗飞羽说道。<r/> <r/> 宁道奇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似是在看着罗飞羽,却又似是在看着西边的夕阳余晖和彩霞,柔声道“看!彩霞多么绚丽!如此引人入胜!哪怕明知彩霞转瞬即逝,只是过眼烟云,世人却仍然沉迷于彩霞的绚丽多彩之中。”<r/> <r/> 罗飞羽晒然笑道“道兄这是要点化我么?”<r/> <r/> 宁道奇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道“总管可曾听过“既平陇,复望蜀”的故事?”<r/> <r/> 罗飞羽点点头,正色道“得陇望蜀,我当然听过。如今李阀既得关中,又图河洛,道兄讲这个故事,是这个意思吗?”<r/> <r/> 即使是宁道奇,也不由得微微一愣。<r/> <r/> 他本意当然是想说罗飞羽是得陇望蜀,既想阅尽天下武学典籍,又想争霸天下。可是却被罗飞羽倒打一耙,用在李阀身上。<r/> <r/> 关键是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李阀的行为,可不也正是典型的得陇望蜀么?<r/> <r/> 在宁道奇这么微微一愣的当口,罗飞羽可没有闲着,而是紧接着说道“道兄在这里等我,已有些时日了吧。还是道兄窥见天机,掐指一算,就知道我是从西而来,所以才能恰好在这里等着我?”<r/> <r/> 宁道奇露出充满童真意趣的笑容,柔声道“天机茫茫,岂可窥测……”<r/> <r/> “好一个天机茫茫岂可窥测!”罗飞羽抚掌大赞,“我原本还以为,高明到慈航静斋和道兄这般境界的,已然能窥测天机,预知未来,所以才这么倒果为因,为天下万民选定真命天子。原来并不是如此,而是如芸芸众生一样,凭着自己的喜好而为罢了。”<r/> <r/> 这番话,罗飞羽在巴蜀时,就这么说过慈航静斋的传人师妃暄。这一次,他则是当着散人宁道奇之面,再次提起这个问题。<r/> <r/> 宁道奇仍是那副与世无争、清净无为的飘逸姿态,双眼眼神充满智慧,摇头道“总管还真是雄辩滔滔,词锋犀利!总管这是要进城?”<r/> <r/> “道兄这是应慈航静斋之请,不要我进城?”罗飞羽反问道。<r/> <r/> “总管何不随老道去,逍遥自在天地间,岂不快哉?!”<r/> <r/> “不去!”罗飞羽很是干净利落地回应道。<r/> <r/> “为何?”宁道奇问道,“你不是想要一览天下武学典籍么?”<r/> <r/> “是。但我会以我所能去一览天下武学典籍,而不是藏在道兄的羽翼下,去一览天下武学典籍。再说了,慈航剑典,只是脱胎于道心种魔和魔道随想录的功法而已,并不是正统的道家功法,区区一部慈航剑典,对我来说,还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r/> <r/> 罗飞羽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还先一步把所有可能的路都给堵死。他这是把天聊死的节奏。看宁道奇的反应,这样还相当凑效。<r/> <r/> 宁道奇沉吟道“那这就着实有些为难,我答应过,要让你退出。”<r/> <r/> “退出洛阳,还是退出争霸天下?”<r/> <r/> “有什么分别吗?”<r/> <r/> “没有什么分别。”罗飞羽摇头道,“不过道兄要么就是受人蛊惑,要么就是自视过高。道兄想要我退出,有且仅有一个法子。”<r/> <r/> “什么法子?”<r/> <r/> “杀了我。”<r/> <r/> 平和宁静的气势,陡然一变,变得肃穆萧杀起来。<r/> <r/> 宁道奇苦笑摇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法子。”<r/> <r/> “这是唯一的法子,但是这个法子的后果,道兄恐怕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我早就有所准备,做好安排。一旦我被人杀死,江都军上下,就会遵阀主为统帅,完成一统天下的大志。而阀主则会集中所有力量,为我复仇。”<r/> <r/> “你……”宁道奇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r/> <r/> 他有一种无从开口劝说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r/> <r/> 眼前的这个年轻总管,心志坚毅,反应过人,还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寓意故事,在他听来,却能够拿来反击,还甚是理所当然。<r/> <r/> 拒绝干净利落,提前堵死各种可能,甚至不在乎名分,直呼“道兄”,还敢直接出言相威胁。不光是威胁他,还威胁慈航静斋!<r/> <r/> 而所谓的唯一法子,根本就不可行。今日他杀了眼前的这位年轻总管,异日宋缺当然也能杀得了慈航静斋支持的人选。如此杀来杀去,天下反而更会大乱。<r/> <r/> 四周的行人,已经猜得到两人的身份,纷纷离得远远的,围成一个大圈,指指点点。<r/> <r/> 眼前这种情况,让宁道奇心中十分纠结,大感棘手。<r/> <r/> 罗飞羽“道兄一向超然于世事之外,好生令人敬佩。为何此次要自坠身份,对我下手?是因为天刀宋缺的缘故?”<r/> <r/> 宁道奇苦笑摇头。<r/> <r/> “那就是受慈航静斋所托了。”罗飞羽晒然道,“慈航静斋为了一己私利,还真是不遗余力!当天下人是什么?任其在幕后摆布的玩偶么?!”<r/> <r/> 如此激烈的抨击,不说如此之多的围观者,这就是散人宁道奇,也是目瞪口呆。<r/> <r/> 慈航静斋俨然就是武林正道的代表,与魔道两派六道相抗衡的旗手,在江湖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可是现在,竟然被抨击为是为了一己私利,操弄天下?<r/> <r/> <r/> <r/> <r/> 426 来了 <r/> 再这么说下去,还不知道罗飞羽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宁道奇心里暗自苦笑,感觉满腹经纶,却无处可以着力,很是有些无力。<r/> <r/> 他看着罗飞羽,微笑着说道“世人皆言总管年纪轻轻,却雄辩滔滔,果然是如此。总管真不愿随老道去?”<r/> <r/> “不去。”<r/> <r/> “那总管是执意要入城了。”<r/> <r/> “当然!”<r/> <r/> “素闻总管赌术不俗,我们何不赌一赌?”<r/> <r/> “不赌!”<r/> <r/> 面对罗飞羽斩钉截铁地拒绝,宁道奇奇道“为何?”<r/> <r/> 罗飞羽坦然说道“赌台上下注,双方赌注相当,赌法公平合理。在这里赌?又不公平合理,赌注也不相当,我又不是傻子,为何要跟道兄赌?道兄不让我入城,本就毫无道理,更不讲道理,只是恃强凌弱罢了。我打不过你,还不会跑?跑了之后,再找机会入城,不就可以了?难道道兄还能在诺大的洛阳城四处拦截,跟我耗上不成?时间一长,道兄一世英名,恐怕要尽付东流了。”<r/> <r/> 宁道奇哈哈一笑道“总管这是先发制人!老道还没有提议如何个赌法,也没说赌注如何。”<r/> <r/> “道兄说说看,如何个赌法?”罗飞羽大大咧咧地说道。<r/> <r/> 他一口一个“道兄”,丝毫没有顾及宁道奇前辈高人的身份,也完全忽略了双方之间在年龄上的差距。围观众人,都大惑不解,不知道罗飞羽为什么能如此大大咧咧。<r/> <r/> 宁道奇微微一笑,问道“总管平时见到宋兄,也是平辈论交吗?”<r/> <r/> “不是。”罗飞羽答道,“我称为阀主,在宋二叔宋三叔等人面前,我称为天刀老人家。”<r/> <r/> 哈哈哈……<r/> <r/> 在宁道奇哈哈大笑声中,罗飞羽接着说道“称呼什么的,都只是虚名而已,道兄怎么也在乎起来了。”<r/> <r/> 宁道奇苦笑摇头“老道只是好奇。宋兄年轻时,可是骄傲得很,为了一个名讳,千里追杀天君席应,被江湖传为佳话。”<r/> <r/> 罗飞羽说道“如此说来,是我多心了。不过我称道兄,倒不是自抬辈分,而是跟着鲁妙子老兄叫的。他说道兄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称他一声鲁老师。”<r/> <r/> “这倒不假!”宁道奇哈哈大笑,“鲁兄可好?”<r/> <r/> “他老兄好得很。”<r/> <r/> “那就好!”宁道奇笑道,“鲁兄也是好赌之人,逢赌必赢。”<r/> <r/> “不过他输给我了。”罗飞羽很淡然。<r/> <r/> 宁道奇微微一愣,旋即赞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然则老道提议赌一赌,总管为何一口回绝呢?”<r/> <r/> “因为道兄所谓的赌一赌,恐怕是指几招之内,如何如何之类的赌法。如此赌,我必输无疑,还用得着赌吗?如若真要赌,该当由我来决定怎么个赌法。道兄的赌注,也得公平合理才行,不能拿一个“空”的筹码出来。”<r/> <r/> 宁道奇点点头,道“好!就依总管所言!”<r/> <r/> 四周围观者,轰然一声响,无不兴奋莫名。对峙的两人,一个是号称天下三大武学宗师之一的散人宁道奇,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是如今的江南霸主,传奇总管。<r/> <r/> 如今两人要赌一赌,这绝对手轰动整个江湖的大事!<r/> <r/> 罗飞羽道“好!明日午时,就在此地,我就和道兄赌一局。至于赌台赌具,只能劳烦道兄找洛阳城里的祥福赌场借一借。”<r/> <r/> “好!赌注呢?”<r/> <r/> “道兄是想大赌一场?还是小赌怡情?”<r/> <r/> 宁道奇双眼微微一缩,问道“何为大赌?”<r/> <r/> “赌天下归属!赌慈航静斋去留!”罗飞羽沉声说道。<r/> <r/> 宁道奇微微摇头,“老道修道,自然无为,如何能妄言赌天下归属,更不能替慈航静斋做出决定。”<r/> <r/> “好,那就是小赌了!”罗飞羽说道,“小赌就很简单。我输了,和氏璧一事,我不掺和,慈航静斋愿意交给谁就交给谁。道兄输了,和氏璧归我。”<r/> <r/> 宁道奇再次苦笑摇头“和氏璧并非老道之物,如何能当做筹码。”<r/> <r/> “那就退而求其次,道兄的《散手八扑》典籍,交给我一阅。”<r/> <r/> 宁道奇微微一笑,点头应道“这个赌注,合情合理,也甚是公平。”<r/> <r/> 罗飞羽拱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午时,我再来这里与道兄赌桌上见一见!”<r/> <r/> 话音刚落,罗飞羽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r/> <r/> 围观众人轰然而散。<r/> <r/> 从罗飞羽被散人宁道奇拦住,到两人商定明日在此赌上一局,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个时候,城里的人即使接到消息,此时也还没来得及赶过来。<r/> <r/> 洛阳城外的墟集,比起渭城外的墟集,也是强了很多,除了没有城墙,完全就是一座小城。<r/> <r/> 客栈不少,酒楼也多,罗飞羽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找了间偏僻的客栈,住了下来。<r/> <r/>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换上“岳山”的面具,以防有心人把他和岳山联系在一起。<r/> <r/> 洛阳城外的事,在距离洛阳数里的这个墟集,没有引起什么反应,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但是在洛阳,肯定是已经掀起轩然大波。<r/> <r/> 因为和氏璧的事,洛阳城里,此刻已经是鱼龙混杂,江湖人士云集,各方势力也或明或暗,蠢蠢欲动。<r/> <r/> 散人宁道奇拦住扬州总管罗飞羽,还约定第二天赌台上见高低,这么个劲爆的消息,肯定是会第一时间引爆整个洛阳。<r/> <r/> 明日的这场赌局,还未成局,就已先声夺人,引人瞩目。<r/> <r/> 客栈房间里没有点灯,罗飞羽端坐在黑暗中,在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响时,恰好“醒”了过来。<r/> <r/> 脚步声很轻,似有若无。<r/> <r/> 房门轻轻叩响三声,然后吱呀一声,轻轻推了开来,又反手合上。<r/> <r/> 一缕淡淡的香味,飘然入内。<r/> <r/> 罗飞羽站起身来,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r/> <r/> “我……”独孤凤轻声细语,声音低得如同耳语。<r/> <r/> 罗飞羽轻笑两声,走了过去,在黑暗中把她拥入怀中,不由分说,直接封上她的樱唇,一番长吻,这才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低声道“你是担心我?”<r/> <r/> “是。”<r/> <r/> “不用担心。”罗飞羽轻声说道,“宁道奇又不是来杀我的,他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不拦我进城罢了。”<r/> <r/> “可是洛阳城里,已是鱼龙混杂,武林人士云集,情势十分复杂。”<r/> <r/> “那又如何?我这次来,本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对和氏璧是志在必得。”<r/> <r/> 独孤凤伏在罗飞羽怀中,幽叹一声。<r/> <r/> <r/> 427 回来了 <r/> 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无声无息。突然独孤凤低低惊呼一声,然后惊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r/> <r/> 月牙儿升起,斗转星移。客栈偏僻,房间里黑灯瞎火的,罗飞羽很是满足地轻叹一声,轻声说道“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等会儿回城,就用得上。”<r/> <r/> “嗯,什么东西?”<r/> <r/>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罗飞羽悄声说道。<r/> <r/> “呀,时辰不早了,我得赶回去!”独孤凤见到窗外月光如水,低低惊呼一声。<r/> <r/> 罗飞羽嘿嘿低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时光如白驹过隙,过得太快了!走吧,我送你回去。”<r/> <r/> “你不担心宁老前辈?”<r/> <r/> “担心他做什么!”罗飞羽嘿嘿笑道,“我只是答应他赌一场,赌注只跟和氏璧一事有关,其他的时候,其他的事,他管得着我么。”<r/> <r/> 独孤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人呐,竟然跟宁老前辈称兄道弟,还一点也不脸红。”<r/> <r/> “我又不是占他便宜,的确是顺着鲁妙子老兄这么称呼他的。再说了,他也认了,没有当回事。”<r/> <r/> 罗飞羽一边说,一边点亮油灯。灯光下,独孤凤双颊嫣红,羞仰难当。<r/> <r/> 如此娇羞模样,罗飞羽忍不住单手搂住她,在她红唇上轻轻一点,赞道“你可真美哩。等我入主洛阳,你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了。”<r/> <r/> 独孤凤娇躯一颤,低声问道“你……真的会入主洛阳吗?”<r/> <r/> “那是当然!”罗飞羽很是理所当然,“你就耐心点等着就是,还有你们家,还是我曾经说过的话,不偏不倚,耐心等待,这才是保家全族之道。”<r/> <r/> “嗯。祖母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r/> <r/> “那就好。来,这个就是给你的。鲁妙子老兄的杰作,的确是非同一般。剩下的几张,分给了她们几个。”<r/> <r/> “嗯,我已经去拜见过宋家二小姐,也见过玉真和雨晴。”<r/> <r/> “她们还不知道你和我之间的事。走吧,我在路上再慢慢跟你细说。”<r/> <r/> 在罗飞羽的协助下,独孤凤戴上面具,立刻就变了个模样,乍看起来,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但是举手投足,就还是独孤凤。但是在不知情者眼中,如果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人,与独孤凤联系起来。<r/> <r/> 两人从窗户穿出,借着淡淡月色,展开身法,如同两道淡淡的影子,一溜烟儿往洛阳城奔去。<r/> <r/> 到了洛阳城的西北角,看着眼前高耸的城墙,独孤凤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还是去叫开城门吧……”<r/> <r/> 话音未落,罗飞羽站到她身前,贴着她的身子,轻声笑道“不需要那么麻烦。来,抱紧我就是!”<r/> <r/> 独孤凤不明就里,不过还是依罗飞羽之言,伸手抱紧他。罗飞羽低声说道“我喊一二三,你跟着我用力!”<r/> <r/> 独孤凤答应一声。<r/> <r/> “一,二,三,起!”罗飞羽低声喊着,两人同时发力,身影粘合在一起,顺着城墙,往上升腾而起。<r/> <r/> 洛阳城墙高耸,仅凭身法轻功,是没法一跃而上的。独孤凤不知道罗飞羽会有什么手段,但是却相信他,没有多问。<r/> <r/> 升腾之势,在数丈高度,就开始减弱。这点距离,相比高耸的城墙,那就差得多了。<r/> <r/> 就在这时,罗飞羽右手一抬,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射出。两人身影本已力竭,此时却停在空中,没有下坠。<r/> <r/> “抱紧了。”罗飞羽双脚在城墙上交替踏过,如同凌空而行一样,顺着城墙往上走去。<r/> <r/> 独孤凤大为讶异,凑在罗飞羽耳边问道“这是什么?怎的如此神奇?”<r/> <r/> “这是飞天神遁。”罗飞羽答道,“鲁妙子老兄送给我的神器。翻山越岭,攀墙过户,易如反掌。”<r/> <r/> 如此爬上十来丈的距离,罗飞羽左手一抬,又是一道黑影射出。<r/> <r/> 高耸的城墙,在罗飞羽眼中,就如同平地一般,毫无阻碍。<r/> <r/> 洛阳城里,一队队军士,还有一队队劲装大汉,在大街小巷来回巡梭。<r/> <r/> 但是这些巡逻军士发现不了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直送到独孤阀府邸不远处,罗飞羽才提醒独孤凤摘下面具,看着她的身影进入独孤阀府邸,这才转身离去。<r/> <r/> 一回到府中,独孤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口气,就径直来到祖母尤楚红的精舍,推开门,悄声入内。<r/> <r/> “凤儿回来了。”尤楚红的声音虽然如刀剑般铿锵,却带着一股宠溺的温情。<r/> <r/> “是。”独孤凤乖巧答道,“祖母怎么还没歇息?”<r/> <r/> “你没回来,我怎么能歇息。”尤楚红佯骂道,“怎么,见到他了?”<r/> <r/> “是。”昏黄的灯光下,独孤凤不由得脸颊发烫。她忙转身,装作去剔亮油灯,让自己平静下来。<r/> <r/> 尤楚红轻叹一声,问道“那他怎么说?”<r/> <r/> 独孤凤转身过来,在尤楚红身后双膝跪地,为尤楚红轻轻捶着肩膀,说道“他说对和氏璧志在必得,还说不偏不倚,耐心等待,才是保家全族之道。”<r/> <r/> 尤楚红闭上双眼,沉默良久,这才长叹一声,说道“这才是大胸襟,大格局啊。先是巴蜀,再是飞马牧场,然后是独孤家,他这是真心为对方考虑,而不是加以利用。正因如此,才更显坦荡!唉,我独孤家愣是没有如此人才啊!你有胆有识,却偏又是个女儿身。”<r/> <r/> 独孤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祖母这是在怨天尤人哩。”<r/> <r/> 尤楚红苦笑道“老身不是怨天尤人,而是不得不殚精竭虑啊。霸儿,策儿,一身恶习,还自视甚高,眼高于顶,而又不自知。我不时时敲打敲打他们两个,指不定他们两个会闹出什么祸事来哩。幸好早一步把他们两个支了出去,到长安给老姑奶奶请安。”<r/> <r/> 独孤凤没敢笑出声来,轻声问道“明日的赌局,祖母怎么看?”<r/> <r/> “怎么看?”尤楚红说道,“当然是去城外看了!老身甚是不解,这个扬州总管,难道还真能在宁道奇这个牛鼻子老道手底下讨得个好去?”<r/> <r/> <r/> 428 过夜 <r/> 进城出城,对罗飞羽来说,完全就没有什么约束。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选择在城门关闭前入城,以至于被宁道奇给拦了个正着。<r/> <r/> 不过既然避无可避,罗飞羽也不犯怵。能够跟宁道奇约下赌局,引人注目,也不是个坏事。<r/> <r/> 对上宁道奇这般绝顶高手,即使最终输了,也是虽败犹荣。而再加上适当的舆论引导,慈航静斋请出散人宁道奇来压制罗飞羽,对其形象,可不是个什么好事。<r/> <r/> 罗飞羽出城,回到客栈。<r/> <r/> 客栈里安静得很。来到房间门前,罗飞羽刚刚伸出手,准备推开门,心里就察觉到一丝异样。<r/> <r/> 房间里似乎有人!<r/> <r/> 但是罗飞羽又不是非常肯定。至少他没有察觉到,只是觉得有些异样。<r/> <r/>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就伸了过去,迎上房门。<r/> <r/> 房门无声碎裂,碎片溅射,破空声嗤嗤作响。<r/> <r/> 房间里果然有人。<r/> <r/> 在碎片溅射时,里面的人闻风而动。激射入内的碎片,如同泥牛入海,消散得无声无息。<r/> <r/> 罗飞羽停下身形,放弃攻击。<r/> <r/> 里面的人一出手,他就认了出来,是阴葵派派主祝玉妍的传人,婠婠小姐。<r/> <r/> 罗飞羽跟她有过一次交手,也熟知天魔诀的奥秘。《天魔诀》练到婠婠这个层次,真气似有若无,空空荡荡的。她潜伏在房里,隐匿行踪,的确是难以察觉。<r/> <r/> 也幸亏罗飞羽也算是修炼过《天魔诀》的,虽然未能察觉到,但是还是察觉到一丝异样。如今一出手,立刻就逼得婠婠显出身形来。<r/> <r/> “总管好手段!”婠婠娇笑着出声。<r/> <r/> 房间里黑漆漆。月牙儿已经西斜,窗外只有星光微光,穿不到房间里来。<r/> <r/> 罗飞羽站在门口,冷冷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r/> <r/> “我对找人还是很有一套。”婠婠若无其事地答道。<r/> <r/> “奇怪,你们还不赶紧赶到长安去?就不怕你们最想要的那个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罗飞羽问道。<r/> <r/> 婠婠咯咯娇笑,“无需总管操心。倒是总管明日这一赌局,事关重大啊。”<r/> <r/> “也没什么事关重大的。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管劳什子和氏璧而已。”<r/> <r/> “总管倒是坦荡磊落得很。”婠婠娇笑道,“此事总管可需要我帮帮你?”<r/> <r/> “不需要。”罗飞羽一口回绝,“你们帮忙!反而是给我填麻烦。师妃暄已经到洛阳了?”<r/> <r/> “是。不光是她,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还有慈航静斋的大批高手,也都到了。”<r/> <r/> “慈航静斋的大批高手?”罗飞羽大为愕然。<r/> <r/> 婠婠掩嘴轻笑,“总管不至于会以为,慈航静斋就只有斋主和师妃暄师徒二人吧。”<r/> <r/>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微微摇头,叹口气道,“江湖上基本见不到慈航静斋的人,我还真以为慈航静斋只有斋主和师妃暄师徒二人。”<r/> <r/> “为了对付总管,慈航静斋可是倾巢而出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据说佛门四宗也对总管十分不满,总管还是得小心行事才是。”<r/> <r/> “佛门四宗对我十分不满?因为慈航静斋倾巢而出的缘故?”<r/> <r/> “是的。”婠婠答道,“总管累得慈航静斋打破惯例,累及她们的清修,所以不满。”<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是她们自己选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们不满就不满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呢?是否也倾巢而出了?”<r/> <r/> “这个就不劳总管过问了。”<r/> <r/> “嗯,说的也是,”罗飞羽嘿嘿一笑,“你们打探到和氏璧在哪里没有?”<r/> <r/> “怎么?总管准备去盗宝?”婠婠反问道。<r/> <r/> 罗飞羽笑而不答,问道“和氏璧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如果仅仅只是传国玉玺,为何杨坚建立大隋,一统天下时,慈航静斋没有把和氏璧献给杨坚,而是留在自己手上?”<r/> <r/> 婠婠答道“慈航静斋放出风来之前,没有人知道和氏璧在慈航静斋的手上。至于为何慈航静斋没有把和氏璧献给杨坚,你得去问慈航静斋才是。据说和氏璧是由宁道奇到洛阳后,交到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手上的。而宁道奇拦截总管,不让总管入城,就是因为慈航静斋把和氏璧借给宁道奇三年的条件。”<r/> <r/> 罗飞羽大为惊奇,“也就是三年前,宁道奇向慈航静斋相借和氏璧,就答应了慈航静斋的条件?和氏璧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能让宁道奇都如此感兴趣?”<r/> <r/> 婠婠沉吟片刻,这才答道“具体情形如何,我也不甚了了。只是师尊曾听闻过传闻,说和氏璧乃天外来物,似玉而又非玉,能助长佛道中人禅定的修行,对修炼先天真气的武林人士,有着无可比拟的裨益。”<r/> <r/> “嗯?这么神奇?怪不得连宁道奇都为之心动!如此说来,岂非这三年来,宁道奇天天带着和氏璧睡觉,一刻都不曾离身?”<r/> <r/> 婠婠娇笑道“总管想多了!要是如此简单,慈航静斋又如何会借给宁道奇三年!”<r/> <r/> “那又是为何?”罗飞羽惊讶问道。<r/> <r/> “那是因为和氏璧还有一个奇异特性,随天时而变,忽寒忽热,时明时暗,幻象丛生,变化万端。一刻不离身地带在身上,就是宁道奇,都会受不了。”<r/> <r/> “原来如此。”罗飞羽恍然大悟,心中升起极大的兴致来,问道,“既然如此,慈航静斋还得找个地方好好收藏着和氏璧才是。”<r/> <r/> “那个地方总管就不用多想了,江湖上还没人敢去那里撒野。”<r/> <r/> “净念禅院?”罗飞羽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问道。<r/> <r/> 婠婠嘿嘿直笑,笑而不答。<r/> <r/> 罗飞羽却没有这么多顾虑,沉声问道“净念禅院在哪里?”<r/> <r/> “我不知道哩。”婠婠答道,“好了,夜深哩,总管要留我在这里过夜吗?”<r/> <r/> “那当然好!”罗飞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r/> <r/> 婠婠娇笑如花,“明日总管还有与宁道奇的赌局,我在这里过夜,总管还怎么赌哩。”<r/> <r/> 话音未落,婠婠一路娇笑着,穿出窗户,银铃般的笑声,倏然远去。<r/> <r/> 但是在婠婠穿窗而过之前,罗飞羽明显察觉到,另有一道身影,穿窗而过。<r/> <r/> 房间里,果真是有两个人!<r/> <r/> <r/> <r/> <r/> 429 赌一赌 <r/> 婠婠不是独自一人前来,而是带着帮手。这个帮手,功力不俗,看起来似乎丝毫不在婠婠之下。<r/> <r/> 慈航静斋倾巢而出,阴葵派又何尝不是!<r/> <r/> 只看婠婠能找到这里来,就可见一斑。至于婠婠带着同伴在这里等着罗飞羽,到底所为为何,罗飞羽还真摸不透。<r/> <r/> 四周一片寂静。<r/> <r/> 夜色深郁,然后由浓转淡,天色渐明。<r/> <r/> 罗飞羽从禅定中“醒”了过来,连日来的疲累,一扫而空。<r/> <r/> 大队人马疾驰而来,在客栈停下。这是洛阳城门一开,先期抵达洛阳的众人赶了过来。<r/> <r/> 江都军分两拨,分别从江都和襄阳出发。此次赶过来见罗飞羽的,都还只是明面上的人手,以巨鲲帮、竹花帮和大江联的高手为主。另外还有隐匿身份的人手,则是以彭梁会人手为主,领头的,正是被罗飞羽委以重任的巴陵帮三当家陈宇。<r/> <r/> 只是如今,罗飞羽身边还是缺乏一流高手。虽然如今他已经一统江南,兵不血刃就攻占巴陵,逼得萧铣不知所踪,林士弘一战即溃,望风而逃,李子通、沈法兴直接归降,但他手下,还是缺少能拿得出手的年青一流高手。<r/> <r/> 房门已经碎成碎片,出现在门口的,正是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r/> <r/> “总管!”两人一进门,就低声唤道。<r/> <r/> “你们来了。”罗飞羽说道,“不会是把所有人都带过来了吧。”<r/> <r/> “没有带来所有人。二小姐带着宋家的人在洛阳城外等着。”<r/> <r/> 尤雨晴接着云玉真的话头说道“洛阳城外,已经聚满人,各路人马都在那里等着。总管……”<r/> <r/> “你们也很担心,是吧。”罗飞羽微笑问道。<r/> <r/> 云玉真和尤雨晴对视一眼,同时点头。<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能与宁道奇赌一局,引来这么多关注,即使败了,那也是虽败犹荣。况且我也只是答应他,在和氏璧这件事上,我不掺和而已,你们该干嘛的,还是干嘛。”<r/> <r/> “可是……”云玉真心直口快,说了半截,与尤雨晴对视一眼,还是停了下来。<r/> <r/> 罗飞羽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不用担心。宁道奇是前辈,我不能让他在城外等我。”<r/> <r/> 客栈门外,众人见到罗飞羽三人出来,纷纷起身相迎。竹花帮是邵令周和沈北昌带队,巨鲲帮则是副帮主卜天志。另有两拨人,无需云玉真介绍,他们就主动上前见过。<r/> <r/> 秦超文是典型的大汉,体型威猛,原是李子通手下大将,此次李子通归降,罗飞羽仍让李子通镇守东海郡,秦超文则来率人来到洛阳。<r/> <r/> 另外一拨人则是沈乃堂所率。沈乃堂是沈法兴的胞兄,一直在外为沈法兴的势力扩展四处奔走。此次沈法兴率众归降,也正是沈乃堂的意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r/> <r/> 罗飞羽与两人见过,各自寒暄几句,一行人即翻身上马,汇合一处,疾驰而出。<r/> <r/> 朝阳初升,洛阳西门外,已是人山人海。<r/> <r/> 连夜搭起的木台,高半长,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正中摆放着一张赌台,宁道奇盘腿坐在木台一边,旁若无人的禅定。<r/> <r/> 罗飞羽勒停骏马,第一眼就看到木台上的宁道奇。围拢在木台边的人可真不少,只是扫一眼,罗飞羽就认出不少老面孔来。<r/> <r/> 独孤凤侍立在尤楚红身边,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一样。<r/> <r/> 俏军师沈落雁站在人群前,看着罗飞羽,面无表情,双眸中却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冷漠与肃杀。<r/> <r/> 在沈落雁身边,还有沈落雁的情郎徐世绩。<r/> <r/> 只是没有见到王世充。<r/> <r/> 也没有见到独孤阀阀主独孤峰等人。<r/> <r/> 罗飞羽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对着宋玉致微笑颔首,转身对宋智和宋鲁拱手笑道“二叔和三叔都来了。”<r/> <r/> “我们如何能不来!”宋智哈哈笑道,“师道有事未及赶来,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向总管致上歉意。”<r/> <r/> “二兄客气了,”罗飞羽说道,“我还以为来得早,没想到宁老前辈来得更早。”<r/> <r/> 他朝宋智和宋鲁拱手示意,即往木台走去。<r/> <r/> 宁道奇如没有察觉一样,双眼微闭,一动不动。罗飞羽对着他拱手一礼,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就此屏住呼吸。<r/> <r/> 苦练之后,他已经可以做到深吸一口气,就进入静坐调息的境地之中,完全不需要刻意去调息。<r/> <r/> 冬日暖阳一点点升起,围观众人悄声窃窃私语,耐心等着。<r/> <r/> 午时的钟声一响,罗飞羽就睁开双眼,正见到宁道奇睁眼看过来,眼神温和。<r/> <r/> “总管想要怎么赌?”宁道奇问道。<r/> <r/> 罗飞羽站起身来,走到赌台边,拿起摇盅和三颗骰子,说道“当然是我来当庄,每人十颗筹码,赌十局,每局至少下一注,多不限。”<r/> <r/> 宁道奇站起身来,摇头道,“既然总管要的是公平合理,就该当由荷官摇盅,你我在赌台随意下注,只赌大小,赢者尽得,同赢各分,同输各失。十局过后,筹码多者胜。”<r/> <r/> 罗飞羽沉吟道“也好。不过有两个问题。下注谁先谁后?十局后,筹码一样多怎么算?”<r/> <r/> “总管怎么说?”<r/> <r/> 球又踢到罗飞羽这边来。站在赌台对面的宁道奇,没有因为盛名和绝顶功力,就对罗飞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反而郑重其事,全力以赴。<r/> <r/> 罗飞羽提出的方案,如果有可供利用之处,宁道奇肯定会毫不客气地先选了。<r/> <r/> 故而他只能提出无懈可击的方案。<r/> <r/> “下注轮流先后,十局过后,筹码一样多,就一拍两散,道兄走道兄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彼此互不干涉。”<r/> <r/> 宁道奇微微一笑,点头道“好!”<r/> <r/> 罗飞羽伸手抓起三颗骰子,合在手中,然后伸出右手,握着拳,说道“道兄猜单双,猜中了,我先下注,猜错了,道兄先下注。”<r/> <r/> 周围围观众人,不少人都是在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可是尤楚红却只是微微蹙眉,摇头低低叹口气道“大道至简,能在牛鼻子老道眼前如此寸土必争,这个年轻总管的确不简单!”<r/> <r/> 她这是说给身边的独孤凤听的。独孤凤只是看着罗飞羽,却没有回应。<r/> <r/> 尤楚红转过头,瞥了独孤凤一眼,不由得微微摇头,叹息一声。<r/> <r/> 木台上,宁道奇哈哈一笑,没有犹豫,道“单!”<r/> <r/> 罗飞羽张开右手,里面赫然两颗骰子。<r/> <r/> <r/> <r/> <r/> 430 为难 <r/> 赌台,赌具,连同年青貌美的荷官,都是洛阳最大赌场祥福赌场所提供。祥福赌场的老板荣凤祥,也是洛阳城首富。<r/> <r/> 美女荷官摇盅手法娴熟多变,干净利落。摇盅呯然一声,落在赌台上,她对着宁道奇一伸手,邀道“请落注。”<r/> <r/> 宁道奇拈起一颗筹码,轻轻放在“小”上。在放筹码时,尾指在赌台上微微一划,似有若无。<r/> <r/> 罗飞羽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双耳却听得清清楚楚。在宁道奇尾指轻轻一划时,摇盅里的其中一颗骰子,轻轻地翻了个面。原本是四点,此时却变成了一点。这样三颗骰子原本是四三四,开大,现在却变成一三四,开小。<r/> <r/> 宁道奇动这个手脚,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但是却瞒不过罗飞羽的耳目。<r/> <r/> 罗飞羽不动声色,恍若未察,拿起一颗筹码,却凝立在空中,没有立即下注。<r/> <r/> 这第一局,他有后手优势。<r/> <r/> 他可以选择跟着宁道奇下注,这样最为简单,无论宁道奇怎么动手脚,两人都是同输同赢。<r/> <r/> 但是这样一来,下一局是他先下注,就没有这个后发优势。<r/> <r/> 只是略一沉吟,罗飞羽就有了计较,筹码落在赌台上的同时,就沉声喊道“大!”<r/> <r/> 与此同时,在他手指落在赌台上时,两道真气输出,一道轻柔,牵动着那颗骰子,翻个面,由一点变回成四点,另一道真气则迅猛一冲,掀开摇盅。<r/> <r/> 三颗骰子,正是四三四点数,其中一颗还在微微一晃,这才稳定下来。<r/> <r/> 荷官娇声喊道“四三四,开大!”<r/> <r/> 宁道奇双眼一缩,哈哈一笑道“总管好手段!”<r/> <r/> “道兄才是好手段!我只是学道兄的而已。”罗飞羽收回两颗筹码,毫不客气地说道,“道兄把玩和氏璧三年,可有什么所得?”<r/> <r/> 宁道奇笑道“总管消息倒是灵通得很。”<r/> <r/> “那是必须的。不然,我被人玩了,还不知道为什么,那岂不是很悲催。”<r/> <r/> “和氏璧乃有道者才能得之。总管以为如何?”<r/> <r/> “道兄乃是有道之人,天下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罗飞羽赞道,“我修的乃是玄门正宗功法,道家一脉,自然是跟道兄一样,也是有道之人!道兄如若不信,何不去江都问问那里的商贾百姓?”<r/> <r/> 围观的人一阵哗然。<r/> <r/> 如此把修道家功法与有道之人相提并论,如此自夸,也未免太过出人意料了些。<r/> <r/> 就是宁道奇,也是为之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r/> <r/> 罗飞羽所言所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志坚毅,不为外人所动。年纪轻轻,却修为过人,麾下兵精将广,如今又已经一统江南,称为名副其实的江南霸主。<r/> <r/> 治下州郡,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商贾穿梭往来,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盛世景象。<r/> <r/> 可是即使这般,如此自夸,也还是让人大出意外。<r/> <r/> 宁道奇苦笑摇头,拈起一颗筹码,说道“现在该总管先落注了。”<r/> <r/> 年轻荷官拿起摇盅,顺手一抄,三颗骰子在摇盅里翻滚,叮叮当当响成一片。<r/> <r/> 呯!<r/> <r/> 摇盅落地,荷官左手一摆,对罗飞羽说道“请落注。”<r/> <r/> “大!”罗飞羽下注,低喝一声。<r/> <r/> 宁道奇再次双眼微微一缩。<r/> <r/> 摇盅里三颗骰子,明明就是一三一,开小。可是罗飞羽却明知道点数,却还落注在“大”上。<r/> <r/> 这显然是有意为之。<r/> <r/> 宁道奇如也押大,不管开出来什么点数,两人同输同赢,这一局就相当于废了。可是他如若落注在“小”上,罗飞羽显然就还是有后着。<r/> <r/> 如此化解先发劣势,这倒也是个法子。<r/> <r/> 宁道奇心中暗赞,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落注。<r/> <r/> “开!一三一,开小!”荷官娇声叫道。<r/> <r/> 两人都押错了,按照规则,荷官收走两颗筹码。<r/> <r/> 围观众人再次一阵哗然。到了宁道奇这个境界的绝顶高手,竟然会押错?<r/> <r/> 怎么可能?!<r/> <r/> 独孤凤微微蹙眉,低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r/> <r/> “好手段!”尤楚红却低声赞道,“这个牛鼻子老道,倒也真能沉得住气!”<r/> <r/> 如今两局已过,宁道奇筹码只有八颗,罗飞羽却还有十颗。<r/> <r/> 第三局开始。<r/> <r/> 宁道奇落注在“大”上,离手时,微笑着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管请落注。”<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跟着宁道奇落注。<r/> <r/> 宁道奇原本是等着罗飞羽出手,可是罗飞羽却并不激进,而是很有耐心。<r/> <r/> 两人再次同时押错,荷官收走两颗筹码。<r/> <r/> “这一局,该总管先落注了。”宁道奇拈起一颗筹码,面带微笑。<r/> <r/> 荷官放下摇盅,看向罗飞羽,“请落注。”<r/> <r/> 罗飞羽手中把玩着圆形筹码,如同一枚金币,看着对面的宁道奇,却迟迟不落注。<r/> <r/> 宁道奇很有耐心。<r/> <r/> 终于,罗飞羽落下筹码,押在“小”上,跟骰盅里的点数一致。<r/> <r/> 现在该宁道奇落注。很奇怪的是,宁道奇竟然也拈着筹码,迟迟不落下。<r/> <r/> “怎么,道兄这是想到了什么?”罗飞羽问道。<r/> <r/> 他的双手,此刻就按在赌台上,十根指头曲起,指尖触着赌台。<r/> <r/> 宁道奇说道,“我是在想,总管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着实让我有些为难。”<r/> <r/> “道兄感到为难,也是正常的。毕竟慈航静斋强迫道兄所做的这个事,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言,也是违背道兄修道,讲究自然无为的天性。道兄感到为难,只是因为道心天性与强行履约之间的激烈争斗而已。”<r/> <r/> 宁道奇苦笑着摇头,叹道“总管还真是见缝插针。难道总管争霸天下,也是道心天性所驱使?”<r/> <r/> “当然。”罗飞羽毫不迟疑地答道。<r/> <r/> “可是刀兵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又如何能算得上是道心天性所为?”<r/> <r/> 罗飞羽晒然笑道“道兄此言差矣。昏君当道,天下不靖,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等习武修道之人,若不挺身而出,只顾自己逍遥事外,的确是道心天性,自然无为。但为拯救黎民百姓于倒悬之苦难之中,方是大道天性,自然无为而又有为!”<r/> <r/> “总管所言极是,故而慈航静斋才不惜放弃清修,出世入世,为天下人奔走,力求早日天下太平。”宁道奇说道。<r/> <r/> <r/> <r/> <r/> 431 强人所难 <r/> 罗飞羽大摇其头,正色道“慈航静斋如若真的只是秉持着天下早日太平的信念,就该全力支持我,早日一统天下。试问道兄,放眼天下,现如今还有哪路英豪能比我还要离还天下太平这个目标更近?”<r/> <r/> 宁道奇笑而不语。<r/> <r/> 罗飞羽接着说道,“说到底,慈航静斋只是放不下门户之见罢了。天刀宋缺率岭南宋家全力支持我,所以慈航静斋就要全力支持李阀,以压过天刀宋缺一头,保住慈航静斋执江湖牛耳的至高地位而已。就说和氏璧,道兄可知慈航静斋是何时得到和氏璧的?”<r/> <r/> “老道不知。”<r/> <r/> “是真的不知,还是知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分说?”罗飞羽追问道。<r/> <r/> 宁道奇摇头道“是真的不知。”<r/> <r/> 罗飞羽说道“和氏璧完璧归赵,终为秦所有。秦亡汉兴,三国混战,终归入晋,历经宋、齐、梁、陈,至文帝杨坚灭陈,和氏璧却不知所踪。现如今和氏璧重现人间,而道兄从慈航静斋借得和氏璧,已有三年之久,足可说明,在昏君杨广在位时,慈航静斋就早已经得到和氏璧。那么问题就在于,文帝杨坚灭陈,一统天下时,和氏璧何在?是在慈航静斋手中吗?”<r/> <r/> 围观众人都是听得鸦雀无声,不敢出声多嘴。<r/> <r/> 宁道奇也没有吭声。<r/> <r/> 罗飞羽呵呵一笑,接着说道“这个问题,道兄不妨去问问斋主。如若慈航静斋得到和氏璧的时日并不久,那当我没说。但是如若在文帝杨坚灭陈一统天下时,慈航静斋就已经得到和氏璧,却秘而不宣,那问题就大了。”<r/> <r/> 这只是个猜测,却句句攻心。如若果真如此,罗飞羽想说的,就是慈航静斋虽然打着为天下一统天平的旗号,其实却只是为着慈航静斋的一己私利着想而已。<r/> <r/>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道奇的一颗筹码,仍旧没能落下。<r/> <r/> 罗飞羽微微一笑道“道兄这局还继续吗?”<r/> <r/> “当然继续。”宁道奇落下筹码,跟罗飞羽一样,押“小”。<r/> <r/> 这么押注,就是等同于放弃这一局。<r/> <r/> 既然宁道奇如此,罗飞羽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底下围观的人,就看得一脸懵圈,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看到两人在台上谈笑风生,然后下注扎堆到一起,同输同赢。<r/> <r/> 足足到了第八局,仍是如此。罗飞羽手中的筹码,只有五颗,而宁道奇手头,就只剩下三颗,一直保持着两颗筹码的差距。<r/> <r/> 第九局开启,轮到宁道奇先下注,罗飞羽看着他问道“道兄这是故意放水吗?此局过后,我即使输上最后一局,也是平手。”<r/> <r/> 宁道奇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说道“那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r/> <r/> 直觉告诉罗飞羽,这个赌局不会这么简单。<r/> <r/> 可是这都已经到第九局了,他只需要跟着宁道奇落注,就是同输同赢,然后依旧保持着两颗筹码的差距。这样到了最终的第十局,哪怕他输了,那也是与宁道奇筹码相同,保持平手。<r/> <r/> 然而宁道奇看起来却是毫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是有意放水。<r/> <r/> 荷官开盅,两人全押错。<r/> <r/> 临近最终局,宁道奇却仍然面带微笑,在罗飞羽落注后,跟着他落下一颗筹码。<r/> <r/> 罗飞羽眉头紧蹙,在荷官开盅时,有些不解地说道“道兄输了。”<r/> <r/> “不,总管输了。”宁道奇伸手拈起唯一的一颗筹码,面不改色,微笑着说道。<r/> <r/> 宁道奇手里拈着唯一的一颗筹码,而在罗飞羽身前,却有三颗筹码。剩下的筹码,都在荷官身前,是两人下注后,都输了,就被荷官给收走的部分。<r/> <r/> 可是宁道奇说这话时,虽面带微笑,却是很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r/> <r/> 罗飞羽低头看着身前的三颗筹码,虽然没有伸手去拿起来,却探出一缕真气,触到三颗筹码的一瞬间,就发现问题所在。<r/> <r/> 这三颗筹码,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宁道奇给动了手脚。虽然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实际上却已经碎成齑粉!<r/> <r/> 只要稍微一动,甚至于风一吹,三颗筹码就会化作齑粉,随风飘散。<r/> <r/> 问题就在于,就在罗飞羽的眼皮子底下,宁道奇不动声色之间,就在拈起他那颗筹码的同时,把这三颗筹码给悄悄震成齑粉。如此举重若轻,恰到好处,罗飞羽都不由得不叹为观止。<r/> <r/> 罗飞羽抬起头,对着宁道奇拱手道“道兄果真是好手段!好!这个赌局是我输了,和氏璧的事我不掺和,慈航静斋愿意交给谁就交给谁!”<r/> <r/> 话音一落,罗飞羽转身就走。<r/> <r/> 宁道奇出声喊道“且慢!总管既然输了,就该依约,不要入城。”<r/> <r/> 罗飞羽站定,转过身来,哈哈笑道“道兄莫不是听错了?赌局约定的赌注,是如若我输了,我不掺和和氏璧的事。如若道兄输了,就把道兄的“散手八扑”给我一阅。如若平手,就一拍两散,各干各的事。”<r/> <r/> 宁道奇摇头道“总管此言差矣。总管既然输了,就该依约,不掺和和氏璧,就是不入城。总管既然想要入城,又如何能保证不掺和?”<r/> <r/> 罗飞羽淡然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赌局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我说不掺和和氏璧的事,那就是不掺和。道兄信也好,不信也好,那是道兄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r/> <r/> 他转身抬腿,可就在这时,一道沛然气势,自后而来,醇厚绵延,却又中正醇和,丝毫不显火燥之气。<r/> <r/> 罗飞羽凝立在场,缓缓转身,脸色凝重,看着宁道奇“道兄这是要强迫我留下?”<r/> <r/> “这是何苦来哉,”宁道奇柔声说道,“老道只是要总管依约,不入城罢了。”<r/> <r/> “不可能!”罗飞羽很坚定地说道,“我的赌注就是不掺和和氏璧的事!道兄如若想要仗势压人,明说就是,就不要在这里拿赌局说事!”<r/> <r/> 四周围观人群鸦雀无声,都在瞪大双眼,盯着木台上的两人,生怕漏过一丝一毫。那个美女荷官见势不对,早已经转身离开。她一跃下木台,就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就软倒在地。<r/> <r/> 宁道奇轻叹一声,道“既然总管如此说,那老道就厚着脸皮,在这里请总管留下。只要不入城,总管有何要求,老道都可以答应下来。”<r/> <r/> “不!”罗飞羽沉声道,“道兄想要我不入城,就只有杀了我!”<r/> <r/> “老道并无此意。”宁道奇苦笑着,连连摇头。<r/> <r/> <r/> <r/> <r/> 432 天刀九式 <r/> 话虽这么说,罗飞羽面临的气势压力,却丝毫不减。<r/> <r/> 他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一股磅礴的气息,分从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涌入,在腰际气海处汇聚,激荡,化作甘霖一般,散往四肢百骸。<r/> <r/> 转瞬之间,罗飞羽整个人气势,就陡然一变,身周的黏稠压力,也骤然一轻。<r/> <r/> 他保持着这般意境,脸上无悲无喜,眼神似有若无,看着宁道奇,说道“道兄这是逼着我出手!”<r/> <r/> 宁道奇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上下打量着罗飞羽,赞道“总管年纪轻轻,竟然就已达到天人交感、阴阳应象的武道之意境!这样,老道接总管的天刀九式,总管如若能越过老道,老道也就无力阻挡总管入城。如何?”<r/> <r/> 围观众人立时哗然。<r/> <r/> 能得到宁道奇如此赞誉,足以说明罗飞羽这个年轻的扬州总管,功力的确不凡。<r/> <r/> 可是宁道奇开出的这个条件,也着实令人骇然。他摆明就是只守不攻,任由罗飞羽施展天刀九式。而光凭守势,就能阻挡罗飞羽入城。这份自信和功力,就更是惊世骇俗了。<r/> <r/> 台下围观的众人,目光都集中在罗飞羽身上。他们想要知道,罗飞羽会不会接受宁道奇的这个约战。<r/> <r/> 即使是宁道奇只是守势,还是接他的九刀,可是面对的毕竟是宁道奇,天下公认的三大武学宗师之一,罗飞羽会应战吗?<r/> <r/> 刚才的赌局,罗飞羽在筹码多过宁道奇的情况下,竟然认输,众人看不清赌台上的情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也都能猜得到,宁道奇一定是动手脚了的。<r/> <r/> 罗飞羽保持着抬头看天的姿势,没有回头去看宁道奇,默然片刻,这才沉声说道“道兄和慈航静斋,为了区区一个和氏璧,还真是下了血本了。也好,既然道兄不顾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江湖声誉,执意要阻挡我入城,那我就见识一下道兄的高招!”<r/> <r/> 说话的同时,罗飞羽缓缓转身,恰恰在话音刚落时,他刚好转过身来,面对着宁道奇。<r/> <r/> 如此分毫不差,给人的观感如行云流水,暗含某种玄妙莫测的韵律。<r/> <r/> 宁道奇点头赞道“总管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实属难得。想当年,老道也只是年过不惑,才初窥天人交感之意。如若有得选择,老道更宁愿与总管坐而论道,而不是在这里动手。总管请!”<r/> <r/> 罗飞羽却站立不动,也没有拔刀,而是气势如常,没有任何变化,淡然说道“我的天刀九式,源自于阀主的天刀刀法。一刀,双飞,三杀,四面,五穷,六绝,七星,八方,九天,一共九式,请道兄指点!”<r/> <r/> 说话之时,他往前跨步,不多不少,一共九步,同时拔刀。话音刚落,他就正好到赌台前,隔着赌台,一刀劈了过去。<r/> <r/> 看不出门道的人,只会在心底里嘀咕,觉得这一刀平淡无奇,实在无甚稀奇之处。可是看得懂门道的人看了,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受。<r/> <r/> “好刀!”尤楚红坐在显眼处,毫不掩饰地赞道。<r/> <r/> 她紧盯着木台上的两人,双眼发亮。<r/> <r/> “凤儿看到了吗?这一刀,尽得宋缺天刀之神韵。若有意,似无意,出刀之时,在有意无意之间,无有意之刻意牵强,又不是无意之散漫无神。怪不得叫做一刀!果真就是一刀,却又后手无穷,刀法一展开,只要功力足够,刀刀连绵不绝,让对手无以为继!总管年纪轻轻,就有此刀法意境,宋缺在这个年纪,差之远矣!”<r/> <r/> 独孤凤双眼一眨不眨,看着罗飞羽施展天刀九式,听着祖母尤楚红的讲解,心里带着别样的思绪。<r/> <r/> 宁道奇果真是接招,而不是飘飞避开。<r/> <r/> 刀光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玄妙至极,看起来慢条斯理的,实际上却极快,如一道闪电般。可偏生罗飞羽这一刀的每个动作,都历历在目,清晰明了。如此迥异的两种观感,交织在一起,令人不辨真假,不知何为真,何为假。<r/> <r/> 宁道奇脸色变得凝重,须发飘扬,衣袂飘飞,真个如仙人一般。宽大袍袖倏然扬起,似缓实快,身体生出种种微妙玄奇的变化,整个人如同变得虚幻起来,不再是实体身躯,而是随时会融入到周围的空间之中。<r/> <r/> 左手拢在胸前,右手倏然从袖中探出,手指晶莹如玉,食指中指指尖合拢,以指为剑,扫向劈落下来的刀光。<r/> <r/> 砰!<r/> <r/> 一声闷响。<r/> <r/> 罗飞羽身形斜飞而起,宁道奇则恰好往后退开半步,抬头看着空中的罗飞羽。<r/> <r/> “咦?”宁道奇大感意外。<r/> <r/> 这一招反震之力,不但是连消带打,还能让罗飞羽所有后着无以为继。<r/> <r/> 可是现在,罗飞羽却出人意料地斜飞而起,身在空中,这不是宁道奇预料之中的情形。<r/> <r/> 这个时候,连宁道奇也不知道罗飞羽到底是无以为继,还是在借机酝酿接下来的刀招。<r/> <r/> 刀光再现,随着罗飞羽身形飞落下来,如同两片翅膀,左右开弓。<r/> <r/> “双飞!”罗飞羽一声低喝,加速下冲。<r/> <r/> 宁道奇仰着头,脸色凝重。不过他还是左手拢在胸前,没有出袖。<r/> <r/> 他这等若是以单手来接罗飞羽的天刀九式。<r/> <r/> 只是他的右手不再是指尖并拢为剑,而是五指灵动,幻化如两只小鸟,迎上两片翅膀一般的刀光。<r/> <r/> 电石火光之间,两只小鸟与刀光相接,一触即分。<r/> <r/> 罗飞羽身形如陀螺般,旋转着,自劲气漩涡之中,脱离开来。只是他不是被反震之力给抛飞,而是脚下踏着玄妙莫测的步法,身形忽左忽右,飘忽不定。<r/> <r/> 如若宁道奇能乘胜追击,也有一种无法锁定的感觉。事实上,宁道奇此时心中暗赞一声,盖因他锁定罗飞羽的劲气,竟然无法锁定罗飞羽的身形,而是如同遇上龙卷旋风,无法穿透。<r/> <r/> 一旁观战的尤楚红,更是双眼一缩,低声说道“好小子!”<r/> <r/> 独孤凤侍立在一旁,双眼紧盯着罗飞羽,心里却知道祖母为何会冒出这么一句来。虽然罗飞羽的步法身法,与家传的《碧落红尘》有些不同。但是神韵却是骗不过祖母的双眼的。<r/> <r/> 祖母这既是惊讶,也是感慨,自家的《碧落红尘》,竟然在一个外人手中推陈出新,而这个人还只是翻阅过一遍而已,并不是自幼修习!<r/> <r/> <r/> 433 无可阻拦 罗飞羽身形划过一道弧线,就由退转进,手中刀光再次大盛,虽然他的身形忽左忽右,捉摸不定,刀光是如一道匹练,直取宁道奇。 “三杀!”罗飞羽再次低喝一声。 话音刚起,他的身形陡变,气势也随之一变,凌厉至极,人刀合一,刀气合一,往宁道奇飞去。 “好小子!”尤楚红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下一杵,“前两招竟然只是这招杀招的引子,借力打力,三招叠加,这的确是尽得宋缺天刀精髓!” 刀光未至,凌厉劲气先到,宁道奇首当其冲,须发飘扬,衣袂飘飞,神情凝重,左手终于从宽大袍袖中探出,双手灵动,犹如小鸟在飞舞。 他踏前一步,飞舞的小鸟如同叽叽喳喳的,飞扑向迎面而来的刀光。 噗噗噗! 三声闷响,刀光与小鸟湮灭,罗飞羽身形倒飞而出,即使步法精妙,也足足退出十多步,这才停了下来,刀尖朝地,身躯微弓,蓄势待发。 宁道奇亦是退了三步,宽大袍袖,不再飘逸,而是带着几道缺口。 他抬起双袖,苦笑着说道“总管尽得宋兄天刀神韵,老道看来失策了。总管可要继续?” 罗飞羽缓缓提起绣春刀,点点头,说道“还有六刀!” 宁道奇双眼微微一缩,哈哈笑道“好!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能有此一问,当然是因为宁道奇认为罗飞羽已经后继无力,无法再战,所以才委婉提醒罗飞羽就此认输住手。 可是罗飞羽却丝毫不领情。三招叠加,罗飞羽的确是功力耗尽,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刀势展开,绵延不绝。 在宁道奇看来,罗飞羽这是强自硬撑着。他只是想不到,罗飞羽比他以为的,还要更为强悍。 退回站立的这么一会儿,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就屏息静气,晋入到当初修炼长生诀》时的混混沌沌境地,体内经脉与天地融为一体,从头顶的天灵穴,以及脚板底的涌泉穴,涌入的气息,一炽热如火,一冰凉如水,在腰际气海处汇聚,激荡,化作甘霖一般,涌进几近干涸的经脉。 这般状态,宁道奇即使双眼紧缩,也无法尽知。他只是能感觉到,罗飞羽身上的气息变化,不由得心中暗自惊奇。 就在这时,罗飞羽缓缓提起手中的绣春刀,动作极为缓慢,大有举轻若重之感。 “四面!”倏然之间,罗飞羽低喝一声,身形一晃,重新发起攻势。 就连宁道奇都暗自吃了一惊。 他想不通为何这么短短的一会儿,罗飞羽就能回过气来。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眼前所发生的,却让他不得不承认,罗飞羽的确是回过气来,神满气足,完全不像是无力为继的样子。 只是踏出一步,刀光就一分为二,就连罗飞羽的身影,也似是幻化成两个。 “好!”宁道奇叫声好,双手扬起,足不沾地般,身形飘飞,整个人就如一只大鸟,带着一群小鸟,迎上刀光。 流光如雪,轰鸣声如雷,呯呯响成一片。 两道身影在木台上,飘飞追逐,宁道奇兑现他的话,只守不攻,身影如大鸟,双手飞舞如小鸟,时而被刀光追,时而迎着刀光而上,聚散无形,变化万方。 到底是多少刀,没有人数得清,罗飞羽没有喊出招数,只见到刀光绵延不绝,攻势如涛如潮,一浪接一浪。 呯! 一声大响,罗飞羽身形倒飞而出。 这一次,他脚下踏着玄妙步法,绕了个大圈,身形再陡然加快,整个人就融入带刀光之中,如一道流光,带着萧杀寒意,凌厉异常,以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没入到宁道奇身影幻化而成的鸟群之中。 呯呯呯! 闷响声绵延不绝,响成一片。 鸟群如若受惊了一般,飘然飞散,流光却没有停留,越过宁道奇,冲下木台。 宁道奇在木台上显出身形,看着停下脚步的罗飞羽,神色间带着复杂的神情和几分惭色。 木台下,刀光也停了下来,罗飞羽站得笔直,看着台上的宁道奇,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润。 “总管这是……唉……”宁道奇长叹一声,“老道的确是看走了眼,九刀之约,无法阻挡总管入城,只是……” 罗飞羽身躯摇晃起来,往前一个踉跄,手中绣春刀杵地,支撑着他没有倒地,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总管!”两道身影疾奔过来,身法比起罗飞羽来,虽然要逊色一些,却足不沾地般,步法玄妙。 这正是云玉真和尤雨晴,在两人身后,宋玉致和宋智宋鲁,以及江都军高手,迅速上前来,护住罗飞羽的身后。 云玉真和尤雨晴左右扶持,罗飞羽站直身子,唰的一声,收起绣春刀,对着台上的宁道奇拱手道“异日有缘,再找道兄坐而论道!”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罗飞羽全赖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扶持着,才能站稳。由此可见,此战他虽然突破宁道奇的阻拦,却受伤不轻,代价不菲。 这还只是宁道奇只守不攻的结果。如果宁道奇全力施为,罗飞羽当然是毫无胜算。 在云玉真和尤雨晴的扶持下,罗飞羽坐进马车。在一众江都军和宋家高手的护卫下,径直入城。 一登上马车,罗飞羽就再也支撑不住,盘腿坐下。 跟进来的云玉真和尤雨晴对视一眼,均可看到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 宋玉致也在马车上,同样是满脸担忧。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罗飞羽此次伤势不轻。 蹄声轰鸣,大队人马护卫着这辆马车,径直入城,直奔城南的山城客栈。 这里是宋家在洛阳的产业,如今也是江都军在洛阳的落脚地。 马车直接驶进后院,停了下来。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对着三人微微一笑。就在三人稍微松了一口气时,他却张口吐出一口瘀血来,把三人吓得花容失色。 “不要紧,死不了。”罗飞羽嘴角还带着血沫,笑着打趣道,“天刀老人家果然没有骗我,到了他和宁道奇这种境界,看待我们这些人,就跟我们看普通的练武之人一样。境界上的天堑鸿沟,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不明白,就是说破嘴皮子,也还是不明白。”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可把宋玉致三人给急得不行。话音刚落,宋玉致就赶紧说道“别多说话,免得加重伤势。” 。 434 适逢盛会 <r/> 罗飞羽咧嘴笑道“没关系,伤势最严重的时候,是在停手的那一刻。劲气反震,震动脏腑而已。”<r/> <r/> “这……”宋玉致忧心忡忡。<r/> <r/> 罗飞羽劝慰道“也就三五天的疗伤工夫而已,不碍事。只是你们两个得日夜陪我疗伤才行。”<r/> <r/> 宋玉致紧蹙秀眉,甚是不解。<r/> <r/> 劲气反震,伤及脏腑,这是极重的伤势。没个三五个月的修养疗伤,轻则伤势难以痊愈,形成顽疾,重则功力尽失,称为废人。<r/> <r/> 可是此刻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还说只要三五天的疗伤工夫就可以。<r/> <r/> 而大抵习武之人,在疗伤时,尤为禁忌女色,可是罗飞羽这却要云玉真和尤雨晴日夜陪着他疗伤?<r/> <r/> 这也太过反常了些。可看罗飞羽的样子,又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说大话。<r/> <r/> 宋玉致尚未经人事,但是却是知道男女之事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与罗飞羽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些微妙,但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故而就更是显得不解。<r/> <r/> 如果是外人,或者是李密之子李天凡这个样子,她也就罢了,不会多加关心。只是如今,她在面对罗飞羽时,虽然也的确是没有多大的自主权,都是天刀宋缺的意思,也是宋家上上下下一致认为理所当然的。不过罗飞羽这个选择,至少比上一个,李密之子李天凡,更合宋玉致心意些。<r/> <r/> 所以她还是打从心底里,对罗飞羽的伤势很是关切,越是关切,也就越是不解。<r/> <r/> 可她又不好意思多问。<r/> <r/> 只能这么紧蹙着秀眉,紧抿樱唇,双眼中露出关切和担忧的神色。<r/> <r/> 罗飞羽解释道“内伤忌酒色,这个我是知道的。她们两个陪我疗伤,看起来的确是男女之事,其实不是。我修炼的《长生诀》,乃正宗的道家瑰宝秘法,可不是采阴补阳采阳补阴这些下三滥的功法所能相提并论的。这么说,你现在的确不好理解,不过等到时候了,你自然就能明白了。”<r/> <r/> 震惊,羞怯,先后浮上宋玉致三人的脸庞。<r/> <r/>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奇怪,为何我修炼的是《长生诀》。等我伤好了,再跟你们三个细说吧。现在先给我准备一桶热水,对外就说我在闭关,玉致代我处理一应事宜。”<r/> <r/> 下马车的时候,罗飞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搀扶下来的。<r/> <r/> 这足以说明,马车里盘腿而坐的这么一段时间,他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r/> <r/> 洛阳城里,传言像是长了翅膀的小鸟,满城飞舞。<r/> <r/> 但是一多半的传言,都是有关这位年轻扬州总管的。有些更是越传越离奇,说他能与宁道奇一战的。而有些,又说罗飞羽伤势沉重,危在旦夕。<r/> <r/> 几天来,扬州总管罗飞羽一直在闭关不出,仿若是间接证实他的伤势沉重一事。<r/> <r/> 没有人能知道他的伤势到底如何。<r/> <r/> 宋家在城南的山城客栈,戒备森严,防守严密。<r/> <r/> 有好事者和有心人想要探一探虚实,无一例外地,被护卫高手发现,不是见势不妙转身逃走,就是被杀,没有抓到一个活口。<r/> <r/> 后院小楼,罗飞羽卓立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苍茫,默然不语。<r/> <r/> 夜色下的后院,十分宁静。即使有人想要闯进来,喧闹声也只是从前院隐隐传来,影响不到这里来。<r/> <r/> 身后脚步声响起,云玉真的贴身婢女云芝上楼来,说道“禀总管,马车已经准备好了。”<r/> <r/> “好!”罗飞羽转过身来,“出发吧,今日的盛会,可不能错过了。”<r/> <r/> 云芝一身男装装扮,面容清秀,看起来就是富家公子的小书僮。<r/> <r/> 明日乃是新旧交替的大日子,也正是慈航静斋确定和氏璧归属的大日子。而今日所谓的盛会,乃是长白山王薄退出争霸天下之后,在洛阳最富盛名的青楼曼清苑大宴宾客,似乎是为明日的盛会大造声势。<r/> <r/> 罗飞羽闭关疗伤,今日大功告成,伤势痊愈出关,才得知宋玉致已经代表他去曼清苑赴宴去了。<r/> <r/>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场盛会。云玉真和尤雨晴也跃跃欲试,当即去改换男装,准备跟着罗飞羽一起去凑个热闹。<r/> <r/> 楼下,马车已经备好,云玉真和尤雨晴一身男装,十分俊俏。马车旁都是江都军中的高手护卫,看到罗飞羽下楼来,气定神闲,不由得个个大为惊讶,同时也颇为欣喜。<r/> <r/> 罗飞羽的伤势颇重,现在却不过五天的工夫,就伤势尽愈,身为江都军一员,当然是振奋非常。<r/> <r/> “诸位辛苦了!”罗飞羽对着大家点点头,说了一声,“出发吧!”<r/> <r/> 他还是坐马车。云玉真和尤雨晴虽然换上男装,仍然在马车里陪着他。一众护卫前后护卫,驶出出大门,沿着大街,直奔曼清苑。<r/> <r/> 夜色浓郁,曼清苑所在的东市,仍旧车水马龙,喧闹非常。<r/> <r/> 曼清苑大门富丽堂皇,很是气派。门前的大街,简直就像是庙会一样热闹。卖东西的小摊贩,看热闹的闲人,还有不少江湖人士,沿着大街挤挤攘攘,显然都是没法进到曼清苑里的。<r/> <r/> 一行人直接在曼清苑大门前,这才停下,有人上前去跟把门的大汉交涉,两名大汉疾奔进去,片刻之后,宋师道带着两人快步走出来,正是虚行之和白文原。<r/> <r/> “总管,你怎么来了?”宋师道愕然问道。<r/> <r/> 罗飞羽拱手哈哈笑道“这几天闷坏了,如此盛会,怎能错过。二兄神采飞扬,可是有什么好事?”<r/> <r/> 宋师道一愣,旋即爽朗一笑,“总管开玩笑了。先进去再说,好戏还没开始,各路人马就已经是剑拔弩张,各不相让。”<r/> <r/> 话音刚落,宋师道就转向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叹道“云帮主和雨晴姑娘穿上男装,可把我们这些粗野汉子都给比下去了,哈哈……”<r/> <r/> 在宋师道跟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寒暄时,虚行之和白文原上前来,见过罗飞羽后,虚行之悄声说道“场主也来了。”<r/> <r/> 罗飞羽恍然大悟,伸手悄悄朝宋师道指指,似笑非笑,悄声问道“二兄在招待她?”<r/> <r/> 虚行之和白文原面带微笑,连连点头。<r/> <r/> “原来如此!”罗飞羽哈哈一笑。<r/> <r/> <r/> <r/> <r/> 435 仇怨 <r/> 三人悄声说话,宋师道也能听得到的,可他就像是没听到似的,跟其他几个护卫高手寒暄几句,就带着众人步进大门。<r/> <r/> 曼清苑不愧是洛阳最大最负盛名的青楼,规模宏大,陈设富丽堂皇,令人咋舌。<r/> <r/> “知世郎”王薄大宴宾客的地方,是在后院的“听留阁”,由东西南北四座三层重楼合抱而成,中间园林广阔,达五十余丈,有小桥流水,中间是厅阁荷塘,通过半廊与四周重楼相通,彼此即区隔开来,又连成一个整体,处处都显示出不凡来。<r/> <r/> 四座重楼,每层均设置有十多个厢房,面向园林一侧,设置有窗格露台,这样厢房内的人如有兴致,可来到露台,对园林一览无遗。<r/> <r/> 宋师道带路,一行人步进中间的园林,穿过只剩下干枯荷梗的荷塘,往北厢重楼走去。<r/> <r/> 罗飞羽坠后半步,听虚行之低声解说此次来到曼清苑的宾客。<r/> <r/> 听留阁四座重楼,每间厢房,都是灯火通明,笑声不绝。中间的园林半廊,每隔数步就挂着宫灯,映得整个中园亮如白昼。再加上四周人声鼎沸,中园半廊人来人往,更显得气氛炽热沸腾。<r/> <r/> 这么一群人走进来,中园来往的人看到了,都不由得驻足细看。有人眼尖,一下子就认出宋师道身后的罗飞羽来,立时就有人转身快步进入重楼,显是去禀报去了。<r/> <r/> 刚刚到北厢重楼前,里面恰好走出一群人来,为首年轻公子衣着华丽,脸上却怒气冲冲,脸色十分难看。<r/> <r/> 在他身后,两人相貌相似,却高矮不同,年约四旬开外,难得的是两人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狮子鼻,甚是丑陋,皮肤上却透出一股诡异的铁青色,使人感到两人的武功功法必是颇为邪门。<r/> <r/> 双方相对而行,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一下子就堵在半廊廊道上。<r/> <r/> 罗飞羽扫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一个熟人来。<r/> <r/> “哼!原来是罗总管!李某的未过门妻子,何时就成了罗总管的代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年轻华服公子冷哼一声,冷笑着高声说道。<r/> <r/> 原来这位就是李密的儿子李天凡,也就是与岭南宋家有秘密婚约的家伙。只要李密攻入洛阳,岭南宋阀就把天刀宋缺的幼女宋玉致嫁给李天凡。<r/> <r/> 只是如今,李密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声势更是一落千丈。别说攻入洛阳,就是夺回荥阳,都力有未逮。<r/> <r/> 是以这个秘密婚约,早已没有任何意义。<r/> <r/> 再说了,现在天下皆知,岭南宋阀已是倾力支持罗飞羽,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宋玉致嫁给扬州总管罗飞羽,却是路人皆知的事。<r/> <r/> 李天凡带着一大帮子人,从北厢重楼里出来,似乎是专程去找宋玉致的麻烦的,看他脸上怒气冲冲,可想而知在宋玉致那里,他没能讨得个好来。<r/> <r/> 现在他恰好遇上罗飞羽,这股怒气,一下子就全倾泻在罗飞羽的身上来。<r/> <r/> 罗飞羽抬头一扫,微微笑道“咦?怎么没看到俏军师沈落雁?”<r/> <r/> 宋师道则是脸色一沉,低声喝道“李公子请自重!”<r/> <r/> “自重?”李天凡冷笑着说道,恨意满满,“宋家的婚约,莫非想要悔婚不成?!”<r/> <r/> 罗飞羽踏前半步,哈哈笑道“要是俏军师沈落雁随行,她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嚣张跋扈。可惜啊,跟着你的这些人,要么蠢,要么坏,竟然就任由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自打李密的脸面。”<r/> <r/> “你……”李天凡怒发冲冠,脸色都变成了绛红色。<r/> <r/> 在他身后的两人,分左右踏前一步,同声大喝一声“好胆!”<r/> <r/> “这两位是什么人?”罗飞羽回头问道。<r/> <r/> 虚行之笑答道“这两位符师傅一名真,一名彦,在长白山一带倒是闯出些名堂。只是惹上知世郎王薄,在长白山待不下去,投奔李密,托庇至今。”<r/> <r/> “哦,原来是号称长白双凶的两位符师傅!久仰大名!幸会!幸会!”罗飞羽抱手说道,看起来甚是有礼貌,语气中却毫无尊敬之意。<r/> <r/> 符真、符彦脸色一沉,气势勃发,倒是有几分真功夫。<r/> <r/> 罗飞羽和宋师道首当其冲,却都没事人似的。<r/> <r/> 罗飞羽更是貌似甚为讶异,说道“两位符师傅这是想动手吗?今晚是知世郎王薄大宴宾客,你们两个还敢大摇大摆地前来,知世郎王薄碍于主人情面,不便出手,削了李密的脸面。但是你们两个一动手,他就是再有涵养,只怕也容不得你们两个了!”<r/> <r/> 中园里这么一闹腾,四周重楼厢房立时人影幢幢,不少人在窗格露台现身,居高临下地旁观。<r/> <r/> 符真和符彦同时冷哼一声,虽然脸色甚是难看,却不约而同地气势一收,显是颇为顾忌知世郎王薄。<r/> <r/> 罗飞羽抚掌笑道“这才乖嘛!你们两个跟着李公子,没错,就是蠢,竟然任由李公子自讨没趣,自打李密的脸面。”<r/> <r/> “哼!罗总管信口雌黄,不怕天下人耻笑?”<r/> <r/> 罗飞羽看着说话的南海派派主梅洵,淡然道“两位符老师是蠢,至于梅派主你么,那就是坏了。吃着碗里的,却想着锅里的,脚踏两只船。你恐怕是巴不得李公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丑,这样你就可以更心安理得地去为新主子效力了。”<r/> <r/> 梅洵勃然大怒,伸手指着罗飞羽,怒喝一声“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r/> <r/> 罗飞羽哈哈大笑,却不理会梅洵,转向李天凡,说道“李公子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了,你父亲李密现在自顾不暇,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个所谓的婚约,他都没脸面再提起来,也只有你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 <r/> “你……我要杀了你!”李天凡怒极,拔出佩剑,往前踏上一步。<r/> <r/> 可是他却没能冲上前来,而是被符真和符彦从左右拉扯住,动弹不得。<r/> <r/> 罗飞羽拿眼瞅瞅符真和符彦,讶然道“两位符师傅并没有蠢到家嘛!你们要是让李公子冲上来杀我,李密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r/> <r/> 他这倒不是说大话,而是真心话。要是李天凡真个儿冲上来动手,他有把握几招之内就杀了李天凡。<r/> <r/> <r/> 436 好手段 <r/> 可惜李天凡却被符真和符彦给拉住了。<r/> <r/> 李天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地瞪着罗飞羽,胸膛起伏,像极了想要扑上来的恶狼,却又不敢,更不甘心。<r/> <r/> 就在双方僵持在这里时,东侧重楼里有个声音响起“总管大驾光临,幸甚幸甚!知世郎去迎候尚秀芳大家,李公子和两位符师傅请给主人一点面子,有什么事到苑外再处理吧。”<r/> <r/> 这个人的声音很是特别,带着一股无限的沧桑之感,却中气十足。语气虽然甚是温和,却锋芒暗藏,不动声色之间,就厘清事情原委,警告李天凡和符真符彦兄弟的意味,溢于言表。<r/> <r/> 罗飞羽打了个哈哈,转身对着东侧重楼三楼顶层发声的厢房,拱手道“欧阳前辈处事,总是如此令人叹服!待会儿晚辈一定要过来,敬知世郎和欧阳前辈一杯!”<r/> <r/> 发声的正是欧阳希夷,与知世郎王薄交好,跟王世充关系也非同一般。罗飞羽是在东平郡大儒王通的生日宴会上,见到欧阳希夷一面,是以对他的声音印象甚为深刻。<r/> <r/> 那一次,罗飞羽首次得见石青璇,听过石青璇天下无双的萧音,还为寇仲和徐子陵解围,与东溟公主单婉晶结怨。宴会之后,以一招妙手天成的刀法,气走奕剑大师傅采林的弟子傅君瑜,逼得跋锋寒不再好出手。<r/> <r/> 只是如今天下情势大变,当日罗飞羽见到的几人,魏征如今在李密麾下效力。沈乃堂跟随乃兄沈法兴依附罗飞羽,成为罗飞羽的部属。<r/> <r/> 欧阳希夷哈哈大笑,声震听留阁,“总管客气了。老夫方才尝与仲淹谈及总管,当日一见,如今总管已是名震天下。”<r/> <r/> “原来王老也在,那晚辈更要过来敬上一杯!”罗飞羽拱手说道。<r/> <r/> 王老就是王通,天下闻名的大儒,字仲淹。李天凡越听就越不是个滋味,目光阴狠,狠狠瞪罗飞羽几眼,一挥手,转身往左侧半廊通道走去,铁青着脸道“走!”<r/> <r/> 罗飞羽一行进入北侧重楼,宋师道显得有些情绪不佳,虚行之则跟在罗飞羽身后,低声问道“总管说南海派派主梅洵脚踩两只船,这是为何?”<r/> <r/> “梅洵已经投靠李元吉。”罗飞羽随口答道,“我还以为他已经率南海派离开李密,原来他还没有。”<r/> <r/> “原来如此,这个梅洵,倒是好手段,瞒着李密做出这等事。”<r/> <r/> “嗯,也许李密是故意为之的呢?这样李密也能为自己留条后路啊。”罗飞羽答道。<r/> <r/> 两人低声问答,丝毫不顾及周围不时有婢女行人来往,人多嘴杂。宋师道回过头来,甚是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丝毫没有想到,两人这是故意为之的。<r/> <r/> 这些猜测的消息传出去,完全就是震惊天下的大消息。如果李密真有此心,与李密为敌的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以及河北夏王窦建德,还有四周的那些依附李密的势力,会作何感想?<r/> <r/> 北侧重楼三楼顶层正中厢房,足足有寻常三间厢房那么大。罗飞羽一行进来,里面的人立即就停下说笑,看了过来。<r/> <r/> “原来是总管到了。”宋智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伸手介绍道,“这位是飞马牧场商秀珣场主,二执事柳宗道,三执事许杨,都是熟人。”<r/> <r/> 罗飞羽满脸笑容,见过商秀珣三人。<r/> <r/> 商秀珣也是身穿男装,面如冠玉,看着罗飞羽,欲言又止。<r/> <r/> 宋师道陪坐在商秀珣身边,说道“场主来洛阳,一来是此次盛会,二来是为了飞马牧场的生意。”<r/> <r/> 二执事柳宗道接过话头,“二公子所言极是,此次塞外各族均有派人齐聚洛阳,飞马牧场是想要跟他们买些良种牧马。”<r/> <r/> “这是个好机会!”罗飞羽赞道,“塞外各族都有人来,具体是哪些人?”<r/> <r/> “总管还不知道?”商秀珣甚是惊讶,问道。<r/> <r/> 罗飞羽苦笑道“我还没进城,就被宁道奇前辈拦下,然后一直在疗伤,今日才有空闲出来赴会,还真不知道。”<r/> <r/> 云玉真脆声答道“知世郎王薄今日大宴宾客,其中原因之一,就是铁勒族有“铁勒飞鹰”之称的曲傲,接受吐谷浑王伏允之子伏骞的挑战。吐谷浑与铁勒族乃是死敌,到了中原,仍不肯放过对方。”<r/> <r/> “东西突厥,契丹,室韦,靺鞨,高句丽,都有派人来?”<r/> <r/> “是,”云玉真答道,“突厥的突利,据传誓要斩杀突厥马贼跋锋寒。契丹王子窟哥,室韦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兄弟,靺鞨拜紫亭,高句丽盖苏文,据说高句丽奕剑大师的亲传弟子傅君瑜也来了。”<r/> <r/> 这么一说,相当于塞外草原上的大一点部落势力,都有派人来到洛阳。<r/> <r/> 宋智对着商秀珣笑道“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盛会,场主眼光独到,大有作为。”<r/> <r/> 罗飞羽点头附和道“场主秀外慧中,适逢其会,大有可为。只是曲傲为何会接受伏骞的挑战?他看到我来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找我的麻烦。”<r/> <r/> “总管为何这么说?”商秀珣问道。<r/> <r/> 宋师道适时插进来解释道“总管杀了盘踞九江的铁骑会会主任少名。任少名实则就是曲傲之子,是铁勒王打入中原的一颗钉子,可惜被总管给连根拔起。”<r/> <r/> 商秀珣转头瞥了宋师道一眼,转向罗飞羽说道“你杀了曲傲的儿子,他肯定会找你的麻烦……”<r/> <r/> 话音未落,厢房外响起一把粗豪的声音“刚才到的可是被宁道奇揍出卵子的那个劳什子总管?”<r/> <r/> 这个粗豪的声音不是在厢房门外说的,而是从西侧重楼里传来,明显就是针对罗飞羽而来的。虽然说得很流畅,却带着一股子咬文嚼字的味道,明显不是中原汉人。<r/> <r/> 罗飞羽微笑着说道“看,果然来了。”<r/> <r/> 他只是这么对着商秀珣笑着说上一句,没有自己去搭理这个人的挑衅。他带来的护卫高手,个个脸色一沉,秦超文却是脾气火爆的齐鲁大汉,对着厢房门外粗声喝道“刚才是哪里来的劳什子野杂种,在那里大放厥词?!”<r/> <r/> <r/> <r/> <r/> 437 乱斗 <r/> 南侧重楼里,却响起另一个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刚才大放厥词的,可不是什么劳什子野杂种,而是曲傲的第三个徒弟儿,名叫庚哥呼儿是也。”<r/> <r/> “咦,兄台高姓大名,怎么对曲傲老贼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明白。”白文原像是在轻言细语一样,却是以真气灌注说话,整个听留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r/> <r/> 众人哄然大笑。<r/> <r/> 那人大笑声冲天而起,很是豪迈地答道“本人邢一飞,乃伏骞王子的首席先锋将。曲傲老贼惯常偷鸡摸狗,手下的徒弟儿一个个都是贼眉鼠眼的,在下不摸清楚,如何能捉贼哩。刚才说话的,可是净剑宗的白文原白兄?久仰大名!幸会幸会!”<r/> <r/>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起来。即使是一向稳重的宋智,也不由得莞尔,在他身旁的小妾柳倩,也是身着男装,此时笑得滚在宋智的怀中,花枝乱颤。<r/> <r/> 商秀珣和宋玉致忍俊不住,却又不能像这些粗豪汉子那样,笑得肆无忌惮。<r/> <r/> 罗飞羽乐不可支。白文原在笑声中,却仍然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说道“原来邢兄是跟着伏骞王子捉老贼打小老鼠的。在下白文原,与秦兄一样,都是总管的马前卒。”<r/> <r/> “哈哈哈……”邢一飞哈哈大笑,“秦超文秦兄可是猛将,在下可是佩服得很。两位竟然都只是总管的马前卒,可知总管是何等的英雄了得!”<r/> <r/> 话音刚落,有人冷哼一声道“白文原,你竟然还没死么?好!很好!”<r/> <r/> 白文原脸色一沉。罗飞羽对白文原道“这是安隆在替毒蛛朱媚在出头。”<r/> <r/> “我当然还没死,”白文原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杀气,“安隆你勾搭上朱媚,害死我亲族子弟一千零八十六人!你身上的肥肉,足够割下一千零八十六块来!”<r/> <r/> 这是一股滔天恨意,对白文原来说,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r/> <r/> 而现在白文原却是扬州总管罗飞羽的马前卒,在这样的场合,却能与秦超文一唱一和,代罗飞羽出声,可见他甚得罗飞羽的信任和器重。<r/> <r/> 一旦罗飞羽一统天下,这股仇恨,就会让安隆和朱媚无处可以藏身。<r/> <r/> 安隆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再出声挑衅。<r/> <r/> 西侧重楼里,却有另外一个略带着阴柔的声音响起,哈哈大笑着,说道“安老板果真是好手段!咱铁勒人就敬重这样有血性的汉子!”<r/> <r/> 邢一飞反唇相讥,“长叔谋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哩。也对,人以群聚,物以类分,你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也就只配结交这样的滥杀无辜之人!”<r/> <r/> “邢兄此话差矣。江湖之上,战场之中,如何是滥杀无辜。”<r/> <r/>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哑然失笑,对着虚行之说道“这个梅洵,还真是咽不下刚才的那口气。”<r/> <r/> 邢一飞沉声问道“来者何人?”<r/> <r/> 虚行之苦笑着回应罗飞羽,这个场合,他的功力,就没法参与其中。白文原正要出声,秦超文抢先一步,哈哈笑道“邢兄可知道这位南海派派主梅洵的拿手绝活?”<r/> <r/> “秦兄请赐告。”邢一飞哈哈一笑。<r/> <r/> “脚踩两只船的功夫,可是精妙绝伦啊。梅派主这是准备把南海派的绝活儿发扬光大,来个脚踩三只船吗?”秦超文一本正经地说道。<r/> <r/> 众人轰然大笑,邢一飞的笑声尤其响亮,附和道“这门绝活,可真是叹为观止。可惜曲傲老贼的这艘船,眼看着就要船毁人亡了,那岂不糟糕。”<r/> <r/> 云玉真在罗飞羽身边,低声解释道“秦将军在东海时,李密一再派人前去胁迫,这个梅洵就是其一。李将军及麾下众将,对李密及梅洵等人,早就忍无可忍了。”<r/> <r/> 罗飞羽点点头,笑得十分畅快,看向秦超文,竖起大拇指。<r/> <r/> 正主儿都还没露面,各自的大将在这里隔空斗嘴,谈笑间,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热烈。<r/> <r/> 其他宾客,虽然没有出声,却也乐得在一旁旁观。<r/> <r/> 梅洵怒急,暴喝一声“秦超文,可敢出来受死!”<r/> <r/> “梅派主也太不守规矩哩。你想找死,也不用这么着急。今日可是曲傲老贼伏首的大日子,既然曲傲老贼迟迟不现身,长叔谋你出来受死,也是一样。”<r/> <r/> “哼!伏骞小儿可是等不及,想要早死早托生?”这个声音冷哼一声,如同是在众人耳朵边一样,显是功力比之刚才出声的众人,要更胜上一筹。<r/> <r/> 曲傲终于率先沉不住气,发声现身。<r/> <r/> 罗飞羽故作惊奇道“咦,这位可是号称铁勒飞鹰的曲傲曲老师?大盗之名,可是如雷贯耳啊。”<r/> <r/> 哈哈哈……<r/> <r/> 一阵豪迈的笑声冲天而起,震得四周嗡嗡作响,伏骞大笑道“总管都能得闻曲傲你的大盗之名,你今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r/> <r/> 这两句一唱一和,直扣曲傲大盗之名,这可不是在恭维,而是在无情地奚落。<r/> <r/> 正主儿出面了,邢一飞也好,秦超文和白文原也好,都很识趣地默不作声。<r/> <r/> 梅洵却在此时连声冷笑,插嘴道“什么总管,鸡鸣狗盗之辈罢了!”<r/> <r/> 秦超文哈哈一笑道“梅洵,你不要脸面,李密还要脸面哩。你想找死,秦某很乐意成全你!”<r/> <r/> 邢一飞又哈哈大笑着附和道“秦兄豪气冲天,在下敬秦兄一杯。听说李密想谋害瓦岗军大龙头自立,却以败退逃窜而告终,此言可真?”<r/> <r/> “千真万确!”东侧重楼厢房有人抢先应道,“李密勾结突厥,与“双枪将”颜里回和“悍狮”穆铁雄,还有祖君彦,暗算大龙头。大龙头伤势未愈,隐忍不发,如不是总管仗义出手,为大龙头疗伤,李密就要得手了。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密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了!”<r/> <r/> “一派胡言!”一个雄壮的声音冷哼一声,暴喝如雷,“单雄信,你再如此不知死活,老子叫你回不了荥阳!”<r/> <r/> 刚才那个声音正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麾下大将单雄信,与邴元真合称为左右先锋将,甚得翟让信任。<r/> <r/> 自李密与翟让内讧火拼之后,瓦岗军一分为二,都元气大伤。翟让麾下,也就只有大龙头府总管屠叔方,首席谋士王儒信,以及左右先锋将单雄信和邴元真,可堪重用。<r/> <r/> 如若不是扬州总管罗飞羽派大将秦叔宝和程咬金屯重兵于彭城和下邳,与瓦岗军互通有无,钳制着李密,翟让的日子就会更难过。<r/> <r/> 单雄信冷笑着道“颜里回你也算是个人物,怎么?敢做却不敢当?!”<r/> <r/> <r/> 438 不忘初心 <r/> 秦超文哈哈大笑“要是敢作敢当,也就不会与李密一起暗算大龙头了!单兄以为然否?”<r/> <r/> 单雄信答道“秦兄所言极是!总管尝言李密麾下尽是些骄兵狂将,做的却是鸡鸣狗盗之事,勾结突厥,谋害大龙头,祸乱中原,所作所为,实为世人所不齿!”<r/> <r/> “说得好!秦某敬单兄一杯!”秦超文拍案而起,大喝一声。<r/> <r/> 单雄信在东侧重楼厢房里,大声应和,两人真的隔空对饮,哈哈大笑,甚是豪迈。<r/> <r/> 听留阁里,气氛热烈,局势却是混乱不堪。<r/> <r/> 原本只是铁勒曲傲、吐谷浑伏骞和扬州总管罗飞羽三方之间的唇枪舌战,现在李密和瓦岗军大龙头翟让手下大将也加入进来,局势就更是混乱不堪。<r/> <r/> 轰然热烈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在下祈八州,今次知世郎在听留阁举行英雄宴,一切安排打点,全由老夫负责。王公已迎候尚秀芳大家到,诸位消停些,以免伤了和气。”<r/> <r/> 可是没有人理他。<r/> <r/> 话音未落,就有人沉声问道“在下刘黑阀,乃夏王麾下马前卒。请问秦兄,贵主李子通乃东海霸主,为何会依附于总管呢?”<r/> <r/> 刘黑阀问得很是客气,可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就带着几分挑事的意味。<r/> <r/> 秦超文沉声答道“刘兄问得好。李大将军做出如此决断时,召集我等商议。他率我等起兵,转战八方,是为天下人做表率,反抗暴君,拯救万民,还天下太平!可自昏君一死,天下群雄并起,反倒事与愿违,刀兵不断。如今总管一统江南,还天下太平指日可待。李大将军舍弃私利,不忘初心,当然是依附总管为佳。”<r/> <r/> 这番应答,有理有节,十分得体,竟然让刘黑阀一时无言以对,令得整个听留阁都鸦雀无声。<r/> <r/>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在李阀入主关中之时,扬州总管罗飞羽初定襄阳,立即就尽起大军,肃清巴陵萧铣和鄱阳湖林士弘。如此重压之下,盘踞余杭的沈法兴,乃至于盘踞东海的李子通,唯一的出路,就是归降,不然就只有被江都军强力清扫的份儿。<r/> <r/> 可是秦超文的这番话,却把无奈归降,说得大义凛然,令人无可挑剔。众人都以为,秦超文只是李子通麾下的一员猛将,却不曾想,他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有见地的话来。<r/> <r/> 偌大的厢房里头,罗飞羽和众人都不约而同朝着秦超文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赏。<r/> <r/> “好一个舍弃私利,不忘初心!”单雄信拍案赞赏,“单某敬秦兄一杯!”<r/> <r/> 云玉真眉头微蹙,不由自主地看向罗飞羽,与此同时,虚行之则是面露微笑,低声说道“总管,大龙头看来有心思了。”<r/> <r/> 罗飞羽点点头道“如若李密籍由梅洵与李阀眉来眼去,大龙头的确得有所应对才对。这是好事,你不妨多加留心。”<r/> <r/> 虚行之点头应下。<r/> <r/> 一旁的宋智与宋鲁对看一眼,心里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地想到,让宋家军融入到江都军的事,该加快推行了。如若瓦岗军大龙头翟让都有心依附,江都军再得荥阳,就分东西两路,逼近洛阳,只有一步之遥。<r/> <r/> 如此态势,再让宋家军成为江都军里独立的一支队伍,就甚是不合时宜,弊大于利。<r/> <r/> 飞马牧场的场主商秀珣,二执事柳宗道,三执事许扬,心里也是一震,旋即就大感欣慰。虚行之能得罗飞羽如此信任,进入到核心层,还能为罗飞羽出谋划策,这对飞马牧场是绝对的好事。<r/> <r/> 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再加上罗飞羽委任冯歌镇守竟陵,这样一来,飞马牧场就更是可以安心了。<r/> <r/> 二执事柳宗道想的就更深一层。这几天来,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宋师道对场主商秀珣十分上心。如若场主能与宋师道结为天作之合,而江都军又能夺得天下,那简直就是……<r/> <r/> 画面太美,二执事柳宗道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笑意满满。<r/> <r/> 厢房外,倏然安静了下来。不停有人在低声说着“尚秀芳大家到了!”<r/> <r/> 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因为尚秀芳的到来,而烟消云散。<r/> <r/> 不少人都到厢房的露台处,往外张望。<r/> <r/> 丝竹声响起,悠扬悦耳,整个听留阁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侧耳细听。<r/> <r/> 尚秀芳的歌声如天籁之音,自天际传来,飘渺而又真切,直钻入耳朵深处,传遍全身各处,令人全身毛孔都为之一震,只觉得心旷神怡,舒坦而又不萎靡,振奋而又不激烈,每一处吐词,每一个音符,都是如此恰到好处,极为适宜。<r/> <r/> 一曲既罢,余音缭绕,听留阁里,万耐俱寂。然后所有人就像是同时回过神来似的,喝彩声冲天而起,气氛热烈。<r/> <r/> 罗飞羽这还是首次听闻尚秀芳的歌喉,一听之下,这才真真切切明白过来,为何尚秀芳一届弱女子每到一处,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黑道巨擎,巨富商贾,对他都是礼遇有加,从没人敢对她用强,而是各施手段,投其所好,以求获得她的青睐。<r/> <r/> 如若尚秀芳真的如传言所说那样,不懂武功,那她的这个歌喉,就真的是天赋,甚是了得。<r/> <r/> 掌声经久不息,东侧重楼顶层厢房里,知世郎王薄声音苍老,语带唏嘘,感慨万千“秀芳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来来来,秀芳且入座。今日各路英豪齐聚,无人不为秀芳所折服。”<r/> <r/> 尚秀芳的声音就很轻柔,弱不可闻。不过罗飞羽运功于耳,还是很轻松自如地听到尚秀芳说道“王公过奖了。唉,秀芳一向不喜打打杀杀的,可是刚才听了几句,各路英豪都是争雄斗胜,喊打喊杀的,秀芳还是回避的好。”<r/> <r/> “这……”知世郎王薄很是有些为难,人是他请来的,一文一武,堪称盛事。可是尚秀芳要走,这就难办了。<r/> <r/> 尚秀芳一旦决定的事,即使是知世郎王薄,以及欧阳希夷这样的武林名宿,还有王通这样的当世大儒,也都束手无策。<r/> <r/> 伏骞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虽然响彻整个听留阁,却毫不刺耳,反而带着几分温和,说道“秀芳大家不喜打打杀杀,在下和曲傲之间的生死恩怨,就留待日后解决,今日只是切磋切磋,曲傲,你意下如何?”<r/> <r/> “秀芳大家之令,莫敢不从!”曲傲老神在在,淡然答道。<r/> <r/> 尚秀芳说道“既如此,秀芳谢过王子和曲老师。只是总管为何不吭声哩,可是见到秀芳,就不屑于说话哩?”<r/> <r/> <r/> <r/> <r/> 439 影子刺客出手 “哪是啊……”罗飞羽当即叫起撞天屈来,如同尚秀芳就在他身边说话一样,“没得秀芳大家发令,我是不敢吭声啊。” 尚秀芳噗嗤一声,笑出声,说道“总管雄辩滔滔,如此疲赖,甚是可恶哩。” 话虽这么说,似是指责甚重,可是能听得到尚秀芳声音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尚秀芳这是在跟扬州总管罗飞羽调笑无忌,就像是老相识一样,关系非同一般。 所有人都是心中暗自称奇,不知道尚秀芳与罗飞羽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即使心里很是羡慕嫉妒恨,也没有人真个儿表现出来,而是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就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罗飞羽站起身来,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这个误会大了,我……还是来当面跟秀芳大家道个不是才是……” “这才对了哩,”尚秀芳笑得很开心,“宋二叔三叔都在?秀芳入输巴蜀,得宋三叔照拂甚多,还未道谢,我还是过来拜见二叔三叔。” 众人恍然大悟,以为明白了尚秀芳和罗飞羽之间的关系,以为是因为岭南宋家的缘故。 但是宋智、宋鲁、宋师道和宋玉致都知道,这只是尚秀芳的借口而已。 罗飞羽没有大大咧咧在厢房里等着,而是下楼到中园,上到东侧重楼三楼顶层厢房。 见到罗飞羽出现,尚秀芳满脸愕然,旋即满脸笑容,伸手掩嘴轻笑道“总管怎的来得这么快?”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要敬几位前辈一杯,上门来相迎,这样方才显得出我的诚意啊。” “算你哩。”尚秀芳大眼睛妩媚动人,笑意盈盈。 这间厢房也很是宽敞,不过人就少多了。 知世郎王薄看起来并不老,长相儒雅,倒不像是曾经称雄长白山的一方霸主。欧阳希夷笑呵呵的,须发净白,看着罗飞羽,连连点头说道“总管气势沉凝,气度不凡,好!好!” 王通接过话头,说道“当日寒宅一唔,时光荏苒,总管已然一统江南,老朽甚是欣慰。” 欧阳希夷和王通对罗飞羽的观感甚佳,说得也很客气。尚秀芳就很是惊讶问道“总管还曾去过王老宅邸?” 王通点头应道“正是。只是那时老朽还不知道总管的身份。如不是那个突厥马贼跋锋寒去而复返,回来闹事,总管也就不会现身。惊艳一刀,震住场面,不然,老朽那天也就要动刀动枪了。” 欧阳希夷连连点头,示意王通此言不假。那次他也是亲历之人。也是印象深刻。 尚秀芳大眼睛扑闪闪眨着,娇声道“秀芳虽然才刚刚回来,却可是听过不少总管的趣事,唉,以理服人,能把雄辩滔滔说得如此坦然,也只有总管这般皮赖之人了。三位前辈稍候,秀芳去拜见宋二叔三叔,去去就来。” “秀芳自便!”王薄连声说道。 三人年龄身份都很是了得,却都站起身来,把尚秀芳和罗飞羽送到门口,目送两人沿着廊道往楼梯口走去,这才转身回到厢房。 尚秀芳芊芊素手牵着罗飞羽的衣袖,俏脸含笑,转头问道“总管如今身份不一般,怎的一个人就来了?不怕有人对总管不利?” 罗飞羽笑答道“有秀芳大家在身旁,谁敢出来自讨没趣的。” 可就在话音未落时,罗飞羽左手突伸,搂住尚秀芳的倩腰,右手拔刀,一刀劈向身右侧的厢房房门。 恰在此时,厢房房门呯然一声,碎裂成无数碎片,朝罗飞羽和尚秀芳两人激冲而来,如同支支利箭。 尚秀芳尚未来得及惊呼出声,身子骤然一轻,被罗飞羽搂在怀中,护得严严实实。 绣春刀刀光大盛,犹如铰刀,激射而来的碎片,碰上刀光,就被搅成齑粉,无声无息。 激射而来的碎片中,一点寒芒混杂其间,十分阴毒。厢房里灯火全灭,一片漆黑,一道黑影似有若无,与厢房里是黑暗阴影融为一体。 呯! 一声闷响,绣春刀搅碎碎片,刀光飞起,正正劈中那道寒芒。 劲气迸射,嗤嗤作响。 啊!尚秀芳惊呼出声,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正是罗飞羽借着反震之力,跃出廊道,往中园落去。 这里是三楼,高不过数丈。这点高度,对罗飞羽来说,完全不是个事。 那点寒芒一退,旋即追了上来,廊道上的宫灯,在劲气迸射时,就已经熄灭。刺客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竟然追杀出来,跟着一跃而下,悍勇至斯。 他双脚一撑,头下脚上,长剑如寒芒,加速杀来。 就在这时,罗飞羽怀抱着尚秀芳,却诡异地往右横移。 这一下出人意料。正是罗飞羽在跃出三楼廊道时,就射出右手的飞天神遁,抓住三楼廊道的柱子,此时收紧飞天神遁的天蚕丝,就往右侧荡去。 刺客双眼紧缩。 可惜刺客此时已身在空中,加速下冲,无处可以借力,无法空中换气横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飞羽抱着尚秀芳,在丈许外落地。 “什么人?”三楼顶层厢房里,王薄沉声低喝,抢出门来。 其他厢房里也是人影闪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刺客落地的瞬间,就双脚一曲,身躯滴溜溜一转,只留下一道残影,就窜进底层其中一间厢房里,里面几声惊呼,刀剑相交,然后就没了声息。 “总管!”跟着罗飞羽下楼来,在中园相候的护卫,在秦超文的率领下,疾奔过来。 罗飞羽收回绣春刀,松开左手,却仍扶持着尚秀芳。此时尚秀芳惊魂未定,身躯软绵绵的,连站立都站立不稳的样子。 秦超文率先冲进刺客逃走的厢房,另有几名护卫尾随而去。片刻之后,秦超文退了出来,沉声说道“死了两个,伤了四个,一剑封喉,十分狠辣!” “是影子刺客。”罗飞羽点点头道,“看来是早有预谋,静候时机。” “属下去找祈八州问问情况!” “好!看看能否找到些蛛丝马迹。”罗飞羽赞许道。 楼上,王薄等人探出身来,问道“总管,怎么回事?秀芳呢?” 罗飞羽抬头答道“有刺客,秀芳大家没事,只是受到些惊吓。” 尚秀芳仍旧紧挨在罗飞羽身边,惊魂未定,全身软绵绵的,娇声道“秀芳没事,诸位前辈无需担心。” 。 440 真名 这么大动静,惊动整个听留阁。 东西南北四座重楼,廊道上人影憧憧。既然罗飞羽已经说过,尚秀芳没有事,只是受到惊吓,那罗飞羽就更应该没事。 只是在这里,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在高手云集之处,竟然还有刺客在这里出手,这个刺客还真是胆略过人。 “总管!”云玉真和尤雨晴也奔了过来,低声唤道。 尚秀芳离开罗飞羽的怀抱,站直身子,笑着说道“这是云帮主和雨晴妹妹吧,总管真是好福气!”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一下子就大得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的好感。在她们三个说话时,罗飞羽在一旁看着,面带微笑,心里却是颇有些奇怪。 刚才事出突然,情急之下,罗飞羽伸手搂住尚秀芳,同时出刀。真气全力流转,即使不是有意,以长生气的特色,自然而然地,就有些真气透入到尚秀芳体内。 罗飞羽很明显察觉到,尚秀芳并不是不谙武功,体内经脉不是一片空白,而是有一股神秘莫测的真气。 如果换作其他人,即使真的通过真气探查,仍然会觉得尚秀芳体内经脉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但是罗飞羽不一样,他对真气的敏感程度,超乎想象,不会把尚秀芳体内经脉的情况,当做空空荡荡的,而是察觉到一股甚是奇异的真气。 与天魔气竟然有几分相像。 但是又不是天魔气那般。天魔气是至阴至寒,虚虚荡荡,而尚秀芳体内的这股真气,至阴至柔,似有若无! 这就有意思了! 罗飞羽心里暗自好奇。莫非尚秀芳也是出身魔门?这样一想,似乎也不难理解。 尚秀芳的母亲与岳山之间,颇有渊源。而岳山就是魔门中人。以此推之,尚秀芳母亲当也与魔门颇有渊源。这样尚秀芳公认是不谙武功,体内却流转着一股与天魔气有几分相像的神秘真气,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些猜想,罗飞羽没有显露出来。他任由尚秀芳拉着他的衣袖,往北侧重楼三楼顶层厢房走去。 尚秀芳悄声问道“总管可找到圆圆了?” 罗飞羽苦笑着,转头答道“尚未找到。我跟阴后和阴后弟子婠婠都有见过,但是不便细问。” “这样啊。总管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尚秀芳低声劝慰道。 两人的这番低语,走在身后的云玉真和尤雨晴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心里也都是有诧异,不明白为何尚秀芳会对罗飞羽的这个事如此上心。 厢房门口,宋智、宋鲁、宋玉致,还有宋师道陪着商秀珣等,都在门口相候。 尚秀芳一一见过众人,进入厢房坐定。 “刚才是怎么回事?”宋智沉声问道,甚是关切。 罗飞羽答道“影子刺客!潜伏在厢房里,在我和秀芳大家经过时,突然出手。” 尚秀芳听出罗飞羽所说话中的细微差异。他在内部人之间,直接很肯定地说是影子刺客,而在跟知世郎王薄等人对话时,只是说是刺客。 她睁着大眼睛问道“影子刺客?是这个刺客的名号吗?” 宋智点点头,神色凝重,说道“是。影子刺客行踪诡秘,武功高强,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喜在月圆之夜出手杀人。” “可是今夜不是月圆之夜。”尚秀芳说道。 “刺客一出手,我就知道是影子刺客。”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他虽然可以隐匿身份,但是真气骗不了人。当年在扬州,就是影子刺客出手刺杀扬州总管尉迟恭,我跟影子刺客就是在那个时候交手,熟知他的真气气息。” 尚秀芳看着罗飞羽,眨眨大眼睛,没有说话。 此次影子刺客出手刺杀,不完全是临时起意,但也不是早有预谋,而是有所准备,然后瞅准时机,骤然出手。 以影子刺客行踪诡秘的程度,这一次,恐怕也还是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过不多时,秦超文带人进来,对罗飞羽禀道“已经仔细盘查,两间厢房与影子刺客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三楼厢房,用的是化名,查不下去。” “什么化名?”罗飞羽问道。 秦超文答道“杨虚彦。” “杨虚彦?”罗飞羽心神一震。 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可是罗飞羽却又记不起来,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人。 “杨虚彦?”宋鲁皱眉道,“老夫对影子刺客多有关注,这恐怕不是化名,而是影子刺客的真名。有传言说,影子刺客姓杨,乃旧隋皇族之后,师承来历不明。” “这个名字的身份,都是假的,无法追查。”秦超文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影子刺客一向隐匿身份行踪,无人知晓。他这个时候等若是公开自己的这个身份,肯定是个线索。云帮主汇总影子刺客的所有线索,我就不信揪不出这个影子刺客来!” 一向以来,影子刺客出手的对象,就没有幸免的。可是罗飞羽已经与影子刺客交手过两次,还完好无损。他对影子刺客来说,也是一个必须跨过去的坎坎,不然始终就是影子刺客心中的一道阴影。 而现在,罗飞羽也是把影子刺客列为重点关注的对象,发动人手,誓要揪出来。 揪出影子刺客的那一刻,只怕就是影子刺客的死期。 因为尚秀芳的到来,整个厢房里,气氛就大不一样。尚秀芳甚是活跃,说话得体,面面俱到,很能活跃气氛,一时间,厢房里欢声笑语,氛围轻松。 听留阁里,经此一闹,很快就又恢复原状。只是消息飞速传开,一时间,各路人马都知晓了情况,影子刺客出手刺杀扬州总管,这就很有可思量的地方了。 只是刚才剑拔弩张的情势,仅此一闹,再也没人提起。听留阁四侧重楼,每间厢房里,都是灯光通明,欢声笑语。 突然之间,一声暴喝,响彻整个听留阁“上官龙何在?” 整个听留阁各个厢房里,立时变得无比安静。 厢房里,尚秀芳看着罗飞羽,秀眉微蹙,问道“这是什么人?” 。 441 唇枪舌战 罗飞羽答道“寇仲。没想到他们三个人竟然是在洛阳。只是上官龙是什么人?” 尚秀芳一脸愕然。云玉真忙解释道“上官龙就是这里的老板。” 这里就是曼清苑,洛阳规模最大也是最好的青楼。在座众人,除了尚秀芳仍然是女装之外,其他人都是女扮男装。 尚秀芳显然不太清楚这些事,一脸的茫然。罗飞羽也是很是奇怪,问道“寇仲这是要寻上官龙的麻烦,这是什么缘故?” 不过没有人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整个听留阁里,没有人应声。寇仲接着喊道“上官龙何在?!祝玉妍捡得你作为阴葵派在洛阳的卧底,应该会有两下子,不要再做缩头乌龟了,可敢出来决一死战?!” “上官龙这是怎么惹到宼兄弟了?”罗飞羽朗声问道。 如今的情势发展,已经远远偏离原著所在的时间线。罗飞羽所知道的有限细节,如今也又多半不再有效。故而一直以来,他对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虽然保持关注,却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他们两人身上。 竟陵之战之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与跋锋寒一起,与郑淑明所率大江联一场大战,然后北上洛阳。此后就失去踪影。 没想到,三人竟然一直在洛阳。并且还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现身。 寇仲隔空应道“上官龙率人杀了我的兄弟,我与他不共戴天!” 罗飞羽有些困惑,不明白这是什么事情。云玉真也是微微摇头,显然也不掌握。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回应道,“子陵兄弟可好。” 寇仲还没有吭声,有人抢先回道“只看你如此血口喷人,我上官龙就绝不会放过你。” 上官龙的声音带着一股威严,却又无比阴柔。罗飞羽一听,就能判断出来,上官龙的确是阴葵派的弟子,修炼的功法,理应是阴柔功法,适合女子修炼,而不适合男子。 故而才会在修炼之后,对他的性子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 徐子陵冷然道“我们这里有三个人,任你挑选哪一个都可以。只是这般优待,只赠予阴葵派的妖人,皆因人人都能得而诛之。” “上官龙是阴葵派弟子?”罗飞羽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可能确定?如有真凭实据,那就最好不过了。” 话音未落,曲傲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然后喝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寇小子,徐小子,你们两个一起出来,既可省我分两次动手的麻烦,又能作为大战前的热身。” “曲傲你是我跋锋寒的!可是你就没得上官龙帮主的优待了!” 跋锋寒话音未落,另有一个沉雄的声音响起“跋锋寒,你果然还在洛阳!好!很好!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突利的,谁也抢不走!” 突利乃东突厥颉利可汗的侄子,人称龙卷风,武功高强,用兵如神。既然铁勒曲傲,吐谷浑伏骞,等等塞外诸族都来了,东突厥就更没理由不来。 不过没有西突厥来人出声,也不知道是没有来,还是引而不发,尚未现身。 跋锋寒冷哼一声,不屑于说话。 罗飞羽沉声说道“跋兄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在下还是很关心,宼兄弟和子陵兄弟认定上官龙帮主是阴葵派的人,可有什么令人信服的证据呢?” 上官龙抢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回答之前,抢先答道“清者自清,若有人再如此污蔑本人,休怪我上官龙不留情面。” 单听上官龙如此应对,罗飞羽就知道他十有就是阴葵派的人。 南侧重楼三层顶楼厢房里,传出一声冷哼,有人晒然道“既然清者自清,为何又怕人说出来?” 寇仲拍掌大笑道“这才是真的说得好。这位朋友高姓大名?说出来,看上官帮主是否敢寻你晦气?” 那人大笑道“在下庞玉,秦王座前马前卒,上官帮主勿要忘记了。” 庞玉说话甚是温和,却气势沉凝。如此一说,整个听留阁众人立时起哄,怪叫声不断。 各方人马,都是看热闹不嫌台高。声浪如波涛汹涌,嗡嗡作响。 罗飞羽淡然问道“上官帮主,在下罗飞羽,有几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众人哄笑声虽然响亮,罗飞羽这番话,没有大声喊叫,却如同在众人耳朵边响起,温和而不刺耳,如同坐在对面说话一般。 光是这一手,就令得众人哄笑声骤然止歇,可罗飞羽的后半句,却仍然这般不温不火,不受影响。 上官龙沉声说道“总管请问。” 罗飞羽问道“宼兄弟认定上官帮主是阴葵派弟子,请问上官帮主,此指控可属实?” “这是污蔑,血口喷人!”上官龙直截了当答道。 听留阁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但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罗飞羽这是在帮上官龙开脱。 话音未落,庞玉冷笑着说道“总管这是在帮上官帮主开脱?” 罗飞羽没有立即搭话,白文原冷哼道“总管在问上官帮主,庞玉你插什么嘴?!滚一边去!” 这么喝叱,就是毫不留情面。 罗飞羽哈哈一笑,问道“既然上官帮主否认是阴葵派弟子,宼兄弟认定上官帮主是阴葵派弟子,何不拿出真凭实据来,让大家伙评评理。还有,上官帮主和宼兄弟之间,可是有什么过节,深仇大恨?” 上官龙抢先答道“如有真凭实据,在下洗耳恭听!” “要真凭实据还不容易!”寇仲答道,一道身影从南侧重楼二楼厢房飞身而出,越过十来丈的距离,落在中园正中荷塘的池沿上,“若我在十招之内,不能迫得上官帮主露出马脚,寇某就向上官帮主斟茶道歉。” 上官龙还没有回应。罗飞羽就哈哈大笑着说道“原来宼兄弟只是想要跟上官帮主一战,并没有真凭实据。魔门两派六道,宼兄弟独独认定上官帮主是阴葵派的人,看来还是因为阴葵派树大招风啊。” “总管为何这么说?”吐谷浑王子伏骞沉声问道。 。 442 你也配 <r/> “我不知道上官帮主的师承来历,”罗飞羽坦然答道,“如宼兄弟能拿出真凭实据,证明上官帮主就是魔门阴葵派弟子,那当然甚好。但只凭十招之约一战,就认定上官帮主是阴葵派弟子,我更宁愿相信宼兄弟是跟上官帮主之间有私怨要解决。既如此,宼兄弟何不与上官帮主另行约战,以免抢了伏骞王子与曲傲老师之间决战的风头?”<r/> <r/> “正该如此!伏骞小子,你意下如何?”曲傲傲然说道。<r/> <r/> 伏骞哈哈大笑,沉声说道“当然正该如此!”<r/> <r/> 听留阁里,一片叫好声。<r/> <r/> 就在一片哄然声中,庞玉的声音再次响起“上官帮主畏首缩脑,不敢应战,可是害怕露出马脚,被人揭穿阴葵派妖人的身份?”<r/> <r/> 上官龙冷哼一声,回敬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下与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恩怨,并非一场决战所能解决!没错,你们的四个同伴,是我率人围杀的!你们怀揣杨公宝库的秘密,江湖之中,追杀你们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你们两个怀揣杨公宝库,却还招揽同伴,不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四个孤身来到洛阳!你们怪责于我围杀他们四人,为何不怪责于你们两个自己?”<r/> <r/> “强词夺理!真真是厚颜无耻!”庞玉冷笑着说道,“上官帮主这还真是阴葵派妖人本色,阴毒至极!”<r/> <r/> 听留阁里一片寂静。<r/> <r/> 鼓掌声响起,很孤单,却十分响亮。罗飞羽哈哈笑道“李渊手下,还真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士!高举道德大旗,肆意污蔑。论阴毒狠辣,杀人如麻者,天下有比宇文化及更甚者么?可宇文化及何在?李渊杀了宇文化及没有?”<r/> <r/> 听留阁里更是一片死寂,无人出声。<r/> <r/> 蓦然之间,伏骞抚掌大笑,赞道“总管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偏偏有些人就是要站在道德高地,为杀戮寻个借口。”<r/> <r/> “总管此言差矣!”有人出声道,“阴葵派在江湖上名声不佳,人人讨伐,与宇文化及是否阴毒狠辣没有关系。”<r/> <r/> 罗飞羽答道“王老这么说,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来,上官帮主是否为阴葵派弟子,尚无真凭实据,就对上官帮主喊打喊杀,极为不妥。再者,王老这样的江湖正直宿老,行得正,坐得直,当然可以对宇文化及和阴葵派喝叱讨伐。可是李渊一边厚待宇文化及,一边又要高举道德大旗,讨伐他人,就未免太虚伪了些!”<r/> <r/> “如若不是阴葵派妖人,上官帮主为何不敢应战?”庞玉冷笑着说道。<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很好!既然不要真凭实据,那就好说!世民兄也是阴葵派弟子,可敢一战?”<r/> <r/> 话音一落,整个听留阁可谓是死寂一片,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到。罗飞羽这么说,众人心里隐隐明白过来,这才是他为上官龙说话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激得李世民应战。<r/> <r/> 厢房里,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宋智,宋鲁,宋师道,宋玉致,还有尚秀芳,都像是不认识罗飞羽一样,愣愣地看着他。<r/> <r/> 罗飞羽却长身而起,来到露台上,居高临下,看着中园。<r/> <r/> 如若李世民真个儿出声应战,罗飞羽会做什么,简直就是众人皆知。<r/> <r/> 一片寂静之中,李世民沉声说道“总管雄辩滔滔,在下领教了。只是总管如此信口开河,实令天下人寒心。”<r/> <r/>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罗飞羽坦然答道,“贵属下以上官帮主不应战就是阴葵派弟子为由,挤兑上官帮主,我当然也就能这么来挤兑世民兄!怎么?这样的强词夺理,只能你们说得做得,别人说不得做不得?”<r/> <r/> 所有人都才明白过来,罗飞羽这位年轻的扬州总管,江南霸主,目标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入主关中的李阀。<r/> <r/> 李阀得到慈航静斋的全力支持,罗飞羽则得到岭南宋阀的鼎力相助,俨然已经成为南北的霸主。<r/> <r/> “哼!就凭你也配?!”有人冷声喝叱。<r/> <r/> 罗飞羽晒然道“东溟公主这是跟世民兄在一起?既然如此,东溟公主何不跟大家伙说一说,东溟派与阴葵派之间的渊源?”<r/> <r/> 听留阁里一片哗然。<r/> <r/> 东溟公主单婉晶气急败坏,身影从南侧重楼三楼顶层厢房里飞身而出,落在中园荷塘边沿上,拔剑直指露台上的罗飞羽,冷喝道“罗飞羽!下来受死!”<r/> <r/> 罗飞羽哈哈大笑,说道“如果不是跟阴葵派渊源甚深,东溟公主何至于如此暴怒?我挑战的是世民兄,你想要挑战我,排队吧!”<r/> <r/> “我就代表他应战!”东溟公主单婉晶厉声喊道。<r/> <r/> 她这是气得犯糊涂了,也足可见平时她是在东溟夫人的羽翼下,在东溟派上上下下的纵容下,宠溺惯了,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以至于这么明显的陷阱,她还在极怒之下,直接想都没有想,就跳了下去。<r/> <r/> 罗飞羽抬头,看着对面南侧重楼三楼顶层厢房露台上的李世民,“哦”了一声,问道“东溟公主这是代世民兄应战?”<r/> <r/> 李世民沉吟不语。<r/> <r/> 不管是答应“是”,还是答应“不是”,都是个两难。<r/> <r/> 听留阁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着李世民的回答。<r/> <r/> 对于罗飞羽挑战李世民,这些势力都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这么个道理。更何况,这是江都军与李阀之间的争斗,无论谁输谁赢,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r/> <r/> 在李世民身边,庞玉身形修长匀称,此时却紧抿着嘴,目光如鹰隼,紧盯着罗飞羽。<r/> <r/> 他的一句话,就被罗飞羽给揪住漏洞,反过来发起攻击,弄到如今秦王进退两难的境地。<r/> <r/> 他这个时候没法出声。<r/> <r/> 更没办法替秦王李世民做出决断。<r/> <r/> 就在这时,有人轻叹一声,柔声说道“总管何必如此咄咄逼人?!”<r/> <r/> <r/> <r/> <r/> 443 咄咄逼人 <r/> 罗飞羽冷然笑道“师小姐终于肯现身了!我这是咄咄逼人?!当日宁道奇在洛阳城外拦住我,以强凌弱,强行要我不得进城时,你为何不说慈航静斋和宁道奇咄咄逼人?!”<r/> <r/> 慈航静斋出面,其他人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可是罗飞羽却照样指责,直斥慈航静斋,连宁道奇这样的武学宗师都不留情。<r/> <r/> 师妃暄没有现身,声音却没有停,说道“总管咄咄逼人,却又雄辩滔滔!阴葵派在江湖中名声如何,无需世人多言。”<r/> <r/> “阴葵派在江湖中的名声如何,多半不也是拜慈航静斋之赐?”罗飞羽冷冷说道,“当日在成都初见师小姐时,师小姐是满口的天下苍生。结果却转身就借他人之口,泄露我的行踪,引来天君席应和阴葵派边不负。如若那一天,天君席应杀了我,慈航静斋当然又可以昭告天下,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天君席应和阴葵派边不负的身上。这一招借刀杀人,你们当然不会说,江湖中人当然也就更不知道了。至于天君席应和阴葵派边不负,百口莫辩,更不知道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是来自于慈航静斋的师小姐你!”<r/> <r/> 师妃暄一下子就被堵得半响无话可说。<r/> <r/> 当日在成都散花楼,她就被罗飞羽如此挤兑过,也为了维护巴蜀三帮,把这个事给揽了下来。如今罗飞羽旧事重提,她也就无法争辩。<r/> <r/> 罗飞羽毫不客气,继续说道“这一次,你们干脆请出宁道奇。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只要我跟宁道奇去逍遥自在,就万事大吉。如若不是我命硬,不照样死在宁道奇的手中?那个时候,我一个死人,还如何为自己开口分辨?而你们驱虎吞狼的计谋,江湖中人又有谁能听得进去?”<r/> <r/> 众人尽皆心中骇然。<r/> <r/> 罗飞羽这是直接斥责宁道奇是虎,而慈航静斋这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r/> <r/> 普天之下,江湖之中,还真没几个人敢如此说话。<r/> <r/> 在师妃暄出声之前,罗飞羽冷笑几声,接着说道“我一挑战李世民,你就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宁道奇强行拦着我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出来说句公道话!怎么?你们帮李阀,就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就可以不择手段!如若你们真是为天下苍生,何不劝李阀归顺于我,这样其他各路势力,也只有望风归降一条路可走。如此一来,指日之间,天下即可太平!可是你们为何要舍易求难,一意孤行呢?!”<r/> <r/> “罗飞羽!你少废话!还不下来受死!”东溟公主单婉晶举剑遥指罗飞羽,厉声说道。<r/> <r/> 罗飞羽面露微笑,问道“你说你代表世民兄应战,世民兄没答应啊!”<r/> <r/> “哼!我就是代表我自己,还不下来受死!”<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答道“公主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你代表不了世民兄,你想要代表他,他也不会答应。我挑战的是李世民,你算老几,一边呆着去!”<r/> <r/> “你……”东溟公主单婉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再次被罗飞羽激怒,酥胸急剧起伏,俏脸煞白。<r/> <r/> 罗飞羽却毫不留情,“东溟派和阴葵派之间的渊源,你还没说呢!你跟世民兄关系亲密,东溟派与李阀之间,又是渊源匪浅,所以我说世民兄不应战,就是阴葵派中人,可不是空穴来风啊!”<r/> <r/> 东溟公主单婉晶气急败坏,怒不可遏,恨不得给罗飞羽来个一剑穿心。可是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过来,论斗嘴,她根本就不是罗飞羽的对手。<r/> <r/> 一声幽叹,如在众人耳边响起,这个声音甚是无奈一样,叹道“总管如此欺负单某之女,这是何苦来哉。”<r/> <r/> 罗飞羽笑道“原来夫人也来了。我哪里敢欺负夫人的宝贝女儿。”<r/> <r/> 东溟公主单婉晶怒急要哭的样子,东溟夫人单美仙叹道“总管就这样还叫不敢呐?”<r/> <r/> “那是当然!”罗飞羽笑道“我又没有招惹令爱,她非要跳出来,为他人出头。就是不知道当时要是我因为令爱而退让了,夫人会不会出来喝叱教训令爱几句?夫人既然在场,不早点出声,阻止令爱刁蛮任性,现在又如何能怪罪我欺负她呢?江湖之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夫人这样对令爱呵护有加,都能像东溟派上上下下这样对令爱纵容宠溺的。夫人你说是么?!”<r/> <r/> 听留阁里鸦雀无声。<r/> <r/> 东溟夫人长叹一声,道“总管教训得是。婉晶,还不退下!”<r/> <r/> “母亲……”单婉晶一跺脚,喊道。<r/> <r/> “退下!”东溟夫人单美仙说道,声音中带着严厉,“今日这个地方,不是你能撒野之处!”<r/> <r/> 东溟夫人单美仙声音严厉,东溟公主单婉晶眼睛里泪珠儿在打转转,却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狠狠地瞪了罗飞羽几眼,一跺脚,飞身而起,进到东溟夫人单美仙所在的厢房,不再出声。<r/> <r/> 半饷之后,东溟夫人再次轻叹一声,说道“我东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报,有怨必还,总管这是何苦由来?得罪了我们,于总管大业,有害无益。”<r/> <r/> “啊?!”罗飞羽惊呼一声,“令爱骄纵任性,如此下去,迟早会在江湖上为夫人和东溟派惹下惹不起的祸端。在下替夫人管教她一番,这于夫人和东溟派而言,该当是恩,而不是怨啊!”<r/> <r/> 众人心里头都是涌起奇怪的感觉。<r/> <r/> 把人家东溟公主欺负到这么个程度,还说这是恩而不是怨,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天下也只有仅此一份了!<r/> <r/> 就是东溟夫人,此时也是一时无语,更遑论其他人了。<r/> <r/> 哈哈哈……<r/> <r/> 有人长声大笑,声震整个听留阁。<r/> <r/> 知情的人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头皮发麻。<r/> <r/> 这是杜伏威来了!<r/> <r/> 没想到,袖里乾坤杜伏威竟然也都在这里,还不是跟扬州总管罗飞羽在一起。<r/> <r/> “杜叔?你也在这里?!”罗飞羽惊喜交加,喊了一声。<r/> <r/> 杜伏威笑道“你这不让人省心啊,又被散人宁道奇追杀,我如何能放心得下,只有星夜兼程赶过来。这不,你跟东溟公主之间小儿辈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如何又把夫人给扯进来了。你呀,还是跟夫人道个不是,夫人宽宏大量,也就不会跟你们这些小儿辈一般计较了。”<r/> <r/> “是!”罗飞羽很是配合地答道,“夫人见谅,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了些,言辞之间,多有不妥之处,万望夫人海谅。”<r/> <r/> <r/> 444 消息 <r/> 听到罗飞羽如此道歉,东溟夫人长叹一声“杜总管,你与总管一唱一和,倒是唱的一出好戏。也罢,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之事,小女也多有不是,就此揭过。单某今日也只是适逢盛会,来看看热闹罢了。和氏璧的事,与东溟派无关,诸位自便就是了。”<r/> <r/> 罗飞羽是打蛇见杆上,拱手道“多谢夫人!”<r/> <r/> 其实他不像其他势力那样,需要仰仗于东溟派提供优质兵器。江都军的兵器,都是自行锻造。罗飞羽相当于是几世为人,经验丰富得很,设计的兵器器械,远比东溟派的要好得多。<r/> <r/> 但是既然杜伏威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势而为。能这么与东溟派揭开今天这个梁子,也不是什么坏事。<r/> <r/> 听留阁里,其他人一时也没有吭声。罗飞羽环顾四周,说道“和氏璧的事,也跟我无关。不然的话,慈航静斋又请出宁道奇来找我的麻烦,那可就不太好了。”<r/> <r/> 有人笑出声来,可是寥寥无几,其他大部分人都保持着沉默。毕竟能不顾忌慈航静斋和宁道奇的人,并不多。<r/> <r/> 寥寥的笑声之中,罗飞羽看着中园荷塘边沿上的寇仲,微笑道“寇小兄弟,好久未见!”<r/> <r/> 寇仲本想激洛阳帮帮主上官龙出战,结果却被罗飞羽给搅黄了。他一直站在这里,刚才插不上嘴,又不甘于退回去,也就一直在这里等着。<r/> <r/> 他面向罗飞羽,拱手示意,却没有答话。<r/> <r/> 罗飞羽笑道“素素姑娘一直念叨着你和子陵兄弟俩。她几次叮嘱我,见到你们两个了,一定要我转告你们两个,她在扬州,现在很好,叫你们两个不要担心她。”<r/> <r/> “素姐……在扬州?!”寇仲惊喜交加,惊呆在那里。<r/> <r/> 西侧重楼二层厢房,人影一闪,徐子陵出现在露台,显然也甚是关心素素姑娘的近况。他们两个是孤儿,打小就相依为命。长大后能跟素素姑娘同甘共苦,又情趣相投,姐弟相称,大有一家人的温情,故而很是珍惜。<r/> <r/> 罗飞羽还没吭声,有人讥笑道?“总管这是怎么啦?以一个姑娘家为诱饵,诱骗他们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子?”<r/> <r/> 罗飞羽哈哈笑道“在蒲山公李密麾下,就属俏军师沈落雁你算得上是个人才。不过呢,如若不是你不择手段,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对寇仲和徐子陵出手,我也就不能与他们两个为善。素素姑娘就是我在荥阳从你手里救出去的。她在扬州,嫁给虬髯客张仲坚为妻,明媒正娶,夫妻相敬如宾,又刚得贵子,和睦得很。虬髯客张仲坚乃扬州首富,又是江都军大将军李靖夫妻两人的结拜大哥。如若你说这就是我的诱饵,就是为了诱拐寇仲和徐子陵两人,那又何妨?!”<r/> <r/> 话音未落,徐子陵身形窜出,几个起落,落在寇仲的身旁,拉着寇仲深深一揖,朗声道“多谢总管赐告!素姐她……”<r/> <r/> 罗飞羽道“你们日后到了扬州,直接去城南张宅找素素夫人就是。”<r/> <r/> “他们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沈落雁笑着说道,奚落之意十分明显。<r/> <r/> 罗飞羽回敬道“沈落雁你虽然是个人才,却始终格局狭小了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以为天下人都是像你和李密那样,对寇仲和徐子陵手中的两大宝藏垂涎三尺。故而不择手段,阴毒狠辣手段尽出。殊不知他们两个非等闲之辈,争其实就是不争,不争才是争!自始至终,我就没有对他们两个出手,反而处处于他们两个方便。所谓与人为善,手留余香。我以诚心待之,不贪图,不耍心眼,所以我才能得到素素姑娘的信任,而你和蒲山公李密却得不到!”<r/> <r/> “总管雄辩滔滔,落雁佩服得很。”沈落雁说道,“可是总管这般手段,也就只能哄骗下他们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子。在座诸君个个心知肚明得很,想要瞒骗过天下豪杰,就没有那么容易。”<r/> <r/> 罗飞羽道“我这个手段乃是阳谋,知易行难。你们都知道,但你们做不到,独独只有我能做得到!我根本不屑于去瞒骗,而是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你不服气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他们两个回到扬州,亲眼所见,自然就见分晓。至于他们两位是否愿意离开扬州,那是他们的事,我又不会横加干涉。”<r/> <r/> “总管倒是说得好听……”沈落雁继续说道。<r/> <r/> 罗飞羽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转向寇仲和徐子陵,打断沈落雁的话,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显露行踪,想要对你们两个下手的人可不少。你们多加小心。”<r/> <r/> “多谢总管!”寇仲和徐子陵再次拱手,同时飞身掠起,退了回去。<r/> <r/> 两人的身法迥异,一如飞鸟,飘逸灵动,一如游鱼,灵活多变。然而在罗飞羽眼里,两人身法却同出一源,并无分别。<r/> <r/> 中园变得空空荡荡的,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势,一下子就缓和下来。寇仲与上官龙之间的约战,终没有发生。东溟公主单婉晶含怒挑战扬州总管罗飞羽,也没有成功。而扬州总管罗飞羽挑战李世民,也就此不了了之。<r/> <r/> 可是罗飞羽没有回到厢房里头,而是站在露台,环扫四周重楼厢房。正要出声,东侧重楼三层厢房露台上,知世郎王薄问道“总管刚才说,和氏璧的事与你无关?”<r/> <r/> “正是。”罗飞羽坦然答道“在洛阳城外,我在赌台上输给散人宁道奇,答应他不掺和和氏璧的事。不过他却没能拦阻住我入城,所以我才能适逢今日的盛会。”<r/> <r/> “你的伤势可无碍了?”王薄接着问道。<r/> <r/> 甚是关切的语气。<r/> <r/> 在罗飞羽身边,众人心里都是一动,双眼紧缩,对知世郎王薄这个问题,大为不满。<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多谢知世郎关切。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不便与人动手罢了。”<r/> <r/> 此言既出,众人都是心头悚然一惊。<r/> <r/> 刚才罗飞羽谈笑自若,中气十足,主动挑战立李世民,根本就不像是个有伤在身的人,众人也没有把他当做重伤初愈的人。可是现在,他却主动坦陈伤势在身,不便与人动手。<r/> <r/> 他这么坦陈,也许会有人动起心思,出来逼他动手。<r/> <r/> 知世郎王薄也是微蹙眉头,隔空看着罗飞羽,正在斟酌字句时,有人冷哼一声,说道“总管这是故作声势?”<r/> <r/> <r/> 445 捡漏 “蒲山公有何指教?”罗飞羽沉声问道。 李密这个时候出声,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众人心里都是一凛,真没想到,竟然是李密第一个跳出来。 李密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柔,冷哼一声道“总管当日杀我麾下大将,今日又离间污蔑梅派主,这笔账,李某想问问,总管准备如何算?” 伏骞沉声叱道“在下原本还敬蒲山公是个豪杰,今日一见,名不副实啊。” 曲傲却连声冷笑,冷声道“伏骞你又不是三岁小儿,如何在这里大呼小叫!” “好!好!”伏骞哈哈大笑道,“李密果真是如总管所言,不择手段,阴毒手段尽出,在下领教了。曲傲,何不出来决一死战?!” “伏骞你果真是三岁小儿么?方才你为了讨好秀芳大家,大言不惭,说要只切磋武艺,怎么如今又急不可耐地要出来找死?”曲傲讥讽道。 曲傲说话时,却毫无动静,摆明了这个时候不会出来应战的,而是要坐看李密与罗飞羽之间的纠葛争斗。 罗飞羽问道“蒲山公莫非是想要在这里,跟我算一算这个帐?” “那又有何不可?”李密沉声道,态度十分坚决的样子。 罗飞羽抬头看向东侧三楼厢房露台,问道“请问知世郎王老,还有慈航静斋的师小姐,你们又如何说?” 知世郎王薄沉声说道“师仙子已先一步离开。今日盛会,盛承诸位光临。文乃是请得秀芳大家大驾,武乃是域外两大绝顶高手,吐谷浑王子伏骞,与铁勒飞鹰曲傲之间的争锋。诸位之间的恩怨,王某说的话,诸位也都不会听得进去,恳请诸位点到即止,王某就感激不尽!” 罗飞羽哈哈一笑“很好!很好!这才是名门正派该有的风范哩!” 众人心头一凛。 罗飞羽这话,明显是反话正说,讽刺慈航静斋和知世郎王薄,在这个时候,就逃避的逃避,装聋作傻,不出来主持公道,任由李密乘机发难。 知世郎王薄没有回应,李密冷哼一声,阴柔的声音响起“怎么,总管这是露怯了么?” 罗飞羽淡然道“蒲山公请!” 话音未落,罗飞羽飘然飞身而下,落在北侧重楼的廊道前,漫步上前,到中园荷塘边站定。他站定好一会儿,李密才从南侧重楼厢房飞身出来,雄伟壮实的身躯与其阴柔的声音很是有些反差。 “蒲山公急不可耐,想要借散人宁道奇之功,把我击毙此地啊。”罗飞羽淡然说道。 李密面不改色,回道“你可以不出战。” 罗飞羽哈哈摇头道“非也,那是因为我也存了蒲山公一样的心思罢了。再说了,想要蒲山公人头的,又不止我一个。” 围观众人都是心头一凛,迷惑不解。搞不懂罗飞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刚才示弱,只是为了引出李密来? 李密双眼微缩,冷哼一声道“总管长于疗伤,李某早就知晓。你的伤势,早就痊愈,只是故意如此示人以弱罢了。总管以为然否?” 罗飞羽晒然道“没错,当日在荥阳,就是我在你重创大龙头后为大龙头疗伤,才助大龙头反败为胜,杀得你落荒而逃。既然你知道我是示人以弱,你还跳下这个陷阱来,怎么,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么?” “为何不可!”李密自信满满。 “好!”罗飞羽拱手道,“蒲山公请!” 话音刚落,罗飞羽伸手往后,自背上拔刀,同时踏前一步,视身前的荷塘和边沿白玉栏杆如无物,踏步如常,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刀,往李密劈去。 在他动的一刹那,李密也动了,雄伟壮实的身形,如同地动山摇,刚猛威烈的气势,如同龙卷风暴一般,率先越过荷塘,朝罗飞羽席卷而来,声势骇然。 李密声音阴柔,手上功夫却是刚猛威烈。 罗飞羽的一刀,如逆流而上,身形灵动如游鱼,踏上中园荷塘边沿,跨过荷塘,落在穿过荷塘的廊道上,丝毫不受刚猛威烈气势的影响一般。 轰! 两人如同约好了一般,恰恰在荷塘正中的六角形亭处相遇。轰然大响,李密赤手空拳,对上罗飞羽的绣春刀,劲气迸射,嗤嗤作响。 好端端的六角形凉亭,在劲气激射下,轰然坍塌,碎片四处溅飞,声势浩大。 李密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傲,十八手“地煞拳”,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此刻右拳轰上罗飞羽的绣春刀,整个六角形凉亭都应声而碎,单手对阵,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两道人影交接,李密蓄势已久的左手如钩,在劲气迸射中朝罗飞羽当胸抓来。 这正是“地煞拳”中的拿手绝招“天雷地火”,右拳如雷,左爪如钩,取天雷勾动地火之意,一招两式,攻守兼备,端的是厉害非常。 甫一交手,李密就施出雷霆万钧的一记绝招,对上罗飞羽天刀九式中的第一式,一刀。 当日在洛阳城外,李密就曾目睹罗飞羽与散人宁道奇的一战,对罗飞羽的天刀九式反复研判,故才拟出这般应对,那就是一上手就雷霆万钧,不给罗飞羽展开绵延刀法的机会,力求速战速决,一举凑效。 罗飞羽身形弹飞,如当然与宁道奇一战那样,一般模样。 李密心头暗喜,双脚一蹬,以更快的速度弹身而起,直追空中的罗飞羽。 围观众人,无不心头一凛。按此速度,恰好在罗飞羽升势转跌时,被李密追上。而李密如此施为,当然是李密已经勘破罗飞羽的天刀九式,知道天刀九式接下来的第二招双飞,即将展开。 北侧三楼厢房露台上,宋玉致神情紧张地看着场中的争斗,喃喃自语“总管这……” 在他身边,云玉真安慰道“二小姐放心,总管的伤势已经痊愈。只是李密这是有备而来,对总管的天刀九式甚是了解,他这是……” 在说话安慰宋玉致的同时,云玉真其实内心也相当紧张。尤其是甫一交手,李密就看起来抢先一步,占了上风。 电视火光之间,不少人已经在心里认定,这一战,罗飞羽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能与散人宁道奇交手,还是因为散人宁道奇没有出全力的缘故,而不是罗飞羽功力已到了能与散人宁道奇一战的程度。 罗飞羽身形升势趋缓,如游鱼力竭一般,再也无法逆流而上。眼看着就要转为下跌,而李密则升势未止,左手钩爪当胸抓来,右手却又握拳在胸前,随时准备出击。 。 446 生死之战 就在倏然之间,宛如鲤鱼跃过龙门,化身为龙,可以腾空飞行一样。罗飞羽身形违背常理,变得轻盈起来,转瞬间就由游鱼化身为飞鸟,双腿在空中一蹬,明明是蹬在空处,整个人却升势再起,再升高足足两三尺的距离。 关键是他此时的姿态优美,身形转换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鸟渡术!”云玉真低声惊呼,伸手掩住樱桃小嘴,满脸震惊。 罗飞羽施展出来的,正是她赖以成名的轻身功夫,鸟渡术。 她本来还以为,在罗飞羽眼中,她的这个鸟渡术不值一哂,可是现在罗飞羽却施展得如此轻松写意,如此恰到好处。 以云玉真对鸟渡术的了解和浸淫,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如若罗飞羽是全力施展,这一下“反劲”,足够罗飞羽升腾一丈有余的距离。 而罗飞羽只升腾如此两三尺的距离,当然是为了接下来的反击。 场中的情势,瞬间逆转。围观众人一片哗然,其中就属吐谷浑王子伏骞叫好的声音最为响亮。 李密压下心中的慌乱,面容冷峻,左手收回,强行运转真气,施展出千斤坠功夫,身形一沉,提前那么少许,就开始下跌。 高手相争,差之毫厘,就是生死一线。李密如此应对,当即迎来一阵轰然叫好声。 此时头顶上,刀光已然飞起,犹如当空太阳那样,映射着灯烛光亮,兜头罩落下来。 骇然之间,李密陡然发现,他刚才的应对,似乎是在罗飞羽的意料之中。 他不由得心里一沉,左手钩爪再变,往上探出。 就在此时,李密双眼一缩,注意到罗飞羽左手食指点出,一道强劲的指风嗤嗤作响,凌空袭来。 这一次,李密才是真正的骇然失色。 高手相争,讲究的是精气神合一,无孔不入。高手能以各种物事为武器,摘叶飞花伤人,可以嘴喷一口气混杂着真气,袭人双眼或面目,出其不意。 可是仅凭这么手指头一动,就点出一道强劲的指风,这是什么功法?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电石火光之间,这道劲气就已近身,直奔面门眉心。李密百忙之中,只来得及猛一仰头,同时右手闪电般护住面门。 嗤! 劲气交击,没有浩大的声势,四周围观众人,都看不清楚,不明就里,更不知道李密为何在空中要做出这么极速仰身的动作,还以为这是李密的应对之策。 只有李密自己心中叫苦不迭。 他这么情急之下,猛一仰身,本身没错。 可是此刻他身在空中,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本来是头上脚下,这一下就翻了个身,仰身朝上,往下跌落。腹部要害,尽数坦露在罗飞羽的刀光之下。 刀光未至,劲风已到,李密不得不再次深吸一口气,猛扭腰身,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强行扭起上身,双手一圈一钩,对上近身袭来的刀光。 转瞬之间,刀光就把李密给包裹进去,当空掉落。 这一下,即使没看懂内中玄妙的人,也都知道,李密此刻是妥妥地处于下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轰! 两人几乎同时落地,轰然大响之中,气劲冲撞,夹杂着李密的低喝声,然后再轰然一声大响,两道人影倒飞而出。 罗飞羽身形如游鱼,沿着廊道左右扭摆,足足退出十来步,就倏然止退为进,在距李密十多步外站定,手中绣春刀遥指着李密,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晒然道“李密,你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李密看起来就更是狼狈得多,身上的黑色武士服,已经多处残破,双手鲜血淋漓,顺着指尖滴落。只是他身上的伤,看起来是外伤。而罗飞羽则是嘴角溢血,似乎是旧伤又被激发。 “哼!”李密冷哼一声,“天刀九式,你也就不过尔尔!” 罗飞羽微笑着,说道“看来你还想着最后一搏。” “想着最后一搏的,是你而是我!”李密很是自信。 说话的同时,李密缓缓提起双手,还是右拳左钩,全身关节噼里啪啦作响,这是催动全身真气劲力的表现。 罗飞羽淡然一笑,跨步,提刀,又是天刀九式的第一招,一刀劈出。 现在没有人再轻视罗飞羽的天刀九式。 虽然天刀九式就是九招,可实际上不少人已经看出来,罗飞羽每次的出手,招式都有差异,并不是固定的。但是这些人也无法看出来,这其中到底有哪些玄妙。 此时旁人更是看不出来,罗飞羽此刻心里已是胸有成竹。 他嘴角溢出的鲜血,的确是刚才跟李密激战时,劲气冲撞反击所致。但是实际上的伤势,完全不是李密和旁人所料想的那样,根本就是罗飞羽的示敌以弱的计谋。 他就怕李密抽身退走,所以才第一时间就以言语相激,让李密碍于脸面,没有退走。如若李密真个儿停战,看起来也就是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甫一交手,就见好就收。 现在么,才是真刀实枪的时候。而罗飞羽方才给李密造成的暗伤,即便暂时被李密给强行压制住,很快也就会成为压垮李密的最后一颗稻草。 刀光如虹,在堪堪及身之时,骤然一分为二。如同罗飞羽身影的两片翅膀,分为左右,瞬间就没入到李密的身影之中。 呯呯呯! 气劲交击声不断,刀光大盛,时而飞身而起,时而如飞鸟投林,不论李密如何腾挪,如何转身趋退,刀光始终不离,罩在他的身边。 所到之处,汉白玉栏杆,尽皆碎裂,碎片四处溅飞。 这已经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战。 围观众人,这才尽皆骇然,罗飞羽这番刀法展开,绵延不绝,行云流水,如水银泻地一般,毫无阻滞。 要支撑这样的绵延不绝刀法,需要气脉悠长,功力深厚。可是罗飞羽年纪轻轻,又是如何能做到这一点的? 李密的低喝声不绝于耳,显是李密已然是全力施展,可是看这个样子,居然是罗飞羽主攻,李密主守。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李密一声爆喝,身形陡涨,气势大盛。 罗飞羽的刀光却如影随形,随之水涨船高,仍旧牢牢把李密罩在其中。 “密公!”沈落雁一声娇呼。 。 447 凄凉 <r/> 沈落雁叫出声时,西侧重楼厢房中,窜出一道人影。<r/> <r/> 中园虽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个人影却宛如鬼魅一般,身形所到之处,毫无声息,如一头大鸟般,直扑两人激战之处。<r/> <r/> “想走?迟了哩!”罗飞羽森然道。<r/> <r/> 话音未落,万千刀光骤然一收,如同凝聚在一处,似有若无,倏然就没入到李密的身影之中。<r/> <r/> 李密怒吼一声,身影骤然后退。亮如白昼的中园,眼光毒辣的旁观者,已然看得清清楚楚,李密身影退却之时,沿途洒下一片血雨。<r/> <r/> 与此同时,悄无声息袭来的身影,在空中转个弯,朝李密袭去。<r/> <r/> 而在南侧重楼里,数道人影飞扑下来,正是李密麾下的沈落雁和梅洵等人,此时才看出情势不妙,抢上来驰援。<r/> <r/> 可惜此时已经迟了一步。<r/> <r/> 罗飞羽只是退了三步,身影一晃,却已来不及追上去。可他却左手一挥,一道轻微的嗤嗤声响中,李密身形竟然为之一滞。<r/> <r/> 电石火光之间,那人已经飞临李密身前,双手探出,十指如钩,凌空抓下。<r/> <r/> 李密仓促迎战,却悍然不惧的样子。旁观众人以为李密虽然是处于下风,但只需要撑过一招两式,就能等来援军。<r/> <r/> 可是罗飞羽却是知道,在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含恨全力出手之下,李密在方才伤势未能压制的情况下,已然无可幸免。<r/> <r/> 顷刻之间,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呯呯声不绝于耳,两人均是以快打快,拼尽全力。此时罗飞羽却收回绣春刀,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负手旁观。<r/> <r/> 啊……<r/> <r/> 李密长声惨叫,身影飞出,跌跌撞撞,显然伤势不轻。<r/> <r/> “密公!”沈落雁再次高呼,声音中透着惶恐。<r/> <r/> 那道身影再次如鬼魅一般,贴身追上,双掌平推而出。<r/> <r/> 百忙之中,李密还勉力提聚功力,提拳抵挡。<r/> <r/> 那人双掌当胸推至,只听得一阵喀喇喀喇声响,李密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往后飞起,直飞过十多步的距离,这才呯然落地。<r/> <r/> 听留阁里,一片死寂。<r/> <r/> 切磋变成生死之战,如今成了围剿李密的战斗。<r/> <r/> 所有人都在盯着落地的李密,他的身影动了几下,却颓然无功,未能站起身来,就此一动也不动。<r/> <r/> “密公!”沈落雁高声悲呼。<r/> <r/> 可是跟在沈落雁身旁的几道身影,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只有沈落雁几个起落,奔到李密身旁,俯身扶起李密。<r/> <r/> 中园里,翟让终于显露出身形,不再如同鬼魅一般,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而是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转身对着罗飞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上却带着十分满足的笑意。<r/> <r/> 罗飞羽拱手道“恭喜大龙头手刃李密,报得大仇。”<r/> <r/> 翟让笑道“如不是总管刀法精绝,重创李密,我如何能最后一击,得偿所愿,杀了李密此贼!哼!当日李密勾结突厥,掳我爱女,设下陷阱,暗算于我,致我重伤。在荥阳时,如若不是总管仗义出手,为我疗伤,我就只有命丧李密此贼之手的下场!”<r/> <r/> 此时沈落雁已确认李密命丧当场,站起身来,看着场中的罗飞羽和翟让,双眼中满是悲伤,凄然。在翟让身后,则是随李密而来的高手,南海派的南海仙翁晁公错,身材魁梧,却略显矮胖,肚子圆鼓鼓的,灯光映照下,一把洁白如雪的美须,甚是引人注目。<r/> <r/> 在南海仙翁晁公错身旁,则是南海派派主梅洵,手提金枪,双眼紧缩。<r/> <r/> 另外一边,则是长白双凶符彦和符真,只是没看到李密的儿子李天凡。也许李天凡自知功力不足以出手,故而没有跳出来驰援。<r/> <r/> 在长白双凶符彦和符真身后,落后一步的,则是祖君彦,罗飞羽也见过他一面。<r/> <r/> 以李密带来的这些高手,实力相当雄厚。可是谁能想得到,李密想捡个便宜,主动约战罗飞羽,结果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r/> <r/> 此刻李密一死,他麾下的蒲山公营,即使一时半会儿没有作鸟兽散,也只会就此一蹶不振。在李密之下,即使是他的儿子李天凡,也没有那个实力,能够凝聚起蒲山公营的所有人。<r/> <r/> 四周的重楼,露台上,廊道上,人影幢幢,都在注视着中园。<r/> <r/> 北侧重楼,宋智为首,带着大队人出来,而在南海仙翁晁公错转身的同时,廊道处悄无声息地显出一个人影来,头戴高冠,面容古拙,正是袖里乾坤杜伏威。<r/> <r/> “总管这是要对蒲山公手下赶尽杀绝?”西侧重楼上,李世民的声音响起。<r/> <r/> 罗飞羽哈哈一笑“世民兄这是提醒我要对李密手下这些人赶尽杀绝?!”<r/> <r/> “总管不可!”东侧重楼上,大儒王通喊道。<r/> <r/> 罗飞羽转身说道“王老无需担心,我的刀早就收起来了,他们不惹我,我又如何会出刀呢。”<r/> <r/> “哼!可是你这是什么意思?”梅洵手中金枪一摆,厉声问道。<r/> <r/> 罗飞羽讶然道“怎么?梅派主这是要以手中金枪,来挑战我么?”<r/> <r/> 梅洵双眼紧缩,没有吭声,而是转向西侧,对着李世民拱手道“在下南海派派主梅洵,在齐王帐下效力,拜见秦王。”<r/> <r/> “梅洵!你……”沈落雁高声喊道。<r/> <r/> 罗飞羽转向沈落雁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梅派主已投入李阀门下,你不至于现在才相信吧。”<r/> <r/> 就在众人面前,长白双凶符彦和符真只是对望一眼,就不约而同往梅洵身边靠拢几步,对着西侧三楼顶层厢房露台上的李世民拱手道“拜见秦王!”<r/> <r/> 梅洵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正式接纳了他们两人的投效。<r/> <r/> 李世民面不改色,沉吟道“原来是梅派主!四弟此刻在长安,梅派主可随我返回长安。”<r/> <r/> 罗飞羽对着翟让苦笑道“原来在下和大龙头忙活半天,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r/> <r/> 翟让心情很好,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顾盼自若道“李密骄狂自大,如今众叛亲离,也是咎由自取。”<r/> <r/> 沈落雁俏脸紧绷,蕴含着怒意,狠狠瞪了梅洵和南海仙翁晁公错几眼,转身对着南侧重楼喊道“公子!蒲山公营并没有溃散!密公遗体在此,请公子来与落雁一起,带密公回去!”<r/> <r/> <r/> 448 俏军师的归属 罗飞羽和翟让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南侧重楼厢房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李天凡根本就没有现身。 听留阁里没人吭声,一片沉寂。沈落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愤怒,羞愧,失望,悲哀,尽数流露在表情上。 有人长叹一声,说道“在下刘黑闼,沈姑娘,李公子已不在厢房,服侍的侍女说,他已经离开。” 沈落雁凄然一笑,说道“多谢刘将军告知。大龙头,总管,落雁有个不情之请,让落雁收殓密公。此前多有争杀,皆为落雁向密公建言并操办,与公子无关,恳请大龙头和总管高抬贵手,放过公子一马。” 翟让不置可否,对罗飞羽问道“总管如何看?” 如果说翟让对李密恨之入骨,那么第二个人,就属沈落雁无疑。作为李密最为信任的军师,沈落雁一向甚得李密的器重,她也投桃报李,对李密忠心耿耿,不但出谋划策,还身体力行,为李密鞍前马后,出力甚多。 以翟让的性子,他今日抓住时机,击杀李密,接下来,肯定是不会放过李密之子李天凡的。还有沈落雁这个人,他肯定也是不想放过的。 罗飞羽摇摇头道“沈姑娘对李密忠心耿耿,在其位,谋其事,无可厚非。在下以为沈姑娘这样的忠心耿耿之士,不应该因为李密而受到牵连。今日的事,知世郎王老也说了,慈航静斋放任不管,他也只是尽到主人之责,管不到其他的恩恩怨怨。可这里毕竟是洛阳,死太多人,也不好跟郑国公交待。” 翟让哈哈大笑道“总管所言甚是!今日得总管之助,手刃李密这个恶贼,翟某老怀甚慰。异日总管到了荥阳,翟某定要扫榻相迎,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罗飞羽拱手回道“大龙头言重了。只是想要我醉,殊为不易啊。” “无妨,我多备些美酒就是了!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翟让就身形一晃,几个起落,回到西侧重楼厢房里,再无声息。 罗飞羽对着沈落雁说道“沈姑娘可需要协助?” 沈落雁一愣,环眼四顾,心中凄凉,中园里头,李密带来的人中,已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李密尸首身边。其他的人,符彦,符真,还有祖君彦,都跟着南海派派主梅洵,以及南海仙翁晁公错,走进李阀李世民所在的厢房。 她沉吟片刻,凄然一笑,答道“多谢总管!树倒猕猴散,不外如是。落雁斗胆求总管收留,今日往后,为总管鞍前马后,尽心效力!” 其他人都在看着罗飞羽,看他如何回应。 罗飞羽却不假思索,微微一笑道“好!沈姑娘是个聪明人!云帮主会全力助你处理好李密的后事。有任何困难和问题,你都可以直接找我。” “是!”沈落雁答应一声。 围观者中,也都是心中感慨完全。 李密之死,怪罪不到罗飞羽的头上。完全是因为李密认为罗飞羽伤势未愈,主动挑战,以至于受伤之时,想要退却,却被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乘机全力出手击杀。李密一死,南海派派主梅洵立即就亮明身份,竟然已经投入关中李阀麾下,以至于祖君彦和长白双凶符彦符真也跟着南海派投奔李阀。 现如今沈落雁可谓是孤掌难鸣。她选择此时投靠罗飞羽,当然是明智之举,一来能保全自己,二来没有外力相助,她想要把李密的遗体妥善处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在围观者看来,罗飞羽才是此战的最大受益者。沈落雁在李密跟前,可是很得信任的人物。如今她主动投靠,又有李密的遗体在手,李密麾下大部,只怕都会跟着沈落雁,投入到罗飞羽麾下。 下邳、彭城和东海三郡,如今都在罗飞羽掌控之下,如今再加上李密盘踞的梁郡、东郡和济阴、东平四郡,江都军的势力不费一兵一卒,就可直抵大河。 在罗飞羽身后,立时有人上前,在云玉真的率领下,抬起李密的身体,跟着沈落雁,离开听留阁。 回到厢房,尚秀芳就紧蹙着眉头,问道“刚才那位是……?” 罗飞羽轻叹着答道“沈落雁,李密最为得力的手下,江湖人称俏军师。真没想到,除了她,李密带过来的这么多人,竟然就没有人关心李密的后事。” 呯! 宋师道一掌拍在坚实的木桌上,发出呯然大响,愤愤道“这些人真是厚颜无耻!” 罗飞羽道“人性如此,无可厚非。其实我倒是认为,李密落得如此下场,李密本人该当负上更多的责任。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李密本人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一再陷害胁迫瓦岗军大龙头翟让。故而手下也就多是势利之徒,少有沈落雁这样的忠义之人。就连他的亲生儿子,都不露面,而是第一时间逃走,就可见一斑。” “杀死李密的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尚秀芳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正是。” 尚秀芳眨着大眼睛,幽叹一声,说道“翟让和李密,还真是一对生死冤家。唉,你杀我,我杀你,如此杀来杀去,何时才是个头。” 罗飞羽莞尔笑道“秀芳大家悲天悯人,殊不知人性本就如此,又有太多要争的东西,所以才会争来抢去,杀来杀去。” 宋智抚须叹道“瓦岗军如日中天之时,总管就尝与老夫彻夜长谈,说不看好李密。如今看来,总管还真是眼光毒辣,看人精准。李密还真是成也瓦岗军,败也瓦岗军!只是如今李密一死,蒲山公营就分崩离析。总管收留沈落雁,意在收编蒲山公营,可是令很多人眼红啊。” 罗飞羽笑道“李密之子李天凡无能无德,无力继承李密的遗志。跟着李密的诸将,不可能再投入瓦岗军大龙头翟让麾下,唯二的选择,就是投靠河北窦建德,或是投入我的账下。沈落雁是个聪明人,跟我有个多次交手,选择投靠我,也是聪明之选。” “如此说来,总管一开始就是算计好了的?”尚秀芳出门问道。 。 449 试探 众人都笑吟吟地看着罗飞羽,看他如此回答尚秀芳这个棘手的问题。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知世郎王薄是应慈航静斋设今日此宴的,他问我那几句话,可是不安好心的。我回答他那句话,的确是实话,我的伤势的确无大碍,不过不便与人动手。但我这么说,也的确是示人以弱。盖因虽然我不便与人动手,但真动手,也只是令伤势加重罢了。只是我的目标,是关中李阀。可没想到,李世民却沉得住气,反而是李密跳了出来。如此阴差阳错,实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李密太过自信了些。”宋师道叹道。 “正是如此。”罗飞羽说道,“李密明知道翟让在一旁虎视眈眈,却还跳出来,正是自信可以置我于死地,却又不会让翟让有出手的机会。这一次,只怕他是根本就没听进去沈落雁的忠告。可惜他机关算尽,却没算到我有能力与他拼个两败俱伤。” “总管对这个俏军师沈落雁了解颇深哩。”尚秀芳掩嘴轻笑道,“只是总管这伤,不碍事吗?” 罗飞羽摇头道“沈落雁跟我多次交手,又在荥阳见识过我的疗伤手段,当然不会赞同李密贸然出手。只是很奇怪,李密一向多疑,用兵谨慎,这次他怎么会这么急吼吼地跳出来呢?” 众人说话时,听留阁里头,气氛又很快火爆起来。 尚秀芳轻叹一声,嗔道“欸,总管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操心军国大事。我是在问总管的伤势哩。” “哦,伤势啊,我跟李密拼了个两败俱伤,不碍事啊。跟散人宁道奇比起来,李密算得了什么。我在这里说说笑笑,其实就是在疗伤嘛。内伤而已,不碍事,不碍事!”罗飞羽言笑晏晏,说得很是轻松自若。 尚秀芳眨着大眼睛,无意问道“总管练的功法,竟然如此神奇,还能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疗伤。” 这是无心之问,正适合尚秀芳不谙武功的一贯形象。但是罗飞羽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尚秀芳这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尚秀芳还不知道,罗飞羽已经窥探到她体内的奥秘。 宋师道笑着说道“秀芳大家别被总管给唬住了,哪有如此神奇的功法,能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疗伤。总管这是在说笑呢。” 尚秀芳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笑意盈盈,伸手掩住嘴,轻笑得花枝轻颤,说道“欸,总管还真是喜欢欺负人哩。害得我还真以为总管有这样神奇的功法。” 罗飞羽哈哈一笑,也就把这事给应付过去,说道“我的伤势没事,不过现在真的不能跟人动手了。” 话音未落,外面哄然叫好,伏骞的大笑声,甚是豪迈,“突利你想要出手,何必遣手下先来送死呢?” 众人立时被这句话吸引到露台上,只见南侧重楼下,一人伏身在地,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伏骞则站在三楼廊道上,俯瞰着中园,端的是气势豪雄,大有俾睨天下的气概。 罗飞羽及众人出现在北侧重楼露台,伏骞立刻就看过来,隔着这么远,却仍能感受到他的双眼眼神摄人之际。尤其是看到簇拥在罗飞羽身边的尚秀芳、宋玉致和尤雨晴等人,眼神就更是显得炽烈,毫不掩饰他的赞赏之意,略一停留,这才移到罗飞羽身上,点点头道“总管刚才大展神威,抢了在下的风头,总管万勿忘了。” “王子神采斐然,在下如何能抢得了王子的风采。既然王子这么说,待在下伤势痊愈了,咱们再在酒桌上,大战三百回合,如何?” 哈哈哈…… 伏骞仰头大笑,高声赞道,“好!能与总管一醉方休,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好!”罗飞羽答应一声,接着说道“在下要先走一步,改日再与王子一醉方休!” 尚秀芳一愣,却没有发问。罗飞羽刚才与李密激战,两败俱伤,他到这时才提出要回去,那当然是因为要赶着回去疗伤。 “我来送秀芳吧。”宋鲁抚须说道。 尚秀芳是知世郎王薄请来的。罗飞羽一行要走,那理所当然的,就是送尚秀芳到知世郎王薄所在的厢房里。 尚秀芳微微摇头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也要走哩,正好与总管一路。” “如此就最好了。秀芳大家请!”罗飞羽伸手礼让,与其他人致意,即带着人下楼。 此时尚早,听留阁的盛宴,尚有伏骞与曲傲的决战未及举行。罗飞羽这是提前离开,宋智和宋鲁等人则还在这里继续。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以及宋师道和宋玉致,也都不便离开。 一行人步出听留阁,把尚秀芳送到落脚的云烟楼,即片刻不停,回到山城客栈。 云玉真奉罗飞羽之令,协助沈落雁处理李密的后事,尚未回来。罗飞羽一回来,就直接闭关,与尤雨晴双休疗伤。 他的伤势并不碍事。只不过李密毕竟不是善与之辈,能够拼得李密见势不妙,想要抽身而退,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夜色浓郁,四周万籁俱寂。罗飞羽如从深沉的海底浮上水面,缓缓“醒”了过来。 他与尤雨晴缠绕在一起,气脉相同,如此既是疗伤,也是在修炼。 在他“醒”过来的同时,尤雨晴也“醒”了过来,娇躯变得柔软,而又温热起来。 罗飞羽松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可惜我现在还要去办点事,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好好品尝品尝。” 尤雨晴娇羞无限,嗯嘤一声。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还是紧闭着双眼,不敢动弹。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罗飞羽轻声说道“我出去一趟就回来,无需告诉其他人。” 山城客栈一片寂静,内里实则戒备森严。即使罗飞羽不知道各处的暗哨如何布置,他也能凭借着超卓的感官,先一步发现这些戒备的高手,先一步避开来。 这里是城南,罗飞羽窜高伏低,避开时不时可见的夜行人,悄悄从南城墙出城,溜进汝水,在水底游上两三里,这才上岸,催干湿透的黑色紧身衣,展开身法,往不远处的小山摸去。 。 450 净念禅院 这里就是净念禅院。 也就是慈航静斋拿来存放和氏璧的地方。 此刻的洛阳城里,各方势力汇聚,相互争斗。曼清院听留阁里的一场盛宴,既是各方势力争斗的漩涡,也是慈航静斋为李世民造势的场所。既然慈航静斋已经倾巢而出,而露面的又只有师妃暄一人,那包括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在内的其他人,都引而不发,静候隐在暗处的阴葵派高手现身。 这个时候,罗飞羽与李密决战,两败俱伤,就是他最好的挡箭牌。而他此刻戴上的,就正是岳山的面具,即使被人发现行踪,也只会把视线转移到岳山的身上。 他答应过散人宁道奇,不掺和和氏璧的事。但是暗地里动手盗宝,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他。 月儿如钩,高挂中天,洒下淡淡的月光,如朦胧的水雾,朦胧而又轻柔。 正疾奔间,罗飞羽猛然身形一扭,隐身到黑暗之中,换了个方向,奔上眼前的小山丘。 淡淡的银白色月光下,三道人影如淡淡的阴影,从山丘上飞奔而下,藏身到寺门外的那颗大树上。 那颗大树如冠盖一般,枝繁叶茂,蔚为壮观。 “有意思!”罗飞羽心里暗笑,瞅准方向,绕着小山丘往净念禅院后山奔去。 这三道人影,不出意外,该当就是来盗宝的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人。 这方世界的走向,已经完全偏离原著世界所在的时间线。可是他们三个还是在这个时候前来盗宝,这正是罗飞羽心底里认为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由此可见,和氏璧绝对是这方世界里的一件非常重要的至宝。 与《长生诀》、《天魔策》、《慈航剑典》和《战神图录》这样的四大奇书相比,和氏璧的重要之处,恐怕毫不逊色。 净念禅院规模宏大,庙宇掩映在林木之中,看起来只有那么几间殿宇,但实际上,却有大大小小建筑上百间,宛如一座小城堡。 只不过这里面住着的,都是些和尚,还都是些武功高强的和尚。 这段时间,罗飞羽虽然一直在疗伤,但是却尽其所能,搜集到净念禅院的资料。净念禅院在佛门中的地位,与慈航静斋在江湖中的地位类似。主持了空大师,在江湖上的名声却很不显眼。然而在知情人眼里,这位了空大师却是佛门第一高手,与江湖上的绝顶高手相比,毫不逊色。 了空大师之下,净念禅院还有护法的四大金刚,再加上数百武功高强的和尚,如此强悍的实力,自是没有人敢来这里撒野。 净念禅院后山,山势陡峭,险峻难行。只是这点险坡,对罗飞羽来说完全没有。他毫不费力,就从陡峭山崖攀援而下,轻轻巧巧翻过高达数丈的暗红色院墙,潜入净念禅院。 当! 钟声悠扬悦耳,从钟楼传来,响便整个寺院。 罗飞羽隐身在后院殿檐阴影下,整个人与阴影融为一体,微微眯着双眼,看着不远处的钟楼。 钟楼是整个寺院里最高的建筑,位于两座佛塔之间。亦是整个寺院的中轴线上。 罗飞羽脚下所处的这座大殿,不是最高的,但是占地却不小。两边是侧殿,看起来,更像是寺院和尚住宿之处。 大殿前十余丈,十数级石阶下,又是一座宏伟的大殿,里面传来诵经声,连绵不绝,只是稍微一听,就知道这些和尚诵经都是一口气读出来,与吐纳练气时一样,显然这也是一种内功之法。 两组人交替诵经,整齐划一,声音低沉而又绵延不绝,在这样的万籁俱寂的深夜,真个如醍醐透顶一般,有洗涤心神的功效。 罗飞羽屏息静气,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听得心神俱静,心旷神怡。 在宏伟大殿前,约莫十来丈处,是一座规模小得多的铜殿,在柔和的银白色月光映照下,散发着微微的古铜色辉光。 仅凭这一座铜殿,就足可见净念禅院的底蕴之深厚! 小铜殿前的广场,广阔百余丈,洁白的白石铺就,四周白玉雕栏,与月光交相辉映,蔚为壮观。 钟楼就在白石广场的前边,再往前,就是另一座更为雄伟的大殿。 其余建筑就以中轴线上的主殿为整体,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肃穆庄严的宝象气派。 罗飞羽隐在阴影中,心中一动,凝神看去,立刻就捕捉到三道淡淡的身影,一溜烟似得从寺院前方掠过来,窜上钟楼。 整个净念禅院里,除了诵经声,就再无其他声响。似乎没有人发现三人潜入,也没有任何防备。 当然实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如若净念禅院如此任人来去,慈航静斋也就不会把和氏璧放在净念禅院里。这段时间,想要到净念禅院来盗宝的,肯定不止寇仲和徐子陵、跋锋寒三人,只看无人得手,就可见一斑。 罗飞羽没有动,寇仲三人藏身在钟楼上,也没有动。 “叮!叮!叮!” 磬声连响三下,十分清脆,从宏伟大殿里传来,诵经声倏然而止。 整座寺院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唧唧,很快就占据夜色笼罩下的整个空间。 一个接一个和尚,身穿灰袍,手拿佛珠,越过铜殿,排着整齐的队列,往白石广场行去。领头和尚身材高大,手提禅杖,身穿蓝袍,体型令人凛慑。另有三人,同样是身穿蓝袍,形象各异,分立四周。 这就是净念禅院的护法四大金刚,不嗔,不贪,不痴,不惧。 一共两百三十二个老幼和尚,在铜殿前的白石广场,整齐排成十来排,面向白石广场中间供奉的文殊菩萨铜像,双手合什,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中透出一股肃穆庄严来。 他们列队静候,也许是在等主持了空大师出场。 蓦然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铜殿处传来。 罗飞羽心神一震。 这种奇异感觉,很熟悉亲切,却又十分遥远,如同是天际传来的召唤,缥缈,隐隐约约,而又真切清晰。 和氏璧,果真是一件异宝!怪不得连散人宁道奇这样的世外高人,都对之如此感兴趣!不惜答应慈航静斋的条件,只为了暂借和氏璧三年! 。 451 动手 只是这种奇异感觉,罗飞羽有几分似曾相识,唤起他如在眼前的记忆。 恍惚间,宁静的净念禅院,变成扬州城外的那个偏僻的山谷。在那里,罗飞羽经历过数月的清修,每天浑浑霍霍,不知时光流逝,终于在某一天,如水到渠成,贯通全身经脉和这方天地。 这一次,罗飞羽又有当日的这种感觉。 他明白过来,为何在原著的时间线里,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能成功盗宝,拿到和氏璧,却不像宁道奇和了空大师那样,能够忍受和氏璧的种种不良影响。 关键就在于《长生诀》! 这个和氏璧,也许就跟《长生诀》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只是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罗飞羽屏息静气,隐身在殿宇飞檐下,全身心神波澜不惊。只是刚才在骤然感觉到和氏璧的气息冲击时,有些许的心神波动。如若刚才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那么现在更没有人能够发现。 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咿呀! 铜殿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罗飞羽只能看到铜殿后面,看不到大门处是何光景。一众和尚在四大护法金刚的带领下,合什敬礼。 净念禅院主持了空大师,想必正站在铜殿前的白石阶上。 四大护法金刚一声唱喏,全体和尚跟着四大护法金刚转身,朝向钟楼,动作整齐划一,齐声念诵“佛门净地,唯度有缘!” 众僧齐声念诵,木鱼钟磬,悠扬悦耳,在遵循着某种韵律的念诵声中,此起彼伏,祥和中却又带着庄严肃穆,幽邃深远中,却又带着一股肃杀。 果然不出所料,寇仲三人的行踪,早就为这帮僧人所掌握。现在只是给他们三人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难而退。 铛! 体型凛慑的护法金刚左手微微一扬,破空声响起,然后钟楼的巨钟轰然一声响,钟声清越,响彻整个寺院。 三道人影从钟楼上跃下,头也不回,往寺院前门奔去,一溜烟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白石广场上的僧众,却没有就此散去,而是列成两队,在四大护法金刚的带领下,绕过铜殿,在宏伟大殿后排成队,双手合什,又是静候。 罗飞羽眉头紧蹙。 这是怎么回事?被发现了? 就在此时,他终于见到净念禅院主持了空大师,身材修长,在淡淡的月光下,罗飞羽能很清楚地看看他的面容,不是愁眉苦脸的老和尚,而是面目俊秀,英俊潇洒,秀亮的脸上带着某种超乎世俗的辉光,双眼深邃难测,似是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但是却又像是看透一切。 他越过僧众空出来的通道,站到僧众队列之前,双手合什,微微躬身,唱喏道“阿弥陀佛!” “佛门净地,惟度有缘!”四大护法金刚齐声唱喏。 僧众齐声附和,木鱼钟磬声,悠扬悦耳,在诵经声中此起彼伏,交织一起,分外幽邃深远。 真的被发现了。 罗飞羽从隐身的飞檐阴影中起身,缓步走到大殿琉璃瓦边缘,居高临下,看着殿前石阶下的了空大师和一众僧众。 “阿弥陀佛!”了空唱喏道,其他僧众立时止声,“佛门净地,唯度有缘!” 罗飞羽沉默不语,就此与了空大师、四大护法金刚和一众僧众隔空对峙。 一众僧众也跟着沉默不语,夜风吹拂过僧衣,沙沙作响。 无声的对峙,仿佛令夜风都凝滞下来。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出手。就只是如此隔空对峙,上下相望。 “阿弥陀佛!”了空合什唱喏。 话音刚落,体型凛慑的护法金刚不痴左手一扬,破空之声立时从他宽大的袍袖中传来,嗤嗤作响。 银白色月光下,一点黑点凌空射来。 罗飞羽却岿然不动。在佛珠堪堪及身时,他只是微微一闪身,就避让开来,佛珠则带着嗤嗤破风声,从他身边掠过,飞向夜空。 他仍旧这么居高临下,隔空看着大殿台阶下的僧众,冷冷地看着了空。 引而不发,却又不退,以至于这帮僧众无法散去,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罗飞羽这么做,也是想要验证下一个大胆的猜测。 方才他感觉到和氏璧的气息,然后才见到了空从铜殿中出现。一个合理的推测,一开始他未能感觉到和氏璧的存在,要么是因为了空在对着和氏璧修炼的缘故,要么就是和氏璧当时处于静止状态,没有激发。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了空这样的超卓人物,也无法靠近和氏璧,而只能离开。 罗飞羽现在需要验证的猜测,就是了空是否在刚才的修炼中,面对着和氏璧时,出了点岔子,须得尽快去找个地方静修,而无法全力出手。 如果真如此,那么这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另外一个猜测,现在就无法验证,而只能等到见到和氏璧时才能知道。罗飞羽能从和氏璧的气息中,感觉到一股亲切和熟悉,猜测和氏璧与《长生诀》之间,也许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他修炼的就是《长生诀》,在面对和氏璧时,也许就无需像其他人那样,在这个时候,退避三舍,而是可以面对,或者说有办法压制。 了空在大殿前的白石台阶下,站得笔直,看不出来一点端倪,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像是入定了一样,可以跟罗飞羽一直耗下去。 可是四大护法金刚,就没有这么淡定。四人齐齐唱喏一声,不约而同扬手,破空之声响成一片,佛珠破空袭来。 就在四人动手的瞬间,罗飞羽身形倏然一跃而起,如箭矢般,往前跃去。 没有人会想到,他是要跨过这二十余丈的距离,落到前面的宏伟大殿飞檐上去,而是以为罗飞羽这是要跃身到僧众的身后,强行闯过去。 不痴一挥手,立时有僧众跃身而出,排成阵型,只待罗飞羽落地,就能把他给团团围住。 电视火光之间,罗飞羽升势已尽,就要往下跌落,可是他的身影却在一缓之后,再次往前腾身而起。 这一变化,立时引得底下的僧众改变阵型,跟着往前移动。 他们距离宏伟大殿,已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 452 玉玺 <r/> 罗飞羽能在空中换气借力,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r/> <r/> 可毕竟这是在空中,无处可以借力,即使能凭着巧妙的空中换气技巧,改变落点,也最多只是往前多出不到三丈的腾挪空间而已,并没有超出四大护法金刚的预料之外。<r/> <r/> 往前升腾而起三丈左右的距离,罗飞羽身形再次一滞,开始不可避免地往下跌落。<r/> <r/> 在底下的僧众看来,这个闯入者虽然武功不俗,却显然过于高估了自己,以至于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想要硬闯。<r/> <r/> 对于这样的闯入者,净念禅院可是不会客气的。<r/> <r/> 蓦然之间,在僧众众目睽睽之下,罗飞羽身形却陡然往前一荡,如有神助一般,越过最后的不到十丈距离,落在宏伟大殿的飞檐上,身形一晃,消失在大殿殿顶的琉璃瓦之间。<r/> <r/> 四大护法金刚发一声喊,率先飞掠过去。其余僧众分为几队,紧随其后。<r/> <r/> 罗飞羽打四大护法金刚一个措手不及,展开身法,越过宏伟大殿顶,一跃而下,双脚刚刚沾地,就听到四大护法金刚分左右掠来。<r/> <r/> 转瞬之间,他就越过十余丈的距离,身形冲天而起,窜上铜殿殿顶。<r/> <r/> 铜殿高足有三丈。通体为精铜铸造,这个铜殿本身,就是一笔不菲的财富。<r/> <r/> 四大护法金刚来得很快,罗飞羽刚刚跃上铜殿顶,一个阴柔的声音就从铜殿后面传来“贫僧不嗔,恬为本寺四大护法金刚之首,肩负护宝之责,施主若肯迷途知返,不嗔可许诺任由施主离开。”<r/> <r/> 罗飞羽双脚刚刚踏上铜殿,就感受到铜殿里头透射出来的狂暴气息,形同实质一般,以罗飞羽屏息静气的境地,仍然心神剧震,泛起一股烦躁不安来。<r/> <r/> 脚下都因此而一滞,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就跪倒在铜殿上。<r/> <r/> 饶是如此,他心中不惊反喜,深吸一口气,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立时各自涌入一股气息。<r/> <r/> 心头烦躁顿消。<r/> <r/> 罗飞羽大大松了一口气。<r/> <r/> 可转瞬间,他就暗叫一声不妙。<r/> <r/> 如果说平时涌入的气息是江河,那么这次如同大海倒灌一般,涌入的气息极为迅猛狂暴,仍然是天灵穴处奇寒无比,如冰水倒灌,脚底的涌泉穴却如热泉奔涌。两股气息在气海处冲激,罗飞羽只觉得气海处如有太阳爆裂开来一样,轰然剧震,整个人闷哼一声,在铜殿顶上滚做一团,如滚葫芦似的,往铜殿前滚落。<r/> <r/> 电视火光之间,气海如甘霖遍洒,冲灌全身。<r/> <r/> 平时是甘霖,这个时候仍然是甘霖,却如洪水一般,在全身经脉间冲刷而过。<r/> <r/> 罗飞羽闷哼一声,从铜殿前檐滚落,在空中一个翻身,双脚落地。<r/> <r/> 落地的瞬间,他的双脚再次一软,整个人往前一扑,双手抓住铜殿大门上的圆环,这才没有扑倒在地。<r/> <r/> 铜殿两边,衣袂拂动之声,迅疾而来。<r/> <r/> 一声爆喝传来“无知狂徒,竟敢到佛门静地来撒野,若不立即离开圣殿,休怪我不痴的降魔杖不留情。”<r/> <r/> 罗飞羽这一次有了经验,双手抓住大门铜环,缓缓深吸一口气,与此同时,双手用劲,往外一拉。<r/> <r/> 果然,缓缓深吸一口气,从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涌入的气息,就没有刚才那般迅猛狂野,而是如深海静流,灌流而入。<r/> <r/> 铜殿大门应声而开。<r/> <r/>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r/> <r/> 转瞬之间,罗飞羽感觉全身血液都为之凝固。<r/> <r/> 全身真气也如受到冲击,行将散乱,四处乱窜。<r/> <r/> 就在这时,灌流入体的两股气息,在腰际气海汇聚。这一次,没有迅猛爆发,而是两股气息交缠汇流,形如漩涡,旋转不休。<r/> <r/> 赌对了!和氏璧的气息,跟《长生诀》果然有些牵连。<r/> <r/> 罗飞羽心中大喜,松开双手,抢身进入铜殿。<r/> <r/> 四大护法金刚来得很快,刚刚转过铜殿殿角,就正好见到罗飞羽闪身进入铜殿。<r/> <r/> 铜殿里头,如同万年冰窟。更为奇特的是,在冰寒气息之中,如同万花筒一样,每走一步,各种气息丛生,令人无从适应。<r/> <r/> 饶是罗飞羽心志坚毅,此刻也是步步惊心。<r/> <r/>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缓缓深吸气,让自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灌流入体的气息,腰际气海汇聚,交缠汇流成漩涡一般,为他带来持续不断的甘霖,在全身经脉间冲刷。<r/> <r/> 如果不是如此,他可能就就会全身血液凝固,整个人动弹不得。<r/> <r/> 由此可见,在和氏璧激发之时,即使是了空大师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无法忍受,只能退避三舍。<r/> <r/> 同时也验证猜测。刚才了空大师退出铜殿,肯定是因为受到和氏璧的冲击,影响匪浅,需要觅地静修,无法出手。<r/> <r/> 铜殿两边靠壁,安放过万尊铜铸佛像,密密麻麻。小铜佛像铸造精巧,姿态神情各异,栩栩如生,铜铸雕栏和无梁的殿壁之间,营造出一种富丽堂皇,金芒闪闪的神圣气氛。<r/> <r/> 大门洞开,外面的灯火映照进来,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对着正门的殿壁处。<r/> <r/> 殿心一张小铜几,小铜几后,铺着供打坐用的圆垫。<r/> <r/> 罗飞羽的目光,从进铜殿始,就未曾离开过小铜几上的那方玉玺,纯白无瑕,宝光闪烁看起来与世无争,此刻却是散发着如有实质的气息,令人幻象丛生。<r/> <r/> 玉玺上镌雕着五龙交纽的纹样,巧夺天工,旁缺一角,补上黄金。<r/> <r/> 这就是和氏璧玉玺!<r/> <r/> 罗飞羽心神一颤,周围各种气息立时如有灵气一样,压力陡涨,全身血液几欲凝固。他忙缓缓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这才回复原状,种种幻象倏然消退,周围陡涨的压力也随之一轻。<r/> <r/> 铜殿门外,衣袂声不断响起,却无人追进铜殿。<r/> <r/> “阿弥陀佛!施主一错再错,执迷不悟!殊不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铜殿门外,低沉的声音如鼓点一般,一记接一记,敲在罗飞羽的心头。<r/> <r/> 罗飞羽完全没有理会,而是缓缓深吸气,紧守着祖窍穴的一点清明,心神却在关注着气海处,缓缓走到铜几前,看着眼前的和氏璧玉玺。<r/> <r/> <r/> 453 来拿啊 <r/> 丹田为气海。<r/> <r/> 罗飞羽在修炼《长生诀》有成时,就能够分辨得出来,气海有四重天,宛如人身经脉穴窍的源泉。<r/> <r/> 不过他真正了解得清楚明白,还是在得到天刀宋缺的悉心教导之后,结合其他武学典籍,才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的。<r/> <r/> 从上到下,气海分为黄庭、金炉、膻中和关元四重天。<r/> <r/> 眉心处的祖窍穴是天,则气海处的膻中穴为地。<r/> <r/> 所谓“天下地上安祖窍,日西月东聚膻中”,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正因为气海处的膻中穴如此重要,武学典籍里,才称之为生死窍。只有修炼有成时,气动其中,才为生死窍。否则就只是一般的膻中穴而已。<r/> <r/> 但是在《长生诀》中,气海最深处的关元,才是最为核心的窍穴。双休时,男女双方的关元穴窍,最为贴近,连成一体,把双方的经脉桥接在一起,故而如此修炼,才是事半功倍,效果远胜单独修炼。<r/> <r/> 此刻罗飞羽心神在气海处的膻中穴,从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灌流而来的冰寒和炽热气息,在此汇聚缠流,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一道漩涡,旋转不休,形如阴阳鱼相生相克,带来一道道的甘霖般的暖流,散往四肢百骸,在经脉穴窍间冲刷奔流。<r/> <r/> 如若不是这股暖流,罗飞羽根本就无法走进铜殿,接近和氏璧。<r/> <r/> 可是即便如此,他每走一步,都如同逆流而上,艰难无比。可他没有停下,而是一步步,终于来到小铜几前,伸出双手,握住和氏璧玉玺。<r/> <r/> 事到如今,犹如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勇往直前。<r/> <r/> 一道难以形容的冰寒气息,透手而入。<r/> <r/> 饶是罗飞羽早有心理准备,也有经验,此刻仍然忍不住闷哼一声,全身颤抖。<r/> <r/> 他刚才缓缓深吸口气,控制从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涌入气息的法子,在这股冰寒之气的冲激下,完全不受控制。<r/> <r/> 就如同他刚刚跃上铜殿时的情况那样,涌入的气息陡然间就变得狂野暴烈,气海处的膻中穴,那道汇聚着冰寒和炽热气息的漩涡,陡然暴涨,释放出来的暖流气息,如同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在罗飞羽体内经脉中奔流,所到之处,经脉被强烈拓展开来,犹如水管,被撑到极限,犹自没有停下来的迹象。<r/> <r/> 经脉胀痛欲裂,全身无处不痛。这种痛苦,罗飞羽在修炼《长生诀》时,也曾经体验过。那时,他不断要忍受着经脉胀痛破裂带来的剧烈痛楚,还要忍受着破损经脉修补时带来的酥痒,犹如万千蚂蚁噬咬一样,比剧烈痛楚还要更让人难以忍受。<r/> <r/> 此刻他承受到的痛楚和酥痒难耐,比之当日,还要更强烈百倍!<r/> <r/> 这还不算,更大的考验,则是此刻在和氏璧的影响下,罗飞羽感到心烦意燥,头疼欲裂。<r/> <r/> 他就像是一艘小船,船内漏水积水,船外惊涛骇浪,而他还无法集中精神,只能苦苦守着祖窍穴的一点清明,心神却集中在气海处的膻中穴漩涡处,苦苦支撑。<r/> <r/> 电视火光之间,循双手传来的和氏璧冰寒气息,与气海涌出的温暖气息,汇聚一起,在罗飞羽体内经脉奔涌。全身经脉倏然膨胀收缩,胀缩之间,罗飞羽只觉得身躯也随之膨胀收缩起来,脑海中各种幻象丛生,漫天的星斗,广阔的虚空,倏然生灭,起伏不定,奇异莫名。<r/> <r/> 他完全沉浸其中,却仍然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以及踏地声,禅杖破空袭来,他甚至能听到禅杖的破风声,清晰可闻,却如清泉石上过,明月照大江,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心神涟漪。<r/> <r/> 呯!<r/> <r/> 沉闷声响中,夹杂着一声闷哼,蹬蹬蹬的脚步声,有人连连后退。<r/> <r/> 罗飞羽且只是身躯一震,源自和氏璧的冰寒气息和体内经脉奔涌的气息,如同找到宣泄口,瞬间奔涌而出,把来袭的不痴给震得连连后退。<r/> <r/> 这一击凝聚着不痴的全部功力,降魔杖结结实实地击中罗飞羽的后背。可是罗飞羽却完全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硬以后背捱了不痴的全力一击,毫发无损,好像没有感觉到的。<r/> <r/> 哐当一声,铜殿外,不痴粗重的踹气声,降魔杖掉落在地的声音,众人的惊呼声,无不说明他这全力一击,不但没有阻止罗飞羽,反而自己身受重伤。<r/> <r/> 然而这一切,罗飞羽都是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在意。<r/> <r/> 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的和氏璧上。<r/> <r/> 一开始双手握住和氏璧时,和氏璧上传来的冰寒之气,最为迅猛澎湃。如今砸不痴全力一击之下,这股气息得以宣泄出去,让他大大松一口气,捱过最初的这般迅猛冲击。、<r/> <r/> 情况大为好转,不再如刚才那般血液凝固,动弹不得。<r/> <r/> 他双手捧起和氏璧,双眼透过和氏璧,似乎能看到和氏璧里的情形。<r/> <r/> 一道进度条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和氏璧,果真与《长生诀》一样,也是这方世界的一个关键物事,对他这样的穿梭者来说,就是至关重要。<r/> <r/> 罗飞羽缓缓转身,双手捧着和氏璧,缓步来到铜殿大门,看着门外的僧众。<r/> <r/> 四大护法金刚只剩三个,身材高大体型凛慑的不痴被两僧搀扶着,另有人拿着他的降魔杖,恶狠狠地瞪着罗飞羽。<r/> <r/> “阿弥陀佛!”不嗔合什道,阴柔的声音十分悦耳,“施主迷途知返,尚不为晚。如若施主执迷不悟,贫僧只能痛下杀手,全力以赴护宝。”<r/> <r/> “哼!”罗飞羽声音沙哑,冷哼道“说得倒是好听!难道你们刚才没有痛下杀手?了空呢?何在?”<r/> <r/> “施主放下宝玉,我等可任施主离开。”不惧身材矮胖,脸上始终带着笑,如同弥勒佛似的,“施主如若执迷不悟,当知道天下之大,将再无施主容身之处。”<r/> <r/> 罗飞羽淡然一笑,左手拿着和氏璧,往前一伸,同时踏前一步,沉声道“好,你想要和氏璧,给你!”<r/> <r/> 他刚刚有所动作,众人就齐齐往后退开数步,更没有人敢上前来,接过和氏璧。<r/> <r/> “哈哈……”罗飞羽哈哈大笑,“原来你们只是叶公好龙罢了。和氏璧,乃有德者居之,不是净念禅院的,也不是慈航静斋的!你们想要,来拿啊!”<r/> <r/> <r/> <r/> <r/> 454 没人敢 没有人敢来拿。 随着罗飞羽往前踏步,一众僧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这个时候,和氏璧释放出来的气息,大半被罗飞羽给吸收,即使只是释放出来气息的小部分,也逼得一众僧众无法承受。而在这帮僧众之中,没有看到净念禅院主持了空大师,可见了空大师也在方才与和氏璧接触之时,受到极大的冲击,须得立即觅地静修,所以才没有现身。 这一下,罗飞羽心里就更有底气了,昂然站在铜殿前的台阶顶端,看着数级台阶下的四大护法金刚,以及一众僧众。 夜风不疾不徐,天上星罗密布,星月争辉。 和氏璧在星月辉光下,散发着微微辉光,晶莹璀璨,流光溢彩。 四大护法金刚,包括年轻僧人搀扶着的不痴,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数步,脸上显露出震惊的神情。 他们显然震惊于罗飞羽竟然不受和氏璧的影响。 “阿弥陀佛!”不嗔最为年老,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合什施礼道,“施主能以后背硬挡不痴一杖,可知功力深厚,未知施主如何称呼?” 罗飞羽微笑摇头,冷哼一声道“了空何在?刚才他看起来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躲了起来?哼!老夫此次来,一是为此宝,而是要找了空算账!” 不痴挣脱两名僧人的搀扶,须发怒张,指着罗飞羽喝道“何方狂徒,敢来佛门净地撒野!还不放下宝玉,束手就擒!” 罗飞羽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了空被和氏璧给伤着了!也好,他不现身,我就去找他吧!” 高瘦的护法金刚不贪合什问道“施主与鄙寺禅主有何恩怨,为何要找他算账?” 罗飞羽哈哈大笑,声音苍苍嘶哑,说道“那笔账等会儿算,现在老夫就跟了空的徒子徒孙玩两招!” 话音未落,罗飞羽身形陡然一动,左手握着和氏璧,右手拔刀,从白玉石阶上冲下。 刀未到,人未至,气劲如潮涌动,自上而下,居高临下,朝四大护法金刚和僧众压去。 他用的还是绣春刀。 自从他在扬州崛起,名震江湖,绣春刀就成了江湖用刀好手的标配。比起其他的刀,绣春刀方便携带,利于劈砍,正适合行走江湖。 故而以罗飞羽现在的这个“岳山”身份,既然有着刀霸的外号,现在重新出山,使用江湖流行的绣春刀,反而才更符合。 不痴体型凛慑,此时却有伤在身,虽然怒发冲冠,却在这般双重冲击下,不得不连连后退,如不是身后的两名年轻僧人伸手搀扶,他就要跌倒在地。 不贪身形高瘦,不惧身形矮胖,两人配合默契,分从左右,禅杖一挥,攻了上来。 四大护法金刚之首的不嗔,则提着禅杖,后退数步,封住罗飞羽的退路。 其余僧众,虽然退得更多,却队形不乱,隐隐然围住罗飞羽。 不贪和不惧同时出手,却很有默契地有着先后的细微差异。不贪禅杖横扫,简简单单的一招,却含着种种精妙的变化,配上他的玄妙步法,实有无数变化后着,并不是看起来如此简简单单的一记横扫。 禅杖似缓实快,带起的气劲,把罗飞羽完全笼罩其中,务要令他无法脱身。 而在另一侧,不惧禅杖当头劈落,借着这点微妙的时间差,如若罗飞羽往侧避让,就等若是自己往不惧的禅杖上凑。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出手却如此默契,简直就是心有灵犀! 罗飞羽眼光今非昔比,一眼就看穿两人的企图,绣春刀在空中微微一抖,抢先半步,劈向不惧。 看起来,他是选择强攻不惧,不顾不贪。 不贪一愣,手上禅杖却没有任何变化,继续横扫,只是速度却有了微妙的变化,慢上一线,反而从刚才的主攻,变成配合不惧辅攻。 可就在这个微妙的瞬间,罗飞羽刀光大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同早就准备好的那样,直取不贪。 与此同时,罗飞羽的左手握着和氏璧,以此为武器,迎上不贪的禅杖。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做。 和氏璧乃是无价之宝,没有人把和氏璧当做武器,去抵挡禅杖。 电视火光之间。不贪怒喝一声,强行变招,拖回禅杖。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本在全力催动真气,全力攻击。现在等若是自己攻出去的这招,被他反过来攻击自身。 他不由得蹬蹬蹬后退,被强行变招的反噬之力,震得气血翻涌,心头烦躁,双眼直冒金星。 “阿弥陀佛!”不嗔宣声佛号的同时,踏步成寸,禅杖如剑,当空刺来。 可是已经晚了,就是不惧虽然反应也甚快,却都来不及救援。 刀光暴涨,笼罩住不贪,只听得呯呯呯声不断,杀得不贪连连后退,撞得身后僧众纷纷退避,往两边散开。 不嗔和不惧看得清楚,罗飞羽的绣春刀,先是劈中不贪的禅杖,然后如一条蛇一般,顺着禅杖而上。不贪为自保,不得不连连后退,这样才能保持着与刀光的一杖距离。 可是这种效果,就正是罗飞羽想要的。 如若他想要杀死或重创不贪,完全可以先劈掉不贪的禅杖,然后就可以做到。 两人之中,不嗔相距数步,此时已然来不及。不惧禅杖劈落,却是追在罗飞羽身后,禅杖竟然一直劈不下去。 罗飞羽的速度太快了,以不贪为盾牌,逼迫一众僧众退避开来。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则是因为和氏璧,此刻的放射能量,已然下降,却仍然如有实质一般,对罗飞羽来说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对这些僧众来说,他们根本就无法靠近。 完美无缺的包围圈,因着这一招,而出现一个大缺口,瞬间就崩塌开来。 铜殿殿顶上,十多个僧人显出身形,铜殿两边,大队僧人追上来,跟着罗飞羽和不贪而动。 罗飞羽此刻心里却是大喜过望。 。 455 得手 刚才在手握和氏璧时发生了什么,罗飞羽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可是刚才的一刀,他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隐隐然间,他竟然如同窥见到天刀宋缺所说的那个境界,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得就是不懂得。 在他眼里,此时此刻,不贪虽然是净念禅院四大护法金刚之一,但是生死却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只要他愿意,刀光一闪,不出三招,他就能杀了不贪,至不济也是重创。 刚才和氏璧带给他的冲击,狂暴,迅猛,在他捱过来之后,带来的益处,竟然是立竿见影! 这太令人震惊了。 怪不得散人宁道奇和了空大师这样的绝顶高手,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也都对和氏璧如此感兴趣。 以不贪四大护法金刚只能,一招不慎,就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就挣脱不了他的掌控。由此可见,当日在洛阳城外与宁道奇交手时,如若宁道奇不是限定为只守不攻,他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僧众阵型大乱,前方骤然一轻,罗飞羽刀光霍霍,逼着不贪连连倒退,穿透僧众的围困,来到白石广场中间。 罗飞羽冷哼一声,刀光大盛。在他身后,不嗔和不惧同时出声“阿弥陀佛!”,吐气扬声,脱手掷出手中的禅杖。 他们看到的,是罗飞羽要痛下杀手,所以才出此下策。 两根禅杖电射而至,劲气破空之声,先一步传来,声势骇人。 罗飞羽心中大定,刀光一收,身形如鬼魅一般,倏然自不贪身边掠过,留下不贪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刚刚奔出两步,就听到不贪深吸一口气,全身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如爆豆子似的,不绝于耳。呯呯两声闷响,不贪闷哼一声,蹬蹬蹬连连后退,噗哧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不贪相当于在骤然之间,就面对着同门师兄弟不嗔和不惧的联手一击,饶是他熟悉不嗔和不惧的出手招数,此时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 “阿弥陀佛!”不嗔宣声佛号,在不惧伸手扶住不痴时,双手印上不贪的后背,出手为他稳住伤势。 片刻之后,不贪“哇”的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隐没在夜色之中的罗飞羽,叹道“这个人,太可怕!” 不惧心有余悸道“这招金蝉脱壳,把我等三人都算计进来,的确是个难缠之人。唉,为何他不受和氏璧的影响?” “阿弥陀佛,禀报禅主要紧,立即遣人携此人画像,去告知慈航静斋。”不嗔沉声吩咐道。他的声音阴柔,此时却带着几分急迫。 话音未落,铜殿那边,响起一阵呼喝声,以及交手声。 不惧怒道“还真当净念禅院是什么地方?!来了又来!” 话音未落,不惧抄起禅杖,身形晃动,就如一阵风般,往铜殿赶去。 罗飞羽此时已经越过净念禅院的暗红色院墙,不知道此时又有人从后山闯进寺院里头。他在山野树林间,一口气奔出五十余里,这才在一处隐秘的山巅处停了下来。 这里是净念禅院东边,四周山岚起伏,除了虫鸣声,万籁俱寂。 他在一块扁平石头上坐下来,就着淡淡的银白色月光,仔细端详手里的和氏璧。 透过手掌,和氏璧传来的气息,十分平和,不再如有实质般的放射能量。在那个时候,只要在和氏璧的影响范围里,只要是练武之人,都会受其影响,感到心烦意燥,不敢多待。 盗宝时,和氏璧是惊涛骇浪,此刻则是风平浪静,在月光下,透着奇异神秘的辉光,晶莹剔透,令人不由自主就沉醉其间。 可是细细分辨,罗飞羽就发现和氏璧里的气息,寒中带热,热中带寒。而刚才令人心烦意燥,现在则是令人心神一片祥和, ,安宁写意。可见和氏璧的确是如传说那样,有安镇心神之功效。 玉玺上镌刻着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和氏璧是异宝,现在再加上传国玉玺的身份,就更是非同一般。 不过罗飞羽此刻最为看重的,还是和氏璧的这种异能。虽然他在这方世界打拼这么久,大部分时候,都浑然忘却了他的穿梭者身份。但是现在眼前浮现出来的进度条,却是在提醒他,他不是这方世界的土著,而是穿梭者。 进度条毫无进展,停留在大约十分之一的位置上。 罗飞羽细细琢磨,这点进度,该当就是在净念禅院时,受到和氏璧的放射能量冲击,引起体内异象时的进展。 如此推测,须得汲取和氏璧内蕴藏的异能,才能收取此宝。 开弓没有回头箭,罗飞羽没有任何迟疑,当即动手。 他盘腿而坐,双手捧着和氏璧,闭上双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头顶天灵穴灌注进来的,是一股寒气,平和缓流,而自脚底涌泉穴涌入的,则是如温泉喷涌,两股气息在丹田气海时汇聚,自然而然地就形成漩涡,散发出一道道暖流,在全身经脉中游走。 和氏璧没有任何变化。 罗飞羽凝思片刻,引导着这股暖流真气循着手臂经脉,小心谨慎的,注入到和氏璧里头。 陡然之间,和氏璧如同被点燃了一般,轰然爆发。 罗飞羽骤然一惊,却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和氏璧散发的能量,瞬间就疯狂涌入,循着大小经脉,四处肆虐。 在和氏璧被点燃爆发的瞬间,自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涌入的气息,也随之变得狂暴起来,汹涌澎湃,如同惊涛骇浪。 丹田气海处的漩涡,瞬间就凶猛倍增,释放出来的暖流,迎上和氏璧涌入的寒流,汇聚,激荡,形如两军交战,以经脉为战场,四处鏖战。 即使以罗飞羽经历过刚才一轮强化的经脉,此时也不堪重负,鼓胀迸裂。如不是他有“再生”的天赋异能,经脉随时得到修复,这一下冲击,他就是经脉寸裂,爆体而亡的下场。 可是即使这样,他的身体也处于碎裂崩溃的边缘,也许不过数十息的工夫,身体的修复速度,就扛不住鼓胀迸裂的速度,彻底崩溃。 万分危急之时,罗飞羽紧守则祖窍穴的一点清明,竭尽所能,约束着体内的暖流真气,形成螺旋气旋,彼此首尾连接,缠上和氏璧中涌入的冰寒气息。 陡然之间,罗飞羽身躯激烈震颤起来。 。 456 和氏璧 可是这个时候,罗飞羽心中不惊反喜。 螺旋气旋缠绕着自和氏璧涌入的冰寒气息,即使并未将之驯服,却比刚才两股气息冲撞激荡造成的损害,要来得温和得多。 这样一来,他就相当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解决眼前的这个危机。 螺旋气劲挟裹着冰寒气息,自然而然地,就循着经脉,汇入到丹田气海处的漩涡。 本就汹涌激荡的漩涡,立时如火上浇油,轰然一声,再次倍增,激荡旋转,规模也足足扩大数倍。这个气海漩涡,位于丹田的第三重,也就是生死窍的颤中穴。漩涡中心,如根须一般,往下延伸,直入丹田最下层的第四重,天元穴! 罗飞羽不由自主地叹一声,全身如浸泡在温煦的暖流之中,舒服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他保持着祖窍穴的一点清明,心神却放在丹田气海处的漩涡。 那里现在就是一个无底洞。再怎么狂暴的气息,吸进去之后,就只能汇聚进去,成为漩涡的一部分,让漩涡更加壮大,旋转得更加迅猛。 这个转变来得如此之快,罗飞羽都是不敢相信。 前一刻,他在和氏璧狂暴迅猛的气息灌注之下,濒临经脉寸寸迸裂心神崩溃全身爆裂而亡的绝境,生死悬于一线。如果不是再生这个强大的本命天赋,为他争取到数十息的宝贵时间,他就要成为和氏璧旁边的一堆血肉模糊。 生死存亡之际,什么样的强烈痛苦,都是完全被忽略的,罗飞羽完全顾不上。 可是现在,罗飞羽却如同老鼠掉进了蜜罐里,幸福来得太突然。 头顶天灵穴涌入的也是冰寒气息,从脚底涌泉穴,涌入两股炙热的气息,现在再加上从和氏璧里涌入的这股冰寒气息,正好是两股炙热气息,两股冰寒气息。 罗飞羽紧守一点清明,心神放在丹田气海处的漩涡上,浑然不觉外界的时间流逝,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轰然一声巨响,罗飞羽只觉得似乎天塌地陷了一样,全身剧震,手中的和氏璧滚落在大扁石上。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前所未有的暖意。罗飞羽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 他仰躺在大扁石上,蓝天如此纯净,如同一颗蓝色的宝石,深邃幽远,朵朵白云在晃晃悠悠飘过,动静皆宜,充满某种自然的韵律。 四周虫鸣鸟叫,威风吹拂,林木枯草,在簌簌作响,虽然不是漫山遍野的绿色,看起来萧瑟得很,但是却仍然生机勃勃。 整个世界看起来如同生动了许多,层次丰富,颜色鲜艳,就连微风吹拂在脸上,撩动发丝,都是如此活泼动人。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知,还是在扬州城外。那时刚刚修炼《长生诀》有成,罗飞羽也是如同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样,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罗飞羽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沉醉于眼前的这般玄妙感觉。 而当他转而向内时,就更是在一震之后,狂喜过望。 无需他行气运功,头顶天灵穴就透入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而脚底涌泉穴则如同喷泉,喷涌的炙热气息,与冰凉气息一样,注入到丹田气海处的漩涡中,持续不断,没有终止的迹象。 这就意味着,每时每刻,哪怕是在吃饭睡觉,他体内的这个真气漩涡,就在持续不断地自行流转不休。 别人练功,需要静坐,运功,如流水穿石,需要的是坚持不懈。可罗飞羽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就是自动修炼,随时随地的修炼,虽然效率没有静坐运功那么高,但是胜在细水长流,日积月累下来,最终效果会是十分惊人的。 如此躺了很久,罗飞羽才爬起身来,拾起和氏璧,就着温煦的阳光细看。 在阳光照耀下,和氏璧晶莹剔透,散发着奇异的辉光,入手温润,再也没有令人心烦意燥,反而让人心神安宁祥和,的确是神奇得很。 曾经两次差点把罗飞羽冻僵的冰寒气息,不翼而飞。罗飞羽前后左右细细察看一遍,做好心理准备,缓缓深吸一口长气,左右两道气息透过手掌,注入到和氏璧中。 和氏璧没有被点燃,没有爆发开来。 神奇的是。和氏璧里,气息流动,如同在经脉中流转一样。罗飞羽保持着坐定的姿势,心神随着这屡真气,在和氏璧内部游走。两道真气虽然会有交叉而过的情形,却依循着各的通道,彼此互不干涉,一圈一圈往和氏璧核心里深入。 如同黄河的九曲十八弯,两道真气穿过一层又一层,最终抵达和氏璧的核心处。 骤然“看”到核心处的情形,罗飞羽不由得心神剧震,简直不敢相信。 和氏璧核心,是一处奇异的空间,无法分辨广阔,四周如同弥漫着云雾,而在云雾的中心,是一个漩涡,小小的云雾漩涡,缓缓旋转,无法把周围的云雾吸入其中,看起来行将消散一般。 罗飞羽不假思索,完全是凭着直觉,就催动两道真气,依循着玄妙的轨迹,注入到这个小小的漩涡之中。 骤然之间,这个行将消散的漩涡,重新获得动力,开始由缓转慢,慢慢旋转起来,搅动得四周的云雾翻涌,随着漩涡而缓缓旋转。 前一次,罗飞羽是承受着和氏璧冰寒气息的冲击,与《长生诀》的修炼结合在一起,成功在丹田气海处,形成一个气海漩涡,再也没有停下来。 而现在,则是倒过来,是罗飞羽为和氏璧核心处的这个漩涡注入气息,推动漩涡旋转。 他如今成为和氏璧与天地之间沟通连接的桥梁,天地之间的气息,透过头顶天灵穴和脚底涌泉穴,在丹田气海处汇聚,注入到漩涡之中,再循着体内经脉,注入到和氏璧核心处的这个漩涡中。 三者连成一体,如此神妙玄奥的情景,罗飞羽是百思不得其解,却乐在其中。 如此再一次的,罗飞羽浑然不知时光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和氏璧核心处的漩涡猛然一震,如同爆发了一样,把罗飞羽注入期间的两道真气弹了出来,自行旋转起来。 在这个瞬间,罗飞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和氏璧又活过来了! 。 458 飘 “王老来了?”罗飞羽说道,声音保持着平常,“在下刚刚出关,正在洗漱,无法起身相迎,王老海谅。” 王薄哈哈一笑道“总管客气了。昨夜王某设宴曼清院,却有刺客混入,累及总管受伤,王某愧疚万分。总管伤势可无碍?” “无大碍,只是在与散人宁道奇交手时落下的伤势,昨夜连番激斗,导致伤上加伤,还须得疗伤休养生息,方可痊愈。” “如此王某就放心了。总管好生休养,改日王某再来拜见。”王通说道,没有真个儿闯进来,就在云玉真的陪同下,转身离开。 过不多时,云玉真进来,见到罗飞羽时,满脸笑意,甚是欣喜。 “总管出关得真是及时,今日再未能见到总管,知世郎就要怀疑是总管盗走和氏璧的人了。”云玉真轻笑着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三人现在哪里?” 云玉真摇头道“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昨夜和氏璧被盗,三人就不知所踪。慈航静斋正在全力追捕他们三个,也不知实情如何。” “其他各方势力呢?都还在洛阳旁观?” “值此敏感时机,没人敢擅自离开,以免惹上嫌疑。” 罗飞羽沉吟片刻,轻叹一声,闭上双眼,似是沉浸在热水带来的舒坦之中。 云玉真接着禀道“李密之子李天凡,在洛阳城里被人杀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如今也没人过问。沈落雁在见到李天凡的尸体时,长叹了几声,就为李天凡收好尸体,与李密一起,运回瓦岗城。只是不知道瓦岗军那边,会不会在路上下手。” “有哪些人随沈落雁赶返瓦岗城?”罗飞羽闭着双眼问道。 “虚先生主动请命,总管在闭关,二小姐和我等商议后,赞同虚先生此议。白文原随行,另有调配大批高手护卫,包括宋家年轻高手,统一交给虚先生调配。” “嗯,这样安排极好。李密麾下,实有一支精兵,还有几员大将,沈落雁,沈落雁的情郎徐世绩,罗士信,裴仁基,以及李密账下谋士魏征,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李密虽有才能,却德不配位。如若沈落雁能把这些人收拢过来,对我是个极大的助力。” 云玉真娇笑着说道“还是因为李密遇上总管这个克星,才落得如此这般下场哩。沈落雁很有信心,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裴仁基。此人与王世充均为隋将,交情匪浅。” “裴仁基如想投奔王世充,就让他去好了。” 云玉真咯咯娇笑,“沈落雁问我如若裴仁基不肯归顺,如何处置,要不要杀了他。我当时就说,以我对总管的了解,肯定是任其离去,且还会给他一笔盘缠,好生劝慰几句。沈落雁当时长叹一声,沉默半饷,才感慨着说了句,李密要是能做到总管这样,何至于会落到如今的这般下场。” “那就好,”罗飞羽笑着说道,“沈落雁是个人才,就是沾染了李密的一些习气,格局不够开扬,只看重利益,有些不择手段。她跟着我,好好调教一番,完全能独当一面,担当大任。” 云玉真和尤雨晴吃吃地笑,罗飞羽回头看着她们两个,很奇怪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个表情?沈落雁与徐世绩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对了,阚陵与郑淑明之间的事,进展如何了?” “总管怎么还真的这么关心这个事?”尤雨晴愕然问道。 “我当然很关心,”罗飞羽答道,“他们两个如若成了,有了家室,于公于私,他们两个只会更尽心尽力为我效力。只不过这事你们千万别让杜叔知晓,他对郑淑明观感不佳。” “总管尽管放心,这事我们晓得的。只是阚将军和郑盟主肩负守卫襄阳的重任,本来他们两个是各司其职,如若因为这事……” 罗飞羽摇头道“这个不用担心。郑淑明是个聪明人。再说了,洛阳事了之后,我会从彭梁一带回江都,然后到襄阳落脚,开春之后,襄阳一带才会是各方争夺的必争之地。” 有这个约束,云玉真也就放下心来。罗飞羽亲自驻在襄阳,即使有什么担心的事,也可以无需担心。 自始至终,罗飞羽都没有提及和氏璧的事,云玉真和尤雨晴也是心知肚明,没有多问。昨天夜里,罗飞羽悄然离开,当然不是出去寻花问柳,而只能是去掺和和氏璧的事。结果如何,罗飞羽没有主动提及,她们两个当然也很知趣地不问。 正事谈完,云玉真和尤雨晴沉默了片刻,云玉真轻声说道“总管,秀芳大家来了哩。” “嗯,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罗飞羽答道。 云玉真和尤雨晴对视一笑,笑声充满暧昧。 罗飞羽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样子,说道“我这次会邀请秀芳大家去江都,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们当然欢迎至极,只是天下不少人会嫉恨总管哩。”云玉真娇笑着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那就好,你们两个到时要多费点心,我时不时就得溜出去,办点事情的。” “那总管需要去见见她吗?”尤雨晴柔声问道。 “你们先看看,觉得是否合适去见她。” 罗飞羽从大木桶里站起身来,穿好衣裳,在云芝带着婢女收拾好退出去之后,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转向云玉真和尤雨晴,问道“你们觉得怎样?” 云玉真和尤雨晴对望一眼,说道“总管有些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总管的步伐,似乎有些轻飘飘的?是伤势的缘故吗?” 罗飞羽摇摇头“伤势早就没事了,不过看起来像不像伤势未痊愈的样子?” 尤雨晴虽然功力不错,但是与人争斗的经验少,也没有受内伤的时候,这个时候就一脸茫然。云玉真点点头道“是有点相像。内伤未痊愈,经脉不畅,会看起来整个人脚步虚浮。只是总管这个样子,跟脚步虚浮又不一样,至少瞒不过宋二叔和宋三叔两个。” “那就没关系,只要能在秀芳大家面前露个面,那就足够了。” 。 459 大家来访 这句话就内涵丰富,云玉真瞥了尤雨晴一眼,说道“那我先去跟秀芳大家说一声,总管和雨晴妹妹稍后再来。” 罗飞羽和尤雨晴等了一会儿,下楼,来到后院的厅堂。这里是山城客栈的后院,也是宋家招待尊贵宾客的地方。 一进门,尚秀芳就盈盈站起身来,大眼睛盈满笑意,盈盈施礼道“总管精神不错,可是伤势无碍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诸位请坐。劳秀芳大家关心,伤势无碍了,只是脚下有点飘,还得疗伤休养几日才行。” 宋鲁哈哈一笑,抚须笑道“总管走路看起来是有些脚步虚浮,无妨,伤势痊愈,即可无碍了。” 陪在宋鲁身边的,就是他的小妾柳倩,大眼睛在罗飞羽身上瞄了几下,不解地问道“妾身看不出来总管有什么不妥呀。” 宋鲁抚须答道“练武之人讲究下盘稳固,走路如风,站立如松。总管脚下有点飘,正是伤势未痊愈之状。” “原来是这样。”柳倩巧笑嫣然,“只是总管疗伤时,可就错过了洛阳城里的一桩天大的事。” “哦,柳姨说的可是和氏璧一事?”罗飞羽坐下来,接过婢女端来的茶盏,笑道。 “总管已经知道了?”尚秀芳问道,旋即轻叹一声,“和氏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惊扰,真是何苦来哉。不是一直传说,和氏璧是有德者才能居之么?现在和氏璧丢失,也许正是桩好事哩。” “只是慈航静斋不这么认为啊。”宋玉致回道。 在罗飞羽进来时,她一直保持着沉默,这个时候插嘴说道。 罗飞羽对她微微一笑,说道“这正是满城风雨的来由啊。既然是世外高人,得得失失,何必如此介怀。对了,宋二哥呢?可是陪飞马牧场的那位佳人去了?” 宋智和宋鲁无声而笑,其他人更是笑得十分畅快,就是宋玉致也是忍俊不住。尚秀芳笑得一双大眼睛变成月牙儿,伸手掩嘴说道“哎呦,秀芳见过这么多天下豪雄,独独总管独树一帜,如此风趣,怪不得总管账下,都是既能独当一面干大事,又能谈笑自若,盖因在总管面前,不用担心说错话哩。宋二哥与商场主之间,倒是天作之合。” “是宋二哥好眼光!”罗飞羽继续说道,“飞马牧场可是一块风水宝地,有机会时,秀芳大家一定要去看看。” 尚秀芳大眼睛看着罗飞羽,笑意盈盈,“总管这么说了,秀芳一定要跟商场主说说,去那里做客。就怕商场主不愿意哩。” 罗飞羽答道“她怎么可能不愿意。不过在去飞马牧场之前,秀芳大家可愿意去江都看看?在洛阳的事了,我就准备返回江都,秀芳大家要是不嫌弃,去江都看看呗。” 尚秀芳噗哧笑出声来,喜滋滋地说道,“尚未返回中原时,我就听说了总管主政江南,把江都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甚是繁华。我早就想着去江都看看哩,可恨总管今日才提出邀请。总管可是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在座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宋玉致,这个时候如何听不出来,这个尚秀芳,对罗飞羽这是兴致盎然得很?只是一直以来,尚秀芳名闻天下的,除了她的歌舞,就是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只是她只跟罗飞羽见过两次面,如何就如此兴致盎然呢? 这与尚秀芳一向的形象,大相径庭啊! 宋玉致心里如此想,面色不改,面带微笑。其他人也跟她一样想不明白,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大家都知道,如若这事传出去了,只怕会天下哗然。 尚秀芳却完全不知道别人的反应,更像是不在乎世人的反应,欣然答应罗飞羽的邀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宾主尽欢,尚秀芳聊得十分尽兴,眼见着夜深了,她才恍然醒悟过来一样,带着满脸的歉意,惊呼一声道“哎呀,我都忘了总管是要多多休养的。夜深哩,总管好好休养吧,他日启程之后,有的是时间聊个尽兴。” 罗飞羽哈哈一笑,还是亲自送尚秀芳到山城客栈大门口,目送宋智亲自护送她回去,这才转身回来。 回到后院大厅,都是自己人,宋鲁的小妾柳倩十分知趣,说笑两句,就先回房歇息。宋鲁看着罗飞羽,关切地问道“总管这伤,老夫甚是不解,不像是内伤未愈,但又的确是脚下有些飘,这是怎么回事?” “我昨晚去了净念禅院。”罗飞羽直截了当地说道,“有些奇遇。” 宋鲁和宋玉致大吃一惊,云玉真和尤雨晴则是心知肚明。这个话,罗飞羽刚才没有跟她们两个说,但实际上却很容易猜得到。 “和氏璧?!”宋鲁沉声问道。 “跟和氏璧有关。”罗飞羽答道,“和氏璧的确是异宝,爆发时,就连了空大师都受伤,无法承受,以至于被人乘虚而入。慈航静斋那边的具体消息如何说?” 宋鲁苦笑着摇头道“各种消息众说纷纭。单看知世郎两次前来,就可知总管也是被怀疑的对象。不过比较可能的消息是说,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的确是闯进了净念禅院,但是并没有拿走和氏璧。得手的另有其人。据说净念禅院有此人的画像,慈航静斋该当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但是我们全力打探,却仍一无所得。”宋玉致补充道。 这个全力打探,当然就是集合江都军和宋家的情报网络,都未能打探得出来。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个人的身份,看样子是慈航静斋最为隐秘的秘密。慈航静斋倾巢而出,到底有哪些人?” 云玉真答道“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嫡传弟子师妃暄,还有一个尚未在江湖行走的弟子,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苏。慈航静斋都是修天道的女子,尚有从慈航静斋离开的人创立的空山隐庵和上智观,这次都有派人出山,可谓是全力以赴。” “怪不得慈航静斋这一次反应这么大。”宋玉致道,“和氏璧被人拿走,慈航静斋造出这么大的声势,要把和氏璧归还给真命天子,结果却成了个笑话。” “从昨夜到今天,慈航静斋做了些什么?”罗飞羽问道。 。 460 天津桥叙旧 宋鲁答道“慈航静斋放出风来,誓要追捕捉拿闯入净念禅院盗宝的人,不光是慈航静斋,净念禅院禅主了空,散人宁道奇,乃至于佛门四宗宗主,也都会全力以赴。现在不光是各方势力不敢稍动,就是魔门,也都噤若寒蝉,生怕惹祸上身。”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这些跟我无关,我是在闭关疗伤,慈航静斋再怎么强势,也找不到我的头上来。” 宋鲁等人都是啼笑皆非。罗飞羽昨夜明明去过净念禅院,现在却这么推个一干二净,看来他是已经有十足的把握。 当下众人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此散去。 罗飞羽回到小楼,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凝神沉思。 云玉真来到他的身后,为他披上一件披风,柔声问道“总管可是有些担忧?” “我是有些看不明白慈航静斋到底有哪些隐藏的实力。”罗飞羽叹口气道。 “慈航静斋一向神秘莫测,少有人在江湖上行走,乃至于慈航静斋山门何在,也是无从打探。”云玉真说道,“在这一点上,慈航静斋与魔门,也不遑多让。” 话音未落,她突然注意到罗飞羽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小楼外一边。 就在云玉真心头一紧时,一道黑影自小楼一侧疾冲而起,直扑窗口,异常精准。 “有刺客!”云玉真大喝一声,右手自腰间一抹,尚未取出腰间的短刺,整个人就身子骤然一轻,不由自主地就飞身往后。 黑影来势轻盈,一点剑气似有若无,却先一步凌空刺来。 罗飞羽左手搂着云玉真的腰肢,带着她往后退开。在两人身后,尤雨晴也反应过来,同样是手持一对短刺,严阵以待。 黑影如同蝙蝠一般,在窗外一点,十分灵巧,钻进窗内。以黑布蒙面,只有一双眼睛在外,身材娇小,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子。 她手里是一把剑,窄细,显得颇长,但比平常的剑要短上一些。 “何方高人?竟敢擅闯禁地!”云玉真沉声喝斥。 这个人却不吭声,只是在打量着三人。 小楼外,没有喧闹声,但是外围的高手,肯定都正在赶过来。 云玉真一声娇叱,手持短刺,脚踏玄妙步伐,攻了上去。那人却只是看了云玉真一眼,也没见她如何动作,身形倒飞而起,在空中灵巧地转个身,钻出窗外,如一片阴影般,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是什么人?”云玉真蹙眉问道。 罗飞羽站在窗前,目送此人离去,摇着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她的身法,与影子刺客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影子刺客是男的。只是这个人,我怎么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云玉真听进去的是前半句,对后半句没有放在心上。她沉吟道“这个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用意?” “她的目标是总管。”尤雨晴插嘴道。 “嗯,是试探,还是刺杀?”云玉真补充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道“应该是二者兼备。既是试探,也是刺杀。如此说来,这个人的身份,只怕就呼之欲出了!” “慈航静斋!”云玉真惊呼出声。 尤雨晴蹙眉道“就是慈航静斋斋主的那个姓苏的弟子?”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电光一闪,看着窗外的夜色,很平静答道“只怕就是她了。” 他是想起来,她是苏雅琴,跟他一样,也是穿梭者。既然跟他一起进入这方世界的陈圆圆,投入到阴葵派派主祝玉妍门下,那么随后进来的苏雅琴,投入到慈航静斋门下,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方世界打拼这么久,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穿梭者的这个身份,差不多也算得上是迷失在这方世界,只不过是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导致的,并不是真的迷失。 但是现在苏雅琴的出现,再次勾起罗飞羽的尘封记忆,让他看到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一连几天,罗飞羽都是以疗伤休养为名,在山城客栈闭关不出。 洛阳城里的各种消息满天飞。 慈航静斋再怎么严守秘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还是慢慢传了出来。虽然众说纷纭,但是最为众人所震惊的消息,还是不翼而飞。当年的“刀霸”岳山重出江湖,成功自净念禅院盗走和氏璧,震惊整个江湖。 但实际上,这几天的工夫,罗飞羽都是在巩固那天夜里的所得,现在他的脚步终于不再那么飘,而是变得凝实。 只是他整个人的气质,还是大不一样。这点变化,在高手眼里,一看便知。 天津桥,夕阳晚照,彩霞漫天,十分绚丽多姿。 罗飞羽漫步在河堤上,心情大畅。他一直说要带宋玉致来天津桥观赏美景,今日出关,他就践行诺言,带着一行人来到这里。 转过一道弯,天津桥就如一道彩虹,横亘在洛河之上。 众人不由自主地止步,看向天津桥的美景。 天津桥上,此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这是……什么情况?”罗飞羽大为愕然。 宋玉致三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罗飞羽凝神细看,恍然大悟般说道“我说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秀芳大家在那里。” 这就可以理解,为何天津桥上此刻会有那么多人。尚秀芳可是天下闻名的才女,出游天津桥上,那当然会万人空巷,众人争相一睹芳容。 不过这样的情形没有维持多久,有人在两头维持秩序,不准闲杂人等上桥,过不多时,天津桥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居中的是尚秀芳,众星捧月一般,正在对着罗飞羽一行招手示意。 云玉真轻笑着说道“秀芳大家在招呼总管上桥哩。” 宋玉致和尤雨晴都在轻笑,罗飞羽就有些不太好意思,可在桥上众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带着宋玉致三人上桥。 桥上的熟人可真不少。尚秀芳自不必说,陪在尚秀芳身边的,是独孤凤,身穿一套黑色武士服,衣料考究,外披红绸罩衣,配以她那带着淡淡冰冷气质的脸庞,在静中显得生动活泼,神态迷人。 尚秀芳则是一袭洁白衣裙,与独孤凤风格迥异,却各擅胜场。 罗飞羽目光在尚秀芳脸上停留片刻,毫不着痕迹地落在独孤凤身上,微笑示意。独孤凤则是报以微微一笑,稍稍露出一排雪白齐整的贝齿,娇小玲珑,迷人可爱。 “总管伤势无碍了?”尚秀芳笑问道。 。 461 天津桥的局 罗飞羽点点头道“是,有劳秀芳大家挂念。今日能在这里得见独孤凤小姐,独孤策兄,王玄应兄,真是三生有幸。请恕在下眼拙,这几位是……” 独孤策脸色就不甚好看,不过有尚秀芳在侧,他倒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向罗飞羽时,双眼中就带着一股难以化解的阴翳。 王玄应是郑国公王世充的长子,跟罗飞羽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可是他看向罗飞羽时,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厌恨。 在尚秀芳身边的年轻俊俏公子十分洒脱,手中折扇轻轻一拍左手手掌,潇洒笑道“就让在下为总管介绍一二,这两位是董淑妮和荣姣姣小姐,合称洛阳双艳。在下姓侯,名希白,见过总管。” 罗飞羽双眼微微一缩,先跟董淑妮和荣姣姣寒暄一句,这才转向侯希白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多情公子,果真是儒雅风流人物!” 尚秀芳大眼睛满含笑意,剜了罗飞羽一眼,说道“总管如此说,希白不知道心里会多得意哩。二小姐,云帮主和雨晴妹妹来得正好,咱们刚才争论不休,你们快来帮帮我们,好胜过他们三个。” “咦?秀芳大家为何把总管给排除在外?这是何道理?”侯希白声音温柔,笑容坦诚,十分讨人好感。 尚秀芳说道“总管雄辩滔滔,天下皆知,先还是不让总管说话的好。” “这倒也是!”侯希白大笑着附和道。 众人皆笑出声来,罗飞羽也是无奈苦笑,却没有出声辩驳。 宋玉致问道“只是诸位争论的是什么呢?” 侯希白微笑着说道“我们争论的是这洛水,河水川流不息,一个人两次跳进洛水里,能说是跳进同一条河吗?” “我们四个意见一致,仍然是同一条河。河水在流,但河还是这条河!”尚秀芳补充道,“只是希白他们三个认为不是,河水在流动不息,一个人第二次跳进去时,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条河了。” 宋玉致想都没有想,直接答道“我当然支持秀芳大家了,玉真,雨晴,你们认为呢?” 云玉真和尤雨晴不约而同答道“正该如此。” 尚秀芳露出得意的微笑,对侯希白三人说道“看,还是我们一方人多势众哩。” 侯希白轻摇手中折扇,淡然道“有理不在人多,总管,你说是不是。” 尚秀芳笑得花枝微颤,说道“希白你这是在耍赖皮哩,想要搬总管来当救兵,总管可别上他的当。” 众人都看着罗飞羽,罗飞羽举起双手,说道“好吧,我赞成秀芳大家的话,不过,我也认为侯兄说得也很有道理。” “原来总管才是最为耍赖的那一个哩,”尚秀芳笑着说道,“左右逢源,两不相帮,还真是赖皮至极!” 话虽这么说,尚秀芳对罗飞羽的态度,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的,比对侯希白还要更显得亲厚一些。侯希白没有什么反应,可是独孤策和王玄应就不由自主地脸色微变,以至于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太自然。 至于在场诸女,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如何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罗飞羽笑着解释道“倒不是我耍滑头,而是双方的确都有道理。多雨则河水丰,干旱则河水枯,川流不息,日夜奔流,河水常新,但是河还是这个河,并没有因为河水长流,这条河就不再是这条河。只不过时光如梭,每一时,每一刻,这条河都不再是上一刻的那条河。正所谓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都没错,就看你怎么看罢了。” 尚秀芳掩嘴叹道“都说了总管雄辩滔滔哩,不过这番道理,倒是比我们争个输赢要更显高明得多。正好,这下不愁没人做东了,虽说总管远来是客,但谁叫总管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呢?理该总管做东,你们说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有出声,一声清脆的铜钟轻响,如同在众人耳边响起。 “阿弥陀佛!”有人低声宣声佛号,“好一个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 这个声音低沉悦耳,充满磁性,毫无人间烟火之气,如同在人耳边说话一样,清楚明白,却又绝不显得刺耳。 众人愕然转头,罗飞羽则是心中一沉。 天津桥头,缓缓走上来一人,身穿灰色僧袍,手托铜钟,缓步上桥来。 他手里的铜钟黄橙橙的,显是很有些念头。 “了空大师!”侯希白惊呼一声。 罗飞羽早认出来,他是净念禅院禅主了空大师。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津桥两头,仍旧行人如织,毫无异常,但是罗飞羽心里却是知道,了空大师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 了空对着众人合什一礼“阿弥陀佛,贫僧乃是为罗施主而来。罗施主所言,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大有禅机。” 众人愕然,宋玉致三人更是心中大为震惊,看着了空,沉默不语。 罗飞羽对着了空说道“大师是为我而来?这是为何?” “施主知道为何。”了空合什说道。 “不,我不知道。”罗飞羽很是肯定地说道,一脸的理所当然。 “阿弥陀佛!”了空合什说道,“贫僧是要问问施主,可知和氏璧否?” “听说过,但没见过。” 众人都是大为惊奇,不明白为何和氏璧的事,了空大师竟然会找上罗飞羽来。而罗飞羽的回答,则是简单明了,十分干脆。 “阿弥陀佛!”了空满脸无奈的样子,慈眉顺目。 罗飞羽却没事人似的,看着了空,问道“大师要问的,就是这些?” “了空大师只是心怀慈悲,不便明说罢了。”天津桥下,师妃暄一袭白色衣裙,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飘然踏步而来。 “妃暄小姐来了。”侯希白欣然招呼道。 师妃暄对着侯希白和众人微笑点头示意,转向罗飞羽说道“那天夜里,有人闯入净念禅院,盗走和氏璧。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当天也的确是去而复返,他们三人与盗宝人之间,并无关联。” “嗯。如此说来,得到和氏璧的另有其人?”罗飞羽问道。 “这个问题,总管该当比我们更清楚。”师妃暄淡然说道。 罗飞羽眉头一皱,说道“这就奇怪了,怎么扯来扯去,你们始终要把矛头指到我的头上来。在入城之前,你们请出宁道奇道兄,阻挡我入城。现在和氏璧不见了,你们不说什么和氏璧乃有道者才能得之的话,反而又来找我的麻烦。怎么,你们是认定我好欺负不成?” 话音刚落,他就转向天津桥的另一头,冷笑几声,说道“宁道奇道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众人心头一震。 宋玉致三人更是心头大紧。 。 462 有备而来 净念禅院号称佛门之首,了空大师武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没有人因此而轻视于他,反而将他与慈航静斋斋主、散人宁道奇、天刀宋缺等人相提并论。 而现在,竟然连散人宁道奇也来了。 再加上慈航静斋的人。 这是有备而来。 天津桥下,宁道奇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现身上桥来,对着罗飞羽上下打量着,说道“十数日不见,总管不但伤势尽复,反而隐隐然大有精进,实让老道惊叹不已。” “那还不是拜道兄所赐?!”罗飞羽很平静地说道,“能跟道兄这样的绝顶高手过招,我就是再蠢钝,也能受益匪浅!” 宁道奇苦笑着说道“这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和氏璧关系重大,万望总管如实相告。” 罗飞羽答道“我已经如实相告。和氏璧的事,我答应道兄不掺和,那就是不掺和。如今和氏璧被人得了去,那也是你们的事,跟我何干?” “唉,总管这是何苦来哉。”师妃暄柔声说道。 罗飞羽转身看着她,说道“前几日,知世郎王薄前往山城客栈,探听我的虚实。随后师小姐的那个苏师妹,黑布蒙面,闯入我的卧室,意图行刺。我就很纳闷了,慈航静斋何时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你怎么能确定那是苏师妹?”师妃暄蹙眉问道。 “你又如何认定和氏璧的事跟我有关?”罗飞羽反问道。 师妃暄深吸一口气,说道“盗走和氏璧的人,是刀霸岳山。可是岳山早在多年前,就已过世。此事江湖上知之者寥寥,只是慈航静斋是确知无疑的。” “请问师仙子?此事可当真?”尚秀芳问道,“在长安明堂窝时,秀芳曾见过岳公公一面。那时他说当日透过碧秀心前辈传出死讯,乃是为了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修习换日的生死关。” 师妃暄摇摇头,面露不忍的神色,说道“碧秀心师伯传回慈航静斋的消息,并没有提及此事。” 尚秀芳娇躯微颤,伸手抓住罗飞羽伸过去的手臂,泪珠颗颗滴落,凄然道“唉,秀芳也不知道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罗飞羽没有吭声。师妃暄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追问道“总管对此可有何看法?” 罗飞羽道“你们谈论的难道不是刀霸岳山么?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盗宝之人,当时出手伤了不贪大师,用的是绣春刀。” “阿弥陀佛。”了空宣声佛号,甚是慈悲为怀。 罗飞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和氏璧易主之日,我正在山城客栈闭关疗伤。绣春刀也一直在我身边。你们找错人了。” 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十分肯定。 了空仍旧慈眉顺目,师妃暄则是脸上波澜不惊,天津桥头有人宣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是不是找错人了,一出招便知。” 罗飞羽冷笑道“你们还真是强盗想法!凭啥要我出手,来证明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你们来找我,那就拿出真凭实据来!” “总管可有真凭实据证明与总管无关。”师妃暄问道。 “当然!”罗飞羽昂然答道。 但是他没有把真凭实据亮出来,而是冷冷地等着师妃暄的反应。 师妃暄没有反应,只是在静静地看着他。宁道奇轻叹一声,说道“总管如此说,当然也没错。只是和氏璧事关重大,总管如若牵涉其中,还是大家一起有商有量的为好。” 罗飞羽冷笑着说道“把我围堵在天津桥上,还是请动天下公认的武学宗师,这也叫有商有量?慈航静斋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强行带走,甚或杀死在这里,以绝后患?” 没有人回答,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 侯希白看看师妃暄,说道“妃暄小姐并没有这个打算吧。” 罗飞羽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对了空大师说道“出家人不打逛语,净念禅院四大护法金刚叫不嗔、不痴、不贪、不惧,大师何不说说,你来天津桥这里堵住我,到底是意欲何为?” “阿弥陀佛!贫僧就是要确证施主是否有牵涉其中。” “既然大师如此说,那我也不妨跟大师交个底,我的确是摸清了净念禅院的布局和实力。但是和氏璧的事,我已经依赌约公告天下,不掺和。至于其他的,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你们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 说完之后,罗飞羽转身对众人拱手一圈道“今日有幸与诸位在此畅谈,可惜被人搅扰,无以为继。异日有空,我再做东,请诸位共饮!” 言罢他转身就走。 罄的一声轻响,了空轻声说道“阿弥陀佛!” 一道柔和的气息,直接锁定罗飞羽的后背,罗飞羽倏然止步,没有转身,而是长叹一声,仰头向天,连声说道“好!很好!非常好!玉致,你们三个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形如实告诉二叔和三叔就是。” 宋玉致三人还没有动脚,宁道奇轻叹一声道“贤侄女三人还是稍候片刻的好,待此事水落石出,再走不迟。” 众人愕然。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怎么?道兄这是以为宋某人的女儿好欺负的么?”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倏然色变。 这是天刀宋缺来了,而且看样子,他早就来了,只是在一旁远远的看着。 宁道奇苦笑转身,对着声音来处礼道“宋兄来了!” “我能不来么?”宋缺在天津桥头显出身形,“都欺负到宋某人的女儿头上了!我再不来,你们还真当宋某人是好欺负的!” 宁道奇苦笑回应,了空大师则是轻敲手中的铜钟,发出罄的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罗飞羽身后的这股气息一收,周围压力骤减。 罗飞羽对着缓步上桥来的宋缺礼道“见过阀主!” 宋缺淡然得很,对着他颔首示意,而后转向宋玉致,目光在云玉真和尤雨晴脸上一掠而过,点点头道“玉致你们三个先退下去。只是今日此事,道兄欠我宋某人一个解释!” 。 463 血仇 “宋兄的天刀呢?”宁道奇不置可否,而是目光落在宋缺背上,问道。 “是!”宋玉致答应一声。 云玉真和尤雨晴齐声躬身,见过宋缺,这才跟着宋玉致,越过宁道奇,往天津桥下走去。 宋缺没有回答宁道奇,而是看向尚秀芳,赞赏之情溢于言表,点点头道“秀芳侄女真是跟明月一般模样!见到你,就如当年明月就在眼前。” “秀芳拜见天刀前辈。”尚秀芳双眼含泪,盈盈拜倒。 宋缺抬手虚扶,说道“不必多礼。去吧,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是!”尚秀芳答应一声,却没有挪动脚。 宋缺目光从独孤策转到独孤凤身上,哈哈一笑道“尤老婆子的掌上明珠,果然是名不虚传。有尤老婆子护着你们两个,也没人敢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哼! 一声冷哼,如在众人耳边响起。 “祖母!”独孤凤一惊一喜,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离了空那个秃驴远一点!哼!当年的旧怨,了空秃驴还当老身老了,不记得了么?!” 尤楚红的声音一点也不悦耳,但是也没有罗飞羽初见时那般难听。那个时候,尤楚红的声音像是夜枭一样,现在则是圆润正常。 了空大师轻敲铜钟,合什道“阿弥陀佛!” 宋缺看着王玄应,尤楚红的声音再次响起“洛阳是郑国公的地盘,怎么,你还待在桥上,可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敢对你动手么?” 王玄应如梦初醒一般,躬身一礼,也没顾得上其他人,转身就走,越过了空大师,下桥而去。 桥上最后就剩下多情公子侯希白,他很是坦然自若,对着宋缺和上桥来的尤楚红躬身施礼,道“在下侯希白,拜见两位前辈。” 然后他转向罗飞羽,点点头,这才对师妃暄道“妃暄小姐,在下告退。” 师妃暄面色不惊。宋缺说道“不愧是故人高徒,颠倒众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请得动了空和道兄,还有佛门四宗宗主出手,的确是大手笔!” 师妃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波澜,对着宋缺躬身礼道“晚辈拜见天刀前辈。” “斋主呢?都这个份上了,何必还隐身不出?”宋缺淡淡说道。 远远的,一声叹息如从天际传来,声音悦耳动听,如同仙妙之音,“宋兄这是何苦来哉!” “斋主这是何苦来哉!”宋缺淡然应道。 语气很平淡,但是言辞却针锋相对。 “宋兄误会了,此次只是要弄清楚总管与和氏璧一事之间的关系。” 宋缺微微一笑道“宋某并没有误会。斋主这个架势,可是要把宋某人都留在这里。宋某说得可对?” “宋兄多虑了!”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在在这里多费口舌!斋主何不划出道儿来,也好过在这里无谓浪费时间。” “阿弥陀佛!”了空宣声佛号,合什说道,“贫僧早就说过,只是要确证罗施主是否牵涉和氏璧被盗一事。” “我也早就说过了,我不掺和和氏璧的事。和氏璧易主之时,我正在山城客栈闭关疗伤。”罗飞羽朗声说道。 “可是无人可以佐证。”了空说道。 “我当然有人可以佐证。”罗飞羽答道,“倒是你们仅凭那人用的是绣春刀,就找上我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现在江湖上,哪个兵器铺不是在卖绣春刀的?” 宋缺淡然说道“道兄刚才问我的天刀何在。天刀我已送给总管,他挂在江都总管府书房的墙上。我随手拿来一把刀,就是绣春刀。” “刀霸岳山重出江湖,在净念禅院盗走和氏璧。岳山早已病逝多年,此人只可能是假冒岳山的身份。出手之际,用的是绣春刀,又是天刀九式。除了总管,请问宋兄还有何人?” 梵清惠的声音虽然悦耳,却十分飘忽,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宋缺微微笑着说道“斋主既然来了,何必施展这些唬人的小把戏,何不现身。故人相见,也好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斋主风采是否依然不减当年。” 梵清惠没有吭声,有个声音噗哧笑出声来,接过话头说道“宋兄这是旧情未了啊。斋主不露面,当然是怕被宋兄风采所吸引,下不来狠手哩。” 这个是阴葵派派主祝玉妍的声音,与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一样,单凭声音,都像是二八妙龄少女一样,根本想不到她们可是跟宋缺一样,是同时代的风云人物。 在场的散人宁道奇,净念禅院禅主了空大师,天刀宋缺,看起来也都只是中年人而已,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古稀老人。 修炼内家真气到先天境地的这些绝顶高手,完全是逆生长。 “原来阴后也大驾光临!”罗飞羽在一片沉寂中说道,“看来今天这个乐子有点开大了。既然各位前辈齐聚于此,何不晚辈做东,诸位前辈坐下来,叙叙旧情,论论恩怨,怎么着也比诸位前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里喊打喊杀的好。诸位前辈以为如何?” 哼! 尤楚红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整座天津桥都微微一颤。她紧盯着桥上的了空大师,恨恨地说道“老身与了空秃驴之间的恩怨,岂是说说笑笑就可以消弭的!” 罗飞羽讶然问道“请问前辈与了空大师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 尤楚红冷哼一声,道“老身的一身顽疾,就是拜了空秃驴所赐!还有老身夫君的性命,如若不是了空秃驴致他旧伤复发,他又如何会遗恨而逝!” “原来如此!”罗飞羽怅然叹道,“既然这样,这个仇恨的确不是在下所能化解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了空秃驴,既然进了洛阳,就休想再回到净念禅院!”有个声音喊道,语带悲愤。 尤楚红脸一沉,低喝一声道“放肆!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跟来的!” 独孤峰身为独孤阀阀主,此时却悲愤道“娘亲勿怪!父亲病逝,我们一直不知道仇家是谁!现在既然知道,即使独孤家战至一丁一人,也誓要报此血仇!” “好!好!好!”尤楚红仰天悲叹,泪如雨下,“峰儿有此担当,为娘甚慰!为娘一直不肯告诉你们真相,就是担心你们年轻气盛,忍不住气!也是因为老身顽疾未除。今日天可怜见,夫君在天之灵有眼!了空秃驴,你还有什么话说!” 。 464 三个问题 了空轻敲一记手中的铜钟,叹口气道“当日之因,今日之果,贫僧无话可说。尤施主旧疾尽除,可喜可贺。贫僧恳请稍候片刻,待贫僧问罗施主三个问题,再论旧怨。” 哼! 尤楚红冷哼道“这个仇,老身等了四十年,不在乎再多等片刻。” 罗飞羽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他还以为尤楚红是天刀宋缺请出来的帮手,结果却是与了空大师之间的仇怨。而如果不是他治好了尤楚红的旧疾,尤楚红只怕会把这个仇怨带进棺材里,而不会告诉独孤峰等人。 他转向了空大师,哈哈笑道“了空大师有三个问题?” “是。”了空合什答道。 “我这人一向讲究公平合理。”罗飞羽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了空大师的三个问题,不外乎是跟和氏璧有关。我就纳闷了,了空大师这样的方外高人,空门得道高僧,为何如此执着于和氏璧之失?难道了空大师所修闭口禅,仍未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贪不嗔么?” 了空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 在罗飞羽身后,宁道奇摇头道“总管既然知道了空大师乃空门得道高僧,今趟出山,实乃无奈之举,总管又何忍心以言辞相激?” 罗飞羽奇道“道兄这倒是倒打一耙了。道兄不去责怪慈航静斋逼迫了空大师违背内心出山,如何来责怪我?!” 宁道奇苦笑着摇头,不再出声争辩。 罗飞羽接着说道“三个问题,没有问题。不过本着公平合理的原则,大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三个问题的答案,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总管这是何苦来哉!”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幽叹一声道。 “斋主这又是何苦来哉!”罗飞羽回敬道。完全就是刚才天刀宋缺回敬的翻版。 宁道奇长叹一声,说道“了空大师的三个问题,总管如若如实回答,证实与和氏璧被盗无关,老道的散手八扑,可交给总管在此一阅。” “好!大师以为如何?” 了空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 这就是无异议了。罗飞羽说道“好,既然大师没有异议,请问吧。” “总管是否想得到和氏璧?”了空大师问道。 罗飞羽想也不想,直接答道“想!” “总管打探净念禅院消息,可是想要到净念禅院盗宝?” “是。” 了空大师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罗飞羽如此坦陈。他斟酌片刻,再次问道“总管修炼的功法,可否抵挡和氏璧的影响?”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不知道!” 三个问题已过,了空大师却没有停下来,而是自言自语般问道“总管曾说和氏璧被盗之夜,在山城客栈闭关疗伤。阿弥陀佛,道家功法中,可有双休疗伤功法?” 罗飞羽愕然问道“大师这是问我吗?还是在问道兄?” 宁道奇摇头道“据老道所知,道家功法的确有讲究房中术者,但魔门中倒是有采阴补阳,抑或采阳补阴这等不入流功法。总管两位红颜知己,精气神圆满,足可见总管所说双休功法,并不是采阴补阳这等损人利己之功法。” 罗飞羽却伸出手道“三个问题已经回答完毕,散手八扑呢?” 宁道奇说道“这个疑问,总管可有以告我?” 罗飞羽坦然回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和大师这个答案。但是散手八扑的代价,不足以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宁道奇追问道。 罗飞羽答道“道兄这个问题,我就当是附赠的。因为我修炼的什么功法,乃是我最大的秘密,我当然不能随意公之于众。”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合什说了声。 宁道奇叹口气道“总管认为什么代价可以让你公之于众?” “慈航剑典!”罗飞羽答道,“据说道兄曾到慈航静斋,斋主任道兄翻阅慈航剑典。道兄尚未翻完,就知难而退,可有此事?” 宁道奇点头道“确有此事。” “那就对了。慈航剑典任我在此一阅,这个代价,我认为公平合理。” 天津桥上,宋缺如同没听到双方的对话,岿然不动。尤楚红杵着龙头拐杖,只是在盯着了空大师,面带冷笑。师妃暄玉容波澜不惊,如同入定了一般。 了空大师轻敲铜钟,宣声佛号。宁道奇长叹口气道“总管就如此有信心?” 罗飞羽笑道“如若因翻阅散手八扑或慈航剑典致我身受重伤,岂不正遂了慈航静斋之意?又避免今日刀戈之厄,大师和道兄也可以松口气。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哪里找?” 说完,他转向了空大师,问道“请问大师,我这般做,是否就是佛所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合什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看来大师并不如此认为。” 天津桥上,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一开始的时候,了空大师和宁道奇出现,明显就是把罗飞羽堵在天津桥上。那个时候,罗飞羽处于绝对的下风。他唯一的逃脱之路,就是洛水,遁水而逃。 不然的话,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天刀宋缺一出现,整个情势就大为逆转。随后尤楚红找上了空大师,还带来整个独孤家的强悍战力。而阴葵派阴后祝玉妍现身,当然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隐隐牵制着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 这个时候,罗飞羽心中大定,完全有底气在这里谈笑自若。 现在他回答完了空大师的三个问题。至于这第四个问题,他要求增加慈航静斋镇派之宝慈航剑典作为代价,当然也是有他的考量。 了空大师也好,宁道奇也好,都无法替慈航静斋做出决定。 一时间,天津桥上变得宁静下来,没有人出声。 罗飞羽等了好一会儿,笑着对宁道奇说道“看来慈航静斋梵斋主舍不得这个代价,所以很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公开答案。道兄的散手八扑呢?” 宁道奇哭笑不得,从怀中掏出一扎薄绢,递给罗飞羽道“总管所修习的,的确是道家功法。老道的散手八扑,只是老道的一些修习所得,总管尽管翻阅就是。” 罗飞羽接过薄绢。 尤楚红冷冷道“总管何不换个地方翻阅?” 。 465 四大圣僧 “哦!”罗飞羽瞅瞅了空大师,依言越过宁道奇和尤楚红,下到天津桥头,盘腿坐下,翻阅手中的《散手八扑》。 天津桥上,尤楚红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紧盯着了空大师,冷哼道“现在该算一算当年的仇怨了!”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合什道“时光如水,往事如烟,仇怨却是发芽的种子,随时光流逝而茁壮成长。贫僧四大皆空,有今日之果,实因当日之因。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哼! 尤楚红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四大皆空,老身却无法忘怀!看杖!” 话音刚落,尤楚红就一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态模样,变得气势凌然,如一头母老虎,碧玉龙头拐杖在空着循着一道玄妙的弧线,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杖,甩着扫了出去。 一杖扫出,天地就不再是这个天地。 天津桥上天色都似是为之一黯,肃杀之气澎湃奔涌,瞬间就充塞在天津桥的整个空间。漫天的彩霞都似是被这一杖给牵引,变得激荡起来。当然这一切都是幻觉,并不是真的能够牵引天地。但就是给在场诸人这般感觉,真正是玄之又玄,奇妙无比。 罄! 一声脆响,了空大师敲响铜钟,身形如一片树叶,随着碧玉龙头杖扫来的劲气飘飞开来,与此同时,右手的铜杵却敲向碧玉杖。 呯! 一声闷响,劲气呯然爆响,天津桥重重一颤。 了空大师身影一晃,往外飘飞,在天津桥栏杆上绕了一个圈,又飘飞回来,僧袍飘飘,分外潇洒自然。 尤楚红却像是早就料到他这一招一般,碧玉杖倏然如活了过来一般,在空中如一条灵动的绿蛇,扭动着,未卜先知一般,咬向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手中铜钟往前一送,恰好送到碧玉杖的龙头嘴上,妙到巅峰,分毫不差。右手铜杵扬起,再次敲出。 尤楚红冷哼一声,几乎是同时左手竖起手掌,在碧玉龙头杖尾端拍出。 啪啪啪! 碧玉龙头杖应声碎裂,碎片横飞,嗤嗤作响,如数十支利箭,射向空中的了空大师。 这一招,已经不是披风杖法里的招数,而是随机应变,克敌制胜。碧玉龙头杖就像是本来就是由这些碎片组成的,此刻只是回复原本的碎片形态而已。 了空大师闹了个手忙脚乱,左手铜钟抵住龙头,右手铜杵运行如飞,所到之处,碎片都是一敲即碎。 看起来,他的动作行如流水,但实际上,在场的天刀宋缺和宁道奇这样的绝顶高手都已经看出来,了空大师每敲碎一片碎片,动作就要慢上那么一线。 每一片碎片,都是蕴含着真气。以尤楚红近百年功力,如此奇招并出,全力一击,当然是非同小可。 可就在这等紧要关头,尤楚红竟然不退反进,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利剑,混在碎片之中,闪电般刺出。 呯的一声闷响,了空大师闷哼一声,右手铜杵敲中尤楚红的左手拳端,胸口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尤楚红的一记手剑,身形往后倒飞,望空喷出一口鲜血。 “禅主!”不嗔和不惧齐声惊呼,不约而同纵身一跃,跳入洛水。 扑通一声,了空大师掉落在洛水之中。 尤楚红站在天津桥上,目光阴冷,左手五指扭曲成不正常的角度,此刻在微微颤抖着,右手鲜血淋漓,颗颗滴落。 两人的这番交手,看起来一招一式,与两人绝顶高手的身份不符。但实则是兔起鹘落,瞬间就结束。期间的每一处细微变化,只有天刀宋缺和散人宁道奇这样的绝顶高手,才能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其他人,看到的就是甫一交手,就以了空大师洛水,尤楚红站在天津桥上俯瞰鹰视而结束。只有看到尤楚红双手的情形,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两败俱伤。 不嗔和不惧拖着了空大师,从洛水跃起,扶他在岸边柳树底下盘腿坐好,四名老僧围着他,齐宣佛号。其中一个枯瘦黢黑老僧身穿灰色僧袍,盘腿在了空大师背后坐下,伸掌抵住他的后背。 转瞬之间,了空大师身上白雾蒸腾,云蒸霞蔚一般。 罗飞羽收起《散手八扑》,闭目默想片刻,这才起身,来到天津桥上,交还给宁道奇,这才注意到天津桥上的情形,愕然问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天刀宋缺看着他,淡淡说道“你错过两大绝顶高手过招的大好时机了。” 罗飞羽耸耸肩道“道兄的《散手八扑》,精彩绝伦,亦是难得的机缘。这四位高僧,可就是佛门四大圣僧?” 哼! 尤楚红回过头来,冷哼一声。她对佛门高手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位身形枯瘦的老僧恰在此时收回手掌,站起身来。四老僧心有默契,不约而同转身,本来姿势各异,转身时动作大小不一,却同时面对着天津桥上的罗飞羽,同时合什道“阿弥陀佛!” 罗飞羽倒吸一口凉气,愕然道“四大圣僧这是心意相通吗?” 天刀宋缺说道“如此说也无不可。到了四大圣僧这个境地,佛法修为与武学俱精,心意相通之说恰如其分。出手的是三论宗嘉祥大师,枯禅玄功登峰造极。华严宗的帝心尊者年轻时是个酒肉和尚,身形魁梧,霹雳脾性,手中的伏魔杖,当年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如今练成大圆满杖,火气尽消,返璞归真。禅宗四祖的道信大师白眉长垂过耳,面如婴儿,所修达摩手出神入化。天台宗的智慧大师人如其名,佛法修为高深,至于武功修为如何高深,就连我也不知道。” “智慧大师难道从未跟人动过手?”罗飞羽愕然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 智慧大师卓立于柳树之下,灰色僧袍外,披着一件深棕色的袈裟,身形挺拔,宽广,须眉黑漆发亮,修长的脸庞,带着悲天悯人的慈祥辉光,双眼狭长,闪着智慧的光芒,合什道“阿弥陀佛!宋施主过奖了。总管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令贫僧惊叹。《散手八扑》如何?” 。 466 代价 罗飞羽哈哈笑道:“智慧大师这是要捧杀我啊。道兄的《散手八扑》精彩绝伦,实为世间罕见的武学典籍。只是道兄虽然窥见“道”之所在,却只是管中窥豹。如能更进一步,道兄这部《散手八扑》,当能与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相提并论。” 宁道奇仍旧面带微笑,宋缺就是没有什么反应,智慧大师微微一笑道:“如若是别人这么说,只会给人荒谬绝伦之感。可是总管不同,贫僧愿闻其详。” 罗飞羽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智慧大师的高帽子,老气横秋地说道:“愿闻其详当然没问题,问题就在于,大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我的原则很简单,公平,合理,以理服人。我的武功修为比起道兄和四位圣僧来,当然是萤火虫之于皓日之辉,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我翻阅道兄的《散手八扑》,却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来。” “总管想要什么样的代价?”智慧大师反问道,面容慈祥和善,双眼闪着智慧的光芒。 罗飞羽点头说道:“这件事等会儿再说,倒是了空大师这个伤势,不太妙啊。晚辈斗胆过来,为了空大师探查下伤势,请问尤老前辈容许否?尤老前辈的伤势,虽然只是外伤,也得尽快处理下为好。” 尤楚红冷哼一声道:“你愿意为了空秃驴探查伤势,跟我何干,问我做什么!” 罗飞羽躬身道:“没有尤老前辈允许,晚辈如何敢擅自自主。” 尤楚红瞪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也好,你去看看了空秃驴是装伤,还是真伤。” “是。”罗飞羽拱手道。 为了空大师探查伤势,宁道奇和四大圣僧当然都无异议,毕竟罗飞羽的疗伤之能,可是已经传开了的。能够为瓦岗军大龙头翟让疗伤,助他转败为胜,反杀李密,这可是李密和翟让都供认不讳的事实。 罗飞羽下桥,来到桥头洛水河畔的柳树底下,四大圣僧齐声宣声佛号,不约而同让开路来。他只是微微颔首,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空大师对面,伸出手,探上了空大师的手腕。 可是他的三根手指刚刚塔上了空大师的手腕,还没输入真气,就不由自主地弹跳起来,他眉头一蹙,手腕一翻,灵巧至极,重新搭上了空大师的手腕,同时说道:“大师无需担心,晚辈并无恶意。” 了空大师这并不是刻意如此,而是他体内真气沸腾,自然而然的反应。 四大圣僧低眉顺眼,看着罗飞羽双眼微闭,三根手指搭在了空大师的手腕上,了空大师全身微微颤抖,脸上却显出疑惑的表情。 过不多时,罗飞羽收回手,睁开双眼,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却转身对着天津桥上的尤楚红说道:“恭喜尤老前辈手刃仇敌,报仇雪恨!” “什么意思!了空秃驴不是在装伤?”尤楚红厉声喝问。 罗飞羽答道:“不是。我探查伤势所见,了空大师体内真气沸腾,无法控制,不出三天,即会全身真气沸扬,内火焚身,尸骨无存,化为飞灰圆寂!” “阿弥陀佛!”四大圣僧齐声宣佛号,带着无限悲悯。 了空大师此时却睁开双眼,脸上不再带着坚持,反而全身放松下来,犹如带着解脱的辉光一样,合什低头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是了空大师看透生死,已经放弃努力的意思。 尤楚红在天津桥上,却冷笑连连,说道:“哼!有四大秃驴护着,了空秃驴会死?” “四大圣僧救不了。”罗飞羽摇头说道,“道兄也救不了。” 哈哈哈! 尤楚红仰头大笑,甚是畅快。看她这个样子,对了空大师死定了这个事实,已经认可,并且感到十分畅快。 笑声响彻在天津桥上空,轰轰隆隆。她笑得如此畅快,以至于眼泪都笑了出来。 四大圣僧围拢在了空大师四周,脸上的悲悯已经不见,而是在低声诵经。他们都是一口气不停,诵经声音很轻,如小溪长流不息一般,足可见他们的功力之深厚。 他们同了空大师所念的偈语里,知道了空大师的心念,放下生死,放下一切,故而也就感同身受,不再悲切。 师妃暄站在天津桥上,一直没有吭声,这个时候却把目光从了空大师身上,挪到罗飞羽脸上,满脸的悲切,问道:“请问总管,为何救不了?” 罗飞羽摇头道:“四大圣僧,还有道兄,都是童子之身。所以救不了。” 师妃暄蹙起秀眉,甚是不解。 宁道奇轻叹一声道:“妃暄无需多问了,总管既然如此说,老道和四位大师,就的确是救不了。” 虽然宁道奇如此说,师妃暄还是不解,只是她没有再多问。 罗飞羽说道:“这其中的道理,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得的,怎么说都不会懂得。” 此时尤楚红犹自站在天津桥上,手刃仇敌,畅快大笑之后,她却显得颇为落寞,没有如刚才那般虎踞鹰视,而是回复到原来那般老态的模样。 她怔怔地看着洛水上空,众人都在看着她,没有吭声。天刀宋缺和散人宁道奇都像是对外界不闻不问一样,就这么站在天津桥上,一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尤楚红长叹一声,说道:“峰儿可在。” “是!母亲有何吩咐?”独孤峰身为一阀之主,位高权重,本身年岁也不小了,此时却答应得恭敬有加。 “老身已然为你父亲报仇雪恨,与了空秃驴之间的恩怨,已一笔勾销!独孤家上下,不得再以此寻仇滋事!” 独孤峰不假思索答道:“是!谨遵母亲吩咐。”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对着尤楚红合什礼道,声音却透着虚弱,“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果今日了。贫僧谢过尤施主!” “哼!你不用谢我!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死人而已。”尤楚红冷哼着道。 罗飞羽看看众人,迟疑着说道:“尤老前辈这话倒是只对了一半。” 467 一饮一啄 此话一出,整个天津桥上桥下,尽皆寂静无声。 “怎么?难道你能起死回生,救活了空秃驴?”尤楚红连连冷笑,冷冷问道。 罗飞羽坦率答道:“我只有五成把握。” “那你不妨救救看!” 罗飞羽苦笑道:“没有尤老前辈允许,我如何敢下手。” 尤楚红仰头哈哈大笑道:“老身跟了空秃驴之间的恩怨,已一笔勾销。你想下手就下手,无需废话!” “总管真的有五成把握?”宁道奇沉声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现在是死驴当作活驴医,我的确最多只有五成把握。如若救治失败,我会身受重伤,了空大师会就在这里真气焚身,化作飞灰圆寂。如若救治成功,我还是会身受重伤,了空大师能保得住一条命,但是一身功力能否保得住,我就不知道了。” 师妃暄蹙眉沉吟道:“总管可是需要什么公平合理的代价?” 罗飞羽道:“了空大师放手让我疗伤,就已给我公平合理的代价。放手一搏,为大师疗伤,于我而言,是难得的修行机缘。” “阿弥陀佛!”身形枯瘦的嘉祥大师合什道,“师兄意下如何?” 他问的是坐在地上的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抬眼看了罗飞羽一眼,淡然一笑道:“一饮一啄,一因一果。施主尽管放手施为即可。” “到底是得道高僧,生死看淡,不服来辩!”罗飞羽哈哈一笑,“好,既然如此,请四位圣僧为晚辈护法。” 四大圣僧齐齐微微躬身,合什念道:“阿弥陀佛!” 宣念佛号时,四大圣僧不约而同动起来,动作虽不一致,走的远近也各不相同,却神奇地同时止步,占据四角方位,同时盘腿坐下,把了空大师和罗飞羽围拢在中间。 这个架势十分明显,估计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敢闯过四大圣僧的联手护法,袭击疗伤之中的了空大师和罗飞羽。 天津桥上,宁道奇长吁一口气,对宋缺笑道:“与宋兄一战,今日看来无望了。总管胸怀磊落,长袖善舞,能如此化解今日之局,可谓是大出老道意料之外。” 宋缺看了他一眼,笑着回应道:“宋某也是没想到。与道兄之战,只会迟来,不会缺席,道兄你说呢?” 宁道奇哈哈一笑,没再搭腔,而是看向桥头河畔柳树底下的罗飞羽和了空大师。 罗飞羽盘腿坐在了空大师背后,对身形枯瘦的嘉祥大师说道:“我的疗伤之法很简单,就是把大师体内经脉中沸腾的真气渡入我的体内,约束调和之后,再回输入大师体内!大师只需禅定就是,万万不可行功运气。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四位圣僧万万不可出手相助,以免火上浇油。” 如此疗伤之法,可谓匪夷所思。嘉祥大师只是宣声佛号,点点头。天津桥上,宁道奇一脸愕然,看向宋缺。宋缺却老神在在,面带微笑。更为惊奇的是尤楚红,站在那里,任由孙女独孤凤为她包扎手上的伤势,面容祥和,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罗飞羽伸出双手,双掌抵在了空大师后背,准备片刻,就深吸一口气。 外人不知道内情如何,只是觉得罗飞羽刚才大张旗鼓,现在却悄无声息,也许是在夸张声势而已。只是念头尚未落,就见得罗飞羽身躯剧烈颤抖,脸上扭曲成一团,显是极为紧张痛苦,然后他头一仰,望空喷出一口鲜血,如血雨一般,洒落下来。 众人心下骇然。在天津桥另一头,尚秀芳惊呼一声,忙伸手掩住嘴。宋玉致和云玉真尤雨晴三人,更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对岸。 围坐在四周的四大圣僧,此刻也都齐齐盯着场中的两人,屏息静气,连呼吸声都没有。 此时罗飞羽心里却一颗大石头落地。 自始至终,罗飞羽都没有夸大其词,而是实话实说。 了空大师的伤势,的确是危如累卵。最为棘手的,则是他体内的真气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貌似有序,但是却又无序,如同气泡一样,幻生幻灭,起起伏伏。 故而罗飞羽能想到的疗伤之法,就是把了空大师当做当日的和氏璧,把他体内的这种状态的真气,吸纳到自己体内,以自身真气约束收纳,再送回到了空大师体内。 这样疗伤,他的把握只有不到三成。 如今,他在挺过初始的一波冲击之后,反而心中大定,把握提升到五成。 这股真气汹涌澎湃,如若不是罗飞羽经历过和氏璧的冲击,有过和氏璧冲击的经验,经脉早就拓展到匪夷所思的程度,这一下,他不光救不了了空大师,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身死当场。 但是现在,这股沸沸扬扬的真气,在他的螺旋气旋的牵引下,一路如洪水肆虐一般,呼啸着冲进丹田气海的漩涡之中。 说来也奇怪,了空大师的这股真气,与罗飞羽体内的真气,泾渭分明,彼此互不相容。但是一汇入到真气漩涡之中,自头顶天灵盖汇入的冰寒气息,以及自脚底涌泉穴涌入的炙热气息,却在激荡化作甘霖时,丝丝缕缕地渗入到这股真气里。原本沸沸扬扬的真气,气泡幻生幻灭,如今在这般甘霖遍洒下,竟然如扬汤止沸,平静下来,自漩涡中转出来,再循着罗飞羽的左手经脉,回输到了空大师体内经脉中。 刹那之间,罗飞羽身躯的颤抖不再那么剧烈,而是慢慢趋缓,了空大师的身躯,却微微颤抖起来,如同寒颤一样。 罗飞羽心中大定,经此一番中和回输,把握就再次提升,如今至少也有个六成把握。 他如釜底抽薪,又如同中和过滤器,把了空大师体内沸腾的真气中和下来,再输回到了空大师体内。 这个循环通道搭建成功,运转顺畅,罗飞羽也就如同旁观者似的,有余暇来探究了空大师体内经脉和真气的奥秘。 不知过了多久,罗飞羽就证实他刚才的猜测,知道了空大师伤势如此严重的根源。 468 愿闻其详 的确如罗飞羽所说的那样,了空大师也好,四大圣僧也好,散人宁道奇也好,都是保持着童男之身,上修祖窍,下修生死,性命双修,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勇猛精进,自后天之境到先天之境。 然而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奉有余而损不足”,万物万理都讲究一个平衡之道,平衡,才能生生不息,和谐发展。 故而随着修为日深,他们为了保持体内的这般平衡,修习之人,才需要在修炼功法时,谨小慎微,如临大敌,稍有差池,就宁可停下来,也不会强求。 只是到了先天之境,想要在源头并不平衡的情况下,保持着修习的平衡,就需要更为谨慎,就如同从走大道,到走羊肠小道,再到走钢丝一样,想要保持平衡,就更是困难重重。 故而佛法也好,淡泊无为的出世逍遥也好,都是这些绝顶高手为了保持平衡而找到的方子。而现在,了空大师体内的这个平衡,因为尤楚红报仇心切,全力出手,而了空大师却又为了化解这股滔天仇恨,选择自己承受,却没想到超出他的承受极限,以至于平衡被彻底打破,乱了套。 罗飞羽现在不但是为他拨乱反正,更是为他正本清源,从源头为他重建平衡。 时光飞逝,漫天霞光渐渐黯淡,夜幕降临,夜色渐浓,花灯初上,照得天津桥四周如白昼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罗飞羽长吸一口气,收回双手,继续保持着坐定姿势,深吸浅呼,为自己疗伤。 一盏热茶的工夫,罗飞羽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幸不辱命。” 四大圣僧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对着他合什躬身,齐宣佛号。智慧大师合什说道:“总管说道兄的《散手八扑》如能更进一步,当能与《慈航剑典》相提并论。当时贫僧还不大相信,可现在贫僧信了。只是总管想要什么样的代价,方可赐告?” 罗飞羽身上血迹斑斑,精神却很好,哈哈一笑道:“代价很简单。四位圣僧最为拿手的功法典籍,交给我一阅。如没有典籍,传授给我也可。” 智慧大师合什道:“单单是道兄的《散手八扑》,就足以耗尽所有精力,总管不怕贪多嚼不烂?” 佛门四宗四大圣僧,嘉祥大师的枯禅玄功,帝心尊者的大圆满杖法,道信大师的达摩手,智慧大师的心佛掌,都是武林绝学。任一门想要修炼有成,都需要穷尽一生。 罗飞羽答道:“我并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为了印证。” 可是为了印证什么,他就没有多说。 智慧大师也没有多问,点点头答道:“如此说来倒是合情合理。” “代价当然不止这些,这只是其一。”罗飞羽说道,“代价其二,则是净念禅院,佛门四宗,以及道兄,不要再过问天下争霸之事。当然诸位前辈如若认为我所说的毫无道理可言,这些代价也就无需付出。” 智慧大师看了一眼其他三位圣僧,大为愕然道:“总管这是想要一举让我等不再过问此天下事?” 罗飞羽很肯定地答道:“是!恕我直言,天下争霸也好,治理天下也好,跟佛法道法修行无关,净念禅院,佛门四宗,乃至于道兄,都不懂,更不擅长。你们介入其中,只是徒然添乱子罢了。既然如此,你们何不超然于世事纷争之外,静待天下重归太平?” 这个代价,就很是值得思量了。 其他三位圣僧没有表态,智慧大师也是在凝神沉思,而罗飞羽所说,可以说非常直接,非常坦率,没有丝毫的客气。在天津桥上,宁道奇则是同样陷入深思之中。 罗飞羽接着解释道:“想要天下早日恢复太平,老百姓安居乐业,这个出发点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就在于,佛门也好,道门也好,都是超然于世事之外,你们根本就没有实际的阅世经历,不知道“人情世故皆学问,世事洞达即文章”这个道理,更不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背后的兴衰规律。只是依着你们修习佛法和道法的智慧,抱着救世济人的信念,来寻找符合你们看法的人。除非你们能有人洞悉天机,不然的话就跟瞎子走夜路一样,根本就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是通往火海地狱,还是通往你们想要的太平盛世。” “总管之意,是你更适于让天下重归天平?”智慧大师反问道,双眼闪烁着智慧的火花,问得也很犀利。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谁更适于让天下重归太平,万千黎民百姓会做出选择。而你们要做的事,就是超然于世事之外,静静地等着天下重归太平就是。”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世间事,自有世间人去操心。”罗飞羽答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兴衰,如世间万事万物,花开花落,有生有死,都是天道循环,非人力所能干涉。”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宣声佛号,语调平淡,却蕴含着无限的感慨。 “阿弥陀佛!师兄醒了。”嘉祥大师合什说道。 了空大师看着罗飞羽,双眼中露出了然于胸的光芒,说道:“贫僧很纳闷,为何点化不了总管。如今贫僧明白了个中缘由。” “哦,什么原因呢?”罗飞羽问道。 了空大师淡淡一笑道:“当然是因为总管修为比贫僧更高。” 智慧大师微微一愣,看着了空大师,甚是不解。 “贫僧非是妄语,”了空大师说道,“贫僧愿接受总管所说的代价,愿闻其详。” 他这说的,当然就是智慧大师刚才罗飞羽讨论的事,想要知道罗飞羽发现宁道奇《散手八扑》中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智慧大师看了其他三位圣僧一眼,合什遥对着天津桥上的宁道奇,问道:“道兄意下如何?” “老道愿闻其详。”散人宁道奇说道。 这也是答应了罗飞羽开出的条件。 469 条件 天津桥上,师妃暄秀眉紧蹙,却无力阻止。师尊梵清惠一直没有吭声,即使出声,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而师妃暄自己心里也很是好奇,不明白罗飞羽为何只是翻阅一遍《散手八扑》,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这是大言不惭?还是胸有成竹?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好,既然诸位圣僧和道兄没有异议,那就好说。道兄的《散手八扑》,的确是精妙绝伦。道兄志向远大,探求的是大道,不甘于《散手八扑》沦为一般的武学典籍。可如果道兄所窥见的大道,只是管中窥豹呢?甚或并非是真正的大道呢?这也就是根本的问题所在。” 众人都在沉默不语,罗飞羽这显然就是在委婉的说,宁道奇所窥见的大道,并不是真正的大道。立论的根基就歪了,构建起来的大楼,即使再精妙绝伦,也只能是歪的。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所翻阅的武学典籍,无一例外的,都是自我封闭,与天地隔离开来,炼精化气,性命双修。能够臻达先天之境者,十之一二。再孜孜不倦地修炼,才隐隐触碰到以为的天道。殊不知,天道就在我们身边,就在躯体之内,躯体之外,无所不在,无处不在,花开花落,月晴圆缺,悲欢离合,王朝兴衰,俱是天道。一代一代的修行之人,心智蒙蔽,对天道视而不见,却追逐水中月,镜中花,执囿于魔道之争,却忘了不管有无魔道之分,天道就从未有过丝毫的改变。” 如此长篇大论,罗飞羽一口气讲出来,整个天津桥上下,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他能有这般自信,在这帮绝顶高手面前如此说,听起来似是在大放厥词,然而实际上他却是信心十足。而他所有的信心,既来自于《长生诀》,来自于《长生诀》完全不同的修炼模式,也来自于他跳脱出这方世界的眼光和境界。 《长生诀》相传乃黄帝之师广成子所著,那个时候,没有魔道之分,修炼之法,也许都是如《长生诀》这样,只是方法各异,境界不同而已。 “再说回道兄的《散手八扑》,”罗飞羽缓口气接着说道,“之所以称为八扑,而不是九扑,该当是道兄没把握,无法突破如今的所限。故而虽然我还没有翻阅《慈航剑典》,但是如我所料没错,道兄所无法突破的,也就是《慈航剑典》所无法突破的生死关,也是当年慈航静斋的创派祖师地尼在与邪帝谢眺相恋,翻阅《道心种魔大法》和《魔道随想录》时,所无法突破的,也是阴葵派阴后修炼《天魔诀》所无法突破的第十八重功法。” “而我相信,嘉祥大师的枯禅玄功,了空大师的闭口禅,面临的也是同样的困境。” “而你们这些绝顶高手所面临的更大的问题,也就是刚才了空大师遇到的问题。你们现在的修炼,都是如在万丈悬崖上,走在一根头发丝上,维持着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但是你们不知道这根头发丝通往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一旦无法维持这种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你们轻则就经脉尽废,成为废人,重则如了空大师刚才那样,全身真气失控沸腾,内火焚身而亡。” “你们相互之间不分魔道佛门,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相互忌惮,并不是你们之间有多深的交情,而是你们心里明白,真要大打出手,收不住手的话,最后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无法维持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 “好了,我说完了。有没有道理,你们可以自己判断。”罗飞羽最后总结道。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入定了一样。 罗飞羽像是与他想起来似的,补充道:“哦,对了,你们可别打我的主意,我也不知道如何帮你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为什么?”阴后祝玉妍问道,声音轻柔悦耳。 罗飞羽答道:“因为我修炼的功法,跟你们修炼的功法完全不一样。” “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不一样在哪里?”这次发问的,却是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她的声音与阴后祝玉妍的声音虽然有着明显的辨识度,但是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轻柔悦耳动听。 罗飞羽嘿嘿一笑,隔空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慈航剑典!把《慈航剑典》给我翻阅一遍,我就告诉斋主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想翻阅《慈航剑典》?”梵清惠反问道。 “当然。”罗飞羽回答道,“除非慈航静斋能把《慈航剑典》彻底给损毁,不然的话,我终究还是有机会一阅的。” 梵清惠没有搭腔,阴后祝玉妍嗤嗤直笑,揶揄道:“总管还是别指望了,《慈航剑典》可是慈航静斋的镇派之宝,轻易不会示人的。” “哼!阴后这么大度,何不把《天魔诀》交给他一阅?”梵清惠冷哼一声道。即使是就在争吵斗嘴,两人也根本不像是生死仇敌,而更像是一对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 阴后祝玉妍幽叹一声道:“可惜总管已经翻阅过《天魔诀》,不然的话,今日也就无需劳烦慈航静斋拿出镇牌之宝《慈航剑典》来。欸,总管到底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我可是很想知道哩。” 梵清惠保持着沉默。 罗飞羽很是失望地长叹一声,道:“阴后如此一激,梵斋主更不会交出《慈航剑典》了。可惜我费了这么多周折,还是未能一睹《慈航剑典》真容。” “总管很失望?”祝玉妍轻笑着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也没有很失望,意料之中的事罢了。好了,我要回去疗伤了。五位圣僧,道兄,你们给我的答案如何?”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双手合什,率先出声,“总管修为非贫僧所能及。总管伤好,请再至禅院,不动刀枪,只坐而论道。禅院不问世事,只愿天下早日太平,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阿弥陀佛!”四大圣僧齐齐微微躬身,合什宣佛号。 智慧大师合什说道:“我等就在净念禅院恭候总管大驾。” 470 下落 了空大师和四位宗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认可罗飞羽所说,并依约在净念禅院等着罗飞羽,当然也是宣称退出介入天下争霸的努力。 天津桥上,散人宁道奇哈哈长笑道“总管所言,令老道如醍醐透顶,茅塞顿开。闻道有先后,不以年齿论英雄。老道自今日恢复逍遥,自在问道,至于天下事,就交给总管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努力了。” “如此甚好!”罗飞羽拱手四揖,朗声道,“晚辈一定不辜负诸位前辈的厚望,争取早日还天下以太平,让万千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天津桥头,宋玉致,云玉真,尤雨晴,还有尚秀芳,无不心里大大松一口气。 一场无可化解的危机,竟然以如此这般的戏剧性结尾收场,着实让人大出意外。 而罗飞羽竟然能成功说服散人宁道奇、净念禅院和佛门四宗退出对天下争霸的干预,实则大大有利于他的争霸大计。当然反过来说,对慈航静斋和其支持的李阀来说,就不是个好消息。 尤其是今日这事,旬日间即可传遍天下,这对罗飞羽的声望,可是个极大的臂助。 罗飞羽跟了空大师和四位圣僧道声告辞,返身踏上天津桥。他从了空大师的话里话外,知道了空大师已经知道和氏璧的下落,只是了空大师没有说破而已。 师妃暄仍站在天津桥上,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师小姐你好,”罗飞羽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说道,“师小姐的那个苏师妹,可别再来刺杀我了。” 师妃暄淡淡一笑,说道“总管一定是弄错了,师妹与妃暄一样,修习的是《慈航剑典》,而不是刺杀之术。” “那我希望是自己看错了!”罗飞羽淡然答道,微微点头,就插身而过。 “总管请留步。”刚刚走出几步,师妃暄在背后喊道。 罗飞羽止步,转身,问道“师小姐有何吩咐?” 师妃暄神色平淡,说道“总管曾说,与妃暄终有一战。” “是。我的确说过。师小姐是现在一战?” 师妃暄摇摇头道“当然不是现在。总管为了空大师疗伤,已然受伤,妃暄当然不能乘人之危。” 罗飞羽哈哈一笑,“师小姐这是要跟我约战。没问题。只是仅仅就是一战,还是附带什么赌注?” “就是一战,不论生死。” 天津桥上,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罗飞羽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微微一笑道“师小姐这是动杀心了。” “总管意下如何?”师妃暄淡淡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没有问题,我也正想领教领教《慈航剑典》剑心通明到底如何神妙莫测。五天之后,就在这里。” “好!一言为定!”师妃暄说道,转身就走。 罗飞羽目送师妃暄缓步下桥,心中感慨万千。师妃暄此举,显然是临时起意,而非深思熟虑之下的举动。 这也正说明,慈航静斋对阻止罗飞羽一事,已经信心不足。 这一次,借着和氏璧被盗,慈航静斋聚起强大的力量,慈航静斋,净念禅院,佛门四宗,三大武学宗师之一的散人宁道奇,可谓是前所未有,无人可以抗衡,一举把罗飞羽堵在天津桥上,形势一片大好。 可是最终的结局,却如此大逆转,着实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如今仅凭慈航静斋的力量,已然无力阻止。师妃暄此时提出挑战,可以说是无奈之举。 如若这一战也不凑效,慈航静斋就彻底没其他的招数了,只能协助李阀在战场上击垮罗飞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两人的约战,只是一战,却不限生死。这个条件,意涵就甚是丰富。 罗飞羽转身时,天津桥上已空无一人,尤楚红,天刀宋缺,散人宁道奇,都已经先一步离开。桥头上,只有跟他一起来的人在等着他,领头的就正是宋玉致、云玉真和尤雨晴三人。 另外两人就是尚秀芳和多情公子侯希白,没看到独孤凤和独孤策等人。 “总管雄辩滔滔,如今天下皆知了。”尚秀芳目光迎着罗飞羽说道,“总管伤好后,可别忘了做东之约。” 侯希白哈哈一笑道“总管一言九鼎,如何会忘。在下就静候总管佳音!” “好!”罗飞羽笑道,“一言为定!” 辞别尚秀芳和侯希白,罗飞羽来到宋玉致三人面前,苦笑着说道“本来是来看天津桥美景的,结果却闹出这么一出。要不再逛逛,等月亮升上,就能欣赏到天津晓月美景了。” 云玉真和尤雨晴对视一眼,没有吭声,宋玉致劝道“还是先回去疗伤吧,美景随时可以再来看。” 这当然也是个道理。罗飞羽也没有坚持,而是从善如流,回到山城客栈。 不出意外,天刀宋缺正在等着他。 在场的人很少,只有宋智、宋鲁、宋师道和宋玉致,以及云玉真和尤雨晴。 罗飞羽四人刚刚落座,宋智就解释道“和氏璧丢失之日,我和三弟就担心慈航静斋会借此发难,故而就急报江都。大兄接信后,即刻赶了过来,还好及时赶上,不然今日这事就不堪设想。” “还是阀主更了解慈航静斋梵斋主的手段,”罗飞羽说道,“我是以为她会全力去追捕寇仲三人,没想到她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宋缺微微一笑,轻叹口气道“清惠虽然执掌慈航静斋多年,却仍是当年争强好胜的性子。此番你能说动了空、佛门四宗和道兄退出天下纷争,着实大出意料之外。” 罗飞羽摇头道“他们其实早就心生退意,这次只是就坡下驴罢了。” “那倒不尽然,关键是了空的态度。你不惜身受重伤,为他疗伤,的确是神来之笔。”宋缺点头说道。 罗飞羽嘿嘿一笑,说道“可能更为关键的,还是了空大师知道和氏璧的下落吧。” 众人一惊,宋缺问道“盗走和氏璧的,不是岳山么?我赶来洛阳,也是存了一份心思,想会会他。” “这个……”罗飞羽笑得有些古怪,说道,“阀主恐怕要失望了。” 471 异数 “此话怎讲?”宋缺讶然问道,“难道你跟岳山交过手?”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那天闯入净念禅院,盗走和氏璧的,的确是岳山。不过那个岳山,是我装扮的而已。” 众人都是大为震惊,愣愣地看着罗飞羽。 罗飞羽从怀中掏出面具,当着众人的面戴上,然后站起身来,腰背微微佝偻,声音也变了个样子,说道:“老夫岳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当年的岳山,一世英名,可就是折在天刀宋缺的手中。此时即使他只是戴上面具,可是心里想到岳山当年的遭遇,跟败在宋缺手中也不无关系,感同身受之下,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宋缺长叹一声,“真没想到,唉!霸刀岳山当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他最终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我听到岳山重出江湖的消息,还以为他是真的练成了换日大法。没想到,这只是你闹出来的把戏而已。” “然则岳山在长安现身,就是你闹出来的事?”宋鲁抚须含笑问道。 罗飞羽收起面具,点点头道:“是的。从襄阳出发,我察觉到宁道奇在追杀,我就悄悄下船,戴上这个面具,绕道长安。没想到在长安,有人认出我来,还识破我是戴着面具。那时我才知道,这个面具是鲁妙子照着岳山的样子精心炮制的。” “嗯,也的确只有鲁妙子才能制作出这等以假乱真的面具。”宋智点点头道,“而鲁妙子与岳山之间,也颇有些恩怨纠葛。” “是不是都跟阴后祝玉妍有关?”罗飞羽问道。 宋智扭头看着天刀宋缺,宋缺仰头看天,沉吟片刻,这才长叹一声,说道:“既然你问到这个问题,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们。祝玉妍钟情于鲁妙子,可鲁妙子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岳山却钟意于祝玉妍,为此曾屡屡想要找机会杀了鲁妙子。祝玉妍瞒着岳山,为他诞下一女……” 罗飞羽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很是有些兴奋地嚷道:“怪不得那个东溟夫人会找上门来,还说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话,原来她就是岳山和祝玉妍的女儿。” 宋缺盯着罗飞羽,有些不可置信地样子,问道:“你竟然连东溟夫人也骗了过去?” 罗飞羽点点头,答道:“我在长安的时候,不是连李渊和尚秀芳都骗了过去么。只是李渊和尚秀芳与岳山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宋缺笑而不答,宋智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李渊与岳山是结拜兄弟,至于秀芳,唉,秀芳之娘明月,与岳山有父女情谊。” “就这些?”罗飞羽蹙眉问道,“秀芳在长安时,见到岳山十分悲切,她的母亲是明月,父亲呢?” 宋智摇头叹道:“这个问题只怕只有明月才知道答案。” 罗飞羽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可是既然宋智这么说,他也没得办法。 宋缺说道:“你假扮岳山的事,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清惠。怪不得和氏璧一丢,她就这么快把矛头对准你。” “嗯,听师妃暄所说,看来的确是如此。”罗飞羽应道。 “岳山修炼换日大法时,据传是在川蜀的幽林小筑谷外结庐而居,而幽林小筑的主人,就是与慈航静斋关系密切的碧秀心。”宋智解释道。 罗飞羽不解,问道:“碧秀心是慈航静斋传人,如何又会与岳山这样的邪道中人交往不浅?” 宋智叹口气道:“其实就是总管在天津桥上说服了空大师等人的那番道理,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能像总管这样,剖析得如此清晰,能够在世人面前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罗飞羽轻叹一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今后江湖上不再以出身来定人之善恶。” 众人沉默着,宋鲁问道:“和氏璧乃天下异宝,据传其气息对修习先天真气者影响甚巨,连梵斋主、宁道奇和了空大师这样的人,都无法揣度摸透,总管又是如何抵御其影响的?” “我也不知道。”罗飞羽坦然答道,“当日在净念禅院,我能感受到和氏璧的气息,揣测了空大师对着和氏璧练功出了点岔子,所以才出手。只是没想到,双手一触上和氏璧,整个人就被和氏璧内的阴寒气息给完全冻僵。如若不是不痴一杖击在我的后背,为这股阴寒气息找到一个宣泄口,我是无法动弹的,更无法抓住时机,拿起和氏璧。” “这倒是异数!”宋鲁惊叹道。 罗飞羽点点头,犹自心有余悸的样子,接着说道:“和氏璧在手,四大护法金刚,一众僧众,无人敢挡。逃出净念禅院后,和氏璧也平静下来。我寻了个僻静之处,寻思着如何汲取和氏璧内的气息。”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宋鲁顿足叹道:“总管还真是胡闹!和氏璧流传千年,多少大能之人,都未能参透和氏璧的奥秘。” “是,可我当时寻思着,和氏璧已经平静下来,理当不会那么狂暴,所以我才小心翼翼地着手一试,结果……我完全弄错了!”罗飞羽苦笑着叙述道,“我只是稍一运功,和氏璧内的气息,就迅猛喷涌,狂暴异常!如若不是我早有准备,硬撑着以真气缠绕住这股狂暴气息,引导到丹田气海,一点点消融转化,只怕你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了,而只会在和氏璧旁,发现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酱。” 罗飞羽说得很轻描淡写,可是众人听起来,却是惊心动魄,凶险异常。 和氏璧历经千年传承,从未有人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可罗飞羽竟然如此施为,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是凶险到何等程度。 宋智长叹一声,道:“怪不得当日见到总管时,总管脚下发飘。如此说来,该当是总管自和氏璧中获益良多,功力大进,以至于一时未能适应所致。” “是的。”罗飞羽答道,“可惜当时的情形,我也如在梦中一般,只知道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握在手中的和氏璧已然化作齑粉,被山风吹散,再也不复存在。” 大神诸天 472 深谈 听到罗飞羽如此说,众人也都是如在梦中一样,恍惚失神。 良久之后,宋缺叹道:“总管这还真是异数!和氏璧既不复存在,了空又从你出手为他疗伤时,探知到和氏璧的气息,故而他才放下此事,不再追究。” “是,疗伤之后,我就知道了空大师已经明白和氏璧的下落。待我伤好,我还得去一趟净念禅院,跟他们把这事说清楚。” 宋缺点头答道:“这是应有之义!时候也不早,你赶紧去疗伤,这几天我就会待在这里,你放心疗伤就是。” “好!”罗飞羽站起身来,欣然道:“如此多谢阀主!” 宋缺笑道:“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如今天下,能与你相抗者,已寥寥无几。异日你一统天下,玉致就是你的皇后之一。” 宋玉致满脸绯红,不知为何话题会一下子就转到她的身上。在座众人则是心头一震,听出来宋缺这是话中有话,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在罗飞羽身边,巨鲲帮帮主云玉真和竹花帮堂主尤雨晴,当然是有一席之地,但以两人的身份地位,虽然两人与罗飞羽关系亲密,却难以与宋玉致相提并论。 相应的,宋缺所说的皇后之一,当然也是能跟宋玉致相提并论的人才行。即使是尚秀芳,即使众人也都看得出来,尚秀芳对罗飞羽兴致盎然,但是她虽然名气甚大,却依然不足以与宋玉致相提并论。 罗飞羽站在那里,难得的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这个……阀主都知道了?” 宋缺微微一笑,道:“我们这帮老家伙里,有眼光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清惠是囿于门户之见,且要跟我争个高低。如若不是为了担心名声不佳,祝玉妍只怕早就会找上门来了。” 在座诸人,都是聪明人,心思缜密,立刻就想到宋缺话里所指的人是谁。 今天出场的这些绝顶高手里,他唯一没有提到的,就是独孤阀的那位尤楚红,而罗飞羽能够化解今天的这场危机,说到底还是尤楚红出力最大。如不是她重创了空大师,罗飞羽也就不会有后面的疗伤,也就不会说服他们不再介入天下争霸之事。 虽然尤楚红当时口口声声是为了报仇雪恨。可是哪会如此巧,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跟了空大师报仇雪恨的?! 宋智和宋鲁看着罗飞羽,虽然没有说话,眼神却把心里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罗飞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这个……我一直跟尤老前辈说的,独孤阀自保有余,进取却不足,最佳之策,莫过于在洛阳静观天下之变。等到入主洛阳的人出现,再依附就是。只是没想到,今日之事,尤老前辈还是不得不卷了进来。只是如此一来,有些打草惊蛇了。” 宋缺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过不了慈航静斋这一关,就是满盘皆输。尤老婆子既然选择出手,且跟我摊开来谈,就说明她有把握应对王世充的麻烦。倒是阴后祝玉妍会出手,牵制住清惠,让我大出意外。你要找的人,有跟祝玉妍提及?” 罗飞羽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有跟她谈。只是阴后态度不明,只是照我看,她在李阀那边,也有暗手。只是她选择的人,不是慈航静斋选择的李世民,而是李建成。”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宋缺答道,“看来祝玉妍是两头下注,所以才这么大方,把《天魔诀》交给你翻阅。只是你把《天魔诀》交给玉致修炼,有些太过冒险了些。” 宋智、宋鲁和宋师道无不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罗飞羽,目瞪口呆。 罗飞羽坦然道:“宋家家传功法,即使有阀主改进,也还是不适合女子修炼。但是《天魔诀》却不同,非常适合玉致这样的纯阴体质女子修炼。况且在得到和氏璧奇遇之后,我有八成把握,能够助玉致突破《天魔诀》第十八重功法这道天堑。” “八成把握?!”宋缺都大吃一惊,“祝玉妍要是知道你有这个信心,她只怕会改变想法。”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其实在天津桥上,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们了。《天魔诀》第十八重功法,《慈航剑典》生死关,嘉祥大师的枯禅玄功,了空大师的闭口禅,其实都是异曲同工之妙。” 宋缺长叹一声到:“可惜她们并不会相信。” 罗飞羽没有多说,只是微笑着打声招呼,就带着云玉真和尤雨晴回到后院。在厅堂里头,只剩下宋缺、宋智、宋鲁、宋师道和宋玉致几人, 宋智不解地问道:“总管竟然能突破《天魔诀》的第十八重功法?” 宋缺沉吟道:“总管这么说,当然是有相当把握。他所修炼的,与世间功法大不相同,并不能以老眼光去看待。玉致既然已经开始修炼《天魔诀》,就专心修炼就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多问问总管,无需有所顾忌。” “是。”宋玉致微微低头,双颊微红,答应下来。 有天刀宋缺亲自坐镇,山城客栈再无人敢来窥探,更无人敢来撒野。 在山城客栈后院,罗飞羽得以专心疗伤,心无旁骛。 这一次的疗伤,一半是疗伤,一半是修炼。 得到和氏璧之后,罗飞羽获益之大,难以想象。当时受到阴寒气息迅猛冲击时,全身经脉不堪重负,处于崩溃碎裂的边缘。但是在他挺过来之后,经脉却被拓展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如果说此前是小河小流,水流顺畅,那些现在就是大江大河,虽然真气不减反增,却反而一下子显得经脉空荡荡的。 而为了空大师疗伤,则让罗飞羽窥见到佛门功法的奥妙。佛门功法中的经脉穴窍,颇有独到之处。可是现在,罗飞羽却在窥探之下,将之融入到所修炼的《长生诀》功法之中。 《长生诀》就不是一般的功法,而是可以随着修为的提升,不断加以扩展。 山城客栈后院,一连几天,罗飞羽足不出户,闭关疗伤。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轮流陪侍,配合着他全力疗伤。 如此神奇功法,即使是道门第一高手散人宁道奇,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神诸天 473 修炼天魔诀 没有人前来打搅。 罗飞羽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他如同从沉睡中“醒”过来一样,身体恢复感知。 四周一片黑暗,入耳听到的,是轻微的呼吸声,就在他的后背。而在他的手中,温软满怀,淡然生香。 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真的是好极了。 怪不得古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还真是大实话。在这样的温柔乡中,罗飞羽真的不愿意起身,不愿意外面去打拼,不愿意去想他的穿梭者身份,而是更愿意在这个完全真实的世界里,享受着这样的温柔。 云玉真也“醒”了过来,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而是微微扭曲着,带给两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而在他的背后,尤雨晴呼吸声也微微一变,她也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微微发亮。 冷风呼啸,吹得窗棂呼呼作响。室内温暖如春,春色宜人。 一大早,罗飞羽就神清气爽,穿戴整齐。 云玉真推开窗一看,惊叹一声:“天啊!一夜好大雪!” 尤雨晴就正在那里梳妆,闻言从梳妆台前飘了过去,赤着双脚,脚不沾地一般,挤到窗前,往窗外看去。 她们两个面容娇艳如花,身穿薄衣,赤着双脚,挤在一堆,看着窗外的大雪满园。 “你们两个不怕冷么?”罗飞羽问道。 两人对视一笑,齐声回道:“不冷啊。” 罗飞羽翻阅过《天魔诀》后,就让云玉真和尤雨晴两人改为修炼。在他的帮助下,两人进境甚快,如今竟然有了几分阴葵派派主祝玉妍嫡传弟子婠婠的风采,大冷天的也是喜欢赤着双脚,身穿薄衣,不但不觉得冷,反而甘之如饴。 《天魔诀》还真是效果不凡,不但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竟然还能改变体质! 罗飞羽沉吟着问道:“你们两个的天魔功,练到第几重了?” 云玉真答道:“这几天之前,我和雨晴妹妹还在第八重。可是经过这几天的修炼,现在到底是第几重,我都分辨不出来。” “我也是。”尤雨晴答道,“既像是突破到第十重,可是又不太确定。” 罗飞羽走过去,先后把住两人的手腕,输入一道真气,查探两人体内的情况,沉吟道:“你们两个修炼《天魔诀》的情形,有些不太一样。阴葵派的修炼,该当是纯阴体质修炼,故而在突破到第十七重功法后,需要阴阳交济,水火交融,才能突破到第十八重境地。但是你们两个不同,已经是阴阳交济,水火交融,不再是纯阴真气。这到底是好还是不会,现在恐怕还很难说得清。不过你们还是按照《天魔诀》按部就班往下修炼,该当问题不大。” 云玉真和尤雨晴倒没有罗飞羽这么多的顾虑,只是答应一声,就没再深究。两人原本所修炼的功法,比之《天魔诀》,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即使现在修炼的情形有些令人不解,可是比起以前来,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进益明显。 而实际上,罗飞羽身边的这几个人,宋玉致,云玉真,尤雨晴,以及云玉真的贴身侍女云芝,都在改而修炼《天魔诀》。 罗飞羽琢磨一番,也是觉得问题不大,也就放下这个事,看着窗外的满园雪景,猛然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我这次疗伤,已经过去几天了?” “总管可是担心与师妃暄的天津桥约战?”云玉真问道。 “怎么?已经错过了吗?” 云玉真和尤雨晴掩嘴轻笑,说道:“已经错过好几天了。不过不用担心,二小姐已经知会到师妃暄,将天津桥约战延期十天。算算日子,该当就是三天后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哦,那就好。” 只是连罗飞羽都么想到,这一次的闭关,竟然耗时十多天! 山城客栈,银装素裹,园景分外妖娆。 偌大的厅堂,因着罗飞羽伤愈出关,众人济济一堂,分外热闹。 罗飞羽早就不过问具体的琐碎事情,而是充分利用手下的人才,抓大放小,只过问那些关注的大事。 留守在洛阳的人,以几大帮派的高手为主,竹花帮,巨鲲帮,大江联,彭梁会,还有新组建的铁骑会,如今都是在罗飞羽的掌控之下,都有派出高手,跟随罗飞羽来到洛阳,充当护卫。 罗飞羽跟他们一一见过,虽然都只是寒暄几句,但是能够在天津桥聚集如此之多的绝顶高手之下,全身而退,还打了一个大大的翻身仗,稳稳扳回一局,虽然只是现身而已,这本身就能极大地鼓舞手底下的这些追随者,给他们以极大的信心。 在这群人中,罗飞羽能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竹花帮军师堂主邵令周的弟子麦云飞,当年还因为眼高于顶,跟罗飞羽起过冲突。如今即使罗飞羽在掌控竹花帮后,早就对当年的这些小事一笑置之,麦云飞在见到罗飞羽时,还是有些讪讪的,既敬且畏。 李子通麾下大将秦超文,如今则已经调整心态,成为罗飞羽麾下一员猛将。 见过这些人之后,厅堂里就只剩下寥寥几人。罗飞羽问道:“咦?阀主可是在闭关?” 宋智点点头道:“大兄就在后院精舍闭关,一直未曾现身。” 罗飞羽哈哈笑道:“再过个几年,阀主当稳居天下第一高手宝座,散人宁道奇和奕剑大师傅采林都要望尘莫及了。” 宋智和宋鲁仰头哈哈大笑。 在云玉真和尤雨晴全力陪侍罗飞羽疗伤闭关时,一应大小事宜,都是交给宋玉致打理。宋玉致拣其重要的一一分说,其中最为罗飞羽关注的,当然就是护送李密遗体回到瓦岗城的沈落雁。 罗飞羽很奇怪地问道:“沈落雁一行竟然没有遭到瓦岗军大龙头翟让的中途截杀?” “没有。”宋玉致答道,“沈落雁和虚先生一行已安全抵达瓦岗城,中途倒是有遭人截杀,却是假扮成瓦岗军,具体身份没有查出来。” “这就有意思了。”罗飞羽说道。 大神诸天 474 战略 “沈落雁对瓦岗军了解甚深,有人假扮瓦岗军去截杀她们一行人,倒是真的瞒不过沈落雁。”云玉真说道。 宋玉致接着说道:“沈落雁也没有查出这些人的身份,仓促之间,对方就能组织起一队人马,掌握沈落雁的行踪,还能掩盖痕迹,单单这份能力,就相当可观。” “嗯。现在能出手的,也就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关中李阀,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以及瓦岗军。”罗飞羽说道,“沈落雁应对这个事,该当不成问题。现在她那边情形如何?” “蒲山公营已经分崩离析,不过沈落雁和徐世绩成功掌握大部。罗士信,魏征,都不出所料,跟着沈落雁一起,欣然加入总管麾下。只有裴仁基率账下亲卫,投奔王世充。” 这倒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密一死,麾下蒲山公营就分崩离析。罗飞羽得其大头,沈落雁,徐世绩,罗士信,魏征,都是李密麾下极为得力的左臂右膀。关中李阀所得也不小,整个南海派,以南极仙翁晁公错和派主梅洵为主,派中好手均在洛阳时,就公开降唐。还有祖君彦,长白双凶符彦和符真,也跟着梅洵降唐。 至于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反而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也并不奇怪。能够跟着李密反出瓦岗军的,当然不会再回到翟让账下。 罗飞羽沉吟间,宋玉致接着说道:“倒是沈落雁在回到瓦岗城之前,就飞鸽传书,着徐世绩控制住南海派留在瓦岗城未来得及逃走的帮众及亲属。她一回到瓦岗城,掌控大局后,即将南海派帮众全部斩杀。” 尤雨晴倒吸一口凉气,反应甚大,脸上露出十分不忍心的模样。云玉真笑道:“雨晴妹妹就是心肠太好了。沈落雁此举,一来是不忿于南海派派主梅洵所作所为。二来是向总管表明心迹,绝无三心二意之念。” 宋玉致附和道:“玉真说得对。沈落雁如此做,正是一举两得。只是如此一来,南海派差不多已被连根拔起,派主梅洵和师公晁公错差不多是孤家寡人,他们只怕会把这笔账,都算在总管的头上。” “算就算吧。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罗飞羽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宋玉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蒲山公营大部归入总管麾下,原本依附李密的几人,济阴孟海公,琅邪徐圆朗,东平孟让,都闻讯归顺。大河以南诸郡,如今已尽收入总管囊中。” 罗飞羽哈哈笑道:“孟海公,徐园朗,孟让,只怕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归顺于我,可跟他们依附于李密大不相同。传令给沈落雁,我会派人协助她完成大军的整合操练,这样来年秋收之际,就能完成对黄河以南诸郡的掌控,可以徐图河北了。” “总管这是准备对河北用兵?”宋智问道。 “是的。”罗飞羽点点头道:“世人目光都盯着洛阳。可是洛阳乃是天下三大坚城之一,哪有那么容易攻破的。况且洛阳四周,情势复杂。东有瓦岗军盘踞荥阳,还有河北窦建德同气连枝,西有李阀虎视眈眈。无论从那条路攻打洛阳,都会是投鼠忌器,甚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拼个两败俱伤,反而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既然如此,何不跳出洛阳,在洛阳周边按兵不动,先取河北!” “可是窦建德拥兵十万,实力雄厚,比之洛阳,也不是那么容易啃得下来。万一战事胶着,反而不妙。”宋智蹙眉说道。 罗飞羽摇头道:“如今的天下大势,李阀刚刚平定关中,西有薛举未定,断然不会出兵洛阳。但是一旦我攻打洛阳,从襄阳出兵,李阀势必会断我后路。从彭梁进发,瓦岗军在前,河北窦建德在后,我都是两面受敌。既然如此,不如先不管洛阳,而是图谋河北破局。河北之地,无险可守。窦建德所依仗的,就是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我会让天下人看看,江都军可不只是有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军!” 宋智还是没有被说服,眉宇间忧虑未消。 罗飞羽接着说道:“图谋河北当然不是仓促之间的事,待洛阳的事了,我会召集诸将,集思广益,拟定战略,谋定而后动。” 宋智长吁一口气,叹道:“老夫还是希望总管三思。” “我会的。”罗飞羽点头答道,“二叔放心就是。” 话虽然如此说,宋智却并没有放下心来。 这一次的讨论,并不是罗飞羽心血来潮,而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不希望被情势牵着鼻子走,而是自己创造情势,牵着情势走。 洛阳的争夺,天下瞩目。也正因为洛阳的归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各方势力都紧紧地盯着这里,己方暂时得不到,也一定会各种背后捅刀子扯后腿,让对手得不到,大家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跳出这个狭小的空间,把眼光投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故而他就一下子盯上了河北的窦建德。 宋智的担忧,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转过弯来,眼睛还只是在盯着洛阳的一城一地得失而已。 罗飞羽伤愈出关,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箩筐。从沈落雁的事,说到今后的攻略方向问题上,才算是打住。 其他的事情,宋玉致只是拣重要的说。罗飞羽一边听,一边处理,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可是每件事情的处理意见,都甚是恰当,以宋智和宋鲁之能,也都无可挑剔。 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大小诸事才算是说完。宋智和宋鲁一直陪在旁边,只是偶尔才说上几句话。另外两人就是云玉真和尤雨晴,只是在涉及到两人负责之处,她们才会出声,其他时间都是保持着缄默。 宋智长叹一声道:“总管处理政务,还真是驾轻就熟,十分妥帖。” “更难得是总管往往一针见血,洞察秋毫!”宋鲁附和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并不难,唯熟练耳。了解多了,听多了,做多了,自然就能洞悉秋毫,举一反三,妥善处理。” 大神诸天 475 半路相候 话虽这么说,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宋智和宋鲁只是无奈一笑而过。 罗飞羽说道:“离与师妃暄一战,还有三天的工夫,我刚好可以去一趟净念禅院,把这事给了结了。” “如此也好。”宋智点点头道。 宋鲁附和道:“不过总管还是多带护卫,玉致三人也可前往,多带些香火就是了。” 一应事宜都早有准备,如今罗飞羽一说要去净念禅院,只是小半个时辰,就万事俱备,准备出发。 山城客栈门前,一群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包括宋家年轻护卫在内,都是统一着装,清一色青黑色劲装,身披暗红色披风,牵着身披毡毯的骏马,个个精神抖擞,在门口静候。 罗飞羽一行从客栈里走出,刚刚踏上山城客栈大门的石阶,他就停了下来,看着街道上缓缓驶来的那辆熟悉的马车,扭头说道:“秀芳大家来了,只得劳烦二叔三叔招待了。” 宋鲁微笑道:“总管尽管放心就是!只是以秀芳的性子,她只怕会要跟着总管一行的。” 在罗飞羽身边,宋玉致和云玉真、尤雨晴一样,都是身穿白色劲装,唯一的不同是在披风上,宋玉致的披风带着金边和金丝纹饰,云玉真和尤雨晴的披风就只有金边。 马车速度加快,显是看到山城客栈前的情形,车里人吩咐快马加鞭所致。 吁~ 马车夫一扬马鞭,长长地吁了一声,如同在咏唱一样,十分悠扬悦耳。 “咦!总管这是要去哪里?不会是躲着不做东吧。”尚秀芳刚刚从马车里出来,就开玩笑地问道。 她一出现,停在雪地上的马车,整个就为之一亮。 即使是大冷的冰天雪地,尚秀芳也只是多穿了件嫩绿色的夹袄,脚下穿着一双鹿皮靴,身披暗红色大氅,真个是清新脱俗,十分亮眼。 罗飞羽迎上去,笑道:“原来秀芳大家这是前来催债了。罪过罪过!我只是今日刚刚出关,要去净念禅院走一趟。办完这事,我就会刚回来做东,请秀芳大家诸位一聚。” “呀!净念禅院!”尚秀芳惊喜交加,说道,“太好了!二小姐和玉真、雨晴妹妹也都去?我也要去哩!秀芳早就久仰净念禅院大名,可是屡次想去,去未成行。今趟沾总管的光,了空大师该当不好再一口回绝了。” 宋鲁会心一笑,露出早知道就是这样的神情,说道:“只是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无法乘车,只能骑马,秀芳可能受得了?” “当然没问题!”尚秀芳欣然道,“在塞外草原游历时,我的骑术可是出神入化哩!”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要出发,秀芳大家可要再做些准备?”罗飞羽问道。 尚秀芳摇摇头道:“说走就走!突厥大汗送给我的千里马,终于派上用场哩。” 她话音未落,在马车后,那匹顾盼自然的白色骏马昂首嘶鸣一声,似是能听得懂主人尚秀芳的话,在大表赞同。 为了显示自己所言并非大话,尚秀芳一改方才下马车时的娇柔模样,变得风风火火起来,早有人替她牵过那匹白色骏马,她接过缰绳,伸出穿着鹿皮小蛮靴的左脚,踩上马镫,翻身上马,身手灵活,可圈可点。 白色骏马身上披着白色马鞍,白色毡毯裹着马腹,全身毛发纯白,没有一根杂色,唯独在四个蹄子处,是一圈灰色毛发,如同脚踏四朵云朵,十分神奇。 尚秀芳骑在白色骏马上,得意地朝着罗飞羽说道,“如何?秀芳的骑术,还是能入总管的法眼否?” 罗飞羽哈哈一笑,翻身上马,道:“好!出发吧!” 众人纷纷上马,动作矫健。 “你们就在城里等着我吧。”尚秀芳扭头对着跟她来的众人吩咐一声,策马来到宋玉致马前,笑意盈盈,跟宋玉致三人轻声说笑。 罗飞羽一马当先,踏雪而出,宋玉致和尚秀芳策马并缰跟上,云玉真和尤雨晴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三十余人的护卫,即使没有纵马飞奔,声势仍然不俗。 出了城,就是笔直的大道,此刻积雪甚厚,少有人走,越发显得洁白喜人。 罗飞羽放开缰绳,座下骏马嘶鸣一声,放开四蹄,踏雪如飞。 众人齐齐吆喝一声,纵马飞奔,声势惊人。 尤其是尚秀芳,兴奋得在白色骏马上大呼小叫的,犹如飞出笼子的金丝雀,十分惬意。 顺着大道奔出数里,罗飞羽慢慢放缓马速,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前面大道正中,一道窈窕身影俏然站立,一身白色薄裙,与四周的积雪浑然一色,赤着双脚,站在积雪上,面带微笑,看着罗飞羽。 众人都跟着停下来,在罗飞羽身后,依次而立。 “咦,婠婠小姐是在这里专程等着我的吗?”罗飞羽问道。 婠婠甜美一笑,道:“现在想要见总管一面,可真是难哩。” “你何不直接山城客栈找我呢?” “总管难道希望奴家直接去山城客栈见你?”婠婠笑容中带着几分幽怨的神情,“总管难道不担心天下人的闲言碎语?”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贵派名声不佳,天下人众口铄金,我还真的是有点担心。” 婠婠伸手掩住轻笑,娇躯微颤,白色衣裙如波涛一般微微抖动,极具魅惑。罗飞羽叹道:“婠婠小姐的魅惑功力,又大有长进了。我带来的这些护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婠婠小姐还是放过他们吧。” 婠婠笑得十分欢畅,大大眼睛剜了罗飞羽一眼,嗔道:“总管还真是有趣得很呢。师尊想见见总管,请问总管可否拨冗屈尊一见呢?” 罗飞羽抬头四处一看,四周一片白茫茫,树上挂着冰凌,不远处的山坡底下,有几间草庐,门前积雪未有人踩踏过。 “在那里吗?”罗飞羽手中马鞭一指,问道。 婠婠点点头。 “好!”罗飞羽答道。 在他身后,云玉真说道:“总管且慢,还是让护卫先去探探为好。” 罗飞羽摇摇头道:“无妨,阴后是前辈高人,断然还不至于沦落到在这里设下埋伏圈套的道理。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婠婠一直在很有耐心地等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一声不吭。 大神诸天 476 各得其所 在罗飞羽翻身下马,婠婠展开身形,一双雪白的赤足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如足不沾地似的,只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脚印,往那边山坡下的几间草庐掠去。 罗飞羽后来居上,身形却如游鱼,在雪地上游过,看起来速度不快,却在堪堪抵达草庐之前,与婠婠并肩而行。 草庐大门大开,里面黑咕隆咚的样子。婠婠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罗飞羽,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及至她转头看着雪地上的脚印,不由得秀眉紧蹙。 草地上,只能看到她的浅浅的脚印,而罗飞羽就如同是飞过来的一样,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淡得差不多看不见。如若不是仔细去看,还真是会就此忽略掉。 “总管请!”婠婠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邀请道。 她自己却没有动,而是站在那里,像是在看罗飞羽的好戏一样。 罗飞羽瞥了她一眼,毫无防备似的,抬脚就往草庐里走去。 草庐里十分昏暗,罗飞羽走进来时,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毫无防备,而是在抬脚时,就先一步眯上双眼,同时心念一动,运起真气,布于双眼,进门的瞬间,他就看清草庐里的情形,两道人影,就站立在草庐里头,一个是阴后祝玉妍,另外一个身形窈窕,体型凹凸有致,看到她的第一眼,罗飞羽就不由得屏息静气,神情一变。 陈圆圆! 这个窈窕体型的白衣美女,就正是罗飞羽一直在寻找的陈圆圆。 他和陈圆圆一起进入这方世界,却未能同时醒来。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再加上这方世界的武力值高,罗飞羽只有一柄绣春刀,虽则刀法娴熟,却连这方世界里最为普通的练武之人都打不过,根本无法走遍天下去去寻找陈圆圆。 故而他只能先赶到扬州,碰碰《长生诀》的运气。结果还很幸运,虽则九死一生,他还是顺利得到《长生诀》,并在无意中勘破《长生诀》的奥秘,练成上面的功法,打一开始,就是天人交感,阴阳印象,基础奇高。 如此有了底气,他才顾得上寻找陈圆圆。 直到见到尚秀芳,他才知道陈圆圆被阴后祝玉妍带走,收为关门弟子。 如今,在经历过无数磨难之后,他终于见到了陈圆圆! 可是看陈圆圆这个样子,她像是完全不认识罗飞羽的一样。 莫非她还没有“苏醒”过来? 罗飞羽心里暗自琢磨着。 草庐里,阴后祝玉妍很是有些奇怪,不知道罗飞羽这位年轻的一方霸主,为何会在见到陈圆圆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过她可不知道罗飞羽心里所想,虽然心里十分疑惑,也只是把这个归结为自己这个弟子的天生魅惑功力非凡而已。 “阴后可是在这里等着我多时了?”罗飞羽问道。 他站在草庐门里头,位置也颇有些讲究,距离门外的婠婠和里头的祝玉妍、陈圆圆师徒,距离相当。 “总管这是戒备心不减啊。”祝玉妍轻叹一声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没办法,阴后带了这么多人来,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好!总管还是快人快语,十分坦荡。”祝玉妍说道。 “哦,如此说来,阴后这是想跟我谈谈,而不是想要翻脸动手。” 祝玉妍扑哧笑道:“有宋缺和尤老婆子在你身后护着,我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才行。”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不过尤老前辈可没有在我身后护着啊,那天在天津桥上,她只是跟了空大师了结恩怨罢了。就跟那天阴后也隐隐牵制着慈航静斋梵清惠斋主一样,总不至于说阴后也是在我身后护着。” “好吧,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今趟等到总管,也是想跟总管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好,阴后想谈哪方面的合作?” “总管想谈哪方面的合作?”祝玉妍反问道。 “这就要看阴后手里有多少筹码,准备拿出多少诚意了。”罗飞羽说道,“如今的天下大势,情势已经逐渐明朗。普天之下,可供选择的一方霸主可不多。” 祝玉妍苦笑道:“争霸天下,宋缺捷足先登,已经把宋家与总管绑定在一起,我即使想出力,对总管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罢了。更何况总管恐怕还会在心里打个折扣,怕跟我们扯上关系。” “那倒是。”罗飞羽很坦率地答道,“如此说来,阴后想要合作的,还是跟魔门有关。” “是。” “邪帝舍利?统一魔门?”罗飞羽问道。 阴后祝玉妍沉吟不语。 罗飞羽接着是说道:“魔门的事,我恐怕不好插手。不过我对魔门的《天魔策》,十分有兴趣。如今《天魔诀》和《紫气天罗》我已经翻阅过,请问阴后,《道心种魔大法》,《魔道随想录》,以及其他的魔门典籍,哪里可以找得到?” “总管这是想一统魔门?”祝玉妍淡淡地问道。 “不是,”罗飞羽答道,“我对一统魔门不感兴趣,我只是对天下武学典籍感兴趣。” 祝玉妍叹口气道:“那只怕总管要失望了。” “为什么?”罗飞羽问道。 “《道心种魔大法》,《魔道随想录》,自从圣帝向雨田之后,没有人知道下落。” “可是邪帝舍利却有了行踪。” “那不一样。”祝玉妍答道,“圣帝舍利是连向雨田都无法断了传承的宝物,但是《道心种魔大法》和《魔道随想录》,我猜测向雨田已经将之销毁。” “不可能!”罗飞羽大吃一惊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而是很有可能!”祝玉妍答道,“向雨田修炼《道心种魔大法》,性情大变,连他的四个好徒儿都没有传授,不惜让圣极道断了传承,可知他已不能以常理而推测之。” 罗飞羽站在那里,沉吟良久,才长叹一声,说道:“如此说来,阴后想要谈的,其实就是邪帝舍利了。” 祝玉妍答道:“总管以为如何?” “愿闻其详。”罗飞羽说道。 “好,”祝玉妍答道,“你助我拿到圣帝舍利,我助你一统天下。” 大神诸天 478 试试就试试 昏暗的草庐里,祝玉妍喟然长叹一声,“总管如此说,真是令我等圣门弟子万分惭愧。好,总管想要问什么?不过正如总所说,我会择而答之。” 罗飞羽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们既然达成一致,那就虽然还不是朋友,却更不是敌人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刀霸岳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玉妍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传你《紫气天罗》的天君席应,就是岳山的生死仇敌,你何不去问问他!” 罗飞羽叹口气道:“好吧,既然阴后对岳山讳莫如深,我也就不多问了。慈航静斋梵清惠与天刀宋缺之间,是不是有一段情缘?” 咯咯咯! 祝玉妍笑得很是欢畅,问道:“怎么?总管这是开始要防备宋缺了?” 罗飞羽坦率道:“阴后想多了。宋阀对我的支持一直不遗余力,我也会娶宋家二小姐。故而没有阴后想的那么多。我问这个问题,仅仅是我对你们这辈人之间的情缘纠葛很好奇而已,比如说,阴后和鲁妙子老兄之间的情怨纠葛,我就反复问过他。” 哼! 祝玉妍冷哼一声,变脸比翻书还快,草庐里的气息一下子就从阳春三月坠入天寒地冻之中,变得冰冷冷起来。 等了一会儿,祝玉妍还是没有回答的意思,罗飞羽值只得无奈地说道:“好吧,我再换个问题,据说岳山重伤之后,就在巴蜀的幽林小筑这个地方外,结庐而居。幽林小筑则是碧秀心所居之所,而碧秀心又是慈航静斋传人,她为何会跟岳山这个魔门高手有交情?” “碧秀心!”祝玉妍念叨着这个名字,语气不再那么冰冷冷的,却带着十分复杂的情感在里头。 “你对碧秀心了解多少?”祝玉妍问道。 “不多。” “碧秀心是慈航静斋传人,”祝玉妍语气沉缓,似是在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她是慈航静斋最为得意的传人,也据说是最有希望跨过死关,将《慈航剑典》修炼到极致的传人……” 罗飞羽嘿嘿直笑,立时破坏了祝玉妍说话带来的回忆氛围。 “你笑什么!”祝玉妍有些不悦地问道。 罗飞羽问道:“我一直不明白,创立慈航静斋的地尼,有没有跨过死关,把《慈航剑典》修炼到极致?” 祝玉妍微蹙眉头,回道:“没有听说过。” “那就对了,阴后请继续,在下洗耳恭听。”罗飞羽很是恭敬地说道。 隔着遮面的面纱,祝玉妍瞪了罗飞羽一眼,却找不回刚才的回忆感觉,长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不快,冷冷说道:“碧秀心身负师门厚望,誓要入世伏魔,一出江湖,就引得无数江湖高手为之折腰。你所问的天刀宋缺,倾心的不是梵清惠,而是碧秀心,可是梵清惠却对宋缺一见倾心!” “原来如此。”罗飞羽轻声自言自语。 祝玉妍白了他一眼,当做没听到,继续说道:“可是她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克星,并最终饮恨而终。” “邪王石之轩?” “正是他!”祝玉妍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冷起来,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石之轩一方面对碧秀心用情至深,另一方面却又悔恨自责,怪责自己沉迷于情缘,未能完成一统魔门的大业。最后他留下《不死印卷》,绝然而去,等到碧秀心因为无法破解《不死印卷》而郁郁而终,石之轩却又悔恨不已,最后不知所踪。” “《不死印卷》!”罗飞羽轻声道,“请问幽林小筑在哪里?” 祝玉妍冷哼道:“你就不用想了,除非碧秀心生的那个丫头石青璇邀请,否则你是找不到幽林小筑的。” 罗飞羽沉吟半饷,才轻叹一声,问道:“石之轩是否也在觊觎邪帝舍利?” “那还用说!”祝玉妍答道,十分肯定。 “原来阴后一直深以为忌惮的,就是这个不知所踪,隐在暗处的邪王石之轩。” “是的。”祝玉妍难得的十分坦率,“江湖上早就不闻邪王名号,以至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的阴狠可怕之处。但是我有个预感,圣帝舍利一旦现世,他一定会现身。” “那就奇怪了,和氏璧也是十分神奇,邪王石之轩为何不现身抢夺?” 祝玉妍摇着头,遮面面纱如水波般荡漾,说道:“和氏璧再神奇,有慈航静斋,有净念禅院和佛门四宗牵涉其中,石之轩是不会甘冒此大险的。石之轩想要做的,就是总管想要做的,那就是一统魔门,汇聚整合《天魔策》,再问鼎天下,为魔门扬眉吐气。” 罗飞羽笑道:“这对魔门弟子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不然魔门弟子就在江湖中,都只能老老实实地隐藏身份。可是魔门弟子似乎对邪王石之轩的这个大业十分抵触啊。” “哼!”祝玉妍冷哼道,“石之轩的大业,对其他魔门弟子来说,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你愿意吗?” “那我明白了。”罗飞羽说道,“说到底,还是在大业与个人生死间,如何取舍的选择罢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魔门一直被慈航静斋为首的正道所压制,还是因为魔门中人都更在乎个人的利益,故而才虽然能人辈出,眼中却只有利益,心无大义,所以始终是一盘散沙,相互恶斗,无法团结在一起。” “哼!你话倒是说得好听!你来试试!” 罗飞羽淡然一笑,没有辩驳,而是拱手道:“好了,今日就谈到这里吧。阴后别忘了今日的约定!” 祝玉妍没有吭声。罗飞羽转向陈圆圆,说道:“听闻阴后的这个关门弟子修为直追婠婠,此说可当真?” “怎么!你可是想要试试?”祝玉妍没好气地说道。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笑着答道:“试试就试试!” 他在说出第一个“试”字时,就跨出一步,手伸向背后,拔刀。 昏暗的草庐里,刀光一闪,如匹练一般,隔空朝陈圆圆劈了过去。 大神诸天 479 铜殿 祝玉妍都是大吃一惊。她哪里想得到,罗飞羽是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征兆都没有。 陈圆圆上一刻还是静如处子,此刻却动如脱兔,身形滴溜溜一转,所站的空间,都似是随着她的身形而旋转起来,十分神奇。 旋转的身形中,一点寒芒划破凹陷下去的空间,倏然探出,点上劈来的刀光。 砰! 劲气四溢,草庐里如刮起一阵旋转风暴。 陈圆圆身形随着旋转风暴,往外飘飞,罗飞羽却在退出三步后,就势转换身形,刀光大盛,循迹追去。 这是第二刀,陈圆圆身形仍旋飞,从身侧探出寒芒,在身形旋飞时,以不可思议的精准,正正点上罗飞羽的刀光。 “好!”罗飞羽大喝一声,身形倏然一退,却又倏然上前,刀光展开,如绵绵不绝的银色匹练,泼洒过去。 祝玉妍心里暗叹一声。 她如何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在罗飞羽这位年轻的高手面前,才第三招,就已然有些捉襟见肘,应对不过来。 一连串呯呯声响,罗飞羽倒退着飞身回来,在刚才站立的站定,绣春刀已收回到背上,好整以暇地点点头,赞道:“嗯,能把天魔功发挥到这等境界,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只是欠缺实战经验,以至于未能发挥出全部的功力来。” 陈圆圆也停了下来,刚才点出的寒芒,是她缠在腰间的一柄软刺,不知什么材料打造而成。 祝玉妍轻叹一声,看着罗飞羽道:“几日不见,没想到总管进境如此迅然!” 这等若是承认自个儿得意弟子陈圆圆在罗飞羽面前,根本没有胜算。 罗飞羽笑道:“这段时间我一再受伤,但也的确大有所获。圆圆小姐再多点实战历练,当能更好地发挥出应有的实力来。” “实战历练,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祝玉妍叹口气道。 “那倒也是。阴后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一般人不敢动手,敢动手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命的。” 祝玉妍沉吟片刻,问道:“总管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罗飞羽呵呵笑道:“法子当然有,就看阴后舍不舍得了。” “哦?说来听听?” 罗飞羽正儿八经地说道:“阴后让圆圆小姐跟着我,外人不知道圆圆小姐的身份,自然就不缺乏实战历练了。而等洛阳事了,天下将是连番大战。在血与火、生与死的战场上历练,那可是任何修习都无法比拟的生死历练。” 祝玉妍沉吟不语,在她身旁,陈圆圆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阴后再考虑考虑吧,如若舍得,就让圆圆小姐来山城客栈找我。” 在转身走出草庐时,罗飞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草庐门外的婠婠,赤脚白衣,站在雪地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娴静淡雅,丝毫不像是那个在竟陵独霸山庄时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罗飞羽只是对她一笑,就展开身法,在雪地上飞掠而去。 只是他的心里,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平静。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陈圆圆。可是看这个样子,陈圆圆一直没有“苏醒”,算得上是迷失在这方世界。 如今既要想办法接近她,还要想办法“叫醒”她,还要保密,这个难度就不小了。 万一陈圆圆她不愿意被“叫醒”呢?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就是接受了这样的迷失状态,那就更难“叫醒”,甚至在费尽心机“叫醒”之后,还会导致她的抵触反弹。 这样的事,在穿梭者社区中,并不罕见。 雪地一片洁净,前方大道上,宋玉致一行人仍在那里等着。罗飞羽心里暗叹一声,还是决定尽自己最大努力行事。 如若陈圆圆真的愿意继续留在这方世界,那也没什么关系,到时让她自己选择就是了。但是他在当时进入这方世界时,就跟陈圆圆说过,不管她出现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的。 净念禅院在洛阳城南三十里外,依山而建,规模庞大。在洛阳一带,净念禅院的名气,已经直追白马寺。 大雪封路,没有什么人前来,净念禅院显得格外幽静。 今趟罗飞羽是白天前来,眼中看到的景象,大不一样。虽则是冰天雪地之时,皑皑白雪压在在青松树冠,是时不时有积雪簌簌滑落,青松重负尽去,立时挺直腰身,扬眉吐气一般。 一行人在净念禅院门前下马。罗飞羽亲自上前抓起大门铜环,拍了几下,就停了下来。 过不多时,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一条缝,僧人露出半边身,似是没看到外面的这群人似的,合什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贵干?” “在下罗飞羽,前来拜见禅主了空大师和四位圣僧,烦请大师通报一声。” “阿弥陀佛,施主稍等。” 罗飞羽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无奈地耸耸肩。 这一次没有等多久,大门再次嘎吱一声,完全打开,还是刚才那个僧人,身穿加厚僧衣,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 另有僧人出来,迎上宋玉致和尚秀芳等人,至于马匹护卫,自有其他知客僧人带去安顿,独独这个僧人带着罗飞羽,进门后,就沿着寺院中轴大道,一路而上,直到穿过白石广场,来到那座铜殿门前,这才合什躬身,说声“请”,就转身离去。 铜殿大门紧闭。 罗飞羽上前,对着紧闭的铜殿大门,躬身礼道:“晚辈罗飞羽,拜见了空大师,四位圣僧!” 话音刚落,铜殿大门吱呀一声,往外缓缓打开,不嗔和不惧从里面出来,站在大门两边,合什同声道:“阿弥陀佛。” 罗飞羽很是有些惊奇,微微眯眼,扫了一眼铜殿里,立时就要心中恍然。 铜殿里,烛光摇曳,只是没有那么明亮。了空大师和四位圣僧坐在殿中,受伤的不痴和不贪也在,只是两人的坐姿,就没有了空大师和四位圣僧那么自如,而是身躯微微晃动。 两人的伤势,显然还没有痊愈。 罗飞羽进殿,脚步甚轻,可是没有人起身看他一眼。身后铜殿大门嘎吱声响,缓缓关上,不嗔和不惧也走了进来,在不痴和不贪身边的蒲团盘腿坐下,闭上双眼,静坐禅定。 这么个架势,罗飞羽当然心知肚明,当即缓步走到不痴身后坐下,伸出手掌,抵住不痴的后背。div 480 顿悟 一道真气渡入,如春日暖阳,在不痴体内经脉中运行游走,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打通不痴体内淤塞的经脉。 罗飞羽收回手,不痴就不再身躯微微晃动,而是深吸一口气,就坐得挺拔,自行运气,巩固疗伤效果。 不贪的伤势就更轻一些,罗飞羽花的时间就更少些,就打通他的淤塞经脉。 治愈不痴和不贪,对罗飞羽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同时又有所收获。身为净念禅院四大护法金刚,不痴和不贪的功力,当然不能跟了空大师相提并论,但是也绝对不可小觑。在疗伤的同时,罗飞羽也能尽窥两人所修佛门功法的奥秘,颇有感悟。 其他人都像是不知道似的,仍在禅定,端坐在蒲团上,一动也不动。 罗飞羽抬头四处打量,在了空大师身前的铜几上,一溜儿摆放着几本典籍。他起身走上几步,盘腿坐下,拿起居中的那本来,连蒙带猜,才认得封面上的两个大字“禅功”。 翻开扉页,开头第一句就写着“外离相,是为禅,内不乱,谓之定,外禅内定,禅定行深,方为禅功!” 罗飞羽微微蹙眉。 他对佛学知之甚少,光看这些偈语一样的口诀,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过目不忘,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然后才翻开下一页。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罗飞羽合上书页,里面所说的,他能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可是却不知其意。整本《禅功》,更像是佛学经典,而不是武学典籍。 他放下这本《禅功》,闭目沉思片刻,才拿起下一本。 接下来的三本,才是武学典籍。帝心尊者的《大圆满杖》,道信大师的《达摩手》,智慧大师的《心佛掌》,虽然都带着浓浓的佛家名号,却是名副其实的武学典籍,罗飞羽一看就明。 四本书翻完,禅定的了空大师等人,仍旧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的确就是禅定甚深,也许就是那本《禅功》扉页所说的,叫做禅定行深。 这倒是跟静坐练功有些相似。 罗飞羽静坐练功,或者是在双休练功时,都是心神与天地融为一体,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只是这个时候,他可就不好在这里静坐练功,而是悄然起身,对着了空大师等人躬身一揖,就迈步准备出殿。 铜殿里烛光摇曳,光亮如水波荡漾。两旁靠壁摆放的尊尊铜像,也似是活了过来一样,栩栩如生。 这些佛像摆放得密密麻麻,神情姿态各异,罗飞羽脚下迈步,眼光却在两旁的这些佛像上扫过,心中若有所得,却又无迹可循。整个人在无意间就晋入到微风穿林过、清泉石上流的空明境界,真是玄之又玄,微妙至极。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了下来。 而他的心神,已经随着眼神落在两旁的佛像上,完全沉浸其中。 每一尊佛像,神情栩栩如生,姿势各异,手舞足蹈似的,手上摆着各种不同的手势,配合双脚的走势,与脸上的神情和身躯的姿势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罗飞羽这么一尊尊看过去,每一尊佛像就如同流水一样,在他心头流过。看起来似是清泉石上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罗飞羽此刻的心神,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丝毫不纠结是否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而是一片空灵。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已经不再是只看,而是不由自主地依着佛像的手势姿态,自然而然地就摆出种种手印姿态来。 在浑浑霍霍之间,每一尊佛像,如同是一个练武的画卷,虽然没有告诉罗飞羽该当如何行功运气,但是透过手势姿势,罗飞羽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地就依着某种路径运行流转。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以往的练功,都是由内而外,先有真气运行流转,再有招术配合,发挥出最大的威能。可是这一次,却是由外而内,由手势姿态带动体内真气运行流转。 罗飞羽完全沉浸其间,眼中除了这些佛像,再无其他,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缓缓的,罗飞羽如同从海底缓缓浮起,“醒”了过来。 耳际传来低沉的诵经声,绵密而又字字清晰可闻。 铜殿里,仍旧是烛光摇曳,似乎只是过去了那么一会儿。 只是未见到不嗔四人的身影,也没见到嘉祥大师四位圣僧,只有了空大师端坐在铜几前的蒲团上,单掌合什诵经。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静静体悟体内的这番变化。 体内真气流转如常,但是罗飞羽却很敏锐地察觉到,还是有些不大一样。 那些佛像的手势姿态,如同从铜像上刻印到了他的脑中,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在眼前。 罄! 一声清脆的罄响,罗飞羽心头微微一震,睁开双眼。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从蒲团上转个身,面对罗飞羽,合什说道,“佛门静地,惟度有缘!总管果真是有大智大慧,与佛门有缘!” 罗飞羽合掌回敬道:“大师所说可是这些佛像?” “这些佛像乃是白马寺寄存于此,以防有失。总管再次亲临,就能旁观佛像而顿悟,当然是有大智大慧之人!” 虽然被了空大师说破,罗飞羽却仍然云淡风轻得很,连脸皮都没红一下,坦然答道:“四位圣僧呢?” 了空大师答道:“此间事已了,四位圣僧已然返程。” 罗飞羽一愣,沉吟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午后时分,总管顿悟已历时两天了。” “啊?!”罗飞羽大惊失色。 他没觉得时间流逝,还以为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可是却已经过去了两天的时间?! 了空大师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总管顿悟,不觉时光飞逝。贫僧也是迫不得已,才诵经以唤醒总管。” 罗飞羽默然。算算时间,他跟师妃暄约战天津桥的时间,就在今天。 时间紧迫,罗飞羽却还有好多问题想问。此时他已开始感觉到饿,这种感觉一起,就如同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一般,立刻就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 481 真言 罗飞羽深吸一口气,叹道“如此之多的佛像,不知道是白马寺哪位高僧所铸?” 了空大师答道“铸铜像者,乃真言大师。真言大师遍历中土海外名寺古刹五千五千六百五十二所,绘制佛像一万一千六百六十四幅,尽数铸铜为像,堪称发大愿力。” 罗飞羽感慨道“真言大师精研佛家手印,不自觉地就将之融汇到这一万三百五十六尊佛像之中,真是叹为观止。他的武学修为,当不输给当世绝顶高手,可是为何江湖上却从未听闻过?” “阿弥陀佛!真言大师精研手印真言,却从未与人动手过招。” “不战而屈人之兵,真言大师真是深谙兵法之道!”罗飞羽由衷赞叹道,“请问真言大师驻锡何处宝刹呢?” 了空大师微微一笑道“真言大师与总管颇为有缘。” 罗飞羽转头看看两边沿壁安放的密密麻麻铜像,点头道“这一万一千六百六十四尊佛像,倒的确是有缘。” “真言大师自川蜀大石寺始,游离四方,又以大石寺为终。总管曾为大石寺僧众解围,此为有缘。” “大石寺?”罗飞羽颇为不解。 “天君席应魔功大成,返回中原,威逼大石寺僧众离开,否则他就要大开杀戒,以此吸引天刀宋缺出现。总管在成都时,与天君席应一战,将之渡化,天君席应自此再无恶行。”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是没想到。好,待有闲时,我一定去大石寺拜见真言大师。”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双手合什,宣声佛号,却带着慈悲之意,“真言大师圆寂在即,总管要去,还得看有缘无缘。” 罗飞羽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了空大师,不可置信问道“真言大师圆寂在即?” 了空大师低头合什,低声连连宣佛号,却没有回答。 这是看来就是真的,即使罗飞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但实情就是如此。真言大师正是知道圆寂在即,才返回大石寺。 算算时间,罗飞羽不能再多停留,不然就要赶不上与师妃暄的约战了。他沉吟片刻,问道“请问大师,当年创立慈航静斋的地尼在白马寺修行,与魔门邪极宗邪帝谢眺相恋,得以翻阅《道心种魔**》和《魔道随想录》。然后呢?邪帝谢眺下落如何?” “总管是想要找到《道心种魔**》和《魔道随想录》?” 罗飞羽点点头道“是。” “然则总管不光是想要一统天下,还要一统魔门?”了空大师正色问道。 罗飞羽叹口气道“天下四大奇书,《战神图录》只存在传说之中,《长生诀》已经现世,剩下的就是《慈航剑典》和《天魔策》。作为习武之人,能够一阅四大奇书,当然是毕生夙愿。至于统一魔门,我可没这个兴趣。”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说道,“地尼学兼佛道,从魔门功法中悟出生死关,创下《慈航剑典》。邪帝谢眺从天魔苍璩十卷遗卷中整理出《道心种魔**》,并将心得汇成《魔道随想录》,统称为《天魔策》,分传于弟子八人,此即为魔门两派六门之始。只是邪帝向雨田不知所踪之后,《道心种魔**》和《魔道随想录》并未传给他的四个弟子,与邪帝舍利一起,也就不知所终。”罗飞羽摇头笑道“邪帝舍利的下落,我已经知晓些线索。只是《道心种魔**》和《魔道随想录》,却一直没有头绪。” “邪帝舍利已有下落?”了空大师抬起头,双眼透出震惊之色。 “是,”罗飞羽坦然答道,“据说邪王石之轩,还有魔门各派高手,都在极力寻找邪帝舍利的下落。” “好!邪王石之轩如若现身,万望总管告知!” “这个当然。”罗飞羽答道,“当年佛门四宗四位圣僧追捕邪王石之轩,却被他逃脱,这一次,四位圣僧还会出手,那自然是极佳。” 了空大师合什道“多谢总管!时候不早,总管请回吧!佛门净地,与总管有缘,他日与总管再坐而论道。” 罗飞羽站起身来,对着了空大师深深一揖到地。了空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在蒲团上转个身,闭上双眼,敲响铜几上的铜钟,发出罄的一声轻响。 诵经声低沉,绵密如水,在罗飞羽身后,连绵不绝。 白石广场上,宋玉致,尚秀芳,云玉真,尤雨晴,正在那里等着。见到罗飞羽自铜殿中出来,无不长吁一口气,面露喜色。 积雪尚未融化,就再填一层新雪。白石广场上,白雪晶莹,与四周的白石栏杆浑然一色。四人衣饰各异,俏然站立在那里。 罗飞羽落地轻盈,踏雪无痕一般,来到四人面前,点点头道“走吧!” 在这样一个肃穆宁静的佛门静地,众人脚步声都不自觉地放轻,悄然不语,直到出了净念禅院大门,翻身上马,走出一段路,翻过一道山坳,再也看不到净念禅院的殿顶飞檐,众人才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总管为何会在那个铜殿呆那么久?”尚秀芳在白马上问道。 罗飞羽苦笑着答道“我在那里有些顿悟,完全不知道过去了两天。还好及时醒了过来,不然就要错过与师妃暄的约战了。” 尚秀芳噗哧笑出声来,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总管还惦记着这事哩。” 现在时候还早,兼且山路弯曲,众人只能策马缓行,边走边说说笑笑。小半个时辰后,出了山,踏上大道,众人就快马加鞭,马蹄纷飞,踏雪疾驰。 …… 天津桥上,同样是白雪皑皑,洁白如新。 师妃暄悄然站立在天津桥上,背负色空剑,看着结冰的洛水渠,娴静得如同融入在周围的一尊雕塑。 天津桥头,多情公子侯希白面色间带着些忧郁,手中折扇合拢,一下接一下敲打在左手上,双眼却全然落在天津桥上的师妃暄身上。 连接天津桥的大街上,一骑疾奔而来,在桥头翻身下马,骑术精湛,身手矫健。 罗飞羽转头对着侯希白微笑着点头示意,背着绣春刀,慢步踏上天津桥。 482 约战天津桥 “总管来了!”在罗飞羽踏足天津桥上时,师妃暄恰好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罗飞羽,轻声说道。 “说的,还好赶上了。”罗飞羽微笑着说道。 师妃暄脸上波澜不惊,似是在叙说着一件跟她全然无关的事,说道:“了空大师传讯说,总管与佛门有缘,希望妃暄取消今次的约战。” 罗飞羽说道:“这次的约战,是你的个人意思,还是斋主的意思?” “我的意思,也就是师尊的意思。” “那就好。”罗飞羽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师小姐请赐教!” 话虽这么说,罗飞羽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连姿态都没有,仍旧淡然地站在你那里,静静地看着师妃暄。 师妃暄也在紧紧地盯着他,双眼一眨也不眨,轻声说道:“妃暄手中剑名“色空”,专求以心驭剑,总管小心了。” 她似是在好心提醒罗飞羽小心,但是话里却带着一股生疏和冷漠, 罗飞羽点点头道:“色空剑,这是取名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师妃暄微微一愣,纠正道:“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乃鸠摩罗什三藏法师自西域所传。” 微一沉吟,罗飞羽就知道问题所在。他所记得的这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历史那条时间线上,大唐玄奘法师所译。而在这方世界的这个时候,玄奘法师还不知道出生了没有。 “我也曾对佛门经典有所涉猎,可惜资质驽钝,佛法微言,于我终究不如武学典籍那么清楚明了。”罗飞羽缓缓说道。 师妃暄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罗飞羽接着说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师小姐的色空剑,一剑之名,倒是道尽了《慈航剑典》的境界。怪不得师小姐如此年轻,就能修到剑心通明的境界。师小姐再要往前一步,是否就是《慈航剑典》中的生死关?” 师妃暄终于有了表情波动,秀眉紧蹙,沉吟良久,问道:“总管这几句揭语,不见载于佛门典籍之中。可有偏偏言简意赅,深邃无比。” 她不是在问,罗飞羽也就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而是淡然道:“师小姐请赐教!” 罗飞羽只是淡淡地站在天津桥上,绣春刀仍在背上,根本没有拔刀的意思。整个人屹立如山,仿若与天津桥融为一体,在这里,却又不像是在这里。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人心中几欲发狂。 师妃暄却仍旧平静如常,双眸深邃澄明,不含一丝杂质,紧紧注视着罗飞羽,淡然中带着一股强大的压力。 可是不管她怎么看,罗飞羽都宛如一座大山那般,岿然不动。 “总管双手所捏的,可是不动金刚印?”师妃暄问道。 罗飞羽答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是不是不动金刚印,我不知道。不过这的确是佛家手印。” “原来总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又如何?”罗飞羽反问道。 两人看起来就是在天津桥上一问一答,但是气势上,却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交锋。只是罗飞羽如今深谙不动如山的精髓,手捏不动金刚印,让师妃暄的气势无懈可乘。 师妃暄在发问时,气势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心神仍旧是通透空灵,不带丝毫的杀伐之气,更没有任何破绽可言。而她也只是借着发问,在寻找罗飞羽的薄弱点而已。 可是即使以师妃暄之能,也无法找到罗飞羽丝毫的薄弱之处。 锵! 色空剑终于出鞘。 剑气扬眉吐气似的,无坚不摧,从剑锋吐出,嗤的一声,有形无质,刺向罗飞羽。 奇妙的是,在师妃暄动的同时,罗飞羽也动了。手中的不动金刚印瞬间融化一般,整个人也由一座大山变成一汪水潭,双手摆动,恰如一朵莲花,缓缓开放,恰在剑气袭来的当口,盛开来,挡在剑气前。 噗! 剑气与掌劲交击,罗飞羽双手摆动,如水波荡漾。 悄然之间,剑气如被水波荡漾给融化,消影无踪。水波荡漾一停,罗飞羽双手就恰好变幻成另外一个手印,整个人如化身为寺庙里的伏魔金刚,威风凛凛,气势昂然。 “大金刚轮印!”师妃暄脱口而出。 罗飞羽道:“师小姐对佛家手印颇有精研。” 师妃暄手中色空剑对准罗飞羽,在这个两人争锋斗胜的当儿,仍旧举止雍容,体态娴雅,不温不火的模样,淡静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说道:“论到佛家手印,最为广博高深的,莫过于真言大师。妃暄只是有幸聆听过真言大师的教诲罢了。” “原来如此。”罗飞羽手捏大金刚轮印,不置可否道。 “总管不想知道真言大师的九大基本手印?”师妃暄道,“佛家手印千千万,化繁为简,却只有九大基本手印。不动金刚印,大金刚轮印,就是其中之一。” 罗飞羽淡然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师妃暄却没有作答,而是淡淡说道:“总管的这些手印,当是在净念禅院所习。” “是。” 师妃暄手腕一抖,色空剑挽出一朵剑花来,说道:“妃暄领教总管的佛家手印绝学!” 方才是娴静淡然,如深山幽谷中悄然傲立的幽兰。转瞬间,就气势陡变,如出鞘的色空剑,变得凌厉森然。 身形一动,剑光如潮,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 如此凌厉的剑法,如疾风骤雨一般,骤然袭至,把罗飞羽笼罩其中。师妃暄的身影,却如风暴中翩翩起舞的仙子,身姿绰约,姿态优美。 罗飞羽早就蓄势待发,手捏大金刚轮印,静待师妃暄发起攻势。然则此刻,他心里仍然是一震,想不到师妃暄真个儿全力出手,竟然能施展出如此可怕的剑法。 砰! 如同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样,罗飞羽手中的大金刚轮印变幻,双手合什,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气劲砰然爆发,驱散近身的疾风骤雨,恰如屹立浪端潮头的礁石,面对狂风暴雨巨浪,巍然不动。 刹那间,色空剑在暴风骤雨中,如天外飞仙一般,当胸刺来。 483 还战吗 罗飞羽身形飘起,双手手势轮动,如同在收缚袭来的毒蛇,绕着色空剑剑尖,一层层缚上去,飞退的身形,与色空剑剑尖保持着半臂距离,不多也不少。 然而师妃暄却每进一步,就感觉到压力倍增。色空剑前方明明空无一物,再往前递送半臂的距离,就能重创罗飞羽的心脉,可是这个半臂的距离,就是如黏稠在一起了一样,还在不断地变得更加黏稠。 如此下去,在色空剑在无法寸进时,就是罗飞羽反手反击之时。 师妃暄还知道得更加清楚,在罗飞羽退到天津桥的桥拱最高处,也就是色空剑无力寸进之时。色空剑上发出的剑气,本来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教人防不胜防,可是此刻在罗飞羽身前,却被挡在外围,无法侵入。 漫天剑影骤然消散。 色空剑在空中凝立不动,引而不发。 罗飞羽同时停了下来,双手合什,再次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一股气劲自双掌中喷薄而出。 师妃暄双眼一缩。她还是低估了对手,根本没想到,罗飞羽由守转攻,竟然转换得如此自然而然,如此迅疾。 色空剑却蓦然光华大盛,前一刻还凝立在空中,这一刻就如一道闪电,破开乌云密布的夜空,逆流而上。 她是以攻抢攻。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却尽得剑心通明的无比玄奥心法和剑理,大有洞穿一切的气概。 罗飞羽脸上不悲不喜,毫无波动,双掌分开,如盛开莲花,绕着手腕一转。 螺旋劲气如龙卷风暴一般,在色空剑前旋转爆发,而在色空剑往前时,罗飞羽却再次往后飞身而退,完全就是刚才那一幕的延续,重新续上。 面对师妃暄的这一剑,罗飞羽心中泛起一股无可抵御的感觉。这种感觉油然而生,显然不是自发的,而是师妃暄的攻势,气势沛然,让他泛起这种感觉。 只是罗飞羽心志坚毅,并不会别这种感觉而主宰整个心神,而是坚定自己的信念,做出最佳的应对。 而在这个时候,面对罗飞羽这般匪夷所思的应对,师妃暄心里也泛起一股攻势落在空处的无力感。不断如此,一旦她的攻势衰竭,罗飞羽还立刻就转守为攻,发起反击。 她已经有些进退维谷。 唰! 色空剑再次一变,剑光大盛,如同挣破无形的束缚,化作漫天剑影。 看起来,师妃暄气势非凡。 可是罗飞羽却顿觉压力一轻,身影不退反进,左手在腰际,食指微曲,撘在拇指尖上,拈着一朵无形的花,右手则在胸前,形如拈花微笑状,欺进剑影之中。 罗飞羽的身形化为影子,在剑光之中闪移进退,迅捷无比,只是看起来他不是被剑影追着到处飞,反而像是在追着剑影,满场飞舞。 砰砰砰! 沉闷的气劲交击声不断,剑光大有无法笼罩住罗飞羽的架势,而是反被罗飞羽的身影给破开来的样子。 一连二十来招,却快如电石火光一样。 师妃暄剑法精妙,绝无墨守成规,而是招无定式,法无定规,每一剑,每一招,都是因时因地制宜,针对对手的弱点和破绽,似若每一招每一剑都有千锤百炼之功,巧夺天地之造化,妙若天成。 罗飞羽身在局中,并没有被师妃暄的 罗飞羽身在局中,并没有被师妃暄的绝妙剑法所牵制。反而隐隐有克制师妃暄剑法的迹象。 剑光飞舞中,罗飞羽双手摆出各种手印,变化万端,可万变不离其宗,每一个手印都没有多想,而是身在意先,似乎身体和双手自然而然就知道在当前的情势下,该当摆出何种手印来应对。 在净念禅院铜殿里,他如醉如痴,把一万一千六百六十四尊铜像手印都揣摩个遍,如今如水到渠成,在师妃暄剑精妙剑法的庞大压力下,触类旁通,融会贯通,成为他信手拈来的绝招。 这种感觉,十分酣畅淋漓。 罗飞羽甚至沉浸其间,浑然忘了,他是在与师妃暄这个超卓的对手在激战。 蓬! 一声闷响,气劲交击,罗飞羽应声飞退,飘然在天津桥上站定。 天津桥显露出原本的石头本色,厚厚的积雪不翼而飞,栏杆上也是荡然无存。正是刚才两人之间的激战,劲气四射,把积雪都给激荡到渠水之中。 师妃暄悄然站立在天津桥拱面的斜坡下,静静地看着站在拱桥上的罗飞羽,神色如常。色空剑仍在空中稳稳地对准着他,剑上的剑气依然,只是不再如刚开始那般凌厉。 “师小姐的剑法精妙绝伦!”罗飞羽微笑道:“剑心通明,以心驭剑,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师小姐想要击败我,还是不容易了。” 师妃暄淡然道:“总管修为出乎妃暄意料之外。” “在成都时,如你有如今这般修为,我只有挨打的份。” “那看来妃暄是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师妃暄说道。 “那是当然。”罗飞羽坦率答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敌不过就逃走的打算。” “可是总管在成都散花楼,与天君席应一战,不落下风。” 罗飞羽坦然道:“那只是因为天君席应心有顾忌,而我的功法,又对他的紫气天罗有相当的克制之功,此消彼长之下,我仍然受伤不轻,故而才在一战之后,连夜离开。” 师妃暄微微一笑,淡如雏菊,说道:“如此说来,总管当时是金蝉脱壳,等到他人发现总管已不再宋家客栈,早已不知道总管的去向。总管一举一动,深谙兵法之道,怪不得对孙子兵法如此熟稔。” 罗飞羽哈哈一笑,“师小姐也很令人惊叹啊!不但精研佛家功法,还对兵法有所涉猎。看来慈航静斋早就有所准备,对吧。” 师妃暄不置可否,没有作答。 “师小姐还要继续吗?”罗飞羽问道。 唰的一声,师妃暄收起色空剑,漫天的凌厉剑气随之一收,消融不见。 “总管新领悟的佛家手印功法,都如此精妙,让妃暄无懈可击,妃暄当然不会强人所难。了空大师传讯说,总管是在铜殿里自行领悟真言大师留下的手印功法,足可证明总管与佛有缘。” 484 台阶 罗飞羽点点头道:“了空大师说得没错。” “了空大师还告诉师尊无需再寻找和氏璧的下落。”师妃暄直盯着罗飞羽的双眼说道。 “嗯,他还说了什么?”罗飞羽问道。 “他还让妃暄带一句话给总管。” “哦?”罗飞羽有些意外,问道,“了空大师有什么话不直接跟我说,反而要师小姐转告?” “他只是想要妃暄转告总管一声,告诫总管好自为之!”师妃暄说道。 罗飞羽眉头微蹙,嘿了一声,复述道:“好自为之?” “是的,好自为之!”师妃暄说道,“总管身兼佛道绝学,却又对魔门功法兴致勃勃。了空大师只是想要总管勿要步上当年那人的后尘,误人误己,害人害己。” “当年那人?邪王石之轩?”罗飞羽皱眉问道。 “正是。” “我倒是没听了空大师说起过他。” 师妃暄说道:“总管闲暇时,不妨问问天刀前辈。如若知道邪王石之轩身在何处,天刀前辈一定会找上门去的。” “他难道也曾拜在了空大师门下?” “不是了空大师,而是三论宗的嘉祥大师和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门下,修习佛门功法,由此身兼佛魔绝学。以至于四位圣僧联手追捕,都被他给逃脱。” 罗飞羽哑然失笑,“原来了空大师是担心我成为第二个邪王。” 师妃暄保持着默然,显然是默认罗飞羽此说。 “好吧,既然了空大师有这个担忧,我也就听进去了。”罗飞羽颇有些无奈,说道,“今日一战,对我大有裨益。既然师小姐就此罢手,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就此别过吧。” 师妃暄注视着罗飞羽转身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在罗飞羽走下天津桥时,多情公子侯希白悄然出现在桥上,来到师妃暄身边,说道:“真没想到他能跟妃暄战个平手。” “不,我难言取胜。”师妃暄纠正道。 “不可能!”侯希白很肯定地说道,“妃暄你并未施出全力。” “他也没有。”师妃暄轻叹一声道。 侯希白没有吭声,只是在看着罗飞羽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心里在转着什么念头。 但是他却相信师妃暄的判断。 既然师妃暄没有施出全力,那么罗飞羽也自然是没有施出全力,甚至于他连拔刀都没有。 罗飞羽仅仅是三天前去的净念禅院,今天才刚刚从净念禅院刚回来。也就最多三天的功夫,他就能以领悟的佛门手印功法,跟师妃暄打了个难分胜负! 这有点太出乎意料。 不知不觉间,侯希白在心里对罗飞羽的观感,就由此拔高了几分。 …… 与师妃暄的一战,也很是出乎罗飞羽的意料之外。 他与桥头渠堤上观战的宋玉致等人会合一处,纵马飞奔,直接回到山城客栈。 厅堂里,只有宋智和宋鲁等核心人物在。宋鲁抚须笑道:“师妃暄今日此战,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未尽出全力。看来净念禅院和佛门四宗的态度,对慈航静斋的影响甚大。” “嗯,师妃暄说了空大师有传讯于慈航静斋,告知和氏璧的下落。”罗飞羽说道。 “和氏璧的下落?”宋鲁眉头一掀,问道。 罗飞羽带着几分尴尬笑道:“了空大师恐怕是把我得到和氏璧的事,告诉慈航静斋了。只是了空大师并不知道详情,只是从我为他疗伤时,察觉到和氏璧的气息来做的推断。” 宋鲁和宋智对望一眼,宋玉致问道:“既然这样,慈航静斋为何不再提和氏璧的事?” “恐怕是因为慈航静斋知道找我追问和氏璧的下落的话,我也只是会矢口否认吧。毕竟了空大师也只是猜测,并未得到证实。” “这恐只是其一,”宋智说道,“其二该当是在和氏璧一事上,净念禅院、佛门四宗和散人宁道奇都已经退出,仅凭慈航静斋之力,即使知道和氏璧在总管手上,也无法逼迫总管拿出来。” “所以这一战,既是慈航静斋借此找台阶下,也是向总管示好,缓和与总管之间的关系。”宋鲁总结道。 此说大有可能。 罗飞羽点头附和道:“三叔说得在理。慈航静斋支持的,只是李阀中的李世民。但是李阀在得到关中后,立刻就称帝建唐,并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而不是慈航静斋支持的李世民,这对慈航静斋也是个警醒。” “嗯,除非李世民能逼宫即位,否则李阀就是李建成接任。”宋鲁附和道。 如此猜测,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如今能与李阀争霸的,罗飞羽说掌握的江都军是势力最为强大的一个。此次慈航静斋拿着和氏璧做文章,就是为支持的李世民大造声势。可是却落得个这么结果,完全是虎头蛇尾,在天津桥上闹了个灰头灰脸。如今缓和与罗飞羽之间的敌对关系,当然也是极有可能。 罗飞羽沉吟片刻,抬头说道:“洛阳事了,这两天就启程吧,先去瓦岗城一趟,自大运河南下江都。” “总管要派人去知会秀芳大家一声吗?”云玉真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那是当然。我都发出邀请秀芳大家去江都,总不至于自己悄悄地走了吧。” 众人皆会心而笑。 夜色渐深,众人再多聊一会儿,也就各自散了。罗飞羽回到后院,看着窗外的夜色,默然不语。在他身后,云玉真和尤雨晴在悄声说着话,准备就寝。 罗飞羽转过身,对两人说道:“我有点事须出去一趟。” 两人相视一笑,却都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嘱咐他小心一些,就为他换上夜行服,看着罗飞羽翻检出一张面具,仔细戴好,就如同一只灵猫一样,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欸,总管这个样子,还真是跟其他的一方霸主大不相同哩。怪不得总管一直不肯听劝,登基为王。”尤雨晴悄声说道。 云玉真悄声应道:“一旦登基称王称帝,就不得这么自由了。” 两人掩嘴轻笑,却还是不约而同地轻手轻脚地,继续着准备就寝的事,就像罗飞羽仍旧在这里一样。 485 拥美 这个时候,罗飞羽出去所为何事,两人猜都猜得出来。但是看破不说破,也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 只是这个时候,楼下传来说话声,隐隐就是宋玉致的声音。 过不多时,房门笃笃敲响。 两人对望一样,还是悄声打开房门。宋玉致进来,环眼一扫,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俏脸微微一红,说道:“关于启程的事,还得跟总管再好好合计合计。” 俨然这个时候,罗飞羽就是在房间里一样。三人分坐一处,的确是在商议启程和沿途的各种事宜,而不是在虚应其事。 罗飞羽在夜色下,全力展开身法,宛如放飞自我。 自得到和氏璧蕴含的奇异气息,一再压缩拓展经脉之后,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进益之大,令人咋舌。 在夜色下,他每一步跨出,就是十余丈的距离,落地无声,身形飘忽,如御风而行。 洛阳城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热闹,夜色下都安静了许多。前段时间,那才是热闹非凡,每天一到晚上,各色夜行人就在城里窜高伏低,来来去去。 罗飞羽一路上畅行无阻,来到洛水堤岸。夜色下,远处的天津桥静静地横卧在水渠上,沐浴着淡淡的星月辉光,朦胧而又美丽。 在他与独孤凤约定的那颗大树底下,罗飞羽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独孤凤留下任何东西。他怅然若失,在大树底下的阴影中悄然站立片刻,就再次展开身形,往独孤阀的宅邸摸去。 离得还有三四条街道时,罗飞羽就悄然停了下来。 前方通往独孤阀宅邸的大道拐角处,有人在高处把守。大道上倒是没有关卡,可却有这样的暗哨。 罗飞羽悄然观察片刻,就绕着独孤阀宅邸,远远地兜了一圈,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些暗哨,对他来说,不是个事。他悄然潜入,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就摸进独孤阀宅邸。 独孤凤的秀楼所在,对罗飞羽来说,完全就是轻车熟路。他悄无声息地窜上秀楼,轻轻叩响窗棂,片刻之后,他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响,然后窗棂啪的一声轻响,窗栓打开来。 这是只有他和独孤凤知晓的敲窗暗号。他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罗飞羽悄然打开窗棂,钻了进去。刚刚落地,他就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独孤凤在黑暗中带着惊讶和惊喜,悄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温软满怀,罗飞羽深深地吸一口气,低声答道:“这段时间一直不得空,没能来看看你。” “嗯。”独孤凤伏首在罗飞羽胸前,低低应了一声,“你……是不是要离开洛阳了。” “是的。”罗飞羽答道。 独孤凤更用力地抱紧罗飞羽,没有吭声。 罗飞羽轻笑着道:“我这两天就准备启程,先去瓦岗城一趟,然后南下江都。不过在瓦岗城后,我会去巴蜀一趟。” “巴蜀?”独孤凤抬起头问道。 “我在净念禅院铜殿,自真言大师留下来的铜像,领悟到佛家手印功法。了空大师告诉我,真言大师在巴蜀大石寺,圆寂在即。我要拜见真言大师,就得抓紧时间。” “真言大师?”独孤凤惊讶道,“我有听说过,可是真言大师不谙武功啊。” “的确是如此。但是真言大师的手印功法,却可以用于武功,且十分精妙绝伦。” 独孤凤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罗飞羽紧紧搂着她的倩腰,说道:“王世充已经对你们有所戒备了。” “是。” “不过王世充是个聪明人,不会贸然对你们下手。但是你们也得小心谨慎才是。” 因着天津桥的事,王世充现在只是怀疑独孤阀已经与江都军有着某种紧密的联系,这是很自然的事。但是王世充没有真凭实据,同时独孤阀现在的实力非同一般,光是尤楚红旧疾尽去,能够在几招里就重创了空大师,显示出她绝顶高手的实力,就足够让王世充有所忌惮。 更何况,独孤阀如今掌握着皇城的禁卫,又有足够多的高手,在没有彻底撕破脸面之前,王世充当然不会贸然动手,在外敌没有兵临城下之前,就先自乱,那反而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独孤凤轻叹一声道:“所以祖母才严禁我外出。” “嗯,耐心点,再多等等,”罗飞羽道,“你知道祖母有跟天刀阀主谈过的事吧?” 独孤凤嗯嘤一声,算是回答。 罗飞羽大乐,“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就好说了。我这次在瓦岗城召集诸将,就是要确定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洛阳?”独孤凤抬起头问道。 罗飞羽轻叹道:“我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不过如今的情势下,不太现实。洛阳城坚墙高,四周又是虎狼环伺,硬啃这块硬骨头,会得不偿失。我要确定的方向,是河北。一旦扫清河北窦建德,瓦岗军大龙头翟让也就只有望风而降的份。那时候,才是我兵临洛阳城下的时候。” “啊?!”独孤凤惊呼出声,“河北窦建德称王,实力可不输。”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召集诸将,共商大事。” “嗯。”独孤凤没有多说。军国大事,她也不懂,说多反而没有意义。 罗飞羽把这个事告诉她,一方面也是对她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透过独孤凤,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尤楚红,让尤楚红提前知道他的动向,好做打算。 现在的情势,尤楚红已经跟天刀宋缺敞开来谈,等若是把独孤阀也绑上罗飞羽的战车。只是尤楚红虽然已经做出决断,但是并未公开,在独孤阀内,恐怕也只有阀主独孤峰才知道这个打算。 夜色一点点浓郁,罗飞羽拥着独孤凤,从深沉中“醒”来。 “是不是感觉有点不一样?”罗飞羽在独孤凤耳边问道。 独孤凤自然知道罗飞羽所指,可是此刻的情形,实在太过羞人,她把头埋在罗飞羽胸前,轻轻“嗯”了一声。 “这就是和氏璧带给我的助益,当我控制住和氏璧狂暴气息的冲击,体内经脉涨缩无数次,每一次都让我死去活来,但是益处却也极大,以至于我现在的真气修为,就跟空空荡荡似的,一点也不充盈。”罗飞羽说道。 独孤凤真正大吃一惊,抬头问道:“和氏璧在你手里?” 486 夜谈 罗飞羽答道:“是被我得了,可惜我在汲取和氏璧的狂暴气息之后,和氏璧也就碎成齑粉,不复存在了。” 独孤凤沉吟半响,才幽幽叹道:“怪不得了空会答应你的要求,退出介入天下争霸。原来在你给他疗伤时,他就察觉到和氏璧的气息。” “是的,”罗飞羽说道,“但是了空大师不知道详情,我在净念禅院,可没有承认和氏璧是被我给得了。他知道归知道,我不承认,他也拿我没办法,慈航静斋也拿我没办法。” 独孤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罗飞羽如此耍赖,了空大师这样的佛门高僧,的确拿他没办法。 夜色渐深,罗飞羽依依不舍地从独孤凤的温满怀中起身,穿戴整齐,戴好面具,钻出窗外,融入到夜色之中。 不过罗飞羽可没有离开独孤阀的宅邸,而是来到尤楚红静修的精舍。 这里是独孤阀宅邸的后院核心,由外围护卫把守,这里就显得无比静谧,十分悠然。 淡淡的星月辉光下,树影婆娑,在北风中呜咽作响,更添幽静。 罗飞羽在精舍外,刚刚吐出一口气,里面就响起尤楚红的一声冷哼。 冷哼声如有实质,在罗飞羽耳畔炸响。 一道身影在精舍门口现身,手杵拐杖,冷冷地盯着精舍前空地上的罗飞羽。 罗飞羽躬身一揖:“拜见祖母!” 尤楚红神色缓和下来,点点头道:“原来是你!进来吧。” 罗飞羽进到精舍,跟着尤楚红,在精舍厅堂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这几日是事物繁忙,一直没来亲向尤老前辈道谢。”罗飞羽在蒲团上躬身谢道。 “嗯。”尤楚红点点头道,“你有心了。宋缺可是已经跟你说过?” “是。” “那就好。” 尤楚红盘坐在蒲团上,神情虽然仍旧颇为肃然,却不冷漠。 “前辈的伤可好了?” 尤楚红微微一笑道:“皮外之伤,无足挂齿。” 罗飞羽说道:“洛阳事了,我这两日就会离开洛阳。只是前辈这边,王世充已有所疑心。” “哼!小事而已。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会去瓦岗城,安抚收服沈落雁等人及部属。并在那里召集诸将,确定接下来的战略。然后,我会去趟巴蜀。” “洛阳?”尤楚红双眉一掀,问道。 罗飞羽摇头道:“暂时还没到这个地步。” 尤楚红沉默下来。罗飞羽接着解释道:“我已东西两个方向逼近洛阳,只是襄阳方向,有关中李阀在旁虎视眈眈。彭梁一线,有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和河北窦建德在后窥伺。此时主攻洛阳,一旦战事不利,反而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你打算如何?” “河北!”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我会先取河北,那时瓦岗军大龙头翟让除归降外,别无他途。如此在我大军兵临洛阳时,关中李阀也就只能鞭长莫及,无计可施。” 尤楚红叹口气道:“可是河北窦建德,拥精兵数十万,岂非易与之辈。” 罗飞羽哈哈低笑道:“窦建德当然不是个善茬,这也当然会是一场硬仗,实则也是让天下认识到江都军真正实力的时候。” 尤楚红深吸一口气,说道:“征战天下,这是你之所长,老身不可多言。只是你要去巴蜀,所为为何?巴蜀不是已经宣告天下,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我去巴蜀,是为了拜见大石寺的真言大师。” “真言?!”尤楚红颇有些惊讶,“这个老家伙,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异数,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修为到底如何?但老身倒是知道,真言可谓深不可测。尤其是他精研佛家手印功法,佛门之中无出其右者。” “是。四位圣僧也是如此说。” “你在天津桥上与慈航静斋传人师妃暄一战时,施展的就是在净念禅院领悟的佛家手印功法?” 罗飞羽答道:“是。四位圣僧告诉我,真言大师回到大石寺,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圆寂在即。所以我既然与他有缘,无论如何都得赶过去拜见才是。” “好!”尤楚红说道,“凤儿跟你去。” “这……”罗飞羽惊喜交加,不敢相信地问道。 “她已经是你的人了,又不像其他几个能常伴你身边。这次前往巴蜀,对她是个极佳的机会。” 罗飞羽大为尴尬,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当时……也是适逢凤姑娘在遭影子刺客和宇文无敌重创后,恰遇修炼难关,一发而不可收拾。当时也是情非得已,才以双休之法为她疗伤,将体内散乱真气拨乱反正。并不是乘人之危。” “哼!”尤楚红冷哼一声,“如若你是乘人之危,老身焉能就此善罢甘休。” 说完,她幽叹一声,接着说道:“凤儿自去了一趟江都,回来之后,态度就跟策儿截然不同,对你念念不忘。她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儿,为何会对你如此在意,老身颇为不解。可是在见到你之后,老身明白了。” 罗飞羽悄然松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凤小姐错爱,晚辈诚惶诚恐。只是策兄对我多有怨言,我也颇为无奈。” 尤楚红轻叹道:“策儿眼高手低,只能暂且先不管他,老身会敲打敲打霸儿和策儿两个的。只是恐怕你也得多担当担当才是。不过他们两个要是真惹到你了,给他们点教训,也无不可。” 这个就是自家人说话的语气了。罗飞羽唯有点头的份,说道:“是,晚辈记下了。” 尤楚红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语气和缓,带着几分慈祥,说道:“听凤儿说,你和宇文阀之间,已是势同水火?” 罗飞羽答道:“是。原扬州总管尉迟恭的死,宇文阀是算在我的头上的。宇文成都也被我给杀了,宇文阀虽然一直不知道详情,只是怀疑,但是也认定是我干的。” “嗯,宇文阀的确是不会去找确凿证据。宇文成都尸骨无存,不知下落,只知道是去东溟派染香号上偷盗东溟派账本而死的。” 487 启程 “他被我沉尸巨野泽水底,”罗飞羽坦然说道,“王世充拿到的东溟派账簿,就是我从宇文成都身上得来的,然后通过宋阀,放在王世充的床头。只是王世充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罢了。” 尤楚红端坐在那里,大吃一惊,在黑暗中看着罗飞羽良久,才叹口气道:“遇上你,也着实是宇文阀的煞星。宇文阀在江都经营多年,其他门阀连滴水都泼不进去,结果却一夜之间就丢了个干干净净,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微微欠身,问道:“宇文阀在慈航静斋的压力下,献出关中,如今宇文阀和李阀之间,关系到底如何?” “哼!能有如何?宇文阀只以为李阀会认其扶持的代王,这样既能稳固关中,又能与李阀平起平坐。结果李渊却自己坐上那个位子,宇文阀如何甘心甘居其下。” 罗飞羽沉吟道:“如此说来,李阀夺得关中,虽然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却也埋下了祸患。” 话音刚落,罗飞羽就拱手接着说道:“夜深了,不搅扰前辈歇息。” 尤楚红点点头:“嗯!风儿老身会跟她说,具体的事你们自行商议就是。” 罗飞羽老脸微微一红,答应一声,长身而起,对着尤楚红深深一揖到地,转身走出精舍,融入到黑暗之中。 在罗飞羽踏出精舍时,端坐在精舍地上的尤楚红,就瞬间失去了罗飞羽的行踪,再也察觉不到,宛如罗飞羽就此消失了一样。 即使是有着近百年功力的尤楚红,心下也不由得大为震惊。单从隐匿行踪这一项,罗飞羽竟然已经隐隐跻身绝顶高手之列。 …… 天色微明,洛阳城外的洛水码头,五艘巨舶在声声吆喝声中,收起船锚,缓缓驶离码头,顺着洛水,往下游驶去。 如此庞大的船队,放眼天下,也只有江都军有如此财力和魄力。 原本在大江沿线,还有盘踞巴陵的巴陵帮萧铣有着一支规模不俗的舰队。可是即便如此,在江都军水师舰队面前,萧铣竟然连人影都见不到,未战先溃,不知去向。 这当然也是因为萧铣起兵时间尚短,尚未能大肆扩张兵力的缘故。但是也更是因为江都军的水师舰队规模骇人,庞大到萧铣连守城都没有去尝试一下,就直接放弃潜逃。 看到江都军这次为了和氏璧,一口气就沿着洛水逆流而上,驶来五艘巨舶,还有十来艘小一些的船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江都军这是要攻打洛阳码头。 码头上没有什么送行的人,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且都是前来为尚秀芳送行的。 尚秀芳站在居中那艘巨舶船头,居高临下,看着码头上众人不停挥手,依依不舍的,双眼噙满泪水,不住地挥手示意。 罗飞羽就站在尚秀芳身边,目光却只看着人群中的独孤凤,脸上带着微笑,也是在挥手,却实际上只是为她而挥。 前来送行的,都是年轻人。多情公子侯希白,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独孤策,独孤凤,还有号称洛阳双艳的董淑妮和荣娇娇,两人站在一起,衣饰鲜艳,却绝不显得轻佻浮夸,而是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两人的青春活力。 与两人相比,独孤凤的穿着就沉稳低调许多,暗色紧身武士服,衬以金色镶边,暗红色披风,沉稳低调中透着一股隐隐的大气。 巨舶缓缓驶离,码头上的众人渐渐远去,变得模糊起来。 尚秀芳终于忍耐不住,热泪大颗大颗滴落,可她还在挥着手,显得万分依依不舍。 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秀芳大家这是对洛阳的人和物依依不舍啊。” 尚秀芳转过身来,泪眼婆娑,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天下三都,我待得最久的,就是洛阳。这里既有雄傲天下的王者之气,更有包容广蓄的胸怀。” 说罢她瞥了罗飞羽一眼,噗嗤笑道:“我这当然不是说人哩,而是洛阳这座城。” 罗飞羽说道:“我当然不会误解。昏君杨广在洛阳时,即使有洛阳的王者之气加持,他也还是落了个被宇文化及弑杀的下场。嗯,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天下争霸,谁能夺得洛阳,也就夺得了天下。” “所以总管对洛阳是志在必得!” “那是必须的!”罗飞羽很肯定地说道,“如今江都已被我经营得十分繁盛,接下来的就该当是洛阳了。” 尚秀芳幽叹一声,说道:“欸,秀芳也只能祝总管早日拿下洛阳,一统天下,这样百姓才能早日安居乐业,天下才能早日太平。” 这一层的甲板上,没有其他人。同行的宋玉致,云玉真和尤雨晴,启程之后,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最为清闲的,反而就是罗飞羽和尚秀芳两人了。 巨舶顺流而下,速度并不如何快。两岸积雪仍未化尽,青松依旧青郁,河岸近旁树枝萧瑟,静静地等待着春风的到来。 罗飞羽和尚秀芳站在船头,看着两岸往后倒退。北风并不强劲,可仍旧如无数的小刀子,一个劲儿往衣领里钻。 罗飞羽当然毫不在意,任凭冷风迎面吹来。可是身旁的尚秀芳就不一样,在寒风中裹紧貂毛大氅,显得有些不胜寒风。 “甲板上风大,还是进船舱里吧。”罗飞羽说道。 尚秀芳犹自不舍得外面的风景,可又挡不住寒风的样子,长叹口气,却没有动脚,也没有吭声。 罗飞羽觉得有些奇怪。 他在尚秀芳身边,如此近距离,只要一低头,就能饱览秀色,一转身,就能触手可及。 尚秀芳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不胜风寒的反应。在这般寒风中,仍旧能神色自若的,肯定都是练气有成的人才是。 罗飞羽早在曼清苑里遭到影子刺客刺杀时,就在搂着尚秀芳避让之际,窥见到尚秀芳体内有一股神秘莫测的真气。 故而这个时候,当然知道尚秀芳穿着这件貂皮大氅,也许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他在琢磨着数,不知道该不该捅破这层窗纸,跟尚秀芳说破这个事。 488 代价 正在反复斟酌着,尚秀芳转过头来,看着罗飞羽,如同看透了他心里所想那样,轻咬着樱唇问道:“怎么?总管怎么这么古怪,欲言又止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心里瞬间下了决断,说道:“这件貂皮大氅,倒是十分珍稀,只是御寒,似乎也不足够啊。” “足够啊。”尚秀芳眨着大眼睛答道。 “我是说……以秀芳的修为,完全可以不用这件貂皮大氅御寒。”罗飞羽说道。 尚秀芳全身微微一颤,大眼睛紧紧盯着罗飞羽,紧咬着樱唇,双眼中神色变幻,轻声问道:“总管……为何如此说?” “咦?难道只有我才知道秀芳的内功修为不弱吗?”罗飞羽故作惊奇,问道。 尚秀芳没有搭腔,而是在看着罗飞羽一会儿,转过头去,看着前方洛水两岸的景物,幽叹一声,说道:“总管是怎么知道的?” 罗飞羽说道:“在曼清苑时,影子刺客出手,我搂着你躲避,那时无意中窥见到的。我修炼的功法,对真气极为敏感。只是很纳闷,秀芳体内的真气,似有若无,很是神奇。” “怪不得哩!”尚秀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转头大眼睛剜了罗飞羽一眼,轻声笑道,“我还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何独独会对总管感到如此亲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哩。” 尚秀芳双眼中蕴含着盈盈笑意,说这话时,丝丝柔媚之意,让罗飞羽都不由得心中一荡。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的人。身边的尤雨晴和云玉真,还有宋玉致和独孤凤,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比之尚秀芳,都不遑多让。 可是尚秀芳双眼中的这丝丝柔媚,如此坦荡,如此自然,透过双眼,直入心底。 罗飞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此刻是个什么样子,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似是在顺着尚秀芳的眼神,深入到她那丝丝柔媚营造出来的漩涡之中,无力自拔。 他身边的美女,尤雨晴是外表冷艳,一旦敞开心扉,内里却是含蓄的火热。云玉真则是外表泼辣中带着娇媚,再往前踏出半步,就会是妖媚了。幸好被罗飞羽半带强迫性地收付之后,又毫不藏私,传她功法,如今的云玉真出落得更加水灵灵的,却再无一丝妖异狐媚之气,就连尤楚红这样的绝顶高手,也赞叹罗飞羽把云玉真调教得前后判若两人。 独孤凤身形娇小,却心高气傲,也有心高气傲的本钱。倾心于罗飞羽之后,才在罗飞羽面前,展现出她在柔韧坚强的外表之下,也有着柔弱妩媚的一面。 宋玉致则是在阳刚中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即使是如今,她已经打从心底里接受天刀宋缺的安排,也认可了这个安排,但在罗飞羽面前,仍旧带着几分矜持。 如今的尚秀芳,就迥异于她们几个,毫不介意展现出自己的柔弱之处,并以此为武器,周旋在各方豪杰之间。然而现在,罗飞羽却从她的眼神中,品出浓浓的孤独和寂寞来,在内里深处,竟然还带着淡淡的悲哀。 心之所想,罗飞羽脱口叹道:“恐是秀芳内心无处可以排遣的孤寂,让你寻寻觅觅,想要找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吧。只是为何秀芳内心深处,竟然带着些悲天悯地的气息,就如你体内似有若无的真气一般。” “啊?!”尚秀芳大眼睛满是震惊,伸手掩着嘴,愣愣地看着罗飞羽,一时说不出话来。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没办法,我修习的是道家功法,对天地气息甚是敏感。虽然我此刻修为尚浅,但是离得这么近,我还是能窥见到秀芳体内的丝丝缕缕真气气息。” 尚秀芳眨眨大眼睛,震惊渐渐平息下来,低眉顺眼,低声央求道:“这是秀芳的一个小秘密,总管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嘛?” 如此软语央求,罗飞羽哪里能拒绝得了,点点头道:“那是当然。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话算话。” 尚秀芳噗嗤一笑,媚眼如丝,横了罗飞羽一眼,说道:“我当然知道哩。从在历阳见到'总管那次,我就知道总管是个说话算话的男子汉。如今都要君临天下了,当然就更是一言九鼎哩。” 罗飞羽哈哈一笑。 尚秀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道:“圆圆的事,可有着落了?” 罗飞羽点点头:“在前去净念禅院的路上,婠婠小姐邀我去跟阴后一唔,圆圆也在。可惜圆圆失忆,都不认得我了。圆圆修习《天魔功》有成,只是实战经验不足。我曾提议让阴后把圆圆放到我身边历练历练,看样子阴后并没有采纳。” 尚秀芳叹道:“天下人对魔门喊打喊杀,独独总管能为魔门说句公道话,也难怪阴后会与总管一唔。只是总管不担心名声受损么?天下悠悠之口,可是能众口铄金的。” 罗飞羽耸耸肩答道:“如果我只是个小小的扬州总管,那当然担心。但是现在么,我只需要手下这些将士相信我能带领他们拿下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能够一统天下,既为天下带来太平,也为他们带来建功立业的机会,那就足够了。” “总管信心十足,秀芳如此就放心了。”尚秀芳笑道,“至于秀芳的这个小秘密,待时机到了,秀芳一定会告知总管,好嘛?” “好,不过我会用我的手段去挖掘拼凑,这一点秀芳莫怪。” 尚秀芳噗嗤一笑,道:“总管这是强人所难哩!” 罗飞羽微微一笑,尚秀芳再次长长地轻叹一口气,眼望着河道上的远景,幽幽叹道:“能够跟总管说这些闷在心底里的事,秀芳心里轻松多了。只是总管也甚是可恨,一直不肯告诉我,修炼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罗飞羽莞尔一笑,说道:“这个不是什么秘密,秀芳真想知道,问我就是了。” 尚秀芳再次一愣,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罗飞羽,噗嗤笑道:“我这不是担心拿不出总管想要的合理公平的代价么?” 489 九死一生 罗飞羽还没来得及出声,尚秀芳就伸出手,捂住罗飞羽的嘴巴。温软触感,令得罗飞羽心底里再次深深一荡。 “总管可别现在告诉我,我也希望能付出公平合理的代价,这样才公平哩。” 不管尚秀芳是处于什么原因,说出这样的话来,罗飞羽都只有识趣地闭嘴,在她松开手时,哈哈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等着这一天早点到来。” 尚秀芳长叹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欣然道:“我就知道总管不会强人所难哩。这首巨舶真是平稳,世人都在传说,江都军水师,都是这样的巨舶战舰?” 罗飞羽点头说道:“大小相当,但是大不相同,战舰就要更杀气腾腾一些。” 详细的解释,罗飞羽说多了也没有用,这对尚秀芳专业的人儿来说,都是冰冷冷的杀人利器,毫无美感,就更没有任何兴趣。 她更喜欢聊的,还是些风花雪月,还是那些歌舞艺术。 果然只是稍稍解释这么一句,尚秀芳就轻轻“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啊。我上次去江都,还是一路急匆匆的,为躲避那个昏君。没想到时过境迁,这一次再去江都,就完全不一样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 两人站在甲板上,迎着冷冽的微风,看着两岸往后倒退,谈笑风生。洛水尽头,一轮红日自层峦叠嶂中一跃而起,撒下霞光万道,恰如冉冉崛起的江都军,势不可挡。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屏息静气,都忘了出声,呆呆地看着这轮红日,沉浸在这方天地之中。 罗飞羽浑然忘了周围的一切,整个心神抽身到一个高层次的维度,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船在动,风在吹,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飞羽才“醒”了过来一样,深吸一口气,犹如活了过来。 “总管刚才……”尚秀芳的声音中带着惊异。 罗飞羽回过神来,问道:“怎么啦?” 尚秀芳看着他,俏脸中满是震惊,说道:“总管刚才是神游太虚?” “哦,原来是这个。”罗飞羽自嘲地一笑,“刚才只是沉浸到天地之中而已,就跟平时练功时一样。” 尚秀芳微微转头,回头极快地看了一样,做贼心虚似的,未曾开口,脸蛋先变红,低垂着眼帘,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总管……不是说平时……双休……练功……也是如此哩?” 话未说完,尚秀芳双颊就已艳红得娇艳欲滴,连白皙的颈项,都变得一片粉红,煞是娇羞无限。 罗飞羽也是一愣,想不到尚秀芳会问出这个问题了,猝不及防之下,支支吾吾半响,这才斟酌好字句,小心谨慎地答道:“平时练功,也不完全是……那个双休,只是我说修炼的功法,比较特立独行些罢,既能静坐调息练功,也能双休练功,事倍功半。不过不管哪种练功法子,的确都是与周围融为一体,沉浸在天地之间。” “啊?!这么神奇?”尚秀芳脸蛋红扑扑的,惊讶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笑呵呵地答道:“的确就是这么神奇。” 尚秀芳羞赧低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罗飞羽只得没话找话说,指着前方说道:“前方就是偃师,再就是汜水关。只不过世人多称之为虎牢关,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虎牢关外,就是瓦岗军么?”尚秀芳问道。 “正是。”罗飞羽答道,“不过我们不经过荥阳,而是直入黄河,顺流而下,直抵瓦岗城。” 尚秀芳轻叹一声:“蒲山公李密也算是一代豪杰,对秀芳也是礼待有加,没想到一个不慎,就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争霸天下,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来的事,总管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想必也是一路披荆斩棘。” 罗飞羽苦笑道:“何止是披荆斩棘,而是几次九死一生。在江都时,原扬州总管尉迟胜设下鸿门宴,款待独孤鹏,我也在场,可谓是死里逃生,才杀了尉迟胜,愤而起兵。” 这只是其中的一次,却不是第一次。罗飞羽如数家珍,把经历过的九死一生经历,一桩桩,娓娓道来,听得尚秀芳花容失色,惊叹连连。 最为惊险的那次,自然是在历阳城外的码头,被袖里乾坤杜伏威一击坠入江中,晕死之后,顺水漂流十余里。 这么多次的九死一生,辗转各处的奔波厮杀,各种运筹帷幄,合纵连横,这才有了如今的这般气象。 罗飞羽身在其中,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桩桩掰开来回顾一遍,才猛然醒觉,自己踏上这条路,已经走了这么远。 巨舶顺流而下,虽然一直在控制着速度,但还是甚快。如若不是在偃师和汜水关都需要停下来,等候盘查,当天就可以抵达瓦岗城。 …… 次日傍晚时分,落霞满天,瓦岗城外的码头上,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肃然而立的劲装大汉,沉默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五艘巨舶缓缓靠岸,停了下来。 瓦岗城就在码头不远处,相距也就不到十里,一条大道直通城门,大道两旁,空出一大片空地,然后才是节次鳞比的房舍宅院,一直往河岸两边延伸。 汉末群雄争霸,这个码头就是袁曹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白马津。瓦岗城原名滑台,乃是东郡郡守所在。翟让在瓦岗起兵,攻下此城后,即改名为瓦岗城。 只是瓦岗军势力如日中天时,翟让和李密一攻下荥阳,就把经营中心移到荥阳城,这里就只作为瓦岗军的大后方。 如今世事变迁,这里竟然在一夜之间,就落入到罗飞羽的掌控之中,不知道令得多少豪雄为之扼腕叹息。 盘踞荥阳的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就不作多想,可是黄河对面的窦建德,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怕是长夜叹息不止的。 而在沈落雁率众扶李密父子灵柩回瓦岗城的途中,遭到神秘人袭击,所拿武器带着瓦岗军的痕迹,按罗飞羽的猜测,这只怕就是窦建德派人所为,也有可能是窦建德与翟让相商后,合力而为之。 490 召集诸将 旌旗飘扬,阵列之前,就正是在此迎候的一众大将。一直坐镇江都的大将军李靖为首,身后侧排开的,则是沈落雁为首的蒲山公营麾下大将,徐世绩,罗士信,魏征等人。 除此之外,则是罗飞羽召集而来的大将,镇守彭城的秦叔宝,镇守下邳的程咬金,以及东海李子通。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则是傲然站在一旁的袖里乾坤杜伏威,头戴高冠,面容古拙,神情傲然。 巨舶上,铺上踏板,罗飞羽率先出现在踏板一头,在巨舶上居高临下。 在沈落雁身旁,护卫摇晃着一杆大旗,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劲装大汉,齐齐举起手中旌旗,齐声高呼:“拜见总管!” 甚是整齐划一,声势震天。 罗飞羽在甲板上一愣,旋即豪情万丈。他所站的位置,大有居高临下之感,一览无遗。此刻又听到如此气壮山河的齐声高呼,瞬间就热血沸腾,跟着胸中的这股豪气一起,涌了上来,顿时就连脚下都轻了几分。 他不是没有站上过权力巅峰的体验,然而这一次,他依然感到如在云端的快感。 众目注视之下,罗飞羽踏出左脚,顺着踏板,在山呼海啸之中,走了下来。 在他踏足坚实土地那一刹那,沈落雁身后大旗再摇,大将军李靖率先单膝跪地,朗声大喊:“拜见总管!请总管登基!” 其他人学着李靖,齐刷刷单膝跪地,就连袖里乾坤杜伏威也不例外,齐声附和:“拜见总管!请总管登基!” 紧接着就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劲装大汉,在旌旗烈烈作响中,单膝跪地,整齐划一,齐声再次高呼。 五艘巨舶,大小战船上,也都是如此,如同商量好了的一样。 这的确是打了罗飞羽一个措手不及。 罗飞羽愣了片刻,哈哈一笑,说道:“天下一统之日,百姓尽享太平,就是我登基之时!诸君尚需与我一起努力才是!大将军,诸将士,请起吧!” 他并不是高声喊叫,但是声音却传遍整个河岸,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就在身前说话一般。 单单是这份功力,就足以令人咋舌。 李靖率先站起身来,高声道谢,在他身后,众人都如同演练好的一样,齐齐举起齐声,齐声高呼:“谢总管!” 这个时刻,罗飞羽的确是想不到。 他上前去,对着李靖哈哈一笑道:“大将军这一手,让我很意外啊。” 李靖抱拳答道:“这是所有将士一致的心声!” 罗飞羽点点头道:“天下尚未一统,诸君尚需努力!” 话音刚落,他就转向沈落雁,笑道:“沈军师此次立下大功!” 沈落雁答道:“落雁不敢贪功。总管心怀天下,落雁愿为总管马前卒,与众旧部同僚一起,为总管鞍前马后,冲锋陷阵!” 在沈落雁身后,就是身形俊朗的徐世绩,的确是一表人才,与沈落雁站在一起,的确是郎才女貌。 在这样的场合,罗飞羽很是挥洒自如,一一见过徐世绩、罗士信等原李密麾下的统兵大将,再见过应召而来的李子通、秦叔宝和程咬金等人,最后才独自来到杜伏威身前,说了声:“没想到杜叔也在这里。” 杜伏威含笑道:“你方才这番话,应对得体,为叔也就放心了。战事将起,运筹帷幄,非我所长,我就不掺和了,而是会赶回到江都,替你看着点。” “好!有劳杜叔了!”罗飞羽也不矫情,直接拱手说道。 船上的人正在井然有序下船,杜伏威目光越过罗飞羽,看着正在下船的尚秀芳,感慨道:“你小子有手段,竟然把秀芳都给拐到了身边!” 罗飞羽自嘲一笑:“杜叔说笑了。我是邀请秀芳大家前往江都,没想到她欣然接受,我也是万万没想到。” 杜伏威瞥了罗飞羽一眼,嘴角上扬,显然是看穿了罗飞羽这话里的言不尽意。他只是看着尚秀芳,轻叹一声,说道:“阚陵的事,你们竟然都在瞒着我。唉!儿大不由爹,他认定的事,且由得他去吧。你有空了跟他说一声,我就不去襄阳了,眼不见心不烦!” 罗飞羽一愣,阚陵和大江联盟主郑淑明之间的事,没想到杜伏威还是知晓了。只是这个事,是阚陵自己的选择,就连罗飞羽也是觉得大为惊奇。毕竟大江联盟主郑淑明的事,阚陵可是很清楚的,但他义无反顾,毫不在意,罗飞羽当然也无话可说。 现在杜伏威也无奈认可,这个最大的障碍,也就不复存在。 罗飞羽只能答应一声。 一声令下,大队人马跟在罗飞羽身后,浩浩荡荡,往数里外的瓦岗城驰去。 当天夜里,瓦岗城里大摆宴席,就连所有的兵卒,除了加餐之外,还人手一份特别的饷银,抵得上他们在李密帐下时一年所得。 这可是个大手笔。 就连尤雨晴这个后勤总管,还有云玉真这个情报总管,以及宋玉致等人,都是对罗飞羽这个决定大为惊奇,但也没有多说,而是全力去执行。 隶属于李密的蒲山公府,已焕然一新,成为罗飞羽在这里的总管府。府中里里外外,摆满宴席,罗飞羽把归顺的蒲山公营对正以上将领,都齐聚一堂。 所有人兴致高昂,气氛热烈。 罗飞羽在李靖以及沈落雁、徐世绩、罗士信等李密旧将的陪同下,端着酒碗,从内院出来,站在石阶上,对着院落里里外外满满当当的将领,朗声说道:“在我军中,不可饮酒。今日只是破例,但也就仅限这么一碗!诸位也都听说过,我江都军兵卒粮饷足,傲视群雄。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我江都军军纪之严,赏罚分明公正公平,也是傲视群雄!今日共饮此酒,诸君就是我江都军一员!来!饮!” 话音刚落,众人就齐刷刷举碗,没有人带头,却相当整齐高呼:“谢总管!” 罗飞羽翻过碗底,遍示诸人,这才说道:“酒不能尽兴,美食就管够!诸位请自便!” 491 点石成金 众人轰然应诺。罗飞羽带着众人转身,往里进走去,点头赞道:“这是一支精兵!大将军带来的人,会完成这些人融入到江都军的操训,落雁你们也要多加配合,加快完成大军整编。一待春暖花开,我就要大举用兵了。” “是!落雁明白!”沈落雁满口答应,“只是总管大举用兵,可是要兵逼洛阳?” 罗飞羽说道:“这就是我召集大家来这里的原因,明天开始,就是要讨论我军大举用兵的方略。” 跟在罗飞羽身后的沈落雁等人,都是一头雾水。罗飞羽也没有跟她们解释,而是哈哈一笑道:“不用着急,你们明天就知道了。在江都军内,用兵之前,都会反复讨论,甚至是争吵得不可开交,就是要把方方面面都掰开来,揉碎了,拟订详细方略,这才谋定而后动。” “这……”徐世绩欲言又止。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无妨,在我面前,无需那么多顾虑,可以大胆提出你们的疑问和想法。” “是!”徐世绩说道,“属下只是不解,谋定而后动,深谙兵法之道。但是如此讨论,还得小心保密才是。” “那是当然。”罗飞羽答道,“能参与讨论的,都是核心成员,还得先签下军令状。如若泄密,责罚自然不会轻。” 能在总管府里进就坐的,都是高级将领,罗飞羽是逐桌敬酒,在沈落雁等人的介绍下,每个人都有机会自报家门,说上一两句话。 婢女穿梭往来,端上热气腾腾的菜肴。酒就没有。很明显的一个分别,江都军将领气氛热烈,原属于蒲山公营的将领,就显得有些拘谨。 秦超文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说道:“蒙总管指点,属下自觉枪法大有进益,请总管点评。”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好!来,拿枪来!” 一声令下,就有人拿来两杆铁枪。罗飞羽和秦超文各持一杆,分站两头。 沈落雁蹙眉悄声问身旁的云玉真:“总管这是……” 云玉真含笑答道:“这是江都军一贯的风格。在江都军内,总管可是有着点石成金的美誉。” “点石成金?”沈落雁甚是不解。 云玉真笑答道:“就是说任何功法,经总管翻阅一遍,他就能指出其中的可供改进之处,让功法更进一步。” 沈落雁沉默下来。挨着沈落雁就座的徐世绩和罗士信,却不由得双眼一亮。 云玉真接着笑道:“更为难得的是,总管还能为手下大将打通经脉,这样修炼改进后的功法,更为事半功倍。故而在江都军内,总管就得了点石成金之手的美誉,而这样的机会,就甚是难得。” 在两人低声说话时,场中的秦超文,已经抡枪发起攻势。看他这个架势,完全是不遗余力,全力出击。 不过在场的人,虽然看得目不转睛,却一点也不担心。毕竟罗飞羽的实力,在洛阳可是得到连番验证,能与散人宁道奇过招,能在李密全力出击之下,重创李密,还能与慈航静斋传人师妃暄一战,却丝毫不落下风,此时面对秦超文的凌厉攻势,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有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手下大将以下犯上,挑战自家统帅。 “好!”罗飞羽大喝一声,高声大赞。 其他人还不觉得,罗飞羽却是明显看得出来,秦超文的这一枪,的确是大有进益。 铁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凌空飞来。秦超文则在枪影之后,如同是被铁枪拖着过来的一样。 罗飞羽后退半步,手中铁枪倏然窜出,如出洞灵蛇,快且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上刺来的枪尖。 砰! 一声闷响,劲气四溅迸射。场中如刮起一阵小型龙卷旋风,地上的落叶都激飞而起,四处飞舞。 两道人影分开,各自退开数步。 沈落雁再次感到疑惑,以罗飞羽的的功力,当不会如此不济啊。莫非他是在刻意压低实力? “总管现在越发炉火纯青了,竟然能调整到与秦将军相当的实力。”云玉真在一旁自言自语一般,但是其实她就是解释给沈落雁等人听的。 罗士信忍不住插话问道:“总管……还能刻意压低实力?” 云玉真看了罗士信一眼,笑吟吟答道:“当然。罗将军之勇武,14岁就上阵杀敌的传奇,总管可是赞不绝口呢。罗将军有意,不妨下场一战,总管会非常乐意的。” 罗士信年纪甚轻,也就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闻言满脸跃跃欲试。 徐世绩赞道:“总管如此提携部属,真真是难得。” 云玉真笑道:“提携部属,提升部属战力,的确是总管的一大目的,不过其实总管也是乐在其中。” “哦?此话怎讲?”沈落雁问道。 云玉真答道:“总管有两大志向,其一是一统天下,为百姓黎民谋安居乐业之太平盛世。另一这是阅尽天下武学典籍。故而他为部属改进功法,也能自中有所获益。” “只是我等这些功法,能入得了总管之眼么?”徐世绩继续问道。 “也不尽然,”云玉真解释道,“总管常言,论天下武学典籍,自是以四大奇书为绝顶。四大奇书之下,大抵功法也都能分得出三六九等来。能称得上一流功法的,都必有其过人之处。但也不是说,二三流功法就毫无用处,只是可堪借鉴之处不如一流功法那么多而已。所以各位如有意,无需担心,总管会很乐意的。” “好!”罗士信说了一声,显是顾虑尽去,下定了决心。 场中罗飞羽与秦超文战得难解难分,长枪你来我往,激起的劲风,扑面而来,如同冷冽的寒风一般割脸生疼。 呯然一声大响,两道人影分开,各自后退十来步,这才稳住。秦超文杵枪而立,胸膛起伏,喘着粗气。罗飞羽则是单手持枪,显得毫不吃力,脸上也是一片平静,点点头道:“秦将军的枪法的确是大有精进,假以时日,如能突破现有境界,当能更上一个台阶。” “多谢总管勉励!”秦超文收起铁枪,深吸一口气,拱手一揖到地。 罗飞羽转身看着罗士信,呵呵笑道:“士信方才是说要下场一战?” 罗士信站起身来,拱手道:“是,请总管指点。” 罗飞羽点点头道:“好!你的枪呢?着人去取来就是。” 当即有人起身,对着罗飞羽和罗士信拱手施礼,飞奔而去。 492 罗家枪法 当即有人起身,对着罗飞羽和罗士信拱手施礼,飞奔而去。 李密麾下,能独挡一面的统兵大将,就是王伯当、罗士信、裴仁基和俏军师沈落雁,与瓦岗军大龙头翟让彻底翻脸之后,王伯当身死,又加了个徐世绩。 这其中最有传奇色彩的,当属罗士信无疑。 14岁就上阵杀敌,勇猛,有谋略,兼且又长得一表人才,故而在瓦岗军如日中天时,罗士信就是瓦岗军里十分闪耀的一颗将星。 如今罗士信跟着沈落雁和徐世绩等人一起,投入罗飞羽麾下,在见到罗飞羽之前,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在罗飞羽麾下遭到排挤和冷落。 如今这个担心尽去。 须臾,来人快步抬来罗士信的铁枪,罗飞羽也刚好翻完《罗家枪法》,抬头微笑着,把功法典籍交还给罗士信,赞道:“这本《罗家枪法》,已足可跻身一流功法之列。来!尽管放手施为,秦将军也是用枪高手,不妨多参考借鉴借鉴。” 秦超文恭敬礼道:“是!” 他走出席位,毫不客气地站近几步,抵近观看。 云玉真率先站起身来,欣然道:“机会难得,咱们站近些,看得仔细些。” 有两人带头,一众瓦岗军旧部也就释然,纷纷跟着起身,绕着后花园空地,挤得满满当当的围观。 罗士信双手接过铁枪,枪尖朝下,躬身一揖到地:“多谢总管赐教!” 罗飞羽手持铁枪枪尾,似乎是随随便便就这么站在那里,长枪枪尖点地,说道:“世人皆以为我是以刀法为精,但其实在战场上,我是用铁枪,开硬弓的。枪法也好,刀法也好,招式都是表现形式,内功心法才是根本。罗家枪法别出蹊径,由外而内,令人耳目一新。不过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修炼难度大,进境不易。” 罗士信听得十分认真。 罗飞羽微笑着,接着说道:“罗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把家传枪法修炼到第二重境界,实属天纵之才。想必罗将军的修为,已经与乃父并驾齐驱了。” 话音未落,罗士信就肃然动容,坦率说道:“总管真乃神人也,如何会知道属下止步于第二重境界?”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个事等会儿再说,现在先动手,这样更有说服力些。” “是!”罗士信答应一声,提枪说道:“总管请赐教!” 话音一落,罗士信就提枪突步往前,几个跨步,就跨过数十步距离,长枪闪电刺出,借着往前跨步的势头,显得凶猛异常。 “好!”周围立时响起一阵叫好声。 这不是恭维之词,而是真的为罗士信这一招而叫好。 罗飞羽也叫了声“好”,铁枪一摆,后退两步,铁枪往后,然后止退为进,铁枪如毒蛇出洞,倏然从腋下刺出,异常精准,刺中罗士信的枪尖。 砰! 劲气迸射,罗飞羽飞身后退。罗士信在后退两步后,铁枪顺势一缩,再一摆,形如行云流水一般,再次攻了上来。 罗飞羽采取的是守势,即使是反击,也是点到即止,没有终止罗士信的攻势。整个战斗情势看起来,就是他在被罗士信的攻势所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围观众人,修为低的人,心里暗自称奇,不知道罗飞羽这是什么情况。但是云玉真和沈落雁等人,却看得分明,罗飞羽这是把自己的实力拉低到跟罗士信相当的程度,让罗士信全力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来。 这份功力,这份眼光,真正是惊人。 场中枪势滚滚,如狂风暴雨,一阵高过一阵,尽情地洒落。罗飞羽却稳如山岳,在狂风暴雨中,巍然不动,游刃有余。 罗士信的攻势连绵不绝,砰然一声大响之中,两道人影分开,罗士信退出十来步,稳住脚后跟,长吸一口气,道:“谢总管赐教!” 罗飞羽刚才最后一招,却恰好站在出手的位置上,枪尖点低,点头赞道:“罗家枪法二十一招,威猛钢铸,燕跃鹄踊,着实不凡!现在我来攻,你来守!” 话音未落,罗士信就满脸凝重,严阵以待。 罗飞羽摆了起手式,长枪倏然刺出。 “罗家枪法?!”沈落雁不由得惊呼一声。 旁观众人也都看出来了,罗飞羽这一招,的确就是罗士信家传的《罗家枪法》。只是话音未落,沈落雁等人就看出点不一样来。 虽然罗飞羽施展出来的,的确是罗家枪法,但是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不过枪法刚猛,气势雄浑,却是确凿无意,只是招式上,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随着罗飞羽的枪法展开,就越发看得明显。但是这的确就是罗家枪法,非常清楚明了。 所有人都看得心存疑惑,不知道罗飞羽这样,是什么用意。 但是,就在刚才那么翻阅一遍罗士信的《罗家枪法》,然后交手一遍,就能施展出一套看起来有些不大一样的罗家枪法,这个是什么情况! 场中枪势滚滚,如潮如涛。比之罗士信施展出来的罗家枪法,要更为圆润厚实些,抢招之间的转换,更为自然,毫无转折的斧凿痕迹。每一招,到下一招,行如流水,让人惊觉本来就该如此。 呯然大响,两道人影分开,罗士信退开来,提着长枪,看着罗飞羽,满脸震惊,一时顾不上说话。 罗飞羽收枪说道:“罗家枪法二十一招,你刚才看我施出的是几招?” 罗士信凝神片刻,答道:“总管施展出的是……九招!” “很好!”罗飞羽说道,“的确是九招,不过,却可以变化为九招二十七式,有增有减,但神韵不变。好,现在你再可以全力施展第二重枪法。” “是!”罗士信答应一声,提枪准备出手。 围观众人,都在凝神旁观,无人出声。 他们现在才明白过来,罗飞羽这是真的把罗士信的家传枪法给改了,而且改得更为凝练,却神韵不减。 现在他让罗士信再次出手,还是让罗士信全力以赴,全力施为,这足以说明,罗飞羽这是胸有成竹,笃定得很。 罗士信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缓缓提起长枪,一股沉凝的气势,油然而出。 这才是罗士信真正的实力。 493 举重若轻 枪招不再是刚烈威猛,而是圆润谦和,杀机内敛。一枪刺出,显得颇为平淡,但是内行一看,就不由得心中一震。 能把铁枪施展出这般举重若轻的境地,实属非凡。 “好!”罗飞羽点头叫好。 叫好的同时,他的长枪一摆,仍然是刚才施展出来的罗家枪法,只是枪法刚烈威猛,与罗士信的枪法,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次,他仍然采取守势。 从气势上,看起来要更为强盛些,但在围观众人眼中,这一次,在罗士信的攻势面前,罗飞羽的应对就没有刚才那么轻松自如。 以罗家枪法对罗家枪法,一个威猛刚烈,气势十足,一个谦和内敛,峥嵘不显,在场中杀得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围观众人都看得心驰神摇,心里激荡不已。沈落雁站在云玉真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两人,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 旁边的云玉真轻声笑道:“总管还真是乐在其中哩。” 沈落雁扭头好奇地问道:“在扬州时,总管都是如此吗?” 云玉真笑道:“当然!总管从不讳言,他这么说,于他的武学修为大有裨益,不过对我们这些部属来说,获益更大。总管叫这种为双赢,区别于赌桌上的你输我赢或我输你赢的零和游戏。” 沈落雁看了一眼不远处旁观观战的大将军李靖,还有一直统兵与李密大军对峙的秦叔宝和程咬金,问道:“秦将军和程将军,也得到总管的指点?” 云玉真顺着沈落雁的目光看过去,答道:“程将军的三板斧,可是得到总管的交口称赞,还专门为程将军的三板斧创立一门心法,助他更上一层楼。” 在沈落雁身旁,徐世绩扭头看了一眼,双眼中也是满满的跃跃欲试。 场中的交锋,越发激烈。两道人影,兔起鹄飞,不断变换方位,劲气交击,四处迸射,如利箭横飞,嗤嗤作响。 此时别说徐世绩,就是沈落雁,也是充满期待。 能够提升自身实力,无论是在血肉战场上,还是在武林争锋之中,都是实打实的好处。生死之间,也许实力差的就是那么一线,但是实力上的这一线差距,却是生与死之间的阴阳之别,是胜者对败者的全面压制。 没有人不会去在意! 沈落雁智计过人,甚得李密的信任,但其实她在一对峨眉刺上下的功夫,并不逊色于其他人,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她鲜有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也就稍少有亲自出手的机会。 就在沈落雁心中思量之时,场中的两人仍在激斗正酣,轰然一声爆响,两杆铁枪交击,两道人影倏然分开,各自站立。 罗士信身上汗湿重衣,额头上也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大口喘着粗气,显是拼尽全力。可是反观罗飞羽,却若无其事的一样,连呼吸都十分平静。 罗飞羽依旧枪尖点地,说道:“罗家枪法由外而内,由刚而柔,可谓是天生自战阵之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功法,与李大将军的血战十式有异曲同工之妙。第三重境界,当是刚柔并济,快慢由心。假以时日,罗将军当能练到这个境地。” 罗士信长叹一声道:“总管过奖了。家父尝言,自先祖创出家传枪法,除先祖外,尚无一人能练到刚柔并济快慢由心的境地。如若能有此成就,属下当能告祭先祖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是肯定的事。接下来,我会展示一下罗家枪法的威力,还有谁愿下场来一战?罗将军被击退后,你们就可以上场!” 话音刚落,在沈落雁和徐世绩等人还在面面相觑之时,大将军李靖,秦叔宝,还有程咬金,秦超文等人,直接提着随身带着的兵器,很有默契地在罗士信后面等着。 云玉真掩嘴轻笑道:“你们现在知道大将军他们为何会随身带着兵器吧!” “难道……就是为了下场一战?”沈落雁震惊万分。 “当然,”云玉真说道,“总管四处奔波,难得有时间与众将在一起,此次机会难得,他们肯定不会错过。” 罗士信也有些不解。 罗飞羽解释道:“我还是会使用罗家枪法,不过是第三重境界的枪法,你可以尝试接几招。” 此言一出,罗士信不由得大为震惊,围观众人,也不例外。但是云玉真等人,却一脸的平静,显得对此毫不意外。 罗飞羽也没有多加解释,而是铁枪一摆,一枪刺出。 他施展的仍旧是罗家枪法,抢招还是那个抢招,但是气势,却完全有别,一出手,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即使是罗士信,也震惊得无以复加,愣在那里。 恐怕他是从未想得到,自家祖传的枪法,竟然能以如此玄妙之势施展出来。他一直不知道,在家传罗家枪法功法上写着的“刚柔并济快慢由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看到罗飞羽一出手,他立刻就有了直观的感受。 原来是这个样子! 铁枪如同随意一枪刺来,十分平常,然而在罗士信看来,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却让他生出无处可以躲避的无力感,似乎不管他如何反应,这杆铁枪都会随着他的反应而变,快则快,慢则慢,退则进,进则杀。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的勇气,急运劲气,手中铁枪闪电般刺出,直面刺来的枪尖。 这一招不知如何应对,罗士信选择了以攻对攻。 砰! 铁枪枪尖循着一道玄妙的弧形,在空中转过一道弯似的,避过罗士信刺来的枪尖,然后倏然加速,点中罗士信的枪杆。 罗士信铁枪上,传来一股庞然大力,沛然不可抵挡,铁枪不由自主地往外一荡。他极力想要控制住铁枪,可是却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跟着铁枪往旁边跌去。 他完全是身不由己,收不住脚,直到跌出数步,这才勉力稳住身形,转过身,看着程咬金手提双斧,大喝一声,跳入场中。 494 轮流上 程咬金是一员猛将,罗士信是早就知道的的。但是他的三板斧,在罗士信面前,却难以讨得了好去。当年在大帅张须陀账下,罗士信就与秦叔宝、程咬金相识。 但是现在程咬金一出手,罗士信就看得出来,程咬金进境之大,远超他的预期。程咬金手里的一对板斧,挥舞起来,如同一对蝴蝶翩翩飞舞一般,大有举重若轻的轻盈感。 罗士信如此震惊,只是一瞬间,整个人的心神,还是立刻就放在罗飞羽施展出的枪法上。 这就是他家传枪法的最高境界,从先祖创立六十四手枪法以来,尚未有一个后人练成,可是现在,却在罗飞羽的手中施展出来。 这可比什么话语都更有说服力。 罗士信目不转睛,呆呆地看着场中,把罗飞羽的一举一动,尽数刻印在脑海之中。 围观者看得心驰神遥,云玉真赞道:“程将军的三板斧,越发精进了。他竟然这么快就能体会到总管所说的举重若轻。” “程将军投入总管麾下,时间并不长。”沈落雁蹙眉说道。 她对秦叔宝和程咬金的去向,还是了如指掌。当初她可是很花了一番工夫,想要把这两员猛将都收到李密的账下。 可惜事与愿违,造化弄人,现在她竟然与他们两个一样,投奔到罗飞羽的账下效力。 云玉真答道:“是的。当时总管问他时,程将军毫不讳言,说年幼时师父传他三板斧时,曾说他资质驽钝,如能穷尽一生,只练这三板斧,兴许能有所成。故而他遵师命,只练这三板斧,从不做他想。” 沈落雁深吸口气道:“总管对程将军的三板斧又是如何评价呢?” “总管对程将军大加赞赏,还说少即是多,化繁为简,他当年遇到的师傅肯定是个高人。” 沈落雁对此评价深以为然。 场中,程咬金的三板斧,气势沉凝,雄浑有力,如骤然之间就刮起惊涛飓浪,汹涌澎湃,涌了过去。 罗飞羽仍旧是罗家枪法,铁枪轻盈如无物,看起来就是轻飘飘地一枪接一枪刺出,但是每一枪,都时机恰到好处,点在程咬金的双斧承接转换处,让他的气势为之一滞,需要重新组织攻势,才能延续原本的那股气势。 如若让程咬金施展出完整的三板斧,这一层层叠加起来的气势,将会达到一个十分惊人的地步。 呯呯呯! 连续三声闷响,气劲迸射,铁枪连续三枪,先后刺中程咬金的三板斧,程咬金闷哼一声,终于攻势无以为继,身影一晃,蹬蹬蹬连连后退。 在他身侧,秦叔宝早就跃跃欲试,挥舞着一双铁锏,气势汹汹,抢入场中。 看他的这个架势,根本想不到他面对的,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而是他的仇敌一样。 罗飞羽且战且退,枪法精妙,陡然间,在秦叔宝的一双铁锏攻势一缓时,枪影陡然暴涨,攻势连连。秦叔宝竭尽全力,还是被杀得连连后退,连缓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大将军李靖没有等秦叔宝被一枪挑飞,而是抢先跳入场中,长刀一出,场中围观众人立时悚然动容。 只是一刀,竟然大有战场血战的惨烈气势。 云玉真赞道:“李大将军的血战十式,越发气势雄浑了!” 可是即使李靖刀势雄浑,秦叔宝还是在一双铁锏架住刺来的一枪后,看起来这一枪毫无神奇,他整个人却陡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着,落地后噔噔噔后退,全赖程咬金一把抱住他,才止住退势,没有跌入到后面的围观人群之中。 程咬金大笑说道:“老秦你是昨晚上逛窑子闪了腰么?还要我来帮你一把!” 秦叔宝反唇相讥:“哼!老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边厢里,徐世绩和沈落雁都是眉头微蹙,不解为何两人会在那里如此当众相互揭短。云玉真苦笑着摇头道:“怪不得两人被称之为粗鲁将军,唉,还真是本性难改。” 沈落雁扭头问道:“总管知道么?” 云玉真点点头道:“总管知晓,两人倒是坦诚得很,说什么天下未曾一统,总管大业未定,大丈夫当以总管大业为重,不愿家室拖累。” 沈落雁哑然失笑。 云玉真附和道:“总管当即哈哈大笑,一口说出两人的本意,只是不希望有人管束而已。” 徐世绩听得心中一动,颇有感慨。 当初在蒲山公李密麾下,众将虽然都得李密信任和器重,但是在李密面前,没有人敢如此说话。可是在这位年轻的总管面前,众将就是敬佩和敬重,却又轻松自在得很。 这还真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场中两人激烈搏杀,气劲如狂风,四处迸射,如狂风一般。 在罗飞羽的罗家枪法面前,李靖全力施展出血战十式,可谓是战力全开,全力以赴。 只是如此迅猛的攻势,丝毫没能撼动得了罗飞羽的枪势,比巨浪冲刷下的礁石还要稳固。 李靖在场中战斗的时间,比程咬金和秦叔宝两人都要长,只是他的攻势稍稍一缓,铁枪就立时如闻到腥味的鲨鱼,枪影陡然暴涨,如水银泻地一般,铺天盖地的,把李靖席卷进去。 呯呯几声闷响,一道人影自枪影中倒跌出来,旋即漫天的枪影倏然一收,罗飞羽杵枪而立,哈哈笑道:“大将军的血战十式,大有进境!气势沉凝雄浑,殊为不凡!” 李靖站稳脚跟,收刀拱手,恭敬说道:“属下李靖,多谢总管赐教!” 自罗飞羽在扬州起兵,李靖就一直坐镇江都,以至于在江湖上总是不乏各种流言,说罗飞羽军心不稳,李靖有异心。 可是罗飞羽却像是没听到这些流言似的,大半时间都是在外面东奔西走,少有坐镇江都的时候。 现在李靖应召而来,还是只带着一些亲卫,当众如此郑而重之地道谢,当然也是当众摆明心迹。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每次见面,大将军的血战十式都大有进境。今天就到此,罗将军的家传枪法,十分精妙,要练到这般刚柔并济、快慢由心的境地,内功心法需得做些改进。嗯,我现在为你打通几处穴窍,至于招式,精炼凝聚于九招二十七式,今后怎么改,你可以慢慢琢磨。” 495 集思广益 罗士信大喜过望,躬身行礼后,即在场中盘腿坐下,依罗飞羽之言,保持不运功的境地。罗飞羽双掌抵上他的后背,也没什么动作,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收回手掌,说道:“好了。” 不知情的人,还会在心里嘀咕怀疑一下,以为罗士信的欣喜,都是装出来的。但是罗士信却是实打实地知道,刚才这么半盏茶的工夫,对他来说,却无异于数年的苦功,且还不一定能领悟得出来。 一度中断的宴席重开,气氛就比刚开始时要热烈得多。 …… 次日一早,沈落雁和徐世绩联袂而来,在云玉真的陪同下,步入总管府。 偌大的厅堂,所有的桌椅都搬空,显得甚是空旷。居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木台,总管罗飞羽正站在那里,双手负后,俯瞰着木台。 两人来得甚早,其他人都还没到。 真 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不约而同在心里一震,想不到来得最早,竟然是总管罗飞羽。 两人见过罗飞羽,来到木台边,只是这么一看,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木台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是一幅與图。山川河流,城池村镇,大道小径,关口险隘,都标识得一目了然。 只是看到的第一眼,沈落雁和徐世绩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 打量半响之后,沈落雁深吸一口气,才回过神来,抬头说道:“总管这个與图……” “这是沙盘,”罗飞羽纠正道,“为了这幅沙盘,我可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花费大量时间,才终于有眼前这个成果。” 沙盘比起與图,清晰明了,更为直观。沈落雁仔细察看,心里就越发震惊。其他地方,她不是很清楚,但是瓦岗城和荥阳一带,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沙盘上显示出来的这一带地形地貌,竟然与她所知,没有太明显的出入。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震惊得很。 不过这幅沙盘并没有洛阳以西的区域,看样子,还没有完全完工,而是还有更多的拼块,尚未制作出来。 徐世绩更是看得目不转睛,从瓦岗城到荥阳,再看到洛阳,再从洛阳往上,过黄河,到河东,太原,再往东越过太行山,就是河北。 召集来的大将陆续进来,围在沙盘四周,小声低语。 时辰一到,云玉真点数了一遍,对罗飞羽说道:“禀总管,诸将已到齐。” 罗飞羽点点头,环顾一周,说道:“好!这次召集诸将来此,是要讨论接下来我军的主攻方向。不用说诸位也都知道,这几日讨论的事,均属机密,出了这道门,就不要再讨论。一旦泄露出去,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待众人安静下来,罗飞羽接着说道:“我军的主攻方向,诸位可以先花时间想一想,一刻钟之后,我们就开始讨论。” 众人也就各自看自己的,凝神沉思。 云玉真有沙漏计时,计时时间一到,她就提醒罗飞羽,时间已到。 罗飞羽问道:“哪位先来说一说?” 召集来的诸将,既有江都军的,也有沈落雁等人,她们还不熟悉罗飞羽的这种风格,也就先保持着沉默。 程咬金闷声闷气地说道:“总管,我来先说。”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好!程将军认为我军该主攻何处?” “这里!荥阳!”程咬金很肯定地说道。 “嗯,荥阳,这是一个方向。”罗飞羽说道,“还有其他的吗?” 众将都在苦思。过了片刻,徐世绩出声道:“秉总管,属下以为,主攻河北,更为重要。” 罗飞羽点点头道:“好,河北,这又是一个方向。还有吗?” “从襄阳攻洛阳,如此可一举鼎定中原!”秦超文出声道。 “这是第三个方向了。还有没有?” 连问几声,都没有人回答。罗飞羽总结道:“好,看来大家意见明确了,三个可选方向,荥阳,河北,从襄阳主攻洛阳。赞成不同方向的,就分别站到左、中、右三边,各自陈述理由,剖析利弊。” 如此新颖的方法,沈落雁等人都是大为惊奇。跟以前相比,这样的做法,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大胆发表自己的看法,而不用瞻前顾后,担心太多。 江都军众将倒是神色自若,各自分开,有支持攻荥阳的,有支持从襄阳攻洛阳的。有他们作为表率,其他人也就卸掉心理负担,各自站好。 支持攻打荥阳的人最多,其次是从襄阳攻洛阳。支持攻河北的,只有徐世绩,沈落雁,以及大将军李靖三人。 唯独魏征站在原地不动,没有站位。 众人都在看着他,罗飞羽问道:“玄成可是另有主意?” 魏征坦然答道:“军武之事,在下不懂,故而不敢妄言。” 罗飞羽笑道:“无妨,你就从你最为熟悉擅长的方面考虑,认为何种方略更为适合些,也就是了。” 魏征沉吟片刻,挪动脚步,站到支持攻打河北的三人行列。 “很好!”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下面就是各自陈述利弊的时候,不用管想法是否荒唐可笑,是否可行,大胆提出来,如此集思广益,方可算无遗策!” 众人心头一震。 集合众人之才智,反复争辩利弊,的确是算得上算无遗策。所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尤其是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就更是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满盘皆输,前功尽弃。 如今围绕着这么一幅沙盘,只是在纸面上谈兵,反复争辩,就能把各种可能的情形都考虑到。 以此做出的决策,的确比一个人独断乾坤,要可靠得多。 沈落雁心中波澜起伏,对罗飞羽的敬仰,也就陡然剧增。 怪不得江都军自江都起兵以来,一直稳步发展,未曾有过大的挫折。虽然给世人留下江都军未曾打过硬仗的印象,认为江都军也就不够如此。但是现在,沈落雁才算是打从心底里意识到,江都军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绝对不是侥幸,而是实打实的有着过硬的实力。 496 沙盘推演 争辩一开始,很快就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罗飞羽保持着旁观的姿态,不带有任何倾向,只是提醒时间,维持争辩持续,甚至在秦超文和程咬金争得面红脖子粗时,很好心地提醒他们两个:“两位将军可以到外面去干一架,消消火,再进来争辩。” 沈落雁等人何曾见到如此火爆的场景,心里不由得捏着一把汗。 可是不曾想,程咬金和秦超文竟然相互瞪了一眼,不约而同扭头就往外走。 沈落雁瞅瞅大将军李靖,见他脸色如常,没有出声缓和的迹象,在罗飞羽身边,云玉真则是笑吟吟的,一幅看戏的模样,她也就压住出声的冲动,保持沉默。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大家争了这么久,先出去看看两位将军打架。按规矩,两人不能用真刀实枪,只能用拳头,或者木制的兵器。至于伤势么,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我都能医治。” 这么一说,沈落雁提着的一颗心,也就完全放了下来。原来在江都军里,这样的事十分常见,只有她们这些人第一次见到,少见多怪而已。 总管府大厅外,就有宽敞的练武场。秦超文和程咬金来到练武场上,分两头站定,彼此瞪视着,然后同时呐喊一声,冲了上去。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拳脚齐飞,一点也不吝啬力气,真正是拳拳到肉,砰砰闷响。 他们是真的打,而不是做个样子。 中拳之后,痛呼做不得假,拳来脚往,喘着粗气更做不得假。 在众人围观下,两人很快就各有胜负,谁也制服不了谁,然后就不得不分开来,脸上带着鼻青脸肿,狠狠地彼此看了两眼,然后几乎是同时为对方的惨样而逗乐得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两人大笑着相拥,勾肩搭背,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程咬金一点也不忌讳这是什么地方,大嗓门毫不在意:“直娘贼,拳脚功夫不错!就是不知道喝酒怎么样!改天一定要去斗一场!” “斗就斗,难道我老秦还会怕了你不成!” 程咬金挤眉弄眼地说道:“老秦另有其人,你只能是老超了!” 沈落雁等人算是真正见识到江都军内的秘密,秦超文是来自于李子通一系,而程咬金和秦叔宝则是自隋军投靠,分属于不同的派系,可是现在,他们却能不打不相识,彼此融洽相处。 江都军内,收纳的势力相当纷杂,既有随着罗飞羽在江都起兵的部属,以大将军李靖等人为主,又有从李子通、杜伏威、沈法兴、江陵萧环等手下受降的部分,帮派更有竹花帮、巨鲲帮这样的嫡系,又有铁骑会、彭梁会和大江联等加盟。 更有宋家军这样超然于江都军之外的庞然大物。 如此繁杂的人员构成,换作一般人,光是为了平衡内部各派系利益,就会令人焦头乱额。 外界也一直在期盼着看江都军的笑话。 可是如今,沈落雁算是见识到江都军内的最大机密,明白到江都军其实就是个大熔炉,不管是什么势力,一旦加入进来,很快就会被融为一体。 所有的兵卒都会统一整编,接受新兵操练。不管是谁,麾下只能有一支一千人的军士,随着大将而调动,其他兵卒,都只能在出征时征调。 沈落雁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把这些零零碎碎观察到的东西整合在一起,拼凑出一张完整的拼图。越是窥见到全貌,她就越是对罗飞羽的手段感到敬佩,心里也就越是震惊。 这位年轻的总管,平时四处奔走,原来却是牢牢掌控着手下这支精军。 …… 争辩继续,从晨早到黄昏,再到深夜,第二天继续。 整整两天的争辩,直到所有的利弊,都反反复复被剖析过底朝天,才在三个方向中,最先排除掉从襄阳攻洛阳的打算。 第三天重新战队,重新争辩,就集中在荥阳和河北两个方向。支持攻打河北的人数,虽然在沈落雁等四人的基础上,增加了几个,但还是远远比不上支持攻打荥阳的人数。 第四天,站队调换,支持攻打荥阳的人,需要持支持攻打河北方向的观点,并为之争辩。 总管罗飞羽给出的理由,十分强大,就是要诸将能够换位思考,站到对立面,来反向考虑。 第五天,正反争辩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罗飞羽很满意地看着众人,说道:“现在要在两个方向中,排除掉其中一个,诸位独立做出判断。来,开始。” 云玉真亲自拿着两个铁盆,上面分别写着荥阳和河北,各人投出手里的短箭,得数最多的那个方向会被排除。 结果毫不出意外,被排除掉的是荥阳。 罗飞羽总结道:“方略已经确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行动方案,诸位可以先提出方案,然后再逐一剖析利弊,分红蓝方推演,再作定论。” 如此别出生面的战前准备,着实令沈落雁等人大开眼界。即使以沈落雁和徐世绩看来,这几天的争辩,也让他们感到个人的才智,在这么多人的集思广益之下,根本就没有可比的可能。 他们想到想不到的,大家都想到了。 次日一早,沈落雁还是与徐世绩最早来到总管府,只是迎候他们进来的,是云玉真的贴身婢女云芝。 偌大的厅堂里,云玉真亲自动手,正在沙盘边忙碌着,就连罗飞羽也没有闲着,把一杆杆小旗,插在沙盘上。 这些红色的小旗,就代表着江都军的兵力分布,有步卒,水军,骑兵,还有代表攻城和野战器械,以及代表辎重粮草的小旗,一目了然。 沈落雁和徐世绩只是扫了一眼,就心中再次巨震。 从插在瓦岗城的小旗数量上判断,他们很轻易就算出每一支小旗,代表多少兵力。以此推算,江都军的兵力之雄厚,比沈落雁掌握的情报,要足足高出一半! 而水师战船,数量就更是惊人,足可傲视群雄。 497 入川等人 罗飞羽直起身来,对着两人笑道:“这一次,我精心准备的精骑,就可以派得上大用场。窦建德建都称王,所倚仗的,也就是一支两万余人的精骑。” “总管的精骑,这是三万?”沈落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这是已经操练合格的精骑,还需要上战场磨砺一番才行。还有两万仍在操练之中,大战一起,也可以拉上去,以战当练。” 五万精骑! 沈落雁和徐世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合不拢嘴。 瓦岗军势力最为鼎盛之时,攻下兴洛仓,那时全部兵力加起来,也就不过数万人,能够上战场担当主力的,也就不到四万人。 李密和大龙头翟让闹崩之后,瓦岗军一分为二,实力大减。李密的蒲山公营,也就只有精兵两万,新兵两万而已。 光是这五万骑兵,就足够江都军傲视群雄。如若再过个几年,这批骑兵锤炼为精骑,再加上新操练的骑兵,完全足够扫平天下了。 可是这还没算上江都军的水军,以及步卒! 以如此雄厚兵力,却让天下豪雄以为江都军只是靠着岭南宋家的支持,才能在南方掀起波澜。 如今大战将起,江都军的雄厚实力,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战,势将震动整个天下。 …… 虽然积雪尚未融化,北风依旧强劲,但是春天的雷鸣,却已在遥远的天际,若隐若现。 瓦岗城大会诸将,足足持续了近十天,随后巨舶在某天晨早,缓缓驶离停泊数日的码头,继续往下。 罗飞羽站在船头,与驻守瓦岗城的沈落雁等人作别。 只是当天夜里,罗飞羽就悄然离船,戴上一张面具,化身为一个疤脸大汉,赶往洛阳。 他在洛阳与独孤凤会和,如同一对普普通通的江湖侠侣,从洛阳出发,到长安城而不入,准备穿越秦岭,进入川蜀。 从洛阳到关中,两人还担心被人识破身份,故而十分低调,闷头赶路。现在入了山,山道上少有行人,反而显得轻松许多。 两人走的是褒斜道,山路栈道狭窄,再加上天寒地冻,大雪封山,就更是难行。 不过这都难不倒罗飞羽和独孤凤。 这一日,两人已经走出褒斜道谷口,过了武休关驿站,再赶半天路,就刚好可到汉中歇下。 刚到武休关驿站,罗飞羽就眉头一蹙,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扭头看着独孤凤,见她也是眉头微蹙,点点头道:“看来有些不同寻常。” “是。”独孤凤答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罗飞羽呵呵一笑:“那是当然。” 淡淡的血腥味,就是从武休关驿站里传出来的。越是靠近,这股血腥味也就越是浓郁。 驿站里头,传来大笑声,有人说道:“又有人来了,真妹子,该你去看看了。” 罗飞羽和独孤凤对视一眼,虽然两人并未刻意展开功法,脚踏积雪的声音,却也甚是轻微,隔着这么远,驿站里头的人却能听得到,显是修为甚是不俗。 隔着甚远,驿站里响起银铃般的笑声,那个真妹子跺脚嗔道:“好你个老叹小弟,竟然毫不体恤我“媚娘子”金环真,反而差我出去干活,真是岂有此理。” “媚娘子”金环真?罗飞羽心里一动,想了起来,这个金环真可不就是邪帝向雨田的四大弟子之一么?那么驿站里头的那个老叹小弟,该当就是周老叹。 他回头看着独孤凤,微微摇头轻声道:“看来还是躲不过去。” 金环真咯咯娇笑着,从驿站里头出来,对着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说道:“哟,这大冷天的,两位从关中来,是想要躲过去什么哩。” 独孤凤还没认出此人来,不过已经至少罗飞羽认得,她也就不多说。 罗飞羽沉声问道:“我二人只是急着赶路,想要绕过驿站罢了。” “咦?你背的是绣春刀?”金环真目光落在罗飞羽背上,双眼一缩,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罗飞羽说道,“绣春刀已是江湖中人人手一把。” 金环真没有吭声,却扭头对着驿站里头喊道:“老叹小弟,快出来看看。这个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独孤凤面色如常,心里却是一紧,。 站在驿站前,挡住去路的金环真,一看就不是善茬。大冷天的,却穿着宫装彩服,容貌看起来也就是双十之间,但细看下来,却知道她已是岁月不饶人。眉梢眼角处,鱼尾纹如细密的裂纹,往鬓发延伸。 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看起来楚楚动人,玉脸却带着病态的白皙,如从冥府而来的美丽幽灵。 她即使就站在那里,看起来也似是没有什么恶意,但浑身上下,却显露出一股邪气来。 驿站里头,奔出一个老者来,身穿僧衲,相貌不敢恭维,一张阔脸如盆,两片厚唇凸出如鸟啄,下巴鼓勾,双眼如铜铃,似是燃着两团鬼火。 再加上身形矮胖,双手垂在腰际,粗壮如干枯的老树皮,没有丝毫的出世世外高人之像,却像是杀人如麻的魔王。 他盯着罗飞羽看了几眼,摇头道:“不像。” 金环真松了一口气,咯咯娇笑着说道:“那就好!这个女娃娃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让人生厌,老叹小弟,我想要她的这双眼睛,可如何是好?” 独孤凤面色转冷,就欲发作。她在遇到罗飞羽之前,本就是被誉为独孤阀内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杀伐决断,颇有男子风范。只是在罗飞羽面前,她才显出柔顺的女儿气质来。 罗飞羽扭头看着她,微笑着摇摇头,回过头去问道:“两位前辈在这里,原来是为了等人?” “是又如何?”周老叹很是面色不善地问道。 “没什么!”罗飞羽淡然答道,“既然你们是在等人,我二人是在赶路,咱们就河水不犯井水,各自就此别过为好。” “哼!如若老娘说不呢?”金环真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没有理她,问道:“两位前辈等的人,莫非是那位名震天下的总管?” 498 罗汉堂 听到罗飞羽如此问,金环真像是很新奇的感觉,看着罗飞羽。 “哼!是又如何?小娃娃口气倒是不小!要走就赶紧走,别耽误老子办正事。”周老叹很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转向金环真,脸上却换上一幅柔情蜜意的笑脸来,说道:“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不要节外生枝。走吧,新鲜鹿肉已经烤得正是火候,再耽搁下去,就没有那么水嫩了。” 金环真瞅瞅独孤凤,再扭头看看笑得如一朵花的周老叹,叹口气嗔道:“欸,你这个冤家,还真是让老娘不忍心拒绝哩。好罢,正事要紧,老娘倒是要看看,是你这个冤家烤的鹿肉水嫩,还是老娘更水嫩些。” 周老叹色令智昏一样,低声淫笑着说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真妹子更水嫩!” 两人当罗飞羽和独孤凤透明似的,在这里打情骂俏,走进驿站里头。 罗飞羽扭头看着独孤凤,无声地说道:“论水嫩,可是没人比得过你呀。” 独孤凤从唇语读出罗飞羽的意思,俏脸一红,伸手狠狠扭了罗飞羽的手臂一下,就势挽着他的手臂,踏雪往前走去。 走出够远,独孤凤才不解地问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罗飞羽知道独孤凤已经看出些端倪,知道他认识这两人,却没有直接发问,足可见独孤凤心思缜密细腻。 “这两人是邪帝向雨田的四大弟子之二,男的是周老叹,女的是金环真,都是名副其实的邪道之人。只是很奇怪,他们在这里要等的,明显就是我,他们是如何知道我要入川蜀的呢?” “两人一身邪气,看起来并不好惹。”独孤凤说道。 罗飞羽笑道:“两人的确不好惹。不过呢,她们两个可不是你的对手。” “哦?你很了解他们两个?” 罗飞羽摇头道:“我只是知道他们四个邪帝传人而已。老大倒行逆施尤鸟倦,上次在川蜀,跟天君席应和阴葵派边不负一起,想要布局杀我。后来尤鸟倦还独自追上我,在船上被我给杀了,沉尸大江。” 独孤凤噗嗤一声笑出声,说道:“原来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只是这一次,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要找你的麻烦?” “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罗飞羽耸耸肩说道。 “想要知道还不简单,直接回去制服两人,一问就知道了。” 罗飞羽答道:“这倒是个简单有效的法子,不过我们这个身份不能轻易泄露,还是算了,免得打草惊蛇。反正不管是什么人在背后操弄,很快就能弄清楚的。” “嗯,说得也是。”独孤凤附和道。 天色见黑时,两人就已入城,在汉中歇息两日,即再次启程,前往成都。 巴蜀保持着中立,三大势力维持着巴蜀的平静和秩序。即使独尊堡堡主解晖已经迫于天刀宋缺的压力,而退隐江湖,把独尊堡大权交给儿子解文龙,独尊堡仍旧是三大势力中执牛耳的存在。 余下的川帮和巴盟,则更是巴蜀本地势力,立足于巴蜀一地,丝毫没有介入天下大势的意思。 只是如今岭南宋家的大将宋法亮仍旧屯兵于泸川,并未因为解晖退隐而率军离开。 对此结果,巴蜀三大势力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毕竟但是岭南宋家如此做,还是因为独尊堡想要放弃中立,倾向于入主关中的李阀。 从汉中到巴蜀,两人沿途所见,都是一片宁静平和,不像中原其他的地方,战火纷飞,民众惶惶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携家带口,四处逃难。 成都更是繁盛如昔,城门大开,只有独尊堡的战士在门口把守,却不禁人进出,也不搜身查验身份。 两人顺利入城,寻个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罗飞羽要去的大石寺,在城外西郊,三十里外。 在城门未开时,两人就翻越城墙而出,趁着朦朦晨光,疾行三十余里,来到大石寺所在的山门。 大石寺沐浴在朝阳之中,肃穆宁静,宝相尊严。 暗红色院墙,依山而建,蜿蜒起伏。寺外古柏参天,寒天雪地,仍旧青翠葱茏。寺内佛塔凌空,殿堂巍峨起伏,飞檐巍然。 大石寺的规模,比起净念禅院来,竟然毫不逊色。 出奇的是,寺门大开,却又没有僧众守门。 罗飞羽也不客气,直接携独孤凤踏入寺内。 大石寺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山门一路往上,台阶干净整洁,就连积雪都清扫干净。 钟声响起,悠扬悦耳,在山野间回响。 天王殿,七佛殿,大雄宝殿,藏经楼,殿堂重重,造型优美,宏伟壮丽。 再上一段石阶,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竹林,大道尽头,竹林掩映之中,耸立一座石塔,气势沉凝。 在山门外看时,只能看到这座高耸的石塔,却见不到石塔前的这片竹林。 罗飞羽站在台阶上,看着竹林深处的石塔,沉默不语。 独孤凤问道:“怎么回事?莫非大石寺僧众已经知道我们要来?” 罗飞羽心中宁静平和,答道:“该当所言无差。我有个感觉,我要找的真言大师,就在前面等着我。” 独孤凤倒吸一口凉气,道:“莫非真言大师能未卜先知?” 罗飞羽哈哈低笑道:“能不能未卜先知,待会儿见面就知道了。” 竹林大道,更是静谧。高塔之后,是一座殿堂,殿门大开,门前大道左右两边石柱林立对称,殿堂檐上,写着“罗汉堂”三个字。 两人漫步入内。只是扫了一眼,罗飞羽就不由得呼吸顿止,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慑。 大殿塑像罗列如林,分为两组。 中央是数十尊佛和菩萨,以居于殿心的千手观音最为瞩目。 五百罗汉分列四周,朝向中间的塑像,形成纵横交错的巷道。 殿心的千手观音菩萨像宝相庄严,每只手的形状迥异,所持法器无有相同,令人油然而生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感觉。 罗飞羽和独孤凤漫步在塑像中,移步换景,仿若置身于有别于现实的神佛世界。朝阳透过殿门窗棂,更是为这些神态姿势各异的塑像镀上一层神秘的生机。 499 真言大师 每一尊罗汉像,造型细致精巧,姿态各异,无论立卧坐倚,均栩栩如生,疑幻似真。 即使独孤凤并没有见过净念禅院里的那些佛像,此刻也看得心驰神摇,震撼不已。 而罗飞羽更是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出来这里的塑像,与净念禅院里的铜佛像,源出一处。 站在千手观音座前,四周尽是重重列列的罗汉塑像,有若置身于菩萨说法的场景之中,这种感觉,实非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罗飞羽比之独孤凤,更能体会到这些塑像带来的震撼。他在净念禅院铜殿里,就从那过万尊铜佛像身上,领悟到佛家手印的功法。如今在这里,每一尊罗汉像,佛和菩萨的每个手印,每个姿态,都在眼中化作佛家手印功法的一部分,融汇到他的心中。 他完全沉浸其中,整个人浑浑霍霍的,完全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正在随手摆出佛像上的手印,比照着佛像的姿势。 吽! 一声佛号,把罗飞羽从沉浸中惊醒。 独孤凤盘腿坐在佛堂中,抬头看着罗飞羽。佛堂后,传来沙沙声,那是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 罗汉堂外,夕阳晚霞,映照得一片绚丽。 罗飞羽扭头看了独孤凤一眼,与她一起,信步来到佛堂后。 “阿弥陀佛!” 老僧身穿灰色僧袍,背脊佝偻,对着罗飞羽和独孤凤单掌合什。 罗飞羽躬身一揖,顺手摘下面具,说道“晚辈罗飞羽,拜见真言大师。” 真言大师淡淡一笑“总管真的来了。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故人之后,老僧在洛阳白马寺时,曾与尤施主见过几面,如今听闻尤施主旧疾尽去,又与了空禅主了结恩怨,老僧甚感喜乐。” 独孤凤也摘下面具,对着真言大师躬身道“晚辈独孤凤,拜见真言大师。祖母言及真言大师躬身甚是敬佩,一再嘱晚辈见到真言大师,务要致上她的问候。” “好!好!”真言大师点点头说道,“如今天色不早,总管勿怪老衲惊扰。” “大师言重了,是晚辈惊扰了大师才对。”罗飞羽答道,“大师刚才所施,莫非就是真言符咒?” 真言大师点点头道“了空禅主言及总管目睹佛像而悟出手印功法,如今总管在罗汉堂,见佛像而有所悟,看来的确与佛门有缘。” 罗飞羽答道“晚辈修的是道家功法,机缘巧合之下,见识到佛门功法的精妙。此次前来拜见大师,正是想要聆听大师真言。” 真言大师微微笑道“总管自大金刚轮印始,结于无畏印,对佛家手印捻熟于心。老衲有一事不明,总管所修,横跨佛道魔功法,如何能相安无事?”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晚辈所修道家功法,说实话,晚辈也不甚明了。但是这门功法,却与当今任何功法大为迥异,不分门属,任何功法,均能为之所用。” 真言大师如此人物,也闻言动容,自嘲一笑叹道“唉,老衲也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不知道何种功法,竟然能有如此神奇。天下功法,皆能为之所用,岂非是尽皆能融汇其中,不分佛道魔门之别?” 罗飞羽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真言大师叹道“怪不得。总管所说,乃道家功法,当今之世,除四大奇书之外,尚有什么功法能有如此奇效。” “就是四大奇书之一。”罗飞羽说道。 真言大师恍然大悟,合什说道“原来如此,总管所修,原来是《长生诀》!” 一旁的独孤凤,也是吃了一惊。 她知道罗飞羽修习的是道家功法,可是不知道究竟。她没有去问,罗飞羽也没有多说。当然如若她真的去问了,她也知道罗飞羽肯定会告知的。 原来是《长生诀》! 罗飞羽答道“大师明见,晚辈所修习的,正是《长生诀》。” “世人传闻,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修习的也是《长生诀》。” “是的,寇徐二人所修习的,也是《长生诀》,与我所修习的,源出一处,正是当年宇文化及在扬州杀“推山掌”石龙时,未能夺取的《长生诀》。” “嗯,此事老衲也有所耳闻。”真言大师点头说道。 罗飞羽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晚辈当年去扬州,想要拜入石龙的练武道场习武而不可得,身无分文,衣食无着,只得在一家店铺当伙计。” 他从那时讲起,如何凑巧送菜蔬到扬州大儒田文的府上,又是如何在田文的帮助下,为在城外的石龙送书画,自宇文化及手下逃得一命,为了告诉田文赶紧逃命,冒死返回城内,并在田文府上见到重伤的石龙,还蒙他托付,带着《长生诀》逃离扬州,随后又带着石龙的尸体,逃出城外,回到石龙隐居的山谷草庐,在机缘巧合之下,修成《长生诀》上的功法。 但是具体是如何练成的,他没有细说。 这一番讲述,听得独孤凤心里唏嘘不已。 真言大师长叹一声,说道“总管真乃天纵之才,更是种因得果,方有如今的成就。今日天色已晚,总管何不在鄙寺住上一宿,老衲也好与总管秉烛夜谈。” “好!恭敬不如从命!”罗飞羽答道。 罗飞羽和独孤凤在罗汉堂待了一天,没吃没喝。有僧人来带着两人,来到客舍,安排斋食。 夕阳夕照,晚霞漫天,整个寺院沐浴在五彩霞光之下,格外绚丽。 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罗飞羽和真言大师或者坐在禅堂,或在罗汉堂后的石林边走边谈,从长生诀,到真言大师游遍中外名刹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得,两人就像是老朋友似的,无所不谈。 每一次,独孤凤都是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至于传授佛家手印功法,反倒在其次。按真言大师所说,罗飞羽自行领悟的,已经足够了,他也只是再系统地一边展示,一边讲解。只是这么一遍,罗飞羽就融会贯通,把所掌握的万千手印,归纳到基本的九大手印之中。 不动金刚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一切佛家手印,都可从这九大基本手印变化而出。真言大师是在遍历中外名寺古刹五千六百五十二所,临摹数万佛像手印之后,最后把所有印结归纳于‘九字真言手印’之中。 站在山门,回首远望,只能看到高耸的高塔,见不到高塔下的竹林和石柱。 500 你来了 罗飞羽戴上面具,化身为疤脸大汉,怅然长叹一声,转头对着独孤凤说道“走吧,我们该走了。” 独孤凤脸上的面具遮掩住她的绝世容颜,却掩不住她的婀娜多姿,她掩嘴轻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祖母为何要我跟着来哩,原来是担心……” “担心我会在这里出家?”罗飞羽哈哈长笑,伸手搂住独孤凤的小蛮腰,摇着头道,“有你在,我如何会舍得出家呢。” 独孤凤娇羞无限,却喜滋滋地说道“虽然知道你心中挂念的佳人并不只是我一个,我还是很高兴哩。祖母还说了,就让我跟着你身边历练,不要担心洛阳的事。家里的事,她会处理好的。” 罗飞羽点点头道“这也是老谋深算,有你在我身边,只要一日我没有跟王世充刀戎相见,他就不会跟独孤家翻脸。” “是,祖母当初也是如此说。” 即便如此,独孤凤还是有些伤感,情绪低落。罗飞羽一路走,与她一路笑谈,才让她渐渐缓过来,言笑晏晏。 三十余里的山路,显得很是短暂,入城时,天色尚亮,城门人流如织,都是赶着进城的百姓商旅。 入城之后,两人登上酒楼,要了几样巴蜀当地的佳肴,还有两坛好酒,边吃边饮,悠然自得。 酒楼底下的大街,行人如织,巧的是都往城东的市集赶去。 罗飞羽召来小二,问起缘由,小二笑着解释道“客官可是刚到?这是川帮范帮主的爱女生日,范帮主联合巴盟和独尊堡为她举办盛大灯会庆生。” 这个排场,可是够大的了。罗飞羽不由得暗自咋舌。 独孤凤嫣然笑道“只是听闻过正月元宵会举办灯会,还是首次听闻为爱女庆生举办灯会的。范帮主此举,莫非是有什么考量?” 罗飞羽说道“看来多半是如此了。等会儿我们也去看看热闹,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城东的市集一带,张灯结彩,所有店铺大门大开,街上游人如织,十分盛大。 更有身穿绚丽民族服饰的各族青年男女聚成一堆一堆,载歌载舞,如同竞技一样,鼓乐喧天,很是热闹。 罗飞羽拉着独孤凤的柔夷小手,随着人群漫步,漫无目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整个市集上,人人兴高采烈,相比其他地方,巴蜀一地远离战火,十分平和。 突然间,独孤凤拉着罗飞羽的手一紧,罗飞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时一转身,把她遮挡在自己身侧。 恰在两人看过去时,不远处身穿白衣的多情公子侯希白扭头看过来,似是能感应到两人的目光。 只是罗飞羽只让他看到个侧影,隐没在人流之中。 “那是侯希白。”罗飞羽说道。 “是,他一看到我,即使戴着面具,他也能认得出来。”独孤凤说道。 罗飞羽瞥了那边一眼,呵呵笑道“他被那个背着腰鼓的美少女给缠住了。” 话音未落,罗飞羽就像是瞬间石化了一样,在人群中迈不动脚。独孤凤顺着他看去,正看到那个人看过来,肌肤微黑,要不是那个鼻子破坏了五官的协调,她还是个蛮不错的美女。 不对,她带着面具! 独孤凤心里涌上这个念头。 她在看着独孤凤时,双眼中蕴含着几分笑意,嘴唇翕动,似是在说腹语。 独孤凤看懂了,她是在说“你来啦!” 话音刚落,她就悠然转身,如一朵浪花,融入到人流之中。 “跟我来。”罗飞羽说道。 他拉着独孤凤的手,在人流中展开身法,如游鱼一般,总是能在密不透风的地方,找到缝隙,恰到好处地游了过去。 前头那个女子身穿杏黄色衣裙,在前头若隐若现,始终摆脱不了两人的追踪。 人流渐渐稀疏,罗飞羽两人跟着她转入一道小巷,左穿右转,她才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她淡笑着说道。 罗飞羽很好奇地问道“奇怪,石姑娘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独孤凤娇躯一震,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隐居川蜀的石青璇。 石青璇轻轻一笑,说道“鲁大师曾来信告诉我,他与你相谈甚欢,并说你杀了尤鸟倦,我在遇到麻烦时,可以找你出手。” 罗飞羽哑然失笑,伸手摘下面具,说道“原来如此。” 石青璇转向独孤凤,欣然道“这位想必就是独孤阀的掌上明珠独孤凤姑娘了。” 独孤凤学着罗飞羽摘下面具,礼道“石姑娘真是好眼光,独孤凤甚是敬佩。” 石青璇笑道“原来真的是凤姑娘,太好了,有凤姑娘在,今趟总管可就没有借口不帮手了。” 罗飞羽哑然失笑,问道“石姑娘所说的麻烦,是什么麻烦呢?” “随我来,我们换个地方在再细说吧。”石青璇卖了个关子,招呼两人跟上。 她带着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在城里穿行,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带着花园的独院宅邸,跃过院墙,进到里头。 “这里是我在城里落脚的地方。”石青璇解释道,亲自点亮油灯,招呼两人坐下,再奉上香茗,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一抹,立时就变了个模样。 罗飞羽看呆了似的,石青璇嫣然笑道“这也是鲁大师为我制作的面具,虽然精巧,但是戴着还是不自在。” 灯光下,石青璇露出本来的容颜,堪称绝世美容。 她的美,比之独孤凤,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式样。独孤凤身材娇小,凹凸有致,面容五官也跟身材绝配,十分精巧。而石青璇就如同深山中的一株幽兰,气质恬静,绝世而立。 石青璇对着罗飞羽笑道“总管可是怕了我么?”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首次见到石姑娘的真面容,感到震惊罢了。我在飞马牧场时,与鲁妙子老兄相谈甚欢,他竟然矢口不提石姑娘,却把我的情况全盘相告。下次见到他,我还得好好跟他理论理论。” &amp;lt;/br&amp;gt; &amp;lt;/br&amp;gt; 501 他没有告诉你 石青璇噗嗤一笑,就是独孤凤也是大觉莞尔。鲁妙子可是前辈高人,号称天下第一妙手,可在罗飞羽这里,却成了老兄。 他还真是敢说,竟然称呼鲁妙子为老兄。 罗飞羽问道“刚才石姑娘所说的麻烦,到底是什么麻烦?” 石青璇幽幽叹口气,说道“总管可知道邪帝舍利?” 罗飞羽答道“鲁妙子老兄告诉过我邪帝舍利的事,他没有告诉你么?” 石青璇再次一笑,“他当然与告诉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头哩。整件事跟邪帝舍利有关,也跟我娘交给我保管的一本典籍有关。” “典籍?武学典籍?”罗飞羽一下子来了精神。 石青璇点头道“是的,这本武学典籍,如果不是我娘一直叮嘱我,要妥善保管,我早就付之一炬了。” “为什么?” 石青璇脸上流露出悲伤来,长叹一声道“这本典籍,就是令得我娘郁郁而终的元凶。” 罗飞羽默然片刻,很认真地说道“这本典籍既然给石姑娘带来这么大的创伤,还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何不交给我?这样既不违背你娘亲的遗愿,又让你能远离这个麻烦。” “你不怕吗?”石青璇问道。 “怕什么?”罗飞羽反问道。 石青璇笑而不答,良久之后,才问道“总管可曾听说过邪王石之轩?” 罗飞羽点点头道“当然听说过。了空大师,佛门四宗四位宗主,都跟我提到过这位邪王石之轩。并嘱我一旦有邪王石之轩的下落,一定要告诉他们。” “为何?”石青璇好奇问道。 罗飞羽答道“四位宗主对邪王石之轩逃脱追捕,一直未能释怀,故而矢志要为天下除害。” 石青璇再次默然下来。 罗飞羽接着问道“石姑娘可知道邪王石之轩的下落?” 独孤凤扭头,不断给罗飞羽眼色,可罗飞羽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只是在看着石青璇,等着她的回答。 他当然知道石青璇与邪王石之轩之间的关系。只是他这么说,可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石青璇幽幽叹口气道“我娘要我妥善保管的典籍,就是邪王石之轩所著的《不死印卷》!而他还是我的生父。”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提高声音,说道,“别人可能会忌惮这个邪王石之轩,可我并不在意。《不死印卷》是吧,交给我就好了,我来参悟参悟,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 有罗飞羽这么说,石青璇终于如释重负一般,长叹一口气,答道“好!” 话音虽落,石青璇却没有什么动作。 就在这时,她俏丽的脸上神色一变,听到屋顶上传来的一点轻微的声响。 那是脚踏砖瓦,一掠而过,留下的一点点轻微响动。 独孤凤也有发现,秀眉微蹙。 罗飞羽叹口气道“看来这就是石姑娘所说的麻烦。可惜,他竟然能如此沉得住气,没有出手。” 石青璇微微蹙眉,立即明白过来,罗飞羽这是在就发现有人隐藏在外,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引那人出手。 可惜那人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退走,殊为可惜。 “这人断定我并没有随身带着典籍。”石青璇轻叹口气道。 罗飞羽答道“看来的确是如此。不过这人也有可能是去呼叫帮手去了。” 石青璇摇头道“《不死印卷》这种东西,我的确不会随身携带,如若损毁或者丢失了,我反倒会松一口气。总管既然答应了小女子的请求,就不能半途而废,好吗?三日后,请总管和凤姑娘到幽林小筑来,可好?” 罗飞羽扭头看了独孤凤一眼,点点头应道“好!” 石青璇欣然一笑,说道“总管果如真言大师所言,是侠义中人。正好我那里还有点故人遗物,到时一并交给总管就是。” 罗飞羽沉吟道“刀霸岳山留下的遗物?” “总管倒是坦诚得很,”石青璇嫣然笑道,“正是刀霸岳山前辈留下的遗物。欸,鲁大师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交给总管的面具,竟然令得江湖以为刀霸岳山重现江湖。岳山前辈如若地下有灵,当也是欣慰非常。” 辞别石青璇出来,罗飞羽和独孤凤戴上面具,趁着夜色,回到落脚的客栈。 独孤凤颇为不解,问起石青璇为何知道霸刀岳山就是罗飞羽本人。罗飞羽叹口气道“我也是没想到,鲁妙子老兄与石青璇之间,保持着书信联系,还把我的事全盘相告。岳山晚年在幽林小筑外结庐而居,他的死,只有石青璇最为清楚。而岳山重现江湖,也就只有鲁妙子老兄和石青璇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独孤凤恍然大悟。 这样也就意味着,除了石青璇和鲁妙子之外,其他任何人,包括慈航静斋,对岳山的出现和身份,其实都不是那么有把握。 罗飞羽眨眨眼睛,看着独孤凤,促狭地问道“你其实很想知道我为何会和石青璇认识,对吧。” 独孤凤莞尔一笑,来了个默认。 罗飞羽嘿嘿一笑,伸手拍拍自己的大腿,说道“来,坐这儿来,我来告诉你答案。” 独孤凤一下子满脸通红,轻轻抿着嘴,倏然伸手一掌,掌风扑灭油灯,这才在黑暗中款款而起,来到罗飞羽身前,任他搂着倩腰,缓缓坐下来,伏在他的怀中,悠悠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石姑娘的呢?” “这事说来话长了。”罗飞羽温软满怀,娓娓道来,“那还是在东郡,在大儒王通的寿辰宴上……” 也就是那一次,罗飞羽不但见到了石青璇,还首次见到跋锋寒,以及与跋锋寒结伴而行的傅君瑜。只是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自从洛阳和氏璧之事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听说过跋锋寒和寇仲、徐子陵两人的行踪,甚是奇怪。 罗飞羽温软满怀,低声娓娓道来,一双手可就没有那么老实,在独孤凤的娇羞的默许下,四处作怪。 他讲得很详细,也没有什么隐瞒,独孤凤噗嗤娇笑着说道“哦,原来这样的啊。” 这就是带着几分揶揄调笑了。 502 又遇故人 罗飞羽哈哈一笑,拦腰抱起独孤凤,在她耳边低语道:“还是别谈他人了,练功要紧。” 独孤凤大羞,伏在罗飞羽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她想起来祖母嘱她随着罗飞羽远赴巴蜀的事,坦率提及为何要她这么做,其中一点,就是要她与罗飞羽之间,增加彼此的心中份量。 …… 幽林小筑在城外百余里,不远处就是鹤鸣山,也就是天师张道陵修道之处。 而这座丈人山,就更是因其“五岳丈人”之名而著称,相传轩辕黄帝时有宁封子,在此修道,曾传授黄帝以龙跻之术,故黄帝筑坛拜其为“五岳丈人”。 幽林小筑就在这座绵延数百里的大山之中,十分隐秘。如果不是石青璇告诉详细的范围,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恐难以找到山谷入口。 山谷入口处,是一条小溪流,流水清澈,叮咚作响。现在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山谷处处都是干枯的草茎,甚是萧瑟。 一条似有若无的小径,蜿蜒如蛇路,往山谷里延伸。 罗飞羽和独孤凤找到入口时,远远就看到那里站着一人,一身白色劲装,披着白色袍服,在风中飘扬。 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他正站在那里,看着山谷里头,全神贯注,还没发现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 直到两人走近,他才惊醒了一样,猛然转身,全神戒备。 只是转瞬间,他就满脸愕然,十分震惊。 “咦?竟然在这里遇上侯兄,还真是令人意外至极!”罗飞羽愕然问道。 侯希白神色一愣,旋即笑道:“在这里遇上总管和凤姑娘,在下也是意外至极。” 罗飞羽瞅瞅山谷里头,说道:“侯兄也是应石姑娘之邀而来的?” 侯希白再次一愣,震惊问道:“总管和凤姑娘是应石姑娘之邀?” 独孤凤点点头,罗飞羽应道:“那是当然。这个地方,可真是难以找到。” 侯希白沉吟片刻,拱手问道:“在下斗胆问下,石姑娘邀总管和凤姑娘前来幽林小筑,所为何事?” 罗飞羽蹙眉问道:“侯兄能否先以诚相告,为何会在这里翘首以看,却又踌躇不前?” “这个……”侯希白沉吟道,犹豫不决的样子,“在下实有难以启齿之处。” “哦,那就是凑巧了,咱们就此别过。侯兄可需要带个话给石姑娘?”罗飞羽说道。 “这个……还是不要了。”侯希白支支吾吾地说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与独孤凤自侯希白身边走过,往山谷里漫步行去。 在他身后,侯希白显得很是难以决断的样子,直到罗飞羽两人走出十多步外,他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喊道:“总管,凤姑娘,请留步。” 罗飞羽和独孤凤转身,看着侯希白。 侯希白叹口气道:“石姑娘现在只怕情势危急,两位……到底是为何而来?” 罗飞羽拱手答道:“既然石姑娘情势危急,那我们就更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再会!” 话音未落,他就和独孤凤展开身法,顷刻之间,就转过山坳,消失不见。 侯希白愣愣地看了半响,还是一咬牙,身影一晃,跟了上去。 可是即使他全力展开身法,还是未能追上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不由得心中暗自称奇。 幽林小筑所在地方,距山谷入口还足足有十来里的路程。侯希白赶到时,正见到罗飞羽与独孤凤站在几间草庐前。 “怎么回事?”侯希白上前问道。 罗飞羽头也不回地答道:“没有看到任何人,没有痕迹,不知道石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侯希白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我是听闻有人要对石姑娘不利,这才赶过来示警,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是什么人要对石姑娘不利?”罗飞羽问道。 侯希白沉吟着,犹豫不决。 独孤凤有些不悦地说道:“希白与石姑娘颇有渊源,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纠结犹豫?” 侯希白长叹口气道:“实在是我有不能说的地方。来的是影子刺客,以及胖贾安隆,另外据说天君席应也有份参与。” “天君席应?”罗飞羽皱眉问道。 “是,”侯希白看着罗飞羽说道,“只是天君席应所图,与影子刺客和安隆有所不同。具体情形如何,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甚了了。” 不管侯希白是有所保留,还是果真如此,罗飞羽不清楚,这个时候也不好纠结,只能回头看着草庐,问道:“石姑娘不在幽林小筑,那么可能去了哪里?” 侯希白耸耸肩,无法回答。 如果石青璇没有回到幽林小筑,那就还在城内。但是她既然跟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约定在今天来到幽林小筑,那她该当已经回到这里才对。 既然侯希白也不知道这个答案,罗飞羽看着草庐后山,叹口气道:“如此说来,石姑娘只可能是在发现有人来袭后,从后山离开。” “后山有路?”侯希白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看起来像是有路,但是我也不太确定,只能这么一猜。” 话未说完,罗飞羽就往草庐后山走去。独孤凤紧跟着他,侯希白犹豫片刻,也还是跟了上去。 这里只是山谷的中段,并非山谷的尽头。只是草庐遮掩,看起来像是到此为止了一样。 小径若有似无,掩在荒草之中,曲折蜿蜒,在山谷中往前延伸。侯希白走在最后,突然出声道:“总管且慢,不若让在下走在前头。” “侯公子能辨迹追踪?”罗飞羽停下来问道。 这一路走来,这条小径上看不出来有人走过的痕迹。如若是大雪积压之时,那倒是一目了然。可惜这里积雪已经消融,不像秦岭栈道上,前段时间入川时,积雪仍厚。 侯希白自信地一笑答道:“在下能嗅出些蛛丝马迹来,尤其是女儿香,在下更是十分敏锐,一闻就知。” 罗飞羽好奇地看着侯希白,这个特长,还真是符合他这个多情公子的特质。 侯希白来到前头带路,走出没几步,他就很肯定地说道:“没错,这条路的确是有人走过,至少是两个女子,还有不止一个男子!” 罗飞羽说道:“那会是什么人在追着石姑娘?” 侯希白却没有回答。 503 幸会幸会 如此一路疾行,沿着蜿蜒小路,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一座石壁,流水从石壁上飞流而下,冲激在水潭中。 水潭有两个出口,其中水流成河,从另一头流淌而出,而顺着这个山谷,就是那条溪流。。 水声轰隆作响,四周杳无人烟,踪迹全无。 罗飞羽只是四周一扫,目光就锁定在流水旁边的山洞。 “怎么?难道石姑娘进了这个山洞?”侯希白问道。 “你有没有什么发现?”罗飞羽反问道。 侯希白摇摇头,“这里水汽升腾,什么气味儿都未能留下。” “也许这个山洞就是石姑娘的后手!”独孤凤突然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这倒是很有可能!走,我们进去看看。” 侯希白欣然道“还是在下走在前头。” 罗飞羽呵呵一笑道“侯兄不怕我在你背后出手?” 侯希白哈哈一笑道“总管可是要问鼎天下的豪雄,如何会做得出这般背后出手的事。更何况,有凤姑娘这个佳人在,总管就更是不可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了。” 罗飞羽说道“侯兄神秘得很,心思倒是光明磊落。走吧,如若我们猜得不错,进入山洞,可得小心谨慎些!” “好!”侯希白答应一声,往前走去,说道,“劳烦凤姑娘为在下掠阵。” 就凭这话,罗飞羽对侯希白的观感就甚佳。虽然他知道独孤凤武功可是相当强悍,但是这么说,等若是让独孤凤走在他的身后,而让罗飞羽在后压阵。 这是自然而然地就对独孤凤爱护有加。能在这个年代,对女人如此尊重爱护,怪不得侯希白到哪里,都能与贵妇美女相处融洽。 山洞里颇为阴暗潮湿,侯希白手中拿着钢骨折扇,走得很轻松自在的样子。罗飞羽走在最后,却能感觉到侯希白此时实则是全神戒备。 洞中水滴声不断,显得分外静人,突然,山洞深处有人在隐隐说道“青璇侄女,何必要在这里捉迷藏?!你只要把《不死印卷》交出来,我们难道还能对你不不利不成?即使我们有此心,石大哥也必不会放过我等啊。” “不好!这是安隆的声音!”侯希白悄声说道。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前方石壁如同碎裂一般,碎石激飞,却无声无息。一点寒芒在碎石之中,似有若无,朝侯希白刺来。 侯希白却不退反进。 在他身后,就是独孤凤。 而此时罗飞羽却没有看向前方,而是看向右侧的石笋,背上绣春刀划过一道刀光,劈砍过去。 石笋那里根本就藏不住人,也没有人。 罗飞羽罗飞羽却是一刀砍了过去。 与此同时,独孤凤不再是那个小鸟依人的柔顺美女,而是手握剑柄,整个人如同与剑融为一体,尚未出鞘,就已经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陡然间,石笋无声碎裂,同样的一点寒芒,混在激飞的碎石之中,闪电般刺了过来。 砰! 绣春刀先一步劈中那点寒芒。 劲气迸射,碎石被劲气一绞,立时化作齑粉,嗤嗤作响,如同一条条灰色雾气利箭,往四面八方激射。 一道人影往后腾飞,贴附在洞壁上,与阴影融为一体。 那边厢里,侯希白也与偷袭者交上手,砰的一声闷响,两道人影分开,侯希白“咦”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原来是你!” “这不是影子刺客么?!”罗飞羽补充一句,“还有慈航静斋的苏师妹!有意思!慈航静斋什么时候和影子刺客搅和到一起了。” “慈航静斋的苏师妹?”侯希白大为惊讶。 罗飞羽说道“师妃暄难道没有跟你提 起过她那个苏师妹?” “没有。”侯希白答道,“我跟她也只是泛泛之交罢了。”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在天津桥上时,你和师妃暄可不像是泛泛之交啊。这个影子刺客,又是什么人?” “哼!一个隐在阴暗角落里,不敢出来见人的家伙罢了!”侯希白冷冷说道。 在罗飞羽和侯希白一问一答时,隐在洞壁阴影中的影子刺客,和慈航静斋的苏梦雅,一声不吭,神秘莫测。 侯希白突然高声喊道“安胖子,你的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来打石姑娘的主意!你就不怕石师榨干你身上的肥油,拿来点灯?!” 罗飞羽大为讶异,与独孤凤对视一眼。侯希白一向温文尔雅,未语先笑,何曾说过这样的狠话来。至于他所说的石师,不用解释也都知道,正是石青璇的生父,邪王石之轩。 原来多情公子侯希白是邪王石之轩的弟子!怪不得他的师承来历如此神秘,江湖上没人能说得清楚。 洞穴深处,安隆的哈哈大笑声传来,轰轰轰隆隆的混响着。 大笑声中,却夹杂着扑闪着翅膀的声音。 还没等到安隆说话,罗飞羽就脸色一边,低喝一声“快走!” 独孤凤毫不犹豫,自罗飞羽身边一掠而过,侯希白也反应甚快,展开身法,跟在罗飞羽身后,往洞口掠去。 三人并未深入洞中,一发现不对劲,立刻就飞掠出洞。安隆在洞穴深处哈哈大笑,惊醒洞穴中栖息的蝙蝠,密密麻麻的振翅声,令人头皮发麻。 三人刚刚在洞外站定,黑压压一片蝙蝠就从洞口扑了出来,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从洞中探出身来。 两道人影挟裹在蝙蝠群中,冲了出来。 罗飞羽没有动,独孤凤也就没有动,侯希白瞅了两人一眼,也跟着没用动。 冲出来的两人,一男一女,都是黑色劲装,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金光闪闪的眼睛,带着满满的戒备,盯着罗飞羽。 罗飞羽淡淡一笑道“果真是影子刺客,还有慈航静斋的苏雅琴,都这个时候了,还蒙着面干啥,谁还不认识谁呢?” “哼!”影子刺客转向侯希白,冷冷说道,“勾结外人,抢夺师尊秘卷!你好大的胆子!” 侯希白这个时候反而豁出去了,手中折扇轻轻一敲自己的手掌,瞅瞅蒙面的苏雅琴,说道“这位是……慈航静斋的苏师妹,真是幸会!” 504 天魔策 影子刺客没有吭声,苏雅琴也没有吭声,连看侯希白一眼都没有,而是紧盯着罗飞羽,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安隆呢?还不出来么?”罗飞羽却看向山洞里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成群的蝙蝠仍在往山洞外飞来,无穷无尽似的,话音刚落,一道硕大的人影就冲了出来,体型虽然肥胖,却灵巧得如同一只大猫,手舞足蹈着,把落在身上的蝙蝠震得跌落在地,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左右大量一圈,落在侯希白身上,“咦”了一声,很惊奇地说道:“贤侄怎么放弃自由身,投奔他人了?” 侯希白不置可否,瞅着安隆说道:“安叔这是怎么啦?公开介入到石师的事中,还胁迫石姑娘,就不怕石师拆了你的这身老骨头?” 哈哈…… 安隆仰头哈哈大笑,脸上肥肉上下抖动着,转头看着影子刺客,说道:“贤侄怎么看?” 哼! 影子刺客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罗飞羽,却没有说话。 罗飞羽哈哈笑道:“杨兄还能怎么看?他跟我交手又不是一次了,又没有讨个好去,还能把我怎么样?倒是安隆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我拆了你的这身老骨头?” 安隆狠狠地瞪着罗飞羽,冷哼道:“小子你倒是不怕话大闪了舌头。” 罗飞羽耸耸肩说道:“我说要拆掉你的这身老骨头,你应该感到害怕才对。就凭你胁迫石姑娘这件事,还有你勾搭毒蛛朱媚,一再与我作对,我就不会放过你。” “哼!不要以为有天君席应为你暗中奔走,你就想把手伸进圣门里来,搅风搅雨!圣门不是你想伸手,就能呼风唤雨的地方!” 罗飞羽心里暗自一惊,就是侯希白,也都愕然转头,看着罗飞羽。 “怎么?天君席应找过你了?”罗飞羽不置可否,反问道。 安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很是不屑地说道:“就凭他!” 罗飞羽伸手,缓缓拔出背上的绣春刀,似有意,若无意,把安隆三人都给笼罩进去,淡然说道:“阴后当初问我,是否有意一统魔门。我当时就跟她说,我对一统魔门毫无兴趣,倒是对一统《天魔策》十卷很有兴趣。安隆你手中的是《天心莲环》。只是没想到,侯兄和杨兄也都是魔门中人,这就有意思了。” 侯希白叹口气道:“总管果真有心一统《天魔策》十卷?” 罗飞羽点点头,很肯定地答道:“当然。只不过我的法子,不是你们这些魔门弟子喜欢的杀人放火,而是交换。我现在已经翻看过《子午罡》、《紫气天罗》还有《天魔诀》,比你们任何一个魔门弟子都要更前进一步了!” 侯希白深吸一口气,叹道:“原来如此!” 罗飞羽再问道:“侯兄是魔门两派六道里的哪一门?嗯,我猜猜看,排除阴葵派,天莲宗,邪极道,真传道和灭情道,也就只剩下补天阁、魔相道和花间派,侯兄看来是花间派,而杨兄么,就是补天阁了!只是没看到,邪王石之轩竟然一人身兼花间派和补天阁两门!” 侯希白苦笑着,不置可否,但实际上就是等若是默认了。 “只是还有一门魔相道,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罗飞羽继续问道。 “那是因为魔相道传人少有在中原走动。”石青璇从山洞里款款走出来。 她没有戴着那个面具,肌肤白皙,从蝙蝠飞舞中走出来,却怡然无惧,蝙蝠只在她头顶盘旋飞过,却不敢靠近。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只是杨兄为何会勾结外人,来找石姑娘的麻烦?” “他们只是想杀我而已。”石青璇淡然说道。 罗飞羽都是大吃一惊,独孤凤和侯希白很是大为震惊。 “杀你?为什么?安隆和杨兄难道不怕邪王石之轩捏碎他们?”罗飞羽不解地问道。 石青璇却像是在说一件跟她毫不相干的事一样,淡淡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认为,我是邪王如今唯一的破绽。把我给杀了,邪王也就在无什么破绽,他也就能回归正道,统一魔门。” 罗飞羽恍然大悟一样,嘿嘿笑道:“邪王石之轩到底在哪里?了空大师和佛门四宗四位圣僧,一再叮嘱我,一旦知晓邪王石之轩的下落,务要知会他们。他们可是不准备放过邪王石之轩的哩。” 石青璇摇摇头,示意不知道。罗飞羽看向侯希白,侯希白也是摇摇头,说道:“自从出山以来,在下已有十来年没有见过石师了。石师有什么话,都是安叔传递。” “嗯,那就是安隆知道了。好!很好!”罗飞羽紧盯着安隆,连叫几个好字。 安隆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罗飞羽一眼,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却一阵阵发慌。 罗飞羽自不必说,如今已是一统南方的霸主,手下高手众多,而在他身后,如今还站着天刀宋缺这样的绝顶高手。 更何况要找邪王石之轩的,是了空大师和佛门四宗四位圣僧,这其中任何一个,地不是安隆能惹得起的。 只是就在这时,罗飞羽手中绣春刀不经意般一摆,遥遥指着安隆,淡然笑着说道:“怎么?安隆你是想要逃走么?我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罢。” “哼!小子你有何德何能,能左右我的行动。”安隆冷哼一声道。 罗飞羽说道:“我不能,但我手里的绣春刀能。既然你如此嘴硬,你何不试上一试?” 安隆当然没有试。他只是心里很是震惊,刚刚才有要转身就走的念头,还没有任何的动作,怎么罗飞羽就未卜先知似的,知道他要离开,抢先一步,以绣春刀遥遥锁定? 现在被罗飞羽如此一口咬破,他当然不好就此离开,而是心里暗自叫苦。 现在形势很是不利,对面的四个人,都不好惹。而己方这边,只有三个人,他们两个还是一伙儿的,关键时刻,肯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安隆心里紧张盘算着,寻找着出路。 505 天心莲环 罗飞羽绣春刀仍旧遥遥锁定安隆,像是在商量似的,说道:“安隆你想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你的《天心莲环》,交给我翻阅一遍,你就想走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我是不会管的。” “哼!小子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安隆愤愤说道。 罗飞羽摇着头说道:“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要价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 自始至终,影子刺客杨虚彦都是一声不吭,黑布蒙面,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到底如何。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却只是盯着罗飞羽,对安隆连看都不看一眼。 独孤凤只是不必说,侯希白也保持着沉默。至于石青璇,这是脸色平淡如常,仿佛众人说的,跟她无关。 安隆沉吟不语。 “安胖子还在犹豫什么呢?”山谷转角那边,有个声音飘了过来,如同多年的老朋友在劝安隆一样。 安隆脸色先是一喜,旋即一紧。 罗飞羽却是听得心里苦笑,那是天君席应。 山谷转角处,天君席应仍旧一席青衫,浆洗得微微发白,如同漫不经心一样,似缓实快,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这是罗飞羽和独孤凤在穿过栈道时,遇到的周老叹和金环真两人。 两人看到罗飞羽和独孤凤站在一块儿,虽然但是罗飞羽和独孤凤都戴着面具,但是这个身形姿态,两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站在天君席应身后,对视一眼,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奇。 安隆转向添加席应,冷哼道:“有传言说,你已经投入这小子门下,为他同一统魔门而四处奔走?” 席应淡然说道:“是又如何?“ “哼!身为圣门弟子,却背叛圣门!”安隆冷哼一声道。 席应微微一笑,道:“总管可算得上是我灭情道的传人!我这样做,并未背叛圣门!” “啊?!”罗飞羽抢先出声,“我这就算灭情道的传人啦?当初你把《紫气天罗》交给我的时候,我可是说我不是魔门弟子啊!” 侯希白有些愕然,看看罗飞羽,再看看天君席应,感觉两个人都不像是在说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天君席应看着罗飞羽说道:“我只是说总管算得上是我灭情道的传人,只是为了堵住安胖子的嘴罢了。《天心莲环》呢?又不是要你的这个宝贝,只是翻阅一遍而已,于你没有任何损失。” “如若我说不呢!”安隆冷笑着说道。 天君席应摇头道:“你死了,《天心莲环》也一样会从你身上搜出来。” “席应!你……”安隆怒极,伸手指着天君席应,说不出话来。 罗飞羽在那里说道:“我早就告诉你,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要价了。我可没多的时间来跟你废话,十息为限,自己选好了。” 安隆冷哼一声,转向站在天君席应身后的周老叹和金环真,说道:“你们怎么看?” 周老叹长叹一声,没有吭声,金环真咯咯娇笑着说道:“我要是你,我就接受这个要价,爽快点就是了。” “想不到堂堂的赤手教和媚惑宗,没能得到邪极宗的传承,竟然沦落到跟在灭情道屁股后面混饭吃的地步!”安隆嘿嘿笑着说道,“逆行派和霸王谷呢?” 周老叹叹道:“尤鸟倦不知去向,霸王谷已经除名了。” “什么?!丁九重死了?!”安隆大吃一惊,不可置信。 金环真伸手掩嘴,嗤嗤娇笑着说道:“十息还只剩下不到三息了。安胖子你是想继续听呢?还是先完成交易。” 安隆转头看着罗飞羽,罗飞羽冲着他摇晃着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尚未曲起。 “只是翻阅一遍?就在这里?”安隆问道。 罗飞羽缓缓曲起一根手指,点点头。 “哼!我就不信你能看得懂!给你!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否看得懂。”安隆嘴上强硬得很,手上却十分诚实,从怀中掏出一卷薄绢,抛了过去。 其他人都是很有耐心,仿若整个事无关紧要似的。罗飞羽伸手一抄,接过薄绢,展开来,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翻阅一遍,再扫一眼,即收起薄绢,抛还给安隆,说道:“很好,你可以离开了。” 安隆收起《天心莲环》,哈哈大笑,不屑地说道:“小子满口大话,我还以为你真看懂哩。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罗飞羽脸色如常,微微摇头叹息道:“安胖子你这是何苦来哉。我既然答应任你离开,你还非要逗留不去。怎么,你是想见识见识么?只是你现在除了身上这身肥肉,再也拿不出什么筹码来了。莫非你是想押上你的这条老命?“ 安隆冷笑连声,冷冷说道:“小子如若能施展出《天心莲环》,不说精通,只要像个样子,安某就承认你有一统魔门的本事,就算是为你奔走,也不是不可以!” 罗飞羽大为讶异,很是认真地看着安隆,说道:“安胖子你倒是耍的一手好手段,以退为进!” 话音未落,就连影子刺客杨虚彦和苏雅琴也都扭过头,很是疑惑地看着安隆。 安隆哈哈大笑,身上肥肉闪抖,说道:“小子不要推搪,更不要挑拔离间。圣门弟子矢志让圣门一统,却一直未能如愿。你一个外人,还妄想着一统圣门,真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罗飞羽看着安隆说道:“也好!既然你这么想见识一下,那我就勉为其难露两手。《天心莲环》,的确是别出蹊径,天本无心,莲亦无环,莲步配莲环,如此无中生有,的确是独出心裁。” 在罗飞羽说话时,他顺手收起绣春刀,双手十指灵动,摆出的姿势,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在空中摇曳摆动。 比起从九大基本真言手印中衍生变化出来的成千上万种手印,这种莲花状手印,对罗飞羽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随手一摆,就把安隆给惊呆在那里。 安隆在《天心莲环》上浸淫这么多年,自是一看便知。罗飞羽这不但是形似,而是甚得神韵。只是越是如此,安隆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翻阅一遍之际,就能掌握《天心莲环》的精髓? 506 一统魔门 可是眼前所见,彻底打碎安隆心中仅存的一丝骄傲。 嗤嗤声响,一朵朵莲劲在空中飞来。他看不到,但是却像是能“看到”那一朵朵在空中飞旋的莲花! 震惊之余,他本能地全身戒备,准备接战。 陡然间,影子刺客杨虚彦低喝一声:“走!”。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一晃,不退反进,挡在苏雅琴的侧面。 在杨虚彦一动之时,罗飞羽也动了起来,步法精妙玄奥,整个人似游鱼,又似是在莲花间穿梭,双手灵动,催出一朵朵莲劲,在空中嗤嗤作响,划过一道道玄妙的弧线,有前有后,往影子刺客杨虚彦和苏雅琴攻去。 甫一出手,罗飞羽的目标就不是安隆,而是影子刺客杨虚彦和苏雅琴。 他有必须杀了这两人的充足理由。但是安隆,一个活着的安隆,比一个死了的大胖子,要更为有价值一些。 紫气天罗,加上天心莲环,再加上佛家手印,在长生诀为核心的驱动下,完美融合在一起。罗飞羽催发出的朵朵莲劲,已经脱离《天心莲环》的范畴,更为强大。 苏雅琴与影子刺客杨虚彦配合无间,独孤凤和石青璇也跟着身形一动,至于安隆,着则在脚尖微微一动时,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天君席应。 他已经被天君席应的气势给锁定。 只要他一动,天君席应就会出手。然而实际上,安隆与天君席应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 可是这个关系不错,在这个时候,其实也就只是一层纸而已,一捅就破。 安隆只是看着天君席应,没有动。 砰砰连声,影子刺客杨虚彦手中的长剑在空中连点,刺破一朵朵莲劲,两人联手,冲向拦住去路的石青璇。 眼看着石青璇就要承受两人的联手一击,突然之间,噗噗几声响,杨虚彦闷哼一声,往前一个踉跄,后背上的黑衣碎裂,崩出几个破洞来。 石青璇往侧面一让,手中洞箫发出一声悦耳的箫音,点向迎面冲来的苏雅琴。 两人的目标是山洞,里面已经没有蝙蝠飞出。苏雅琴手腕一翻,从衣袖中抽出一柄狼牙刺,刺向点来的洞箫。 又是噗噗两声,影子刺客杨虚彦再次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但他不但没有踉跄跌倒,反而如同催动了某种秘法,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反手一剑,正刺中罗飞羽劈砍后背的绣春刀。 砰! 劲气交击,轰然作响。 影子刺客杨虚彦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石青璇脸色微变,飘身让开,没有真个儿与苏雅琴的狼牙刺硬拼一记。 苏雅琴与影子刺客杨虚彦肩并肩,抢进洞穴之中,失去踪影。 出奇的是,罗飞羽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收回绣春刀,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安隆。 安隆满脸震惊,心中苦涩,声音嘶哑,问道:“你……如何能施出《天心莲环》?” 影子刺客杨虚彦和苏雅琴逃走,安隆却在这里留了下来,不管是被迫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都很值得玩味。 罗飞羽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并不难。难道你以为,《天心莲环》比起《天魔功》和《散手九扑》更为精妙玄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是同属于《天魔策》十卷中的武学典籍,《天心莲环》不说跟《天魔功》和《道心种魔大法》这两门功法相提并论,就是跟灭情道天君席应的《紫气天罗》,都有些差距。 罗飞羽转头看向天君席应,说道:“其实安胖子的《天心莲环》,与《紫气天罗》倒是有些互补和可堪借鉴之处。” 天君席应眉头一蹙,不可置信一般看着罗飞羽,问道:“还有这样的事?” 罗飞羽从怀中掏出一卷薄绢,抛给天君席应,说道:“这个还是还给你吧。他们两个在入川的栈道所为,是你指使的?” 天君席应伸手接过《紫气天罗》典籍,看也不看,直接收在怀中,点点头道:“是。他们也愿意跟着我,为圣门一统出份力。” “可是我并没有统一魔门的兴趣。”罗飞羽摇头说道。 天君席应嘿嘿笑道:“总管有没有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圣门弟子都认为你有这个兴趣,所以对你是既恨且怕。待到总管一统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声令下,圣门谁人能挡?”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统一魔门,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天君席应胸有成竹答道:“总管应该这样问,如果总管不统一圣门,会有什么坏处。” “好吧,会有什么坏处?”罗飞羽问道。 “坏处很多,在下只捡重要的说。”天君席应说道,“总管想要整合《天魔策》十卷,就难上加难。圣门一直以来,都是隐在暗处,总管不统一圣门,一统天下之后,就得时刻担心圣门隐在总管的天下之中,侵蚀,乃至于颠覆总管的天下。” 罗飞羽皱着眉头,说道:“如此说来,我还不得不在统一天下的同时,顺手把魔门也给统一了?” “是的。”天君席应答道,“这样总管才知道圣门到底有多么深厚的底蕴,有多么悠久的传承,而无需担心隐在黑暗中磨刀霍霍的圣门中人。” “统一魔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罗飞羽说道。 天君席应淡然答道:“这样有何不可。” 在罗飞羽和天君席应对答时,安隆和周老叹、金环真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没有插嘴。至于多情公子侯希白,更是神色自若,仿若这些事跟他毫无关系。 他们心里的震惊,没有在神色上体现出来。但是他们却十分清楚,此刻罗飞羽的一念之差,就决定着众多圣门弟子的生死。 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站在这里的,也就是代代单传的灭情道,还有被邪帝向雨田放弃了的邪极道,即使加上天莲宗,在魔门两派六道中,也还是力量单薄,与阴后和邪王无法匹敌。” 507 大旗 天君席应冷笑道:“阴后和邪王毕竟只是两个人而已,更何况阴后与总管之间,早有默契。再加上真传道分支道祖真传左游仙,还有花间派,总管所能聚齐的圣门力量,实已足够震动整个圣门。” 罗飞羽看向多情公子侯希白,淡然笑道:“原来侯兄果真是出身魔门。只是你出现在幽林小筑,还对邪王石之轩留下的《不死印卷》志在必得,莫非侯兄与邪王石之轩颇有渊源?” 侯希白哈哈一笑,丝毫没有因为身份来历被揭穿而感到慌乱,而是对着独孤凤躬身恭敬地说道:“凤小姐请恕希白未能坦诚相告,实在是希白的师承来历,实难以公之于众。” 独孤凤只是冷哼一声,瞅着他说道:“怪不得我在见到侯兄时,就知道侯兄来历神秘,故而始终与侯兄保持着距离。只是真没想到,侯兄是魔门弟子。” 侯希白苦笑着,对罗飞羽说道:“石师乃在下的授业恩师,只是在下多年前就再未见过石师,亦不知道石师身在何处。”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邪王石之轩最为在意的,是邪帝舍利,故而邪帝舍利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安隆肥脸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吭声。 罗飞羽瞥了他一眼。 侯希白苦笑着说道:“圣帝舍利之事,在下还是听安叔提起过,才留心打探过。可惜所知有限,只知道圣帝向雨田以圣帝舍利为由头,把阴后和四名亲传弟子都给算计了进去。” 罗飞羽看着多情公子侯希白,笑而不答。 侯希白沉吟片刻,说道:“总管一统天下,亦或是一统圣门,在下都并无异议,反倒乐见其成。只是在下说追求的,是自由自在,便利天下,不参与江湖争斗。” “如此说来,希白是不反对了?”天君席应沉声问道。 侯希白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总管为人光明磊落,在下一直敬佩得很。再说了,总管能得到凤姑娘、宋家二小姐还有秀芳大家的青睐,在下只有敬佩万分的份,兴不起丝毫的反对之心。” “那就好!”天君席应沉声说道,转向安隆,问道,“安胖子,你意下如何?” 安隆长叹口气,不置可否,而是瞅向天君席应身后的周老叹和金环真,问道:“尤鸟儿和丁九重呢?怎么没来?” 金环真笑得花枝招展的,极具媚态,还抛了个媚眼给安隆,咯咯笑道:“倒行逆施尤鸟倦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影踪了哩,至于丁九重么,安大老板可是想要去找他聚聚?” 安隆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天君席应问道:“怎么回事?你杀了丁九重和尤鸟儿?” 天君席应摇头道:“丁九重死鸭子嘴硬,被我杀了。至于尤鸟儿,自从成都一别后,就再没他的音讯了。” 安隆脸色有些苦涩的模样。 罗飞羽问席应道:“丁九重身上,是否有一份残缺不全的道心种魔大法?” “是,”天君席应问道,“总管如何知道?” 罗飞羽摇着头答道:“因为我在尤鸟儿身上也找到了这么一份残缺不全的道心种魔大法,你们四位的这位邪帝师尊,看来对你们四个师兄弟实在是没信心啊。” 众人默然。 怪不得尤鸟倦一直没有音讯,原来是被这位年轻的总管给杀了。 天君席应沉吟道:“尤鸟儿是自成都追上总管的?” 罗飞羽点点头道:“他是想要拿到《紫气天罗》,结果却掉进大江里喂了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众人默然,天君席应长叹口气,说道:“尤鸟儿也算得是咎由自取了。安胖子,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意下如何?” 安隆苦笑着说道:“我还有另外的选择?” 天君席应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总管现在看一统圣门可还有何顾虑?” 罗飞羽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你打着我的旗号,到底是你想要一统魔门,还是你在为我统一魔门?” 天君席应脸不改色,似是早就知道罗飞羽有此一问,沉声说道:“年轻时,我曾意气风发,败于岳山之后,我残杀岳山全家,毫不心软。直至自从我的家人被岳山所杀,我还矢志要报此血海深仇。如若不是被宋缺追杀,远避西域,我也就不会错过与岳山之间的一战。在成都散花楼与总管一战,我察觉复仇无望,本以心灰意冷,可是总管的话,却令我如醍醐透顶,顿悟过来。” “然后呢。”罗飞羽问道。 天君席应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然后我痛感前非,实咎由自取。圣门弟子遭天下人唾弃,与我一样,实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天下人。我的家人已死多年,岳山也早就不在,我已经无法改变过去的事。但是我却可以为圣门的改变做些事,为圣门弟子做些事。” “所以你想一统魔门。”罗飞羽说道。 “是。”席应说道,“圣门一统,归于总管麾下,待总管一统天下,也就能慢慢让天下人接纳改过自新的圣门。” 安隆听得一脸的肥肉颤抖个不停,周老叹和金环真则是一脸的无奈,显然两人并不是打从心底里认可天君席应的信念,只是迫于天君席应的淫威,没得选择而已。 罗飞羽有些哭笑不得。 他哪能料得到,当初的几句话,竟然有让天君席应能有如此顿悟呢?不过他倒不觉得席应的这个转变太过突兀,而是认可席应这是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奋斗目标,所以才做出如此令魔门中人感觉匪夷所思的事来。 罗飞羽仰头看天,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你有如此宏愿,我自然不好浇你一盆冷水。也罢,反正我是要一统天下的,再加个一统魔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如此,我的规矩也就很简单,既然加入我的麾下,就不得再滥杀无辜!违反者,也就不要怪我下狠手。” 天君席应附和着点头,说道:“总管之令,我会要求所有人去遵守!不遵守之人,我会出手清除!” 508 幽林小筑 这期间会发生什么,罗飞羽心里清楚得很。天君席应也许会打着他的旗号,在魔门内搞起唯我独尊的那一套。不过罗飞羽不是在太在意。 席应年纪已经大了,虽然修炼《紫气天罗》有成,但是也很难达到阴后祝玉妍和邪王石之轩这样的地步。他距离成为绝顶高手,就差那么一步。也许他最终能够领悟,并跨过这道天堑,但是岁月不饶人,即使跨过了,也不能怎么样。 在罗飞羽面前,席应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躬身一礼后,席应带着周老叹和金环真转身往离去,安隆瞅瞅罗飞羽,终究还是有样学样,躬身一礼,尾随着席应三人而去。 洞口前,就只剩下罗飞羽四人。 多情公子侯希白看看石青璇,再看看罗飞羽,轻叹一声,说道:“石姑娘安然无恙,希白也就放心了。今日就此别过,异日希白再来找总管把酒言欢。” 罗飞羽点点头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侯希白哈哈一笑,转身飞掠而去,姿势潇洒得很。 直到看不到侯希白的身影,石青璇才长长地轻叹一口气,展颜笑道:“今日如不是总管和凤小姐施以援手,青璇只怕难以轻松脱身了。” “影子刺客杨虚彦怎么会和安隆联手来找石姑娘的麻烦?”罗飞羽问道。 石青璇笑道:“不若边走便说吧。” 她带着罗飞羽和独孤凤两人,往幽林小筑走去,边走边解释道:“还不是因为《不死印卷》!” “影子刺客杨虚彦也想要《不死印卷》?!”独孤凤很是吃了一惊。 “是的。”石青璇回头看了她一眼,很是无奈一样答道,“影子刺客杨虚彦,多情公子侯希白,都是邪王的弟子。只不过一个是花间派的传人,一个是补天阁的传人。” 独孤凤大为惊讶,“邪王石之轩竟然身兼花间派和补天阁两个魔门门派?!” 石青璇答道:“是。故而《不死印卷》,就成了侯希白和杨虚彦争夺的对象。至于安隆么,则是想要杀了我,好让邪王恢复正常。” “这是怎么说?”罗飞羽问道。 “安隆对邪王忠心耿耿,一以贯之,一心想要助邪王一统魔门。此次安隆虽然迫于形势,答应助总管一统魔门,其实却是靠不住的。”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魔门中人,估计就没几个靠得住的。其实能否一统魔门,我本就不关心,也不在意。既然天君席应想要去试一试,我也就乐见其成罢了。” “唉!原来总管也并不是真心的。”石青璇叹道,“也罢,魔门的事,我本就不愿多听,今日把《不死印卷》交给总管,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罗飞羽很直率地说道:“石姑娘这是把一个烫手山芋交给我啊。” 石青璇和独孤凤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样得了便宜还像是带着委屈的样子,才是罗飞羽的本性。 石青璇笑着回应道:“当然不能没有任何酬谢哩。我这里还要刀霸岳山前辈留下来的霸刀一把,《换日大法》一卷,以及岳山前辈的手札一卷。总管既然让刀霸岳山重出江湖,还闹得天下皆知,有了这个,就能更好地扮好刀霸岳山了。” 罗飞羽甚是欣喜,说道:“好!刀霸岳山这个身份,竟然跟李阀阀主李渊都颇有渊源,今后还能派得上大用场。只是刀霸岳山前辈已死的事,到底有哪些人确切知晓?” “总管尽管放心好了,知道刀霸岳山前辈死讯的人,本就不多。至于能确切知晓的,也就只有我和鲁妙子前辈两人。” “那就太好了!”罗飞羽心里一颗石头落地,“鲁妙子老兄肯定会为我保密的,此事还得请石姑娘保密才是。” “保密没有问题,只是这样一来,总管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哩。”石青璇轻笑着说道。 “欠的人情,石姑娘记着就是。”罗飞羽答道,“只是慈航静斋似也知晓岳山前辈的死讯,难道她们知道得并不确切?” 石青璇似是勾起不好的回忆,轻叹一声,说道:“慈航静斋亦是我敬而远之的地方,我也只是依母命,把这个消息传回慈航静斋而已,并未告知具体细节。总管当日说是为了闭死关,置之于死地而后谋生,才让娘亲放出消息,这的确符合岳山前辈的性子。” “好,那我就放心了。”罗飞羽答道。 他当时也是被尚秀芳给问住了,灵机一动,就想出这么个说法来,至于是否合理,哪里顾得上,只要当时能过得了关,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如今得石青璇这么一说,罗飞羽当然就放心了。 论这个世上,如今能够对刀霸岳山有所了解的,除了石青璇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三人漫步而行,罗飞羽接着问道:“岳山前辈当年知道东溟夫人单美仙是他的女儿吗?” 石青璇停步,转身看着罗飞羽,双眼中满是好奇,问道:“东溟夫人单美仙,是岳山前辈的女儿?” 罗飞羽甚是惊奇,问道:“怎么?这个事石姑娘竟然不知道?” 石青璇好奇地说道:“岳山前辈从来没有提起过,该当是不知。倒是他对阴后祝玉妍是爱恨交加,从不愿提起。” 就是独孤凤,也是好奇地看着罗飞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情况。 罗飞羽说道:“原来是这样。阴后祝玉妍为岳山前辈诞下一女,就是东溟夫人单美仙。只是此事阴后祝玉妍是瞒着岳山前辈的。唉,他们这老一辈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还真是令人猜不透。” 石青璇亦是长叹一声,没有搭话,而是转过身去,默默走路。 她当然是想起了母亲碧秀心和父亲石之轩,同样也符合罗飞羽这个话,恩怨纠葛,令人猜不透。 转过一道山湾,幽林小筑就在前方。 幽林小筑里,很是整洁,幽静,更是非常简朴,以至于颇有些简陋之嫌。 罗飞羽倒是并不在意,但是看在独孤凤这位独孤阀大小姐眼里,就等同于简陋得有些过分。 509 战神图录 两人在厅堂坐着,过不多时,石青璇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刀,两卷薄绢,一并交给罗飞羽,说道:“这就是《不死印卷》,还有岳山前辈的遗卷,和《换日大法》。我只是很奇怪,总管怎么可能仅仅翻阅一遍,就能施展出《天心莲环》?” 罗飞羽接过薄绢,答道:“任何功法,最为关键的,其实是心法。而我所修习的心法,只要知道功法,就能施展出来。” 石青璇震惊万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神妙的心法?” “石姑娘对四大奇书可有耳闻?”罗飞羽微微一笑,反问道。 石青璇蹙眉道:“《战神图录》,《长生诀》,《天魔策》,《慈航剑典》,这四大奇书,《战神图录》虚无缥缈,《长生诀》为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所得,修出一身不俗的武功来,《天魔策》四分五裂,到底如何神妙,无人知晓。只有《慈航剑典》仅存于世,可惜只有慈航静斋修天道的弟子,才能修炼。” “我修习的就是《长生诀》。”罗飞羽说道。 “不可能!”石青璇再次震惊万分,脱口而出。 罗飞羽答道:“石姑娘跟大石寺的真言大师也有渊源,我对他已和盘托出。如果石姑娘想听,我可以再讲一遍。” 石青璇说道:“当然想听,总管请讲。” 这些个经历,即使是简要讲述一遍,也颇费时间。罗飞羽在大石寺罗汉堂,跟真言大师讲过一次,那一次,独孤凤也在场。这一次,还是独孤凤在场。 石青璇只是感到震惊,却不是质疑。听完罗飞羽的讲述,她长叹一声,说道:“真是没想到。怪不得江湖上对总管的师承来历众说纷纭,原来是这样。总管以此为根基,的确是可以阅尽天下功法,而无需担心遭到反噬。” “天下功法典籍,最负盛名者,莫过于《慈航剑典》和《天魔策》。可惜慈航静斋梵清惠斋主对《慈航剑典》一直不肯轻易示人,《天魔策》中最为精华的篇章《道心种魔大法》不知下落。至于《战神图录》,我更是只闻其名,连丁点传言都未曾听到。”罗飞羽甚是惋惜的说道。 石青璇安慰道:“总管倒是无需担心,只要仍存于世,总管终究是可以得偿所愿的。关于《战神图录》,我小的时候,倒是听娘亲和岳山前辈提起过,至于真伪,就无从得知。” 罗飞羽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问道:“这还是我首次听到有关《战神图录》的传闻。” 石青璇微微一笑道:“岳山前辈说,《战神图录》并非武学典籍,而是一座宫殿,据说邪帝向雨田就曾见到过。” 嘶! 罗飞羽倒吸一口凉气。 《道心种魔大法》跟邪帝向雨田密切相关,邪帝舍利更不用说,杨公宝库跟他有关,现在竟然《战神图录》也跟他有关!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神秘,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感觉! 石青璇接着说道:“至于邪帝向雨田本人,就更是神秘莫测。鲁妙子大师与邪帝向雨田有过交往,但他所了解到的邪帝向雨田,跟岳山前辈见到过的邪帝向雨田,以及与尤鸟倦等四人见到过的邪帝向雨田,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人。” “也就是说他面对不同的人时,有着完全不同的身份?”浪费问道。 “身份都是一样,但是就像是同一个人。” 罗飞羽长出一口气,说道:“莫非这个邪帝向雨田,根本就没有死?而是仍在世?” “这个倒是没有任何传言,”石青璇答道,“江湖中人都公认,邪帝向雨田在修炼《道心种魔大法》时,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落。” “有谁亲眼见到过吗?”罗飞羽问道。 石青璇嫣然一笑,说道:“邪帝向雨田那四个不成器的弟子,就曾亲眼见到过。” 罗飞羽搞糊涂了。 既然周老叹和金环真这四人亲眼见到过,那邪帝向雨田修炼《道心种魔大法》,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该当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罗飞羽心里却隐隐觉得,邪帝向雨田这人,把鲁妙子、阴后祝玉妍等人都给算计进去,他的死,会不会也是一个算计? 即便只是了解到冰山的一角,罗飞羽还是深深地体会到,在邪帝向雨田这人身上,满满的都是神秘的迷雾。 “总管是不相信?”石青璇问道。 罗飞羽回过神来,摇头叹道:“我只是看不清邪帝向雨田身上的迷雾。如若岳山前辈所说是真的,邪帝向雨田都见到过《战神图录》,如何又会因为修炼《道心种魔大法》而烟消云散?嗯,我得去找周老叹和金环真问问当时的情形。” 石青璇不解地问道:“难道邪帝向雨田还能当着四人的面,假死不成?” “是不是假死,还不知道。”罗飞羽说道,“只是到了邪帝向雨田这样的境界,很多事情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这句话,石青璇有些不明就里,其实独孤凤也是如此,毕竟她们虽然武功很是不错,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中的靠前行列,但是境界比起罗飞羽所了解的,还是差了一些。 罗飞羽没法解释。 这个事情,就跟天刀宋缺跟他说的一样。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怎么说都不会明白。 对邪帝向雨田这人,罗飞羽现在是越发觉得,他的死,也许只是一个假象。 但是罗飞羽却没有一丁点的线索,只有这么一些多年前的传言,想要去一探究竟,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在幽林小筑,罗飞羽和独孤凤一直在陪着石青璇说话,了解岳山的情形,只是对邪王石之轩和慈航静斋这两个话题,石青璇就明显不愿多谈,罗飞羽也很知趣地不再提起。 直到夕阳余晖耀满整个天空,罗飞羽和独孤凤这才起身,辞别石青璇,准备离去。 石青璇送两人出来,突然问道:“听说秀芳大家离了洛阳去了江都?” 510 邪帝的坐化 罗飞羽一愣,点点头道:“是。这会儿该当已经到了江都。” “还是总管的面子大,”石青璇微笑着说道,“秀芳大家的心思,天下人人皆知,总管真是好福气呢。” 罗飞羽一下子就有些腼腆,支吾着应道:“这个……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秀芳大家的心思,犹如大海一般吧,我总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那总管的意思,就是其他的红颜知己,心思都是能琢磨得透了?”石青璇笑得很纯真,可是这个问题,就直抵罗飞羽的内心。 罗飞羽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石姑娘的箫艺天下无双,秀芳大家也一再说起过,要是能聆听石姑娘的箫声,死而无憾。我在川蜀的事已了,会赶回江都。石姑娘如若没有其他的要紧事,欢迎来江都,看看江都的盛世繁华之景。” 石青璇轻轻地惊呼一声,紧盯着罗飞羽,问道:“总管是为秀芳大家发出邀请,还是总管亲自邀请哩?” “当然是我邀请。”罗飞羽哈哈笑道,“我曾经问过秀芳大家,她为何不来川蜀与石姑娘见一见,她却笑而不答。我也不好多问,只能带着这个疑问和遗憾。如今有这个机会,如若错过,岂非是悔恨终生?!” 石青璇幽幽长叹一声,沉吟良久,这才抬头,看着罗飞羽的双眼,说道:“总管在成都,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三天,我再个总管一个答复,好吗?” 罗飞羽点点头,没有想那么多,说道:“好!我也正好要找席应和周老叹两人问些事情,也还要去拜见宋大小姐。如此就这么说定了,我和凤儿在成都等石姑娘的消息。” 石青璇点点头,没有多说,而是站在幽林小筑前,目送着罗飞羽和独孤凤离去,最终却轻轻一声幽叹,显得心事重重。 一出山谷谷口,独孤凤就扑哧直笑,罗飞羽问道:“咦,有什么开心的事这么好笑呢?” 独孤凤却摇着头,只是一个劲儿的笑,却不回答。 罗飞羽明白过来,叹口气道:“你是觉得,石姑娘是会接受我的邀请,去江都见见秀芳大家?” 独孤凤笑得双眼成了月牙儿,答道:“你不是说安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吗?对石姑娘也是如此啊。” 罗飞羽苦笑着摇摇头,似是有些苦恼一样,伸手挠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吧,唉,我是真的怕辜负了你,还有玉致她们几个的一片心意。” “怎么会!”独孤凤睁大眼睛说道,“都是我好,不该这么取笑哩。” 罗飞羽哈哈一笑,说道:“没有这么严重。走吧,赶紧回城,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独孤凤心领神会,一下子就满脸通红,身形展开,往前掠去。 回到城内,安歇下来。 第二天,罗飞羽找到天君席应,与他一席长谈,再次印证了他的心里所想。天君席应真的是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比起当日在成都时的心灰意冷,完全就像是两个人一样,十分不同。 在天君席应身上,罗飞羽看到宗教一般的狂热和执着。 这股信念,如今已经成为支撑着席应行事的最大支柱。 可惜的事,天君席应与邪帝向雨田之间,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传闻都没有。不过他对罗飞羽的要求,却是欣然接受。 他直接陪着罗飞羽,找到周老叹和金环真,这才离去。 再一次见到罗飞羽和独孤凤,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两人全然没有当初在栈道驿站时的自信,而是表现得十分温顺。 两人见识过天君席应的手段。桀骜不驯的丁九重,直接被天君席应活生生给磨死了,如同蜘蛛网上的飞虫,拼命想要挣脱,结果却越挣扎,就缠得越紧。 而现在,在罗飞羽面前,天君席应竟然毫不含糊地尊他为一统圣门的人选。 更为关键的是,四位师兄弟中功力最为深厚的老大倒行逆施尤鸟倦,就死在这位年轻的总管手中。 如此两重原因,当然令周老叹和金环真在面对罗飞羽时,心里有些犯怵。 罗飞羽倒是很淡然,从怀里掏出两卷薄绢,拿在手上,问道:“很奇怪,邪帝向雨田为何会把《道心种魔大法》分别传给你们四个弟子?并且还是残缺不全的。” 周老叹和金环真同时露出忿忿的表情,对视一眼,周老叹冷哼一声道:“他……根本没有把我们当做弟子。” “为何如此说?” 周老叹长叹一声道:“他传给我们的功法,都是残缺不全的,如若不是我等四人相互交换,压根就发现不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安好心,只是在算计我们四人罢了!”金环真忿忿地说道。 罗飞羽才不在乎这个,他只是对邪帝向雨田这个人感兴趣。 他看着周老叹和金环真,兴趣大增,说道:“哦,说来听听。” 罗飞羽手里拿着的,就是从尤鸟倦和丁九重手里拿到的《道心种魔大法》,当然也是残缺不全的,乃至于有很多错漏之处。但是周老叹和金环真并不知道。 罗飞羽这个时候拿出这两卷薄绢,当然就是在暗示两人,这两份残缺不全的《道心种魔大法》,是可以交给他们两个的。 有此激励,两人在面对罗飞羽的问题时,真个是知无不言,至于是否言无不尽,罗飞羽也就没法判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在邪帝向雨田门下学艺的事。说来也奇怪,四位师兄弟是在学艺好久之后,才知道彼此的存在。而在知道彼此存在的那一天,也就亲眼见到师尊邪帝向雨田灰飞烟灭。 自此之后,四人之间就展开连番明争暗斗,一直到四人都老了,还是没能争出个名堂出来。 罗飞羽心里暗自称奇。 从两人的描述看,邪帝向雨田的确不像是四人的师傅,更像是拿四人做实验一样。 511 等待 这番话,罗飞羽当然不会说出来,而是沉吟道:“邪帝向雨田还真是性情迥异于常人,他既然收你们四人为弟子,为何又对你们四人如此隐瞒?你们刚才说,四人碰面,是因为邪帝向雨田分别召你们前往,然后阴差阳错,才得以四人碰面,知道彼此的存在,还亲眼见到邪帝向雨田修炼《道心种魔大法》,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是!”周老叹答道,“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真妹,我就知道这一辈子,都要跟她在一起。” 罗飞羽哈哈一笑:“两位感情深厚,怪不得尤鸟倦和丁九重各种羡慕嫉妒恨!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环真看了周老叹一眼,周老叹叹道:“那一天,我们才知道是师兄弟。见面之后,尤鸟倦和丁九重彼此不服气,狠狠打了一架,还是尤鸟倦胜了半招,我和真妹也就顺水推舟,认他为大师兄。我们一起去见师尊,师尊很是惊讶,却不肯传我们《道心种魔大法》。我们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奈。当天夜里,我们四人不约而同摸到师尊修炼的地方,刚要动手,就见到师尊……” 周老叹脸上显露出惊恐的表情,似是回想起当日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感同身受。 罗飞羽耐心地等着,待他慢慢平缓下来,才描述其当日的情形。 “你是说,邪帝向雨田突然全身起火,他就这么坐化,尸骨无存?”罗飞羽皱眉问道。 周老叹频频点头,金环真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反复问了几句,两人所见,看了的确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偏差。罗飞羽问清楚地点,把手里的两卷薄绢交给周老叹和金环真,说道:“你们的那份呢?拿出来我看看。” 两人不敢不从,各自从怀中掏出一卷薄绢,交给罗飞羽。 罗飞羽当着两人的面,翻阅一遍,就还给两人。临走时,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四份《道心种魔大法》,还是残缺不全,你们要修炼的话,还是得慎重行事。” 至于两人能否听得进去,罗飞羽并不关心。 不过与两人这番深谈,罗飞羽还是大有收获。至少听到关于邪帝向雨田的第一手消息,还知道邪帝向雨田坐化之处。 巧合的是,这个地方就在川蜀沿江而下,前往江都的路上。 两人沿着大街,漫步而行。 在独尊堡、川帮和巴盟的联合治理下,成都避开战火,反而比以前更为兴盛繁华些。 大街小巷,人流如织,人人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神情。 独孤凤紧挨着罗飞羽,悄声问道:“那个邪帝庙所在的朱砂岩,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巴东,那里有座巫山,十二峰层峦叠嶂,云腾雨落,所以称为巫山云雨。大江自两岸夹峙间穿过,壮丽无比,只是行船至此,就是既险且惊了。这次顺水而下,沿途风景壮丽,可要好好饱览一番。”罗飞羽解释道。 独孤凤莞尔一笑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恨不得现在就启程哩。只是总管佳人有约,走不得哟。” 罗飞羽似笑非笑,转头看着独孤凤,不禁莞尔。 两人一边轻声说笑,一边漫步而行,十分惬意。 前方传来一阵鼓声,欢快,清脆,犹如充满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在那里随着鼓声翩翩起舞。 独孤凤拉着罗飞羽,快步过去。 一群彝族少女,个个穿着鲜艳的民族服饰,腰挎小蛮鼓,边敲,边舞。居中那个少女,格外艳丽,她就是这群少女的头儿,边舞边敲鼓,双眼却只盯着一袭白衣的多情公子侯希白,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欣喜和情意。 这一幕,太有喜感了。 罗飞羽和独孤凤隐在人群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的侯希白。 一群鲜艳的少女之中,一袭白衣的侯希白,犹如花丛中的蝴蝶,和着鼓声,翩翩飞舞。 一曲既罢,领头少女很是满意,双手叉着小蛮腰,盯着侯希白,娇喝一声:“你这人哩,最是可恨,要找你时,总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哼!今趟到了巴蜀,也不来看看我?!” 领头少女身形高挑,腿儿格外长,笑容甜美,似嗔还喜,一双大眼睛却带着幽怨的眼神,紧锁着侯希白不放。 侯希白对着她及一众少女一揖到地,潇洒悦目,更带着几分诙谐之意,说道:“鼓美人更艳,在下拜服!只是在下有要务在身,甫入巴蜀,尚未来得及去贵帮总坛拜见范大小姐,恕罪,恕罪!” 罗飞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是川帮帮主枪霸范振的大小姐,怪不得口气这么大。 川帮身为巴蜀三大势力之一,一言一行,在川蜀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他附嘴在独孤凤耳边低声说道:“原来是川帮帮主范振的大小姐。” 这个身份,在巴蜀一带,当然是十分了得。但是在独孤凤眼里,就算不得什么了。 故而她只是微微一笑,就看侯希白如何应对。 就下这时,罗飞羽轻轻一拉她的手,两人张开身法,如游鱼一般,在人群中换了个位置,恰好避开侯希白转头搜寻的锐利目光。 罗飞羽就像是能未卜先知,提前一步,让侯希白什么毒没有发现。 趁着这个机会,两人离了人群,悄然离去。回头看去时,侯希白还是被范大小姐给缠得无法脱身。 在成都等待的三天,罗飞羽和独孤凤深居简出,即使外出,也都是戴上面具。除了周老叹和金环真两人之外,其他人很难看穿两人的身份。 期间罗飞羽独自去到独尊堡,见过宋玉华和解文龙两人。如今的独尊堡,谨守着保持中立的承诺。罗飞羽的到来,也只是因着他与宋家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商谈什么大事。 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罗飞羽没有等到石青璇的消息。次日一早,两人就自码头上船,启程离开。 这段路,罗飞羽带着云玉真走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他们是急着赶路,这一次,就轻松得多。 512 邪帝庙 从成都到泸川,两人换乘大江联的客船,沿江顺流而下。 自从罗飞羽在夺得襄阳,收服大江联盟主郑淑明之后,大江联的船运生意,就延伸到泸川,不单是抢了乌江帮的客运生意,还承担着运输出川入川物资的生意。 乌江帮是依托着巴陵帮萧铣而生意兴隆的,随着巴陵帮在江都大军面前,不战而溃,乌江帮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基本上放弃了大江上的船运生意,变得惨淡起来。 罗飞羽和独孤凤没有表明身份,而是就像一对有钱的贵客,在顶层的客舱住下,行船时,既能欣赏两岸的美景,又不虞有人上来打搅。 船行平稳,即使是在水势险急的地方,船老大和船工也还是保持着行船的平稳,十分可靠。 过了巴东郡城,就是巫山,两岸峭壁耸立,水势喘急,行船迅如奔马,声如奔雷,其势甚急。 其他客人都呆在船舱里,不敢出来,只有罗飞羽和独孤凤站在顶层的小甲板上,丝毫不担心发生意外,欣赏着这样难得美景。 一阵疾奔之后,水势陡然间就平缓下来,两岸豁然开朗,景色为之一变。 “这就是巫峡?”独孤凤感慨着说道。 罗飞羽点点头,叹道:“却从巴峡穿巫峡,这就是巫峡了,十分壮丽,对吧。” 独孤凤点点头,无声附和。 “这一带的景色,与大江中下游的景色,完全不同。等到了江都一带,见面宽阔,有浩渺无边的感觉,又是另一番风景。” 独孤凤叹口气道:“我首次去江都时,无心欣赏风景,只是没想到,那次竟然与总管相识。唉,也真是世事难料哩,谁能想得到,那一次的江都之行,竟然会发生后面的这许多事情。” 罗飞羽伸手揽住她的倩腰,任她靠在自己身旁,说道:“世事就是如此神妙莫测。这一次回到江都,很快天下也就要大变了。” 独孤凤“嗯”了一声,靠在罗飞羽怀中,两边景色飞掠,她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江都。 …… 在巴东城离船,两人在客栈休整一夜,次日渡江往南。 这一带已经恢复平静,不再有战火肆虐,但是离开大江航道数十里,就进入山区,零星的村庄,也都早已经废弃,破败不堪。 两人深入到大山之中,就更是人迹罕至。 午后时分,两人攀上一座山峰,站在峰顶四处远眺,一下子就锁定南方不远处的那座奇特山峰。 一道暗红色的朱砂岩,如同天地之间的一道屏风,耸立在群山之中,十分醒目。 那座山峰并不如何高耸,但是十分奇特。整座山峰,如同被仙人一剑劈开,峭壁耸立,缺了这么半边。 两人精神大振,稍作歇息,吃点干粮,饮点清水,就看准这座朱砂岩,疾驰而去。 到得跟前,才能体会到绝壁千仞的壮丽。 朱砂岩直上直下,寸草不生,光滑得很。 在朱砂岩侧面,一道小河蜿蜒流过。河上一座石质拱桥,跨过小河,曲径通幽,顺着山势蜿蜒起伏,隐没在林木怪石之间。 罗飞羽盯着这座石桥,双眼微眯。独孤凤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个桥有什么奇特的吗?” “这座桥我总觉得很眼熟。”罗飞羽说道。 但是他不敢确信,无法肯定。他似是见过,但又没有印象。 着种感觉甚是玄妙。 独孤凤沉吟道:“也许是在哪里见到过式样相同的石桥?” 罗飞羽叹口气道:“也许是这样的。走吧,不管什么情况,先上去看看究竟。” 两人过桥,沿着小径,曲折往上。山路铺着石阶,少有人走,到处都是青苔,在残雪中若隐若现。 行到半山腰,山顶上传来箫音,悠扬婉转,如仙乐一般,自天际传来一般,十分悦耳。 罗飞羽和独孤凤不约而同止步,侧耳倾听。待得一曲既罢,两人才回过神来,犹自余音袅袅,令人沉醉。 “这是……石姑娘?”独孤凤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是的,也只有她,才能吹出如此仙乐般的箫音。她这么一提醒,我终于想起来了,山脚下的那座石桥,我的确是在飞马牧场后山见到过,是鲁妙子老兄的手笔。” “鲁妙子大师在飞马牧场?”独孤凤大吃一惊。 罗飞羽点点头道:“是的。很有意思的一个老家伙,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好!”独孤凤一口答应下来。 箫音未曾再次响起,两人展开身法,飞掠上山,沿着石板小道,从朱砂岩山峰山脊,来到朱砂岩顶。 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木掩映之中,一座六角形石亭,俏立在山凹之中,山路往下不远处,就是朱砂岩,如同鳌头,耸立在峭壁之上。 但是在朱砂岩底下,是看不到这座小小的六角形石亭的。 六角形石亭后,另有一条小道,通往山凹深处的一座庙。 石青璇俏立在六角形石亭里,看着上山来的罗飞羽和独孤凤,笑意盈盈。 “这就是邪帝庙。”罗飞羽说道。 “是的。”石青璇微笑道,“这就是邪帝庙,只是魔门弟子,称之为圣帝庙。” 罗飞羽看向那座石庙,在那里,他的确看出来鲁妙子的手笔。 他叹口气道:“原来这是鲁妙子老兄的手笔,怪不得我看起来如此眼熟。” “这是鲁妙子大师为邪帝向雨田设计的,是邪帝向雨田归隐之处。”石青璇说道。 罗飞羽回过头来,看着石青璇,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邪帝庙的所在。” 石青璇狡黠一笑道:“但是我不知道你会真的到邪帝庙这里来。毕竟邪帝向雨田坐化已有数十年,这里已找不到任何痕迹。”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只是石姑娘来到这里,就的确很出乎意料。” 石青璇说道:“这只是因为,幽林小筑已经不适合隐居,故而我多半时间,都是在邪帝庙不远处隐居的。那里原本也是一位前辈故人留下的故居,我借来一用而已。” “前辈故人?”罗飞羽问道。 石青璇幽叹一声,指向邪帝庙,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总管不抓紧时间去邪帝庙看看?” 513 机关 罗飞羽心里甚是好奇。 到底是哪位前辈故人,会隐居在这里,并且与邪帝向雨田和石青璇母女过往甚密? 不过石青璇不肯说,他也不好多问,只能一笑置之,转身往邪帝庙走去。 邪帝庙与其说是庙,其实不如说是一座石屋。外形看起来像是庙,却没有供奉任何神灵。 坐北朝南的格局,正好呼应整个朱砂岩的地势和朝向。拱形门进去,里面黑咕隆咚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 厅堂,左右厢房,都是空空如也,黑咕隆咚。 这个地方,早就不知道被各路人马搜寻个多少次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早就被搜刮一空,点滴不剩。 如今这里已经罕有人至,既然如此,这里面竟然连蛛网都没有,干净得有些不可思议。 罗飞羽在里面走了一圈,感受到的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即使是邪帝向雨田这样的超卓人物,也逃不过岁月流逝的摧残。只留下这么一座邪帝庙,知道的人,还知道这背后的存在,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庙宇,为何什么都没有留下。 从邪帝庙出来,罗飞羽绕着邪帝庙走了一圈,时不时停下来,在这里敲敲,那里摸摸。 石青璇和独孤凤站在六角形凉亭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注视着罗飞羽。 蓦然之间,罗飞羽身形纵起,上到邪帝庙顶上,似是在寻找什么。 石青璇眉头微蹙,暗自吃惊。 “这里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来去去,逐寸搜索,难道总管还能在这里找到什么不成?”石青璇很是好奇地问道。 独孤凤微笑着应道:“总管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再说他与鲁妙子大师相熟,也许是鲁妙子大师传了他什么探宝的秘法?” 石青璇叹口气道:“如果这里真的藏有什么东西,那也的确是只有鲁妙子大师才能知道的机关。只是邪帝向雨田已仙逝数十年,这里都被人掘地三尺,搜刮一空,却从来没有听说有谁得手。” 话音未落,只听得邪帝庙那里传来轻微的轰隆声,这个声音,的确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只是怎么可能! 石青璇愕然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 就是独孤凤,即使脸上带着微笑,心里面却也是震惊万分。 这里还果真是有机关。 并且还真的被罗飞羽给打开来! 罗飞羽在邪帝庙顶上,蹲下身,似乎是在查看什么。石青璇和独孤凤不约而同飞掠过去,正见到邪帝庙顶上露出一个凹槽,里面是一块石板,上面镌刻着一朵花。线条简单,却十分传神。 “这是什么?”石青璇讶然问道。 “机关开关。”罗飞羽答道,“鲁妙子老兄的连环机关,先得找到散布在不同地方的按钮,按特定顺序按下,才能打开这个机关开关。” “怎么打开?”石青璇再次问道。 罗飞羽抬起头,嘿嘿笑道:“这就是鲁妙子老兄留下来的难题。这种样子的机关,我还没见到过。” 石青璇看着罗飞羽,问道:“你确定这是鲁妙子大师的手笔?” “当然!在机关一途,只有鲁妙子老兄才会有这样乐此不彼的恶趣味,让人产生希望,然后又无情地把希望给碾碎。他就是喜欢看到别人这样恨得牙痒痒的样子。”罗飞羽毫不客气的说道。 石青璇和独孤凤不由自主地噗嗤笑出声来。 能这么说鲁妙子大师的,全天下还只有他这么一个人。 笑毕,石青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管,手指粗细,石蜡封死,也就一指长,递给罗飞羽,说道:“这是鲁妙子大师叮嘱我交给你的,还一再强调,千万别胡乱打开。莫非这个东西,也有什么机关不成?” 罗飞羽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的确是有机关。这个老家伙,手艺越发精湛了。闲得没事做,传个消息还费这么大劲。真是的!” 他一边埋怨,一边手指在小管上掠过,石蜡融化,顺着小管流淌而下,却没有滴落,而是在小管另一端凝结。 这个手法,看起来不难,实际上却极难。首先要真气灼热,融化石蜡,火候要把握得妙到巅毫,这样才能让石蜡融化,旋即又冷却凝结。 可是罗飞羽却是随手而为,信手拈来,一气呵成。 紧接着,罗飞羽捏住凝固的石蜡,缓缓推进,石蜡捅进竹管里,慢慢顶起一朵花苞一样的东西。 随着罗飞羽手指轻捻,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再左转右转各一圈,这朵花苞犹如活了一样,缓缓盛开。 如此神妙,看得石青璇和独孤凤两人目不转睛,目瞪口呆。 罗飞羽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捏住中间的那支花蕊,轻轻一扯,这才缓缓抽出底下的石蜡柱,拽出一束薄绢来。 这么神奇的操作,如此繁琐的传递消息方式,令人震惊之余,笑掉大牙。 石青璇和独孤凤都打从心底里认可,鲁妙子大师这真的是闲得慌,搞出这么繁杂的东西来。 可是罗飞羽又是如何看一眼,就知道怎么打开这个信筒呢? 罗飞羽打开薄绢,只是扫了一眼,蹙起眉头。 “上面是打开这个机关的法子?”石青璇忍不住问道,“只是鲁妙子大师怎么知道你会找得到这里的这个机关?” “他不知道。”罗飞羽说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邪帝庙,就是他设计的。” “不可能!”石青璇断然说道。 罗飞羽把薄绢递给石青璇,解释道:“鲁妙子老兄是被邪帝向雨田给忽悠了,为他设计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些机关用在哪些地方,邪帝向雨田是瞒着他的。比如这个邪帝庙,还有杨公宝库,以及邪帝舍利放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能肯定是他设计的机关。” 石青璇看着手里的薄绢,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带着些羞赧之色。 罗飞羽拿起那枚信筒,猛地朝着凹槽中石板上镌刻的花朵刺去。 514 隐居待客 嗤的一声轻响,信筒顶端的那朵金属花,刺进石板,如切入豆腐一样,毫无阻滞。 罗飞羽轻轻转动,脚底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 过了片刻,信筒上的那朵花刚好转了一圈,脚底下的震动也停了下来。 罗飞羽抬起头,说道:“走吧,机关已经打开了。” 他率先身形一跃,从邪帝庙顶上跃下。石青璇随手收起那片薄绢,与独孤凤一起,跟着跃下。 只是独孤凤心里就有些暗暗称奇。 打开的机关,就在邪帝庙的背后,而不是在邪帝庙里面。 这么多年来,邪帝庙里面,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每一寸地方,都被人给敲遍了。如果有隔空,这么一敲下来,声音就会有异常。 但是这个机关,却是在邪帝庙的背后。 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对人心人性的把握,极为惊人。 露出来的,是一个小石洞,黑乎乎的。罗飞羽伸手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布包。 油纸已经干脆,一碰即碎。 里面是一片玉板,镌刻着蝇头小字。只是这片玉板居中掰断,所有的内容,都只有残缺不全的一半。 绕是如此,题头上写着《道心种……》三个字。 石青璇从罗飞羽手中接过玉板,看了几眼,叹道:“原来《道心种魔大法》一直就藏在这里!这么多年来,竟然无人找得到。只是这只有一半,另一半呢?” 罗飞羽摇头道:“不知道。以邪帝向雨田之能,既然把邪帝舍利藏在杨公宝库里,那么另外一半玉板,当是藏在其他的地方,而不会跟邪帝舍利藏在一起。” 独孤凤看着手里的玉板,蹙眉问道:“这不会是邪帝向雨田的恶作剧吧?是真的《道心种魔大法》吗?” 罗飞羽点头道:“这是真的《道心种魔大法》,只是缺了另一半,还不完整。没关系,今天这个收获极大,幸亏鲁妙子老兄把他的机关学所得倾囊相授,不然我也找不到打不开这个机关。” 夕阳西沉,晚霞绚丽漫天,十分壮丽。 独孤凤把玉板交给罗飞羽,石青璇说道:“天色已不早,此地方圆百余里,荒无人烟,两位如不嫌弃,不妨在草舍暂住一宿,明日再启程。” 罗飞羽还没吭声,独孤凤就立即回道:“多谢石姑娘盛情相邀,如此就多多叨扰了。” “是!多谢石姑娘相邀。”罗飞羽附和道,“本来是邀石姑娘到江都,结果我们倒是先来叨扰石姑娘了。” 石青璇扑哧一笑,道:“就怕草舍寒酸,总管和凤姑娘住不惯哩。” 临走之前,罗飞羽在邪帝庙四周游走一圈,这里按按,那里摸摸,一阵轻微的震动,已经打开的机关,再次缓缓合拢。从外表看,严丝合缝,根本就看不出来丝毫的痕迹。 如此精密玄妙的机关,如不是亲眼所见,两人一定会不相信。 …… 从邪帝庙离开,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 石青璇隐居的草庐,隐在半山腰的山谷之中,十分隐秘,风景独好。站在草庐前,看着满天彩霞,浮躁的心境,也会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无比宁静。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罗飞羽感慨着,由衷称赞。 独孤凤就站在他的身边,也是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石青璇在旁边笑着解释道:“我也是喜此地的满天彩霞,这才把这里重新拾掇出来,作为隐居之处。只是这里荒郊野外的,居住不便,得委屈两位。” 罗飞羽摇头说道:“我本就不是富家公子出身,东奔西走时,在野外露宿是常有的事。你们两位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猎点野味来,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拿手手艺。” 不待两人出声,罗飞羽身形一晃,就飞掠而去。偏偏他的动作又清晰可见,在飞掠而去时,还没忘了朝两人挥手示意。 石青璇如同重新认识罗飞羽一样,很是奇怪地说道:“总管一向都是如此,毫无一方豪雄的架子吗?” 独孤凤笑答道:“至少我看到的,他就是这个样子,就连祖母虽则对他赞不绝口,却也一直颇有微词,说他没有威严架势,驾驭部属会不太容易。” “也是。他四处奔走,手下那些大将,却一个个谨守职责,无人能够去分化里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独孤凤摇着头说道:“我也甚是好奇。” 两人在这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做些准备。 过不多时,罗飞羽就回转来,手里拎着两只野兔,几只野鸡。 罗飞羽亲力亲为,在草庐前燃起一堆篝火,亲手准备调料,烧烤野兔和野鸡,油脂滴落,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动。 他用盘子切好,佐以烤好的菜蔬,分别递给石青璇和独孤凤两人,满怀期待地说道:“尝尝,是不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都是大家闺秀,即使只有三人在场,还是姿态优美。尝了一口,就不由得不约而同大赞。 罗飞羽就没有这么多讲究,直接抓着整只野兔,大口啃起来,同时为两人解释道:“我的这番手艺,还是从鲁妙子老兄那里学来的。他的确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调的人,样样精通,非常难得。” “鲁大师还教你这门手艺?”石青璇停下手,甚是好奇。 罗飞羽吃得满嘴是油,点点头答道:“他是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一股脑儿教给我。只是我虽然都跟着他学过,但最感兴趣的,还是他的机关学。当然也是因为杨公宝库的缘故。” “杨公宝库到底在哪里?”独孤凤问道,“李阀在关中长安大索,也一直未有进展。” 罗飞羽摇头道:“据我和鲁妙子老兄的弟子雷九指揣测,杨公宝库多半还是在长安。但是具体如何打开,恐怕就连鲁妙子老兄也说不清楚。” “鲁大师的弟子?”石青璇蹙眉问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鲁妙子老兄的弟子,当然他不知道,但这位雷九指却一直尊他为师。” 515 佳人再见 这一解释,石青璇和独孤凤就不由得哑然失笑。 大快朵颐,拾掇干净之后,篝火熊熊,三人围坐一处,听罗飞羽说着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笑,气氛十分欢快。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月光如水,笼罩大地,为四野镀上一层辉光。 箫声如凤鸣九天,缥缈,而又真切,在月光下流淌,篝火熊熊,偶尔噼啪一声响,却与箫声融合在一起,浑然一体。 东方既白,篝火未熄,人却已散。 罗飞羽和独孤凤在山脚下,回头看着半山腰,箫声隐隐约约,如天际传来的缥缈仙乐,为两人送行。 箫声余音缭绕,罗飞羽叹口气说道:“走吧。” 独孤凤跟上罗飞羽的步伐,问道:“石姑娘为什么不肯随我们去江都?” 罗飞羽摇着头道:“石姑娘该当是看破红尘,不愿沾染俗世的烦琐俗事吧。不过她并不是真的会就此隐居山野,终老于此,而是她没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意义罢了。” “就跟天君席应一样?”独孤凤问道。 “是的。跟席应一样。”罗飞羽解释道,“在成都散花楼一战后,席应心如死灰,所以才把《紫气天罗》交给我。不过他现在找到了目标,故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判若两人。” 独孤凤噗嗤轻笑,掩嘴说道:“不过石姑娘却没有一口回绝总管的话,下次总管有空暇,来这里看看他,石姑娘只怕会很是高兴。” 罗飞羽扭头看了独孤凤一眼,长叹一声,说道:“也许她只是不好一口回绝罢了。下次再来这里,也许已是人去楼空,谁知道呢。” 独孤凤沉默下来,没再多说。 此时在半山腰的草庐前,篝火仍在,石青璇幽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玉箫,呆呆地看着闪动的火焰,如同石化了一般。 良久之后,她从怀中掏出那方薄绢,缓缓展开来,看着上面的那行字,潸然泪下,轻声自言自语:“娘,你在天有灵,可否告诉璇儿,我该如何办呢?” 晨风轻拂,在山野间发出呜呜声,轻微不可闻。 在那方薄绢上,只有两句话,一看就知道是鲁妙子的手笔,铁画银钩,行云流水。 上面写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是鲁妙子写给罗飞羽的,并不是告诉他如何打开邪帝庙机关,鲁妙子再如何神机妙算,也万万算不到罗飞羽会在这个时候到邪帝庙还刚好在邪帝庙找到这个机关,上面带着那朵花。 这绝对只是个巧合。那么这句话,当然是说给罗飞羽听的,也是劝他。鲁妙子本可以直接跟罗飞羽联系,却偏偏要大费周折,通过石青璇来转达。 什么意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石青璇就这么呆呆地坐在篝火旁,朝阳升起,她都恍如未察。 良久之后,石青璇才像是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进到草庐里。 过不多时,她就带着一个小小的随身包裹,四处查看一番,即头也不回地下山而去。 …… 春风化冻,北方感受到的,却是春雷涌动,大战将起。 江都军一反常态,主动出击,在彭梁一带、瓦岗城大肆聚集大军,蓄势待发。 但是没有人知道江都军将攻何处。 不过这个架势,很显然就是要攻取荥阳,逼近洛阳。 牵一发而动全身。江都军摆出主动出击的架势,在关中,李阀也有了动作,同样是大军聚集,引而不发。 除了巴蜀保持着中立,尚有号称西秦霸王的薛举盘踞陇西,一直图谋关中之地。 瓦岗城里,总管府偌大的厅堂,只有罗飞羽一个人站在沙盘前,沉默不语。 其他所有人,都是忙得天昏地暗的,做着出兵前的各种准备。 突然之间,罗飞羽眉头一蹙,抬起头来。 箫声如从九天外流淌而来,穿堂过屋,瞬间就充斥着罗飞羽的整个心神,令他陶醉期间。 一曲既罢,余音缭绕。 罗飞羽叹口气道:“石姑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呢?” 石青璇一袭湖绿色衣裙,飘然而入,对着罗飞羽笑意盈盈,说道:“小女子拜见大总管。” 罗飞羽哑然笑道:“这是诸将劝我登位未果,非要给我安上的称号,嘿,大总管,还真是那么回事。“ 石青璇来到沙盘前,扫了一眼,就不由得惊讶万分,问道:“这是……什么?舆图么?” “这是沙盘!”罗飞羽答道,“比舆图更为详尽,更为直观。” “只是巴蜀在哪里呢?”石青璇问道,目光四处寻找,没有找到巴蜀的所在。 罗飞羽悚然一惊,紧盯着沙盘一侧本该是巴蜀所在的地方,看了片刻,猛然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到石青璇身前,不由分说,直接把她拥入怀中,在她惊愕、不解、本能抗拒时,在她额头上点一下,就把她放开,说道:“你可真是来得时候,一语惊醒梦中人!” 石青璇满脸通红,错愕万分,娇羞无限,不解地问道:“什么一语惊醒梦中人?!” 罗飞羽哈哈一笑,对着门外喊道:“来人!立即去请云帮主过来!” 门外有人大声答应,立即疾奔而去。 吩咐完这事,罗飞羽才转向石青璇,解释道:“巴蜀在这里,只是这个沙盘尚未最终完工,而我此次的行动,是这里,故而没有拼上。” “原来是这样。”石青璇松一口气的样子。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一直心里隐隐不安,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我此次聚集大军,是要攻略河北,准备周祥,在彭梁、襄阳一带屯驻大军,就是为了防备关中李阀和荥阳瓦岗军。可我算漏了一点。” “巴蜀?”石青璇冰雪聪慧,一点就透,蹙眉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正是巴蜀!我把巴蜀给算漏了。所以我才说,你来得正是时候,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是巴蜀保持着中立,一直不参与天下争霸,世人皆知,又如何会影响到洛阳以东的争夺?”石青璇不解地问道。 516 开战 厅堂外,传来衣袂飞掠声。石青璇转头看去,罗飞羽忙说道:“来的是云帮主,无妨的。” 石青璇犹豫一下,门口一暗,一道人影飘飞进来,显出身形。 云玉真首先就看到俏立在沙盘旁的石青璇,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这是石姑娘,”罗飞羽说道,“这位就是巨鲲帮云玉真帮主,也是我的得力助手。” 石青璇当然知道云玉真,只是云玉真一时有些疑惑,哪个石姑娘?旋即她恍然大悟,想起一个人来,当即笑吟吟地上前一礼,脆声说道:“原来是名闻天下的石姑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她甚是恭敬热情,石青璇悄然放下心来。 罗飞羽手指虚点,说道:“巴蜀,关中,可有什么动静?” 云玉真摇头道:“没有什么动静。关中李阀聚集大军,却没有任命统帅,引而不发。”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仍然在看着沙盘一侧不存在的巴蜀所在,说道:“派人去请二小姐、凤姑娘还有落雁军师和徐将军来。” 石青璇眉头紧蹙得越来越紧,在云玉真出去传令时,很是有些不安地问道:“大总管……这是要出兵巴蜀?” 罗飞羽摇头道:“我会恪守对巴蜀的承诺,但是我不得不做些必要的准备。” “关中李阀会出兵巴蜀?”石青璇大吃一惊。 罗飞羽苦笑道:“我希望不会这样。巴蜀保持中立,才得以远避战火,繁盛安宁。如若关中李阀趁此机会,出兵巴蜀,我也就不得不有所行动。” 石青璇倒吸一口凉气。 一旦两支大军进入,巴蜀的平静势必会被打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势在难免。 她本来只是现身见一见罗飞羽,可是此刻眼见着巴蜀有变,她心中不安,一时忘了回避。 过不多时,独孤凤,宋玉致,沈落雁,徐世绩四人,都赶了过来。 独孤凤和宋玉致倒是认得石青璇,上前见过,沈落雁和徐世绩就还很是疑惑,不知道罗飞羽身边怎么又多出这么一位绝世美女来。 罗飞羽为两人简单介绍,即切入正题,问道:“如若你是关中李阀的李世民,在长安聚集大军,是准备做什么?” 众人都有些意外。 沙盘上并没有巴蜀之地,也没有关中。但是在众人眼里,却是可以自行补上的。 徐世绩率先说道:“如若我是李世民,我的目标会是陇西。” “嗯,说下去。”罗飞羽鼓励道。 “是。陇西之地,高悬于关中之上。西秦霸王薛举,素有勇武之名,麾下西凉精骑,一旦关中兵力空虚,挥骑而下,关中势必震动。李阀想要东向,会猎洛阳,就得先平定陇西,解除后顾之忧。” 这番话,分析得十分在理。 独孤凤,宋玉致,还有云玉真和沈落雁,都是频频点头。沈落雁轻轻蹙眉问道:“大总管可是担心李阀会出兵巴蜀?” “你们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何?”罗飞羽反问道。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李阀出兵关中,这种想法,所有人都没有真个儿放在心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巴蜀一直保持中立,且是宣告天下的。 如若李阀这么做,岂非是向天下宣告,他们根本不在乎巴蜀保持中立的原则? 这样会让天下如何看待? 可是现在,罗飞羽提出这个问题,就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如果万一李阀这么做,江都军该当如何应对。 这都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还是徐世绩第一个抬头,一脸肃然,说道:“这种可能不管如何,属下以为,大总管都需得按可能发生来应对。” “你们的意见呢?”罗飞羽转向其他人。 沈落雁点头,云玉真和宋玉致、独孤凤也都附和。 罗飞羽长出口气道:“好!立即传令,大将军李靖立即秘密赶往泸川,调度兵力做好准备,总领巴蜀事宜。让鲁叔带宋家护卫,以私人身份前往独尊堡,探视大小姐为名。让智叔坐镇九江,一旦巴蜀有变,能立即调度大军和物资驰援。” 这个布置,可谓是层层递进,众人都是毫无异议。 只是大将军李靖本来是总领彭梁方面大军,此刻他被抽调到泸川,彭梁方面的大军,就得交给秦叔宝统率。 至于主攻河北的大军,则是原封不动,继续原定的策略。 …… 大战一触即发。 紧张的气氛,随着春风,四处飘散。 月夜,云朵飘飞,时不时挡住月牙儿,让整个大地为之一暗。 罗飞羽杵枪挺立在黄龙战舰船头,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河岸,心中一片平静。 黄龙战舰之后,是高大的五牙大舰,都在整装待发,沉默肃然。 罗飞羽亲率高手军团,先行出发。瓦岗城的河对岸,就是汲郡重镇卫县。这里是窦建德总控大河的重要枢纽,进可窥伺河洛,退可监控渡河攻击的各路人马,赢得反应时间。 除此之外,同时发动的,还有两路大军,一路由徐世绩统帅,自济北渡河,直取聊城,另外一路则由李子通所率,在从入海口逆流而上时,直接渡河,直取平原。 罗飞羽所率这路大军,才是绝对的主力。离窦建德所在的乐寿却最远。 月牙儿在云层中时隐时现,黄龙战舰如暗夜中精灵,朝对岸滑去。蓦然之间,罗飞羽立在船头,弯弓搭箭,嗖嗖两声尖啸,在静夜之中显得格外响亮。 河岸上,两声惨叫戛然而止。 一切就再次归于平静。 黄龙战舰上,其他人都是坐在那里,忍受着颠簸。独孤凤和宋玉致对望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月光朦胧,河对岸那边一片模糊,可是罗飞羽却毫不犹豫地弯弓搭箭,准确命中。 这就很是神奇了。 黄龙战舰无声滑行,罗飞羽几次弯弓放箭,每一次,都没有落空,河对岸那边,必定隐隐传来戛然而止的惨叫声。 这是日夜监控着大河河面的探子。 云玉真也在同一艘黄龙战舰上,眼前的情景,她很是眼熟。 517 夺城 当年罗飞羽刚刚夺得江都,她就带着巨鲲帮的高手,跟着独孤策,想要夺回江都,结果却是自投罗网。 然后她以及巨鲲帮的众人,就在罗飞羽的率领下,夜袭海陵。 同样的黄龙战舰,沿着运河无声滑行,岸上的暗哨,一一被罗飞羽射杀。 当日的情景,跟今日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今日,黄龙战舰之后,是黑压压的五牙大舰,整装待发。 云玉真回想着往事,心中感慨万千。 砰! 黄龙战舰轻轻一震,船头上站立的罗飞羽,已如一只大鸟,腾空而起,落往对岸。 云玉真回过神来,跟着站起身来。 黄龙战舰抵达大河对岸,战斗,就此拉开帷幕。 月光如水,一道道人影自黄龙战舰上跃起,落在河岸边。按照各自的分组,分不同方向,如水银泻地一般,四散开来。 大河上,黄龙战舰纷纷掉头返航。紧接着,就是五牙大舰黑压压扑来,带来足够席卷整个河北的大军。 罗飞羽带着众人,直扑汲郡卫县。黑黢黢的城墙,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从四周汇拢过来的人马,聚集在暗夜阴影中。 偷城的重任,就是罗飞羽打头。只有他才能有这个能耐,爬上高达二十余丈的城墙。 城墙上,有士卒来回巡视。只是他们看不到,城墙外,数道人影一闪而过,飞掠到城墙根下。 然后又是数道人影掠过来。 此时罗飞羽腰间缠着绳索,沿着城墙腾空而起。升势一竭,他就手一甩,飞天神遁射出,无声地抓进城墙,带着整个人再次往上升腾。 过不多时,地上的绳索就已经到头,停止不动。 云玉真伸手拽着绳索,拉了三下,即如一朵云彩升起。 按照什么顺序,都是早就商定好的。云玉真已经有此经验,轻车熟路,就在绳索的协助下,成功攀上城墙。 远处,巡逻的士卒提着灯笼,正在往这里走来。 时间紧迫,罗飞羽和云玉真挤在一块,迅速收起绳索,拉上三架绳梯,逐一固定好,再把绳索一头扔下去。 “什么人?”巡逻士卒走近,发现异状,大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 云玉真头也不回,在忙着拽起绳索,固定绳梯。 至于后背,就交由罗飞羽了。 首批三架绳梯不住晃动,有人爬了上来。第二批三架绳梯,又已经拉上城墙,云玉真不慌不忙,迅速一一固定在城墙垛口上。 脚步声纷至沓来,巡逻的士卒十多人,小跑着过来查看情况。 罗飞羽连绣春刀都没有拔,直到这队人来到跟前,铁枪才如毒蛇窜出,直取为首对正的咽喉。 在他铁枪面前,这些人都是一枪毙命,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独孤凤和宋玉致几乎同时落在城墙上,独孤凤在罗飞羽身边,只是独自一人,宋玉致身边,则跟着八名男女护卫,都是天刀宋缺亲自调教出来的年轻高手。 月光之下,罗飞羽回过头,低声说道:“快过来,把这些人搬到阴影中。再去抢门!” 他可不是只说不干,而是率先动手。众人一拥而上,片刻工夫,就把城墙收拾得干干净净。 如今情势大好,城墙上,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静悄悄的,只有一道道黑影爬上城墙,隐在城墙阴影中。 更多的绳梯架起,更多的黑影翻身上来。等到干掉三支巡逻士卒时,罗飞羽才站起身来,一挥手,说道:“留下一队人在此把守!其他人随我去抢城门!” 城外,黑黢黢的一片。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隐在黑暗中的江都军高手,就有数百人,正在通过绳梯源源不断爬上城墙。 而在河岸边,五牙大舰送来的大军,已经做好杀入城内的准备。 …… 一夜厮杀声不断,震天动地。城里城外,慌乱如风暴一般蔓延开来,令得民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天色渐明,城里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没有哭喊声,没有惨叫声,只有马蹄声来来去去,还有整齐的脚步声,在每个大街小巷响起。 胆大些的人,偷偷拉开一条门缝,打量着四周。 一夜之间,似乎外面就不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了。 没有看到什么异状,那些巡逻的士卒,目不斜视,根本就不管街道两边躲在门背后的这些民众。 看到这一幕的人,也都在心里直犯嘀咕。这些士卒的服饰,看不出来是哪路人马。不是瓦岗军,不是洛阳军,更不是夏军。 终于有人胆子大,悄悄地拉开门,闪身出来,贴着墙根站定,用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走过去的巡逻士卒。 毫发无损之后,在等到下一队士卒走过来时,这人壮着胆子,拱手问道:“诸位军爷,请问这是……” 领头的对正停了下来,身后几名士卒也跟着停了下来。 那人惊恐万分,双股颤栗着,就差转身就逃。 “我们是江都军!”队正很认真地说道,“大总管有严令,严禁大军扰民!” 说完这句话,队正转过身去,一声吆喝,就带着这队人,抬枪挺胸,继续往前巡逻。 那人一时没回过神来,直到这队士卒走远了,他才平静下来,惊恐尽去,反复琢磨着队正所说的话,猛然醒悟过来,不由得欣喜欲狂,气血上涌,纵声大喊一声:“江都军!这是江都军入城了!乡亲们,这是江都军入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都军入城的消息,在城内各处,如几乎同时泛起的涟漪,没过多久,就如汇聚成波浪,席卷全城。 躲在门背后的民众,纷纷走出家门,脸上带着欣喜,双眼带着新奇和紧张,看着一队队巡逻的士卒。 城中心,很快就有安民告示,还有快马四处张贴。 安民告示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偷盗抵罪! 这是江都军大总管的约法三章,简单明了,便于民众传诵。 城主府里,窦建德在此设立的一应官员,都没能来得及逃走,直接在睡梦中成了阶下囚。守军三万,都没来得及反应,成建制地投降,只有领军大将王伏宝率手下亲卫仓惶而逃。 罗飞羽不在城里。 518 大势突变 江都军精骑四出,追杀仓惶逃走的夏兵。而罗飞羽的目标,就是窦建德手下的这位大将王伏宝。 在窦建德麾下,有两员大将,堪称其左臂右膀。一个是刘黑闼,另外一个就是王伏宝。 刘黑闼一直跟在窦建德身边,出谋划策,任劳任怨。这位王伏宝,就为窦建德镇守汲郡,进则窥伺河洛,退则是把守进入河北的咽喉之地。 罗飞羽倒没有奢望能收付这位智勇双全的大将。窦建德其人,还是很有手腕,手下诸将,对他都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跟在王伏宝身边的兵卒,在持续不断的追杀下,越来越少。整整一天,罗飞羽就这样不紧不慢,追在他的身后,不断绞杀。 太阳西沉,王伏宝一行只剩下数人,饥渴难耐,战马疲惫不堪。有人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发现追在身后的,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骑。 那人发声喊,众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追上来的,就是罗飞羽。手持铁枪,马鞍上挂着硬弓,只是箭壶已空。 众人拔刀在手,摆出死命一搏的架势。 罗飞羽勒马停下,看起来气定神闲的样子,战马也精神饱满得很,一点也不像长途奔袭整整一天的样子。 “哈哈……”罗飞羽哈哈大笑,说道,“王将军,久违了,这些都是你身边忠心耿耿的随从?” “那是当然!”王伏宝冷哼一声道。 “好!那就好!”罗飞羽说道,“此去就是黎阳,城坚墙高,有劳将军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王伏宝没有多想,冷哼着回敬道:“总管犯我大夏,到底是何道理。” 罗飞羽打了哈哈道:“好,好多话没法细说。时候不早,将军早点去黎阳,早做准备。这几日,我就会来取黎阳。” 扬州总管罗飞羽的威名,江湖上可是早有盛传。此刻众人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自然是因为此时已是无力再逃。 现在罗飞羽这么说,竟然是准备放众人离开? 不待王伏宝回应,罗飞羽就翻身上马,对着他拱手一笑,拨转马头,往来路不慌不忙地慢驰而去。 天色渐暗,距离黎阳不足三十里之处,罗飞羽回到临时扎下的大营。大军正在此处歇息,大帐里,众人正在沙盘前商议,见到罗飞羽进来,就都停了下来。 “窦建德的那些人都放回去了?”罗飞羽问道。 云玉真答道:“按原定计划,都放走了。也在不经意间,让他们知道了些不该他们知道的消息。” “好!”罗飞羽满意的点点头,“王伏宝已逃进黎阳,这里有黎阳仓,也是大夏极为重要的物资重镇,今晚我们即可去取了来。” “兵贵神速!王伏宝不知道怎么丢的汲郡,万万想不到我军会连夜去夺黎阳。黎阳的守卫,即使会加强,也必定不会那么森严。”沈落雁赞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一场闪电战。等窦建德反应过来,他就有望跟我面对面了。” 众人皆轻声而笑,气氛轻松。 这场大战,并未超出那几天沙盘推演的范畴,反而更顺利些。攻下汲郡,完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被俘的守军,经过甄别筛选和新兵集训,立刻就可以作为守军,保卫着城池的安全。 这一整套策略,准备周全,随着大军的推进,推进得有条不紊,可谓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夜色渐深,大军分批开拔,奔赴黎阳。 天亮前不到两个时辰,黎阳城的寂静,突然被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喊叫声打破。守军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江都军就从城外涌入,攻入城内。 没有人搞得清状况,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情况。看到江都军偷城的人,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看到的秘密,也就再也无法说出来。 王伏宝刚刚在黎阳歇下来,还没睡个安稳觉,就再次仓惶逃窜。 武阳,清河,信都,王伏宝几次三番想要组织起兵力,阻遏住江都军的攻势,却一次次事与愿违。只要他一入城,最多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江都军必定就会在夜间破城。 以至于流言四起,纷纷扰扰,说江都军就是王伏宝引来的,如若不然,江都军怎么可能能如此迅速的攻破这些郡县的城池? 旬月之间,天下震动。 江都军渡过大河,全线出击。大总管罗飞羽亲率大军,连破数城,攻下汲郡、武阳郡、清河郡及信都郡,与另外两支大军,从信都郡、平原郡、渤海郡三个方向,逼近大夏所在的河间郡。 魏郡、武安郡、襄国郡和赵郡,均传檄而定。 大夏之主窦建德反应神速,与盘踞博陵郡的历山飞达成合约,却趁其不备,发起攻击,尽收其众,这才避免了被四面包围的局面。 而在江都军全线出击时,关中李阀也闻风而动,阀主李渊二子李世民率大军,出击陇西,攻西秦霸王薛举。 更令天下震惊的是,宇文化及也率大军,越过秦岭,攻入巴蜀。 只是他面对的,却不仅仅是巴蜀的独尊堡、川帮和巴盟三大势力,还有从泸川紧急驰援的岭南宋家大军。 单从领军之人是岭南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二弟宋智来看,就知道这不是凑巧,而是早已有准备。而在宇文化及率军入川之时,天刀宋缺的三弟宋鲁,也正在成都独尊堡做客,如此就更是清楚明了。 宇文化及的大军连剑阁关都没能攻下,就被宋家和巴蜀的联军所阻,连场大战,因人生地不熟,被巴蜀联军夜间偷营,仓惶逃回陈仓。 巴蜀本是保持着中立。 因为这一出,巴蜀三大势力顺理成章地,就投入江都军麾下。 天下大势,江都军如今独得一半,还有得多。即便是关中李阀,如今也面临着来自于巴蜀的攻击压力。 江都军和关中李阀不约而同出兵,其余势力,就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瓦岗军大龙头翟让虽然仍旧动向不明,却谨守着荥阳一地,不敢渡河,驰援窦建德。 洛阳王世充稳坐洛阳,却无力向外扩张。率军驻守河内的大将军来护儿,虽然仍是隋将,却只听朝廷的,不听王世充的。 519 先礼后兵 河北,江都军围而不攻,与大夏窦建德大军对峙。陇西,李阀大军与西秦霸王薛举之战,也僵持不下。 漳水两岸,旌旗飘扬,号角连营。 窦建德亲率大军,在此迎战。江都军在漳水南岸,分为上中下三座大营,互为倚角。而在漳水对岸,大夏精锐尽出。 这一战,足以决定着河北的归属。 大营里,罗飞羽正在接见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自漳水对岸大营,代表着大夏之主窦建德的刘黑闼。 这还是罗飞羽第一次见到刘黑闼。 上次刘黑闼代表窦建德,前往江都,却没有见到罗飞羽。那时罗飞羽正在谋夺襄阳。 宾主落座,闲杂人等退出,偌大的营帐里,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刘黑闼一边,就只有两人,罗飞羽这边,也就只有罗飞羽,宋玉致和沈落雁。 罗飞羽问道“为何没有见到王将军?” 话音未落,刘黑闼身边那个矮胖的汉子,眉头一紧,神色颇为不豫。 在一旁的宋玉致和沈落雁,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罗飞羽这是明知故问。早就几天前,他就获知确切的消息,窦建德把大将王伏宝给杀了。 理由当然很强大,那就是王伏宝通敌,不然如何能解释这么多坚城在江都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都是连战斗都没有打响,就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此时罗飞羽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心知肚明,故意的。 刘黑闼面不改色,黝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多谢大总管关心。这次在下前来,是奉夏王之令而来。” “嗯,夏王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罗飞羽问道。 刘黑闼说道“夏王是派我来问问,大总管意欲何为?” “当然是平定河北。”罗飞羽答道,很是理所当然。 这么简单直接,刘黑闼一下子有些不适应,愣在那里。 罗飞羽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这之前,我曾派人来拜见夏王,邀夏王会猎河洛。可惜夏王不以为然。既然如此,我也就只好亲自来见一见夏王。” 亲自来见一见夏王,就带着江都大军,一下子就夺得河北数郡。这种见法,还真是闻所未闻。 刘黑闼沉吟着,沉声说道“大总管这是要继续战下去?就不怕腹背受敌?” 罗飞羽哈哈一笑“腹背受敌?刘将军说的可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还是洛阳郑王王世充?” 刘黑闼没有吭声。 事实上,无论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还是洛阳郑王王世充,都对夏王窦建德的求援没有任何回应。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刘黑闼当然很是清楚,罗飞羽这是非常确信,翟让也好,王世充也好,根本就不可能前来驰援的。 更何况,他们想要前来驰援,首先得闯过被江都军水师封锁的大河河面,然后还得长途奔袭,劳师远征,参与到位于漳水的这场大战中。 这个难度,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大。刘黑闼异位而想,也会做出同样的决断。 罗飞羽说道“夏王还准备负隅坚守吗?” 刘黑闼自信地一笑,反问道“大总管自信能继续一战?” “有何不可?!”罗飞羽双眉一掀,很肯定地说道,“难道刘将军还以为,区区一个漳水,还有下游那些拦江沉船,还能挡得住我的大军?” “大总管很有信心。”刘黑闼说道,“只是大总管的目标是洛阳,就不怕有人捷足先登?” “有人捷足先登,我也能再夺回来。”罗飞羽说道。 “可是大总管在洛阳的布局和盟友,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罗飞羽摇摇头,哈哈一笑道“原来夏王打的是这个主意。刘将军回去,不妨跟夏王说一声,我在江都,已为夏王准备好江边大宅,还有他想要的位置。夏王如若有意,随时可以跟我说一声。” 刘黑闼沉吟片刻,说道“夏王在乐寿京城宫,也为大总管准备好了位子。” “好,我会去取来的。”罗飞羽说道,端起茶盏,示意此次谈话到此为止。 刘黑闼却没有立即起身告退,而是斟酌着说道“大总管何不退兵?攻洛阳之时,夏王可为总管之臂助。” 罗飞羽摇头道“夏王只有到江都了,才是我攻取洛阳的臂助。不然,他只是我攻取洛阳的阻碍。我既然都到这里了,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夏王决意一战,那就一战好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刘黑闼说道“刘将军回去后,替我抚慰下王将军的家人。他因我而死,其家人是无辜的。” 刘黑闼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拱手礼道“既如此,在下告退!” 看着两人离帐而去的身影,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窦建德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夏王为何如此坚持?”宋玉致很不解地问道。 沈落雁答道“该当是因为夏王百折不挠的秉性吧。” “这能解释一部分。”罗飞羽回道,“根源还是在于窦建德认不清形势,善于纳谏,却难以决断。当初李阀自太原倾巢而出,进军关中,他犹豫不决,贻误战机,不然的话,何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罗飞羽的话声音较大,刘黑闼走在营帐外,还是能隐隐听到只言片语,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善于纳谏,难以决断,这两句形容,的确是一针见血。 大将王伏宝被杀,也就正是因为诸将进谏,劝阻者只有刘黑闼等寥寥几人,以至于窦建德顺从诸将之意,执意杀了王伏宝。 王伏宝如若果真已投入江都军麾下,又如何会仓惶逃回乐寿? 可惜在这件事上,刘黑闼却还是无力扭转窦建德的心意,未能救下王伏宝。如今看来,这是误杀了。有江都军的离间计之功,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江都军这位大总管看准了夏王的软肋,有的放矢罢了。 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刘黑闼也只能心中暗叹无能为力。 江都军的水师,从永济渠源源不绝送来粮草物资,但是永济渠与漳水相接的河道,布满沉船,无法通行。 不然的话,江都军水师涌入漳水,根本无法阻挡。 可是区区一道漳水,真的能挡得住江都大军?刘黑闼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