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 上架通知 亲们,此书明天会上架。 这两天因为一直在外面跑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比较忙,耽误了今天的更新,晚上9点以前会有更新。 在此O(∩_∩)O谢谢一直以来陪伴我成长,给我各种鼓励和建议的各位亲们。我会以双倍的努力回报你们。ORZ 关于更新频率 为了符合大多数亲的阅读习惯,偶决定从明天开始,定时在每晚八点更新,不定时加更。O(∩_∩)O~谢谢亲们的支持。 一点快乐,一点感激 这个星期,家里有重病人,照顾病人去了。从星期一到现在偶没有合过眼,多亏存稿足够,才没有断更。今天病人情况好转,终于有了一点时间,忙上来看看。结果,我好快乐啊!有这么多的亲喜欢,居然还有了一张月票,为此,我要加更!!!(当然,时间定在下个星期,我回家以后。) 我是新人新书,一直以来非常努力,非常坚持。虽然我是一棵小草,但我是一棵快乐的小草,因为我遇到了好多热心的朋友帮助我成长。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金锣鼓金金,风中紫荆,还有所有默默支持我的亲们(包括所有普通用户和VIP用户),因为时间关系(马上就要回医院),在这里我就不一一提名了。我只想向你们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衷心感谢你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坚持不到今天。希望大家继续提意见,留言,一起探讨。 这个星期情况特殊,如果留言回复慢了,请大家原谅。一有机会我就会来回复大家的留言,还有加精。 再次衷心的感谢大家的支持,祝你们一生一世平安喜乐。 最后,看书愉快。谢谢。 (注:时间紧迫,无法很好的遣词造句,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海棠十月新书速递 金桂飘香时,海棠十月新书如约而来,仙侠、种田、言情、架空的重磅炸弹......筒子们的眼睛看紧看过来,总有一本是筒子们喜欢的,收藏、推荐,还请多多支持作者们吧! *——*——*——*——*——*——*——*——* 书名:妖精进化论 书号:1383313 作者:夜凰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83313.aspx 一句话广告:在神魔横行,妖兽日渐稀少的时代里,一只小妖精的进化史。 *——*——*——*——*——*——*——*——* 书名:《南宋生活顾问》 书号:1368405 作者:阿昧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68405.aspx 一句话广告:懒女穿越到南宋,开开铺子种种田,嫁个相公管管家,锅碗瓢盆,家长里短,这样的小日子,好似也不错…… *——*——*——*——*——*——*——*——* 书名:蜜糖狐妻 书号:1375896 作者:溪歌 文的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75896.aspx 一句话广告:帅哥美男,你们究竟哪个上? *——*——*——*——*——*——*——*——* 书名:妻定神闲 书号:1375998 作者:弈澜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75998.aspx 一句话广告:看阴谋陷阱如云散,享受那些平淡如水的生活…… *——*——*——*——*——*——*——*——* 书名:桃之夭妖 书号:1383513 作者:伊莱幽月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83513.aspx 一句话广告:小桃妖,输了你,即便赢了世界又如何? *——*——*——*——*——*——*——*——* 书名:往生刑 书号:1376630 作者:碧玺石头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76630.aspx 一句话广告:我们是双生,是纠葛,是命运。 *——*——*——*——*——*——*——*——* 附件 超大附件 海棠11月PK文推荐 可爱的亲们,可有闹书荒?可有正在追心仪的文?也许你喜欢的那一类就在这里,也许你钟爱的那一篇就正在PK!下面的这些文文11月就要华丽丽滴登上女频PK榜啦,拿好你的粉红票,快来看看吧! *︿﹀**︿﹀**︿﹀**︿﹀* 书名————书号————作者 小绿————1392616————踏步的Momo 烟雨倾城————1378034————剪云裁衣 嫌妻————1395210————霁六月 出嫁不从夫————1392471————颜筱 重生不嫁有钱人————1399018————风舞紫雪 *︿﹀**︿﹀**︿﹀**︿﹀* 书名:小绿 书号:1392616 作者:踏步的Momo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92616.aspx 一句话简介:小小丫头,收房之后真的可以和她青梅竹马的少爷天长地久吗? ★☆★☆★☆★☆★☆★☆★☆★☆★☆★☆★☆★☆★☆★☆★☆★☆★☆★☆★☆★☆ 书名:烟雨倾城 书号:1378034 作者:剪云裁衣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78034.aspx 一句话简介:一场穿越300年的爱恋 ★☆★☆★☆★☆★☆★☆★☆★☆★☆★☆★☆★☆★☆★☆★☆★☆★☆★☆★☆★☆ 书名:嫌妻 书号:1395210 作者:霁六月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95210.aspx 一句话简介:看现代穿越女如何在狗见狗嫌,猫见猫欺的家里,翻身唱凯歌,当家做主人~ ★☆★☆★☆★☆★☆★☆★☆★☆★☆★☆★☆★☆★☆★☆★☆★☆★☆★☆★☆★☆ 书名:出嫁不从夫 书号:1392471 作者:颜筱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92471.aspx 一句话简介:出嫁不从夫,咱训夫吧 ★☆★☆★☆★☆★☆★☆★☆★☆★☆★☆★☆★☆★☆★☆★☆★☆★☆★☆★☆★☆ 书名:重生不嫁有钱人 书号:1399018 作者:风舞紫雪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99018.aspx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她风风火火的做起了一个三无女人! *︿﹀**︿﹀**︿﹀**︿﹀**︿﹀**︿﹀**︿﹀**︿﹀* ▲爱读书的亲们,上面的文文看后是否意犹未尽呢,那么,敬请期待我们下期的节目吧! 海棠十一月新书速递 十一月初至,冬天的脚步飞快,冷风夹杂着雪花袭来,秋景迅速换上了冬颜,海棠文社的新书却似这冬日里最温煦的一抹阳光,给大家带来温馨的故事。有异界女巫、有家长里短、有穿越重生、有侠女江湖,筒子们的眼睛看紧看过来,总有一本是筒子们喜欢的,收藏、推荐,还请多多支持作者们吧! *——*——*——*——*——*——*——*——* 书名:黯刃 书号:1403035 作者:爬格子的钢笔水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403035.aspx 一句话广告:受到诅咒的死亡骑士,复活之后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 书名:宠后 书号:1356785 作者:笙歌H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56785.aspx 一句话广告:穿越狗妈,拖儿带主闹宫廷 *——*——*——*——*——*——*——*——* 书名:《有夫自远方来》 书号:1386935 作者:泡沫1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86935.aspx 一句话广告:人在江湖飘,生命之外皆可抛! *——*——*——*——*——*——*——*——* 书名:《准婆婆也凶猛》 书号:1393649 作者:蓝花楹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93649.aspx 一句话广告:人家未婚先孕乖宝宝,我却未婚先遇恶婆婆外加一干极品亲戚! 想分手,舍不得,继续忍,怕内伤! 这未来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 书名:《重生不嫁有钱人》 书号:1399018 作者:风舞紫雪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99018.aspx 一句话广告:重生后,她风风火火的做起了一个三无女人! *——*——*——*——*——*——*——*——* 书名:沉醉风尘 书号:1398216 作者:月上梢头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98216.aspx 一句话广告:退无可退,她,是否还有勇气,找回昔日的荣光? *——*——*——*——*——*——*——*——* 书名:《烟雨倾城》 书号:1378034 作者:剪云裁衣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78034.aspx 一句话广告:穿越300年的爱恋,是相聚,是分离? *——*——*——*——*——*——*——*——* 书名:《傻瓜我爱你》 书号:1369738 作者:羽扇 文章链接:http://1369738.book.qidian.com 一句话广告: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 *——*——*——*——*——*——*——*——* 书名:嫌妻 书号:1395210 作者:霁六月 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95210.aspx 一句话简介:看现代穿越女如何在狗见狗嫌,猫见猫欺的家里,翻身唱凯歌,当家做主人~ *——*——*——*——*——*——*——*——* 书名:《异界地主婆》 书号:1396029 作者:杨玄月 连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96029.aspx 简介:超级雷文 *——*——*——*——*——*——*——*——* 书名:《鸳鸯相报何时了》 书号:1409467 作者:洛紫清浔 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409467.aspx 简介:月老是女人?罢了…… 卖糕滴,还要穿越时空弥补乱点鸳鸯谱的错误? 没关系,看她月老如何脚踏鸳鸯谱,手持红线舞,修得一世正果来! *——*——*——*——*——*——*——*——* 书名:面瘫鬼差甄小乖 书号:1409476 作者:格式化了 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409476.aspx 简介:经审核,您已被我校录取为‘地府分院.鬼差系’学生,请持本通知书于己丑年壬申月辛亥日戊戌时内前往我校办理报到注册手续。 *——*——*——*——*——*——*——*——* 书名:女侠也疯狂 书号:1364119 作者:舟无涯 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364119.aspx 简介:什么是江湖,什么是女侠,另类女侠走江湖 *——*——*——*——*——*——*——*——* 书名:《女巫栖息所》 书号:1063026 作者:绵绵可爱多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063026.aspx 一句话广告:准备好了么?女巫栖息所,准备开市…… *——*——*——*——*——*——*——*——* 书名:《稚凤》 书号:1417654 作者:梅遥 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417654.aspx 一句话广告:鸡窝里飞出了一只油滑的小凤凰,粘上了嗜血残暴的王。大王,大王,看你还能跑去哪? *——*——*——*——*——*——*——*——* 书名:《男颜之瘾》 书号:1331997 作者:意千重 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31997.aspx 一句话广告:男有男颜,女有女色,不用貌如天仙,只看对不对你的胃口 *——*——*——*—end—*——*——*——*——* 加更通知 @@O(∩_∩)O~,粉红票票到数了——谢谢亲们 明早9点加更——;@@ 海棠12月PK文推荐 不知不觉已至年尾,海棠文社在这白雪飘洒的纯美冬季,倾力为各位书友献上一道岁末精神大餐。 任它窗外如何严寒,自捧一杯热茶,静坐电脑前,细细品味书中的各样滋味,再为喜爱的文投上一张粉红票,唔,真是一件美美的事情呢~ *︿﹀**︿﹀**︿﹀**︿﹀* 书名————书号————作者 龙龙驯夫————1407877————仲夏轩 平穿花嫁娘————1422674————似水静阳 鸳鸯相报何时了————1409467————洛紫清浔 妖与妖瞳————1386030————五更桐叶 妖精进化论————1383313————夜凰 驭夫————1425811————美美的大拿 *︿﹀**︿﹀**︿﹀**︿﹀* 书名:龙龙驯夫 书号:1407877 作者:仲夏轩 文章链接:http://mm.qidian.com/MMWeb/1407877.aspx 一句话简介:美女龙VS穿越异能男,到底是谁上了谁? ★☆★☆★☆★☆★☆★☆★☆★☆★☆★☆★☆★☆★☆★☆★☆★☆★☆★☆★☆★☆ 书名:平穿花嫁娘 书号:1422674 作者:似水静阳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mm.com/MMWeb/1422674.aspx 一句话简介:失忆女平穿花嫁娘,暴烈妇翻身把家当! ★☆★☆★☆★☆★☆★☆★☆★☆★☆★☆★☆★☆★☆★☆★☆★☆★☆★☆★☆★☆ 书名:鸳鸯相报何时了 书号:1409467 作者:洛紫清浔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mm.com/MMWeb/1409467.aspx 一句话简介:脚踏鸳鸯谱,手执红线舞,看她月老如何修得一世正果来! ★☆★☆★☆★☆★☆★☆★☆★☆★☆★☆★☆★☆★☆★☆★☆★☆★☆★☆★☆★☆ 书名:妖与妖瞳 书号:1386030 作者:五更桐叶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386030.aspx 一句话简介:几千年后的世界,女主因为失忆,展开的一段庞大寻根之旅。 ★☆★☆★☆★☆★☆★☆★☆★☆★☆★☆★☆★☆★☆★☆★☆★☆★☆★☆★☆★☆ 书名:妖精进化论 书号:1383313 作者:夜凰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mm.com/MMWeb/1383313.aspx 一句话简介:一只小妖精的进化史。 ★☆★☆★☆★☆★☆★☆★☆★☆★☆★☆★☆★☆★☆★☆★☆★☆★☆★☆★☆★☆ 书名:驭夫 书号:1425811 作者:美美的大拿 文章链接:http://www.qidian.com/Book/1425811.aspx 一句话简介:彪悍媳妇遭遇极品亲戚,驭夫才是王道! *︿﹀**︿﹀**︿﹀**︿﹀**︿﹀**︿﹀**︿﹀**︿﹀* ▲爱读书的亲们,上面的文文看后是否意犹未尽呢,那么,敬请期待我们下期的节目吧! 新书《良婿》上传啦 @@,古言架空,简介: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和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欢迎围观!;@@ 书评:两个互相不信任的人 《两个互相不信任的人》by书友41320183 两个从小就没有爱的孩子,在阴谋中成长,向往着渴望着温暖,但却又怕受伤害,同时怕傅出,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明明都互相有意,但是却有相互折磨,结果越来越受伤。在看他们的时候,往往觉得心酸。但同时又觉得悲哀,这个是他们生活的环境带给他们性格。 书中人物大部分都是为了利益,感情放在一边,亲情,爱情似乎都是不触及利益的前提下,母亲没有母亲柔美,关爱,父亲没有父亲的责任。都只想从别人那里寻求保护,自己堂而皇之的说: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家族,我是为了国家,其实什么也不是,就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有必要那么虐待女儿?将自己亲身的女儿送走,调包?不为了自己,在默许道妻子的所为,自己扮演慈父,恶人让妻子做,自己躲在老婆女儿的身后,安然自得!偶尔良心过不去,关心一下,也只是为了让女儿替自己卖命,他是当家的,难道不能改变一下女儿的境况?难道这么大的家族只能靠一个女儿才能换得富贵?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虚伪!!!在这样的家庭生活,没有变成疯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女主,也只能被动接受生活,尽量去适应,不敢用心,不敢爱,因为那颗心早就被自己最亲的亲人伤得伤痕累累了! 在看彦的对女主虽然有爱意,但是从不把她当作自己伴侣。伴侣是什么,是平等的,需要相互的信任,理解,包容。因为他不信任她,即使女主喜欢他(这么精明的人,估计在爱情面前都是弱智吧),他也不会完全放心,因为,他从小被父亲抛弃(如果不是自己有能力,估计早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儿子了。),母亲为了国家失去儿子又失去丈夫,含恨而死,这样的经历,让他也对爱情抱着十分的怀疑态度。在皇家,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能牺牲,本就不相信什么亲情,可想而知,彦对别人是极度不信任,那么他这样的不信任,在加上曾算计过N次女主,女主对他能放下心防么? 如果两个要和和美美,只有经历更严峻的考验,能不为利益,而相互关爱,牺牲,才能体会真心是什么吧! 路漫漫长修远兮~~~~~~~~ 何来平安喜乐!? ——By沐水游 这文看到目前为止,就让人纠结的还是彦信和初晨这两人之间的感情。 文中,初晨曾几次(包括别人对她的祝愿)都提到“平安喜乐”这四个字,可是,偏偏,自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这四个字就是与她绝缘的!一个从小就背负了整个家族期盼的女子,何来平安喜乐可言? 但是,若说她能有这样的命运,虽是离不开她母亲的精心策划,两人之间丝毫看不到母女之情,还有他父亲的默许和不闻不问,但是她的性格和想法也是zhan有一部分原因的。 她表面柔弱,内在倔强,却又偏偏不够狠心无情。从小又被为家族做贡献这个想法给束缚了。如果说,她和她父母亲家人有很深厚的感情,而为了他们,自己必须做出这样的牺牲……倒是合情合理,俺看着也还能接受。但是,她的那个母亲,都什么玩意儿啊!总之前面看得我那叫一个憋屈啊。唉,俺觉得,这样的家人,俺惹不起俺躲得起还不成吗!虽然她后面觉悟了,但俺还是觉得这个觉悟实在是太晚了~~~~~╮(╯_╰)╭ 总之,初晨这孩子,就是太会抱幻想了,十几年的寒心还熄不灭那点可怜的幻想!就如,彦信后来对她说的: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女孩,都那么委屈了,表面上口口声声要和母亲作对,实际上还是处处为她谋划着每一件事……(原话俺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俺觉得简直是太对了,还是最爱她的人了解她啊! 再回来说她跟彦信之间的感情。 从一开始,这两人就是政治婚姻,而且初晨还是在刚嫁过去的时候才还知道,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她的母亲是杀他母亲的凶手!而且之前,彦信一直在利用她,第一次见面就想杀她……这前后的种种原因聚集起来,再加上初晨那从内心深处的自我保护意识,终于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她不相信,他会真的爱她。而他,也从不解释,从来都只用自己的方式,最强横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和在乎。两个都是要强的人,这无疑是火星撞地球啊! 终于,初晨内心深处所企盼的平安喜乐,成了天空中的浮云……即便她在计划好离开的那个晚上,表白了自己的心意,承认的自己的感情,两人如胶似膝,却接下来又是一个致命的误会(真的是致命啊,差点就没命了),导至下一秒,她对他的感情,和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轰然倒塌!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带着那个偷偷仰慕着她,并且偷偷放她走的男子对她“平安喜乐”的祝福,头也不回的走了。 然而,这所谓的“平安喜乐”,在她后面连二接三所遇到的事看来,简直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反正时过境迁,又经一阵噬心锥骨的疼痛后,两人再次重逢了。而这一次的重逢,就是彦信不畏生死地跑上去救她的命。其实初晨从那一刻就已经相信,之前,他要杀她的那件事情,是误会了。 但是,那又如何?重逢后,两人自然是又经历了一番生死,言归于好,心心相映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那又如何。 这个男人,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那份爱,再浓烈,也无法改变这种种无奈的现实。 且不说他目前,他已经有了一个正牌王妃,和那一大堆的妾。 就算他造反成功,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把身边那一大堆的妻妻妾妾全都休了,只娶初晨一个,实现她心中平安喜乐的心愿。但是,这可能吗?当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肩上担负起的将是整个国家,到时,他就会发现,自己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就算,作者给打开了金手指,在皇宫里,硬是给实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但是,那背后,承担下来的将是多少难言的苦楚,而且,想要在皇家实现平安喜乐,无疑是痴人说梦啊~~~~~~~~~~ 不知作者会怎样给这个故事来了完满的结局,俺期待中! 其实,俺觉得,苏师兄倒是挺适合为初晨实现这个愿望的人选,他应该是她的良人才对啊。可惜,因作者大人的偏爱,导至郎有情妹无意,落花流水春去也……可惜料╮(╯_╰)╭ 嘿嘿……啰啰嗦嗦就说了一堆废话!好了,就此打住,往下想到料俺再过来说(^o^)/~ 海棠书评组——何处不可怜 意千重的文带着些许落寞,些许惆怅,和些许期待。 问世间真情何在? 直教人生死不解。 意千重是个相信爱情的人吧,明明相信却要把这份爱刻画的如此让人心纠,未免让人想一声长叹。 一步步相爱,偏又相互伤害,明明想要去爱,却又害怕受到伤害。 就像两个从小就没有爱的孩子,在阴谋中成长,向往着渴望着温暖,但却又怕受伤害,同时怕付出以后,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害怕付出以后得不到自己向往的回应,明明都互相有意,但是却有相互折磨,结果越来越受伤。在看他们的时候,往往觉得心酸。但同时又觉得悲哀,这个是他们生活的环境带给他们性格。 而性格也决定了命运,和他们的决择,看着这篇文处处透着感伤,淡淡的笔触,却写出了心疼的感觉,想爱又不敢爱的心痛,想爱又要牵挂着更多其他事物的无奈,他们的爱是沉重的,因为他们有太多比爱更重要的事物要去牵挂和思考...... 唉,一次次的纠结,何处不可怜,是心魔,是孽缘,是命运,是对爱最苛刻,最严酷的要求,那么深刻,却又是那么无奈...... 携美共赏如画江山 -仅以此献给有智有勇有谋的彦信大帝BY圣神∮雪云 文快结束了,真有点舍不得,很喜欢这篇文,也很喜欢文中的角色,我觉得角色塑造的很好,很贴切实际,不单纯为了爱情而活,因为在我眼中,那种爱情至上的人,世上少见的,也并不是说没有,只是觉得千百万中人才可能遇到一个,而特别是那种生于权势之家的人,不可能生命当中只有爱情的,不可能爱情第一,很多人不知道把爱情排到第几去了呢.世上每个人,首先得活着,得生活下去,才能有资格去谈感情,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如果人都活不了,如何去谈这些感情呢. 所以此文中的彦信,是我最喜欢的角色,甚至超过了晨儿,因为这个角色亲塑造的太好了,把人的各个方面,无论是优点缺点都体现出来了,并不像有些人,简直完美的像天人,只看到优点,没有丝毫瑕疵,让人觉得太不真实了。所以此文中的彦信让我觉得有血有肉,而且是一个成功的男人。 首先,他本有尊敬的地位,他是他父亲所有儿子当中,出身最高贵的人,即使当时的太子出身地位都不及他高,但是他却丝毫享受不到这地位所带给他的好处,反而带给他的是重重磨难,先是五岁孩童离开家乡故土亲人为质子,十岁返家,但唯一疼爱自己的母亲却已经离世了,而且本应属于他的东西却全被别人zhan有了,被以前的庶长子拿走了,他却是挣扎在生死边缘,一招不慎,他就得万劫不复,他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尊严去讨好宫里所有的人,无论是父亲,冷后,太子,还是父亲其他的妃子,所有能轻易掐死他的人他都得去讨好。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是多么辛苦啊,一个人苦苦挣扎,培养自己的势力,积聚力量,步步谋划,可以说他在遇到晨儿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有感情的人,根本没有享受丝毫温暖。 晨儿对于他,就是那盏能温暖他心的心灯,你叫他如何能放手呢。谋划多年,终于出人投地,崭露头角,那时却爱人已走,独留他一人孤独于世间,而这时,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却要置自己于死地,这让我感觉生活对于他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想如果他父亲不对付他,他肯定不会有夺权的想法的,他会等父亲老去,慢慢接手权力的。但是父亲的苦苦相逼,但他没有倒下去,依然沉着冷静,也没有自暴自弃,没有丢掉自己的责任,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跟随了一大帮人,他们都依存于他,所以他偃整旗鼓,从头再来。所以说他非常具体领导风范,是一个天生的领袖者。父亲的所作所为,迫得他不得不绝地反击,拿回所有本应属于他的一切。还好在这艰难的时刻,他与爱人相逢,且尽释前嫌,我相信这给了他心灵上莫大的支持与鼓励,让他有在困境中奋斗下去的勇气。最后夫妻携手,共同创造属于自己的那份天地,共同建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对爱情一直很执着,且真心以对,有人在前面总是抨击他,叫嚣着换角,我觉得这对他不公平,世上没有人是纯粹为爱情而活着的。他爱江山,但是同样深爱晨儿,既然他有能力,为什么一定要为江山而放弃美人呢,再说也没有到了江山美人不能共存的局面,为什么不能两者同时拥有呢。为什么大家一定要他在江山美人中做出选择呢,有江山并不妨碍他爱美人啊,反而能更好的为他们爱情创造条件,世人没有人能悠然于世外,就像我们,再如何还是要面对生活中的琐事,要面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等芝麻绿豆的大小事的。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深爱并不是一定要体现在他为了美人而放弃了大好江山,他的爱可以见诸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把他所有的爱融于他们共有的生活,而彦信很多细小的言行,在此我就不一一列举了,都体现了他对晨儿的爱,细细的读,慢慢的体会,会发现他的爱至始至终贯穿于全文中,一直包围在晨儿身边.这是我在看第二篇时给我最深的体会.也许有人会说他多次利用了晨儿,但是大家不想想,那些事即使他不去做,别人也会做,换作别人做,大家想想晨儿还有命活下来吗?反而他自己亲自去做,则更能有所把握些,能把很多事情握在自己手中,因为他可以付出生命去救晨儿,换言之,有两人同生共死的意味在里面,试问,如果换作他人负责那次万春湖事件,晨儿还能活着走出万春湖吗,早就变成了湖中的一缕孤魂了.更何有她接下来的生活呢.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想做什么,首先得活着.所以他一次次利用晨儿,但却一次次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护晨儿,一个女人,得夫如此,还有何求呢? 既然事情不能由自己控制必定要发生,那为什么不能控制事情往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呢.就像万春湖事件,既然是一定要发生,而且晨儿与彦信都为此事件付出了代价,晨儿病了三月,彦信病了两月,那为什么不让这事对自己有利点,让自己从中捞点好处呢?我要说的是,如果没有此想法的人,要不是笨蛋,傻瓜,要不是就是他没那个能力.显然彦信两者都不是,所以他从中捞到了好处,而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他抱得美人归.大家只看到了他从这件事中所得的好处,却没有看到他为此的付出,更没有站到全局的观点去看待事情. 我承认前文中的彦信对爱情是有点方式不对,有爱却不言爱,更不会去沟通.就像一个闷包子似的.但是大家也不想想他的出身,他是从皇家出来的,那是一个没有真情的地方,自己从小就活在心计算计当中,从小就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使有真感情,你也得隐藏,不能让对手知道,而让其成为自己的软肋,更让对手有机可乘,那样大家都得万劫不得,不但自己受制于人,说不定爱人也保不了命。所以我觉得前文中的彦信,那些行为是很符合他的出身,背景和当时的形势的,让人觉得很贴切的.如果当时冷后与太子知道他深爱着晨儿,那冷后还不得拿捏此大做文章,置彦信与晨儿于死地啊?千方百计的拿晨儿做饵去对付彦信。要知道冷后可不是心慈手软的角,为达目的,可是不择手段,是什么都能拿去牺牲的,从她拿她孙儿做牺牲品就可见一斑的。 所以前文中,彦信的那些行为我觉得是很合理的。如果他一开始就大声听嚷嚷他如何如何爱晨儿,为了晨儿连拿都可以不要的话时,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但是随着相处,随着经历的多,他一直在成长,在学习,在反思,所以后来他的爱情更加成熟了,知道如何去爱了,更知道爱情是要表达出来的,不能做闷葫芦的.所以后文中他二人的相处,真是让人觉得感动.那些话,那些场面很温馨暖人.彦信其实已经用行动向大家证明的了,晨儿之于他,是比他生命还要珍重宝贵的。为何大家还要纠结于江山与美人哪个对他更重要呢。如果一个男人把你的生命重于他自己的,你还有何不满足呢,还要有何怨言呢。彦信其人让我感觉他是既顾着大家(大家即江山朝廷),也顾着小家(小家即与晨儿的小家庭)的人。 爱情不是人一生中的唯一,更不是人一生中唯一的追求,一个人肯定会有很多追求的.爱情只是其中的一个,其中的一部分。一个成功的男人,一个英雄我希望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那样才称得上完美,否则我就不能觉得其为完美的.是有缺憾的,项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项羽自刎于乌江,让人感慨英雄气短啊!到最后,美人江山全丢了。 既然彦信有能力,有魄力,为什么要拱手江山让人,只携美而归啊,到时他会不会也落得与项羽一个下场,最后连美人也保不住(要知道当时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萧摩云在旁边窥视他怀中的美人呢,还有一个变态的父亲想除他而后快呢),为何他不可以把江山尽揽于怀,携美人共站江山之顶,共赏如画江山呢!那样既有如画江山在手,美人在怀,何其完美,一幅人间至美画图! 这是我很早就承诺给作者大人,是有时间有空要给亲一篇长评了,可文快结束了,偶的长评还在腹中,不得已利用这个周末,匆匆而就,语言粗糙,且有些条理不明,作者大人就不要计较太多了,勉强笑纳吧。也以此评纪念偶追此文的岁月,更以此献给我最爱的,有雄才大略,江山美人在手的彦信大帝。 最后的最后,我想和亲说一句,我想看彦信的番外。亲能满足偶这个小要求不?不罗嗦了,至此已经三千多字了,再罗嗦亲就会觉得不耐烦了,要拍我啦。 番外二:彦信篇 亲们,这是答应的关于彦信的番外。在免费章节放出,希望看见的亲们,喜欢的亲们,能给瓦滴新书《剩女不淑》一张推荐票、一个收藏,帮它冲冲新书榜,不胜感激——O(∩_∩)O谢谢各位亲 ——*——*——*——*——*——*——*——*——*——*——*——*——*——*——*—— 天瑞十九年六月十九,在这个空气中饱含着馥郁的夜来香香味,红灯高挂,笑语欢声的夜晚,是我登上兰若皇朝太子之位的第一个夜晚。从早朝时,父皇颇不甘心地开了金口,指着我说:“钦封皇三子彦信为太子。”的那一刻开始,众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些原本就跟着我的人,流露出惊喜和狂热,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离梦想中的荣华富贵,万众瞩目又近了一步。而那些曾经恨着我的人,有人害怕,犹豫着尝试对我微笑,有人却更是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 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大度地对我所有的敌人微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只要他们可以忘记过去,我也能忘记的。只是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明白我的心意,我从来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可我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我有一个梦想,结束这个国家战乱与纷争,人民安居乐业,让它成为最大最强最富的国家,将来我的儿子再不用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其他国家去做质子,他的母亲也不必流尽血泪,伤心而亡。 想到这个,我的心一阵刺痛。恐怕这个能让我如此深爱的孩子是不会有了,那个女子,我最爱的女子,让我平生第一次知道爱而不得,痛不欲生,让我知道我还会爱的女子,她终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她在告诉我她爱我之后,却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想,她首先是恨我的,恨到视为我生孩子为奇耻大辱。我也想过像其他男子讨好爱人那样去百般讨好她,但我又想,她那样的性子,我若是那样讨好她,想必她更会瞧不起我吧? 我谢绝了其他人恭贺的喜宴,独自躲进了她曾经住过的熙和院。她睡过的床上,鲛纱轻帐上明珠依旧,芙蓉暖被还是那样温暖舒适,可是再不见那个既能给我温暖,也能让我在三伏天里如坠冰窟的身影。我伏倒在她睡过的枕头上,时间隔得太久,早已闻不见她的发香。此刻的她,不知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午夜梦回之时,她可会想起我这个人来? 我轻轻吹起那首《长相思》,幻想她还在我的身边,回忆初次见面时,她如受惊小鹿一般湿润乌黑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却又暗藏了些狡诈的样子。大婚之前,知道要嫁给我这个坏人,她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哀求认命,困兽犹斗的倔强。新婚之后,她躺在我怀里,偷偷看我,在我看她之前,她又赶快闭上眼睛装睡,眼睫毛乱颤的样子。和我争吵时,她明明怕得要死,偏偏又要挺直了腰杆,高傲、居高临下地瞅着我的样子。 我再也吹不下去,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再对她冷笑,不会再讽刺她,我一定好好地跟她说,我是多么的爱她,渴望与她相知相守。她不想要我的孩子,只要她肯回来,我都不会再逼她,最起码,有她在身边,我还是活的,不是孤独的,寂寞的。 我知道王府里的其他人,都害怕这个地方。他们说这个地方闹鬼,里面总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这个王府,夜深人静之时,会有琴声自鸣,也会有叹息声。他们背地里偷偷议论,说是她死得不明白,冤魂不散,所以才会流连不去。 在我不知道她还活着之前,曾经有人劝我给她做法事,送她轮回往生,我把那个人狠狠抽打了一顿。我盼着她的冤魂来找我算账,盼着她夜夜入梦,又怎会舍得放她走?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早日死去,会不会在奈何桥上赶上她的脚步?和她一起走?可我毕竟是我,死不掉,也不能死。所以我只有日复一日地努力活着,不停地策划,不停地争斗,用鲜血和成功来刺激我逐渐麻木的心和灵魂,提醒我自己,我还是个活人。 付原萩这个小子,忘恩负义,居然瞒着我放走了她,眼睁睁看着我如此痛苦,他却每日里对着那个荷包发呆发痴,沉默不言。若不是他喝醉了,狼狈地吐了一身,我也不会发现他深藏的秘密。看着那个宝蓝色的荷包,那一刻,我嫉妒得发疯,却又喜悦得发狂,但最深的,却是害怕。她不要我了,我再也找不回她了。 付原萩酒醒之后,看见我手里的荷包,默默地跪下来,却倔强地什么都不肯说。这个傻子啊,和我一样地傻。我不肯原谅他,我借机让他去卧底,安排他娶彦敏的妻妹,永远断绝他的念想。付原萩一声不吭,便上门去提亲,多亏那是一个好姑娘,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弥补他。 我发了疯似地派人到处找她,却从来打探不到她的半点消息。她仿佛一缕青烟,从这个世上离奇地消失了。天可怜见,一个叫流光的瘸腿小女孩找上了左清,我终于知道她就在离我的阵地不远的地方,那个白雪覆盖的冰原之中。 雪崩之时,我终于看见了她。铺天盖地的雪雾中,看不清她的容颜,唯一不变的,是她那被我在夜里和梦中细细描摹过无数遍的熟悉身形。那个身影,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我知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若是不抓牢,真的会永远失去她。 她拼命地朝我这边奔跑,我来不及思考,就冲出去抱住了她,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盖过了肆虐的雪龙带给我的恐惧。脸不是她的脸,但眼神还是她的,她的眼神,那样的悲伤绝望却又那样的喜悦,她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不肯松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恨我,想要我和她一起死。就算是和她一起死又如何呢?只要她还恨我,想要我陪她一起死,那就说明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啊。那一刻,我相信我是喜悦胜过了恐惧的。 在被雪埋了之后,我紧紧地抱着她,只想紧紧抱着她。相比我的激动,她明显比我冷静得多,很快就开始自救,示意我和她一起挖雪,把头埋在我胸前的空隙里大声呼救。 她的冷静让我无比失望,这是不是因为她其实对我并不那么恨呢?我宁愿她是恨我的,见了我就要置我于死地,也不要她对我平淡如路人。牟兴将我们刨出来以后,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那张人皮面具,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向我致谢。 我知道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冒这个险的,而那个叫王力的男人却又是为了她受的重伤。我承认我是嫉妒的,我想起万春湖时我为她受了重伤,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也不见她去看我一眼,过问过一声,等来的却是她处心积虑地要退婚。可是我看见她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和我玩猜谜猜心游戏的时候,我不禁又万分感激那个叫王力的男子救了她的性命。 这个傻丫头,她真的以为我没有认出她来,还在那里和我讨价还价。让我帮她救王力,她带我去找宝藏。我本来就打算去救王力,不是帮她,而是因为我感激他,不过,能戏弄要挟一下这个丫头总是好的。 但我好像还是做错了,当我把火箭射入那间屋子之后,她那样深恶痛绝地瞪着我,把我视作恶魔,吐我一脸唾沫的时候,我难过的同时又开始担心,难道,她真的看上那个傻啦吧唧的小子了?不行,我不能让那个小子得逞。我得早点把她那张她自以为敷着就安全的人皮面具给她揭掉,得让王力知道她和我的关系。 我终于在王力那里知道了她离开我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如愿以偿地在她取下面具洗澡的时候堵住了她,看到她胸前那个伤疤的时候,我觉得,她说得一点都没错,那个疤就是我刺的。可是,比刺我还要疼,如果说她挨了那一下痛彻心扉,那我就是痛彻灵魂。 她残酷而带些快意地伏在我耳边说起那个夭折的孩子的时候,我感到我的灵魂被她撕成了碎片,沉重坠落。我不明白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明明那样爱着她。 我费尽心思,终于逼得她不得不守在我身边,我日夜不敢懈怠,就是睡觉,也竖起耳朵听她的响动。我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再次消失不见。我不惜在她的面前动用了美男计,她明明已经动心,却那样地惊恐不安。我尝试着用从来没有过的笑容和行动去讨好她,跟她说对不起,结果她看怪物似的看着我,让我挫败无比,无计可施,但我知道,我无法放开她。 多亏还有萧摩云和独绝设的阴谋,把我和她牢牢地拴在了一起,我终于有机会向她表示我的真心和歉意。尽管我险些死去,我却再次得到了她的爱和信任。虽然信任还是只有一丁点,远远不够,可是比起从前来,我已是满足。 看着她犹豫不决,畏缩不前,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我恨不得把她绑起来拴在我身边,再不许她的人和心有一丝丝的逃离。可是我不敢逼她,我生怕一逼,她就会被吓破了胆,马上溜得无影无踪。 她说她要离开,我答应了她,她却又恼怒不堪,跟我理论我为什么要派罗二跟在她身边。我承认,我派罗二跟在她身边,就是怕她忘了我。她想留下来,却又不肯主动,偏要我留她。我一向知道她心思极多,却不知道她如此胆小。我高兴得要死,却只能拼命忍住,不敢让她发现我的真实企图。 她终于去了海澜,我日夜思念着她,担忧着她,恨不得早日结束这边的战争,可以两肋生翅飞到海那边去找她。我终于收到了她的信,通篇都说的是公事,最后才蜻蜓点水地说了一句她想我。我还没来得及从喜悦中清醒过来,就又接到了她被萧摩云掳走的消息。 我装作一个厨师混上了船,看见了她。她又开始怀疑我了,总担心我不要她了。还只吃萧摩云给她煮的烂面,我精心为她烹制的那些东西,她看都不肯看,还说难吃。真是气死我了,如果不是我知她甚深,我真的要以为她是看上萧摩云这个小白脸了。 好不容易我们团聚了,她又没完没了地和我闹,一会儿是吃醋,一会儿又是怕我怀疑她。我真不明白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站在她面前了,她还在担心些什么?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我。我知道我不能怪她,她吃过的苦那么多,而且多数时候,我都不在她身边。我欠她的何其多,多到我用一生都补偿不完。 幸好,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可以携手走过,她中有我,我中有她。总有一天,我必然可以带她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番外三:摩云篇 O(∩_∩)O~,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个周末把欠的债还清了。瓦病了整一个星期,新书都是吃存稿,今天刚好些就忙着还债……所以,亲们,原谅瓦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吧? 然后,瓦弱弱地喊一声:没事的时候,帮瓦滴新书投点推荐票票票吧! ——*——*——*——*——*——*——*——*——*——*——*——*——*—— 我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但我有一个最爱我的父亲,还有一个视我如性命的师父。 我的父亲是强大的北岐的皇帝,我的师父是北岐最厉害的武林高手。从我记事开始,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看上而得不到的。比如逛街,无论是人或者物品,我只要盯着那人或物品看上两眼,到了晚上,那人或者物品百分百就会在我屋子里等着我。 师父带着我住在深山里,他很疼爱我,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满足我。同时对我也很严厉,冬天里,他会什么工具都被我,让我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去空手抓鱼,抓不到不但不给饭吃,还要惩罚我。 我一度恨过他,他把他身上无数的刀剑疤痕给我看,告诉我,这就是他年轻时没好好学武艺才会落下的伤疤。他说他心疼我,爱我,不希望我被其他人伤害,所以才这样严厉的教育我。我相信了他,严格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我相信,如果他不爱我,不会把我从北岐的皇宫那个危险之地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含辛茹苦地教养我。 我的奶妈叹着气对我说:“殿下的父皇太忙,您又没有母妃。如果没有真人的保护,殿下只怕……”奶妈摇着头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杀人是怎么回事,五岁的时候,我就亲手杀死了一个试图靠近我的,被北岐皇后派来暗算我的侍女。 每年的夏天,是北岐草原上最美的时光,我的父皇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接我和师父回皇宫去住上一段时间。他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驮着我在皇宫里迅速奔跑,听见我发出惊喜的尖叫声,他快乐地把他满是胡子茬的脸粗鲁地在我脸上来回地擦。 尽管我的其他兄弟姐妹们眼睛里放出狼一般的绿光,嫉妒地看着我,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亲昵方式,因为他擦得我的脸颊生疼。我毫无顾忌地跟他说了,他愣愣的看着我,把我放下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父皇刚刚走开,我的兄弟姐妹们就跳出来幸灾乐祸地笑我,我的大皇兄上前狠狠地捏着我的脸颊:“小杂种,兰若女人生的小杂种!你敢嫌弃父皇,你很快就会遭殃的。父皇会用钉板去擦你女人一样娇嫩的脸颊,把你擦得血肉模糊,不信你等着瞧。” 师父跳出来驱散了他们,我问师父,他们为什么会骂我小杂种?我的母妃真的是兰若女人吗?在我的印象中,兰若女人都是些脸白如纸,身子单薄,风一吹就倒,又笨又爱哭又没有本事的傻女人。 我的师父笑着说:“就是呀,摩儿的母妃就是兰若人啊,不好吗?” 我哭着骂他说谎,我的母妃怎么可能是兰若女人呢? 我的师父笑着把我抱起来,带我飞上最高的树梢,指着南方那片苍茫的土地:“你的母妃就是兰若女人。看见没有,那片土地,比我们的北岐富饶千倍,养出来的女人比北岐女人娇媚千倍,温柔千倍。将来你长大了,就要征服那片土地,娶那里的女人。” 我倔强地说:“我才不要呢!兰若女人如果真的那么好,他们为什么不要,还笑话我?” 师父摸着我的头说:“因为他们嫉妒。从来都是美人配英雄,兰若女人那么好,有几个人有那个资格和本事能得到呢?你要记住,他们笑你就是因为嫉妒你。如果你的母亲真的那么差,你父皇怎会那么爱你?你想想你的十六弟,他的母亲是女奴对不对?你父皇爱不爱他呢?就没爱你这么爱他吧?” 晚上我睡了以后,父皇走进来摸了摸我的脸。我听见他轻声叹息:“和他母亲是越来越像了,就是怪我胡子刺痛了他脸的话也是一模一样啊。册恕呀,将来我百年之后,她真的会在天上等着我吗?” 我迷迷糊糊地,但我也明白师父说的话是真的,父皇心里是想着我的母妃的。 我渐渐长大,我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所有人都说我当人如其名,壮志摩云,北岐的将来就在我身上。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特别是师父带我去了一趟兰若之后,我深深地被兰若秀美的山水和富庶的物产,温和的气候所吸引。那里的女子果然很美,但并没有师父向我描述的那样美,我若是要看美人,我自己对着镜子看,不就是了吗? 我在兰若明媚的山山水水间闯荡,顺便刺探他们的军情和防备,结识他们的江湖人士,为我将来的宏伟大业做准备。 他们都叫我竹衣公子,我也逐渐闯出了一片天地,揭示了许多有用的江湖人士。我的未来在一片辉煌中展开了帷幕。 可是,在那个初夏的早晨,在那个美丽的万春湖上,我看见了她——我一生的魔障。 她穿着白衣绿裙,立在一片碧绿的荷叶中按住我杀人的手,平静自若地看着我,让我放人。牛奶一般洁白的晨雾围绕在她的身边,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请原谅我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以前我听人这么形容人的时候,我常常嘲笑他们没有想象力,可是我见着了她,我尴尬地发现,除了用“仙女”这个词来形容她,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姿容风貌的万分之一。 我知道她叫风初晨,来自兰若百年世家,是兰若三皇子,广陵王彦信的未婚妻,也是我此行最大的目标。据说她身上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将对天下形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知什么原因,她提醒我设有埋伏,建议我等两败俱伤以后再来。我很少看见这样笑谈生死的世家女子,她颠覆了我心目中兰若女子的形象。我认为她的建议很好,于是我继续潜伏起来。 果然如她所说,兰若皇帝埋伏下的人和他们的江湖人士斗得两败俱伤。我也又一次看见了她,她静静地躺在芦苇荡中的小船上,看上去极度虚弱,仿佛是要死了。我本来知道很危险,也猜到所谓的藏宝图大概已经不在她身上了,我开始只是想去搜搜看,但莫名其妙地,手触碰到她的时候,我不但想给她喂水,竟然还想把她带走。 为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被守株待兔在一旁的彦信射了一箭,险些命丧万春湖。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我伤好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利用她不想嫁给彦信的机会,掳走她。那时候,虽然她对我有吸引力,但我最想要的还是她身上的秘密。 我想,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不过就是长得美些,聪明些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如果得到了她,尝过了她的滋味,很快,她就会和我其他的那些女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结果,我又吃了她的大亏。她在衣服上下毒,暗算了我,狠狠地踢我,把我扔在路上等死。她是第一个敢打我,对我不屑一顾的女人。我从此牢牢地记住了她,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师父把我救回去后,我问他,如果要报复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他回答我说,要看那个女人最爱什么。如果她最爱容貌,就毁去她最爱的美貌;如果她最爱钱,就让她一辈子受穷;如果她最看重感情,就该狠狠地伤她的心。我想,她肯那样为她的家人牺牲,想必就是一个最看重感情的人罢?那我就该伤她的心。 她和彦信成亲了,成了鼎鼎有名的广陵王妃,但我知道她不快活。寒冬的深夜,当我看见她独自坐在街边发呆时,我兴奋之余,又微微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吧,不是不舒服,是有些心疼,我讨厌这种感觉。但我还是不想看见她脸上的落寞和伤心,只是因为伤了她心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给她煮忘情水,用上古迷魂大法蛊惑她,但被她给识破了,我只好把她灌醉,临头我却不敢去搜她的身。我怕我一挨近了她,我就再也抽不了身,破坏了我的大计。 离开了她,我着了魔似的日夜思考着一个问题,要怎样才能得到她身上的那件东西,再一劳永逸地把她圈入我的怀中?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抓住了一个机会,认识了一对很有趣的父子,独绝和天维钰。 机会终于来了,荞山镇上,我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粒怀疑的种子。最终,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彦信,尽管那样狼狈,可是她却没有来找我。 根据独绝留下的记号,我终于找到了她。她像躲避毒蛇猛兽一样地躲避着我,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心中没有我,这个认知,让我沮丧无比。 她怀孕了,是那个人的孩子。看着她小心谨慎地保护着那个孩子,拒绝我的靠近,我强忍着疯狂的嫉妒,向她提出让我做那个孩子的父亲。我想,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她总该明白我的心了吧?拒绝,又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我诅咒她失去这个孩子,鹰神听见我的祈祷,借流风嫉妒的手夺去了她的孩子。 如果我知道这给她带来的伤害和会让她那样的仇恨我,我宁愿看着那个孩子活蹦乱跳。 彦信终于要死了,他离开了她,我忍不住心中的快乐。她在悲伤之下心神大乱,终于中了我的迷魂术,相信她就是我的妻子。看着她温顺而害羞,用看彦信的目光那样迷恋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只要她真心的爱我,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偷来的幸福总是要还回去,美梦始终都要醒。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梦醒得这样早,如此的痛彻心扉。她居然,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最后亲手杀我。她惊慌失措,不敢看我的眼睛。难道她也会内疚心软吗?我无暇探究她的内疚与否,我只想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我以为我会死,但我又被师父救了。她为了那个男人去海澜冒险,我跟在她的身后,等待合适的机会。我不相信那个男人是真的爱她,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会舍得她去冒这个险?我相信,只要她明白,那个男人爱江山胜过爱她,我才是那个最爱她的人,她怎么都会回头的。 我还是输了,当她微笑着对我说:“对不起。”然后翩然如花落入墨一样深黑的大海时,我明白,我终其一生,终是不能拥有她半分。 他最终还是来救了她,他们最终还是在兰若的皇宫里日夜相拥,而我,失去了最爱我的师父,还有我最爱的人。 在每个孤独清冷的夜里,午夜梦回之时,我才明白,摩云,摩云,不是壮志摩云,而是情深成魔……师父给我起的名字,起错了呵。 番外 一 :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坏 这几篇番外,是很久以前就写好了的,后来删了,既然有亲要看,俺就把它传上来。呵呵 ——*——*——*——*——*—— 我叫彦信,是兰若皇朝今上瑞帝的第三个皇子。我的母亲,是父皇的元后。但凡见到我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夸母后两句,说是多亏了她,动乱多年的兰若才会这样快就安定下来。 我已经记不太清她的容貌了。我只记得,小的时候,世上最温暖舒服的地方就是她的怀抱,最温柔好听的就是她的歌声,每次她一抱着我唱歌,我就不会觉得害怕,哪怕是父皇刚刚严厉地瞪了我一眼。 可是,我五岁的时候,她竟然不要我了,让父皇狠心地把我送给了海澜做人质。那天的情形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那天,母后最爱的那棵白梅开得好极了,母后让人在树下摆了毯子,给我穿了新衣服,带着我一起品茶。天很晴朗,有奶白色的云,像鱼鳞一样排得整整齐齐的。我坐在母后的脚旁,说:“母后快看!鱼鳞一样的云朵。” 母后却说:“那不是鱼鳞,是一片片的风帆。” “什么是风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风帆。 “风帆么,就是海船上面的帆啊,也是这样白白的,一片一片的。信儿想不想看?”母后搂紧了我。 我高兴的拍着手:“我要看!母后拿给信儿看。” 母后却流泪了,她说:“风帆太大,母后拿不动。信儿自己去看可好?”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但是她哭着我也想哭。秦嬷嬷递给母后一块绢帕,笑着说:“娘娘这眼睛还是不能见风呢,一见风就流泪,下晌要宣御医来瞧瞧才好。” 哦,原来母后不是哭,是风吹出来的。我安心了,母后拿起一片桂花糕喂进我嘴里,桂花糕很香,很甜,很糯。父皇来了,他说他带我去看风帆。一起来的,还有冷贵妃和大皇子彦宁,我高兴的指着彦宁:“你和我一起去看风帆。” 彦宁向我伸出手,冷贵妃的脸白了,忙将他拉回去低声呵斥。彦宁看看父皇,父皇没有理他,父皇正在看母后,他跟母后说:“对不起。”我抱着母后的手:“母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母后的眼睛又红了,她笑着:“信儿,看风帆的地方风太大,会把母后的眼睛吹坏的。母后的眼睛要是坏了,将来就看不见信儿和梅花了。信儿和父皇一起去好不好?” 母后说的对,要是她的眼睛坏了,从此就看不见梅花和信儿了,当然不行。我就跑到父皇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对着彦宁做鬼脸。彦宁看看他母妃,又看看父皇,他们都冷着脸不看他,他便“哇!”的一声哭了。 刚走出母后的宫门,父皇就把我交给显皇叔,说是他要回去看看母后的眼睛,让显皇叔带我去。我很喜欢显皇叔啊,他脾气又好,人又好看,经常把我放在他肩头到处跑,还给我带来宫外的好东西。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讨厌的宫人才不会来管我。 显皇叔把我放在他的肩头,托着我向宫外走去,我一看,往常跟着我的张嬷嬷和小布子、明珠都没来。我便喊:“显皇叔,你停下,还有张嬷嬷和小布子、明珠呢?” 显皇叔没有停,他说:“咱们要坐马车去看风帆啊,要出宫去才行,张嬷嬷他们已经拿了你的东西先去马车里等着你了。”我从来没有出过宫,闻言高兴极了。 显皇叔从来不会骗我,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天我们遇见的宫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很讨厌。我不喜欢那种眼神,催他快走。 在宫门外,有一个又黑又瘦,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带着一帮子人上来和显皇叔作揖打招呼。他们都奇怪的看着我,那个又黑又瘦的人还对我作揖,说:“见过三殿下。”我不想理他,催着显皇叔快走,晚了就看不见风帆了。那人笑眯眯的跟我说:“三殿下可是想看风帆?我们那里多得很。到了我们那里,你想怎么看,想看什么样的都可以。” 原来是做风帆的,虽然他还是笑着,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我们坐上了马车,张嬷嬷和小布子、明珠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真的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还有好多好多的人,甚至还有好多骑着马的将军。原来出宫这么好玩,有这么多的人跟着,我高高兴兴的坐在马车里,趴在窗口往外看。 街上的人好多啊,但是他们都围在道路的两旁看,有人指着我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有几个白胡子穿官袍的老头儿跪在街边大声的哭喊。 显皇叔将我拉回去,生气的说:“你是皇子,要有皇家的威严,不能这样到处张望。要不然我要生气了。” 显皇叔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啊,我不敢了,规规矩矩的坐好。显皇叔却没有高兴起来,他跟我说:“信儿,咱们去看风帆,到时候,你是客人,可要听主人的话啊。不要丢了咱们皇家的脸面,不要让你母后挂心。” 不就是一会儿功夫吗?那有什么难的?我高兴的答应了。可是显皇叔又说:“信儿,如果你好久都见不到父皇母后,还有皇叔,你会怎样?” “我会想你们,我会哭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来问我。 显皇叔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腿上,看着我说:“信儿是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是不会轻易流泪的。今后不管能不能看见父皇母后,还有皇叔,信儿都不能哭。那样,大家才会喜欢信儿。” “可是彦宁比我大几岁,他现在也还爱哭,为什么父皇和他母妃都还是喜欢他呢?”我很不服气。 显皇叔笑了:“那信儿喜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像个丫头一样。我就不像他那么爱哭。皇叔喜欢他吗?”我歪着头看皇叔,我希望他也不喜欢彦宁。 显皇叔点点头:“这就对了,皇叔也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马车走啊走啊,我累得很了,怎么总也不停?显皇叔说:“风帆要在海边才能看得见,我们才走了没多远呢。信儿不会是要半途而废吧?” 我不半途而废,夫子说过,半途而废是最不好的。马车终于停下来了,显皇叔带我去用午膳,有一个又高又黑的将军拿着刀走过来向我们行礼。显皇叔指着他跟我说:“这是付南付将军,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我们这一次的安全由他来负责,以后你要多听他的话。他闲着的时候,会教你骑射。” 付将军望着我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来,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他有一匹骄傲漂亮的大马黑雪,那马儿除了四只蹄子和额头是白的以外,全身都是黑的发亮的皮毛。鬃毛和马尾用朱红色的丝线扎成好看的辫子,还挂着金灿灿的铃铛,镶银的马鞍,锦绣的垫子,威风极了。我要付将军抱我骑上去,他却不肯,说他的马不是给人玩的,我若是一定要骑,就自己爬上去。 自己爬就自己爬,我又不是没骑过小马。但是黑雪太高了,还有它的脾气也不好,我一靠近,它就不停地打响鼻,尥蹶子。我根本就近不了它的身。我很不高兴啊,但是显皇叔黑着脸,我不敢喊小布子来扶我,但也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的算了,我一定要爬上去。 最后我端了个凳子来垫着,终于抓住了缰绳,尝试着往黑雪的身上爬。黑雪没有动,等我全身都伏上去的时候,它突然往旁边一闪,我猝不及防,狠狠地跌落在尘埃里。满脸满身都是灰,手上的皮也蹭破了。我张开嘴要哭,小布子和嬷嬷忙跑过来扶我,却被显皇叔喝止了。 显皇叔变了,再不是那个疼我的人了。我大哭起来,我要回宫,我要母后,我不去看什么风帆了。显皇叔走到了我身边,亲自将我抱了起来,又给我擦干净了脸和手,他问我:“还要不要骑黑雪?或者我们把黑雪杀死算了,它害你摔这么大的跟头。” 我看看黑雪,它望着我,大眼睛湿漉漉的,温柔美丽,我舍不得它死,于是我摇头。显皇叔说:“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摔跤?” 我说是因为他们都不肯帮我,显皇叔摇头:“不是,人要靠自己。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自己骑上去,却不会摔跤。你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大人。它欺负我小。” “对了,因为你还小,还没到一个人骑大马的时候——合适的时间办合适的事。你还想骑它吗?” 我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我还想骑它,但不是这个时候,等我能骑的时候,一定要骑它的。 付将军走过来说:“黑雪的脾气不好,我当初打断了十条鞭子,它才肯听我的话。但对它喜欢的人,它也会很听话。人也是一样,除了他怕你会听你的以外,只要他喜欢你,也会听你的话。殿下现在还小,当然不能打黑雪,但如果得到它的喜欢,也是一样的效果。如果殿下肯听末将的,末将教你如何得到黑雪的喜欢好不好?” 黑雪看见付将军,亲热的把头靠在他身上擦,我羡慕极了,就说:“好。” 显皇叔说:“那就让付将军做你的师傅好了。信儿,过来拜见师傅。” 从那天开始,付将军成了我的师傅。他教给我很多有用的东西,但是我首先要感谢的是显皇叔,是他教给我一个道理:凡事必须先靠自己。合适的时间办合适的事。 付将军也教给我一个道理:无论动物或人,如果你想让它(他)听你的话,除了让它(他)怕你以外,还可以让它(他)喜欢你。 若干年之后,我都还记得这件事。每当我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就会先看我的力量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就耐心的等候,哪怕就是别人抢走我最心爱的东西,或是踩我一脚,吐唾沫在我的脸上,我也忍着。我已经知道,如果我不在合适的时间办合适的事,我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做不成,不管是我心爱的人或东西,或是我都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番外: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坏 二 番外: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坏(二) 我终于看见了那像白云一样的风帆,还有湛蓝的大海,白色的沙滩,还有到处乱爬的小螃蟹。但是显皇叔要走了,他还要回去向父皇交差。我立在船头,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在海天深处,我哭了。他说男子汉不能随便流泪,我记着的,不是我想哭,是海风太大了,吹得眼睛直流泪,原来母后没有说错,风真的会把眼睛吹出眼泪来。 付师傅走过来牵着我的手:“殿下忘记昨晚显亲王说的话了么?你要坚强啊,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 是了,显皇叔告诉我,兰若和母后有了大麻烦,我必须去海澜住上一阵子,他们才会好起来。 “可是我不想离开母后啊,没有了我,她晚上会睡不着的。” “你母后还有你父皇啊,他会照顾她的。” “不会,父皇只喜欢冷贵妃和彦宁。” 显皇叔久久没有说话,后来他说,如果我乖乖地在海澜住段时间,天天都努力学习师傅要我学的课业的话,父皇就会照顾母后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回去陪母后了。 我会努力学习,不让母后失望的。我擦干了眼泪,跟着付师傅一起进了船舱,因为我觉得恶心,想吐。他们说我是晕船了,拿了生姜片给我含,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就没有含。 张嬷嬷也晕船,小布子和明珠虽然没晕,但他们不敢管我,让我一直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的时候,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付师傅知道了,指着我骂,问我是不是从此不想回兰若,不想见母后了。他说若是死在海上,就只能一个人独自漂流在海上,永远也回不了家。我害怕了,我不想死,也不想一直在海上漂,主动han住了姜片。 有一天夜里,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月亮很美,我听见了有人在唱歌。歌声很美妙,就像母后的歌声,我只想循着歌声,找到唱歌的人,靠在她怀里美美的睡一觉。也许睡醒了,我就回到母后身边了。 我躲开身边的人,走到船边,不远处一块黑色礁石上,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对着月亮唱歌。一个奇怪的人,双腿泡在水里,头发是墨绿色的,很长很多,就像衣服一样,从肩头垂下来,一直覆盖到腰间。她发现了我,温柔的对我笑,对着我招手,我有些为难,船舷这么高,我怎么爬得上去呢?再说了,我也不会凫水,会被水淹死的。 “殿下是不是想过去?”一个跟着我们来的军士发现了我,我还没有答话,他就把我扔进了海。我惊恐的回头,他说:“你不要怪我,冷贵妃抓住了我的家人,如果我不这样做,她就会杀了他们的。” 冷贵妃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总是把彦宁弄哭吗?因为彦宁抢我的东西而被父皇责骂吗?海水很深,很冷,我很害怕,胡乱地挣扎,可是越挣扎越是往下沉。有一只滑溜溜的手抓住了我,将我的头抬出水面,我看见了一双温柔的蓝色眼睛,还有像海藻一样美丽的绿色长发,是她,那个坐在礁石上唱歌的女子,原来她是个鲛人。 她把我放在礁石上,就在水里围着我转,她笑:“好漂亮的小孩子,来和我作伴吗?”她的语言很古怪,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但我就是听得懂。 我说:“你唱歌很好听,就像我母后。” 她俯过来,伸出苍白的手摸我的头,温柔的道:“我也有过一个你这样漂亮的孩子。他也喜欢听我唱歌呢。” 我问:“他在哪里?” “他不见了。”她很忧伤。 我明白了,“是不是和我一样,被他父皇送走了?” 她有些发愣,想了想,她温柔的笑了:“是啊,就和你一样。你喜不喜欢我?我叫海音,我可以天天唱歌给你听,你见过水底的飞鸟没有,我带你去看,七彩的鱼儿和珊瑚,还有漂亮的海藻、贝壳、珍珠,统统都是你的。” 水底的飞鸟很吸引我,我也很喜欢她,因为她像母后一样的温柔美丽,但是我还要去海澜呢,我答应过显皇叔的。她生气了,礁石周围的海水变得墨一样的黑,沸腾起来。我有些害怕,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大声说:“我喜欢你,但是我还要去海澜,母后还等着我呢。” 她冷冰冰的笑了:“你不怕死?刚才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你们夺走了我的孩子,让我一个人在这海上孤单了上百年。我寂寞太久了,可不打算放你回去。”她的手臂就像冷冰冰的蛇一样缠住了我。 我正在害怕的时候,我听见了明珠在喊我。明珠站在船头上,她身边是付师傅、张嬷嬷和小布子,还有一些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除了明珠在笑,他们都忧伤的望着我。 明珠今年十岁,前年才来到我身边的。她有一双一笑就弯的像月牙的眼睛和一对大大的酒窝,身上总有一股阳光的味道,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背着我,和我一起分享那些好吃的糕点和糖果。除了母后和张嬷嬷,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她和小布子了。 明珠望着我甜甜的笑,“殿下,明珠下来陪你好不好?”我说:“明珠,你不要来,她不会放我们回去的。”但是迟了,她已经跳下海了。我从来不知道她会凫水的,很快她就游到了我们身边,她爬上礁石,伸手抱住我的肩头,对海音说:“我留下来陪你,你让他回去。” 海音问她为什么。明珠说:“因为殿下有他母后等着他,而我也是独自一人,正好和你作伴啊。” 海音笑了:“你知道我是谁?” 明珠说:“知道啊,你是鲛人。” “你不后悔?” “不后悔。明珠的父母是死在战乱中的,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他,还有很多人会像明珠一样没有父母的。还有,我想和你一样自由自在地在海里飞呀。你不愿意吗?”明珠抱着我肩头的手冷冰冰的。 我鼓足了勇气说:“明珠,你不要——”明珠打断我的话,生气的说:“殿下,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呢。如果你不回去,那一船的人都会死的。” 海音皱着眉头看了我们一会,终于放开我,在海里欢快地跳起舞来,“我有伴了,我有伴了。” 我们的船离开那块黑色礁石的时候,明珠站在上面,一直对我挥手。那天晚上,付师傅不准我睡觉,罚我站了一晚上,他说明珠是被我害的,如果我不调皮,不躲开别人,就不会惹来那些麻烦。 我说不是我,是冷贵妃。他指着我说就是我,如果我抵挡得住诱惑,不乱跑,别人也不会有机会下手。我拍开他的手,骂他为什么不去救我反而让明珠去,他却说他不是天神,既然不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只能想如何最大程度的保护更多的人。 他不会做那样的傻事,不但救不了我,还要送掉自己的命,他的命要留着来带我回兰若。只有明珠去了,海音才不会警觉,才会放过我。我虽然明白他说的话是真的,但是我生他的气,一直到海澜,我都没有理他。 到了海澜以后,他重新买来一个长得像明珠的小女孩给我。他喊那个女孩子叫小珠,开始我不理她,后来时间长了,我又和他们玩在了一起。但是海澜的大王子羽池也看上了小珠,他跟我要,他长得那么丑,对别人又凶,我才不肯给他,结果他对我大打出手,小珠上来护住我。等到付师傅赶来的时候,小珠已被大王子给活活打死了。他说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我知道又是我害死了小珠,如果我答应大王子,虽然小珠会吃些苦,但至少她现在还活着,有时候适度的残忍,反而是一种保护。付师傅这次没有骂我,他天天都守着我,还会讲故事给我听。 虽然他讲的故事很难听,小布子常常听得打瞌睡,但是我还是很喜欢。等我好了的那天,他才跟我说:“这其中的道理你也知道了。只有等你力量足够的那一天,你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否则,你只会害死他们。在此之前,你要忍天下人之所不能忍,苦天下人之所不能苦。” 海澜人都瞧不起我,因为我是质子。有我在的地方,就少不了讥讽和嘲笑,还有赤裸裸的羞辱。付师傅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改善一下处境,否则我们恐怕回不去了。 终于机会来了,海澜王最宠的妃子因为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日夜忧思。在付师傅的帮助下,我千方百计地取得了她的喜爱,在她的保护下,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安然的渡过了在海澜的五年。 五年过去,父皇终于派人来接我了。我很迷茫,我刚刚才习惯了这种生活,不知道回去后会怎么样。不过有一点很好,我终于可以见到母后了。 番外: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坏 三 番外: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坏(三) 付师傅忧伤的望着我,我直觉他一定知道了什么,却不肯告诉我。我前所未有的思念母后,思念那株美丽的白梅。 经过无数个日夜,我又到了那片有着黑礁石的海域。我让船在那里停下,无数的船只在我们的身旁匆匆而过。所有的人,都显得那么惊慌失措。 有人好心的对着我们喊,说是船只不能在夜晚穿过这片海域,这里有个又狡诈又凶恶的鲛人。听了她的歌,是要付出代价的。 鲛人高兴的时候,只要送她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或者好吃的食品就可以安然渡过。要是刚好遇见她不高兴,就得留下最漂亮的小孩子来给她作伴。 那个人一边跟船老大说,一边偷偷的瞟我,他大约觉得我就是那个最适合留下来的漂亮孩子吧? 船工们很害怕,都吵着要走。我却知道,那个鲛人就是留下其他所有的船,也不会留下我们的船。因为,她是我的明珠啊。 可是,无论我怎么解释,船老大也不愿意让船留到晚上,他冷冷的说:“这位公子,我们家中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不能白白丢了性命。你若是一定要在这里,只能给你一艘小船,你们所有的人都下去。” 我看见我为数不多的随从们,多数都用一种愤恨的目光望着我。和我一起在海澜过了五年的日子,他们已经够倒霉的了,好不容易才可以回去,我却要他们在茫茫的大海上送死。我毫不怀疑,如果我继续坚持,他们下一秒就会毫不迟疑的杀死我。付师傅没办法,只能也来劝我。 船就要开动了,黑礁石上还是没有海音和明珠的影子。我大声的喊:“明珠!明珠!你在哪里?我是彦信啊!我要回兰若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黑礁石上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动了动,我大喜:“明珠,是你吗?你出来,我来带你回家。”一只海鸥凄厉的叫了一声,像一只箭,从黑礁石上猛然冲向空中。明珠还是没有出现。 船还是开动了,就像当年一样,我还是不够强壮,我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也无法左右明珠的命运。黑礁石离我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夜里,我不想要任何人陪,我只想一个人躲在船舱里。有人在船舱外低声唱歌,不同于海音的声音,那声音明明更清脆,却更忧伤,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一定是明珠,她白天一定就藏在黑礁石的下面,在水里偷偷的看我。我去推舱门,舱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付师傅在外面说:“请殿下原谅臣,臣不能再让你冒这个险。” 这是明珠最后的机会。如果我这次救不了她,她就永远只能做一个半人半鲛的怪物,死后把灵魂献给大海,永远也回不了岸。我疯狂的踢门,大声的喊,大声的骂,但付师傅根本不理我。 我没有办法,只好跑到窗边大喊:“明珠!是不是你?你自己上来好不好?”那声音没有回答我,只是歌声更忧伤了。 付师傅说:“明珠,我不是那种不讲恩义的人。但殿下身上的责任很重,他不能来陪你。如果真的是你,我让人放一只小船下来,你上来,我带你回去。以后,我养着你。”那歌声变得高亢起来,小船放了下去,却始终都是空荡荡的。 那个歌声跟了我们七天。每当太阳落下海平面,繁星升起的时候,那歌声就在我的船舱外准时响起。弄得一船的人都惊恐无比,小布子和张嬷嬷,还有付师傅都去看过,什么也没有看到。最后,在满船人的哀求下,付师傅终于把我放了出来。 我站在船边,大声的喊明珠,但是没有她的影子。我想她一定是害怕其他人,我赶走其他人,那只小船飘飘荡荡地漂到了我面前。这是明珠要我去见她呢。我毫不迟疑地跳下了船,张嬷嬷大哭起来,从后面冲上来要拉我。付师傅拦住了她,他说:“明珠,我相信你一定会把殿下平安送回来,要不然你当初就不会救他的。” 小船一直向着月亮的方向漂,我一点都不害怕。明珠,是不会害我的。终于,我觉得其他人看不见我们了,我说:“明珠,他们看不见你了,你出来。” 明珠顶着满天的星光月影,从小船底下钻了出来。她已经是个十五岁的美丽少女,穿着虽然濡湿,但却很漂亮的衣服,还挽着美丽的发髻。她望着我笑,一如五年前一样美好。 我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我手里,她的手苍白,又冷又湿,没有一点热气。这不是我记忆中明珠的手,明珠的手,是粉红色的,又暖又软。但我还是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我说:“明珠,你上来,我们好好说话,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虽然没有兰若皇宫里的那样好吃,但也是海澜最好的了。你吃完了,我们就回去,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做我的妃子。” 明珠笑了,笑得甜蜜幸福,她说:“你把桂花糕给我看?”我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那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糕,她说:“殿下喂明珠吧?就像小时候,我背着你,你从背后喂明珠一样。” 她吃着糕,眼泪就流了下来,晶莹的眼泪落在小船上,变成一颗颗粉红色的珍珠,在船板上疯狂的乱跳。我惊呆了,明珠的眼泪为什么会变成珍珠? 我拾起一颗,粉红色的珍珠晶莹圆润,在月光下闪着忧伤的光泽。“明珠,明珠,你上来!”我大喊起来。 明珠忧伤的望着我,“殿下,我上不来了,明珠,成了一个妖怪了。” 虽然她很小心的把身子隐藏在衣服中,但我还是透过波光月影,看见了一条巨大的青灰色鱼尾。“明珠啊!海音,海音,你出来——”我大吼。 明珠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为我擦去眼泪,“海音,去年已经死了。她是被几艘大船发现后,用大网网住,又用鱼叉刺死的。她对我很好,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淹死了,或者被人捉去了。” 我痛彻心扉,“是她把你留在这海里的啊,是她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我对不起你明珠,如果不是我偷跑出来,你也不会——” 明珠掩住了我的嘴,她温柔的道:“不是你,也不是她。这条路是明珠自己选的。今年,我刚找到的伴又被一艘船捉走了,他们把她关在大缸里,用烧红的针去戳她,她一流泪,他们就去捡那珍珠。我跟在船后,每天都能听见她悲伤的歌声。在她的眼泪流干,眼睛瞎了以后,他们把她扔下了海。我抱着她精心照顾她,但没有两日她还是死了。明珠已经开始怨恨人类了,还好,殿下没有让我失望。让我觉得虽然寂寞,但并不孤单。” 明珠给了我三条深绿色的腰带,她说那叫翠羽带,是她和海音采了海底的碧玉藻精华亲手织就的。能为我带来好运。明珠最终没有和我一起走,在孤月西沉的时候,我看着她孤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大海深处。 一天傍晚,海上起了大风暴,我按照明珠教的方法,成功的让一船人躲过了风暴,还救起了一个怪老头。怪老头一醒过来就要求喝酒,说什么一醉且解万古忧,还硬要拉着我一起喝。我平生第一次喝醉了。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船老大站在我的船舱里,呆呆的看着我藏在柜子里的翠羽带和粉红珍珠,满脸都是贪婪。 他说鲛人泪变成的珍珠,他也曾见过,但从来没有见过粉红色的。这些珍珠,一定值不少钱。还有穿衣服的漂亮鲛人,就是出几万两黄金,也未必买得着。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和明珠的秘密的,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会伤害明珠。就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他也会到处去传播,总有一日,明珠的秘密会被别人知道,她会受伤害。第一次,我心里起了杀机。 等到船终于靠了岸,我让付师傅请船工喝酒吃饭,饱餐了一顿。我亲手在船老大的酒里下了毒,我恶狠狠的想,从此他再不能伤害明珠了。 终于回到了兰若。我高高兴兴的向栖凤宫跑去,却被拦在了宫外。守门的宫人要我先去拜见父皇,再等候皇后娘娘的宣召。我在宫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父皇和母后的宣召,他们一定都忘记我了。 我在栖凤宫外面等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看见皇后的鸾驾出来,我冲上去喊母后,鸾驾停了,冷贵妃穿着母后的衣服高高的坐在上面说:“哟,这是谁家的小崽子?怎么乱喊?” 我的母后呢?母后到哪里去了?没有谁回答我,宫人们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冷贵妃说:“原来是信儿回来了啊,这孩子,见了人也不行礼,像个野猴儿似的。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我见人就问,我的母后到哪里去了,但没有人肯回答我。我遇见了彦宁和彦恕,彦宁穿着明黄色绣着龙的袍子,看见了我,他头仰得高高的,他身旁的小太监要我跪拜太子殿下。他什么时候成了太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肯跪,彦恕冲我吐口水,骂我有娘养无娘教的野人。 我疯了似的冲上去要打他,小布子拼命把我拉走了。我很悲伤,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毒死了那船老大。我去找母后最爱的那株白梅,却发现,它早就已经枯死了。 第一章 花深处 上 天瑞十四年的继孝节,正值三月,阳光灿烂,草长莺飞。继孝节,是兰若最为热闹的日子,只因这一天,无论是家教多么严厉的贵族或是民间小民,都可以盛装打扮,相邀出游,寻找自己中意的另一半,只要是至情至性,没有人会嘲笑或是阻拦。 宁国公嫡长孙女风初晨听从母亲绿绮夫人的安排,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彦宁的身后,在紫殿山皇家园林中观赏那动人的春景。她从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为的就是参加今天这个旨在为皇子选妻的宴会,目标就是正前方那个人——太子。 太子彦宁是皇后冷玉的长子,二十五岁,身边只几个姬妾,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不知何故,迟迟未立正妃侧妃。他的身份和皇帝隐晦的态度,让兰若皇朝的名门淑女们对这个最有价值的金龟婿年年企盼,年年失望。就连太子本人,都已迷茫,今日却突然听见瑞帝如此明确的要他陪一个年轻女子赏花,他敏感的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他未来的正妃了。初晨才一出现,就已经牵动了太子的心,他的正妻,兰若皇朝未来的皇后,就该是她这样的,家世显赫,冰清玉洁,气度雍容,美貌无双。若是他有了她,前面的路是可以看得见的平坦。 初晨立在一棵硕大的杏花树下,嘴角含着最为温婉的笑意,看着那花团锦簇,嗅着淡淡的花香,听着太子风趣温雅的话和得体的恭维,不时插上一句风雅得体的回话或是独到的见解,感受着他寻到知音的惊喜和他越来越充满爱慕的温柔浓烈的眼神。她就知道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 如果不出意外,眼前这个年轻英俊,位高权重的男子将是她与之渡过一生的人,即便这都是家族的安排,她心里也没有任何的不甘和愤恨,毕竟,身为大家的女儿,相比那些嫁给丑陋不堪的夫君的女子,她已经很幸运。当年的事情,外人不知道,但作为风家人来说,却是永远也忘不了的血腥之夜。不过一夜之间,风氏成年男子通通被赐死,剩下的孤儿妇孺顶着一个宁国公的空壳被限时发配到苦寒之地。这中间受了多少的苦楚和屈辱,又有多少的血泪和辛酸,骄傲的风家人是怎么也忘不了的。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 一阵脚步声传来。初晨抬眼,只见一个体态丰满,穿着粉色罗缎海棠宫装的美人手牵着一双两三岁,粉妆玉琢的小人儿正中规中矩地给太子行礼请安,太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喜,心中便已知道这必是太子姬妾和儿女了。初晨想,她和太子受皇命在这里培养感情,前脚刚走,后脚宠妾便追了上来,这是什么事啊?当下也不做声,只看太子如何处置。 太子皱眉道:“丽云你怎会在此?麒儿麟儿又怎会来?”那女子怯怯的道:“回爷的话,是皇后娘娘命人接了妾身和麒麟儿来的。” “你不在母后身边伺候,怎地还带着孩儿乱跑?”太子声音中已带了一丝薄怒。 那女子战兢兢跪下,低声道:“回爷的话,是皇后娘娘说此处景美,命妾身带麒麟儿到此游玩,不想打扰了爷,请爷责罚。”那两个孩子见母亲如此惶恐,眼里已有了泪意。 初晨听了孩子的名字,看到此处,心中已有了计较。这是皇后不喜欢她,故意来搞破坏呢。当下上前拉着两个孩子赞道:“殿下好福气,好漂亮的孩子!真当得起麒麟二字呢!”见太子神色稍斉,方软语道:“殿下,春guang明媚,不如请夫人携麒麟儿一起畅游岂不快哉?”那女子闻言,感激的望了初晨一眼,又偷偷看了太子一眼,怯怯的低下头。 太子仔细看了初晨一眼,见她言笑晏晏,软语相求,并无半点生气,两个孩子正望着面前温柔美丽的女子一脸的好奇。心中那点小小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再看地上的小妾,粉嫩的脸上泪光点点,怜惜之心顿起。这本就是他平时最喜欢的小妾,可惜就是出身太低,正想着,初晨已将丽云扶了起来,心中对初晨的好感又添了一分。 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林中漫步,除了路上偶遇几对情侣用怪异的神色望着这五人组以外,倒也其乐融融。太子不时偷眼看向初晨,只见她言谈举止间没有多数大家小姐那种傲慢骄狂,对人亲切和蔼,既不过分的亲近讨好,也不刻意疏远冷落,神色间无半分不满,态度落落大方,明媚自然,心中便作了决定。 行至一个凉亭,几人正要歇息,忽见一个干瘦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说是皇后有事要急宣太子和丽云以及麒麟儿。太子心中烦躁起来,皇后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大概是对初晨不满意罢。他仔细回忆自初晨出现开始,并没有任何失仪之处,皇帝的态度已很明确,而皇后不满,只能是有其他原因。但目前看来,于公于私,初晨无疑都是他太子妃的最好人选。便对那内侍道:“你叫什么?可是母后宫里的?” 那内侍尖着声音道:“奴才唤作喜庆,是娘娘宫里的。”母后向来喜欢给奴才起些讨喜的名字,太子微微一笑,却眯了眼道:“你且在这里好生伺候风小姐,小心走远了,孤去去就来。若是没有伺候好,仔细你的皮!”又不放心的交待了初晨两句,方带着丽云和麒麟儿去了。 喜庆公公笑道:“小姐,前面的景色更好呢,有几十个品种的杜鹃都开了,小姐不如去看看?没有多远,太子爷一回来就能找着的。”也不待她回答,上前扶了她,殷勤往前引路。 不多时,走至一处,景色与先前的鸟语花香大大不同,只见高大繁盛的柳树环绕,怪石林立,中间一汪冷森森的碧水,就连阳光也仿佛冷了几分,更是一个人影也无。初晨淡笑道:“这是哪里?我们还是回去罢?”回头却不见了喜庆的影子,喊了两声,也不见回答。 初晨瞟了一眼湖边,只见一块二人高的奇石上刻了二字“听蝉”,中间填的朱漆,不知怎地,那颜色配着那字却显得有些狰狞。她皱皱眉,转身往回走,只听背后一阵脚步声,刚回头,就见一个着青衣的瘦小身影直向着自己冲过来,她闪避不及,被狠狠撞倒在地,她反手一抓,竟撕下一片衣角来,那人头也不回的跑了。初晨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崴了,走动不得,一看周围人影也无,只好在附近显眼处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将帕子垫在石头上坐了,静静等待。 她等了好一会也有人经过,正有些焦急,隐隐听见附近有男女调笑淫亵的声音,当下屏了呼吸,却听那声音越发放浪不堪起来,心知若是被人撞见,自己的名声也没了,还能妄想什么太子妃!顾不得其他,高声喊道:“喜庆公公!喜庆公公!你在此处做什么?呀!你怎地见着我就跑了?等等我?哎呦!死奴才!看我不秉了太子治你的罪!”然后便扶着伤处大声叫唤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笑声一下子低了下去,不多时,绿荫深处,怪石背后,转出一个男子来。 那男子着一身白色的银丝蟒袍,玉带缠腰,腰间挂了一块晶莹玉润的玉佩,发束玉冠,长相和身材隐隐与太子相似,只不过身材更高大魁梧,皮肤要黑一些,寒着一双桃花眼,神态却是狷狂孟浪。 他嘴角含了一丝笑意,一边慢条斯理的理着袍子,一边向着初晨走来。初晨见了那丝如刀锋一般的笑意,心中暗自叫苦,却不得不装作又委屈又惊喜的样子,迎着来人叫道:“这位公子,求你帮帮小女子。” 那人走到初晨身旁站定,细细的看了她一会,见她头发微乱,惨白着一张小脸,淡黄色的裙摆沾满了污泥和青苔,右脚青缎绣鞋也狼狈的绽开了线,露出一只着了月白罗袜的纤足来,隔着罗袜看不出脚踝是否受伤,不远处的地上还扔了一枝仍然开得鲜艳的紫玉兰。他的目光如同看不见的刀子一般从她头上一直刮到她脚下,初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又害羞,又委屈的道:“我脚崴了,还求公子找人通知一下我母亲。” “你刚才喊谁?”那人问,两条斜飞向上的剑眉蕴藏着些许不耐烦。 “嗯?公子,我母亲是绿绮夫人,我——” “你刚才喊谁?”他不耐烦起来,声音冷冽无比。初晨迟疑的抬起头看着他,他立在柳荫下,半明半暗间看不清神色,她直觉到了危险。 她踌躇了一下,“或许,我称呼错了?我第一次进宫,不大认得人。” “我问你刚才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 “哦,我找喜庆公公。”初晨恍然大悟,眼里带了泪,眉间一股狠厉,恨恨的道:“那个死奴才!太子殿下让他陪我走走,我在前面看这玉兰花开得好,多站了会儿,他居然转眼间就不见了。我好不容易看见他,我才喊他,他却向见了鬼似的,居然敢不理我,转身就跑,我拉他一下,他竟把我推dao在地。回头我一定要让太子殿下治死他!你若是帮了我,我一定让太子和我母亲重重谢你的。”初晨捂住脚踝低低的哭起来,世家小姐的骄娇暴露无遗。 那人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却仍耐着性子道:“你说这个喜庆公公是太子的人?” 初晨哭道:“我不知道!他是皇后娘娘派来传旨的人,但是太子吩咐他伺候我的。” “你是谁?是太子的什么人?”那人扔下一片揉碎了的柳叶,神态开始轻松起来。 初晨脸羞得通红,低声道:“我叫风初晨,不是——太子的什么人。”此时,她心里方松了口气。 那人方走到她身旁,蹲下温和一笑道:“我看看脚伤的厉害么?”说着就要伸手抓她的脚踝,初晨大窘,就往裙下缩脚。那人笑着,手却如闪电一般向她脖子抓来,初晨愕然睁大了一双美目,她未想到他怎地突然就起了杀意,一时间心思百转,惊恐不已,却无从闪避,一慌神,从石头上跌了下来,狼狈不堪,却刚好躲过了那人的手。 那人惊异的挑了挑眉,又闪电般的向她袭去,眼看避无可避,那人的手却在离她半寸的地方转了方向,伸手将她发上一片樱花摘了下来,看着她茫然惊恐的眼神,伸手挑住了她的下颌,低笑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天下真的有这样的人,我今日可真看清了。”他近在咫尺,嘴角噙着微笑,一双美目黑得深不见底,声音低沉,身上淡淡的冷香味若有若无,初晨不由一窒,拼命挣开。当她手足并用,从地上挣起,正自暗恼时,却见冷皇后并了太子,只带了几个宫人,正立在杜鹃花从中,冷冷望着这边。 第二章 花深处 下 看着太子强压的怒意和皇后的冷意,初晨不顾自身狼狈,忙跪下行礼。见她跪倒,那人方假装惊讶的转过身来,略略躬了躬身,道:“彦信见过母后,见过太子殿下。” 初晨早已猜到他大概是诸皇子之一,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臭名昭著的三皇子广陵王—彦信。广陵王是元后之子,幼时便有聪慧之名,才五岁就被送至海澜王朝作了五年的人质,直到元后逝后,加之兰若皇朝国力也强盛起来,瑞帝怀念元后,想起这个儿子,才将他接回。他回到兰若时年方十岁,身后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嫡子的身份也被冷后所出的原庶长子彦宁代替,瑞帝虽然怜惜,但皇室中本就没有多少真情在里面,更何况父子间隔了五年的光阴,彼此生疏得很,所以更多时候都是不闻不问,像这样的皇子还不如皇帝身前受宠的奴才。 所有那些有心的,无心的,身份高贵的,低贱的,都有意无意的欺侮他。这个三皇子却是忍气吞声,一心钻研曲艺,苦练武功文采,抓住一切机会在帝后、彦宁面前曲意奉承,恰到好处的卖弄自己的才能——而且是刚好低于彦宁的才能,以孝字为先,逐渐取得了瑞帝的喜爱,冷后的不设防,彦宁也将他视为一杆压制别的皇子的枪,甚至刻意培养他的人脉。 又有谁会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竟然是亲手养成了一匹孤狼呢?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五年之后,彦信十五岁那年,以皇贵妃吴氏所出二皇子彦恕为首的一帮权贵子弟因彦信在瑞帝千秋宴上一曲洞箫大出风头而心中嫉妒,故意挑衅,辱骂元后。他们原以为彦信会如同往常一样忍气吞声的悄悄溜走,谁知彦信一反常态,当场就独自将一群权贵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甚至当着众人的面生生折断了二皇子彦恕的手脚,挑断其经脉,至此,彦恕成了废人,从此卧床至今。 皇贵妃到瑞帝面前哭诉,也不知彦信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瑞帝居然只是罚彦信禁足一月,罚俸半年就算了事,皇贵妃当场就气得晕死过去。彦信在此事中表现出的手段之残忍,思虑之周详,都令众人至少在表面上再不敢怠慢这位三皇子。这件事过去,还有不知死活的人挑衅过或是暗害过彦信几次,都被他以迅捷的手法,残忍的方式处理得一干二净。 而后北方北岐国几次带兵来犯,因其骑兵了得,烧杀抢掠无所不及,兰若几次派出的军队都被打败,瑞帝头疼之时,他又主动请缨,大败北岐十万骑兵,坑杀五万俘虏,虽然手段残忍暴烈,但他这一举令北岐丧失了十万青壮年,使其深受打击,兰若边境也平静了下来。彦信也因此成为第一个受封为王的皇子,皇后和太子对他的嫉恨日益昭彰。就在人人都以为他会与太子一争高下的时候,他偏偏逐渐恶行昭彰起来,欺男霸女,离经叛道的事儿没有少干,广陵王府奢华无比,府中的姬妾无数。而瑞帝也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这样一个人,却是很多女子的梦中情人,就连那些贵胄之家的贵女私底下也以被他调戏为荣。摊上这么一个人,初晨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冷后慈祥的笑着,道:“信儿免礼,这是怎么回事啊?风小姐怎地如此狼狈?”却并不叫初晨起来。 初晨不敢抬头,只闷闷的道:“回娘娘的话,民女不小心崴了脚。”不等皇后答话,太子早走过来,扶起她,责怪道:“你怎会如此不小心,母后面前失了仪?” 见了太子的举动,皇后柳眉倒竖,那三皇子彦信呵呵一笑,道:“风小姐是崴了脚,本王正想帮她疗伤呢,谁知她竟然惊吓至此,倒是本王唐突了。”说着淡淡看了初晨一眼,这一眼只看得初晨胆战心惊,他彬彬有礼地向皇后和太子辞退,施施然去了。 皇后低喘了口气,怒冲冲对身旁的宫人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上去扶了风小姐,为她更衣梳洗?”太子松了口气,低声道:“还不谢过母后么?”初晨忙向皇后行礼致谢。却见皇后厌恶的道:“好端端的怎会跌倒?也没个人跟着?看看你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名门闺秀的风范!”说完甩袖走了。 初晨咬了牙,一直忍着。待皇后走远,太子道:“喜庆公公呢?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走么?”初晨含泪望了他一眼,低声道:“喜庆公公将我带到这里,他转眼就不见了,我忙着往回走,谁知从里面跑出个人来将我撞翻在地就飞快的跑了。”太子皱眉道:“谁敢这样大胆!你可看清楚了是谁?”初晨摇摇头,太子看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让人带初晨到不远处的莺声亭去收拾。 初晨跟了宫女顺着一条蜿蜒的小径向着花深处走去。走到一半,宫女呀了一声,抱歉地对初晨道:“奴婢突然想起皇后娘娘交待的一件事还没做好,必须马上去做。小姐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是莺声亭,里面有人伺候。” 又是冷后,初晨强笑道:“姐姐有事自去便可。” 那宫女笑道:“真是对不住。小姐真是体谅咱们做奴婢的难处。”言明不是她故意要和初晨过不去,便自行离去了。 看来冷后对她不是一般的讨厌啊,初晨意兴阑珊,索性在花影里随意走动起来。走了些时候,也不知绕到了哪里,只听见前面有人边说话边向她这里走来,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先前那位三皇子的。她慌忙要走时,脚步声已向着她这里来了,跑是跑不掉了。初晨可不想再碰上这位三皇子的什么腌臜事,四下里一看,除了左边几棵茂盛的大树外,竟然无处藏身。她咬咬牙,迅速向大树跑去。 花影里出来疾步如飞的彦信和一个绿衣年轻贵族女子,那女子提着裙子紧跟在彦信身后,跑得额头冒汗还不肯放弃,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彦信。彦信停住脚笑道:“左清,你跟着孤做什么?就不怕人家看见了有损你的闺誉么?我可是出名的坏人呢。” 左清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撅着一张樱桃小口,娇嗔地说:“三殿下,臣女为了你,什么都是愿意的。” 彦信冷笑:“你为了孤,半个时辰换几次衣服也是愿意的?” 初晨心想,虽然女为悦己者容,但这女子半个时辰就换几次衣服的难度确是颇高了些。 谁知左清脸色大变,嘴唇都发白了。初晨看得津津有味,看来不只是单纯的换衣服那么简单呢。 接着彦信又道:“刚才在湖边穿青衣的人是你吧?你换衣服倒挺快的。” 左清瑟缩了一下,低着头没有答话。 “若非风氏女出现,你还要窥探孤的事情到什么时候?你撞翻了风氏女,就不怕她认出你来,再告诉太子?还有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彦信脸色是嬉笑的,初晨却捕捉到他眼睛深处暗藏的冷淡和厌烦。 左清眼里有瞬间的慌乱,随即稳住了脚,抬起头,眼神清明地看着彦信:“殿下真会跟臣女开玩笑,臣女不过是看见喜庆公公从这里仓皇而逃,又听见有人惊呼,这才过来看看。正好看见殿下和风小姐相谈甚欢,故而没有过来打扰。殿下若是要臣女忘了见过风小姐,臣女忘了就是。”说着便大胆地牵住了彦信的衣袖。 彦信一愣,玩味地看着左清牵着自己衣袖的那双纤纤玉手,不动亦不说话。左清眼皮跳了跳,正要缩回手,手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围住。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彦信深邃的眼睛,她闭了闭眼,不露痕迹地将身子靠过去,露出腰间一条碧绿的腰带。“殿下,这条翠羽带是臣女最心爱之物,为了它,臣女可以舍弃这条命。” 彦信的大手在那条腰带上轻轻抚mo了一下,左清如遭电击,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彦信没有下一步的行动,缩回了手,笑道:“一条腰带而已,比这更好的东西也不是没有。” 左清见他缩手,失望地哑声道:“不,殿下错了。它对臣女是天下独一份。只要它的前主人愿意,臣女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想入宫做妃子?”彦信嘻嘻一笑。看见左清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又道:“莫非我说错了?这不是皇上赏给左尚书的吗?皇上正是它的前主人呢。” 左清哽咽道:“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对你……罢了,你若不放心,我,我一死明志。”说着要往山石上碰去,彦信一把拉住她:“你死在这里,人家可要说是我调戏你不成,逼死你的。这样我可怎么办?你不是害我吗?” 左清眼泪挂在睫毛上,晶莹剔透,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不说话。彦信突然低下头在她睫毛上一舔,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心事了,定然让你如愿。”左清满脸通红,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再也不肯起来。彦信低声说了句什么,左清咬着牙在他身上乱锤一气。随即二人相拥着朝花林深处走去。 初晨看到这里,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在湖边撞翻自己的人竟然是这位娇怯怯的小姐,彦信的仰慕人啊。也不知这位小姐在湖边到底看见了什么秘密?但显然彦信不过是吓唬她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小姐的命。他是有足够的把握认为这位小姐不会出卖他呢?还是另有所图?初晨自然不得而知,只是觉着,没一个好东西罢了。 正想得出神,远处传来宫人呼喊她的声音。初晨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忙顺着树干刺溜一下滑下来。正低头整理衣裙,一只手轻拍在她肩上,吓得她一个激灵,心跳得怦怦乱响,脑子里瞬间转了无数个自己为什么会从树上下来的理由。 第三章 夜阑珊 来人扣着初晨的肩膀将她拨拉过去。原来是彦信在她身后冷冷地看着她,初晨张张嘴,扯出一个微笑:“我在北地野惯了,看看这里的树和北地的有什么不同。看了之后发现果然不同。” 彦信沉着脸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稍纵即逝。初晨见他抿着嘴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肯放过她,便指着他背后欢喜地道:“太子殿下?” 彦信一皱眉头,想回头又不肯信她,她却趁这功夫大声叫起来:“我在这里,我迷路了。”宫人的脚步声纷纷向着这边跑过来。她往后退了几步,急急地说:“左右不过是一桩风liu韵事罢了,我不是故意的,也不会乱说。但如果我死了,其他人都会知道是你干的。偷香和死人可是两码子事。” 彦信冷冷瞅着她,却也没有再动手。初晨鼓起勇气,转身就跑,一直看见宫人才停下来,迎上去说:“我迷路了。” 彦信看着初晨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暗影里出来一个身影半跪道:“主子,要不要属下……?” 他摇头,低声道:“居然敢威胁孤。”回头对着暗影里的人说:“你看孤像容易被人威胁到的人吗?” 那暗卫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天才摇摇头。 “未来的太子妃?哼!”彦信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晚宴设在崇明台,天色渐暗,已是赴宴时分。一众人在花径上走着,并不向崇明台方向前进,初晨有些不解,问了太子,太子只是温和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明暗暗的花径尽头,豁然开朗,是烟波浩渺的太液池,一个青石砌成的小小码头旁停着一张精致的画舫,太子将初晨扶上画舫,初晨兴奋的笑道:“殿下,我知道了。”她走到船头,伏在栏上往前看。只见自崇明台约一里远的地方都燃了各色宫灯,或挂在花间树梢,或飘在水波之上,烟波飘渺间,远远地,一座通体晶莹的玉台在灯火辉煌中恍若人间仙境,夜色中,绚丽的樱花只是一层淡淡的哀伤的雾霭,轻轻的笼在崇明台的周围,好似人间仙境。 初晨低声感叹一番,这就是天家的风liu么?她回头,太子含笑的眼眸里映出一个婉丽轻盈的小人,淡蓝色轻纱的披帛在夜风中肆意飞扬,俨然要随风飘去。太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真美,好像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我求父皇将你指给我,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初晨心中一阵狂跳,她的确做到了让太子对她一见钟情。她低下头羞涩一笑,并不言语。她这模样,在太子眼中看来,已然是同意了。太子欣喜无比,只紧紧握了她的手,低声道:“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都好。” 刚刚认识一天的人,就定了终身,他说让她做他的太子妃,他以后会对她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好,那么会好到哪一天呢?在一个储君看来,也许已经算是最重的承诺了吧?她知道太子并不只是为了她的美貌,天下貌美的女子很多,太子只不过刚好看她还顺眼,而且又应和了皇帝的心思罢了,太子这个储君的位子坐得并不是很稳,他不过是长子,而生母后来也刚好封了后。 若论身份的高贵,他其实不如那个三皇子——元后遗下的儿子,和他一样是嫡子,同样有着明珠般的光彩和过人的才干,太子需要助力。对一个女人来说,尊贵的太子妃的称号,夫君的疼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在心里怅惘的想,也许,在她无趣的人生中,当回太子妃,还是受宠的太子妃,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随着离崇明台越来越近,远处飘渺的歌声和丝竹声随风徐来,看着太子温润的笑容和宫人兴奋的笑,初晨隐约觉得一丝兴奋和微微的失落,为什么失落,她却是不知道。 上了崇明台后,初晨与太子被迎上去的贵族公子和小姐们分开。一个年纪与初晨相仿的少女毫不避讳地上前拉住了太子的衣袖。那少女嘟着一张红润的小嘴,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爱意,毫不羞涩的盯着太子看。她那样的热情,和那样纯真的表情都让她与周围带着假面具的贵族少女们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少女感觉到初晨的目光,望着初晨嫣然一笑,初晨不由得也微微一笑。她才一笑,就听见一条声音道:“哟,风小姐虽不是在这京城长大的,但这一笑,真的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呢!难怪会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呢!”正是那左清的声音。 初晨闻声淡淡的扫视了那群面上含笑,实际上满眼不平的女人,微微一笑,对着她们施了一礼,轻笑道:“姐姐谬赞。初晨从小在乡下长大,先前见了姐姐们的风姿,心中羡慕不已,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姐姐们见礼,正好以后可以向姐姐们讨教,还请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她话才一说完,就见几双玉手热情的伸到了面前,一时娇声燕语,围绕着她说个不停。那绿衣的左清过来握了她的手,脆声道:“风姐姐,你是不知道,你一出现,姐妹们都眼前一亮,你这样的人才原也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子的。” 初晨垂了眼,低声道:“姐姐说笑了,小妹才从乡下来,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承蒙皇上见怜,才让太子殿下指点着看了一会子景致而已,还请姐姐再不要和小妹开这样的玩笑,若是让人听了去,还以为小妹是那等轻狂的人呢。”这些贵小姐们,当真把她当做乡下来的土包子打整么? 左清听了,倒笑不笑的盯着初晨看了几眼,慢悠悠的道:“好!你倒是个稳重的,不过你这样的性子,将来恐怕是要吃了亏才知道的。”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太子身边的少女一眼。只见那少女早娇俏的甩着太子的手,不知在嘟嚷些什么,太子也是一脸的宠溺和微笑。她冷笑道:“哼!曾太傅一辈子为人师表,教出的女儿那般轻狂样!仗着自己和太子青梅竹马,真以为自己就是太子妃了!” 旁边一个眉眼淡淡的女子握住手绢低咳了一声,左清恍觉失言,偷眼一看初晨,却见她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好奇的盯着她腰间道:“左姐姐,你的这条腰带是什么材质的呀?我怎么没见过呢?” 提起她腰间的这条腰带,左清兴趣高涨起来,笑道:“这腰带呀,整个天瑞皇朝恐怕不会超过三条,除了宫里,外面原只有我这一条的。”看着众人期待的眼光,她偏顿住了不说了。几个小姐见状,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她却不以为意,径自笑着。 初晨暗自好笑,极配合地催了她一下。左清熬足了架子,方炫耀似地道:“这东西是三殿下从海澜带回来的。叫翠羽带,据说是鲛人采了海底的碧玉藻精华织就的,极为难得。因我爹爹年前立了大功,皇上赏的。你看,它通体翠绿晶莹,软硬适中,似玉非玉,似丝非丝,冬日生暖,夏日凉沁,尤其适合女子佩戴。若是冷天,可暖腹生温,若是天热,却可保你冰肌玉骨,不生体汗,你摸摸,是好东西吧?”她边说边得意地瞅着初晨,看得初晨莫名其妙。 那眉眼淡淡的女子适时解释说:“清儿的父亲是兵部左尚书。” 初晨看了她一眼,左清笑道:“这是我表姐,吏部尚书的千金叶柠。”初晨笑着跟她问好,暗自揣摩着这两姐妹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意思?左清是在有意无意地炫耀她和彦信的关系,但是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一条娇脆傲慢的声音插进来道:“风小姐这样的好样貌,只怕是荆钗布服也掩盖不了的,不像有些人,就是穿上再名贵的服饰,也只是只见服饰不见人的。”左清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发言的这个少女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身华贵的紫色宫裙,人长得极美,一副唯我独尊的傲慢样子,她身边簇拥着几个服饰华丽的少女,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初晨彬彬有礼的向她施了一礼,笑道:“不知这位美丽的姐姐怎么称呼?” 紫衣少女也不还礼,道:“你倒是个知礼的。”旁边一个少女忙着说:“这是长公主家的紫苑郡主。”长公主在朝中的地位甚高,紫苑郡主的跋扈亦是出名的。 这样的人不是初晨惹得起的,她正要告退,紫苑郡主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把拉住她,指着左清和叶柠道:“这两姐妹是太子妃和广陵王妃的热门人选,你看她二人可合适?” 此话极是不怀好意,初晨若是说合适就是妄自揣测上意,也等于说自己不如人家;若是说不合适,马上就要得罪一大票人。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初晨,只等她回答。 初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是在警告她不要和她们争。在别人眼中,一个没落世家的小姐如何能和当朝大员的千金比?何况这两家还是抱成团的。可是,这不是由她说了算,也不是这两表姐妹说了算,就连皇后说了也不算。初晨轻轻一笑:“皇上和皇后娘娘心中自有定夺。我是蠢人,什么都不懂的。”宁愿被人笑她蠢也不能落把柄在别人手里。 紫苑郡主闻言鄙夷地瞪着她,初晨越发做出老实怕事的样子来。旁边一个少女道:“郡主!何必对牛弹琴呢!走了!”紫苑郡主道:“乡下来的丫头,真是笨的可以!”不耐烦多理初晨,带着她的追随者扬长而去。 叶柠望着初晨,神情莫测。初晨转过身望着她和左清甜甜一笑,心里盘算着:“也不知守在太子身边的少女是谁?” 忽听钟鼓齐鸣,龙舟来了,众人皆三呼万岁迎驾。只见金碧辉煌的龙舟靠了岸,瑞帝精神焕发的携着皇后,皇后携着初晨的母亲绿绮夫人,三人笑吟吟的走下船来。到了初晨面前,皇后居然亲手将她扶起,一时众人脸色各异,初晨觉得无数双嫉恨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烧出几个洞来。 只有初晨才知道,皇后扶起她的那双手,是那样的冷,是那样的僵硬,皇后笑成月牙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和杀意。瑞帝看向她的眼里是细细的琢磨和若有所思,而母亲却是笑得那样的灿然明丽,那一刻,她只觉得彻骨的寒意,她好比砧板上的鱼,厨子在细细地打量着她,看看她适合做一道什么样的菜?能卖个什么样的价钱?而她,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只有无力的蹦跶,只等着那一刀切下来。 请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支持一下。 第四章 斗芳菲 绿绮夫人很快上来用眼神询问她,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一切都很顺利。晚宴开了,艳丽的舞姬在席前卖力的舞,香风弥漫,月色迷离。 一声清越的箫声从湖上传来,很快盖过了崇明台上的喧嚣,众人都静了下来,特别是那些少女都露出了一副惊喜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太液池。那箫声在成功的引得众人注意后,立时低了下来,如情人细语,风吹荷叶,低低切切,令人心如春水;又如秋夜细雨,雨打朱窗,孤灯夜影,让人无端生出无数的惆怅来,箫声呜呜咽咽,引得众人一片嗟叹,初晨一时呆住了,她想起了她小时候为母亲所不喜,夜夜孤灯只影,独自在房中支起耳朵偷听弟弟和母亲嬉闹传来的笑声暗自垂泪的日子。经过几多凄风苦雨,乌云慢慢散去,那箫声慢慢激昂起来,仿佛千军万马呼啸而至,无数豪情壮志尽在其中。 初晨望着太液池中,那叶穿破月影星辉而来的轻舟和舟上卓然傲立的那个人,一身银白色宽袍被夜风吹得如烟一般飞扬,他在月光下显得是那样的落寞和孤寂,却又豪气万千,仿佛这繁花似锦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只是一个仗剑持箫从云端飘落人间,只为自己的喜欢和豪情飘游世间的仙人。那一刻,初晨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绿绮夫人在她身旁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见。 待那叶扁舟驶近,重重灯影下,初晨倒吸了一口寒气,那个人,居然是三皇子彦信!初晨在心底低低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样貌和如此妙的箫声。 一曲终了,彦信在船头轻轻一点,飘逸地登上了崇明台,众人方醒过来,瑞帝呵呵大笑,望着跪倒在他面前的彦信,笑骂道:“你这小子,偏爱故弄玄虚!朕还以为真是什么世外高人,谁知竟是你这臭小子!”言语中不乏亲昵爱意。谁都知道瑞帝喜好器乐,并且是鉴赏和谱曲的高手,三皇子彦信是他十多个皇子中天赋最高的,彦信此举无疑得到了瑞帝极大的欢心。 彦信笑盈盈的对瑞帝叩了三个头,笑道:“儿臣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得父皇笑颜呢?父皇应赏孩儿一杯才是!”瑞帝笑着亲手斟满一金杯酒,递与他,又道:“你还要什么?”那一刻,初晨清清楚楚的从太子和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嫉恨。 彦信笑道:“父皇觉得儿臣这首曲子吹得如何?可有长进?”不待瑞帝回答,他又说是他新近谱了一首曲子,可惜一直苦于没有一个琴艺高超的人和他合奏一曲。 初晨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绿绮夫人为何会说皇后马上就会求她了。原来自家母亲打的是这个主意,把女儿像一块肉一样地扔在两条狗之间,任他们去撕抢,她好从中渔利。 瑞帝眼光一闪:“若是往时,朕还要被你这小子难倒一回,不过今日,却不是什么难事。”他笑盈盈的回头看着初晨母女俩,道:“初晨是学过琴的吧?就由你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初晨洗手焚香坐定,抬眼看着彦信,只见彦信嘴角含着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也不说要奏什么乐曲。初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一脸的嘲讽与轻视,心里顿时起了警惕之意,生怕他会奏她所不知道的乐曲,故意出她的丑。彦信起了调,初晨一听,紧绷的心弦一下松了下来,彦信奏的不过是一首最普通不过的长相思。说它简单,只要是掌握了基本技巧的人都能奏,但最难之处也在此,要奏好它也极是不易,必须把握住其中的情意。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思君春日迟,一夜肠九回。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琴声与箫声配合得天衣无缝,缠mian缱绻,引得一干少男少女惆怅不已。一曲终了,众人交口称赞,初晨始从那怅惘中抬头,恰好对上太子愤怒隐忍担忧的眼睛和左清嫉恨的眼神。 瑞帝连声称赞,说是假以时日初晨的琴艺必将超过其母,又问彦信可满意。彦信笑道:“儿臣常听父皇提起绿绮夫人琴艺天下无人能及,却不知原来风小姐琴艺也如此的好。一曲下来儿臣真有找到知音的感觉了呢,儿臣自是满意得很。”边说边笑望着初晨,意有所指。初晨只垂着头,充耳不闻。瑞帝若有所思,轻声道了一句:“的确是极好的。”彦信又说是今后要经常向绿绮夫人讨教琴艺,瑞帝也准了。 沉默多时的冷后突然亲切一笑道:“初晨,今日与太子同游,可喜欢这园子呀?”面对皇后突如其来的亲昵,初晨一时有些错愕,忙道:“回娘娘的话,初晨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喜欢得很。” 冷后呵呵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再让太子陪你游游如何?”不待初晨回答,绿绮夫人笑着回答:“谢娘娘恩赐,能得娘娘挂心,是小女天大的福分。只是我母女多年未到京城,已与族中长老定了,明日要拜祭先祖,还请皇上和娘娘恩准。” 冷后没想到绿绮夫人居然如此不买她的帐,正要发作,瑞帝道:“百善孝为先,游园子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既是如此,以后再说吧。”又问绿绮夫人母女下榻何处,可住的满意。 太子正要说绿绮夫人母女初到京城,人地两生,由他安排照顾。却听彦信已先他一步,笑嘻嘻的道:“父皇年前赐儿臣的那芳琳苑一直空着,不如就安排夫人和小姐住在哪里如何?儿臣也好随时向夫人讨教琴艺。” 太子不由大怒,彦信这是要和他抢吗? 芳琳苑在京城乃是有名的林苑,苑中遍植天下奇花,是瑞帝亲自设计督造的,不知年前彦信如何讨了瑞帝的欢心,瑞帝居然将它赐予彦信,当时很是酸了一大批人。瑞帝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 散场的时候,初晨听见了远处几个少女的交谈:“听说是这位风家的小姐带来了一份极贵重的嫁妆。若是谁娶了她,将贵不可言呢。” “唉,这些百年的世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轻轻儿就将咱们比过去了。也难怪那两位都争着讨好呢。”一片艳羡声中,一条冷冷的声音道:“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艺双绝,家世显赫,嫁得金龟婿那又怎样?要知道月圆则亏,自古红颜多薄命。那样的夫家,三妻六妾,无数的妾侍是怎么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虽然普通,却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们若是眼红,大可以挤进去当个妾室,一样的身份尊贵。” 众人沉默后,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初晨闻言,心中一动,细细看了说这话的人,将这人记在了心上。 初晨怅然的看着水波中被夜风吹碎的月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渴望,只是她从来不幻想不可能的事情。 不远处有人在低声呵斥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广陵王彦信在骂那骄横的紫苑郡主。貌似二人的关系还不错得很,那紫苑郡主被彦信骂了也不还嘴,虽然有些不服气,却只是折断手中的花枝了事。彦信骂完了,目光炯炯地望了初晨这边一眼,诡异的笑了。初晨只觉一股寒意,自他那笑容从心底生起。 初晨转身要走,紫苑郡主却绕了过来拦住她道:“我三哥要找你说话。” 初晨跟她见了礼,却不肯前去,只道于礼不合。 紫苑郡主不耐烦地翻翻眼睛,“于礼不合?你先前陪太子哥哥游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问题,怎么到了三哥这里就偏不行了?三哥还说你不一样,我看你也和那些叽叽喳喳,胆小如鼠,好慕虚荣的女人们差不了多少。” 初晨总算是见识到了皇族欺负人的本事,如意了便好,若是有半分不如意之处,随便就可以给你扣一顶大帽子来戴着。 彦信此时已经走过来了,对紫苑郡主道:“紫苑,你如果没有事情便可以去了,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紫苑郡主不耐烦的道:“记住了,记住了。烦死了,就和我娘一样的唠叨。不就是少去惹那帮骄傲的麻雀吗?我走了!” 想到她居然用麻雀来形容那帮贵族小姐,初晨不由得抿嘴一笑。见她笑,紫苑刚刚提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咦,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本郡主这个形容很贴切吧?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注意些,过不多久,你就和她们一模一样的惹人厌。”这个紫苑郡主,虽然骄横,但也有她的可爱率真之处呢。 彦信眼里带了些笑意,连推带送地将她弄走了。 初晨紧张地望着彦信的一举一动,母亲怎么还不来? 彦信走到她身边,含笑:“你在怕孤?” “没有。”初晨口里说着,却是后退了一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彦信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笑道:“还说不怕,那你为何往后退?你是练过武的吧?” 初晨摇头,涨红了脸:“练武那是男人的事,我又怎会做那样的事情?再说,就是我想,母亲也不允许的。” 彦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一抬手,初晨忙一大步退到树旁,恨不得将整个人都钻进那棵树里去。 彦信那只抬起的手缓缓落下,落在他的另一只袖口上,轻轻的拍了拍。初晨气得要死,拍个袖子而已,用得着把手举这么高吗? 彦信望着她挤了挤眼睛,促狭的笑道:“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了。否则又怎会如此怕本王?” 初晨装糊涂:“知道什么?”一边眼睛乱瞟,只恨绿绮夫人为什么不快点过来,还和瑞帝在那里不知道呱噪些什么。 彦信脸色一寒,“你不知道那最好。不要出去乱说,否则——” 初晨忙道:“我不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乱说?” 却见彦信突然脸色一敛,对着她一揖,含笑道:“今日小王不知是风小姐,多有得罪,还请小姐原谅则个。今后,小王少不得要向夫人和小姐请教琴艺,还请小姐不要藏私。” 初晨不适应他这么快的变化,还没调整过脸色来,就听瑞帝在身后道:“朕先前还担心你二人一样骄傲,相处得不好,倒给阿绮添麻烦。如今看来是多虑了。” 第五章 杏花寒 原来是瑞帝陪着绿绮夫人走了过来,初晨心中大定,忙上前见了礼,只拉着绿绮夫人的袖子不放。 暮春的午后已有些闷热了,紫萝花盛开的花廊上,到处都是鲜翠欲滴的绿叶衬着大团紫茵茵的紫罗花。初晨斜倚在花廊的软榻上,鼻尖嗅着馥郁的芬芳,一把罗扇盖在脸上,看似睡着了,耳朵却没有漏过任何一句身后环伺的丫鬟小声的议论。 自从她们母女住进这芳琳苑,一直访客不断,帝后不断有赏赐赐下,太子和广陵王彦信每隔三两天必然交替出现,还有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总是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隔三岔五的往她这里跑,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指婚的旨意一直迟迟不下,根据丫鬟的议论,初晨知道往年的惯例是樱花宴后最多不过三日,指婚的旨意就会下来,但是今年已然过了半月,宫中却没有丝毫动静。儿女联姻向来是世家贵胄们充实和扩展自家力量的最好办法,对家族至关重要。世家们出动各种力量去打听,居然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由不得大家的心里都有些乱。因此都把眼睛瞄准了芳琳苑。 绿绮夫人原来的计划是奔着太子妃的位子去的,但自彦信出现后,她的态度就有些模糊,初晨以为自己早已看透母亲的心,但现在却是摸不透了。 初晨混乱的想着,就要昏昏睡去。大丫头春意担心的看着初晨,昨日夜里,绿绮夫人只带了贴身的阿怜嬷嬷匆匆出了门。初晨好奇的偷跟了去,这种事情,她从小一直没少干。每次出门都是让春意躺在床上假扮她,而她也从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而昨夜却让春意等的心急万分,直到天要亮时初晨才失魂落魄的回来。进门后也不管她询问,胡乱的挥了挥手,也不洗漱,蒙头便倒在床上昏睡。眼看就要到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了,初晨也不起身。吓得春意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关头,初晨方才起来,简洁的洗漱后,面色如常的去给夫人请安,一如既往的安静有礼,春意方放下心来。 昨夜,也不知初晨到底遇见了什么?春意正在乱想,就听一声清脆的笑声,几个衣饰华贵的美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拿了初晨盖在脸上的团扇,往她脸上滴了几滴茶水。 初晨动了动蝶翼般的睫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如火般灼眼的美人和她身后的那群莺莺燕燕,慵懒的笑道:“你们来啦?今天可没别人来呢。” 自樱花宴后,许多京城的名门淑女经常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与她套近乎,特别是那个太子的青梅竹马曾萝和叶柠、左清三个太子妃、广陵王妃的热门人选更是缠着她,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在情况未明之时,大家都装着那份大度和温婉娴静罢了。初晨烦不胜烦,实在躲不过,也只得陪着她们演戏。今日来的正是她们三个。 看见初晨恹恹的样子,左清小心地赔笑道:“晨姐姐可是烦我们了?”初晨强打起精神,笑道:“哪儿能呢?我一个人正闷得慌。”几人闲扯了一阵子,初晨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曾萝腰间挂着的玉佩。 小巧精致的古玉,有着温润美丽的玉质,别致的鱼形花纹,她也有一块类似的,是太子前日送的,只不过她的是凤形花纹罢了。叶柠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曾萝腰间挂着的玉佩,她大概也有一块吧?初晨暗想,如果三人都有,那么太子传递出的意思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三个人,他都想要,还真是个贪心的。 明明大家都相看两相厌,偏生天天要跑到她这里来大眼瞪小眼的,初晨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厌烦来,那三人似乎也看出了她心情不佳。众人俱都沉默着,曾萝觉得有些沉闷,忙找了点笑话来说,其他人俱是虚伪地跟着干笑。 “姑娘,三殿下来了,说是带来了广陵散的孤本。”丫鬟润雨从外面走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叶柠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左清撇撇嘴:“我偏不!我就要看看那孤本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听晨姐姐弹琴呢。” “咦!恐怕有人是想听三殿下吹xiao吧?”曾萝笑道。左清微恼,作势要去呵曾萝。初晨笑道:“既然清妹妹想见见那孤本,就留下来吧。”左清呵呵一笑,拂开叶柠的手,回身坐到锦凳上:“我就知道晨姐姐不是那小气之人。” 彦信只带着贴身小厮祝年走来,先对着左清温柔的笑笑,左清先就红了脸,侧着身子躲在了叶柠身后。再看初晨,只见初晨头上只松松绾了一个流云髻,随意插着一只粉玉兰花簪,戴了两朵红宝石串米珠头花,耳边垂了一对粉色的珍珠耳坠,穿了一身袖口和领口以及裙边都绣了银色的缠枝莲的粉紫罗裙,腰间系了深紫色的亮缎腰带和同色的丝绦,淡粉色的披帛垂在地上,衣上落了几点紫藤花瓣,她就那么随意的坐在那里,却仿佛是一幅精心制作的画,风华绝代。初晨对他淡淡一笑,并不多语,只微垂着眼睛细细摆弄手中的纨扇上的流苏。他便已知她不耐了。 彦信从袖中摸出那本泛黄的琴谱,递给左清道:“拿去看,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左清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方才的娇羞一扫而空,余下的满是崇拜和喜欢。她细细的摩挲着琴谱的扉页,仿佛要从上面汲取到些什么。 左清飞快望了彦信一眼,壮着胆子道:“晨姐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初晨笑道:“只要我做得到,但有所求,莫敢不从。” “我想跟姐姐学琴艺。” 初晨微笑道:“这却容易的很。我经常都要与三殿下一起切磋的,你到时候过来就是了,我自会叫人去请你。” 彦信但笑不语,左清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欢喜的拉住了初晨笑道:“好姐姐,好姐姐,我一贯知道你是最好的。”却听彦信低笑了一声。左清有被人勘破心事的尴尬,不由两靥飞红。曾萝微咳了一声,左清道:“姐姐,曾姐姐也想和你学棋艺呢。” 原来这三人达成了联盟共同谋算她呢,不过初晨根本不在乎。她笑道:“好啊,你经常过来就是了。” 左清又道:“姐姐,我听说太子殿下下棋是极好的,和姐姐不相上下呢。要是能同时目睹两大高手厮杀,那棋艺提高得是极快的吧?” 初晨了然的道:“那是。等太子殿下过来,我让人去请曾妹妹就是,柠姐姐也一并来可好?”既然人家三个都想要,她就来做那个成人之美的,最有气度的好了。她的大度让人惊讶,彦信闻言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嘴角噙着微笑,却是一脸的不在乎。 最后应曾萝的请求,初晨和彦信合奏了一曲,待彦信告辞了,曾萝三人方才告辞而去。 丫鬟们收拾了,一起围着初晨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润雨冷笑:“这三位小姐可真是得寸进尺的。姑娘,你也太大度了。” 春意笑道:“她们要来便来,若没有她们,又怎能陪衬出小姐的兰心惠质呢?”润露递过一杯热茶,沉声道:“奴婢看那曾小姐可是个不懂事的,她将来怎么和叶小姐斗呢?”初晨懒懒的叹口气,蹙眉道:“每日都这样,可也烦死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边说边将那早被她扯得稀烂的流苏扯下来扔在地上。 “这样你就烦了?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彦信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初晨惊讶的回头,只见彦信去而复返,立在蔷薇花架下一脸的肃然,负责看门的小丫头春黛手足无措立在一旁,见她望来,吓得立时跪地,为自己的失职很是不安,不停绞着自己的衣角。 初晨笑笑,也不看春黛,慢慢的道:“殿下怎么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要紧的物事掉在这里了,唤个人来说一声便是,小女子自会让人送去,又何必劳您大驾。” 彦信嘴角噙了一丝冷笑,道:“孤若是不亲自回来,又怎会看见真实的风小姐呢。孤倒小瞧了你,这还没指婚呢,她们就天天来给你请安了,你的魅力和威风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他自顾自的大踏步走到初晨面前坐下,初晨忍住怒火,呵呵一笑,亲手斟了茶,道:“她们哪是来给我请安,是等着给殿下们请安呢,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她话音未落,见彦信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脖子,就觉得脖子一阵酥麻。春意惊叫道:“姑娘别动!”润雨低叫道:“好肥的一只虫!怎么爬到了这领口!” 初晨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些虫子,顿时毛骨悚然,也顾不得其他,尖叫着跳起来,胡乱的扯着自己的衣领,满地乱跳,叫道:“快给我拿掉!快给我拿掉!”春意急道:“姑娘你别乱跳,虫都不知被你扯到哪里去了。” 彦信强忍住笑意,扯住她的肩头,“小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肉虫而已,但若是这虫掉到衣服里去,可就不妙了,你这样的拍法,当心被你拍成一滩肉泥,我看见了,别动。”初晨一听,立时僵着脖子不敢动半分。 彦信一手揽住初晨的肩头,另一手去捉虫,才一靠近就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暖香,只见天鹅一般的颈项微微侧着,如白玉般润洁的肌肤上因为恐惧生出些许微栗,几根绒绒的头发轻轻的拂过他的手指,那痒直挠到他心里深处去。 彦信紧紧的靠着初晨,散发着淡淡的冷香和男子气息,温热的呼吸从初晨耳边吹过,微凉的手指从她的脖子上轻柔的划过,给了她奇怪的安宁感,初晨霎时忘了那肥硕的肉虫给自己带来的恐惧。太子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景象,初晨温顺的靠在彦信怀里,彦信一脸的温柔和专注。 跪在地上的春黛第一个发现了太子,忙着将功补过,高声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初晨无暇顾及,只恐惧的看着彦信手上那条肥硕而碧绿的肉虫,颤声道:“快把它拿走!”彦信哈哈笑着回头,看见太子铁青的脸色,惊讶的叫道:“咦!皇兄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小弟失礼了。” 太子冷哼道:“你这园子里还真什么胆大包天的虫都有!竟然什么地方都敢去!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条命!”说着强忍着恶心,接过彦信手中的虫,狠狠的掼到地上,用脚恨恨的踩了几下。又踢了隔他最近的润露一脚,骂道:“不长眼的奴才!居然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这么点子事情都要三殿下亲自动手!拉下去打死了!” 第六章 逐水流 太子方从宫中回来,吏部一个重要的职位被彦信的人占了,心中正不高兴,本想着来芳琳苑散散心,却看见这幅景象,只恨不得将彦信撕成碎片才好。 太子发怒,春意等人吓得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听着太子指桑骂槐的话,彦信脸色不变,淡淡的笑道:“虫子无知无识,皇兄休要与它一般见识。丫头们不好,但总也要留着伺候风小姐不是?总不能为了出气,让风小姐没人伺候。” 太子为什么发怒,初晨却是明白的,这才从哪里说起,他就作起她这里的主来了。心中有了几分不快,嘴角噙着冷笑,低低道:“在贵人面前,小女子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又何谈这些丫头,贵人想要拿去那是她们的福气!你们还不谢太子殿下的恩赏么?”几个丫头顿时哭成一团。 太子在那里醋得厉害,闻言又不由大窘,又抹不下脸来,彦信反而一句话都不讲,只淡然看着远处的蔷薇花架。忽听一声轻笑,绿绮夫人扶着大丫鬟春碧慢慢走过来,先跟两个皇子见过礼,问道:“这是怎么了?老远就听见闹成一团。” 春黛忙回禀了,绿绮夫人笑道:“这多大的事呢,晨儿从小就怕这虫子,这么大了也没一点长进。这几个丫头却也没什么用,惊了贵人的驾,拉下去打死罢了。” 初晨冷眼瞟着太子,眼角却是湿润了,太子心里早软了,强笑道:“罢了!孤不知情由,还道是奴才们偷懒,怠慢了初晨。既是如此,便饶了她们吧。” 绿绮夫人笑道:“没眼色的奴才!还不快些谢过殿下?”几个丫头谢了恩,哭着下去了。 初晨噙着泪,低声道:“母亲,我乏了。还请二位殿下恕罪,容小女告退。”绿绮夫人点点头,太子怔怔的望着初晨远去的背影,心里前所未有的开始埋怨起瑞帝来,没事叫彦信来添什么乱。 绿绮夫人微笑道:“小女无礼,妾身在这里向两位殿下道过,两位殿下还请屋里坐,用杯茶?”彦信扯着嘴角笑道:“本王来的时间长了,这就要回去了。皇兄不妨多坐一会。”也不看太子扭曲的脸,呵呵笑着自去了。 彦信几步赶上初晨,低声道:“你的演技可真好,装模作样!那虫在脖子上爬的滋味如何?”初晨缩了一下脖子,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样,磨着牙瞪着彦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彦信为什么去而复返?而且刚好就有虫子在她脖子里爬?不都是看见太子来了,故意做给太子看的吗? 太子看着笑盈盈的绿绮夫人,心念一转,对着周围的几个随从道:“你们都下去。”见众人走远,转身突然对着绿绮夫人长长一揖。绿绮夫人反应极快,飞快的闪身让了,惊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折杀臣妇了。” 太子笑道:“不妨,这里没有外人在场,小辈向长辈行礼,原是应该的。”绿绮夫人却笑:“太子是君,臣妇是臣,不敢乱了纲常。”太子突然将脸一沉,喝道:“夫人这是何意?孤一直以为夫人是聪明人,原来却是看错了。” 绿绮夫人讶然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臣妇乃一介女流,自是蠢笨,还请殿下明示。”太子直直的看着绿绮夫人,冷笑道:“好!好!好母女!” 绿绮夫人一下就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太子殿下,不知臣妇和小女做了什么错事,让殿下发雷霆之怒?还请殿下明示!”说着又是盈盈一拜。太子默然立了半晌,走上前去扶起绿绮夫人,嘴角含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惊慌,孤是说,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 绿绮夫人起身,却一定要太子明示她母女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们一定向太子赔罪并改正。太子看着绿绮夫人那双明亮坚韧的眼睛,知道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威胁得到的人,叹了口气,道:“孤想求娶初晨为妃,还请夫人成全。”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绿绮夫人仍是侧身让开了太子这一揖,淡笑道:“太子切莫再如此,臣妇担当不起。” 太子皱眉道:“夫人是不肯么?” 绿绮夫人笑道:“殿下这是为难妾身呢,需知臣妇是臣下,这个主可做不得呢。” 太子冷哼:“夫人的心不小啊!” 绿绮夫人一脸的茫然和惊疑:“殿下?” 太子强忍不耐,强笑道:“是孤思虑不周,请夫人见谅。” 绿绮夫人道:“臣妇就是这样一个女儿,心里是极盼她能幸福的,但是这一入了京,就再不能由着臣妇了,还请殿下见谅。” 太子冷哼了一声,心想,你若是真盼着她幸福,又怎会千里迢迢的送她入京。 绿绮夫人又问:“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这便要回去了么?” 太子冷冷扫了她一眼,终是点头:“孤给初晨带来一件东西,要亲手交予她。” 绿绮夫人笑笑:“臣妇这就去唤她来。” “不必,孤亲自去,夫人就不必陪同了。”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径中,绿绮夫人冷冷一笑,唤来春碧:“你去听涛居那里看着。” 初晨伏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润雨等几个丫头远远的看着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忽听春黛在门外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金安。”一群丫头忙不迭的跪了一地。初晨起身要跪,太子却早按住了她的肩头,柔声道:“还在生孤的气么?” 初晨不动声色的挣脱太子的手,退开一步道:“殿下说笑,臣女哪里敢生殿下的气呢。” 太子听着这话说得,不是不生气,而是不敢生气。心里也不高兴起来,沉声道:“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初晨无奈的笑笑,起身跪下,不发一言。 太子烦躁的抚了抚额头,伸手将初晨拉了起来,默默的盯着初晨看了半晌。初晨垂着眼睛,玉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也冰冷得很。太子心里又不由怜惜起来,伸手轻轻抚mo了一下初晨的头发,却见初晨恐慌的退缩了一下,心里又生气起来:“你怕孤?” 初晨垂着眼:“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子背了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冷冷的道:“你和三弟是怎么回事?” 初晨淡然一笑:“能有什么事?就是殿下看见的那样。” 太子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精致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一字一顿的道:“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初晨摇了摇头。 太子的眼中有了一丝温度:“孤想娶你。” 初晨眨了眨眼,道:“我一直记着的。”她是记着的,但也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他不是?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柔柔的道:“以后离他远些,再不要让孤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初晨听出一丝寒意,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太子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初晨摇摇头,低声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见到他,又怎会不愿意?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她指的是皇帝让彦信到这里来学琴的事情。 太子伸手给她细细擦去了眼泪:“你暂且忍耐几日,宫中就会有旨意下来。这段时间,你不妨装装病好了。”透过暮光,看见初晨那张绝美的脸和长如蝶翼的睫毛,因为流泪而显得氤氲的大眼,红润的嘴唇,太子的头嗡的一声,痴痴的伸手捧住了初晨的脸,低头向着那诱人的红唇吻去。 初晨“呀!”的一声,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脸,背对着太子不肯回过身来。太子不耐,握住了她的肩头,强扳过来,却见眼泪从初晨的指缝中流了出来,低声问:“怎么了?” 初晨只是不答,太子问得急了,方哽咽道:“殿下心中可是极瞧不起我的?” 太子诧异道:“这是怎么说?” 初晨低声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如此轻薄于我。莫非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殿下以为我是那些轻浮女子?”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道:“孤原是爱你,又怎会是轻薄你?” 初晨道:“殿下若是爱我,就该敬我,禀明了皇上和母亲,正正经经的——,这样,却是将我置于何地?”说着,脸上飞了一丝红晕,眼泪又流出来。 太子听了笑笑,也不再强求:“晨儿说得极是。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自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来。 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条墨绿色的腰带,在暮光中闪着神秘的光芒,“翠羽带?”初晨细细摩挲着这条美丽的腰带。 太子点点头,道:“对,就是左清带的那种。不过你的这个比她的更好,原本是母后的。孤见你喜欢,就跟母后讨了来。喜不喜欢?” 太子对她还是上了心的,那日在宴会上,她不过因为无聊,无话找话地夸了左清的腰带几句,其时太子正和曾萝一起说笑,谁知他竟然默默的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初晨心里有些感动,笑着将腰带在身上比划了几下,仰头笑盈盈的:“真好看,谢谢殿下。” 太子见她脸上还闪着泪光,嘴角却含着笑,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呀!还是个小丫头呢。” 太子走后,春意道:“姑娘扇子上的那个紫色流苏不见了,上面还系着一颗西瓜碧玺雕成的玫瑰吊坠呢,那成色的碧玺可不好找。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初晨想了想:“好像是被我扔在院子里了。”少顷,春意回来奇怪的道:“找不到了,我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咱们家的丫头都知道那是小姐的东西,应该没人敢拿呀?” 初晨道:“也许是哪个小丫头不懂,看着好看收起来也不一定,不要找了。” 晚间吃完饭,绿绮夫人挥退了丫头们,似笑非笑的望着初晨。初晨抬起眼:“母亲有事?” 第七章 夜深沉 绿绮夫人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方道:“你长大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极瞧不起我要你做的这些事情的,也是极不愿意的。但是,你要记得你的使命,身为风家的长女,你必须这样做。” 初晨垂着眼:“母亲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从小到大,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不曾拂过你的意。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让母亲操心了?母亲说来,女儿改了就是。” “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想问问你的想法,那两个人,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一样。母亲做主便是,不必问女儿。” 绿绮夫人苦笑:“就是衣服也有比较的,何况人呢。你总要说说你的心意,做母亲的也好为你打算些。” “不必,母亲看怎样能发挥我最大的作用就行。若是我能做到整个家族都满意,也不枉你们养我一场。更何况,他们并不是衣服,可以由得我挑的。母亲喜欢怎样做便怎样做好了。” 初晨话音未落,绿绮夫人突然猛地推翻了眼前的粉彩茶盏。初晨眼皮都未抬,细细吹着自己杯中的茶叶。半晌,绿绮夫人方叹了口气,“你这是什么话?”这个女儿,从小就说不上什么乖巧,但近几年来却是温顺懂事了许多。怎地今日突然一反常态起来?“你心里还在怨着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绿绮夫人仔细看着初晨犯倔时那种故作淡然的神情,不由头痛起来。 初晨笑笑,不是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而是现在她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懒得装。便起身道:“若是母亲没有其他事情,女儿便告退了。明日我还要打发那几个小姐呢,若是没有精神,出了什么差错,可不浪费了这十几年吃下的饭?”盈盈施了一礼,自顾自的走了。若不是她在昨夜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生最令她痛苦,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此刻的她一定是很理解父母的,也是很愿意为家族牺牲的。但自从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她开始不甘心,此时绿绮夫人的一切言行,在她眼中只有都是令人厌恶的虚伪和做作。 绿绮夫人看着那闪烁的烛芯,低声道:“阿怜,从小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精力,但她为什么总这样让我不省心?” 从房外悄无声息地闪进一条灰色身影,嘶哑的嗓音响起:“小姐,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的。你就不要难过了。” 绿绮夫人叹了口气。阿怜抬起头,她的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破坏了原本美好的容貌。她怜惜的望着绿绮夫人,走过去轻轻的捏住她的肩头,细心的按摩着,温柔的道:“放宽心,那孩子嘴里倔强,实际上是最聪明最懂事的,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绿绮夫人闭着眼就要沉沉睡去,就听园子里一阵嘈杂,春碧顾不得敲门,快步跑进来:“夫人!夫人!快去瞧瞧吧!三殿下他喝醉了酒,带着一帮子人朝着姑娘的园子跑去了。奴婢等拦不住。” 绿绮夫人猛地站起,顾不上仪态,拔脚就往听涛居奔去。一行人好不容易赶在彦信前面一步堵在了听涛居的院门口,只见彦信只穿了件宝蓝色的家常衣服,满身酒气,狂笑着踉跄而来。 绿绮夫人喘了口气,抿抿头发,身体站得绷直,和阿怜一左一右把住了院门。 彦信醉眼朦胧中,指住了她,笑道:“初晨,你接我来啦?”说着就往她身上靠去,他身旁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俱是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竟然没人拉他一把。满身的酒臭熏得绿绮夫人几欲想吐,她稳了稳神,轻轻让开。早有阿怜在旁稳稳的扶住了彦信,彦信挣扎之下居然挣不开。 绿绮夫人沉着脸:“来人!将殿下扶了坐好,送醒酒汤来!”下人送来一把椅子,阿怜就势将彦信压在了椅子上,彦信挣了几挣,无奈阿怜的双手如同铁一般将他牢牢箍住。 绿绮夫人见彦信再动弹不得,松了口气,转身怒喝:“几个狗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然由着殿下醉成这个样子!撺掇着主子胡闹!等我禀告了皇上,看看尔等的狗头还在不在?”这一喝,几个小厮吓得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不止。绿绮夫人理也不理,只问春碧:“殿下来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春碧低声道:“不知为何,今日园外有好几家夫人的马车刚好结伴经过,恐怕已是看见了。”绿绮夫人又气又恨,只恨恨瞪着彦信身边那个叫祝年的小厮。 待彦信饮下醒酒汤,安静下来,阿怜道:“夫人,他们也着实为难,就饶了他们罢?现在殿下也安静了,现在天气还是凉的很,是不是忙着让他们送殿下回去休息?” 绿绮夫人冷笑:“我若是饶了他们,明日谁来饶我母女?只怕不到明早,我母女的名声就要传遍这京城,成为世家的笑柄了!今日我定要绑了这起刁奴,送给皇上,看看我母女是不是就该被人这样欺辱!”说着流下泪来。 为首的小厮祝年一听,若是此事闹到御前,王爷还得得了好吗?单是酒后失德一条,就够太子和皇后笑的了。忙膝行上前,苦求:“夫人!夫人!是小的们不是!还望看在我家殿下对小姐一片痴心的面上,求夫人放我家殿下一马!” 绿绮夫人冷笑:“给我掌嘴!我再不济也是先帝亲封的一品夫人,我家女儿岂是你这起奴才配提的!罢了!今日我豁出去了,大家都不活了!来人!给我备衣!我要进宫觐见皇上!问问皇上是不是皇子就可以随意欺辱民女。” 祝年听了,挺直了身子:“夫人若是一定要去,就去罢!我原是为夫人和小姐着想,我家殿下一向深得皇上喜爱,恐怕受损的是小姐的名声。” “好!好奴才!来人!给我绑了!”绿绮夫人柳眉倒竖。 祝年喊道:“弟兄们,今日左右都是死,不如就如了爷的愿,给我冲进这院子里去!”他这一喊,那十几个跪着的随从全都爬了起来,就要往听涛居里冲去。 绿绮夫人冷笑一声,扬了扬下巴。从花影树丛后一溜的出来十来个穿红着绿的年轻女子来,团团将祝年等人围在中间,祝年带来的人原也不是什么善类,哪里将这些娇滴滴的女子放在眼里。淫笑着扑上去,谁知不过一炷香功夫,就被这些女子拿住,用麻绳五花大绑的捆起来丢在了地上。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上去,举起蒲扇大的巴掌对着祝年的粉白的脸旋风般的扇将去,直打得祝年的脸红肿不堪,一帮子刁奴哀声求饶,才罢了手。 绿绮夫人望着仍然昏睡的彦信:“三殿下!得罪了!既然殿下故意要看臣妇的笑话,臣妇少不得配合殿下进宫一番。”对着春碧道:“去备了车,我这就亲自将殿下送进宫去。” 春碧正要出去,就听一声长笑,昏睡的彦信睁开了眼,眼神清亮,哪里有刚才喝醉酒的样子!彦信道:“夫人好手段,好气魄!”阿怜看了绿绮夫人一眼,垂着手退入了花影里。 绿绮夫人怫然:“殿下这是何意?” 彦信道:“孤已然是酒醒了,还请夫人进一步说话!” 绿绮夫人却是后退了半步,冷笑道:“臣妇恐怕没有时间,还要想着怎么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呢。” 彦信哈哈一笑:“这却好办,只要夫人放了祝年,小王保证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绿绮夫人眼里闪着寒光,冷冷的盯着彦信看了半晌,方才挥了挥手。祝年挣扎着行了礼,一溜烟跑没了影踪。 待彦信带了人回去,已是三更天了。绿绮夫人揉揉额头,走进听涛居,见润露坐在外屋值夜,便问:“晨儿睡了么?”润露打起帘子:“刚上chuang。”绿绮夫人走进屋里,只见昏暗的灯影下,初晨披散着头发,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衣,靠在床头,望着帐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绮夫人坐到她面前,沙哑着嗓子:“若非我准备充分,今日所有努力都将被这条恶狼破坏贻尽。” 初晨道:“我想不久宫中大概就有旨意下了,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急躁。” 绿绮夫人笑笑:“他们想和我斗,却是嫩了些。” “我看这二人都不是任人糊弄的主,母亲还是小心些。毕竟他们身份在那里,何况你的对手目前并不是他们,而是一条经验丰富的老狼,你有把握吗?”初晨指的是瑞帝,绿绮夫人自然知道:“这你不必担心,你到底看得起谁?” 初晨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母亲虽然总是问她,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问问罢了,哪里又会真的为她着想? 绿绮夫人疲惫的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再等等看,只有最后胜利的那个人,才能配的上你。” 只怕她根本熬不到那个时候,初晨垂下眼睛:“你和广陵王谈了什么?你手里到底还有什么?引得他们这样狗咬狗?” 绿绮夫人笑笑:“没有什么,不过就是有个倾城倾国的女儿罢了。” 初晨冷冷的道:“你不愿告诉我就算了,我劝你一句,你还是小心些的好,不要机关算尽,反而成了他人的笑柄。说不定,到时一家人死得更难看。” 绿绮夫人脸气得通红,“噌”的站起来,抬手往初晨脸上打去,怒道:“你这是女儿和母亲说的话么?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怎么这样!” 第八章 胭脂湿 初晨挨了一个耳光,头都打得偏过去,偏生就像没事似的,仿佛刚才挨打的人不是她。她躺下去拉起被子,“你的辛苦自然是为了你要为的人,那却不是我。你等着吧,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睡了。”说完就将背脊对准了绿绮夫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一滴冰凉的泪珠慢慢滑下初晨的脸颊。 彦信舒服的闭着眼睛泡在玉石砌成的温泉池里,几个美丽女子只着纱衣,露出曼妙的曲线细细的为他搓揉。祝年垂手立在旁边垂着眼不敢多看,他面色乌青,脸和嘴唇都肿的老高,说话都有些困难,呲着牙道:“爷!都是奴才无能。” 彦信没有回答,祝年正在不安的时候,低沉的嗓音响起来:“你做得很好。今日你吃苦了,是孤没有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女人居然如此狠辣,身边有那样的高手。风氏,几百年的世家巨阀,果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祝年很是吃了些苦头,现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恨恨的道:“几个女人罢了,稍后奴才就带人去灭了她们,定然为爷出这口气,看那夫人还得意的起来么?”他当然不敢真的这样做,这样说无非是求个心理平衡罢了。 彦信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也懒得教训他,挥挥手,道:“她若没有这两下,爷还瞧不上她!今日虽然没有达成最初的目的,但也不算是没有任何收获。打听清楚了吗?她手里那东西放在哪里?” 祝年为难的道:“爷!找不着。这些日子,奴才用了几十种法子,动用了百十号人也找不出来。” 彦信闭上眼,祝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五更天,狂风大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上,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润露醒来,想着小姐一向眠浅,又喜欢开着窗子睡,忙披了件夹衣,起身去里间关窗。 刚关好了窗,就听见初晨低声问:“几更了?” “五更了。”润露答着,走过去替她按按被角,才触到被子,就觉得有些潮,便道:“又做噩梦了?”初晨不答,低低的发出了几声咳嗽,润露伸手一摸,烫的惊人,忙低喊了两声,春意披衣进来,打发了春黛去禀报夫人,自己取了帕子给初晨擦汗。 绿绮夫人听了,也不急,慢慢的起身,梳洗了好一歇,吃了早膳,方让人去请大夫。春黛等了半天,不由有些恼火,回到房中,恨恨的跟春意说了,又道:“意姐姐,我们小姐怎么就比不上少爷们金贵,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不是夫人生的呢!” 春意叹了口气:“休要乱说,被人听见了,仔细你的皮!”初晨在里面道:“在外面乱嚼些什么呢?可是活的不耐烦了么?”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春黛还要说,就听院门轻响,阿怜带了大夫走了进来,严厉的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她功夫好,耳力好,众人知她已听见了,心中害怕,还少不得硬着头皮上前赔笑着。 初晨挣扎着道:“嬷嬷,这几个丫头不懂事,但对我还算尽心,还请嬷嬷多关照一下。”阿怜点点头:“宫里来召,夫人要忙着进宫,她心中挂念姑娘,让老奴来伺候着,吩咐了,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老奴说。”见初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道:“姑娘的性子也太倔了些,这又是何苦?” 初晨轻轻一笑:“我若是性子再不倔些,只怕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 阿怜有心想劝,但看了看大夫,终是有外人在场,不便多说,只得叹口气。 太和殿上,绿绮夫人按品大妆,跪在瑞帝面前。高阙之上,瑞帝掩在重重帘幕的阴影之中,并看不清脸色。瑞帝久久不发话,绿绮夫人也不急,只管低头耐心等候。 不多时,太子和彦信从殿外一起走入跪下。瑞帝还是不发一言,三人一直跪着。半晌,瑞帝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回音响起:“彦宁、彦信你二人可知罪?” 太子讶然抬头:“父皇?孩儿不知。”边说边偷眼看着彦信,彦信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瑞帝呵呵冷笑:“好啊!朕养的好儿子,都会为了女人斗得你死我活了,还说不知?朕还没死呢!” 太子的头“嗡”的一声响,额上沁出冷汗来。心中百念千转,不知是绿绮夫人告的自己,还是彦信告的自己,忙忙的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为从脑中过了一遍,确信没有过分和留下把柄的地方,心里才安定下来。 瑞帝冷眼看着太子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到正常,冷哼了一声:“彦信!你干的好事!” 彦信伏在地上:“儿臣不肖,请父皇治罪!” “你认错倒是挺快的,怎不为自己辨别两句?朕怎么治你你都无怨么?” “父皇自是公正的,儿臣心服口服。”彦信面无表情。 “好呀!你听着!你身为皇子,酒后失德,放纵恶奴,夜闯宵禁,欺辱臣眷,该当何罪?” “但凭父皇处置。” “来人,给朕拖下去打四十庭杖!” “皇上息怒!”绿绮夫人和太子忙替彦信求情。 “住口!彦宁,昨晚发生的事情难道你就不知么?”瑞帝怒道。 太子脸色煞白,彦信夜闯听涛居,他自是知道的。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要装作不知道,而且还要帮着掩盖的。彦信这一闹若是传出去会极大的损害初晨的闺誉,搞不好瑞帝还会迫于压力将初晨指给彦信,或者迁怒于初晨,或者即便将初晨指给了他,以后说起来也不好听。彦信大概就是料准了这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胡闹,若不是绿绮夫人应对得当,手里又有几个高手,昨夜只怕彦信已经得逞了。 太子稳了稳神,朗声道:“儿臣昨夜身体不适,睡得极早,发生了什么事情,实是不知。还请父皇恕罪。”瑞帝冷冷的看了他半晌,太子毫不退缩。此时殿外已传来廷杖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太子又道:“父皇,儿臣虽不知三弟做了什么事情,还请父皇怜惜三弟自幼失母,难免疏狂,饶过他这一回吧。”言毕连磕了三个响头。 瑞帝不说话,半柱香后方抬眼望着郑德喜,郑德喜道:“皇上,打了三十廷杖了。”瑞帝挥挥手,郑德喜忙跑出去传旨。彦信是天潢贵胄,这廷杖每打一杖都要等上一会,生怕殿上的主子什么时候反悔,来不及传信,受刑的人就会多挨一杖。 内侍用春凳抬了彦信进去,彦信身上的锦袍早被剥下,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衣上可见斑斑血迹。进了殿,彦信咬着牙要挣起给瑞帝磕头,瑞帝挥了挥手,彦信大声道:“儿臣谢父皇恩!” 瑞帝笑道:“还这般精神,看来是没怎么打着呢,你这般顽劣,朕活着尚可打你几杖,待朕百年后,还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太子一听,心一下子又提了老高,冷汗都冒出来,有心辩白,又不知从何说起,辩白是错,不辩白也是错,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又听瑞帝道:“不过还好,太子是极疼你这个弟弟的,今日若不是他为你求情,你恐怕此刻没有这般精神。你要记住你太子哥哥这个情!” 彦信侧头看了太子一眼,扯着嘴角:“彦信谢过皇兄!皇兄的情,彦信记在心中了。”太子忙关切的道:“可疼得厉害么?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呆会就让人送来,以后不要肆意妄为了。”彦信垂着眼睛点点头。 瑞帝笑道:“看着你们兄友弟恭,朕心甚慰。”然后才方想起来似的,“哎呀,阿绮,怎么还跪着,快平身,朕老了,这记性越来越差了。”绿绮夫人扯着嘴角慢慢爬起,她跪的时间太长,站立不稳,身子一晃,郑德喜忙上前扶住。绿绮夫人正要开口,却听瑞帝道:“阿绮,这样处置,你可满意?” 绿绮夫人叹了口气,知瑞帝故意挑拨,低声道:“是臣妇的不是,请皇上恕罪。臣妇有私心,原想着三殿下年轻又喝醉了酒,且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害,又想到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所以就把这件事情瞒着了。谁知皇上圣明,还请皇上治臣妇的罪。” “若非你悔悟得极快,尽早将这件事告诉了朕,否则朕定要治你一个放纵皇子行恶,知情不报之罪!” 绿绮夫人见瑞帝明摆着要将告密这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了,多说无益,只得苦笑:“谢主隆恩。” 入夜,绿绮夫人坐在初晨床边:“你不是吃了药么,怎么这烧不见退?” 初晨脸色潮红:“我的旧疾似乎犯了。” 绿绮夫人叹口气,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我还以为,这么些年都没有犯病,恐怕不会再犯了,谁知偏在这要紧关头犯了病,这可怎么好。” 初晨有气无力的:“你不必担心,如此一来,不就清净了么?”看着绿绮夫人忧愁的眉头,还是问:“可是遇到麻烦了?” 绿绮夫人叹道:“事情有些变化。唉!你这身子,总是在关键时刻重病,帮不上我的忙。你若是好好的,我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初晨听了,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绿绮夫人起身:“算了,你且安心养着,我自有安排。” 绿绮夫人刚推开自己的房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她转身对着春碧道:“春碧,我的帕子掉在小姐房里了,你去找来。”看春碧走远,她示意阿怜守住门口,慢慢走进,关了门,低声道:“出来吧!没有外人。” 第九章 暗几重 瑞帝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缓步从帘后走出,坐到一个从窗外看不见的角落里,低声笑道:“阿绮,你过来。” 绿绮夫人反往窗边退了一步,“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瑞帝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阿绮,你还在生朕的气么?” 绿绮夫人低声道:“皇上为何这样说?臣妇就是丢了性命,也不敢生皇上的气的。” 瑞帝道:“朕知道你心中一直都在怨着,但是你可曾为朕想过。你和他在塞外琴瑟和鸣,悠然自得的时候,朕一个人要面对这暗潮汹涌,血雨腥风,你欢喜的时候,可曾有一点点的为朕挂怀?你可知道,每次当朕又杀了那些骨肉血亲的时候,一想到你和他正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朕的心里就仿佛被千百颗钢针穿透。”他的声音不大,听来含着无数的怅然和幽怨。 绿绮夫人神情有些软化,随即又冷道:“所以你今日要报复我么?” “是你逼我的。”瑞帝再也不称朕。 绿绮夫人苦笑:“我逼你的?你这话说的真真可笑。你不要我,难道还要我为你守一辈子?” “你为何要回来?”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是你让人日日逼索,让我风氏一门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又怎会回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到底还是为了他,所以我说是你逼我的。” 绿绮夫人竖眉:“你想怎样?” 瑞帝避而不答,反问:“听说你和初晨的关系不是很好?” 绿绮夫人目光如炬:“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让你后悔的。” 瑞帝哈哈一笑:“阿绮,果然还是和我翻脸了么?这个女儿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绿绮夫人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我拼死也会护得她周全的。” 瑞帝道:“唉!你还是这个性子,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咱们两个,你就不要装了。再说,你死了倒没什么关系,可是你那两个稚子和你的亲亲好郎君呢?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个宝贝,你舍得么?在你心中,是初晨要重要些呢,还是他们要重要些?”他说到“亲亲好郎君”时,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绿绮夫人失神的望着那摇曳的烛火,涩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瑞帝沉默片刻,起身去扶她的肩头:“你还是这么瘦。” 绿绮夫人闪身躲过,坚决的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陛下还是离妾身远些的好。” 瑞帝的手停在空中,“阿绮,初晨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她会不会恨你?” “她早已恨了,我不在乎她再多恨些。”绿绮夫人决绝的道。既然瑞帝和她彼此都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就索性不再装。 瑞帝摇摇头,“阿绮,你总是这样决绝。我就奇怪了,难道她不是你亲生的吗?” 绿绮夫人冷笑:“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做得比我狠绝多了。为了大局牺牲局部,我原本就是跟你学的。” 瑞帝笑道:“你这是答应合作了?那今后她的死活你就不要过问了。你还是怨我当时放弃你吗?经过这些年,我发现我们始终是最像的啊!你这个女儿,性子和你夫妇二人都不太像,沉静得很,多亏身体不太好,否则朕还真不放心呢。” 绿绮夫人透过窗看着天上的一弯冷月,几点残星,夜已很深,她无意再跟他绕圈子,“陛下,还是长话短说吧。” “阿绮,你糊涂些不好吗?”瑞帝叹口气,“那个东西呢?” “什么?” “上次你给我的只是上半部,下半部呢?”瑞帝有些生气。 “我有的都给你了。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当然不是,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只是顺便问问,怕你忘了。”瑞帝温柔的道,一双眼睛暗色沉沉,紧紧盯着绿绮夫人,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绿绮夫人自如的笑笑,眼神清亮的望着瑞帝,“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忘了?我们一大家子人的命都捏在陛下手里呢。” 瑞帝阴沉沉的道:“但愿你这次足够聪明。” “这几日中,到我这里来的访客不少,是陛下放出去的风吧?年岁渐长,你的手段越发高明了。即隐藏了事实,又有人帮你找东西。所有人都以为东西还在我手里,我夜夜不得安稳,你倒好,高枕无忧。” “你可是怨我?阿绮,我们好好的相处不好么?我已经老了,只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你不想吗?”瑞帝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绿绮夫人沉默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想,是不能。 “阿绮,只要这件事一完,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再为难风氏。” 三日后,风氏家主宁国公风天茗——绿绮夫人的公公逝世的消息突然传入京城,没了风天茗的风家立时乱成一锅粥。风家自景帝年间被逐离京城到了荒凉的北地之后,朝廷年年逼索,特别是瑞帝登基后更甚。 在这样的光景下,曾经闻名天下,权倾朝野的世家早没有了当初的风光,人心涣散,全靠风天茗一人呕心沥血,苦苦支撑。眼见他全力培养的接班人——嫡子风子瑛(风初晨的父亲)好不容易成了才,正想松口气,风子瑛却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投毒,虽侥幸未死,却长期卧床不起,成了半个废人。 这中间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推动,眼看孙子辈还未成才,他虽殚精竭虑,却无力回天。最终带着满腹的心事和不甘,风老爷子闭上了眼睛。他一死,一直得他庇护风初晨一家立刻成了各房的眼中钉,肉中刺,群起而攻之,绿绮夫人再厉害,也鞭长莫及,无法确保家中重病的丈夫和两个稚子的安宁。 绿绮夫人禀了宫中,要回北地奔丧守孝。宫中久久没有回音,但在随后下给宗室子弟指婚的圣旨中却没有给太子和广陵王彦信指婚的旨意。众人猜着,恐怕是留着等风初晨的守孝期满,再由她选择的。太子一日无正妃,就意味着一日没有嫡子出生的可能,冷后哭了一天,瑞帝只是不理。 一时间,风初晨这个名字和她的各种传闻传遍了民间,据说她天生妖媚,深得皇帝的喜爱和纵容,包括太子和广陵王彦信为了她被皇帝申斥,彦信醉闯听涛居,被施了三十廷杖却仍然痴心不改的事情都传了出来,风初晨成了红颜祸水,成了众人最羡慕最嫉妒的女子。 这话传到初晨耳中,初晨没有任何表情,多年的家族争斗,让她敏感的感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她恐怕已经被绿绮夫人卖了,从此后,什么太子妃,广陵王妃都再与她无关,她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绿绮夫人看着病怏怏的初晨,终是开了口,“晨儿,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母亲是叫我不要回去么?”初晨早有预感,事不关己的淡然。 “晨儿,家里的情况不太好。我必须回去,你身体不好,不适宜长途跋涉,而且你留在这里,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可以让他们稍微安心一些,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帮家里。”绿绮夫人斟字酌句。 “不用说了,你放心的去就是。”初晨面色如常。把一只羊扔进狼群中,她可以想像她独自一个人留在京中的日子是怎样的,但在母亲心中,危难时刻,自己永远都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一个。 绿绮夫人叹口气,“晨儿,我把阿怜留给你,若是你有什么,只需和阿怜说。我走前,会看着你搬回老宅中去住,凡事小心。”留下阿怜,恐怕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她和控制她吧?初晨冷冷的想。 绿绮夫人抚着初晨的头发,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怨娘狠心。你也知道你爹爹卧病多年,你弟弟太小,我若是不回去,那些人会将他们拆骨入腹的。这样我们一家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按我说的去做,做好了,我们一家自会有相见的日子,我必不会亏待你,就是你两个弟弟也会一辈子记你的恩。”你怕他们被人拆骨入腹,那我呢?你可曾想过,也有很多人等着将我拆骨入腹?初晨心中痛极,面上却全无表情。 绿绮夫人顿了顿,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冷厉的道:“你若是想着要跑或者是不按我说的去做,那么,你记住,我只当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她的表情冷酷,眼神坚决狠厉——一如十年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把五岁的女儿独自一人扔在飓风雪原上的时候一样。 待绿绮夫人走后,春意端着药进来,只见初晨瘦弱的身影掩在帐幕的阴影里,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哀伤,又夹杂着一股子恨意。看见她进来,初晨咧嘴对她笑了笑,道:“春意,你看,关键时刻,你家这个病弱的小姐还是有些用的。同人不同命啊!”初晨美丽的笑容在春意看来很是阴冷,她不由打了个冷战,有些张惶,再问初晨,初晨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天瑞十四年暮春的那个早上,芳草萋萋,杨花乱飞,初晨拖着病弱的身子立在清冷的晨光中,在目送绿绮夫人带着二十多个仆从离开了京城后,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在京城中从此无依无靠。 喜欢的亲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十章 乱风吹 上 初晨关起大门,借着养病守孝,轻易不与外人来往。这样过了一年,原以为众人都淡忘了她,但一次偶然的外出刚好被那紫苑郡主碰上了,硬拉着去参加了一个小型宴会。从此众人就不肯放过她,宫中、权贵们的贵妇小姐们每有宴会必然要邀请她的。 初晨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又抱着枪打出头鸟的想法,尽量保持低调,但总有那推不掉也不能推的人家,十次宴请中总有那么五六次必须出席。一段时间之后,居然也与京中权贵家眷们熟识了十之五六。原来的故人中,太子自不必说了,隔三差五自是要派人送些东西去的,曾萝和左清偶尔也会到访,只有叶柠再也没有去看过她,偶然遇上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彦宁则在那一顿廷杖之后,在众人面前没了影踪,只是时不时的又从广陵王府传出些据说是为初晨写的诗词和幽怨的箫音来。*和广陵王党在朝堂上更是互掐得厉害。瑞帝却只是一味的暧mei不明,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双方互掐,反正掐去掐来,最后做主的人还是他。 有两个皇子为她相争,众人都只道初晨风光无比,但其中的酸涩苦楚只有初晨自己知道。她自然知道要低调,可是瑞帝和绿绮夫人不会允许她低调,他们就是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好充分发挥她棋子的作用。但既是博弈,自然有对手,不管她走到哪里,总有人要讽刺她或是暗里使绊子,花样百出的陷害或栽赃,就算百般小心,也还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这日午后,空气清新,气温宜人,刚好冷后在宫中举行送春迎夏之宴,遍邀各宗室、勋贵命妇、贵女。因着萧淑妃的凝香宫中遍植的各种名贵牡丹正是盛放之时,此宴便设在其宫中。萧淑妃殚精竭虑,忙乱了好几日方打点妥当,只望此宴能顺利进行,能让皇后满意才好。 萧淑妃此人,初晨是见过几面的,只是没有什么接触,此人看上去温柔平和,文静端庄。但初晨深知,宫中女子争奇斗妍,萧淑妃容貌只是中等,出身也是一般官宦人家,膝下又只有一位尚在稚龄的公主,却稳居四妃之一,这本身就不容易做到。因此初晨见了她,总是万分小心恭顺的。 萧淑妃让人在牡丹园中用青缎搭了一圈棚子,棚子下设了几塌,方便众人既能赏花,又阴凉通风。座次是根据各家的品秩来安排的,根据风家一等公的爵位和几百年世家的地位,除了几位妃子和皇室宗亲外,初晨的位子在众女算是前面的了。 初晨一进去,就有平时和她相熟的几个贵女热情的和她打了招呼,她都一一热情的回了礼。在众人复杂目光的包围中,她平静端庄的跟着宫女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皇后还没来,倒是那位萧淑妃热情的问了几句她的病和近况,初晨恭谨的一一作答了。 此时,叶柠和左清也结伴而来,二人走到她下手坐下,左清笑眯眯的跟她攀谈起来,叶柠却只是疏淡有礼的笑了笑,就垂下眼睛默然不语。冷后在宴会即将开始时才出现,她身边还带着曾萝和太子那个叫丽云的小妾和麒麟儿。 冷后气势威严的在主位坐下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后,宴会算是正式开始了。莺歌燕语,歌舞升平,冷后也放下架子,带着众人玩了些行酒令,猜谜,投壶之类的游戏,一时之间宾主尽欢。这样玩乐了一两个时辰后,瑞帝身边的首领太监张德喜突然来了,笑眯眯的跟冷后禀报了几句,就见冷后笑道:“诸位卿家有福了,因着今日皇上心情甚悦,又是沐休日,因此打算宴赏全臣,在沐德园安排了斗兽大会。诸位可以先休息一个时辰,再到沐德园去观赏。”众女一听,欣喜万分,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左清见初晨一脸的好奇,便笑道:“晨姐姐不知道吧?这斗兽大会可是精彩得很。就是由勇士与四方进献来的各种凶猛异兽相斗,好看着呢。”初晨看了那些兴奋异常的贵女们,心中纳闷,这些平时看来娇滴滴的女子怎么也会喜欢这样血腥的场面? 左清见她的样子,便解释:“晨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是不会出人命的。只是精彩罢了,只要是男人,无论出身,都可以申请入场斗兽,若是斗赢了,便是英雄,自然得到奖赏和众人的尊敬;若是输了,自然有高手在旁边保护,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也就是有些丢脸罢了。” 此时,大部分人都找了和自己相熟交好的人三三两两的到园中赏花去了。初晨觉得有些疲倦,正打算起身去休憩一会,曾萝笑着走了过来,“几位姐姐可有兴趣一起去赏花?”叶柠不置可否的笑笑,左清抿着嘴道:“妹妹不用侍奉皇后娘娘么?”却是在暗讽曾萝讨好皇后的意思。曾萝面不改色的道:“娘娘先前要我给她描个花样,现在已经描好了,自然不用再烦娘娘了。” 左清嗤笑:“娘娘在宫中,什么样的花色没有见过?要你来描?我素不知妹妹擅长女红。”曾萝寒着脸正要说话,叶柠淡淡的道:“清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曾妹妹不是那等轻浮的人,擅长什么还要到处炫耀么?你不知道原是正常的事情。” 左清哼了一声,白了曾萝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叶柠又道:“曾妹妹,我有些倦了,就不陪你了,你请便。”话虽客气,但那冷淡拒绝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曾萝脸红了红,转头对着初晨:“晨姐姐,你呢?”初晨还没有回答,就见皇后身边一个姓张的女官走过来:“谁是风家的小姐,皇后娘娘宣。” 初晨低着头,身子跪得笔直,膝盖却是隐隐作痛。冷后斜躺在锦塌上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初晨,不发一语,好一歇,方淡淡的道:“起来吧。” 冷后锐利的目光从初晨身上扫过:“你的病好了?” “回娘娘的话,好了。”初晨不敢有一丝怠慢。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你母亲可还好?”冷后幽幽的来了一句。 “谢娘娘挂心,家母一切安好。” “你觉得麒麟儿怎样?” 初晨吃惊的抬眼望着冷后,不明白她怎会突然问这样一句话,看见冷后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凛,微笑道:“臣女只见过两次。两位小皇孙玉雪可爱,聪颖过人。” 冷后眼中精光一闪,状似无意:“他们的母亲出身太过卑微,再玉雪可爱,聪颖过人又怎样?终究比不得嫡子的。” 初晨听得冷汗直冒,不敢答话。她自知自己与冷后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冷后与绿萼夫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死敌,即使迫于无奈,冷后也不会轻易接受她做太子妃,更不会随便放过她。但如今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小心再小心了。 “原本,本宫一直看好你,谁知道,你家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冷后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初晨,笑道:“太子最近没有去看你吗?” 初晨胆战心惊的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很久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了。”此时,她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些有关皇家的权益之争,但皇后明显不会轻易放过她。 “唉——这孩子!对了,你怎么平时也不来看看本宫呢?曾萝那孩子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次的,就连叶柠那冷淡的性子,每隔半个月也还是要来的。就是不见你呀。”冷后嗔怪的叹了一声。 初晨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得不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因着生病,又有孝在身,不敢冲撞了贵人,还请娘娘恕罪。” “是吗?”冷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宫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害怕我呢?原来是我弄错了。” 初晨跪下去,“娘娘这话不知从何说起,臣女冤枉。” 冷后不语,半晌方淡笑道:“没有就最好,你起来。太子那样喜欢你,就连我这个亲娘也忘在脑后了!可是你要记住,本宫若是要你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初晨暗叹一口气,她不过是瑞帝手中一枚牵制平衡太子和彦信的棋子而已,她自己心中明白,在众人眼中那两个离她如此之近的位子,实际上是那么遥不可及。如果她没有看错,终其一生,她都不会有机会坐上那两个位子,难道冷后真的看不明白吗? 这时宫人在外面低声道:“娘娘,淑妃娘娘带着景阳公主来了。”初晨暗自松了口气。 昏暗的帐幕后,转出那姓张的女官,女官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冷后从锦盒中取出一件东西,亲手给初晨带在脖子上,慈爱的笑道:“好孩子,这件冰玉荔枝,是我年轻时戴的。消暑辟邪那是最好,今日就赏你吧,你要快些把身体养好才是。” 萧淑妃进来时刚好看见冷后慈爱的给初晨带那冰玉荔枝,冷后的话也听了个完整。当下笑道:“姐姐真是慈爱呢。这冰玉荔枝姐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初晨还不谢娘娘恩么?” 初晨谢了恩,冷后疲倦的抚了抚额头:“你退下去吧。”刚出了殿门,就看见曾萝远远的站在花影里向这边张望。初晨装作没有看见她,独自走开。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前面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暗自叫苦,却已是来不及躲避了。 喜欢的亲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十一章 乱风吹 下 “咦,风小姐,真的是你?”丽云带着麒麟儿,身后只跟着两三个宫人笑眯眯的望着她。初晨只得上前与她见礼,麒麟儿张大晶亮的黑眼睛盯着她的胸前看,伸手就要。初晨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见冷后给的那个冰玉荔枝。这冰玉荔枝挂链乃是用两根极细的金丝串了几片极好的翡翠叶子,正中一颗龙眼大小的由整块红白两色的冰玉荔枝而成的。那冰玉荔枝稀罕之处在于那红色刚好包了白色在里面,红色的外壳稍稍张开,露出些玉白莹润的果肉来,果肉上还闪着三两滴细小水晶做就的果露,栩栩如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孩子最喜欢颜色鲜艳,闪亮的东西,也难怪麒麟儿会喜欢。 麒麟儿平时不管看上什么,别人都是忙着递上去的,今日见她迟迟没有反应,便大哭起来。丽云忙低声呵斥麒麟儿,但麒麟儿平素早就被娇宠惯了,哪里肯依,不管不顾的大哭大闹,只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丽云只得抱歉的望着初晨,一个宫人却低声嚷道:“什么稀罕东西!恁地小气。” 若是其他东西倒也罢了,但这东西可是冷后刚刚赐的,想到冷后,突如其来的不安瞬间涌上初晨的心里。给吧,冷后必要治她轻慢之罪,不给吧,众人必要说她小气心狠,对待孩子全无半点疼惜之心,特别是这孩子又是太子的爱子,她如今的地位又甚是尴尬。有心想用其他东西吸引麒麟儿的注意,身上又没有合适的东西。正在为难之时,只听一个娇滴滴,却傲气十足的声音笑道:“真是不得了了,连奴才都敢欺慢主子了,这样下去,好好的主子都要被教坏了。” 假山背后转出一个身穿华贵鹅黄宫装的女子来,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含着煞气,嘴角含着冷笑,不是那刁蛮傲慢的紫苑郡主又是谁? 宫人跪了一地,紫苑看也不看,拿了个七彩九转如意球对着麒麟儿晃了晃,笑道:“哎呀,好东西啊。”拿着那球变了几个花样,麒麟儿止住了哭,伸手就要。 紫苑递过去后,回过脸来指着先前那个低声嚷嚷的宫人:“掌嘴!”从她身后立刻上来两个宫女,抓着那个宫人“啪啪”的掌起嘴来,打得那个宫人满嘴流血,哀求不止。 丽云早就吓得粉脸煞白,说不出话来。麒麟儿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直到那宫人大声喊道:“夫人救命!”丽云才反应过来,含着泪对紫苑郡主哀求:“郡主,饶了她吧?” 紫苑郡主何曾把她一个出身低贱、位分不高的太子小妾看在眼里,笑道:“丽夫人你心性太软,不知道这些低贱的奴才,仗着有几分主子的宠爱,就忘了尊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再不打死几个,就要骑到主子头上去了。给我继续打!” 丽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眼泪汪汪的看着初晨。初晨暗叹了口气,她和丽云之间这仇算是结下了。再看那把水搅得一团浑的主,正在那里望着那被打之人的惨象笑眯眯的,只得上前求情。紫苑笑着道:“好妹妹,你不知道,这些奴才最是心黑,你可怜她,给她几分颜色,她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要蹬鼻子上天,可怜不得的。好好的主子都要被她们给撺掇坏了,太子哥哥是没见着,若是见着了,只怕要全部都打杀呢。”也不管初晨愿不愿意,一手拉着她就走:“走呀,斗兽开始了,你没见过。我们一起去看。”初晨只得抱歉的望着丽云,丽云脸色煞白,强忍着不哭出声音来。 走到无人处,紫苑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挂着的冰玉荔枝,塞进她怀里笑眯眯的道:“你还要带着这东西惹祸吗?那女人虽然仗着皇后和太子的宠爱不知天高地厚,但我原本也不管这些闲事,但受人之托少不得当回恶人。走吧,我送你到沐德园去。”初晨奇怪了,到底是谁在帮她?紫苑却是一副神秘的样子,道:“你以后自会知道。” 远远的就听见沐德园中传来阵阵欢呼和兽嗷声。紫苑兴奋的拉着初晨跑起来,刚进得沐德园,就看见少男少女们围成密密麻麻的一大圈,少女们兴奋之极的尖叫:“三殿下!三殿下!”紫苑拉着初晨一把推开前面围着的人,挤了进去,多数人都不敢声张,只一个少女生气地回头嚷道:“是什么人这样没规矩?” 紫苑圆睁双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哟,我道是谁这样大的胆子?原来是左大小姐,不服气么?你也来推我啊!” 左清见是她,怒火一窜老高,当下也不示弱,两人开始互骂,险些动起手来。众人忙上去拉,初晨被劝架的人群挤来挤去,有心甩手走人,又实在不好走开。众人乱嚷嚷的,直到叶柠走过来喝住了左清,又给紫苑道了歉,这件事才算完。 紫苑转眼就像没事似的,拉着初晨看斗兽场里的热闹,高兴得直跺脚。初晨漫不经心的将手探入怀里,不由吓了一大跳,那冰玉荔枝竟然不翼而飞! 冰玉荔枝在初晨刚到沐德园的时候还好不好的在她怀里装着,怎么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了,这来得未免有些蹊跷。初晨沉思片刻,觉得就是去找也找不到,不如静观其变,稍后再说,便认真看起斗兽来。 斗兽场是一个方方正正,丈余深,方圆十多丈的大坑。坑底有两只张牙舞爪的白虎和一个身穿银甲,身材魁梧,宽肩长腿,举着一只长枪的勇士正在对峙。瑞帝并太子,朝中勋贵大臣坐在正前方的高台之上,坑边围的全是贵族少男少女们。所有人都兴奋的不行,紧紧的盯着坑中的一人二虎。 那人抬起头来,小麦色的皮肤细致光滑,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望着疯狂的少女们微微一笑,露出一排亮闪闪的白牙齿,不是年余未见的彦信又是谁?众少女又发出一阵震天响的尖叫,初晨暗自撇嘴,看不出来他挺受人欢迎的嘛,虽然他让她讨厌,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笑,貌似倾城倾国。 正在此时,个头最大的那只白虎突然动了,将身子一弓,两只巨大的爪子往下一按,从半空中窜下,猛地向彦信面门上扑去,彦信轻轻往旁一闪,另一只白虎却从他身后悄没声息的扑去。眼看老虎那硕大锋利的爪子就要搭上彦信的肩头,众人一齐惊叫,紫苑一把抓住了初晨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彦信不避不让,将那长枪往上一撩,身子往下一蹲,随后就地一滚,那虎躲避不及,被那长枪自腹中穿透并一拉,拉了个大大的口子,鲜血淋漓,肠肚齐流,痛的大吼一声,伏倒在地。众人一阵欢呼,只见那未受伤的大虎一扑未中,又闻着那血腥味,性情凶猛了十分,回过身来向着彦信后背扑去。彦信往旁一翻,恰恰的避过后面那只大虎,而那受伤大虎此时却突然挣起身来,凶性大发,张开血盆也似的大口,竖起铁棒似的一条尾巴向着彦信面门上砸来。彦信刚从地上爬起,姿势已老,同时另一只虎也回过身又扑了过来,血红大口向着彦信后颈咬来,前有困兽垂死一击,后有凶兵趁乱施袭,眼看彦信就要避无可避,众人惊叫连连,有胆子小的甚至蒙上了眼睛,就连笃定的瑞帝也白了脸色,太子脸色发白,紧紧的盯着场中。奇怪的是,那些隐藏在一旁的暗卫居然无人动手保驾。 彦信脸色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轻松,带着几分凝重,两只虎只能避开一个,权衡利弊,他拼着面上受那伤虎一尾,只将长枪举起,狠狠向着后方的虎刺去。一声山摇地动的厉啸,后面的虎被他刺中了心脏,挣了几挣,终于摔倒在地,但彦信也失去了武器。此时那伤虎铁棒似的虎尾也砸向了他的面门,这一下去,他便是不死,也必将面目全毁。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瑞帝呼地一下立了起来。别人不知道的是,猛虎不足惧,只是在那猛虎突袭的同时,有两道几不可闻的破风声分别袭向彦信的两大穴位,彦信偷眼看去,却是两根牛毛粗细的闪着蓝光淬了毒的细针,若是被击中,彦信便是不死也是瘫痪,总是废人了。彦信暗暗叫苦,正绝望时,两道细细的银光闪过,堪堪将那两根毒针击飞。电光火石间,彦信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声大喝,举手抓住那虎尾往旁一扯,就势在地上一滚,竟将那伤虎拽了出去,那伤虎一声哀鸣,跌落尘埃,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 半晌,众人方长出了一口气,瞬间发出一阵震天响的欢呼,有被惊吓过度的少女更是呜咽起来。瑞帝沉着脸坐下,恶狠狠的瞪着两只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彦信满身血污,举起双臂,向周围的人致意,他的目光扫过初晨时停留了片刻,冷冷的,如刀锋一般锋利,初晨缩了缩脖子,望着他笑了一笑。彦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很快掠过她看向别处。 彦信弯腰在地上捡起两件东西,上了高台,低声给瑞帝说了什么,瑞帝皱着眉让人将两具虎尸抬了下去。众人远了没听见,太子却清楚的听见瑞帝问彦信要什么赏赐,彦信一脸害羞的在瑞帝耳旁轻声说了几句。太子竖起耳朵听,只恍惚听见了几个关键的字“风氏,指婚”。太子的喉咙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神思恍惚。 之后又有几场不太惊险的斗兽,但众人经过刚才的惊险镜头,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斗兽的人也好,看的人也好,大家都有些懒洋洋的。初晨正在发呆,有人用扇子往她肩上一拍,回过头,只见彦信换了一身宝蓝的锦袍,玉树临风的站在她面前,露出一排白牙。 初晨笑道:“好久不见。三殿下。”彦信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本正经的道:“你印堂发黑,今日要倒大霉。”初晨摸摸脸,嗤笑一声。“你不信?我可是受过高人指点的。别人求我帮他看,我还不帮呢。”彦信很认真。 初晨暗自翻了个白眼,求着你看的怕是你的那些仰慕者吧?“不如你喊我一声好哥哥,我便帮你破解如何?”彦信戏谑的笑。这人怎么一见面就调戏她?初晨撇撇嘴:“若是喊你一声好哥哥就可以破解的霉运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喊你作甚。” “殿下,你还好吗?”左清眼尖的挤了过来,初晨回过身,懒得理睬二人。即将要散场的时候,初晨眼尖的看到丽云身边的一个宫人急匆匆的跑进来拉住了太子的长随秋生低声说了几句,秋生脸色大变,顾不上礼仪扑倒在太子脚下。太子皱着眉头问了两句,面无人色的起身对瑞帝低声说了两句,瑞帝有些惊愕的站起身来,二人带着几个宫人悄悄的出了沐德园。 不多时,张德喜进来宣布瑞帝的旨意,宴会突然终止了。初晨正要跟紫苑告辞回去,紫苑一把拉住她:“你跟我一起走。”二人结伴走到一处,突然来了一群宫人将她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那姓张的女官。那女官面无表情的道:“风小姐,皇后娘娘有请。”不等初晨答话,一群宫人簇拥着初晨就走。紫苑笑道:“张尚仪,娘娘召见可是有什么好事啊?”张尚仪有些不耐:“回郡主的话,奴婢不知。” 紫苑道:“妹妹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初晨料到也没有好事,心中很是不安。回过头来,只见紫苑正盯着一个地方看,望过去,只见曾萝头发微乱,慌慌张张的站在那里。 初晨跟着面色阴沉的张尚仪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张尚仪让众人看住四周,自己上来就往初晨身上,怀里,袖里乱摸,初晨冷着脸道:“张尚仪,你这是干什么?” 第十二章 随云散 张尚仪冷笑:“风小姐,你也别怪我们这些人,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她摸了一歇,只摸出一张丝巾来,皱眉道:“皇后娘娘赐你的冰玉荔枝呢?” 初晨冷笑:“娘娘赏我东西与张尚仪有关吗?难道是张尚仪想在此搜去,占为己有?” 张尚仪冷冷的望着她:“既然如此,休要怪我,把她带到谱芳斋。”一众宫人气势汹汹将初晨带到一处宫室。在外面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低低的呜咽,哭的肝肠寸断。 初晨见瑞帝和冷后高高的坐在榻上,彦信立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太子白着脸坐在下首,丽云披头散发,紧紧抱着不知是麒麟儿中的哪一个,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那孩子面色铁青,一动不动,眼见已是没了气息。见她进来,丽云大哭着扑了上去:“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我儿的命来!” 初晨躲避不及,让丽云抓散了发髻。眼看着丽云那尖尖的指甲就要向着她的脸抓下来,她侧身要让,却发现自己被人拉的死死的,避无可避。初晨苦笑,这下可要破相了,正眼睁睁的望着那指甲划来,有人揽着她的腰往旁边一带,让她堪堪躲过这一抓,却是彦信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旁,一副我就说你要倒霉,你偏不信的样子。这时瑞帝怒喝道:“放肆!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把这个疯妇拖开!” 宫人惯会看主子的脸色,见瑞帝发了话,丢开初晨,拉住了丽云。丽云犹不肯罢休,怨毒的瞪着初晨,哭喊道:“太子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为麒儿报仇啊!”太子皱了皱眉,却是瑞帝道:“堵住这个疯妇的嘴!”回过头威严的道:“风初晨,丽云告你害死了麒儿,你可有话说?” 初晨跪在地上,莫名其妙:“回皇上的话,臣女只是在皇后娘娘宫外见过麒麟儿一面,当时紫苑郡主也在场。说了几句话后,紫苑郡主就拉着臣女一起去看斗兽会了。其间臣女一直没有离开,实在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皇后望了一个宫人一眼,正是那被紫苑掌嘴的宫人。初晨心想,果然来了。 果然那宫人上前道:“当时我家夫人见着风小姐,想着她出身高贵,又一向贤淑大度,平易近人,就有心上去与她交好。风小姐带着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荔枝,两位小皇孙见了后,想要借来看看。风小姐不肯,两位皇孙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风小姐也不肯借,说这是皇后娘娘赐的东西,不是谁都配拿的。” “奴婢心想,这天下除了万岁爷和娘娘,还有比皇子皇孙更尊贵的吗?娘娘赐的东西,若是皇孙都不配拿,那还有谁配拿的?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丽夫人嘛,奴婢气愤不过就劝了一句。谁知风小姐就喊来紫苑郡主对奴婢大打出手,横加辱骂。她们是主子,别说是打骂奴婢,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怜丽夫人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为奴婢求情,反被她二人羞辱,说是一个贱婢也敢称主子,贱婢生的儿子,也配称皇孙。当时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的。” 看见了,未必就听见了,黑白颠倒到这个地步,初晨简直无语了。需知兰若皇朝若是母亲的地位不高,父亲的地位就是再高,生出的孩子也还是受世家的歧视的。那些生母地位低微的皇室子弟受世家鄙视讥讽的屡屡皆是,众人皆知,这宫人所说的话刚好落在了实处,也落在了太子的心上。他原本就总是觉得自己出身不如彦信而心有芥蒂,此时听了,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已相信了大半。 冷后厉声道:“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本宫问的是,风初晨怎么害的麒儿,你要想清楚,若是没有根据的乱说,后果是什么,你想必知道。” 那宫人道:“郡主和风小姐走后不久,有一个宫人来请我家夫人,说是奉了风小姐的命,请夫人到前面碧波亭一会,她要亲自跟夫人道歉。夫人再三推辞,那宫人不高兴的道:风小姐日后是太子正妃,就是你的主子,她要跟你道歉,那是瞧得起你,你敢违逆她的意思,是不是母子都不想过好日子了?夫人无奈只好让奴婢几个带着二位皇孙在园子中玩,她前去见风小姐。” 听见那句“她日后便是太子正妃”的话,彦信似笑非笑的看着初晨,初晨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她就是再蠢再傲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吧?那宫人接着说:“奴婢因为被打伤了,就去找药,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夫人。夫人说她去碧波亭等了好一会也没见着风小姐,也许是哪个宫人戏弄她的。我们走回去找皇孙殿下,刚好看见带着大皇孙的宫女七月跌倒在地上已是没气了,大皇孙却不见了。奴婢大惊之下,四处呼喊,等到从假山石洞中找到了大皇孙时,他已经——” 那宫人哭得好不伤心:“奴婢在假山附近捡到了那冰玉荔枝,想来是风小姐对皇孙殿下要她的冰玉荔枝记恨在心,又嫉恨丽夫人和二位皇孙深得太子殿下的宠爱,担心对她以后造成威胁,偷偷报复。请皇上、娘娘为皇孙殿下做主。她好狠的心啊,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她怎么也下的去手。”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件挂链来,正是那冰玉荔枝,接着将头在地上磕的呯呯作响,鲜血直流。 宫人递上那冰玉荔枝,冷后细细看了,一句话不讲就递给瑞帝,瑞帝看了看,冷冷的道:“风初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太子脸色惨白,木然的望了望初晨,便垂下眼睛不肯再看她一眼。 看见那冰玉荔枝,初晨心里一凉,人证物证俱全,看来对方这次是要置她于死地了,苦笑道:“回皇上、娘娘的话。臣女自问没有这么蠢笨自傲。虽然不才,但最起码的礼仪修养是有的。第一,臣女从不曾辱骂过丽夫人和皇孙殿下,也不曾动手打过人,这一点只要找到相关宫人细细盘问,想来就可以知道真相;第二,臣女既然没有打骂过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约丽夫人向她道歉,那么约丽夫人自然另有他人;第三,臣女从来没有离开过沐德园,在这个过程中,周围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臣女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还请皇上、娘娘明鉴。” “哼!当时大家都在看斗兽,你便是悄悄离开又有谁会注意?你若是没有离开,这冰玉荔枝又怎会出现在皇孙殿下身边?不然,你把你的冰玉荔枝拿出来给皇上和娘娘瞧瞧?”那宫人嚷道。皇后望望张尚仪,张尚仪假意上前搜了搜初晨,道:“娘娘,没有。”瑞帝皱眉:“风初晨,你还有何话讲?你若是拿不出这冰玉荔枝,朕只有将你交给刑部了。” 初晨对着瑞帝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皇上,臣女斗胆想看看这冰玉荔枝。” 皇后冷笑道:“莫非这冰玉荔枝还有假不成?本宫交给你的东西,本宫怎会不认识?此物世间独此一件,还会有错吗?你要看便看,让你死个心服口服!” 初晨细细的看着那串冰玉荔枝,还真被她看出了些名堂来:“请问娘娘,娘娘赏赐的冰玉荔枝一共是几片翡翠叶子?几股金丝所串?荔枝上冰露几滴?可刻的有字?” 冷后不屑的道:“一共七片叶子,两股金丝所串,冰露三滴,那缝隙中间刻了一个寿字。” “娘娘确定吗?” “哼!本宫幼时就佩戴之物,又怎会弄错!”冷后不耐烦的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的向那冰玉荔枝望去。初晨已回头对着瑞帝道:“皇上明鉴,此物明显是有人混淆视听。这冰玉荔枝,也是七片叶子,二股金丝所串,冰露却有四滴,刻的是福字而非寿字,可见并不是娘娘赐予臣女的那件。”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张德喜上前验过冰玉荔枝,对着瑞帝点点头。冷后道:“就算东西不是你的,你也脱不了干系。事情总是因你而起,是谁要害你?为什么要害你?你总要说出来,否则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这样做的。”瑞帝也沉着脸道:“就算是有人混淆视听,你也要先说出你的东西在哪里去了,才好服众。” 谁要害她?自然是这雍容华贵,有权有势的皇后了,为了害她,连自己的孙子都拿出来做饵了,她又怎能三言两语说清楚?初晨叹气:“臣女今日刚得到这冰玉荔枝,皇后娘娘也说了,此物世间只此一件,不知这冰玉荔枝又是从何而来。臣女更不知是谁要害我,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做这件事情的人必然是娘娘身边的人,只有娘娘身边的人才会有这么灵通的消息。臣女斗胆猜想,张尚仪肯能知道些实情。”不及张尚仪反应过来,初晨又道:“在半路上张尚仪搜了臣女的身,将娘娘赏的那冰玉荔枝搜了去,臣女问她要做什么,她说是她也是奉命行事。” 张尚仪瞪大眼睛道:“我哪里从你身上搜到什么冰玉荔枝了?你怀里明明只有一张丝巾。” 初晨道:“是真是假,请皇上下令搜搜就知道了。” 宫人果然从张尚仪怀里搜出那件冰玉荔枝来,一数,当真是冷后所说的七片叶子,两股金丝所串,冰露三滴,缝隙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寿字。张尚仪大惊失色,这东西怎会到了自己身上?她并不笨,回想自己一路来直接接触过的人只有初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反被初晨算计了。这反戈一击却是致命的,张尚仪仿佛要吃了初晨一般,失声大叫:“你害我!你害我!”初晨淡淡的退到一旁。 太子铁青着脸,一脚踢在张尚仪的小腹上,恨声道:“贱人!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张尚仪跌落地上,喷出一口血,只直直看着冷后道:“娘娘,奴婢冤枉!” 冷后竖着眉道:“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你好生将实情说出来,看在你服侍本宫这么多年的份上,不罪及你的家人。”张尚仪闻言,露出死灰般的神色来,惨笑连连,一头向着柱子撞去,待宫人反应过来,上去瞧时,已断了气。 冷后深深望了初晨一眼,疯狂的恨意几欲将她吞噬。 斗兽会中三皇子彦信所斗的两只虎和暗卫被人动了手脚,险些伤了彦信,皇孙又死,两件事情导致瑞帝大怒,激起兰若皇朝皇宫内的一场血腥大清洗,宫中打杀了若干的宫女嬷嬷奴才,又有几个嫔妃、贵人牵扯其中,被赐自尽,其中居然有曾太傅的女儿曾萝。 说是皇孙出事的那日,有人看见曾萝和皇孙一起玩,后来又发散鬓乱,慌慌张张的从那园中跑出去,虽然曾萝一直哭喊自己冤枉,却没有人肯相信她。她临终时苦求要见太子一面,太子始终没有为她说一句话,也不肯见她,说是这样狠毒的妇人不见也罢。 其后,瑞帝虽然没有株连曾太傅一家,但曾萝是曾太傅的独女,一直深受宠爱,受此打击,曾太傅一病不起,在两个月后也撒手人寰,曾家,从此凋敝。初晨听了,长长叹息了一声,寒意透骨,如果不是她小心,此时死的恐怕就是她了。冷后,只怕也是看出了瑞帝要利用她来牵制平衡太子,才一心想要除去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在权势诱惑前,什么亲情,爱情都是假的。 第十三章 一院香 屋里没有掌灯,初晨静坐窗前,前日她在妙香山遇到微服的太子,可能是因为爱子早殇,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子也死于非命的原因,太子脸色有些憔悴。初晨不想与他说话,便远远的躲开,谁知太子却叫人去唤她,她只得上前。 太子忧伤的看着她:“你在怪我吗?怪我那日没有帮你说话?我当时伤心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晨真挚的摇头:“我不怪你,任是一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那样的。”她是真的不怪他,他这样的人,早已没有了多情善良的权利,换了她,她也会那么做的。 太子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许多,她却只是淡淡的应付,她不太习惯安慰一个阴谋失败又到女人怀里寻求安慰的男子,尤其是刚刚才被他背弃的女子。 她不是没有看见太子眼里的伤感和内疚。一年多来,太子对她体贴关心,温柔多情,谦和有度,貌似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但是她心里明白那是在没有触及到他的利益的时候。那件事情,有心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这些女子不过是上位者斗争的工具和牺牲品罢了。 她不相信以太子的聪明,会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那天倒霉的是她而不是曾萝,太子也会一样的对她。权利争斗中,只有胜者才有说话的权利,这点她一向看得很清楚。十多年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况她这个只认识一年多的人呢?她自问没有那样超凡的魅力。想到这里,初晨自嘲的笑笑。 “你看见我了?我就知道躲不过你。”低沉的男子声音从蔷薇花架下响起。一身白衣的彦信从花架下走了出来,对着窗里的初晨眨了眨眼睛。 “啊!”随着一声低叫,清脆的茶杯破碎声从门外传来。润露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三,三,三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初晨不由火冒三丈,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让丫头看见他的。也不知彦信低声跟润露说了句什么,润露一溜烟的跑了。 彦信走进屋里,只见初晨静静的坐在窗下,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映的她的脸如玉一般莹润,头发散发着水一般的光泽,娴静皎洁如月光下盛开的白莲。 彦信自顾自的走到她床前躺下,笑嘻嘻的:“你这没良心的,就这样对待你的恩人。” 初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迅速的抖了抖,道:“我不认为我们熟悉到这种程度,请你从我的床上起来。” 彦信单手支颈,侧望着她笑:“啧啧,这么快就翻脸无情,你真够无情的。忘了是谁把你从那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啦?未来的太子正妃?”下一秒,彦信俊美的脸凑在她脸旁,热热的气息呼在她脸上,脖子上。初晨吓得后退一步,紧紧靠着窗,警惕的道:“你做什么?” 彦信道:“我看看你娇嫩的小脸可有没有被太子的宠妾划伤啊!还好,要是被划伤了,我可要心疼死呀。说吧,你打算怎么报答我?最好是以身相许。” 初晨呸了一声,道:“我可不欠你什么。” “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那冰玉荔枝是怎么跑到张尚仪的怀里的?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初晨镇定的望着他:“冰玉荔枝是张尚仪从我身上搜去的,这一点有目共睹。” 彦信瞳孔缩了缩,从怀里摸出两根亮闪闪的银针:“这东西你认识吗?那天那两只虎被人动了手脚发了狂,我险些被伤,有人用这个东西救了我。”初晨凑过去看:“两根再普通不过的绣花针,你的命还真大哈?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彦信拿起她的手,轻轻抚mo着她手上那个赤金镶嵌红宝的手镯:“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绣花针,你怎么要带这么多在身上?我从来不曾听说风家小姐擅长女红。” 他的手很冰凉,初晨缩了缩手,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彦信不语,伸手在那镯子最大的一粒红宝石上连按了两下,手镯张开了一个小口,几根银针从里面落了出来。 看着彦信得意的笑容,初晨也懒得再装:“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考虑怎么报恩吧。” “我不是已经报恩了吗?如果你嫌不够,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初晨笑笑,“我怎么觉得你是恩将仇报呢?”那冰玉荔枝的事情,绝对与彦信有关,紫苑郡主哪有来得这么巧,那出现在麒儿身旁的冰玉荔枝又怎会那么巧呢?她可不傻。 彦信笑得更灿烂了,“你都猜到啦?那你更应该感谢我了。” 初晨恨不得万针齐发射烂眼前的这张俊脸,天知道她当时是怎么了,居然出手帮了这个黑心烂肝的人。她咬着牙道:“我感谢你?你故意让紫苑来捣乱,让我和丽云结仇,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不和。又故意让人趁乱偷走我的冰玉荔枝,准备行那栽赃陷害之事,如果不是我刚好帮了你,你会大发善心将冰玉荔枝还我?说不定此刻死的人就是我吧?” 彦信懒懒的道:“我以为你够聪明,结果还是有点笨。我真要害你,你此刻还能在这里赏月吗?我如果不让紫苑来捣乱,迟早都有别人来捣乱,如果不让人偷走你的冰玉荔枝,迟早也会有人来偷走,相比而言,你认为是被我拿走了好呢,还是被她拿走好?我那是防止你太笨,被她拿去就不好了,你懂不懂?既然她愿意付出一个孙子生命的代价来除掉你,我怎能不成全她?她不是没找到你的冰玉荔枝吗?我就帮她做一个直接放在她孙子身边,你看,她不是高兴极了么?看都没看,就直接把它当罪证了。” 初晨鼓着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声,要是我的冰玉荔枝被张尚仪搜去了,我还不是一样的死么?” 彦信瞟着她道:“难道你真有那么笨?紫苑不是提醒过你,那东西会惹祸吗?你认为我当真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在那里大声地跟你说,小心点?那冰玉荔枝时在时不在的,你都弄不明白的话,我救得你这一次,也救不得你下一次。反正你迟早都要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早死早超生,省得浪费我的精神。” 话是这样说,她确实也是被紫苑提醒才引起警觉的,但从他嘴里说出这话来,就是这么难听。初晨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旁边的茶杯就向彦信砸去。彦信笑眯眯的用嘴接住杯子,喝完里面的茶,陶醉无比:“晨晨喝过的茶真香。” 初晨皱眉道:“你鬼鬼祟祟的,不是真来报恩的吧?到底想干什么,快说。” “我真是来报恩的。”彦信一本正经。 初晨诧异的望着他,黄鼠狼会给鸡拜年,她没弄错吧?彦信道:“最近你家里是不是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访客啊?” “你就是其中一个。”初晨不客气的回答。 “你的消息真闭塞。”彦信鄙视的道,“外面都在传,你身上有一件很稀罕的宝贝,有翻天覆地之能。听说是天南古国留下的藏宝图。” 你就编吧,初晨没好气的道:“我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你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些的好,轻易不要出门,就是出门也应该多带几个人。或者可以喊我作陪,我的时间多得很,一点都不怕麻烦的。”彦信貌似好心。看着彦信一本正经的样子,初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奸诈,自然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初晨躺在床上,无意识的用簪子划着里面的床栏。为什么要救彦信,那是因为如果彦信死了,她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皇帝不会再留她,皇后也会更肆无忌惮的除掉她。她现在即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也没有脱离这个环境的实力,想要活下去,就在于怎样利用瑞帝、冷后和太子、彦信之间的争斗互相制衡,所以这三个人,任谁都不能出事。外面都在盛传她身上有藏宝图,是谁传出去的?这几天的确总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人在风府周围出没。但是看到风府防范严密,又消失了,她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一年了,皇帝也该动手了。既然彦信来跟她叙旧,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润露进来伺候她的时候,表情怪怪的,略带着一丝兴奋,一双眼睛四下里乱瞟,一副捉奸的样子。看见初晨生气,讨好的道:“姑娘,前几日奴婢听见外面都在盛传皇上有意将姑娘指给三殿下做王妃,看来是真的啦?”初晨心里恨透了彦信,连带着看润露也不顺眼,将她轰了出去。她唤来春意:“你明日给我准备一套素衣,再通知厨房精心准备些糕点,还有我们从家里带来的梨花白也拿出两坛来备用。” 春意问:“有客人吗?” 初晨笑笑不答,起身从妆台上取了一柄象牙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春意忙上前给她梳头,看着烛影摇红中美丽的容颜,想到她的可怜之处,春意由不得的叹了口气。 “你到我身边已经有十多年了吧?你觉得我对你如何?”昏黄的铜镜中,春意看不清初晨的表情。 第十四章 白云尽 翌晨,小丫头春黛给初晨送早餐。刚进屋,就见初晨立在桌前低头写字,神态悠然。春黛撇撇嘴,姑娘倒是过得悠然自乐,对自家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枉自她们这帮丫头一直替她难过。 摆好早餐,春黛束手立好:“姑娘,用膳了。”不管平时姑娘对她们再放纵,规矩却是一定不能少的。初晨应了一声,润雨从外面拿着几枝芍药进来,见状忙将花递给春黛,上前服侍初晨净手。因见春黛还在细细看那几枝花,不由骂道:“好没眼色的丫头!不知道服侍姑娘净手用膳也就算了,还不知道见子打子,忙着将这几枝花插进瓶里去么?” 春黛皱皱鼻子,娇笑道:“雨姐姐别骂我呀!我这不是看姑娘写的字好吗?”润雨作势要打,春黛一溜烟的跑到外间去了。 润雨今日不知为何,粉嫩的脸上总带着一些不同以往的娇羞,总是有些发愣。初晨喝了一盅羊奶,又就着几样精致的小菜,用了一小碗碧玉粳米粥后放下了碗筷。润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的递给她漱口的茶。春黛捧着一个淡青色的花瓶进来,正好看见了,嚷嚷道:“咦!雨姐姐怎么也不会见子打子呀!” 润雨吓了一跳,忙去收碗筷,春黛递过一杯茶,笑道:“姑娘还没漱口呢!姐姐这是怎么啦?”润雨呐呐的收了碗。春黛再想说几句玩笑的话,却见初晨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得吐了吐舌,忙捧着痰盂退下。 初晨看着桌上紫色撒金的帖子,笑道:“我真没想到那位会从她这里下手。”春意看着那簪花小楷写就的“紫苑”二字,皱眉道:“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刁蛮呢。”又担忧的道:“近来附近总有来历不明的人,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初晨笑道:“皇帝要我去,我又怎能不去?何况就是躲过了这次,下次也是躲不过的,不如大家都早些遂意的好。我若是侥幸逃过此难,说不定也会有后福。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春意称是,刚要给初晨梳头,初晨沉吟片刻道:“你再去厨房看看,把润雨叫来服侍我。” 春意有些惊奇,姑娘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润雨梳头的吗?润雨梳头有些毛糙,总是会将姑娘的头发揪下些来。姑娘曾经说过,与其让润雨梳,不如她自己梳还要舒服些。今儿是怎么了?但见初晨一脸的平静和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她行了个屈膝礼,还是去喊润雨了。 润雨天性沉静,不喜欢到处跑,除了当差的时候,多数躲在自己房中,但今日春意在她房中居然没有找到她。春意沿着花径走出去,居然在蔷薇花架下看到了润雨。润雨立在蔷薇花架下,愣愣的望着地上发呆,就连她走进了都没有发现。春意笑道:“哟!妹妹这是在做什么?这么热的天,也不怕中暑么?是不是这里有金子呀?”说着假意凑过去看。 润雨唬了一跳,有些惊慌的笑道:“吓死我了!哪有什么金子!我不过刚好从这里过,看见蚂蚁搬家,觉得好玩罢了!”春意道:“姑娘起了,让你去服侍她呢!我要去厨房,你快去罢!” 润雨像躲什么似的忙着走了,春意走过去细细看了一会,只见蔷薇花架下,除了几片落花与些尘土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就连蚂蚁和虫子也没有一只。 润雨走进屋子,只见初晨坐在妆台前,长长的黑发又密又顺,散发着水般润泽的光,听见她进来的声音,初晨回头粲然一笑,轻声道:“你来了?”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一样的倾倒众生,但此时看到这个笑,润雨没有往常的愉快,只感到迷茫和无尽的忧伤。 “来给我梳头吧!”初晨柔和的说,看到润雨有些愣神,便笑道:“我以前一直不喜欢你给我梳头。但我想着,你和春意快二十岁了,兴许很快就要嫁人,以后这种机会再也没有了。” 润雨的脸色一下发了白,机械的走到她身后,拿起了碧玉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初晨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笑吟吟的道:“你和春意是我最爱的,将来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会尽力满足你们的愿望。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润雨叹了口气,轻声道:“奴婢的想法不重要,只要姑娘好过,我们自然就好过了。” 初晨拍拍她的手,道:“我并不曾将你们看做奴才。只把你们当做是我的玩伴和姐妹。一门心思的只想让你们有个好的归宿,将来你们的孩子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再为奴仆。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么?春意已是和我说了,她将来要自己选夫婿,你就不想吗?” 润雨勉强笑笑:“我只想跟着姑娘,只要姑娘一日不嫌弃我,我便一日不离开姑娘。” 初晨没有如往常那样笑着说她傻,反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她,看得她不自在了,方淡淡的道:“我若是一辈子不嫁呢?” 润雨一咬牙:“我便陪着姑娘一辈子不嫁!” 初晨叹气道:“找个自己心爱的人,共度一生,不是很好吗?你若是现在和我说了,我必然会想方设法如你所愿。韶华易逝,你又何必呢?” 润雨眼里含了泪,抬头道:“姑娘是不相信我吗?” 初晨定定的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不知怎的,润雨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气。初晨道:“你下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若有一日改变主意了,记得来和我说一声,我必成全你。” 润雨屈膝行礼,走出去立在廊下,看着远处的蔷薇花架,心里一阵酸楚,不由掉下泪来。世家女儿身边都有早早选出来的陪嫁丫头,将来姑娘出嫁,她们就是姑娘身边的得力助手。若是被姑爷看上,姑娘抬举,就可以抬了做姨娘,再有一儿半女,就是半个主子。根据风家往年的惯例,因怕丫头比小姐年龄大,嫁过去后欺主,她和春意虽从小跟了姑娘,却因着比姑娘大了三岁,是不可能成为陪嫁丫头的。所以她们俩若是要随姑娘出嫁,就只有先配了人,以管家娘子的身份陪嫁过去,否则便是留在了家里,等着哪日主子想起了,随便配个小厮了事。 春意从厨房回来,远远的便看见润雨又在发呆,顺着看去,又是那一架蔷薇。不由笑道:“你今日怎么了?那架蔷薇可是跟你有仇么?你一整天的盯着它做什么?” 润雨慌忙擦了擦眼睛,紧张的看看屋里,低声生气的道:“你胡说什么!”转身便走。春意愕然,她说错什么了吗?值得她发这脾气?反身打起帘子,却看见初晨立在门边,一脸的沉静。 “姑娘,润雨她——”春意正想问是不是润雨被初晨骂了,初晨笑笑:“人大心也大了,你的差事办好了吗?” 万春湖离京城八十里左右,风景优美,烟波飘渺,有一湖好荷花,更兼独有的银鱼银虾味美鲜香,因此成为京城的名流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 初晨四更起身,沐浴熏香后,带了阿怜和四个丫头,加上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家人,一行人乘了二辆大马车,四五匹马。天才微亮便出门,刚走到巷子口,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一个年轻男子大声问:“前面是宁国公家的小姐吗?” 初晨从帘缝里看去,只见明亮的火把下,一队大约一二十人的骑兵,一色的高头大马,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儿郎,黑衣铁甲,冰冷肃杀,看样子是皇帝身边的近卫——虎啸营。打头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将军,威猛高大,皮肤有些黑,雪亮的牙齿,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全是好奇,紧紧盯着初晨的车。 阿怜走出车去朗声道:“正是宁国公家的小姐,请问几位军爷有什么公干?” 那将军见出来了人,眼睛一亮,一看却是一个脸上有疤的嬷嬷,有些失望的道:“这位嬷嬷,末将付原萩,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护送宁国公家的小姐。特来知会一声,若有冒昧之处,请小姐见谅。” 阿怜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回到了车里。初晨从窗缝中看到那将军的铁盔上俨然有几点晶莹的露珠,低声自嘲:“恐怕等了一夜呢。他就那么不放心?焉知天下虽大,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阿怜看着初晨微翘的嘴角和眼里那冰冷的嘲意,像极了年轻时的绿绮夫人,又比绿绮夫人多了几分冷绝,暗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缩进角落里。初晨却不肯放过她,笑道:“嬷嬷,和我说说你和我娘亲年轻时的事情。” 阿怜愣了愣神,眼里仿佛飘过了万水千山,半晌方道:“夫人一生很苦。”初晨不满的道:“我知道,我想问的是具体的事情。”见阿怜倒理不理的样子,她杵着下巴,忽闪着大眼睛:“嬷嬷,你以前必然是一个大美人!真是可惜,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这样。你就不怨吗?”她的表情看来是一派的天真娇俏,仿佛不知道这样会刺痛阿怜的心。 阿怜缓缓伸出手抚mo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木然的笑道:“时间太久远了,我早已习惯了它,仿佛我生来,它便存在一样。你问我怨不怨?你和夫人,都有一条伤痕,只不过你们的在心里,我的在脸上。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初晨的脸猛然黯淡下去,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往前一扑,紧紧抓住她的袖口:“嬷嬷,你说得没错,但是我的伤痕,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深!我告诉你,我都知道了。他们骗不了我!”微微的晨光中,初晨的声音冰冷寒凉。 阿怜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怜悯,她微叹了口气:“姑娘这又是何必?那天,我看见你了。” 初晨脸色顿时大变。 第十五章 夏日长 上 初晨放开阿怜,垂头低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夫人做的有些事情,我,并不赞同。”阿怜淡淡的道。 初晨苦笑:“是啊,我怪你做什么?她要你做什么,你自然要去做。她那样的人,却有你这样帮手,我可真羡慕她呢!你知道吗?那天我见着那人后,才知道原来人也可以笑得那样无忧无虑,天真纯洁。真是同人不同命呵!” “那你为什么不冲出去点破她呢?那样可以多一个人陪着你一起受苦。” 初晨带着些怅惘,低低的道:“那一刻,我真恨她,为什么她就可以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而我却要受尽这些苦楚?可是那样天真纯洁的笑容,我怎么都想多看两眼。我有种错觉,好像她就是另一个我无忧无虑的活着,我不忍心打碎她的梦。” 阿怜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初晨的手:“好孩子,好孩子。” 初晨凄然一笑:“嬷嬷,如果我今日死了,就让她替我好好活着吧。” 车轮转着,四周只有马蹄声和兵器偶尔敲击着铁甲的声音,阿怜靠着车壁仿佛是要睡着了。时间真快啊,如果不是初晨故意刺激她,以往的一切,她以为她都要忘记了。她和绿绮夫人同岁,在绿绮夫人三岁的时候就到她身边了。那时候,绿绮夫人还不叫绿绮夫人,是关西大族兰氏的嫡系独女,乳名唤作阿绮。 小的时候,她做阿绮的玩伴,大了些,就做阿绮身边的大丫鬟,阿绮没有姐妹,对她好比亲姐妹一样。后来,兰氏败亡,她和阿绮一起逃亡,那段时间,她们像亲姐妹一样,不是主仆。她曾经以为,她们俩会就这样相亲相爱,相知相惜的过一辈子,谁知道她们遇上了瑞帝,遇上了风子瑛,她又陪着阿绮一起伤心,一起嫁进风家。阿绮成了绿绮夫人,她成了嬷嬷。阿绮,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阿绮,也不是任何人的阿绮,阿绮只属于她自己。她知道阿绮有一个梦想,所以不管阿绮做什么,她都不问原因,默默的守在她身边,默默的帮她去做。现在阿绮要她守住她的女儿,她便守着,一定要将初晨完好无缺的交回阿绮手中。 朝阳已经升起来了,几缕阳光从窗缝中顽皮的钻进来,冲淡了初晨心中的阴暗。她轻轻拉开车窗的帘子,不期然的却对上了一双明亮探究的眼睛,原来那个黑皮肤的年轻将军付原萩一直走在她的车旁,盯着她的车窗。见她拉开帘子,他片刻的失神后,止不住的欣喜和激动,他对着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大大的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映得脸越发黑了。 阳光下,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干净美好,看上去是那样的快乐,初晨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厌烦,“啪!”的放下了帘子。众军士一阵大笑,付原萩苦恼的耷拉下了脸,一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付原萩早就听说宁国公家的小姐貌美天下无人可及,在和弟兄们喝酒的时候他们也曾猜想过到底是怎样的美人。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亲眼见着了这位宁国公小姐,这位小姐果然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但也是极傲气的。不过么,美人总是有些傲气的,而且,美人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他想了想,也就释怀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车外的笑声,初晨有些气闷,又不可能叫人家不要笑,心里越发讨厌起付原萩来。 走了大约两个多时辰,空气越来越湿润清新,初晨想着应该要到了,果然车停了下来,付原萩大声的道:“风小姐,万春湖已到了,郡主在前面候着呢。” 春意和润雨早从后面的车里跑上前来,替初晨整了整衣衫和头发,又放好了脚凳,扶着初晨下了马车。初晨抬起头,只见身旁一群男人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特别是那个付原萩,一脸欠扁的笑容,对着自己盯死了的看。春意与润雨俱都又羞又恼,头也不敢抬。初晨全身僵硬,硬是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来。 虎啸营多是从忠于皇室的贵家儿郎中精选出的佼佼者,人人都有品秩,这帮人身份不一样,平时最爱做的事情和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两样,又因着虎啸营的身份,更是猖狂。他们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如是其他娇滴滴的小姐,见了他们这个样子,莫不是要么羞得要死,头也不敢抬,要么就是故作清高,头昂的高高的。偏初晨大大方方的看着他们微微颔首,神情柔和端庄,举止得体。当下众人的态度就有些愕然。 阿怜上前去每人给了一锭银子,笑道:“多谢众位军爷,出门在外,招待不周,各位买酒喝呀。”见了银子,众人全都眼巴巴看着付原萩,见付原萩抬抬下巴,方接了。 因还在孝中,初晨今日只穿着极简单的一件珍珠白的长裙,领口袖口用银线绣了忍冬纹,腰间系了一条银色的宽丝带,越发显得腰身盈盈一握。浓密黑亮的头发用一根绿汪汪的碧玉簪简简单单的绾了,再缀着两三朵小小的珠花,腰间挂着一块绿的要滴出水来的翡翠莲花,长长的绿色丝绦随风飞舞,与头上的碧玉簪相呼应,此外全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她身材修长,玲珑有致,穿了这身衣服越发的清新可人,飘逸出尘。众人鸦雀无声,更有人忘了接银子。 只听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前方的柳林中传来,紫苑郡主穿着一身榴红的华贵宫裙,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头上戴着宫制的堆纱花,那花制的极精巧,用铜丝串了碧玉做了叶子,再串了各色细小的珍珠和宝石做了花蕊,随着人一动,颤巍巍的抖动着,整个人显得贵气娇美极了。 看见她们,紫苑郡主不耐烦的甩开了身旁的嬷嬷和侍女,像一只灵巧的燕子飞奔过来,立在初晨面前呵呵笑道:“咦,这一身果然像个病人样的,寡白寡白的,脂粉也不施,没有上次好看。”一定要叫身旁的侍女取朵她头上戴的那种堆纱花来给初晨戴上,初晨苦笑不已,倒是她身边一个姓张的嬷嬷低声说是初晨还在孝中,紫苑郡主也不在意,玉手一挥,将花扔在润雨怀里:“给你家姑娘收起来,以后戴就是了。” 不等初晨谢她,她早一溜烟跑到付原萩的马前一叠声的叫:“原萩哥哥,你怎么也来啦?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付原萩笑吟吟的:“我这是在执行公务呢,怎比你一日就忙着玩。”紫苑郡主哼了一声:“皇帝舅舅也真偏心,怎么就不见他派人送我呢?” 看他们的样子却是极其亲热熟识的,看着初晨望向二人,那张嬷嬷笑道:“付将军是威远侯家的小侯爷,威远侯夫人是郡主嫡亲的姑母。” 张嬷嬷走到紫苑郡主身边,对着付原萩行了一个礼,付原萩和气的道:“嬷嬷今日也来了?舅舅、舅母一向可好?”张嬷嬷笑道:“公主殿下和驸马爷身体安泰,殿下前日还说起公子呢,说是多日未见公子了,有些挂念。”付原萩道:“有劳舅母挂念,我这段时间很忙,请嬷嬷转告舅母,就说甥儿过几日便去给二老请安。” 初晨便知这张嬷嬷必然是长公主身边的亲近之人,是照顾监督紫苑郡主的管事嬷嬷,身份地位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果然张嬷嬷转头对紫苑郡主笑道:“郡主,风姑娘既是到了,不如早些去游湖呀。” 紫苑不情不愿的,张嬷嬷低声说了几句。紫苑方跑过来,亲亲热热的拉了初晨的手,往柳林中走去。付原萩带了众军士跟她们隔了几步远的距离,慢慢跟在后头。 初晨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前面两片青山,中间夹着一片茂密的柳林,柳林中小鸟欢唱,一条清澈的溪流在里面蜿蜒淌出,溪边绿草茵茵,开着无数红的、白的、黄的、蓝的娇艳的野花,几只漂亮的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看她四处张望,紫苑道:“北地没有这里美吧?” 初晨笑道:“北地没有这样的精致婉丽,但也是极美的。” 紫苑奇道:“那是什么样的?” “北地的天更蓝,更高,地更宽阔,水更清,就连花么,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比这里的开的更加冶艳些。让人看了就觉得心胸开阔,骑着马在草原上跑一圈,有什么忧愁仿佛都可以随风而去。不像这里,看着就生出些愁绪来。”初晨努力回想着北地的好,从前因为她惧寒,最恨的是北地的冬天,连带着也不喜欢北地,现在却由不得的想念那个可以由她放马驰骋的地方起来。 “北地是那样的吗?”付原萩突兀的问。见他一脸的向往,紫苑生气了,嚷道:“原萩哥哥,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北地荒凉,又怎比得我们南方美丽繁华?”付原萩笑笑,并不理她。 喜欢的亲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十六章 夏日长 下 穿过绿柳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银白色的沙地上点缀几间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接天的荷叶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红色的、白色的荷花,几张精致小巧的画舫停在岸边,空气中飘着清新的荷香,让人凭空生出几分惬意来。 紫苑踢着脚下莹白的沙子,得意的道:“怎么样?没见过吧?比你那北地好多了吧?”说着摆出一副初晨若是不承认此地比北地好,她就不饶的样子来。初晨笑笑,紫苑先前摆出的那副热情的样子,让她一直不适应。眼前的紫苑终于恢复了骄横,倒让她松了口气。她委婉的道:“北地的确没有这样的景致。”却并不是承认北地不如南方。 紫苑没有听出来,高兴的指着莹白的沙地:“看见这个没有?这里原本是一片脏兮兮的黄土,三哥说是太难看了,让人从海澜那边精选来了这批银沙铺在这里,漂亮吧?” 她嘴里说的三哥,自然是指吃喝玩乐最在行的彦信。初晨却不得不承认,这万春湖,因有着这片银沙,有了一种独特的梦幻般的美丽。 几人走至湖边,正要登上画舫。付原萩突然挡在前面:“郡主和风小姐请留步,待末将检查过画舫的安全再登舟。” 紫苑一听,柳眉倒竖,直指着付原萩怒道:“付原萩!你什么意思?我还会害风小姐吗?” 付原萩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严肃的道:“这段时间有些不太平,我奉了皇上的旨意保护风小姐的安全,自然要做到滴水不漏。这也是为了郡主好,还请郡主体谅。”接着一挥手,虎啸营军士就要鱼贯而上。 紫苑大怒,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喊道:“付原萩!你怎么敢!我要告诉爹爹和娘亲!” 付原萩黑着脸:“紫苑,你连皇上的旨意都要违逆吗?若是舅舅和舅母在这里,更加不会由得你胡来!给我让开!” 付原萩带来的这些军士,平时都是与紫苑极熟的,紫苑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觉着今日丢了极大的面子,就是不肯让开,那些军士也不好来拖她。付原萩不耐烦了,厉声道:“张嬷嬷!快些将郡主劝开!”他黑着脸,宽肩长腿,黑色的衣甲和兵器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全身散发着凶悍狠厉的气势。张嬷嬷忙指挥两个有力的侍女上来,连哄带拉的将泪流满面的紫苑拉开。 众军士呼啦冲上画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一无所获,却不肯下来,像铁塔一般在画舫边上立了一圈。付原萩任务完成,立时从黑煞神摇身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大哥哥,此人脸色变化之快,令初晨叹为观止。他笑眯眯的道:“可以了,紫苑,不要哭了,改天哥哥给你赔罪,咱们上去,好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哭,瞧,风小姐都笑话你了。” 初晨一听暗道不好,她一直冷眼旁观,就是不想搅进这些是非中去,谁知道付原萩一句话就将她拖了进去。果然紫苑郡主立时止住了泪,瞪大了眼睛,冲着她大声道:“笑什么笑?都是因为你!害我没有面子,你还笑!” 初晨冤枉死了,她什么时候笑了?她刚才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好不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祸水东移成功的付原萩,后者无辜的望着她笑,紫苑则完全忘记了刚才让她出丑的人是谁,一门心思的追究初晨莫须有的罪名。初晨心中暗恨,看紫苑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得道:“郡主,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她瞟着付原萩那得意的笑容,恨得直磨牙,第一局算你赢。 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刚才付将军一副公事公办,威风凛凛的样子,吓得我险些旧疾复发。”她这样一说,紫苑生气的鼓起腮瞪向付原萩。初晨又怀疑的看着二人道:“郡主,你们真的是表兄妹吗?” “那是当然!”紫苑气鼓鼓的道。 初晨低声道:“哪有哥哥这样对妹妹的?”紫苑的脸又黑了几分,不等紫苑出声,她又惊奇的道:“郡主,这些军爷是要和我们一起游湖吗?” 紫苑一看,果然那些军士还站在画舫上,便顿足尖叫道:“他们怎么还不下来?我不要和他们一起游湖!你快叫他们下来!”冲过去对着付原萩狠狠的踢了几脚,还顺带从他怀里扯走了一块她早就看上的三脚金蟾翡翠玉佩。 为了让紫苑消气,付原萩只好咬牙承受了这几脚,紫苑这几脚踢得很重,疼的他吸着一口气不敢呼出来。初晨羡慕的感叹:“我现在相信付将军真是郡主的哥哥了。瞧,多好的哥哥呀,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 付原萩苦笑不已,他倒小看了她,先前看她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还以为比他的这个刁蛮表妹要好欺负些,谁知道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倒是张嬷嬷低声劝了紫苑一会,紫苑方冷着脸嘟着嘴上了画舫。见二人上来,早有机灵的奴仆在船头摆上一桌精致的酒菜,中间就有新鲜的银鱼银虾。初晨早早出门,未曾用过早膳,早已是饿了,闻着酒菜香,食指大动。紫苑招呼初晨坐了,见付原萩讪笑着也要坐下,不由生气的道:“咦!真奇怪了,付大将军不是来办皇差的么?感情你办的这差事是来喝酒吃肉的呀?起去!” 付原萩讨好的道:“好妹妹,哥哥我三更天就起身,就是吃了些膳食,也早没有了不是?你一向最疼哥哥的,你——” “我怎么敢高攀付大将军你呀?我这粗茶淡饭,没得污了大将军你的眼。”紫苑不客气的打断了付原萩的话,转头对着丫头们喊道:“就是我和风姑娘两人用膳,用不着这么多的椅子,给我撤了!”丫头们忍着笑撤了椅子。付原萩愁眉苦脸的摸摸鼻子,靠在舫柱上,可怜兮兮的向初晨使眼色,初晨视而不见。 轻尝了一口酒,初晨赞道:“好酒!我也带了北地特产的梨花白酒,乃是我家珍藏,风味与此不同,不如趁此机会,锦上添花,请郡主尝尝?”紫苑也是个好玩的,眼睛一转,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那酒我前年在小舅舅那里尝过的,至今记着呢,可惜太少。” 封泥打开,酒香四溢,倒入杯中,清澈凛冽,天光云影倒映其中,紫苑轻啜一口,赞道:“香透两颊,甜绵爽口,余味悠长,好酒!”与此同时,初晨清晰的看见付原萩的喉头动了一下,心中不由大乐。 梨花白产量极少,初晨带来的这一坛,乃是五十年的珍藏,就是放眼整个兰若皇朝,恐怕也找不出多少来。不光是付原萩馋,就连那一二十个军士也馋得紧,都眼巴巴的望着那坛酒。 紫苑见了,心知初晨是故意要调戏这些军士,笑道:“好妹妹,我原不知你竟是这样的妙人儿,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是个娇滴滴的木头,先前多有得罪,姐姐我自罚一杯!”豪气的饮下一满杯。 初晨笑道:“郡主好气魄!初晨今日方知女子中有郡主这样的豪侠之人,初晨当满饮此杯。”说着也喝光了手里的酒。她暗忖紫苑从小爱和男孩子玩,又极得宠的,最喜欢面子,当是最爱人夸她豪气的,果不其然,紫苑大乐,不顾张嬷嬷的示意,动作越发的豪气起来。 见着紫苑高兴,张嬷嬷忙给初晨使了个眼色,初晨亲手给紫苑斟了酒,笑道:“郡主,我的下人跟着我早早起身,没用早膳,我又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么地方可以供人饭食?” 紫苑随意的道:“岸上备得有,你让他们全都去吧,我这里安排人侍候你就是。” 初晨笑道:“那这些将军们呢?跟着我走了半天,也不能让人家空着肚子不是?” 紫苑笑笑,对着付原萩勾勾手指,道:“看在大美人为你求情的面上,赏你跟着坐坐呗!至于你的这些跟屁虫,岸上菡萏轩备了上好的酒席,爱吃不吃,由得他们。” 付原萩笑笑,大马金刀的坐下,挥挥手,那帮军士悄没声息的退了。初晨眼角瞟见自己带来的人,包括阿怜在内,被人强叉着下了画舫,一个也没剩。 偌大的画舫,只留下了张嬷嬷和他们三人。初晨也不慌,只冷眼看着这几人要搞什么名堂。 第十七章 风满楼 付原萩连喝了三杯梨花白下去,连声赞道:“好酒!好酒!早闻其名,今日方识其芳容,果然名不虚传!” 紫苑眼睛一转:“咦,这话怎么听着像夸美人呢!” 付原萩含笑不语。初晨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仍然保持雷打不动的浅笑。紫苑皱眉道:“真讨厌!我最讨厌你这样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最是虚伪!” 初晨抬眼一看,二人俱都盯着她,不由抚抚自己的脸庞,想想好像的确是皮笑肉不笑,不由哑然失笑。看着她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来,付原萩眼皮微微一跳,随即垂下眼帘。紫苑喃喃的道:“就是这样,这才是真心的笑呢。你这样笑可比你刚才美上百倍!”紫苑眼里有了那么一丝遗憾。初晨没有理睬他们,她被桌上一道制作精美无比的菜肴吸引住了。那菜不知是什么做的,金色和白色相间,围了漂亮的各色鲜花,很是喜人。张嬷嬷善于察言观色,当下上前给初晨夹了一箸,笑道:“此菜名为金玉满堂,金色的是银鱼抽了细刺裹了粉,用西域来的橄榄油细细炸的,白色的是银虾剥了壳,捣成泥做的豆腐,一共用了三十多种配料,三个大厨忙了半日方做成的。姑娘尝尝?”那银鱼细小如手指一般,里面的细刺更是堪比牛毛,要细细挑出,自然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张嬷嬷见初晨吃了很是满意,又有心卖弄道:“关于这菜名,原是有个由来的。” 不比初晨初到南地,这些菜品紫苑早就尝过,没什么兴趣,此时听说这菜还有名堂,不由大感兴趣,催着张嬷嬷快说。 张嬷嬷笑道:“这金玉满堂啊,说的是古代一个姓王的贵族小姐看上了一个姓薛的英俊的穷后生,小姐的家中不同意,小姐却硬是跟着后生走了。新婚三天后,后生去了边关。后来,小姐带着儿子,一个人守着寒窑二十年。那个姓薛的后生衣锦还乡,才来寻她们母子。当时后生已另娶了邻国的公主,当朝皇帝为了表彰王小姐的贞节,特赐了王小姐和公主平妻的地位,姐妹二人齐心协力共同侍奉丈夫,一家幸福和谐的佳话。” 紫苑道:“唔,的确是一段佳话,小姐没有嫌弃姓薛的穷,姓薛的富贵了也没有抛弃她,真不错。”因转头看着初晨一脸鄙夷,就有些不高兴,道:“妹妹不赞同我的话么?” 初晨笑笑,道:“我并不是不赞同郡主的话。而是想起这段佳话的后话,替这位王小姐不值罢了。” 紫苑好奇的道:“后话?后话不是他们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初晨缓缓道:“后话是,这位王小姐刚进了薛府不过三天,就死了。” “啊?那又是为何?”紫苑奇道。 初晨唇边噙着一丝冷笑,道:“为何?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却要独力支撑一个一穷二白的家和带大一个孩子,其中的艰辛困苦是旁人想得到却体会不到的,靠的是什么?不过是一片痴心和虚无缥缈的希望罢了。”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却发现所谓的痴心和执着不过是痴想罢了,她的夫君还是那样的英俊风liu,富贵逼人,而她只是一个皮肤粗糙,憔悴老丑的乡下妇人。那位异国公主呢?貌美多娇,青春可人自是不必说,再兼那滔天的权势和富贵。你说她的夫君会更爱哪一个?平妻的地位又如何?胜负早已分明,结局早已明了,一切不过掩耳盗铃,安慰世人罢了。” 紫苑愣了半晌,方嚅嗫道:“也许那男子重情重义,王小姐命薄,没有那个福气呢?”见几人皆不言语,一拍桌子叫道:“我知道了,定然是那公主容不下她,害死了她!好狠毒的妇人!”转眼见初晨淡淡的笑容,心里有些不舒服,戳戳初晨:“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初晨淡笑。 付原萩道,“其实风小姐想说的是,害死王小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夫君吧?”他一直在旁边仔细听她们谈话,见她没有反对他的意思,又道:“她的夫君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的帮助和怜爱,丝毫不替她考虑半分,不顾自己是否能给养活她,这是自私自利;新婚三天就离她而去,丢下她一个人独守寒窑,二十年杳无音信,这是冷酷无情;为了富贵权势而另娶他人,这是势利无情;权势滔天之后,借着有情有义的名义将糟糠之妻迎回,却又不曾真心爱惜,任她自生自灭,这是沽名钓誉。此等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势利卑鄙,沽名钓誉的小人,与其说是王小姐是被公主害死的,还不如说是被所托非人活活气死的。” 紫苑听了付原萩的话,深觉有道理,又一拍桌子道:“这个姓薛的真不是个东西!” 初晨眼睛亮闪闪的,“别人都是骂的公主,你是第二个这样说的男人。”那一刻,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微风吹过,送来阵阵荷香,初晨起身走到船头,看着湖面“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心中没有任何的旖ni,只觉浓浓的肃杀从那铺天盖地的荷花中散发出来。就在此时,画舫突然动了,丢下了岸上的一大群人迅速的驶向了湖中。 画舫一动,初晨带着几分惊慌紧紧抓住船舷,充分体现出一个北方人在船上的失措。付原萩如一只身形优美的猎豹,飞快的落到初晨身边轻轻扶住了她。他的功夫很好,甚至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好上几倍,这是初晨看见他的身形的第一个感觉。他高了初晨大约一个头的样子,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增强了他的男子气息,非常魅惑。初晨看着那双扶住她的手,修长有力,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可以看出主人并没有养尊处优。 初晨满脸通红的倒退了一步,轻轻挣了挣,却没有挣开付原萩的手。此时画舫突然飞速前进,似离弦的箭向湖心深处射去。初晨惊慌的回头看着紫苑,紫苑拍着手笑得悠然自得:“好不好玩?终于甩脱那帮子可恶的奴才了。只是可惜——”她斜着眼瞟了张嬷嬷和付原萩一眼。 初晨脸色苍白的靠着船舷,一副难受无比的样子,心里却飞速的计算着,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和自己胜负的可能性。付原萩有些紧张的看着她,低声道:“若是不舒服,我可以扶你过去休息下。”初晨点点头,顺从的任他扶着往回走。付原萩是皇帝的耳目,从他的反应上来看,他对紫苑甩掉其他人独自前往湖心的行为一点都不惊奇,说明他心中早有数。由此一来,付原萩的态度就很关键了,如果他是皇帝的人,跟紫苑不是一伙的,对于目前的状况,她有十分的胜算。但如果他玩的是无间道,她就只有五分的胜算了。她蹙眉微叹口气,心里却全是大战即将来临的兴奋。 付原萩细心的将她扶了坐好,又给她倒了杯茶。在此过程中,紫苑一直冷眼旁观,脸上也没有了先前爽朗的笑容,一双眼睛里全是冷意和沉思。 第十八章 冷雨狂 上 初晨喝了半杯茶,方好过了些,她极力保持镇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惊慌和惧意,“郡主,这船怎会突然启动?我身体不适,我要怜嬷嬷和我的丫头,求您让船回去吧?”她有气无力的低喊。 紫苑邪邪一笑:“好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笑也美,哭也美,愁也美,怒也美,怎么看都美,不怪我太子哥哥和三哥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就连我这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原萩哥哥也要被你勾去魂了,唉,叫我怎么忍心将你扔下这湖心去呀。”见初晨吃惊的睁大一双美目,她上前痞痞的摸了初晨的脸一把,“好滑好嫩好香的小脸儿,啧啧,我真舍不得。不过,你看这万春湖美地不得了,你就是死在这里,也是适得其所的,不错吧?好妹妹?” 初晨可怜兮兮的望了付原萩一眼,强撑着笑道:“郡主真风趣,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付原萩哈哈笑道:“紫苑不要调皮,风小姐生在北地,不识水性,快别吓她了。” “我才没吓她呢,不信你看着。”紫苑作势要去拉初晨。付原萩板着脸:“紫苑!不要不懂事!”才立起身就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他不敢置信的指着紫苑,紫苑惊奇的道:“咦,这梨花白有问题!”说着也抚着额往下一滑,堪堪倒在初晨怀里。 付原萩抬眼看张嬷嬷,见张嬷嬷早悄无声息的倒在了船板上,而初晨惊慌的看着怀里的紫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叹了口气,费尽全力抓住初晨冰冷的手,勉强笑道:“不要怕!”他拼命想要保持住一丝清明,终究敌不过越来越重的睡意,头一歪,再也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儿,紫苑自初晨怀里睁开一双晶亮的眼睛,坐起身来不雅的伸了个懒腰,笑得像狐狸一样,凑过去看初晨。见她一付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些不高兴:“你就不怕本郡主真将你扔进湖里去吗?怎么都不求我一声的?” 初晨静静的望着她:“我求你你就不扔了么?” 紫苑嘟着嘴:“你这个人,一点都不好玩!怎么都不肯让我高兴高兴!”她伸出头看了看,岸边两只画舫急速往这边驶来,想是众人见势不对忙着赶上来了。紫苑道:“真是烦死了,片刻都不得安静。我带你去个地方,好玩的紧。”边说边使劲拽着初晨走下船板,在密密丛丛的芦苇中,早放了一艘小船。紫苑报复的将初晨往小船上使劲一推,没好气的道:“算便宜你了,由本郡主亲自为你驾船。自己小心,小心掉下去淹死了,可没皇子殿下和付将军来救你!” 初晨踉跄一下,跌倒在船头,紫苑粗鲁的撸起裙子别在腰带上,又挽起袖子去拿船头的青篙,娴熟的一点,小船悄无声息的往深处驶去,密密匝匝的芦苇立时遮住了船和二人的身影。看画舫远去,紫苑回头看着初晨煞白的脸色,笑道:“你怕什么?多少人想巴着我去,我还不赏脸呢。你——” 紫苑正要再调笑两句,只见初晨望着自己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惊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来不及回头,就觉得颈部一阵剧痛,手里的船篙也滑入水里,天旋地转之中,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鬼魅般的绿色身影。 见紫苑倒下,穿着绿色劲装,脸蒙绿色丝巾的男子弯腰就要将她扔进水里,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轻轻按住了他。“不要碰她。”温柔的声音带着不容反对的力量。先前惊慌失措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已靠近他的身畔,他竟然没有让开她的这一按。 男子吃惊的望着少女,少女娇柔的腰肢不堪一握,眉目如画,浅笑盈盈,柔软的发丝被湖风吹起,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金色,“若是你想活着离开此地,最好不要碰她。” 男子眯起眼,细细打量着初晨,根据他掌握的情况,风家大小姐是个足不出户,体弱多病的娇娇弱女,眼前的女子娇则娇矣,神情举止却一点都不弱,分明是个精通武艺的高手。他迅速退到离初晨足够远的地方,低沉的嗓音响起:“你不是风家大小姐。” 初晨眨眨眼,将被风吹得纷乱的鬓发捋到耳后,笑得天真可爱:“谁说不是?” “你一定没有帮手。”看着男子狐疑的眼神,初晨指指漫无边际的芦苇和荷叶,“但是这里面有无数的敌人。他们的目标本是我,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我若是你,便躲起来,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趁乱出手,那样胜算会更大。”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如果我说看你比较顺眼,你信不信?”初晨淡笑。 男子闻言,笑笑:“我也看你比较顺眼,为此我就依你所言。”绿色的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芦苇丛中。 初晨蹲下身,仔细检查紫苑的伤势,她只是被击中颈部,昏迷过去而已。初晨轻叹了一口气,给紫苑整整凌乱的衣服,低声道:“这天下间,狠心的父母不止一对呢,你也是个可怜人。”她立起身来向湖面看去,万春湖波光粼粼,寂静无声,偌大的湖面上只三艘画舫,犹还隔她远远的。她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快就被风吹散,根本传不到远方。 小船突然一晃,她猝不及防,跌坐在船上,没有人撑船,但小船却以箭一般的速度向着芦苇深处射去。除了船划破水面的声音以外,四周安静得让人窒息。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她一阵恍惚,索性斜靠在船头,任由他去。 小船晃晃悠悠,让初晨昏沉不已。船穿过一片又一片的芦苇后,终于钻进了一个狭小的洞口。阴冷的感觉让她稍稍忘了晕船带来的不适,洞里面只有微弱的光,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很宽,水面离洞顶只有一人高许,其间怪石林立,静谧诡异的气氛扑面而来。初晨不由暗暗叫苦,后悔不迭,她终究是对南方的水域不熟,若是早知道对方会这样做,就不该放走那个绿衣人,让一切提前发动。 “呵——”身畔传来低低的呻吟声,接着一长串的咒骂声响起:“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打本郡主,活腻了,啊?这是哪里?有人吗?有人吗?”紫苑抚着颈子坐起身来,顾不上骂人,大声尖叫起来。 初晨无奈的捂住耳朵,“不要叫了,叫也没人听见。” “你还活着啊?这是怎么回事?”紫苑眨眨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初晨闷声道:“还没有被你害死。我还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紫苑侧着头四处看了看,大概是感受到了周围诡异的气氛,使劲往她身边挤,“我冷的很,我害怕。好妹妹,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不管我。” 初晨皱眉道:“别挤了,我要被你挤下去了。”她握住紫苑的肩头,此时几簇细细的蓝色火焰从洞穴深处飘了出来。 那几簇幽蓝的火焰从水洞深处缓缓飘向二人,飘到船边就停下了。映得二人脸色青蓝青蓝的,诡异无比,“鬼火!”紫苑惊得牙齿乱颤,紧紧抓住初晨,长长的指甲直陷进初晨的肉里去,初晨痛的闷哼一声,扣住她的脉门,冷声道:“你现在就要我死么?” 紫苑惊慌的看看她,又看看那几簇诡异的火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初晨看她惊恐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只得叹口气:“你不要怕,那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就是有鬼,也是来找我的,你不会有事。”说着手指微动,一股冷风向其中一簇火焰射去,那火焰摇了摇,熄灭了。 紫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哭道:“我就知道跟你出来玩,定然没有好事。” 初晨心里一阵厌烦,却只有耐着性子道:“那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她嘴里问,心里却早已猜到紫苑必然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但不管这圈套是谁设的,瑞帝必然是那个收网的人。 紫苑哭得一塌糊涂,却哽咽道:“我和人打赌,说是如果我能把你约出来,他就给我一座比芳琳苑还要好的园林。” “刚才在画舫上,是你做的手脚?” 紫苑拼命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嫌原萩哥哥烦,想带你玩玩。”初晨先前还存着一分侥幸,想着既然是瑞帝安排的,那想必二人只是饵,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谁知这小丫头太过调皮,横生枝节,害的二人深陷险境,不由暗自叫苦。看着紫苑梨花带雨的样子,初晨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厌烦,只恨自己先前多事,没有任绿衣人将这个骄横的丫头扔进湖里去泡死。 她狠狠的将紫苑甩到一边,冷声道:“你再哭,我就将你扔下去!”紫苑吃惊的停止了哭泣,抬脸瞪着她,她从小金枝玉叶,众星捧月,见着她的人只有巴结她的,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她!她不由大怒,忘了害怕,指着初晨道:“你,你这个大胆刁女,竟敢以下犯上,我打死你。”挥手就向初晨打来。 第十九章 冷雨狂 中 初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敢打我?你最好祈祷我能好好活着回去,否则等着皇帝找你家算账吧!”实际上她自己清楚,瑞帝把她二人当做诱饵,便已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只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才能脱险,若不这样做,就无法让紫苑乖乖听她的话,那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紫苑不服气的挣了两挣,却发现初晨雪白纤细的手此时如同铁箍一样牢牢的锁住了她的手腕,她使惯马鞭的手竟然无力挣脱。当下争强好胜的心一起来,突然想到初晨晕船,害怕水,于是足下用力,使劲摇晃,果然初晨脸色不好起来。 紫苑正自得意时,手腕、足弯突然一阵酸麻,扑通一声狼狈的摔倒在初晨脚下,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全身酸软,使不上半点力。初晨微微一笑:“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呀?”紫苑觉得又是屈辱,又是痛苦,她不愿开口求饶,只默默流泪。 初晨也不管她,只伏在船边细细打量周围。她知道这洞中必然藏有水下功夫极其高明的高手,先前她们的小船就是被这些人从水底推到这里来的。但这些人将她们送至这个暗洞就再没了动静,迟迟不肯动手,到底是在等什么人,还是对方故布疑阵?初晨想得头痛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来。一阵细小的声音从水底深处传了上来,若非这洞中太安静,她又认真听,根本听不到,这也是先前她没有发现水下有人的原因。初晨暗自皱眉,想了想,回头柔声道:“你若是听话,我便放开你。” 紫苑满脸都是眼泪和汗水,恨恨的道:“我偏不起来!反正你们都不肯放过我的。我为什么要起来?” 真是别扭的人啊,明明就是变相的认输了,初晨笑道:“没关系,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出去后,我绝口不提这事不就是了?”说着解开了紫苑的穴道。 紫苑抬头道:“真的?你不骗我?”初晨无奈的点点头,“只要你听话,我们能活着回去的话。” 初晨耐心的道:“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个洞的来历?” 紫苑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另一个大洞,那里美极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带你去那里的。” “那这附近的人有没有可能知道呢?”初晨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人知道!”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粗嘎的声音在距船大约两丈远的地方响起,一个黑乎乎,胖墩墩的身影浮出水面,抓住最近的一块石头,利索的爬了上去。 “啊!”紫苑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初晨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个人。那人胖胖的,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豹眼闪着精光,身上穿着一层灰色的东西,很好的将他贴身包裹起来,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她迟疑的道:“你身上穿的就是水靠?”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水靠,而且是鲨鱼皮的。” 一条脆生生的声音从洞庭深处响起:“好可爱的小姑娘。若是你听话,姐姐我一定不为难你。”络腮胡子嗔怪道:“怎么这时候才来!”那女声笑道:“路上遇到几个小毛贼,耽误了些时候。当家的,你还好吧?”轻轻的水响声后,洞庭深处涌出十来艘快船,每艘船头上都挂着一盏小小的红灯,坐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正中一艘船头上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妇立在船头,身形苗条,五官美艳,只可惜肤色黧黑,减弱了几分姿色。 “我还说是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原来是个黑鬼。”紫苑一下来了精神,立在船头厉声道:“快送我们回去,本郡主饶你们不死。”红衣少妇也不生气,娇笑道:“好好好,我这就送尊贵的郡主回去。”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紫苑扑通一声跌入了水里,扑腾了几下,张口要叫又被灌了几口湖水,看见她的狼狈样,一帮人狂笑起来。 初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这么多的高手,她根本不是对手,也罢,只能暂且忍耐。扔出一根纱带缠住紫苑,慢慢的将她拖向船边,那船又晃了起来,初晨吓得紧紧抓住船舷,她这一松手,紫苑又要沉下去,她只得道:“这位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你饶了她罢?”紫苑若是出事,她就是活着回去,长公主也不会放过她。 红衣少妇笑道:“这是个识时务的。记得你说的话,否则将你两个一起淹死。”她笑吟吟的就将她们的生死说来,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的自然。初晨便知道这些人必然是杀人越货惯了的。 紫苑上了船,伏在船头哇哇大吐,将湖水吐干净后,惊慌的抱住肩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初晨,细声道:“妹妹,我冷。”夏季所穿的衣物本来就少,她全身湿透,少不得春guang外泄,几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可怜。她虽然性子刁蛮,却惯会看风看水,知道自己此时需要依附于人,嘴巴甜蜜蜜的,人又一副可怜相。初晨无奈的叹口气道:“这位姐姐,请你高抬贵手,帮帮我这位同伴。” 话音刚落,离她们最近的小船上扔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男子外袍,紫苑顾不得嫌恶,手忙脚乱的将自己裹了起来。众人一阵狂笑:“小肖怜香惜玉了,哈哈哈——”初晨对那个只剩里衣的年青男子福了福:“谢谢公子。” “他叫肖世越,姑娘可别忘了他!”船上的男子大声的喊道,那男子面红耳赤的勉强还了一礼,藏进了人群中,众人还不肯饶他,将他推来推去,其他船上的人就露出鄙视的目光。初晨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些人应该是为了共同利益而组成的临时同盟,这样的同盟,最不可靠。 众人正在笑闹,红衣女子轻咳了一声,那些人却并不理睬她。红衣女子皱眉道:“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但还应小心为妙,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大家伙还是做要紧事的好。”众人方安静下来。 红衣女子道:“我问你,风姑娘,东西藏在哪里?” 风初晨笑道:“不知这位姐姐问的是哪件东西?” 红衣女子对她的装佯有些生气,冷笑道:“能让姑奶奶看得上的,自然是你最好,最宝贝的东西。快把你那宝物拿出来!别让姑奶奶亲自动手。” 初晨为难的皱起眉头:“我最好,最宝贝的东西自然是我的生命和青春美貌。我就是想给姐姐,也不好给。莫非姐姐是要我的命?” 那女子大怒,络腮胡子挥手制止住她,“风姑娘,我们正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而来。大家都在传说你有一件稀世的宝贝,你若是想和这位郡主平安出去,还是早些把宝贝拿出来的好。”他的语气笃定而阴沉,带着不容人反对的力量。 初晨恍然大悟:“原来各位是冲着那个传言来的。我实在没有那样的东西,否则早就献给皇上了。我一个弱女子,家族早已败落,留着这样的宝贝不是给自己惹祸么?” 话音刚落,一道蓝光闪过,初晨脚下的小船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紫苑失声尖叫:“船进水了!”络腮胡子笑道:“小姑娘,想清楚了再说。你若是好好说了,我们就放你们出去,若是不说,这船可是容易破得很。” 初晨镇定自若的笑笑,朗声道:“原来你们也是那等蠢人!上了别人的大当犹不自知!” “什么意思?”络腮胡子制止了其他人的怒骂声,他的威信远比那红衣少妇的高。 “什么意思?各位都是老江湖,还要小女子细细说来吗?”初晨见成功的引起众人的注意,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一则,我若是真有那样的宝贝,别的不说,上面那位会放过我吗?但他不但没有找我的麻烦,偏偏还让我到处去玩,这是为什么?这只能说明我其实并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各位想必是受了那别有用心的人的当了。用一件子虚乌有的宝贝,引得各位自相残杀,那人定然可以得到很多好处呢。”她原本是乱侃一气,却不知刚好和江湖上的有些事情联系起来,让这些人心中有了些犹豫怀疑。 见众人沉思的表情,初晨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各位都应该想得到了,我即便是真有这宝贝,也被上面那位拿走了,他才放心让我如此自由!我是拿不出那东西的,各位若是要杀我,尽管来好了。你们就是逃了出去,且不说你们杀害当朝郡主的罪过朝廷不会饶过你们,江湖中也要传言你们得了这宝贝,不用朝廷动手,自然有的是人追杀你们!从此江湖再无宁日。你们若是聪明的,赶快放了我们,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 众人一片纷乱,乱哄哄的议论起来。那红衣少妇和络腮胡子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一条尖细的声音叫道:“你这小姑娘,好利的一张嘴!想是怕了,乱编这些来哄我们?我们找的这个水道,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只要我们不说,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初晨道:“既如此,你们便杀了我,我死了,有你们这许多人跟我陪葬,也不错了。” 络腮胡子问:“小姑娘,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初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紫苑怯生生的说:“妹妹,他们问的可是上次我偷偷瞧见的那图?”初晨暗叫不好,果然众人又怀疑起来。 第二十章 冷雨狂 下 紫苑乞求的望着初晨,无视她的愤怒诧异,“给他们罢?我好害怕。你那藏宝图,你一直不让我告诉皇帝舅舅,我都没说,还一直帮你掩盖。但是今天性命攸关,你若是死了,留着那图又有什么用?我们女儿家,拿着那样的宝贝有什么用?不如给了这些英雄。好不好?”她话刚说完,原本有些动摇的人都愤怒的瞪着初晨!只道自己险些被她给骗了。 初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紫苑不是她外表显出来的那样骄横白痴,而是一匹伺机而行的母狼!只怪自己大意,皇家有几个傻的人?初晨郁闷的发狂,都是好心惹的祸,她若是不滥好人,又怎会受这可恶丫头的害?这丫头明显就是要把这淌水搅得越混越好,原来最傻的那个人是自己,紫苑和付原萩都是皇帝的人,合伙演了一场戏给她看,她还真的就上当了。她知道此刻不管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了,而且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多亏她早有准备,否则今日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她能做的,无非是乱中取胜罢了。 打定主意,初晨冷冷的望着紫苑,诡异的一笑:“你说的对。既然瞒不住了,我留着这个祸害做什么?不过,我今日左右都是死,我是不会拿出来的。”红衣女子一听,忙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拿出来,我等定然保你性命无忧。” “这样啊?”初晨沉吟片刻,指着紫苑,“连她都要出卖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骗我?”红衣女子笑道:“官宦之家的奸诈小人,又怎能和我们江湖儿女一诺千金相比?” “不行,空口无凭,我是不会随便交出来的。”初晨淡淡的道。 “跟这娘们啰嗦什么,待老子上去脱guang她的衣服,还怕她不肯拿出来吗?”一个粗莽汉子恶声道,顿时几十道猥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初晨。 “你还别不信,你若是真敢如此,我马上死在你面前,大家鱼死网破。”初晨冷冷地望着那汉子。 “啪!”红衣女子回身打了那汉子一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方回头谄笑道:“小妹妹,那你要怎样才信我们呢?” 初晨甜甜一笑:“我的要求不高,你们给我一只船,一根船篙,将我送到洞口,你们再后退十丈,我自然会拿出来。”她不认为这样做了,她一个不熟水性的北方人就可以逃掉,但是对方却会认为她奇蠢无比,自然会放松警惕。 “好!”一直沉默不语的络腮胡子稳稳的应道,“你们腾一只船出来。”又目光森森的望着紫苑道:“你这个朋友实在不是一个东西,我替你杀了她!”右手握拳,不知扣了些什么在里面,他轻轻一挥,紫苑尖叫一声,已被在胸前重重一击,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初晨冷眼旁观,抬着下巴高傲的道:“阁下是何居心?得罪我的人我自会收拾,要阁下多什么事?难道瞧不起我么?”她何尝不知道对方是要剪除她的助力。络腮胡子见紫苑重伤,目的已达到,也就笑笑:“是我鲁莽,对不住了。” 在众人有些好笑的目光中,一只小船连着一根船篙送到她们面前。初晨冷冷的望着紫苑,“郡主或许不想跟我一起走?” 紫苑挣扎着仔细检查了一遍小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初晨自若的换了船,紫苑咬牙拿起篙就要点。络腮胡子冷冷的举起手:“既然船已经给了,风小姐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些诚意来?” 初晨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从头上取下那碧玉簪,将簪头慢慢拧开,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来,素手纤纤将那丝绢展开。 幽暗的光线下,丝绢如水如月,隐隐透出金色夹杂着幽蓝色的山脉图案来,初晨高高举起它,浅笑道:“这个东西,在风家二十年,从没有人认识它是什么,既然大家认为它是藏宝图,就赠给众位吧。”众人一看那丝绢的材质和图案放出的光芒,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突然喊道:“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图?拿过来我们验过真伪再说。”接着众人都有些按捺不住。若是陆地上,只怕早有人飞奔而来了。紫苑惊诧的盯着那图,似也有些想不明白。 看着众人的神色,初晨暗松了口气,多亏彦信告诉她外面谣传她有天南古国藏宝图的事情,这次她要是拿不出来,这帮人还不撕碎了她? 络腮胡子森然道:“风姑娘,你运气试试?”初晨不知他是何意图,但仍然依言而行,运气之后暗暗心惊。“我知道你其实功夫不错,但你已中了我的独门锥骨蚀心散,若是强自运功,轻则失去一身修为,重则丧命。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图一到手,验过真伪,我便将解药给你。否则你最好自求多福。” 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毒,大概是那个叫肖世越的衣服上带来的,自己终究是没有经验啊!如果她在画舫上时没有中过紫苑的无名之毒,现在这毒未必也就能全然制住她。可惜的是,她明明就中了那毒,先前一直靠功力压制,尚不觉得,但现在再综合了这锥骨蚀心散,她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有那个人在,她或许还可以逃过这一劫,但是那个人早已经死了,她永远也沾不了他的光了。初晨沉默片刻,低声道:“走吧。” 紫苑飞快的将那船撑到洞口,初晨将图高高举起:“接着!”随手就将那图往水里一扔。眼看那丝绢在水中舒展开,众人吓得面无人色,只道上面的图要被水侵染掉。络腮胡子大惊失色之下怒道:“你干什么?”飞身往水里纵去。初晨笑道:“不要担心,那图是绣的。” 络腮胡子从水里高高举起那幅图,怒道:“拦住她!是假的!你竟然敢骗你爷爷!”立时就有最近的一条小船堵住了初晨的去路。 那红衣女子冷笑道:“我就说,若是真的,她又怎肯轻易拿出来?还不早送上去给皇帝老儿了?” 初晨稳稳的立在船头,“我说我没有,你们不信。拿出来了,你们又说是假的。难道你们见过这图?”见络腮胡子不说话,便又道:“我想来你们必是未曾见过此图的。但你二人却一口咬定这图是假的,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若是想赖去那解药,我可不依。莫非是你二人想赚了这图,故意欺瞒你这些弟兄?你说假的可不算,要给你这些弟兄们验过才行。” 几十道怀疑的目光顿时转向那络腮胡子。那名叫肖世越的男子走出来道:“钱帮主,弟兄们不是信不过你夫妻二人。但你们既然也没见过这东西,不知它的真伪也是有的。我这里有一位老人,他倒是略知一二的,不知帮主可愿意让这位老人家看看?” 络腮胡子手里紧握着那绢帕,却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此时从肖世越身后不显眼的地方,走上来一位瘦骨嶙峋的灰衣老人,那人佝偻着腰,黑瘦无比,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溢,对着众人团团抱拳道:“小老儿王三,早年曾随家师天机道长闯南走北,也添了些儿见识。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送了个小号唤作三绝老人,各位见笑了。” 早有人认出这人来,齐道:“是呀,有了三绝前辈,任你什么样的宝贝认不出来?” 初晨不认识这三绝老人,却不知此人见识极广,盗墓,鉴宝,追踪三样本领,他若敢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的。只见那络腮胡子想了又想,终究敌不过那数十道恶狠狠的目光,将那帕子抛到三绝老人手里。 三绝老人拿起那张帕子,凑到灯笼下,看了半晌,沉默不语,又嫌灯笼不够亮,叫再弄亮些,又看了一会,还是不说话,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初晨不耐烦的道:“那位老人家,您号称三绝,想来有一绝便是鉴宝了,是真是假给个痛快就是,这么半天不说话,想必是你也根本没见过这东西吧?看来也是欺世盗名之辈,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众人又有些骚动起来。 肖世越道:“这位姑娘,你不要着急。这鉴宝是精细活,岂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就是送件东西到古董行,那店家虽见惯了宝贝,但也要细细查勘不是?总要容王老前辈细细察看,才能下结论吧?”他这话一说,便成功的平息了众人的猜疑。初晨不由将这肖世越暗暗记在心中,此人中等身材,容貌清秀,看上去一副斯文的读书人样,但其实却是个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人。她身上这毒,就是拜他那件貌似好心送上来的衣服所赐,初晨暗暗发誓,日后她若是有机会,定然不叫此人好过。 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那三绝老人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肖世越轻轻点头道:“与家师留下的天南帝陵的图纸很像。”肖世越惊喜的道:“是真的?” 话音刚落,昏暗的岩壁上,阴沉的水底,甚至船上,突然窜出无数条身影都向着其他小船扑去,那女子尖叫道:“不好,这家伙反水,要杀人夺宝,大家伙——”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众人正混乱间,一条尖细的声音从洞壁深处响起:“这么大的热闹,岂能少了我呢?”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鬼魅般向三绝老人射去。 喜欢的亲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二十一章 城欲摧 上 三绝老人发出一声惨叫,肖世越面色狰狞地折身向着那白影打去,又有人发出震天响的狂笑:“天下至宝,当属强者。”也不知那小小的地下水洞又怎会藏了那无数的人。那些人蜂拥而上,见人就砍,杀红了眼,众人乱作一团——目的都是那团丝绢。 这其中也不知到底参杂了多少股势力,场面一时混乱不已,没有人注意到洞口的小船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射出了洞口。即使是有人看到,也无暇顾及。 初晨二人出了岩洞,已是黄昏。夕阳照在雾色迷朦的万春湖上特别美丽,二人各怀心事,忙着逃命,俱无心观赏美景。紫苑低问,“你怎么有那个东西?”她指的是那藏宝图。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看见我有吗?怎么现在来问这话?”初晨冷哼一声,她当然不能告诉紫苑是彦信提醒了她。看来瑞帝根本不打算让她活着出去,如果没有彦信,她此刻还不知怎么样呢。彦信为什么要帮她呢?在她的心目中,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想来又是彦信要利用她做什么吧。 刚走不远,紫苑“咦”了一声,小船原地打转,再也不能向前半步,手臂粗的湖水涌进船里,眼看小船马上就要沉没,二人却束手无策。络腮胡子送来的船本是动了手脚的,也根本没有打算给她解药,初晨早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破船、毒药、再加上一个重伤的同伴,在这浩渺不见人烟的湖上,怎么看,她一个不谙水性的北方女子也是难逃出生天的。 “你能游回岸上吗?”初晨望着紫苑苍白的脸色道。 “若是平时还可一试,此刻,恐怕是——”紫苑苦笑。 一股怒火从胸中窜起,初晨怒道:“你们没有接应的人吗?” 紫苑怔怔的望着天边的晚霞,低声道:“出了这里,要一里外,才有负责封锁的官兵。我来之前,爹和娘已经和我喝过道别酒了。这洞里面埋了可以毁灭整座山的zha药,这洞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我们俩逃生的机会是最大的,你可知里面还有多少和我们一样的人永远都无法走出来。”那些人,自然是瑞帝安排来截杀那些江湖人士,以防有人回过味来好逃跑的。 瑞帝好大的手笔,只用一名郡主、一个名义上即将成为皇子妃的女人和一张莫须有的藏宝图,就将江湖和朝廷上的那些暗势力一网打尽。这些年江湖上的势力和朝廷中的一些反对瑞帝的暗势力互相纠结,已经对皇权和国家安定构成了很大的威胁。这一役若是打赢,兰若皇朝将得到最起码十年的安稳。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些是皇家,世家子弟从小必修的课程内容。初晨不是不知道这些,若是换了其他时候,她也许会佩服瑞帝筹谋的能力和独到的眼光,但是一旦被牺牲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心里就不是滋味了。紫苑是和父母喝过道别酒的,她呢?爹娘一早就知道她的人生方向,却连道别和惋惜的话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突然之间,初晨没有了任何的斗志。 看着紫苑怔然的神色,初晨漠然的道:“你走吧,我不会水,是没有能力帮你的。我们各安天命,若是能活着出去,我们的恩怨以后再说。” 紫苑苦笑道:“来不及了。我们若是能离这里再远些,那还有希望。如今么,恐怕你我都只有葬身在这里了。” 初晨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岩洞,残阳照在雾气缭绕的湖面上,如血如泣,昏暗的光线下,那黑洞洞的岩洞森然如噬人巨兽的大口。不待她看清楚,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一阵山摇地动,无数的土石从山上飞溅滚落,向即将沉没的小船凶猛的砸来。来不及思考,迅速的观察了一下地形,初晨一把抓住紫苑,刚提了一口气,胸中绞痛,一种难言的痛苦迅速侵蚀了四肢百骸,“我要死了,这样也好。”这是初晨当时的想法。 看着那土石向二人砸来,紫苑瞪大了眼睛,从水底窜出一条身影,一把提了二人向旁边的芦苇荡飞去。紫苑惊喜地喊了一声:“原萩哥哥,你来啦。”初晨费力地睁眼看了付原萩一眼,却看见一条灰色的身影从水底急速射起,怨毒的目光夹杂着一道冷光,向她射来。付原萩在半空中,是无法躲开的。初晨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看来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但那致命的一击却迟迟不曾落在她的身上,反而是紫苑惊恐地喊起来:“原萩哥哥,你怎么了?” 付原萩的嘴角渗出血来,强忍着对她们笑:“我没事。”才这样说完,三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急速坠落水面。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啊。初晨瞬间明白过来,她不是一颗弃子吗?怎么还会有人顾惜她的生命?但到底,他们三人还是都要死吧?入水,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真对不起,初晨。”紫苑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痛,除了痛还是痛。窒息,除了窒息还是窒息。初晨一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翱翔在和风习习的月夜,一时又觉得自己身重如铁,迷失在彻骨冰冷的雪夜。模糊的意识中,只有一点很清晰——她就要死了,孤孤单单的死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成为孤魂野鬼。不知道被水泡过的她,会不会很丑,会不会吓着人?有没有人会为她伤心呢?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起的还是她的家人,原来她没有她想的那样痛恨娘,还是那样在意娘对她的看法的,也渴望着能得到娘的悉心照顾,温柔体贴。初晨淡淡的笑了,这样也好,死在这天地之间,总好过死在那肮脏的锦绣堆中。来世,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或是一只飞虫,在青山碧水,月光星辉,花香清风中漫游,也是不错的。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已被冻得麻木的嘴唇被两片温暖的羽毛包围,新鲜的空气从嘴里呼入,被禁锢的胸和肺瞬间得到了解放,她用力的含着那两片羽毛贪婪的吮吸着来自里面的空气。身上一轻,好像是出了水,翻江倒海的吐,有人在温柔的拍她的背,低声的喊她,又好像是在喃喃的跟她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她只是不再感到害怕。好像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人这样温柔耐心的对待过她,这是个梦,多美的梦啊。初晨扯了扯嘴角,沉迷在梦里,下意识的不愿意醒来。 显然来人并不肯让她就这样入睡,坚持不懈的拍打着她的脸颊。模糊中,初晨睁开了眼,她看见一张最不可能出现的脸。漫天星光下,彦信焦急的望着她,她皱着眉头想:“我这是在做什么怪梦?果然是要死了,胡思乱想呢。”然后又昏沉沉的睡去。 漆黑的深夜,幼小病弱的女孩因为害怕躲在角落里低声哭泣,她拒绝所有人的安抚,只盼望母亲香暖的怀抱。母亲终于来了,但是怀里抱着她的弟弟,冷冷的指着她说:“初阳,看见没有,不要像她这样没出息。” 大雪纷飞的夜晚,血红的兽眼,狰狞的吼声,碧绿的血,揪心揪肺的恐惧和疼痛;乍闻最疼她的那个人的死讯时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惊恐;京郊庄里,清美的月光下,少女回头时绽放的美丽幸福的微笑,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里。初晨哽咽着,泪流满面。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mo着她的脸,轻拍着她的背脊,睡梦中的初晨感到莫名的安心,安静下来。 很久之后,初晨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只是全身酸痛,特别是胸肺、咽喉和鼻腔,还有头疼得厉害。她躺在一只小船上,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芦苇,她拉拉身上盖着的男人的长袍,看向天际。 天色微亮,天边闪烁着的几点寒星,淡淡的金红色堆积在天际,空气清凉,看着旁边男人因为惊喜而发亮的眼睛,几疑是在梦中。彦信的脸色看上去很是疲惫,好看的桃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是整张脸上闪烁着快乐的光辉,他毫无保留的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一片寂静,两人互相凝视着,久久没有说话。 晨风吹过,吹醒了初晨,她声音嘶哑的道:“原来真的是你。你还需要我做什么?”经过这么多年,除了那个人,她根本不相信还会有别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好。付原萩,可能也只是一时的冲动,如果他知道帮她会要了他的命,他说不定也会后悔的。但她还是那么虔诚的感谢他的那一挡,她宁愿把他想成是像那个人一样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对她好。 而彦信么,他会在这里出现,只能说明一个原因,这场剿灭各种势力的完美无暇的行动是由他指挥的,他能这样及时的救了她,那是因为他一直就在附近,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之所以顺手救了她,只是因为他还用得着她。她的眼睛到处瞟,想找到那个在最后时刻用身体替她挡住了刀锋的付原萩。 第二十二章 城欲摧 下 初晨所有的表qing动作都落在彦信眼里,彦信如墨的眼眸一暗,直接答道:“付原萩没有事。”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但在初晨看来,这样的行为等于默认,又重复问:“你这次要我对付谁?” 彦信往下一倒,不怀好意的上下瞟瞟她的身体,慢悠悠的道:“你不要为我救了你而感激,忙着想帮我对付谁来报恩。我不过是有些可惜你这副好相貌,顺手将你捞上来而已。如果你真想报恩,不如嫁给我,以身相许我还要喜欢些。”他嘴角噙着一丝坏笑,色迷迷的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恶。 初晨气结,猛地向彦信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我怎么招惹你们啦?一个个都这样害我?你们到底想怎样?”她忘记了自己虚弱的身体不允许这样激烈的动作,话未说完就气喘吁吁的靠在彦信胸上,他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鱼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味。 彦信没有推开她,只是懒懒的闭上眼睛,低声道:“别闹,我累了。还有,你很臭,真这么着急,回去后洗干净了再来。”他的神态仿佛是情人之间在闹脾气一样的自若,只是嘴里说出的话是那样的令人抓狂。 初晨忙不迭的缩回去,又情不自禁的拉起袖子闻了闻,果然一大股鱼腥味夹杂着馊味,难闻得很,她不由皱起鼻子,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又忿怒的挥手。 彦信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的握住了她挥下的手固定在自己胸前,用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道:“忘了告诉你,你的毒性未解完,现在功力全失。你不要乱动,否则引起真气岔行,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恢复了。不过如果你求我,我高兴了,兴许愿意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治好你也不一定。” 初晨坐在原地发呆,彦信说的没有错,她现在功力全失。也许对于失去生命来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她清楚的知道,没有了武功的她,今后将面对怎样的险恶和无奈,纷乱的思绪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 初晨不甘心的望着船底,仿佛要把那船底挖两个洞。无论她怎么试,最后都证明彦信所言不虚,她失去功力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的梦想从此就要中断了么?难道她的人生就只能永远禁锢在那小小的天地中了吗?一只手轻轻接住她眼角滑落的泪滴,彦信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父皇已经将你指给我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让你的再落入这样的危险之地。” 只这一句,犹如晴天霹雳,初晨只听见说瑞帝将她指给眼前的这个恶魔了,至于彦信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按瑞帝的布局,她根本就不会活到最后,更不会嫁给任何一个皇子。按她的想法,这次既然能侥幸活下来,她应该也很快可以得到自由了。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彦信相比太子,更加可怕。太子,她尚有能力可以将他把握住,而彦信,却是一匹草原深处最狡猾的孤狼。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她的价值,除了棋子就只是一件物品,他们想把她给谁就给谁,初晨颤抖着牙齿,不敢回头。彦信轻轻的拥住她,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嫁给太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初晨甩开彦信的手臂,僵硬着背脊,她不想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她讨厌自己的人生总被人支配,周围绝美的景色在她眼里只是一片灰色。 彦信的手臂垂落在两侧,手握成拳头又放开,他望着初晨冷笑道:“你果然想嫁给他。便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你想死?可以,等我完成了我的心意后,我便成全你。”他紧绷的下巴和冒着怒火的眼睛,以及僵硬的身躯都让初晨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 初晨深吸了一口气,赌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回头望着彦信认真的道:“我不想嫁给太子。”彦信无所谓的抬了抬眼皮。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喜,彦信连丝毫的高兴都没有。他果然还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和太子争斗比较的物品而已,初晨心中有莫名的失落。“但是我也不想嫁给你,”虽然一闪而逝,但这次初晨倒是从彦信脸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恼怒。 “我不明白,皇上怎么会把一个死人指给你做妻子?”初晨无视他的恼怒,问出心中的疑问。 “既然是死人,皇上当然不介意这么个虚名。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死人居然会复活而已。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知道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恪守妇道,不要再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就行了。”彦信莫名的有些烦躁。 “你需要的是属于风家的力量,就算我不嫁给你,我也有办法让你得到,我保证不会再帮别人。作为交换,我是否可以请求你,放过我?就当我已经死了,从此世上再没有风初晨这样一个人。你继续你的宏图霸业,我开始另一段平淡安静的人生,这样不好吗?”初晨自动忽视掉彦信说她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的侮辱直言,眼泪汪汪的哀求彦信。虽然现在不是她所计划的最完美的离开,她没有功夫,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脱离这个圈子可能会面临很多危险,但对于她来说,现在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彦信定定的望着初晨,就在初晨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冷酷的道:“不好。”初晨吃惊的微张着嘴望着他继续用平板无情的声音道:“不要不知足。我已经很为难的收留你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谁知道你落到别人手里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我可不想有一天,你又突然冒出来帮别人害我。” 初晨眨眨眼,他说得对,在同样的情况下,不管是今天或是以后,她面对的不管是谁,她都会这样做。她当然不会轻易帮助别人得到风家的力量,但若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只是,什么叫“他已经很为难的收留她了?”她就那么不堪吗?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来,初晨打个寒战,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真是丢人,她脸红的将脸偏开,偷偷的看了彦信一眼。果然彦信鄙视的望着她道:“啧啧,真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哼,不是大家闺秀又怎样?我还看不上你呢!”初晨虽然有些羞愧,但却是不肯吃亏的。彦信放肆的上下细细打量了她,那种赤裸裸的目光让初晨瑟缩了一下,仿佛她没有穿衣服似的。 彦信道:“昨日还好是我,否则你那个样子被人看去了,我可吃了大亏了。”他指的自然是昨日她落水后,衣服全湿的样子。夏日衣衫单薄,全湿了水,不用想,初晨也知道是怎样的狼狈,他从水中救了她,又守了她一夜,只怕早被他看光了。初晨连耳朵根都红了,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她的愤怒,彦信又撇撇嘴道:“不过,说真的,你的身材真不咋地,太瘦了,像块平板,摸上去也不好摸,全是骨头,真让我失望。” 初晨张了张嘴,羞愤得说不出话,只恨不得将彦信千刀万剐,再下到油锅里细细的煎,用文火慢慢的烤。 不等她想出怎么报复彦信,彦信已经厌恶的用两根手指拈起他的那件外袍,又夸张的用另一只手在鼻子下扇了扇,道:“还真没见过这么脏,这么臭的女人。”右足在船舷上一点,如离弦的箭一般,眨眼就消失在浓密的芦苇丛中。 不一会,他又飞快地回来,蹲在船上,用手浇水,洗去了一滩貌似血迹的东西。初晨没有在意,那应该是付原萩的血吧?也不知他到底伤得如何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彦信又消失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初晨没有想到彦信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她一肚子的火无法发泄,郁闷得要发疯。这里太隐秘,她根本不指望有人会发现她。初晨忍着病痛,强打着精神想离开这里,却发现她根本找不到船篙,再说了,就是找到船篙,她又会划吗? 太阳高高的升起来,她又渴又饿,特别是咽喉仿佛被火炙烤过一样的干疼。望着附近芦苇叶上晶莹的露珠,她不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伸手一拉,露珠咕噜滚下了湖,看得她干瞪眼。若是身体好的时候,这不算什么。但是她现在就仿佛最娇弱的女子,踮起脚,小心的掌握住平衡,避开那些让她恐惧的绿色或是黑色的肉虫,用手小心翼翼的拉住芦苇叶,用嘴接住露珠。一滴,两滴,真是甘甜啊,她陶醉的闭上眼睛。 事实证明,太得意的时候往往容易出错,一不小心,咕咚一声,她又跌入了水里。还算好,虽然没有了内力,敏捷的反应她还有,一把抓住船舷,虽然狼狈,却有惊无险的重新爬上了船。抱着膝盖坐在船头,濡湿的衣衫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她的身材真有那么差吗?她看看前胸,不平啊?又偷偷按按屁股,也不是那么没肉啊?她郁闷的看着平静的湖水,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出掉这口恶气。 太阳照在脸上,有些晃眼睛,也很烤人,湖上的晨风吹在单薄湿润的衣服上,又让脚心都凉透,初晨很快感到了不适。 找了个阴凉些的地方侧身躺下,透过芦苇的缝隙看向苍茫沉寂的湖面,饥饿到了极致后已没了感觉,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风雪交加、孤寂恐惧的夜晚。一如既往,她还是独自一人被抛弃在荒野中,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盼望会有人突然出现来带走她。 因为她早已明白,从那个阴沉的早晨过后,这个世上,她就只有她自己一人了,再不会有人来帮着她。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她疲累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过去后,小船晃了晃,有人在她耳边低笑:“看我捡到了什么宝贝。” 第二十三章 晴似雨 上 危险的气息逼近,初晨费力的睁开眼,黯淡的星光下,她看见一片翠绿的衣角和一张蒙着绿色丝巾的脸,一双比女人还要妖媚的眼睛在细究的看着她。是先前那个绿衣人,她费力的道:“藏宝图不在我这里。”那人鄙夷的笑:“谁说我要那破藏宝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人围着她转了一圈,伸出手指轻轻抚mo她干燥皲裂的嘴唇和苍白的脸颊,叹道:“啧啧,娇柔美丽的风大小姐居然落得这样的田地!这些人也太狠心了些,无水无粮的将你丢在这湖上一天两夜。虽是做饵,但也要这饵活着不是?” 初晨硬撑着往旁偏了偏头,躲开那根白皙纤长的手指:“你既然知道我是饵,又怎么敢来?” 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笑成弯月,手一翻,从袖中拿出一个水囊倒出细细一股清亮的水来:“若我说我是真心怜香惜玉,不忍心你在此受苦呢?” 清冽的水带着难以描述的诱人芬芳诱惑着初晨,她全身的每一个感官都在叫嚣着它们需要这水的滋润。“你要什么?”指甲掐进了掌心,初晨竭力想保持一分清明。 那人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颌,就往里面倒水。初晨根本没有任何力气挣扎,眼睁睁的任由那水进了自己的嘴,顺着干涸的喉咙一直流下去。那人蛊惑般的轻声道:“你太累了,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睡吧,睡着就好了。眼皮越来越沉重,初晨放弃了最后的抵抗。一双手臂将她抱住,小船又晃了一下,“竹衣公子,真好的耐性。让本王足足候了你一日两夜,放下她,本王饶你不死。”初晨模糊听见彦信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原来她真的在这里一日两夜了,她居然还活着,她的命可真够硬的。 一声弦响,抱着她的人闷哼一声,她被狠狠的摔在船板上,可怜她的小腰都要被摔断了。随着几声迅速已极的兵器交击声,鼻端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她又被物尽其用的当了一回诱饵,这是初晨最后的意识。 初晨又病了,中毒,两度落水,风寒,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和妥当的照顾,再加上旧疾复发,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其间有好几次,御医都宣布她可能撑不下去了,但仿如奇迹,每次她濒临死亡的时候总是又奇迹般的撑了过来,让那些白胡子的老头儿啧啧称奇。 这场病,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缠mian的噩梦。初晨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春意和阿怜陪着,她梦里梦了千百回的人并不在她身旁。见她抬着眼睛到处找,阿怜有些恻然的道:“姑娘,夫人来信了,她很是担忧,原本要来瞧姑娘的,但是因为老爷的病刚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实在无法抽身。你醒来就好,想吃什么,和老奴说,老奴这就去给你做来。” 初晨闭上眼睛,心中像有千万颗钢针在扎,原来她在舍生忘死的为家族拼杀的时候,她的家人心中并没有她。如果她活不过来,她也不过是千里之外的一缕孤魂而已,与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都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用她的命换来的幸福。 春意很是担忧,自从初晨醒来后,每日该吃药的时候就吃药,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总之,大夫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丫头们说笑,她也跟着笑,配合得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但春意就是觉得初晨不一样了,她总是看着窗外发呆,明显的对一些东西丧失了兴趣。 以前初晨总会很关心京都里的局势,关心北地家里的一切,现在她根本就不会主动问,就是你跟她说,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她到底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一日,初晨忽然问道:“这些日子,有些什么人来过?” 春意见她终于关心起这些事情来,很高兴的道:“姑娘的病是皇上亲自指派了御医来看的。好些与你相熟的小姐都来过。长公主也曾派人来探过,还送了两支上好的老参,还有,那个紫苑郡主还带着伤就来了,见你没醒,哭着去了。” 初晨垂下眼睛,这些人恐怕都是看瑞帝亲自给她指派了御医才会来的吧?不过瑞帝居然会亲自指派御医来给她看病,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对了,还有一个人,您必须去拜谢他的。” 初晨眼睛一亮,“是谁?” “是显亲王。那天,是他把姑娘从湖里带出来的。当时他就让人喂了姑娘一样很珍贵的药材。若不是那样药材,姑娘只怕现在也不会醒过来呢,后来又好几次派人来探病。”春意一想到那个时候就有些后怕。 显亲王,初晨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人啊。她只知道这个人淡泊名利,是一个富贵闲人,怎么又会和他扯上关系?为什么那天送她出来的人不是彦信,却是显亲王?问春意,她却也不知道。 “其他就没有了?” “没了。” 春意见初晨眼里难掩的失望,心里突的一跳,姑娘是盼着谁吗?转眼却见初晨自嘲的笑:“看来你家姑娘也不是那么失败呢,虽然要死了,还是有人来看一眼的。” 其实初晨自己也不知道该盼着谁,就像多数这个年龄的年轻女子一样,只是觉得青春年华的自己,在重病的时候,那些平时天天巴结自己的男子居然一个也没来,心里很是不好受而已。就像太子,彦信,明知他们和她之间只是虚情假意,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但她心里却是渴望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能有几分真心对她的。 灿烂的笑难掩眼里的失落与哀伤,春意低声哽咽道:“姑娘,你活着,就比什么都要好。日子长着呢,以后,咱们好好过。” 初晨握住春意的手,低低的道:“是啊,活着比什么都要好。我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接下来发生了太多预料中与预料外的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件,先是叶柠被指为太子正妃,还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金玉露小姐作为侧妃,定在次年九月十六大婚。 听到这个消息,阿怜并几个丫头都很是担忧,初晨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担心瑞帝让御医来医治她,会有什么别的目的。这次指婚从另一方面来说,是一个信号,预示着经过万春湖一役,瑞帝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需要用她来引起两个皇子的争斗,借以平衡朝中势力了,这样她的日子将会轻松很多。 第二件事,是朝廷终于下了旨意,让她的父亲风子瑛正式继承了宁国公的爵位,并派了御医给风子瑛治病。风子瑛当年中的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下的毒,多年来风家遍访天下名医始终治不好。究其原因,只因这毒是大内密造之毒,分明与瑞帝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因此风家渐渐的也就死了这条心。 御医到后,不过一月光景,风子瑛已能起床活动,重新视事。初晨很清楚这是瑞帝给濒临死亡的风家一个极大的奖赏,看着绿绮夫人在书信中透出的情不自禁的喜气,还有风子瑛病愈后亲手写给她的充满了勉励和安慰的家书,以及两个弟弟的问候,初晨也觉得自己的痛苦大约是值得的。 第三件事却是关于她自己的。瑞帝真的将她指给了彦信做正妃,但同时又指了左清做侧妃,定于次年腊月初九大婚,左清稍后进门。 人人都道是原本瑞帝还是着意要立初晨为太子正妃的,只是万春湖一役中,彦信救了初晨,悉心照顾,孤男寡女共处了一日两夜,不能避嫌,瑞帝无奈之下,也顾不得太子悲愤,只好应了立了大功的彦信的请求,将初晨立为广陵王妃,这才便宜了叶柠。 此事传出,有无数的人眼红叶柠运气好,又有无数的人为初晨落入彦信的手里而暗自幸灾乐祸,更有人为这桩婚事寝食难安。 就在太子大婚前不久,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未来太子侧妃金玉露小姐以探病为由来到风府。初晨见了这位金小姐,暗叹世事无常,机缘早定。时隔两年多,这金小姐仍是一丝不苟的装扮,简洁得体,背脊仍是挺得笔直。想起樱花会时,月下那个不屑富贵美貌,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铮铮直言的少女,初晨只是笑世事无常。 金玉露落落大方的和她问礼后,笑道:“姐姐见过我?” 初晨也不隐瞒,笑道:“樱花会时,妹妹一番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金玉露有些茫然,初晨道:“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其实当日金玉露点评初晨的原话是:“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艺双绝,家世显赫,嫁得金龟婿那又怎样?要知道月圆则亏,自古红颜多薄命。那样的夫家,三妻六妾,无数的妾侍是怎么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虽然普通,却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们若是眼红,大可以挤进去当个妾室,一样的身份尊贵。”但因为她现在也不幸成了一名身份尊贵的太子的妾,这原话说出来就太伤人了,所以初晨只捡紧要的说。 金玉露脸色有些黯然,道:“原来当日的妄言都被姐姐听见了。” 初晨笑笑不语。金玉露道:“妹妹以前只当自己见识高过众人一等,却不知道才情原是强不过命运。如今我一样的成了身份尊贵的妾,那“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愿望却是镜花水月,痴心妄想。我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勘破。” 初晨道:“你勘破了又如何呢?我并没有笑妹妹的意思,只是想着虽然命运如此,但顺从它的时候却也不能完全放弃。即便婚姻不得自主,夫家妻妾再多,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第二十四章 晴似雨 下 初晨慢慢喝了一口茶,状似无意的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凡与人相处,只要多看对方的长处,众人眼中的恶人也有他好的一面。同样的,也要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看,让对方知道你的与众不同。尊贵之家,外貌是最靠不住的,因为你永远比不过一茬又一茬的年轻女子,只有一个人的才情和见识是随着年龄增长而积累的,你只要成了他的知心人,即便是他身旁群花娇艳,他眼中也只有你一人,这样的爱情丝毫不比一夫一妻来得逊色。妹妹,不知我说的可有些道理?” 叶柠是瑞帝和冷后亲自选的太子妃,她的老爹掌着吏部,门生遍天下,将来会给太子带来莫大的好处。叶柠却是个清高的人,亦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想来遇上这有心气的又聪明的金玉露,二人斗起来一定很好看。初晨不是嫉妒叶柠,也不是怨恨太子,但她就是不想让瑞帝和冷后太称心如意。 金玉露怔忡片刻,苦笑道:“说得容易,这又谈何容易。” 初晨也不再说,她要做的,只是埋下一粒种子,至于之后,那却是她管不着的。金玉露终于逮到一个只有她二人的机会,用手指蘸了茶水,飞快的在桌上写道:“九月初五,酉时,闻鹤楼。” 初晨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闲扯了一会,金玉露此行目的已达到,遂起身告辞,初晨也不留她。走出二门,见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锦盒急匆匆的跑来道:“金小姐留步。我家姑娘说初次与小姐见面,没什么好礼相赠,只有上古祥瑞凤形玉佩一块,最是适合小姐用的。想来小姐也认得此物,还请小姐不要辜负了她的好意才好。”也不等金玉露推辞,一溜烟的跑了。 金玉露打开盒子,小巧精致的古玉,有着温润美丽的玉质,别致的凤形花纹,总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日,方想起曾经见过曾萝配过一块类似鱼纹的,想起先前初晨为太子正妃,叶、曾二女为侧妃的传言,心里咯噔一下,忙关上了锦盒贴身收好。随行的丫头好奇的问了两句,金玉露都敷衍了。 初晨今日要去拜访那位据说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显亲王。虽然男女有别,她不能去拜谢显亲王,但可以通过王妃表达她的谢意呀。也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 显王妃细细问了她的身体,又嗔怪她送的礼太重,二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话,方转入正题,王妃道:“你的事情,我听王爷说过了。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有一点,你福大命大,将来必然会有好日子过的。你用的药其实是彦信给的,那孩子,看着古怪,实际上待人是极不错的。” 初晨准备妥当,又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探访活动,到威远侯府去拜见威远侯夫人,表达她对付原萩的感激之情。 她心中很是忐忑不安,生怕威远侯夫人会认为她就是那个害得她的独子险些把命丢了的人。这种担心,直到见到威远侯夫人才放下来。 付夫人笑容慈祥的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身子大好了就好了。我那不孝子和紫苑丫头,倒是早就活蹦乱跳了,就是你可怜见的,病了这么长时间才好。菩萨慈悲,好人会有好报的。” 咦,付夫人怎么一见到她就夸她是好人呢?初晨的疑惑马上得到解释。付夫人热情地牵着她往里面走:“我得替紫苑那丫头感谢你呀。如果不是你这孩子心善,她恐怕出不来了。可巧的,今日原萩跟着三殿下出去办事了,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回来。他们这一向忙得很,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原来是因为紫苑,付夫人没有怪责她害得付原萩受重伤,她就已经觉得满足了,又怎敢居功呢。忙道:“夫人这样说真是折杀初晨了,初晨和郡主都是托付小将军的福,被他所救的呀。若不是付小将军,只怕初晨此刻已经不能在这里站着了,倒是累得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落入那样的危险境地。初晨虽万死亦难报其一。” 付夫人正色道:“你这孩子怎能说这样的话?原萩他那是奉皇命办皇差,就是因此而去了,也不得有半点怨言的。又怎会是你害的?再说,你们最后还不都是被三殿下救了的。你实在要谢,就该去谢三殿下呀。” 怎么又扯到彦信身上去了?初晨有些郁闷。付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有数,道:“咱们吃皇粮的人,总是有不得已之处。这办差事呢,就是他不办,也会有人去办。万春湖的事儿,本来是显亲王总责,四皇子为辅的。但是三殿下用了一匹自己最爱的汗血宝马和四皇子换,又去求了皇上三天,皇上方允了他。他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的,若是事情办不好,就要提着脑袋去见皇上。你那药,是先后留给他的遗物。全给你用了,他自己倒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还被皇上申斥。不知道你有没有派人去探过病?” 总之,付夫人就是一直在夸彦信,在为他说好话,在委婉地告诉她,如果没有彦信,她早就死了就是了。初晨要是连这话都听不明白,那她倒是真的蠢了。但要她说彦信的好,她是死也不肯的。就算他真的帮她活了下来,那也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打击太子而已。在她内心深处,一直都是怨恨他将她扔在湖上不闻不问,一任她自生自灭的。 “春意,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初晨目光灼灼。 春意讶然,“还有另一条路可走?”突然想到什么,脸都白了,“姑娘,你可不能做傻事。” 初晨笑:“你放心,我这计策管保万无一失。这事得趁我母亲还未回来,早些准备。” 九月初一,绿绮夫人风尘仆仆的从北地赶到了京都。 绿绮夫人一眼就看出初晨美丽更甚从前,她的个子长高了些,虽然显得有些纤弱,但身体发育还不错。气质也更沉静了,那眉梢眼角的稚气若不细看几乎已经看不见。知她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却不肯表示怜惜,只淡淡点头:“你做的很好。” 如果是从前,绿绮夫人如此冷淡,初晨嘴里不说,眼里必然透出伤心愤恨的神色来。但是此时,她无论眼神或是神色,无一不是淡然自若的,反而微笑:“母亲长途劳累,女儿已准备好了香汤,还请母亲先沐浴更衣,稍事休息,再为母亲接风洗尘。”她的言谈举止都很得体。 绿绮夫人点点头,她的房间是初晨和阿怜早就精心准备好了的,非常合她的意,接风宴上的菜肴清淡可口,也是她最喜欢的。不管她问初晨什么,初晨都亲切而恭顺的一一回答了她。绿绮夫人对面前的一切觉得满意极了,她已经预见到风氏和兰氏即将重振以往的辉煌。 饭后,初晨见她兴致高,居然破天荒的主动陪她喝茶聊家常。绿绮夫人让初晨将手放在她面前,细细把脉,又询问了一遍万春湖之役。皱着眉头道:“你这毒若只是其中一种,并不难解,这两种毒混在一起却是很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要看机缘。”初晨笑道:“女儿那内力苦练多年,突然失去很是不便。当时广陵王倒是说可以想办法,但这一年多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女儿也一直在想办法,却也找不到什么有效的。如今母亲来了,正好仰仗母亲了。” 绿绮夫人眸光闪闪,笑道:“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你安心将养,机会还是很大的。”初晨心中恨极,自是知道彦信和绿绮夫人二人狼狈为奸,故意不给她驱尽体内之毒,好牢牢掌控她。面上却做出担忧的样子,道:“我只怕宫中那位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成日躲在家中,还不怕什么,将来到了王府,可是防不胜防呢。” 绿绮夫人冷笑:“当日在皇宫中,你孤身一人,又不能使用武力,她尚不能将你怎样。这些日子,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你的好时候,但你也没怎样。将来到了王府,你还怕彦信不能护住你么?”看见初晨仍然惴惴的样子,叹口气道:“也是,突然没了技艺防身,心中难免不安。你放心,你为咱们风家长脸,我必护得你周全。” 初晨眼睛一亮,忙谢过绿绮夫人,又将金玉露传的讯告诉了绿绮夫人,请绿绮夫人拿主意。绿绮夫人叹道:“金氏,江南人氏,崛起不过几十年,却富有半个江南,家中原是大盐商,出了个金集琦捐了个小官,众人皆瞧他金家不起,谁能料到竟会有今日。” 初晨道:“女儿却不知那人是帮谁传的讯,也不知该不该去。” 绿绮夫人凝眉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到时我自会安排妥当,谅来那个金玉露不会有多大的胆子。我会安排人保护你的。”她其实已猜到那人必然是太子,心中未说出的却是:她这次定要叫冷玉那个贱人的儿子跌个大跟头。 初晨回到房中,春意替她褪下钗环:“姑娘为什么要告诉夫人?若是夫人不让你去,那又怎么办?” “这院子里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她去?你以为她不让我去,我瞒着就能去了?有些事情,我主动说出来的和别人告诉她的,可是有极大区别的。” 集珍楼号称汇集天下名点,是京都最好也是最贵的点心铺子,深受京都人的喜爱和追捧。但它所出的点心却是限量供应的,这使得日日排队购买点心的人排成了长队。润雨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提着个篮子,捏着张帕子来回扇着,也挤在人群中。 虽是秋日,但那太阳仍是毒辣得很。熙熙攘攘中,润雨贴身的衣物早湿透了,周围难闻的汗臭味熏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姑娘一向不喜欢使唤老妈子和小厮,有什么需要临时出来购买的东西都会让她们几个贴身丫头亲自出来。 这样的机会不太多,除了最小的春黛不能出门,她们几个都是按班轮着来。上次是春意,这次刚好轮到自己,想起自己出门时春黛羡慕的眼神,她无力的苦笑起来,就是这样一个苦差事,她们也拿着当宝似的,这就是丫头的命啊。正在难过的时候,随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一把漂亮的纸伞突然遮住了她头上的骄阳。润雨看着身旁男子和煦迷人的笑容,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喜欢的亲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二十五章 欲黄昏 上 润雨傻乎乎的跟在彦信身后,在人们嫉妒的眼神中,有些得意的直接进了集珍楼的门,看着集珍楼倨傲的老板和伙计此时却点头哈腰的请她坐下喝茶歇息,又殷勤的按照单子将她的篮子装好。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了,高贵英俊的三皇子居然会如此热心的帮她一个小丫头的忙。 彦信很感兴趣的看着手中的单子,“玫瑰茄糕、奶油千层糕、芙蓉饼、莲藕酥、杏仁饼、银丝卷,是你家姑娘要的?” “回殿下的话,我家姑娘喜欢吃这些。”润雨不知为什么就犯了姑娘的忌,将姑娘的喜好说了出来,待她意识到时已然迟了。主子大概都不喜欢多嘴的下人吧?她有些紧张的偷眼看着彦信。 “哦!既是这样,我更该好好记住了,你再跟我说说你家姑娘喜欢些什么。”彦信认真的将那张纸叠起来细心的装进了袖中,以前太子对姑娘也是这样细心,换了三殿下,对姑娘还是这样好。润雨羡慕之余,又急得出了一层细汗,那是姑娘亲手写的,要是问起来,她可怎么说,但她又不敢开口问彦信要。见彦信还在耐心的等待她回话,只好随口道:“我家姑娘喜欢到风景美的地方游玩。” 彦信笑道:“正好你跟你家姑娘说,这几日里妙香山的枫叶红的正好,我想请你家夫人和姑娘去赏玩。问问她的意思,想不想去?” 润雨心中一动,大胆的道:“我家姑娘必然很欢喜的。请问三爷,闻鹤楼是不是妙香山赏枫叶的最佳地点呀?” 彦信似笑非笑的细细看了润雨几眼,润雨心跳如擂鼓一般,红了脸,微垂了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越发显得娇美可人。正觉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耳畔传来彦信轻柔的声音道:“正是。你爱吃什么?” 润雨猛然抬头,正好对上彦信亮闪闪的眼睛,瞬时羞红透了脸,双手绞着衣角,低头看着鞋尖不说话。想回答又不敢回答,想不回答吧,又怕彦信等的烦了和她翻脸,正在为难的时候,伙计早将各色糕点各拣了一些用碟子装了放在她面前,彦信柔声道:“你每样都尝一点,瞧喜欢什么,我让他们跟你装些带回去吃。” 这里的糕点金贵,而且就是出钱也可能买不到,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而已。润雨涨红了脸,急急的摆手:“谢谢三爷,奴婢不要。” 彦信佯作生气的道:“是不稀罕还是不喜欢?” 润雨慌了:“是——”却又发现说什么都不对,只得胡乱指了几样。彦信笑呵呵的让伙计跟她包了一份,和她闲谈一歇后又让伙计喊了轿子送她。润雨从轿子里向后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彦信立在金秋的骄阳下,那样高贵优雅的仪态和挺拔的身姿直晃得她睁不开眼。 润雨回府先交了差,背过其他几个丫头急匆匆的躲入房中。她抚着胸口害怕的回想着刚才交差时姑娘的样子——脸上虽是笑着,但眼神冷冷的,仿佛把她给看穿了。彦信给她的糕点,形状精美,颜色雅致,味道鲜美,她轻轻咬了一口,真好吃啊。虽然以前姑娘赏的也不少,但好像哪次都没有这么新鲜可口,润雨咽下一口,突然流下泪来。她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 一身便装的太子在闻鹤楼上看着桌上早已冷透的菜肴,苦笑:“小果子,你说她还会来吗?” 白净秀气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道:“爷,兴许风小姐不知道是您约她呢,要不然早就来了。” 太子坐到桌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猛的喝下去,低声道:“这还是她送孤的梨花白,她说南地没有这样的好酒,送孤六坛。孤一直舍不得喝,想等着她一起喝。下旨指婚那夜独自喝了四坛,打破了一坛,这是最后一坛,可惜她还是没有和我一起喝。” 小果子难过的眨眨眼,太子爷喜欢宁国公家的小姐,帝后也有意赐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三皇子偏偏就要横插一脚呢?他几乎是哽咽着道:“爷,您等着,小果子这就去把风小姐请了来。” 太子又饮了一杯,低声道:“傻果子,你去做什么?她如今是未来的广陵王妃,又怎么会来?”他仿佛是在说小果子傻,又仿佛是在说自己傻。他的身份和性格注定他在有的时候,有的事情上是懦弱的,瞻前顾后的,毕竟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期望,牵系了太多人的生命和幸福。 也许他曾经想过要放弃初晨,但当这个时候真的来临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的心是极痛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装作很高兴、很平静的接受了瑞帝的指婚,祝贺了三弟得抱美人归。他要见初晨,为的什么?为了证明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他的,只是和他一样为情势所迫而无奈屈从吗?见了面,又说些什么?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对彦信的恨意,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自尊都不允许风家和广陵王府顺顺利利联姻。如果初晨还是爱着他的,他自然会好好爱惜她,但如果不是——太子的嘴角飘起一丝苦笑。 楼梯一阵轻响,小果子惊喜的道:“风小姐,您来啦?爷等你半日了呢。” 初晨穿着黑色的兜帽披风,披风里露出一身鲜艳的榴红色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带着些妖冶的美丽,她立在楼梯口有些惊愕的望着太子,福了一福,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春意手里捧着个锦盒,垂着头跟在她身后。 小果子欢快的心情一下沉入谷底,他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太子。太子鲜见初晨如此浓烈的妆容,只觉她妩媚妖美更甚平时,直看得心神荡漾,快步走到面前,伸手去拉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初晨错开一步,躲开他的手,福了一福,冷声道:“小女子不知是殿下在此,冲撞之处还请殿下原谅。小女子这就告退了。”太子沉了脸道:“你什么意思?”他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了,她却又立刻要走,这是做什么? 初晨无奈的道:“当日金小姐对我说是有故人相约,我只当是叶姐姐因不方便,故意与我在这里相约,谁知却是殿下。”言下之意便是她若知是太子便不会来。 太子冷笑:“不知为什么你会以为是她约你?你又见她做什么?”初晨反手从春意手中接过了那个锦盒快步走到桌前。华丽的锦盒打开放在了桌上,太子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初晨沉默以对。 小果子和春意早眼尖的退到了楼梯口守着,留下各怀心思的二人坐在桌旁面对苍茫的暮色。 太子沉不住气,又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初晨细细抚mo着锦盒中闪着莫测光芒的翠羽带,平静的道:“我今后用不着它了,叶姐姐才是适合它的人。原本我打算将这个亲手送与她,今日还给殿下也是一样的。” 太子沉默片刻,冲动的去拉她的手,初晨挣了几挣,挣不开,只得压着声音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若是有人看见,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太子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更加不肯放开了,他有些急切的道:“没有人会看见的。晨儿,你心里一样舍不得我是不是?要不然你就不会来了。” 初晨抽回手,低声道:“您误会了。我真的是来见叶姐姐的。从此后,咫尺天涯,您多保重。”说罢,起身就走。 “咫尺天涯”四个字刺痛了太子的心,他有些绝望的看向初晨,却分明看见她故作坚强的眼里其实已蕴满了晶莹的泪花。心中一热,伸手拉住初晨,冲动的道:“我不!我不放你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初晨把脸调开不肯面对他,眼里却流下泪来。看见那晶莹的眼泪,太子心里狂喜:她是爱着我的,她心里有我!不觉看着初晨的眼神也痴了。 春意恰到好处的低咳了一声,看着初晨惊慌失措的推开太子,小果子愤恨的瞪了春意一眼,怒道:“你这个没规矩的奴才!胆敢顶撞贵人,也忒胆大了。”说着挽起袖子就要掌春意的嘴。 初晨淡淡的瞟了小喜儿一眼,小喜儿心中一寒,那气势就不由矮了半截。 太子道:“是我不对,晨儿你受委屈了。” 初晨不置可否,擦擦眼泪,低声道:“我要走了。您以后多多保重,再不要这样了。你若真的有心,能为我寻个人来解解毒,我便感激不尽了。”唤了春意要走,太子等了这半日,目的还没有达到,哪里肯放她走?冲小喜儿使个眼色,小喜儿摇摇头,示意没有人跟着她们来。太子放了心,示意小喜儿动手,小喜儿大力扯住春意便往楼下拖,春意激烈反抗之下,居然没有挣脱。 初晨见状惊慌起来,颤声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说着向楼梯口急冲过去。 第二十六章 欲黄昏 中 “晨儿,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你嫁给那匹恶狼的。”太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挡住了去路。初晨愈加惊慌,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地方,她反倒定下神来,道:“皇命难违,你说该怎么办?” 太子道:“我有的是办法,但要你听我的。你若是相信我,我二人必然可以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富贵永共。” 初晨冷笑道:“你是要我去给你做妾么?” 太子皱眉道:“孤向你许诺,假以时日,太子正妃之位必是你的。” 初晨冷笑道:“你哄我呢,我听了你的,不做广陵王妃就能做你的正妃了?那也要看你的太子妃和侧妃可同意?我不想被她二人乱刃分尸。” 太子轻笑一声道:“那两个庸脂俗粉么,你不必担心。你放心,将来你想把她二人怎么办都可以。”太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初晨退无可退,煞白了脸,哀求道:“别这样。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放过我,广陵王和我娘也不会饶我。您放我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上次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你帮不了我的。我会死的。你——” 太子早横了心,不顾初晨的挣扎,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低头正要向着那娇嫩的红唇狠咬下去,随着小喜儿的一声悲鸣,楼梯口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好一对奸夫淫妇!” 太子背脊一僵,回头一看,只见彦信一身玄色长袍,铁青着脸,嘴角噙着些残忍的笑意,深黑的眸子发出野兽般噬人的光芒,如魔神般伫立在楼梯口。 太子想到彦信的毒辣手段,不由心虚,强自镇定的拉着初晨,正要说他们是情投意合,叫彦信不要强人所难。谁知初晨突然眼睛一翻,萎顿倒地。 春意满身尘土,披头散发的踉跄着扑过来将初晨扶到彦信身后,红着眼道:“殿下,我们姑娘是被那金小姐骗了来的。”彦信一言不发。 太子掸了掸衣角,心想彦信虽然勇猛胜过自己许多,但量他也不敢将此事闹大,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有失体面的事来,便傲然的对彦信道:“三弟怎么会到这里来?” 彦信只是看着他嘿嘿冷笑,楼下一阵喧嚣,有无数脚步声仿佛要向着楼上走来似的,太子看彦信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就是存心要将此事闹大,方有些着慌起来,但他的自尊是绝不允许他向彦信低头的。耳听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里面仿佛还有朝中最出名的不畏权贵的谏官王御史的声气。他自不知这黑灯瞎火的,这些人怎会有此雅兴,夜游妙香山,而他在周围安排的人又怎会放任这些人到此。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若是落到王御史眼里,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只得清清嗓子道:“三弟,这是场误会。” 彦信似笑非笑的道:“哦?皇兄这话怎么说?” 太子咬咬牙道:“弟妹与三弟在此相约,谁知三弟晚了,弟妹身体不适,突然晕倒,正好为兄也来此游玩,见状只得上前帮忙。不想却被三弟误会了。” 彦信笑而不答,楼下王御史的声音也越发高了起来,太子只得从腰上解下一枚小小的印章道:“二十万两白银,这是泰通银庄的信物。”彦信伸手接了,却没有任何罢手的意思。太子气得不得了,那是金家给他结交大臣用的活动经费,就这么落入彦信手里,他还嫌不满足。没办法,有求于人,只得咬牙道:“还有兵部那两个位子,我不要了。”此时,王御史的声音已经清清楚楚的在下一层楼响起来,太子白了脸,看向仍然无动于衷的彦信,难道他就要这样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了吗? 就在太子几乎要发狂,“昏迷不醒”的初晨也暗暗揪紧了衣角的时候,彦信清了清嗓子,低咳了一声。得了这一声咳嗽,他贴身小厮祝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道:“各位大人请留步。”脚步声方止住了,祝年又低声说了几句,脚步声才向着楼下去了。太子往楼下望去,直到看见几盏灯笼并一群人向着山那边去了,方长出了一口气。又想到那二十万两银子,心里又着实心疼和恼恨起来。 彦信早取了兜帽披风小心翼翼的给初晨带上,万分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叹道:“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初晨的眼皮跳了一下,突然“嗳”的一声,睁开了眼睛愤怒的瞪着彦信,对她杀死人的目光,彦信视而不见,温柔的给她捋捋耳边的碎发,低声道:“你可是怪我来晚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初晨是装晕,借着抱她,狠狠的在她腰上掐了几把见不起作用,便开始乱摸,初晨先时还硬挺着,后来实在装不下去,只得醒来。她对彦信的恨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忘记自己还在他的怀中,一睁眼便恨恨瞪着他。二人这幅模样在太子眼里就是郎情妾意,太子的头“嗡”的一声响,原本他笃定初晨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她即便是不来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谁知道她居然告诉了彦信,难道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么亲密无间的地步了吗? 太子想起万春湖一役后,皇后嘲讽的话:“那个女人早就背弃你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么?你若是还一味的迷恋她,迟早要死在她手里。”他那时还不信,只认为是母后中伤初晨,毕竟母后要害初晨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这是彦信设的局,而那个千娇万媚的女人就是让他损失惨重的帮凶,他也不想若不是他自己心怀不轨,彦信也不会有机可乘,一门心思只怨恨起初晨来。他定定的看着初晨,声音沙哑的道:“你给我说清楚。” 初晨方想起太子还在旁边看着,拜彦信最后几句话所赐,她深知此刻说什么太子都不会相信她,从此以后太子只怕会将她当做仇人看待,但她也绝不会让彦信好过。多说就是错,眼睛一转,做出一副无限委屈的样子,反手抱住彦信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她满意的感觉到彦信的身体一僵。 看见她的动作,太子嫉恨的瞪着彦信,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一年多来,他千方百计讨好初晨,就是最好的时候,初晨也最多让他牵牵手而已,何曾如此主动的*过?不管他做了什么,初晨仍然是他的最爱,太子一时嫉愤,更深的是感到锥心的疼痛和辛酸,有心想打彦信几下出气,又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怕徒取其辱,他只有等,等到他登上大宝那一天。他发誓,他一定要将彦信碎尸万段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太子脸色颓败,双目赤红,嘴唇激烈嚅动,半晌方挤出一句:“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话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初晨看他的样子,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但想起这两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到底不忍,不觉就松开了彦信,彦信却紧紧抱住她,回头对着太子似笑非笑的道:“皇兄,你如今是太子了呢,怎能和小时候一样爱哭?”太子气得直喘粗气。彦信又道:“晨儿你就不要生气了。虽然他负你在先,又欲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便是再恨他也不为过。但他好歹是我的皇兄,我也来的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为着大家的脸面,就算了吧?”看这话说的,仿佛倒是她不依不饶一般。初晨一时气苦,不察彦信已将她抱起就要下楼,她惊喊道:“放我下来!” 彦信不耐烦的往她穴位上一按,初晨无可奈何的瞪着他,春意跌跌撞撞跟在二人后面下了楼,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和无数瓷器破碎的声音,想是太子发怒推翻了桌子。 见三人下来,一直等在楼下的祝年忙跑过来,彦信朝春意努努嘴,春意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祝年一把拉住往山下走。春意眼看彦信抱着初晨就要纵身而去,而初晨却一点声息也无,也不知被彦信怎么了,不由变了脸,以掌为刃斜斜的向祝年砍去,喊道:“三爷,放下我家姑娘。” 彦信头也不回的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天亮前我自会送你家姑娘回去。”虽说是未婚夫妻,但彦信的名声和复杂的局势在那里摆着,初晨没了内力,春意怎能让她落入彦信手里? 春意一脚踢翻祝年,纵身追去,祝年从地下爬起,发出的一长串低声的咒骂,高声道:“拦住她!”春意刚追出不远,黑压压的树林里悄无声息的跃出三四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来,将她团团围住。 春意立在中间,心回念转,只怕此事是夫人与彦信通过气的,再去追初晨不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只会给这件事情添加些不确定的因素,她只盼初晨能得偿所愿。想通了后,便垂下肩头向着祝年沮丧的道:“送我回去。” 第二十七章 欲黄昏 下 清冷的月辉下,妙香山最高的素女峰顶一块平滑如镜的青石上坐着两个一黑一红交叠的身影,二人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犹如纠缠狂舞的蛇。 “你要做什么?”初晨愤怒的问,彦信不答,只望着浩渺的苍穹神色迷茫。初晨甚至感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忧伤。彦信将她掳到此处后一言不发,他解开了她的哑穴,却不肯解开她其他穴位,仍然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初晨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过,阵阵暖意从彦信身上传来,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萦绕在鼻端,初晨心跳如鼓,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悄悄生起。仿佛他的忧伤感染了她,她暗自苦笑,他和她,就像天边那两颗星,看着很近,实际上却永远也不可能再近一步。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沉默很久之后,彦信突然低声道。 “你明知故问。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你不是和我母亲合谋过的吗?那王御史是你找人假扮的吧?咱们半斤八两。”初晨冷笑。 虽然是绿绮夫人要求她来见太子的,以便不让太子完全对她失望,日后好为风氏所用。但她之所以会来,却是因为残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她笃定绿绮夫人一定会将此事透露给彦信,以此来陷害太子。而只要是男人,不管他爱不爱,都不会忍受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约会并传出闲话的,更何况与她约会的那个人是他的死敌。况且她现在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不再那么重要,说不定彦信会因此事不能忍受她,提出退婚也不一定。 母亲为了她自己的目的,让有婚约的女儿来勾引太子,又让未来的女婿来陷害太子,也不知置她这个女儿于何地?所以,她们母女的情分只尽于此,她以后不会再顾及绿绮夫人。现在她身边无人监视,只要摆脱彦信,她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自由。 彦信对王御史的问题避而不答,温和的道:“你疯了吗?其实你就是不来,也没人会勉强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母亲?你可知道这件事败露后的可怕后果?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未必不能帮你。” 初晨冷冷的想,她要的东西,他可给不了。就算他愿意把他母后留给他的宝药给她吃下去,就算他因为利益而不打算追究她这次做的事情,但她所求的事,却是他绝对给不了的。 “这一年多未见,你又长大了些。”彦信低叹了一声,怜爱的摸摸初晨的头顶,初晨打了个寒战,皱眉道:“我不是小狗。” “呵呵呵——”彦信闻言一愣,看着初晨脸上他从未见过的娇憨,发出一阵愉快的闷笑。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发出,连带着他的身子轻微颤动。每一下颤动都仿佛撞击在初晨的心上,她愣愣的望着彦信,朦胧的月光下,彦信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美感,真是好看,想到这个,初晨的脸偷偷的红了。 彦信半晌没有听见初晨的声音,诧异的低头,正好看见初晨正在盯着他看,眼睛亮闪闪的,见他看来,慌乱的将眼神挪开,期期艾艾的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彦信低低笑道:“的确很好。” 初晨窘迫无比,她恨恨的想,这个人险些将她害死,她怎么会被他的美色所迷呢?便没好气的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一副没事的样子。” “你要找我算什么帐?我记不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彦信一脸的茫然。 他得罪她的事情多了去了,多次设计她,利用她,让她九死一生,还把中毒的她扔在湖上一日两夜做诱饵,害她在床上躺了那么长的时间,不闻不问,还有刚才利用她讹诈太子银钱和职位的事情。初晨本想把他对她做过的事情一一的控诉出来,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她是他什么人,本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种利用与被利用,虚情假意的关系,她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她就是说了,他也一定会把别人说的那一套说辞来敷衍她,到最后,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倒还是她。 想到这里,初晨便改口道:“你利用我讹了太子那么多的好处,难道就这样一个人装进腰包了吗?” 彦信垂下眼睛:“原来只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彦信抬头粲然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在怪我将你扔在湖上不闻不问那么长的时间呢,又以为你是在怪我这一年多来从来没有去看过你,而一出现就是去捉奸讹人的,你真的不怪我?” 他说的这些原本都是初晨要怪他的地方,但既然已经想到这正是别人都夸赞他的地方,她便道:“我怪你做什么?你们把我捧得高高的,不就是为了起那点作用吗?我母亲不是早和你们说好了,就是要拿我换我们一家人的荣光和平安吗?生我养我的人都没说什么,又何论你们这些外人?我又怎能怪你?你自做你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命,怪你又有什么用?” 初晨说到自己的命,倒说得自己心里有些难过起来,话锋一转,对着正默默看着她的彦信道:“你怎么还装晕啊?辛苦费总要给我些吧?” “你要多少?” “随便,你看着给吧。” 彦信沉默了一会问:“你对我们的婚事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难道有什么看法还能起什么作用不成?”初晨嗤笑一声,“你放心,我一定做个贤良淑德的广陵王妃,随你娶多少个美妾,我定然替你将她们管理得妥妥当当的。” 彦信沉着脸不说话,初晨瞟他一眼:“这样你都不满意?我什么都不管你,可以了吧?不过你不能让你那些宠妾骑到我头上来。否则我会杀人的。”想了想,她低声道:“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知道你留着我这条命,千方百计的娶我,必然是有你的原因,我也一定会尽力配合你的。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可不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彦信目光深沉:“你真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不然还能要什么?我一向是个知足的人。不过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些其他补偿,我也不拒绝。” “你既然如此不愿意,为什么还这么听你母亲的话?” 初晨苦笑:“我有什么办法?她也不是为了她一个人,我们家那么多人要活,还要活得好,没有人牺牲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我要不听她的话,除非我能拿出更好的办法来。可是我又没有,我不是只有听从她的安排吗?” 彦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家吗?其实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走。比如说全家都去过普通人的日子,那样也很好啊,至少一家人都可以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初晨微微一笑,“谁不想过好日子?难道你就不想?普通人的日子他们早已过不惯。不管怎么说,我总得报答一下生养之恩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彦信看着倒是一副同情她的样子,但她知道,在这些人的心中其实早就不知道同情是什么了。他不过就是想试探她,门都没有。她当然不会让家族一直这样无休止的利用她,但她也不会因为她自己的原因拖累家族,要那么多人因为她而失去性命,她做不到。 想到两个弟弟,再想到那个月光下天真幸福的笑脸,她的心刺痛无比,也不知,有朝一日,他们可会想起她这个姐姐来?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她语气欢快的道:“今晚的月亮还真的很好啊!你还真会挑地点。” “月亮再好也没有人好啊!二位真是好闲情。”一声轻笑从青石左后方的树林里传来,转瞬一条碧绿的身影落在二人面前。来人面如冠玉,一袭碧衣,优美的身姿犹如一棵苍翠挺拔的翠竹,明明是个男人,笑得却比女人还要妖媚。 “是你!”初晨惊讶的望着来人。 “不错!是我!多谢美人还记得我!”那人痞痞的道,正是万春湖上的那个绿衣人。绿衣人笑嘻嘻的对着彦信施了一礼:“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彦信随手拂开初晨的穴位,将她放下,长身而起,朗声笑道:“竹衣公子,近年来,你是本王流星赶月箭下得以生还的第一人!就凭这一点,你应当已可跻身兰若十大高手之列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已有如此惊人成就,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初晨仔细打量这个曾经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离开,又在她最需要水的时候给她喂水的男人,原来他叫竹衣公子,人如其名,倒是不负这么个风雅的名字。那竹衣公子察觉到初晨的目光,对着她抛了个媚眼:“美人儿,你要记得你欠我一眼泉。” 初晨讶异道:“我怎么欠你一眼泉?” 第二十八章 夜如年 上 竹衣公子一本正经的道:“你没听说过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喝过我不知多少滴水,我只要你一眼泉,难道还嫌多吗?” 初晨脸一红,彦信瞪了她一眼:“没人教过你不许跟陌生男子随便答话吗?看来你这规矩是需要重新学过了。”不顾初晨愤恨的眼神,他又回头道:“不知竹衣公子这样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做什么?” 竹衣公子方作出一副才想起彦信来的样子来:“殿下太谦虚了些。你那一箭,虽然神勇,但天下可以躲过去的人却是不在少数。我虽不争气,险些成了万春湖的荷花肥,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也被我打断了肋骨么?怎么当着美人儿的面,偏要装这个面子呢?哦,是了,我才想起,殿下之所以会被我打断肋骨,那是因为先前被人在背上刺了一刀。却不知那位英雄是谁?改日我定要和他一醉方休!”嬉笑怒骂中,他身形暴起,宽大的衣袖带起一片绿色的幻影夹杂着凌厉的杀意瞬间向彦信笼罩过去。 初晨却是听明白了,原来那日彦信救她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后来又被竹衣公子打断了肋骨,怪不得最后是显亲王送她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她害得彦信受的伤? 彦信长笑一声,玄色的衣袍无风自舞,长长的手臂优雅的舒展开,状似无意,实则夹杂着千钧之力的向着绿色的幻影中的某一处轻轻一点。“咦”的一声,幻影散去,竹衣公子顿住身形,笑道:“原来你除了那一把蛮力和箭术以外,其他功夫也不错呢。真想和你好好斗上一斗,不过今日本公子没有时间。” 他回头笑道:“桃花仙子,你们不是一直都很仰慕美男子么?怎么现在见了这人间少有的美少年,反而畏首畏尾了?”他话音刚落,随着几声娇笑,两个模样一般,身穿粉红色衣裙,窈窕美丽的双胞胎年轻少妇从他身后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初晨看向脸色铁青的彦信,这厮确实不负美少年这个称号。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调戏,也不知他心底作何感想?便戏谑道:“原来你是人间少有的美少年?我怎么没看出来?” 彦信瞪她一眼,根本无心与这些人纠缠,他素来信奉的就是速战速决。他把手伸入怀中,却惊异地发现从不离身的信号焰火居然不翼而飞。暗卫早被他勒令在山脚等候,自然是无法知道山顶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了焰火——意味着他只能靠自己。彦信沉脸道:“你们竟敢在这京畿重地劫杀皇子亲王么?” “哈哈哈——笑死我了,哪个皇子亲王出门不是一大帮子人跟着?谁会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地里?要不你唤两个人出来我瞧瞧?你是皇子亲王,我还是玉皇大帝呢!”竹衣公子狂笑,其实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两个女子罢了。果然,那两个女子原本还有些疑惑的脸色也舒缓下来,望着彦信咯咯娇笑。 彦信面色端凝,他若是独自一人,轻轻松松便可离去,但此时带着一个失了内力的初晨,少不得要费些力。彦信细看这二女,实力虽稍逊竹衣公子,但若是二人联手,实力恐怕只会超出竹衣公子。且四周黑漆一片的树林里,还不知隐藏着多少人。对方选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动手,应该是早有预谋的,想到这里他心思一动。回头看向初晨,只见初晨立在一旁,仿佛不知道危险害怕,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只顾着好奇的看那两个姿态妖媚的女人。 “笨女人!”彦信暗骂,两个粉衣女子对望一眼,各自从怀中取出一把银中微泛着些粉红的短剑来,彦信暗叹一口气,看来一场血战是不可避免了,只得打起精神全力备战。竹衣公子和桃花仙子一拥而上的同时,一团灰色的物事从彦信身后的密林中悄无声息的向他疾射而来。 彦信正全神贯注的应对竹衣公子和桃花仙子三人的联手攻击,忽听得脑后风响,拔地而起,刚刚躲开暗袭,又见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夹杂着一股淡的几乎闻不到,闻了却令人心神激荡的香味从天而降。就在此时,初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原来是那竹衣公子趁着彦信躲避大网的时候,挟持了初晨。 彦信手里多了一把黑黝黝的短刃,月光下,那短刃没有丝毫的反光,反而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光华全都吸噬进去一般。他原本梳得光洁的头发被大网弄得乱蓬蓬的,额头上也微微渗出汗来,他奋力左右挥动短刃,却总是无法砍破那似乎无处不在,坚不可摧的金网。 “你省省吧!还没听说过有谁能破这金缕衣的,更何况,这游丝香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不如你求求姐姐?”那桃花仙子姐妹二人收了剑立在一旁捂住嘴咯咯娇笑。笑声未停,她二人脸色突然僵住。 竹衣公子一把夹住初晨,身形飘飘,犹如一抹淡淡的轻烟,长笑着往山下纵去。那两个女子顾不上彦信,嗔怒的喊道:“喂!萧竹衣!你怎能如此言而无信?” 夜风中传来萧竹衣的笑声:“二位仙子小心些,广陵王就要破网而出了,还烦二位仙子阻挡一二!本公子答应的事情,日后必然办到。”话音未落,已不见了二人的身影。 萧竹衣以轻功闻名天下,两女自知追不上,顿顿足,忿忿不平的向着他消失的方向咒骂了几句。“姐姐,他说什么?广陵王?”其中一个女子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惨白的望向她的姐姐。另一个女子也脸色惨白的摇摇头,“我们上了这厮的大当了。”二人同时回头往后望,只见冷幽幽的月光下,地上丢着一张网,彦信早不知去了哪里。 二女惊骇万分,这金缕衣乃是水火不侵,刀剑难断的奇宝,从来被金缕衣网住,中了游丝香的人就没有逃脱过的。金缕衣既然丢在地上,那她们布在林中的手下自然也是凶多吉少了。二女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仔细查看。 “金缕衣没有破,是被人解开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就在二人的眼皮下,在这一瞬间的功夫,悄无声息的杀死了她们的手下,解开了金缕衣,放走了彦信?二女脸色惨败的站起身来,屏住呼吸,紧张地向四处张望。四周的树林黑漆漆的,一点动静全无,只有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冷幽幽地顺着二女的脊梁爬上心头,两人瞬间拿定了主意:“走!”慌乱的收起金缕衣,联袂往山下纵去。人未跃出丈余,森冷的感觉就从背后传来,二女不由自主的回头,接着发出一声尖叫:“啊——”彦信一头乱发,面无表情,一脸是血,犹如恶鬼一般立在她二人身后。 崎岖的山道上,萧竹衣轻灵的跃行着。他一身碧绿的长袍在月光下显得惨绿惨绿的,映着一张脸也有些鬼气森森。初晨被他夹在臂弯中,头倒垂在空中,随着他的跃动,被晃得头昏眼花,“哎——我说这位什么公子,可不可以放我下来走?我骨头都要散了。”初晨没好气的嚷道。 “美人,不要着急,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放你下来。”萧竹衣的心情极好。 “你劫杀当朝皇子,掳掠未来皇子妃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哈哈哈,你都不怕抄家灭族,我一个孤独飘泊之人还怕什么?”萧竹衣恣意狂笑。 “你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怕抄家灭族?” “你精心设计了一出兄弟阋墙的好戏,将两个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云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当真佩服得很。” “这事跟我无关,你弄清楚了再说。”初晨颇为不屑,萧竹衣这话倒是冤枉她了,这圈套原本就是彦信和绿绮夫人设计的,她不过就是一个配角而已。 “这个地方是不是最适合埋伏截人?”萧竹衣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片山谷,不太宽的小路旁,密密匝匝的灌木林和高大的乔木混杂在一起,月光下,夜风吹过,影影重重中仿佛有无数双冷幽幽的眼睛在窥视着二人。 初晨眼里透出一股冷厉的杀气,一直低垂的手捏成兰花形状夹杂着一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向萧竹衣腰间的大穴刺去!说时迟那时快,萧竹衣的腰间仿佛长了眼睛,就像一条软滑的蛇,将腰迅速扭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躲开这一击的同时,将初晨重重的抛到地上。 第二十九章 夜如年 下 初晨左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优雅的一转卸去下坠之力,俏然而立。 萧竹衣讶异道:“我以为你功力全失,还是小看你了。” “我的确功力全失了。”初晨淡笑,“只不过,我向来都有多种准备。”她表面上看去是胸有成竹,实际上心里却是万分焦急。她这些末流手段,对付一般的小角色还可以,但对付萧竹衣这样的一流高手,时间一长,却是万万行不通的。她偷偷的瞟了一眼周围的树林,树林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萧竹衣突然一声轻笑,初晨感觉有些不妙。果然萧竹衣道:“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初晨心中暗惊,表面上却不为所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安排来截你的人不会来了。”萧竹衣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么?”看着初晨微张的嘴唇和有些黯然的目光,他得意的道:“就是为了让你死心。” “说起来,今晚我之所以会如此顺利的成功,全是仰仗你的功劳。你明知是太子约你,却答应赴约,利用润雨对彦信倾慕之心,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彦信。又特意做了这个迥异平时的打扮,再加上丫头春意语焉不详的表述,让太子以为你倾心于他,因此放松了警惕,你算好时间,让彦信刚好看见了那一幕。” “果然彦信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的敲诈了太子一笔,这兄弟俩原本就敌对的关系因你而更加势同水火。按你的想法,只要是男人,都受不了红杏出墙的妻子,如果彦信因此退婚,那更好,但若是彦信不肯,你也不怕。你在这林中埋伏了人,只等彦信和你到此后,便当着彦信的面将你掳走。若是你被掳走,哪怕就是几天,都由不得彦信不肯,皇室无论如何不会再要一个声名受损的女子做儿媳。这样一来,你便可以最小的代价顺利脱身,是不是?”萧竹衣娓娓道来,仿佛他从始至终都亲眼目睹一般,虽然不是很全面,但最主要的地方已被他抓住。 初晨自然是不会承认的,“真是精彩!这些是公子亲眼看见的?” 萧竹衣摇头。 “那便是你一个人的臆想,做不得数。”初晨环顾四周,“你说我请了人在这里埋伏着,那么此时人到哪里去了?” 萧竹衣道:“你请的这个人我不敢惹,他是自行离开的。” 初晨听了他的话倒有几分错愕,那个人一诺千金,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说动的人,却不知萧竹衣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他。萧竹衣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呵呵笑道:“说动他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不过又捡了个现成便宜而已。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你的身后还隐藏着一个高手呢。” 看着萧竹衣妖媚的笑容,初晨心中一阵惊惧,萧竹衣利用了她们所有人的布局,完成了他自己的布局。这个人,深不可测,断然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他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不是萧竹衣,又是谁说动了那个人呢?看着初晨冥思苦想的样子,萧竹衣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那人已走了,你便死心,跟我走罢!” 初晨后退一步:“他走他的,你走你的,与我有何干系!” 萧竹衣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的道:“你看见了,如果今夜没有我,你根本走不了。以你现在的情况,只怕连这山都下不去。这锦绣堆,千重锦,并不是你最好的归处,况且你花了这许多的心思,做了这么多的事,不就是想要离开这里么?既如此,你便跟我走,又会如何?” 初晨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日日夜夜都想离开,可那是刚才以前的事情了。” “你什么意思?”萧竹衣和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纹。 “我现在改主意了。”初晨笑着,转身往林子里走去。她是想离开没错,但是那要在能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走,她是疯子才怪! 萧竹衣脸色如冰雪一般冷冽,绿色的身影鬼魅一般向初晨掠去。眼看自己手就要触到那榴红色的衣裙,萧竹衣狭长的眼里生出一丝笑意。 一阵山风吹过,他眼里的笑意还来不及绽放就化作了纷飞的怒火,他止步停在离初晨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神色痛苦,脸色酡红,不敢置信的指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话音未落便“咚”的一声跌倒在地。 初晨走过去,狠狠踢了他几脚:“这几脚是报答你掳我之仇的。” 萧竹衣挣扎着看向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导致功亏一篑。 初晨知他所想,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榴红色的衣裙在如水的月华下散发出妖异的美,“我说过我向来都有多种准备的。要怪就怪你要多此一举,非要在这里停下来。看见了没有?这裙子很漂亮吧?因为它是用月茵萝的花汁染成的,这种花生在贫瘠的盐碱地上,只在有月亮的夜晚绽放,美艳无双,但鲜有人知道,它是靠什么成就这美丽的。” “这种花在月光下会散发出醉人的味道,只要是靠近她的飞虫,都会被她的味道所吸引,然后慢慢醉死在她的花瓣中,成为她的肥料。你中的,就是月茵萝的月下醉。”初晨慢悠悠的道,她的脸色玉白,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榴红的衣裙上,犹如刚从森林中走出的妖精。 萧竹衣仿佛头一次看见她,他狠狠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记忆深处一般:“你会杀我吗?如果不想要我死,麻烦将我拖进这林子里藏好。”以他现在的情形,随便遇到一个人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初晨歪着头想了想:“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你死。唉——你就这么放心么?”她看向已经昏迷过去的萧竹衣嘴边那一丝古怪的笑意,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向密林深处走去。她没有将萧竹衣拖进林子,任由他自身自灭。一来太费力,二来她虽然不想要萧竹衣死,但也没到要帮他的地步,既然出来混,就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月华如水,夜风如刀。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混杂在一起,树林中漆黑一片,偶尔才露出斑斑驳驳,一星半点的月光。密林深处有不知名的野兽传来怪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初晨独自走在密林深处,没有丝毫害怕畏惧的样子。 她不紧不慢的走着,一直走到一片更黑更密的森林外,方住了脚步,冷冷的问:“你为什么食言?” 密林深处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不知道是那个人。”声音嘶哑难听,宛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是那个人又怎样?我又没有要你杀人,只是这样一件小事而已,你不是一向自诩一诺千金的么?怎么我第一次求你办事,你就食言而肥?”初晨气急败坏。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日后自然会以其他方式补偿。” “哼!日后?日后只怕是来帮我收尸的吧?”初晨冷哼,神情却是带了一丝悲伤。她千算万算,始终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篑,难道真的是命么? 那人似乎感到了她的悲伤,安慰道:“你不要这样想。有时候,看人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是谁让你走的?”初晨谢绝他的安慰。 长久的沉默,显然他不想说。 初晨冷笑:“你不想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谁。是她对不对?你不是已忘了她吗?怎么这回就这样听她的话?” 那人淡淡的道:“你的苦楚我知道,但这事已经这样了,你就想开些。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谁又能说清楚这事对你一定是有害处的呢?”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苦楚。”这桩婚姻对她来说只是祸,不是福。进了那个牢笼,她还有何福气可言?初晨幽幽的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的素女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的,你不害怕么?” “不怕。”初晨下意识的回答后突然顿住身子,警觉的望向前方。 “你要去哪里?”小路尽头,立着全身散发着浓浓杀意的玄衣男子。 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三十章 凉初透 上 彦信沉默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他默不作声的用袍角小心的擦拭着一柄黝黑的短刃,短刃幽幽的吸噬着周围的光亮,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寒意。“噬光!”初晨的脸色有些古怪。听见她的低呼,彦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的继续擦拭手中的短刃,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彦信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黑色短刃居然是传说中的大凶之刃——噬光!初晨的瞳孔缩了一下,噬光,顾名思义,连光也要吞噬,更何况是人命和鲜血!想不到,这般大凶之物居然在彦信手中。她脑海中浮现出有人告诉她的,关于噬光的一句话——只有本性特别凶悍,意志特别坚韧之人才能镇压住这大凶之刃。看着沉默不语,一直默默擦拭噬光的彦信,初晨有些不安,她直觉的感受到了彦信隐藏的滔天怒火,她从不曾见过发怒的彦信,但以他的名声来看,此人必然是狂暴无比的。 或许是因为受了噬光的影响,初晨有些慌乱,她吞吞口水:“你逃出来了?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不能赖我。”殊不知她这样一说倒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彦信不答,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不言,她也就不语,两人一直僵立着。初晨微叹了口气,站得太久,她得活动活动才行。 她刚迈出一步,一股冷风夹杂着凌厉的寒意迅速的向她的脚砍去,吓得她迅速后退,踩着了裙摆,险些跌倒在地。“你做什么?!疯了吗?”初晨大怒,彦信居然真的用噬光来砍她!她低头一看,前一秒她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噬光砍了很深一个巴掌大小的坑,她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闪躲不及,她一只脚不是下来了么? “你再动,我就砍了你的脚!”彦信懒洋洋的收起手中的噬光,仿佛他刚才不过是伸了个懒腰一般,但他语气中透出森森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初晨心头的怒火“呼”地窜起来,她偏要动动,看他要怎样?她冷笑着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彦信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向初晨迈出的那只脚砍下去。他真的疯了!初晨忙不迭的收回脚,愤怒的顿足大叫:“疯子!疯子!”她不敢把彦信怎么样,只能狠狠地踢了一块石头一脚,疼得她冷汗直冒,又顾着面子,拼命忍着,紧咬着牙,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叫出声来。 “你要去哪里?”彦信的声音有些嘶哑。 初晨垂下眼眸掩盖住眼里的厌恶和不耐,侧开如雪的脸庞不发一言,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今夜真是惊心动魄,我差点死掉。原本我贴身带着信号焰火。”彦信细细的看着初晨的每一个表情。 “那你为什么不放?”看上去初晨很是怪他不放焰火,从而惹来了这么多麻烦。 “因为焰火莫名其妙的不见了,那两个女人用金缕衣来网住我,又给我下了游丝香,但不知为什么那闻名天下的毒对我却不起任何作用。你说奇怪不奇怪?”如果他不是见识过这个女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超强表演能力,他大概会真的相信她毫不知情。 初晨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 “我思来想去,想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游丝香遇到了和它一样毒的东西,正好被以毒攻毒化解了。这样正好救了我。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彦信的眼里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亮。 “我不懂这个,不过你的运气真好。”初晨勉强绽放出一个微笑。她都有些嫉妒这厮了,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轮不上她呢?同样是毒,怎么到了她身上就是毒上加毒,无药可解,而到了这厮身上,月茵萝的毒就刚好可以解掉游丝香的毒。这么巧的事情也让他遇上了,这厮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一解决了那两个人就忙着来找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没事吧?是怎么逃出来的?萧竹衣呢?”彦信貌似关心的望着她,眼神锋利得如同刀锋。 初晨直视着彦信的目光镇定的答道:“我还好。他掳着我一直往山下跑,但在半路上,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晕倒了。我忙着逃了出来,他现在大概还在那里吧,要不要去找?”彦信怀疑也没用,萧竹衣根本不是她的人,死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当着她的面把萧竹衣碎尸万段,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被人救走了。”彦信冷冷的望着她,收起噬光,大步走到她身边,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直往初晨的鼻子里钻,她皱皱眉,偷偷往旁边迈出一步,小心翼翼的隔开和他的距离,捂住鼻子:“你又杀了多少人?” 彦信不答,垂着头握住了她的肩头:“今夜的怪事可真多,不过,我们的运气都很好。对了,刚才你要去哪里?” 他想干什么?初晨对彦信挤出一个惨兮兮的笑:“我正要去找你,但是迷了路。” 彦信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初晨,幽黑的眼里,怒意如惊涛骇浪一般狂涌而出,他全身僵硬的握紧了她的肩头,狂暴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她的肩骨。初晨惊恐地后退,“嘶啦!”她肩头的外袍竟被他撕下一片来,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初晨喉头有些发紧,她瑟缩了一下,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讨好的笑:“我们回家去吧?我走了很久,累极了。” 彦信定定的望着她,眼里高涨的怒火突然如潮水一般悄然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最终,彦信低声说了句:“走吧。”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初晨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他这样就轻易的放过了她。 初晨坐在马车上,偷偷瞅着旁边那个身上散发出寒意的男子。从山上下来,无论她怎样试探,彦信都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但是这样的彦信反而让她无端的害怕。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会怎样报复她? 马车到了风府门口停下,祝年安好脚凳,初晨看向彦信。彦信垂着眼道:“你去。”初晨掀开车帘,正要下去,彦信忽沉声道:“你记着,这是最后一次。我把你从万春湖上弄回来,可不是让你来害我的。”初晨的身子顿了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暂时不会再追究她了? 看着初晨单薄的背影在朦胧的灯光下走进那扇漆黑的大门,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看不见,祝年回头想喊车夫回广陵王府,却见彦信端坐车中,一动不动,低垂的眸子里暗色浓浓,不知在想些什么。祝年垂手立在车前,心里七上八下,彦信很不高兴,他早就感到了,但是主子不发话,他也不敢喊车夫走。 “祝年,你跟了去,就跟风夫人说是孤让你送风小姐回来的,风小姐无恙,请她不必担心,只请她这段时间多多关注,大婚那日给孤一个活蹦乱跳的新娘。再跟她说,孤那里有一批今年新进贡的衣料,过几日便送来给未来王妃做衣裳,让她把衣服做得好些,不要丢了广陵王府的脸。”彦信低声道。祝年“嗳”了一声,忙跟着去了。 天已近四更,风府仍然灯火通明。初晨腿脚有些僵硬的踏进大门,就见阿怜立在影壁下道:“夫人在大堂等姑娘。”初晨叹了口气,心知今晚这场风暴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只得跟在阿怜的身后向大堂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春意头发散乱的跪在离大堂十几丈远的碎石地上,听见脚步声,春意期待的抬起头来,眼里绽放出惊喜,“姑娘,你回来了?” 春意的脸上青紫交加,肿的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想来是受了责罚。初晨心疼地望着她点点头,疾步走进灯火通明的房间。 绿绮夫人粉面含霜,一双美目充满煞气,先恶狠狠的盯了初晨一眼,再笑眯眯的和祝年打了招呼。祝年礼数周到的将彦信的话传到后便告辞,绿绮夫人也不多留,让阿怜送他出去。祝年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哐当”的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接着又是“啪”一声脆响,仿佛是手掌打在脸上的声音。他看了阿怜一眼,阿怜讪笑:“呀,这猫儿真是顽皮,大约又打碎东西了。” 祝年疾步走到风府外的转角处,彦信的马车前,打了个千道:“爷,奴才回来了。”车里传出彦信有些疲倦的声音:“怎样了?”祝年犹豫了一下,道:“一切都还好。只是小的走时听见猫打碎了东西,绿绮夫人打了猫一巴掌。” 彦信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走吧。” 祝年暗想,这绿绮夫人,挺美挺高贵的一个夫人,谁知道竟然脾气会这样暴躁,狠辣呢?这新王妃要是也这样暴虐的脾气,将来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第三十一章 凉初透 下 初晨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帐顶。春意红肿着脸,端着一碗燕窝粥,好声好气的道:“姑娘,吃一点吧?你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这样可不行啊。”如此喊了好几遍,初晨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春意叹口气,只得坐下来守在床边。她犯了大错,原本是要被废了再撵出去的,但是因为姑娘不吃不喝,绿绮夫人软硬兼施都没了办法,只好让她回来。 春意想起那晚上的情形还心有余悸。祝年刚走,绿绮夫人就摔碎了大堂里的粉彩花瓶,又打了初晨的耳光,厉声骂初晨道:“你干的好事!你要死便去死,死干净些,不要拉着一家人为你陪葬!”听这话大概是夫人已经知道了姑娘要逃走的事情,但是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姑娘做这事的时候万分小心,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接着阿怜回来就关了大堂的门,也没人管她这个跪在门外的丫头,想来是夫人气糊涂了,居然忘了清场。她想到初晨必然受罚,心里担心,见四下无人,便偷偷的靠近了些,虽然看不见,但她从小耳力异于常人,大堂中发生的事情都听得一清二楚。 初晨先时还争辩两句,说是自己都是听母亲的安排,难道还错了吗?后来绿绮夫人越骂越凶,初晨就不吭气了。但从绿绮夫人越来越愤怒的声音听来,似乎是初晨的表情更加的激怒了她。阿怜怎样劝初晨认错,初晨都不肯低头。绿绮夫人生气之下,动用了家法,用藤条打了初晨一顿。因为初晨就要出嫁,怕留下疤痕,也不敢用多大的力度,但是春意知道以初晨那样骄傲的性子,这几下恐怕比要了她的命还要来得厉害些。 等到初晨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吓死人:“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从小都是累赘,之所以留着我,不过是为了养大好为家族换一点利益而已。尽管我早就知道在你心中我什么都不是,甚至还比不上弟弟们的一根脚趾头,但我还是尽力去做好你要我做的事情,讨你的欢心。” “小时候,你从来不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说是怕我将病气过给弟弟们。每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里用饭的时候,听见你们边笑边吃饭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有天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们了,心里很想念,想要去找你们,奶妈却不让我去,说是你很忙,会生气的。” “我就趁着奶妈睡着了,偷偷跑去看你们,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初阳哭着说要找你,奶妈说他做了噩梦,你很快就跑来了,一进去就把初阳抱在怀里细声安慰,我一直站在旁边看,你却始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后来我做了噩梦,也很想要你抱,很久之后你才抱着初阳来,指着我对初阳说:‘初阳,看见没有,不要像她这样没出息。’我自己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太忙,是怪我没用,身体太差。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成功告诉你我不是废物。我以为,我那样做了,你就会喜欢我的。” “可是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的乖,你始终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便故意跟你作对,为的是你那样就会骂我,会跟我多说几句话。你知不知道你骂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开心?我会觉得你心里其实不是没有我的,你真的只是太忙。可是那天,你居然把我放到雪地上去送死,我活着回来的时候,心里恨透了你们所有的人,心里想,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直到有一天,爷爷要见我,对我说了很多话,他跟我说其实你是恨铁不成钢,是为了我好,我相信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家族责任,也知道我应该承担的义务。我不再怪你狠心,我开始好好的跟着老师学习,认真的跟你学琴,随着我长大,你终于对我和蔼起来,我以为我在你的心里始终是有一席之地的,你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谁知道,我错了!原来你是真的不爱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尽管这样,我还是尽量做好你要我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生养之恩。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你还嫌不够?”初晨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春意听着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从小陪在初晨身边,目睹了初晨成长的点点滴滴,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初晨的痛苦和悲哀。 “呯”又是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绿绮夫人气得发抖的道:“你这是要和我算账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从小锦衣玉食,丫鬟成群,为了让你学艺,我连你的师父和师兄都拿来当主子养着。你花了我多少钱?现在又可以做王妃,你看看你周围的女子有几个有你这样风光的?你还要什么?你还要什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好好的活着,过点舒心的日子。谁稀罕那劳什子王妃,谁去当。我已经死过几回,足够还了风家生养我的情分了。”初晨罕有的大声。 阿怜着急的低声劝道:“姑娘,快不要说这些伤人的话了,夫人对你一向是最好的,快给夫人道个歉吧?” 初晨叹了口气,道:“嬷嬷,你不要帮她说话,事情是怎样的,你我心里都明白。如果我没有看见那个人,我还会相信你们的话。可是我一旦发现原来还有人跟我同人不同命,你叫我情何以堪?”她的话一出口,就听见绿绮夫人暴怒的喝了一声:“孽障!你是要我死吗?还不闭嘴!”接着“咚”的一声响,好像是人体倒地的声音,房中沉寂了片刻后,阿怜抱着已经晕了过去的初晨跑了出去。 春意早跑回自己原来跪的地方老老实实的跪着,过了一会,绿绮夫人走出来,停在她的面前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春意被吓得心都险些停止跳动,还好她反应快,她害怕的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一直在这里跪着。”绿绮夫人冷笑道:“好大胆的丫头!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一直在这里跪着,刚才在门外的那人是谁?” 春意吓得哭了起来,无辜的道:“夫人!奴婢不知道。奴婢是待罪之身,没有被夫人打死已经是格外开恩,又怎敢跑来跑去?还请夫人明鉴。”绿绮夫人沉吟着冷冷的盯着她,春意大气也不敢出的只是流泪。 半晌,绿绮夫人方道:“你一直在这里跪着,可曾看见什么人在这外面经过?”春意迟疑片刻,道:“奴婢未曾看见。”绿绮夫人死死盯着她看,慢慢的道:“你真的没有看见?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想好了。”春意害怕的摇头。 绿绮夫人突然道:“刚才你家姑娘居然用粉彩花瓶来砸我,你可知道?”春意正要说姑娘没有,突然明白过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大惊失色的望着绿绮夫人,拼命磕头:“夫人息怒,想是姑娘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迷失了心智,才会做下这等事情。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跟着姑娘,不该自己回来的,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吧?还请夫人饶了姑娘。” 绿绮夫人只是不说话,冷冷的望着她,春意知她起了杀心,暗想吾命休矣,正在绝望的时候,阿怜来了,对着绿绮夫人摇了摇头,大概是说她试过了,在大堂里听不见这里的谈话,绿绮夫人方命人将她关在柴房里去。后来因初晨不吃不喝,方又把她给放了出来。 春意望着初晨的样子,联想起一年多前初晨偷偷跟着绿绮夫人到京郊庄子里回来以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充满了疑问,也不知姑娘那天晚上到底见着了什么。她正在呆想的时候,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轻轻的停在了门口,春意忙拾起碗,劝道:“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也不能拿花瓶去砸夫人啊?夫人是你的母亲,你这样做是大逆不道啊!你好歹吃一点吧?你不吃不喝,叫夫人怎么办?叫奴婢们又怎么办?”初晨突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她还是那样?”绿绮夫人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春意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给绿绮夫人行了礼,再看床上,初晨又恢复了眼神空洞的样子。 “退下吧。”绿绮夫人看着初晨,淡淡的吩咐周围的丫头们。 绿绮夫人走到初晨床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你已心魔入障,我不会跟你解释什么,因为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苦苦谋划了二十年,绝不容许被你破坏掉。你便是要死,也要死在广陵王府。如果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件事情我不会再追究。你自己想,是要自己吃呢,还是要我来请你吃?” 绿绮夫人见初晨仍然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股邪火从心头霍地生起,上前一步将初晨一把提起靠在床头,一手捏住初晨的鼻子,一手抬起那碗已经冷了的燕窝,就往初晨嘴里强灌。初晨脸憋得青紫,咬紧了牙关,瓷碗磕在嘴唇上,牙龈上,磕出斑斑的血迹,她仿佛没有痛觉,就是不肯张口。 第三十二章 秋声慢 上 门被人猛地推开,阿怜进来抢走碗,“你做什么?你会要了她的命的。”阿怜不敢相信的望着这对都疯了的母女。绿绮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怒火压下,她立起身,铁青着脸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阳光穿过已经变黄,日益稀疏的梧桐树洒进屋来,在青砖铺成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初晨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是死一般的沉寂。阿怜坐在床前看着她,叹气道:“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知道那件事情在你心里是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但是事情已经造成,你现在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委屈,但又有谁知道夫人的委屈?天底下谁不爱自己的孩子?她却不能,你一生下,命运就已注定。夫人不同于其他女子,她逼着自己不爱你,逼着自己不多看你一眼,为的就是将来的时候不难过。我知道你委屈,你悲愤,为什么能够快快乐乐生活在京郊庄园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别人。但是你要想想,牺牲你一人,为的就是风家上上下下以后再也不受这样的委屈。” 初晨不动,阿怜道:“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想一死了之?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死法是世间最窝囊的。如果你真的想死,这样也不错,省的害得更多的人与你陪葬。” 阿怜起身要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噎,见初晨伏在枕上满脸是泪,低声道:“怎么活着这么难啊!”便知她心结已经打开。 春意在门外轻声道:“嬷嬷,我重新熬了燕窝粥。” “拿进来吧。”阿怜亲手喂初晨喝下那碗粥,看她睡着后方去了。 “她吃了?”绿绮夫人靠在窗前,看着满园开得五彩缤纷的ju花,神情冷肃。 “吃了,现在睡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哼,不省心的丫头。你知道今日那广陵王府派人送衣料来时跟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你这样生气?” 绿绮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那狗奴才居然跟我说,让我把新王妃的衣服做的好看些,不要丢了广陵王府的脸!又说他家王爷的脾气不好,听说新王妃身体不好,要我们尽量顺着新王妃的意,到大婚那日交给他们一个活蹦乱跳,高高兴兴的王妃。要是新王妃出了什么差池,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若不是我还有大事未做,我当场就打杀了那个狗奴才!看那只狼崽子又能怎样?” 阿怜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这脾气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这般好强,你又何必和他一个小辈计较?说起来,晨儿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你也做的有些过分了。不要始终对她那样强硬冷淡,人寒了心就不好了。”看见绿绮夫人脸色不好,她又道:“你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难道非要等到将来和着外人一条心来气你,你才高兴?去和她好好说说,她还是很重感情的。以后她若是肯帮着娘家,你也不必这般辛苦。” 绿绮夫人冷笑:“我已经做了,还和她说什么?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只怕是越说她越恨我不公平。她若是记着娘家,不管我怎样做,她都不会看着她父亲和弟弟过苦日子的。她若是心里记恨我们,我现在去做什么都是晚了的。只是,我要问你的是,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情的?”绿绮夫人看向阿怜的眼里竟然有些凌厉。 阿怜一愣,随即有些凄凉的道:“你终究是怀疑我了。也罢,随你信不信吧。去年三月底的时候,有天晚上你去京郊庄子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绿绮夫人怒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阿怜垂下眼睛:“她迟早会知道的。就算是我们这里瞒得好,又瞒得住有心人吗?这事迟早都要翻出来的。况且,她掩藏得太好,我也是在去万春湖的路上才知道的。后来因为以为她可能活不下来,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意思,就没有提了。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绿绮夫人目光炯炯的望着她,最终道:“我信你,如果不是你调走了晨儿埋伏下的人,又偷偷帮了广陵王,只怕早已出了大事,风氏也已灰飞烟灭了。晨儿她虽然聪慧,始终太嫩,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阿怜悲哀的道:“你连我也不信了吗?” 绿绮夫人沉默了一会,道:“我只是想,你这样好的身手,这样聪慧的人,要你陪在我身边做一个嬷嬷,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这些。” “我打算让你陪着晨儿一起嫁过去。今后你要多费心了。我养的女儿,即便是不能成为风家的助力,但也不能成为拖累甚至是祸害,你明白吧?” 阿怜吃了一惊,急速抬眼看着绿绮夫人,绿绮夫人笑得优雅迷人,继续问:“你可明白?” 天瑞十七年九月十六的晚上,是个很晴朗的夜晚,月亮很圆很亮,太子大婚,除了太子府以外,整个京都静悄悄的,平常老百姓为了省灯油,早就睡了,而那些可以夜夜笙歌的有头有脸的人家则都向着太子府去了。风府也不例外,绿绮夫人早早就盛装赴宴去了。 初晨坐在院子里,捧着一杯清茶,静静的看着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春意等几个丫头蹲在一旁守着小几上的一个陶罐,用草茎在里面拨弄着,偶尔那陶罐里发出几声清越的虫鸣,春意等几人便发出几声低笑。 “没见过这么疯的丫头,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里斗蟋蟀。”初晨有些不耐烦。春黛听她虽然有些不耐,但语气中并没有多少不高兴,有心凑趣,笑道:“姑娘不也没睡么?不如姑娘和奴婢们赌一赌啊?”春意讨好的道:“姑娘,奴婢的月例被扣了,没有钱买脂粉,姑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赢些脂粉钱么?”润露、润雨也眼巴巴的望着初晨。 初晨知道她几人是想哄她高兴,也不想太拂了她们的意,便道:“我懒得起来,这样罢,既然春意没了月例,那就和我一块和你们仨赌。她若是输了,我出钱,若是赢了呢,我们俩对半分,怎样?” 春意还没来得及笑出来,春黛便噘嘴:“姑娘偏心。” 初晨看她真的有些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道:“好啦!我知道你们打的主意。一个个精得像猴怪似的,你们若是输了,我也出钱,左右被你们敲竹杠就是了。”春黛这才咧嘴乐道:“那还等什么?”四人来了精神,围着陶罐大呼小叫起来。初晨看了一会,有些倦了。便道:“你们玩着,我先歇着去了。” 她是倦了,但在几个丫头的眼里,她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春意起身道:“姑娘,我伺候您。”初晨道:“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今夜不要人守夜。你们也不要玩的太晚,这局分出输赢就散了,小声些,不要让人知晓了,又去嚼舌头。不管输赢多少,明日到我那里去拿银子。”说着独自一人进了屋。 春意知道她的脾气,说是不要人伺候就是不要人伺候,多事反而为她不喜,也就退下了。四人本来就是为了讨她欢心,见正主走了,也没了心肠,当下草草散了场,各自回房不提。 初晨进了屋,将门关好。刚走到里屋门前,便顿住了脚,迟疑片刻,猛地掀开帘子,只见彦信正坐在屋角一盏纱灯下聚精会神的看什么。听她进来,抬起头来望着她温柔一笑。 第三十三章 秋声慢 中 初晨怔了一怔,下意识的跑到窗子边看了看,彦信笑道:“不要担心,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就是看见了,你我马上就是夫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这算是来与她偷会么?初晨觉得怪怪的,一看彦信手里拿着的东西,白色的布料,粉色的牡丹,很眼熟,突然脸都羞红了,忙疾步上前一把抢了过来藏在身后。 彦信不以为然的笑道:“羞什么?不过一件绣品而已,是你绣的?看不出来你真的还会绣花,手艺还不错,那朵牡丹似要活了一般。是做的什么?改日也跟我做一个?” 初晨低咳了一声,脸越发红了。她从小就学习诗词琴艺,修习武艺,但是女红一样也没落下,而且师从名家,很是出色。但是今日绣的这东西确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因为那是她的肚兜。她看彦信的样子似乎毫不知情,心中安慰自己也许他刚拿到没看清楚是什么也不一定,这样一想,脸上的红晕稍微退了些,尽量做得义正辞严的道:“你来做什么?你我尚未成婚,这样私自相会只怕于礼不合。” 彦信嗤笑一声:“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事情你都做了,还怕这一点仅只是于礼不合的事?”眼看初晨就要发飙,他笑笑,亦真亦假的道:“听说你前段时间身体不好,绿绮夫人照顾人又很没耐心,我来看看你好了些没有?怕大婚那日抬来个病怏怏的王妃,那样不好看。” 彦信让人来给绿绮夫人打招呼,绿绮夫人大发雷霆的事情,初晨曾听阿怜有意无意的提过,而且自那以后,绿绮夫人待她是要宽松很多,轻易不拂她的意,她这段时间也因此要过得舒心很多。初晨想过很多,始终摸不透彦信的意图,但毕竟是承了他的情,心中这样想,却恨极彦信言语刻薄无礼,“您确定是怕我死掉?我从万春湖上回来那会儿,病的要死了,也没见您过问过一声那?” 彦信淡然一笑:“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样的怅然,如果不是深知此人的皮厚心黑,初晨都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不近人情到让人连问候一声都不敢来的冷血冷心的人了。 “那些衣料你可喜欢?” 初晨想也没想便点头:“很好看,我很喜欢。”刚说出来便红了脸,她什么时候这样理所当然的和他讨论起出嫁要用的衣料来了? 彦信眼睛亮闪闪的:“喜欢就好。我想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如果你不要这么瘦,再丰满一些的话会更好。”说着眼睛直往她胸前和臀部瞟,初晨被他看得一下子又恼羞成怒起来,刚对他生出的那一丝不过意和羞意全都飞到爪哇国去了,“看什么呢?”想起上次在万春湖时彦信也曾讽刺她身材不好,脸都气红了,声音也大起来。 彦信摇头:“你这脾气真是太糟糕了,难怪绿绮夫人不喜欢你。你若是不改改,以后怎么讨夫君的喜欢,怎么和别的女人争宠?” 因为彦信戳穿了初晨的伤疤,她脸色越发难看,背脊也挺得笔直,恶声恶气的道:“我向来就是这个样子,你若不喜欢又没有人强迫你喜欢,我还求之不得呢。我又没让你给我药吃,我早死了早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就是全天下的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你喜欢我。” 彦信静静望着她,突然柔声道:“我没说我不喜欢啊!” 初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语塞,抹不下面子,强横的道:“我不稀罕!” “太子有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像个母老虎似的。” 初晨不雅的翻个白眼:“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看见我这个样子么?”话说出口,心脏突突直跳,她什么时候与他这般亲近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生气的样子比平时多了几分生动活泼,看上去多了几分不同于平时的明媚可爱。半天没有听见彦信的声音,她奇怪的抬头,只见彦信表情怪怪的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初晨摸了摸脸:“我脸上长花了么?”心里警铃大响,不知他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不是她对自己的美丽没有数,而是彦信长期以来对她的无视和无情的打击让她从不敢往那方面想。 “没有。只是比花还要美千百倍。”彦信一本正经的回答。 初晨的脸红了。一时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点暧mei。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逃?”彦信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适时的打破了房中美好静谧的气氛。 “嗯?”他果然是不肯轻易饶过她的。 “以前你功夫在身,她也不在身边,你为什么不逃?从万春湖回来,你身边的防卫是最松的,为什么不逃?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逃,为什么?” 这大概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想来也是,以彦信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明不白的吃亏,吃了亏后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先戏弄她一番,再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果然是他的风格。面对他的温柔,自己居然也有那么恍神的时候,难道是因为他真的长得太合她的意了?初晨一边暗自嘲笑自己花痴,一边恢复了惯有的冷然:“逃?我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做皇子妃么?事到临头,我为什么要逃?” “如果你真的想做这个皇子妃,我求之不得。但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这么问你?我手里必然是有证据的。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劝走了那个人?”彦信的声音听上去很笃定,带着隐隐的冷厉和威胁,就像他平时的为人。 “哪个人?”初晨彻底装晕,那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他怎么会知道?至于是谁劝走了那个人,她早猜到这个人八成是阿怜。 “呵呵,你以为我真的是最后才看见你的?我告诉你,你刚刚把萧竹衣弄晕,我就找到你了。我一直跟着你,就是想看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要想抵赖,你看这是什么?”彦信冷笑,手掌打开,豁然是那条榴红色裙子上的一块衣料。 “这是我裙子上的衣料,只是这又能说明什么?”既然是这样,他必然已知月茵萝的秘密,也可以解释他那样暴怒隐忍的情绪所为何来,他没有掐死她已经算对得起她了。 “这衣料用月茵萝的花汁浸泡过,月光下人闻得久了就会像喝醉酒一样的醉倒。你好算计,太子就是中了毒,也不会怀疑,只当是酒醉,这样一来,就是我没去,最后太子也并不能把你怎样,是不是?他就是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还好,我留下了这片布料,对了,还有你那件衣服,现在也在我手里。”彦信得意的踢了踢脚边的一个包袱。“你这些旁门左道是从哪学来的?不要说是绿绮夫人教你的。” 因为月茵萝极其难得,所以那件衣服初晨舍不得丢,而是好好的收了起来,谁知道竟便宜了彦信。不过,他又是怎么找到的呢?初晨还没想明白,彦信又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我打听到了蚀心锥骨散的配方,要不要由你。” 蚀心锥骨散的配方实在很诱人,有了它,虽然还不能完全解毒,但却是解毒不可或缺的关键一步。沉默了一会,初晨识相的道:“以前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不管怎样,我是风家的人,没有风家就没有我。虽然她对我不好,但是其他人并没有欠我什么。那时候,我只想用我自己的力量,为家族做一点事情,为我父亲做一点事情,哪怕就是因此送了我的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不管怎么难,我都忍下了。”说起了风子瑛,初晨脸上呈现出一种温柔和向往。 “我父亲,他长得很好看,对我很亲切,我小的时候,很想要母亲抱,但是母亲几乎不见我,就是见了我也是冷冷的骂我,厌恶我,更别说抱我了。我见到父亲的次数也很少,可是每次见到他,他都会很高兴的抱我,亲我,夸我漂亮,聪明,还会在逢年过节和我生日的时候送我礼物。那时,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见到他。后来他病了,我想要他快些好起来,爷爷给我讲了家族责任,我也一直牢记在心。” “在万春湖之前,我没想过跑。万春湖之后,我发现对于家里人来说,我存在的意义便是无休止的利用和索取,心里很寒心,所以我开始考虑逃走的事情。但是那时候,我不敢走,我什么都没有,出去后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我一直等我要找的人来,如果我随便逃走,会给风家带来很大的麻烦,如果是那样,我先前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刚好金玉露送上门来,我就利用了那个机会,后来的,你都知道了。”初晨停下等他兑现自己的承诺,告诉她蚀心锥骨散的配方。 “你还没说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旁门左道。”彦信对着地上的包袱努了努嘴。 第三十四章 秋声慢 下 初晨无可奈何:“是重金收买来的。”她的确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但这些钱也是要找到门路才能花掉的,不过她根本不打算告诉彦信,关于那个人的那些事永远是她心里最美好的记忆。 彦信随手丢给她一张烧了一半的焦黄的绢纸,上面的仅剩的几味药名也是模糊不清,初晨脸都气绿了。“没办法,我得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彦信一摊手,看着初晨越来越黑的脸,他冷冷的道:“你违抗皇旨,私自逃婚,私会奸夫,勾结外人,处心积虑谋杀亲夫。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的恨。”俗话说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就是他这种人。 “他不是我的奸夫,你也不是我的亲夫。我运气不好,刚好落在你手里,你爱怎样便怎样。”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禀告父皇,治你风氏一个谋逆之罪?只怕你先前做的事情尚不能抵其罪的十分之一。”彦信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嘲讽。 “论起来,我也是受害者。这些事情,人证物证多得很。如果你向皇上禀告,请记得告诉他老人家,我曾经被恶人掳去,有可能失了清白,实在不适合再做广陵王妃,请他重新在名门贵女中为你遴选,想必他老人家一定老怀甚慰。说到风氏谋逆,那我是很委屈的。就算是风家再不济,相信朝中御史大人们也不会放任这样的冤案发生。要不然,干脆您退婚得了?”初晨赌彦信拿不出任何证据,即便就是拿出些来,她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更何况,她现在已可以笃定,如果彦信真的想退婚,根本就不会答应这桩指婚。 彦信道:“果然牙尖嘴利,但你记住,本王若是想要风氏亡,却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不过本王心胸开阔,看在你老实交待,真心悔过的面上,对你先前犯的错既往不咎。如果你不想你父亲又重新躺回去,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否则,孤定然叫风氏万劫不复。” 初晨忍不住想笑,她还真没看出来她怎么老实交待,真心悔过了?他倒是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彦信站起身,提起包袱,抖抖袍角,抬脚要走。 “你别走。”初晨忙喊道。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跟我洞房花烛了?如果是这样,我很高兴留下来。”彦信回头,一脸坏笑的望着初晨。 “呸!”初晨深吸了一口气,“我是问你,为什么非要娶我不可?我可不信,你真的是看上风氏嫡女这个称号。我还有好几个堂妹的,也是嫡出,性情比我好,容貌、见识、文采都不输于我。如果你真的是有其他目的,早些说出来,我也好早些帮你不是?”初晨竭力让自己的态度和蔼可亲一些。 “你若真的想帮我就老老实实的准备嫁妆。还有,在万春湖的时候,我不是真的想饿你。”彦信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从窗口跃出,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初晨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关上窗子。他不是有意饿她的,那为什么连水也不给她喝一口?狡辩! 初晨坐在窗前,看润雨做鞋。兰若的风俗,女子嫁人,是一定要亲手为丈夫做一双鞋和几件衣服的,这双鞋会提前送到男方家,娶亲那日男方就穿着这双鞋来接亲。男方从那双鞋的做工、选料、配色、绣工上,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小了说是看女子的女红针指是否精通,情趣爱好是否高雅;大了说就是看女方家教如何。可以说,这是新妇给人的第一印象,马虎不得。 这个传统已经很多年了,上至皇室,下至民间,任何人都不能免俗。这双鞋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那些手艺不好的女子怎么办呢?便是偷偷的出高价请名家来做。但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始终是很丢脸的事情,是要受到夫家和外人的耻笑的。虽然初晨的女红很好,但她就是不愿做,让丫头们做,几个丫头先前谁也不肯做,最后在她的命令下,还是润雨接受了这个任务。 润雨带着一种几近虔诚的神态,认真的下针,抽线,厚厚的鞋底上纳了很多细密实在的针脚,她犹自不肯歇手,细细的看,生怕哪里没有做好,或是哪里漏了一针。初晨笑道:“可以了,不必做得这样好。又不是要走千山万水,穿着去打仗的。他最多穿个兴头就不会穿的。” 润雨认真的道:“姑娘,不是这样说。原本这鞋应该由您亲手来做,您不肯做也就算了,反正小姐们多数都是请人做的。但是这鞋子做的好不好,可干系着您和风家的脸面呢。” “哎呀,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你继续,继续。”初晨厌烦的走开。叫她这么辛苦的给那个人做鞋底,让他在脚下踩一天就随便丢开,她疯了才会做。 润雨把鞋底做好后放在热水里,用盖子盖好了捂,待鞋底软了,方拿出来用木槌细细的槌,槌均匀了再洗净晒干。这样一来鞋底就成了牢不可分的一体,坚实着呢。她把鞋底放在石桌上晾好,想了想,生怕掉灰在上面,又用一层细白布小心的盖好。润露和春黛拿了初晨换下的衣服去洗,刚好看见她无比认真的样子,春黛“扑哧”一声笑出来,细声道:“雨姐姐这哪里是晾鞋底,是在晒花吧?不知道的,还当你是给自己准备鞋呢,这样坚实,只怕要穿一辈子哦!” 润雨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柳眉倒竖,怒道:“你怎的这般糟蹋人?”气冲冲的丢了手里的盆,哭着走了。春黛不由大怒,正要追上去和她分个明白,润露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润露看着润雨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担忧。 “怎么了?”春意在屋里听见声响不对,忙出来看。 “我就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谁知她这样小气,反应这么大。”春黛还在气得不得了。 春意走过去看了看那用白布盖着晒的鞋底,道:“你也不小了,再这么口没遮拦的,将来到了王府,只怕惹祸上身,到时姑娘也保不住你。” 春黛气焰一下子低了去,低下头小声的答道:“意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见春意点了头,忙小跑着去洗衣服。 “姑娘真的要用润雨做的这双鞋?”春意皱着眉问。 初晨细细的看着才描好的花样,头也不抬的道:“为什么不用?她这么辛苦的做出来,若是丢了,岂不浪费了她一番心意?你看这祥云龙纹鞋样怎么样?” 春意看了看,道:“真好看,那龙活了似的,就像要从云里飞出来一般。不过,我们没有人能绣出来,只有姑娘您那样的巧手才能绣出来。” 初晨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绣。” “难道你又要润雨绣?”春意皱眉,见初晨不说话,便又道:“姑娘,我真不明白你,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你那衣服怎么会落入三殿下手里的?润雨她只怕——”春意想说的是润雨只怕已经背叛了初晨,初晨却不让她说出口。 “好了!”初晨扔下笔,不耐的打断她,“如果你不要她绣,你就来绣。” “可是,三殿下会看出来的。”春意找着最后的理由。 “谁能看出来?有几个人见过我绣的东西?你们不说有谁会知道?再说了,他就是见过我绣的东西又怎样,他能懂什么?” “姑娘,你怎能这样?”春意的眼睛一下红了,“这件事情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以后怎么办?王府里的那些奴才背地里不知要怎么编排呢。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绣的,我也不准她们几个绣。”春意一边流泪,一边不停的念叨。 “好了,好了。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六十岁了呢。”初晨无可奈何的拿起布料和剪子,动手绣鞋面。春意方放下心,擦着眼泪讨好的笑道:“好姑娘,我去给您端碗燕窝粥来,你该进补了。” 入夜,初晨坐在灯下细细的绣着鞋面,帘子轻响,润雨走进来曲膝行了个礼,低声道:“姑娘,可要奴婢做些什么?” 润雨从下午和春黛生气发怒后就一直消失不见,直到这会儿才出现。初晨抬眼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若要你做事,自会唤你。”便不再理她。 润雨呆呆的立了半晌,方曲膝行了礼,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初晨道:“你若有什么心愿,这几日和我说了,我兴许还可以帮你完成。日后嫁了过去,只怕有些事情我就做不了主了。” 润雨回过身,迟疑片刻,低头轻声道:“奴婢想问问姑娘,奴婢和意姐姐是否能陪着姑娘一起去?” 第三十五章 流水香 上 初晨抬起头,似笑非笑:“这件事情么,要由夫人决定。不过,春黛和润露是肯定要随我去的。” 润雨猛然抬头:“姑娘原来答应过让奴婢一直跟着您的。” “我是答应过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春意能过好日子。但是日后我连能否保存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会顾不上你们。你要知道,锦衣玉食虽好,却比不上粗茶淡饭来得安心。”初晨意有所指,只盼润雨能听进些去。 “不管怎样,我都愿意跟着姑娘去,请姑娘成全奴婢。”润雨跪在了地上,含着眼泪,恳切地望着初晨。 初晨眯起眼看着润雨:“你记着,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日后不要怨我。” 润雨坚定的摇头。 真是执迷不悟,初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疲倦:“你下去吧。” 春意端了热水进来:“姑娘,我遇见润雨了,那丫头像捡了金元宝似的,眼睛直发亮。” “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去广陵王府,我答应她了。” 春意绞帕子的手一时停了:“姑娘,你明知她——” “她已铁了心,难道我还能硬拦着她吗?我若是阻了她的路,只怕她会更恨我。至于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初晨笑嘻嘻的站起身,“快递帕子来,我要歇了。” 春意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盼姑娘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初晨洗了脸,“春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就不会怪我了。你想,我拦得住一个润雨,又拦得住别人吗?就算是拦住了所有的女子,又拦得住他本人吗?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拦任何人。既然躲不过,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爱怎样便怎样还要爽性些呢,何必庸人自扰,自讨苦吃。” “姑娘,你忘了那年我们去骑马时遇见的那对天鹅了吗?你难道就不愿意争一争?以你这样的人才,有几个比得上的?”春意低低的喊。 那年初晨才十二岁,带着她们去骑马,在湖边遇到了一只天鹅在一只死去的天鹅旁边盘旋悲鸣不已,曲颈在死去的伴侣身上摩擦,梳理羽毛,始终不肯离去。初晨看它已经奄奄一息,便要上前帮它,一个牧民看见了跟她说没有用的,天鹅就是这样,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当时初晨默默无言,后来跟她们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禽兽尚有如此情意,人却做不到。我将来若是要嫁人,便要嫁个这样的人。”以姑娘这般才貌,断然配得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 “我早就忘了,我也不想争。不要说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就是有那也不会属于我。”那人值得她争吗?争得了一时,争得了一世吗? 下午还好好的天气,晚间却下起了雨。已是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层凉,春意没有睡意,裹了件夹衣坐在廊下看雨。夜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廊下挂着的红纱灯笼随风轻摆,洒出朦胧的红光,映得她沉静的脸更添了几分寂寞。 “意姐姐,你怎么还不睡?”润露蓬着头,打着呵欠,披了件单衣从屋里出来。她起来喝水,却看见窗外长廊上坐着一个人影,动也不动,细细一看,却是春意,神色寂寥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润露虽是后来进来的,年龄也要小些,但人机灵,比一同进来的春黛多了几分沉稳,又比先进来的润雨更多了几分实诚,春意也就要高看她一眼,什么事情都愿意指点指点她。润露也是真心的佩服这个大姐姐,有什么也爱和她说,一来二去,春意和润露的关系反而比和她一起长大的润雨还要来得近些。 “没什么,我睡不着,你怎么起来了?快去睡吧,只穿这么点,当心着凉。”春意温和的道,回头又看着那濛濛的雨丝发呆。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却是润露挨着她坐了下来。“意姐姐,你有心事?”润露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关心的望着她。 春意的心里一暖,淡笑道:“没事。就想一个人坐坐。” 小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意姐姐,我害怕。” “嗯?怕什么?”春意有些诧异。 “意姐姐,我不想和姑娘一起去王府。”润露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小声说。 “怎么了?去王府不好吗?你去了后,就是王妃身前近身服侍的人,谁不高看你一眼?过两年,年纪到了,姑娘自然会精心为你挑一门好亲事,运气好些说不定还会出去做太太,就是运气不好些也是管家娘子,这是好事啊。” “是这个理。但是,我害怕。”润露鼓足了勇气,“我听说,听说三殿下很可怕,我怕,我不想在里面被关一辈子。”这几日,府里的丫头们都在吓唬她和春黛,说是彦信好色爱美,性子又薄幸暴虐,她们这些陪嫁丫头只怕都要成通房,然后关在王府暗无天日一辈子的。本来么,陪嫁丫头最后成为妾侍的多得很,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一想到姑娘冷冷的眼神,她就由不得的心里发寒。 春意哑然失笑,“你怕什么?你一个小丫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是了,谁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不是还有姑娘吗?你尽心做事,姑娘还会亏待了你去?” “意姐姐,你不必哄我高兴。我自己知道,只怕一进了王府,就是身不由己。”润露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最怕的人不是三殿下,而是姑娘。我知道,姑娘根本不是真的要你或是我们哪一个绣鞋面,她从来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绣的。润雨她是糊涂了,才会去做那鞋底。姑娘嘴里不说,恐怕已经恼她了。我说得对不对?其实你心里也害怕,是不是?” “你想多了。”没想到润露会说这样的话,春意愣了愣,语气有些冷,“夜深了,去睡吧。你只要记着,姑娘是你唯一的主子,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其他不该你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好好做事情,姑娘自然知道你的好。”姑娘的心思越来越深了,就是春意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润露有些害怕的看了看春意:“意姐姐,我——”春意笑笑,安慰的揽着她的肩头:“我们一起去睡。” 以后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像姑娘那样的千金小姐,尚不能遂心如意,又何论她们这些命比草贱的丫头?春意望着那晶莹的雨珠四溅飞碎,眼角湿润了。 “你找我?”初晨面无表情的问。 一张礼单狠狠地摔到她面前的地上,绿绮夫人怒气蓬勃:“看看你这个好夫婿!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岳家要嫁妆的吗?居然开了单子送了来,指明要这些东西做你的嫁妆!我怎样嫁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了?小畜牲欺人太甚!你的嫁妆已经倾尽全家之力,还要怎样?他还要风家在北地暗地里的生意的一半,都给了你,你弟弟们吃什么?”初晨的嫁妆她早就开始准备了,这份嫁妆之丰厚,她自问看遍京城,也没几家比得上的,谁知彦信的胃口更大。居然恬不知耻的开口跟她要嫁妆。 春意从地上捡起礼单递给初晨,初晨才懒得看,彦信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大半条街,极尽奢华富贵,她是知道的。他那么爱财的人(从他勒索太子二十万两白银就知道了),这次却这样舍得,大概是因为死要面子,现在又后悔了,想要补些回去罢。至于绿绮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绝对不会丢了宁国公府的面子的。风家这些年来虽然政治上颇受排挤,但从风老爷子那辈开始就暗地里做着一些生意,加上绿绮夫人本身的理财天赋,却是不缺钱的。但是彦信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居然想要这些生意的一半,也难怪绿绮夫人会发这样大的火。 不管对这门亲事满不满意,被未来的夫婿追着要嫁妆,初晨心中自然也不好过,但看见绿绮夫人的愤怒,她又有些快意:“先前他不是送来了聘礼么?想来有那点聘礼做底子,你也不会太吃亏。至于这些生意,你不给,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你就是什么都不给,我也没意见。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还要做绣活,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走了。” “你这个孽障!我白养你一场了!老天在看着呢!”绿绮夫人指着初晨,气得说不出话。从那夜后,初晨从没有主动来给她请过安,她也不过问初晨,有什么事情都是阿怜在中间传话,母女两人已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 “母亲不要生气,您不是说凡事有天在看着吗?那您还气什么?您最近太爱生气,都长皱纹了。如果父亲和弟弟们进京来,恐怕要认不出您了。”初晨淡定的笑着,对绿绮夫人的气得扭曲的面孔视而不见。 第三十六章 流水香 中 “哎呦,我早就忍不住了。忙着跑到这里来才敢笑,憋死我了。你有没有发现,只要一跟他有关,修养最好,高贵优雅的绿绮夫人每次都会忍不住暴跳如雷,一如当街撒泼的村妇,我服了他了。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初晨伏在假山石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春意一脸苦色的咧了咧嘴,要她说,这三皇子也真是太贪财了,先前勒索太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来要嫁妆,哪有未来女婿去跟岳丈家要嫁妆的?而且要得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更何况他还是堂堂皇子之尊,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初晨笑着笑着没了声息,伏在石头上半天不动,只有单薄的肩头微微抖动。春意叹了口气,上前递过一张丝巾:“姑娘这又是何必?母女骨肉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有什么疙瘩不能解开?将来你若是嫁了出去,娘家可是你的靠山呢。” “住口!”初晨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来,眼神冷厉的瞪着春意,低声斥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如此善解人意了。” 春意本意是提醒初晨不要和绿绮夫人搞得太僵,以免影响她日后在王府的地位。看见初晨发怒,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跪了下去。 “你起来!你记着,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和她,前世是冤孽。” 送鞋是件大事,双方共同挑一个好日子,把这双鞋并新娘亲手做给新郎的一些衣物分别放在盘子里,由人端着,由女方请来的有头有脸的人亲自带着从街上慢慢的游到男方家,还要专挑热闹的地方走。这样做,一来是通知大家,这家人办喜事了,二来,也有炫耀新娘心灵手巧的意思在里面。老百姓是很喜欢看这样的热闹的,哪家的新娘针线最好,最心灵手巧往往就是由他们评定出来的。 早早的,从宁国公府到广陵王府的大街上就堵满了人,大家都对这个传说中的兰若第一美人和传闻最多的广陵王充满了好奇。时辰一到,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溜二十四个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的小厮,人手捧着一只装了精美锦绣衣物的朱漆描金盘,打头的自然是那双鞋,其后是四季衣服,荷包,腰带,扇袋,袜子等物件。小厮们慢慢的走着,好让众人看清楚他们手里端的东西。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很快就有内行的人判定:“这些东西的样式、绣工、配色、配料无一不是少见的精品,宁国公家的小姐手艺堪比大家。” 彦信有些发愣的看着面前的鞋,那绣制精美的鞋面,他一眼就看出是初晨的手艺。他早就做好了初晨随便拿一双不知谁做的鞋子来打发他的心理准备,谁知道她竟然会真的亲手给他做了这样一双鞋。千层底包边的鞋底针脚细密,美观厚实,青缎的鞋面上,红宝石做眼,金线绣成的四爪蟠龙威风凛凛的畅游在蓝色、紫色、红色、绿色、银色丝线绣成的五彩祥云中,怒目张爪,栩栩如生。一双鞋显得美观贵气,即符合喜庆的日子,又符合他的身份,可以说这双鞋深得他的心。 送鞋来的白夫人,肤色白净,圆脸,透着一团和气和精明的,据说是绿绮夫人的手帕交,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她一看彦信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这双鞋子。便当场笑着怂恿彦信穿上试试,彦信先还推辞,经不住旁边来看热闹的宗亲和他狐朋狗友的起哄撺掇,有些别扭的换了鞋。鞋子做得很好,大小合适,穿上去舒服跟脚。白夫人见机忙抖了一件秋袍披在他身上,彦信也勉为其难的穿上了。宝蓝色的缂丝祥云纹面料,藏青色缎子做的衣领、袖口、袍边上用银线绣着最简单的忍冬纹,整件衣服看上去沉稳内敛,大方得体,彦信穿上后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温润。 “大小、颜色都正合适呢!比百锦轩的头牌师傅量身定做的还要合身。”白夫人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和赞叹,众人均一片赞叹。 初晨和几个丫头围坐在圆桌旁飞针走线,赶着最后未完的绣活,这些都是她嫁后要贴身用的衣物,务求尽善尽美。外面买的东西,随你怎么贵,到底也没有自家做的来得贴心、舒适、精美。 春黛脸红扑扑的,笑眯眯的从外面跑进来,进门先灌下一大杯茶方笑道:“姑娘,白夫人和送鞋的小厮们回来了。” 初晨手里的针线不停,淡淡的“哦!”了一声。其他几个丫头一听,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两眼放光的望着春黛催问:“怎么样?怎么样?” 春黛不管初晨的态度如何,兀自笑眯眯的讲:“据看二门的张婆子说,姑娘做的那些东西刚刚出了府门,就轰动了全京城,人人都夸赞姑娘兰心惠质,手艺不凡,堪比大家呢。三殿下见了更是喜欢的不得了,爱不释手呢,当场就把鞋子和衣服拿来试了,这一试呀,你们猜怎么着?”看见春意等三个大丫头,包括其他几个粗使的小丫头都眼巴巴的望着她,她偏停下来,慢吞吞的道:“露姐姐,我口渴了。” 润露白了春黛一眼,倒了杯茶递过去。春黛喝了,得意的一抿嘴:“咱们姑娘的手艺还用说吗?那是师从名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鞋和衣服是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三殿下那个高兴呀,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初晨道:“你看见的?” 春黛摸了摸鼻子:“那倒没有。”随即又理直气壮,“但是其他人看见了啊!大家都这么说。” 初晨嗤笑:“大家都这么说?谁不是捡好听的说?就是不合身,又有谁会当时就嚷嚷说不合身的?还不是大家都要笑着互相恭维。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 春黛被她打击狠了,犹自不服气:“反正我就是知道三殿下很高兴!要不然怎会连端盘子的小厮都每人得了二十两的赏银?就是白夫人的轿夫,也得了五两的赏银呢!至于封给白夫人的红包那就挺厚了,这么多银子,那得要他们挣多少久啊!想必他们现下都乐开了花呢,要是三殿下心里不高兴又怎会如此大方?” “你还学会顶嘴了?看来是我平时管教得太少了。”初晨冷冷的道。 春黛一下蔫了,心里却着实不服气,噘着嘴在那里杵着,脸沉得都要滴下水来,春意偷笑着拉了拉她,示意她看初晨,只见初晨虽然板着脸,眉梢眼角却有一股子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有谁会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喜欢,被人夸赞?这些东西,除了那鞋底以外,其他的可都是初晨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做来的。 她的心态很复杂,她说不出当时做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虽然没有待嫁的喜悦,却也没有多少怨恨,既然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走,只当是打发日子罢了。不过做的时候,一针一线也是极尽心的,甚至还带着那么隐隐的一丝希翼,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她想,她终究还是虚荣的,从内心深处,她也是极盼能得到彦信的认可,不希望他轻视于她的。 春黛一下乐了,上前拉着初晨涎着脸笑:“好姑娘,您就看着婢子跑前跑后的打听了一个下午的份上,好歹也赏婢子些银子?” 初晨瞪了她一眼:“给你三分颜料,你就开染坊了?是我让你去的?走开些!银子没有,巴掌倒是有两个,你要不要?”众人笑作一团。 为了主持长女的婚礼,冬月二十一,风子瑛带着初晨的两个弟弟风初阳和风初蕴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都。刚听到家人来报说是到了城门外了,绿绮夫人带着初晨和几个得力的家人仆妇早早就喜气洋洋的等在了门外。 小厮四儿飞奔着跑过来喊道:“夫人!老爷和少爷们到了!”一行车马慢悠悠的出现在街口,还隔了老远,两个少年的脑袋便从车窗里探出来,对着绿绮夫人笑着喊:“娘!”随着一声呵斥:“没规矩!”一只手“啪”的打在两脑袋上,两个少年垮着脸缩了回去。绿绮夫人的立在门口,端庄娴雅,只是嘴角含着的喜意和焦急怎么都掩盖不住。初晨望着绿绮夫人掩盖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有些黯然神伤,母亲又何曾用过这样的心态对她? 一缕目光投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挪动。正在黯然神伤的初晨不由恼怒起来,什么人敢如此胆大的盯着她看!她抬头,只见马车后面,巍然一骑。枣红大马上,披着石青大氅的年轻男子满脸都是喜色和关怀,目光炯炯,正毫不掩饰的望着她! 第三十七章 流水香 下 漂亮的五官,温润的笑容,略带忧郁的眼神,眉间沧桑,虽然与印象中那个高挑瘦削,神采飞扬的少年有所不同,但那熟悉的眉眼和笑容,分明就是他。怎会是他?初晨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复活了?但那个笑容明明白白地绽放在她的面前,他有影子,他是活人。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斥了初晨的胸怀。苏缜,怎么会是你?苏缜,他们不是都说你死了吗? 不多时,马车到了门口,小厮忙上前安脚凳,两个俊俏的锦衣少年不等脚凳安好,就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小的那个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扑上去一抱抱住绿绮夫人,娇嗲嗲的喊了一声:“娘亲!蕴儿想死你了!”大些的那个却只是望着众人微微一笑,回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中年男子下了车。 那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皮袍,气质高华,五官俊美,身材修长,有些瘦弱,脸色虽然显得苍白疲倦,但眉梢眼角的喜意也是溢于外表。他带着温柔的笑容对着绿绮夫人点了点头,又看着初晨温和一笑。这正是初晨的父亲,现任宁国公风子瑛。苏缜也上来和绿绮夫人见礼,可以看出,绿绮夫人也是相当惊讶的,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师妹。”初晨抬起头,看着那个比她高出一头的魁梧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风子瑛嗔怪道:“晨儿,欢喜傻了吗?怎么不喊你苏师兄?” 初晨别开头,眼泪在眼里打转,他没有死,但为什么现在才来? 一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欢喜无比的。风子瑛拉着初晨细细的看了又看,又问了些她近来的情况,方放心的点点头。初晨看着这个虽然待她不错,却很少接触的父亲,毕竟是卧病多年,虽然精心调养,风子瑛的身子还是很瘦弱。但人逢喜事精神爽,风子瑛清矍的脸上透出一股初晨多年来从没有看见过的神采。父亲有今天的样子,为的什么,初晨心里自然很明白,她低低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弟弟初阳和初蕴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比起初晨离家的时候又长高了一大截。二人有些拘谨的跟初晨行了礼互相问候了后,就忙着跑过去亲昵的拉着绿绮夫人撒娇,毕竟初晨跟他们一向不是很亲近,他们也有些怕这个美丽出众却一天冷着脸的姐姐。这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因为绿绮夫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初晨每天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和他们接触,久而久之,姐弟之间更是疏远了。 面对两个小儿子,绿绮夫人更是露出她慈爱温柔的一面,无限宠溺的搂着两个儿子问长问短。初阳和初蕴是初次出门,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兴奋的抢着和绿绮夫人讲路上遇到的好玩的人和事,绿绮夫人则微笑着耐心的听着,不时配合的扬起眉毛惊奇的发出一声:“是吗?”“哦?真的啊?”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风子瑛则含笑望着妻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初晨坐在一旁,静静的望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父母和兄弟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就是那多余的一个。苏缜坐在一旁一直在看她,她不想理他。毕竟一个消失了很久,你早已认定他死亡,曾日夜为他悲伤的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还没有任何的解释,任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姑娘。”春意悄悄的拉拉初晨提醒她,风子瑛在和她说话。初晨回过神来,听见风子瑛问她京都有些什么好的风景和比较出名的小吃等等,她面带微笑的一一回答了,心里明白大概是风子瑛终于发现了她与当前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安静和走神,因而故意找了个话题和她说话。 晚饭后,初晨又枯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绿绮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准了。初晨刚要退出门去,风子瑛道:“晨儿等等,为父给你带了些你最爱吃的家乡特产,让春意去找风安拿。”这个家里唯一能稍稍记挂她一下的人大概就是风子瑛了吧?初晨望着风子瑛感激的一笑。 风子瑛望着女儿的背影,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对于这个女儿,他自知风家欠她太多,但是对于妻子的所作所为,他都是默许了的。皇家的规矩多,彦信的名声也不好,虽然明知女儿嫁过去后可能不会太好过,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能做的很少,只希望她嫁过去以后不会太难过而已。 天空阴沉沉的,偶尔还飞下几片细小的雪片。初晨立在廊下等春意去找风安,若是别人,自然可以让他送去,但是风安不同,他年纪很大了,是风家的得力老人,先前一直跟在风老爷子身边服侍,少不得要给他些体面的。 屋里屋外是两个世界,廊上的寒冷昏暗与主屋里的温暖亮堂形成鲜明的对比。一阵冷风吹来,初晨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银红缎面的灰鼠皮袄,她的披风落在了主屋里,她也懒得去拿,她下意识的不想看见他们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样子。春意拎着几个纸包小跑着回来,看见她冷得缩头缩脖的样子,叹口气:“姑奶奶,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你就不会喊个人去给你拿?”又跑回去给她拿披风。 “苏公子。”身后传来春意的声音。 “我给小师妹送披风来。”苏缜的声音变得低沉有力,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曾几何时,总是被她嘲笑的那个公鸭嗓子早已消失不见。一切都在提醒着初晨,他们之间相隔了太久。 苏缜停在她身前,为她系上披风,“小师妹,我送你回去。”初晨冷冰冰的拒绝了他的殷勤。苏缜尴尬的缩回手,把手放在廊沿上,按住一片刚刚落下的雪片。六菱型的雪片接触到他的指温,很快化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他的手有风霜之色,很大,手指纤长灵活有力,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手了,不再是从前那双洁白而养尊处优的公子爷的手。这些年,他经过了些什么事呢? “小师妹,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不愿意见到我吗?我以为,你看见我会很高兴。”昏暗的灯光下,苏缜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望。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的承受能力一贯不好。”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好事啊,多少次,她都曾在梦中看见过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初晨想对他挤出一个笑容,结果挤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你在怪我?”苏缜停下脚步,认真的望着她,眼前的小师妹,美丽动人,是他见过的最美最可爱的女子。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才十一岁吧?将近七年了,这张曾经带着婴儿肥的脸,如今已没有了稚气。只有眉眼中,还藏着那熟悉的,故作的冷淡和倔强。还是他的小师妹,那个总是恶作剧,惹得绿绮夫人暴跳如雷,她自己偏站在一旁笑意盈盈,过后又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女孩。 他习惯性的伸出手,想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和她已经长大,她就要是别人的妻了。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又开心的笑了,她终于做成皇子妻了,这是风家人和她的梦想,她一定很开心的,他应该为她开心才是。 看着苏缜脸上的笑容,恍惚间,从前那个飞扬跳脱的苏师兄又回来了。这一刻,仿佛时间从没有在他们之间造成距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初晨的眼泪落下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去了魔鬼城。”苏缜有些慌乱的给她擦眼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看见她流泪就心慌。 “那你为什么不让人送信回来?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初晨别扭地不肯让他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多难过?”他曾经是她幼时的温暖,但这个温暖也在那个阴沉的早上,随着绿绮夫人美丽的嘴唇冷冰冰的吐出一句:“你苏师兄死了。”便烟消云散。 要他怎么说?师傅临死时让他送她的骨灰去魔鬼城,他又怎能不答应?魔鬼城,那是个隐藏在沙漠深处,神鬼莫测的地方,他是去找它了,但从来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找得到。他花了整整两年多的时间,无数次的在沙漠里穿行,随行的二十多个人也只剩下两三个。就在水尽粮绝,去寻水源的时候,无意之中居然找到了魔鬼城。魔鬼城,不只是众人眼中的魔鬼,还是他心里的魔鬼。进去倒是容易,但想要出来,又谈何容易?他只能先尽其所能地生存下去,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他强笑道:“沙漠里没有人送信啊。还有,我认不得路,不敢出来。” 初晨心中早原谅了他,泪盈盈的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为什么要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支持一下 第三十八章 寒香乱 上 苏缜心底袭上一股暖意,还是他的小师妹最心疼他啊。春意在旁边偷偷地跺脚,就是温暖的南方,夜里也是很冷的。小师妹不是最怕冷吗,他还拉着她在这外面站了这么久,苏缜自责起来。他正要喊初晨快回房去,却看见初晨已停止了哭泣,转而笑盈盈的望着他,他想起了他们的小时候。 苏缜第一次见到初晨时,她不过四五岁,是个病歪歪的小丫头。他那个时候已十岁了,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许多。而就是这个病歪歪,身量瘦弱娇小的小丫头,一看见他,就凶巴巴地瞪他,不准他碰她屋里所有的东西,不准他使唤她的丫头,甚至不许他和她一起喊师父。 她凭什么呀?他记事时就和师父在一起了,师父首先是他的师父,然后才是她的师父。小丫头片子,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要不是师父病了,需要在她家休养,要不是她一哭起来,就让他心里酸溜溜的不好过,他才不许她做他的小师妹呢。 那天她过五岁的生日,她父亲,那个笑得很好看的风家大公子,送了她一只挂着金铃铛的小狮子狗元宝。元宝全身都是白的,只有两只眼睛周围的毛是黑的,就像一个人被打乌了眼,看上去就让人想笑。她拿着当宝似的,天天都要抱着元宝一起睡,一个人就可以和元宝说上半天话,还和元宝在一只碗里吃饭喝水,谁说就和谁急。脏死了,他虽然也很喜欢元宝,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它,逗它玩,也曾将鸡腿藏起来喂它,但要他用狗舌头舔过的碗,他是怎么也不肯的。 其实他也很想和她一起玩,一起说话呢,她对小狗都那么好,为什么就对他那么凶呢?师傅不是说,他是最招人疼爱的孩子吗?以往他遇到的其他小伙伴也都是极喜欢他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苏缜有些想不通。他去问师父,师父摸着他的头说:“因为初晨不知道你喜欢她呀。如果你让她知道了,她也会对你好的。”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初晨知道他喜欢她呢?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苏缜。最后,他决定要对元宝好,只有这样,她才会理他呀。于是,他不再偷偷的摸元宝,反而总是当着初晨的面逗元宝玩。他省下鸡腿,拿去喂元宝,元宝也喜欢上了他。初晨开始的时候,对元宝总是追着他很是生气,还甚至为此推打过他。他锲而不舍,不管初晨脸色多么难看,话多么难听,他都要去和元宝玩。慢慢的,初晨也就习惯了,虽然对他还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不会再骂他打他。 有一天,元宝不知怎么了,病怏怏地躺在篮子里一动不动,初晨哭个不停。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话说他原来还喂过狼崽来着。一碗草药灌下去,一天的功夫,元宝又活蹦乱跳了,初晨从此用崇拜的眼神看他,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他大师兄。 他兴致勃勃地给初晨讲其他地方的奇人异事,他从小就和师父行走江湖,知道的自然不少。见初晨听得入神,羡慕无比的样子,他好心的跟她许诺:“晨儿,将来等你长大了,师父的病好了,大师兄带你到处去玩可好?” 初晨却拽拽地跟他说,她将来是要去京都嫁给皇子的,什么地方去不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但听说她要嫁别人,心里酸酸的不好受,为此几天都没有理她。 她每天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晚上睡得极晚,早上却五更就要起床,风雨无阻。她要学的东西很多,除了和他一起习武之外,女红针指,琴棋书画,什么都要学。小小年纪,她的眉间总是挂着疲累,一看见绿绮夫人和她的弟弟初阳的时候,又像刺猬一样竖着尖尖的刺。他只知道自己心疼她,天真的她,疲累的她,倔强的她,凶巴巴的她,悲伤的她,欢笑的她,无一不在吸引他的目光和让他心痛。师父经常跟他说,让他把初晨当做亲妹妹一样来看待。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没有妹妹,但他觉得在他心中,初晨比他的亲妹妹还要亲,她和师父一样,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她们对于他,重逾生命。 他曾帮她一起捉弄初阳,一起惹怒绿绮夫人,一起戏弄她的其他师傅,然后又一起疯狂大笑。他天真的以为,这样她就会快乐些,但结果她哭得更凶。他手足无措,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或是偷偷溜出去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给她,或是把师父不许传给她的功夫偷偷教她,或是跑去厨下做些好吃的给她,或是做鬼脸逗她笑,只有看见她笑了,他才会好过。 但是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怎么也留不住。师父的病始终也没好起来,一日更甚一日。在他十六岁那年,她还是去了,临死的时候要他立下重誓,把她的骨灰送到西北魔鬼城。初晨不让他走,拉着他哭个不停,但他终于还是狠心地走了,师父教养他十六年,教养之恩远重于生身之恩,他怎能让她的遗愿不得满足? “小师妹,咱们切磋一番,让我检查一下你这些年可有偷懒?”苏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绽放出快乐的微笑。嘴里说着,一掌就向初晨拂去。 春意抢先一步接住他的掌风,顺带将初晨拉到身后:“对不住,苏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小师妹一脸的苍白?刚才躲避他的时候,是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苏缜沉下脸,“这是怎么了?小师妹,你不会把师父教你的功夫全都忘记了吧?难道我一走,你就再也没练过?” 初晨脸色越发苍白,春意忙道:“苏公子,你冤枉姑娘了。姑娘她是——” 初晨制止住春意,轻描淡写地道:“师兄,我其实是发生了点意外,中了毒,功力都没有了。”她的那些事情,没有必要和师兄说,说了也不起什么作用,反而图添烦恼罢了。 苏缜一听,急得不得了,忘形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向她的脉探去,“还疼吗?中的什么毒?你怎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难道没有人帮你解吗?怎会连功力都没有了?这些人是拿来做什么的?是谁害的你?”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一样的疼爱她。 他不停气的一连串问将出来,倒让初晨笑了:“早就不疼了。时间也长得很了,害我的人也死了。锥骨蚀心散,还有一样什么毒,这毒解不了。”望着苏缜担忧的样子,初晨觉得很好,有一个人真心关怀的感觉真好。 苏缜认真地为她号脉,初晨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师兄小的时候就懂得用草药为元宝治病,难道他也会医人?希望刚刚燃起,就被无情的破灭。 “啊,我的医术太浅了。只知道你当时虽然没有及时得到解药,但有人给你多次服了奇药,才勉强把毒压下去了,所以生命才无忧。不过你放心,我总要千方百计地为你找到这解药的。”苏缜皱着眉头认真地说。 多次服了奇药?她真的沾了彦信的光?也罢,就当他是将功赎罪好了。有了师兄的保证,她倒是放心不少,师兄答应她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食言过。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缜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仍然拉着她的手不放。 “咳!”假山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咦,苏大哥,姐姐,你们还在这里?”初阳瘦高的身形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二人的手看。 苏缜不着痕迹的缩回自己的手:“初阳,你怎么来了?赶了一天的路,你不累吗?怎么还不休息?” 初阳道:“苏大哥不累,我也不累。很久没有看见姐姐了,来看看她。”说着走过去横在两人中间,拉着初晨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冷呢。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苏缜皱了皱眉头,似很是不喜,但还是退了一步。 初阳也给她带了礼物?初晨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给她带礼物? 一时有些冷场,春意忙道:“不知大公子带来的是什么?也给奴婢瞧瞧呀?”边说边拉了拉初晨的袖子。 初晨忙笑道:“给姐姐瞧瞧?”伸手去接那盒子。 初阳却往后缩了缩,脸可疑的红了,“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是药,嬷嬷说对姐姐的身体大有好处的。” 他还有这心思?初晨越发好奇,“是什么药?” 初阳手忙脚乱地将盒子塞在春意怀里,“姐姐,我走了!”刚跑了两步,又跑回来拉苏缜,“苏大哥,你的房间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瞧,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好让人弄。”不由分说,硬去拉苏缜。 苏缜苦笑:“小师妹,明日我来看你。”初晨见初阳那毛手毛脚的样子,颇不放心,忙交待:“初阳,你要好生照顾苏大哥哦。” 初阳不耐烦:“知道了!” 春意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呢,刚刚还那么周到,一转眼就又不耐烦了。” 初阳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冷地瞪着春意,一字一句的:“我十五岁,不是小孩子。” 春意唬了一跳,忙赔礼道:“请公子恕罪,奴婢僭越了。” 初阳冷哼一声,又望着初晨甜糯的笑:“姐姐快回去呀,这里太凉了。” 初晨诺诺地应了一声,两三年的时间,初阳的变化太大了。刚才他那冷冷地样子,分明就是另一个绿绮夫人,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初阳一惯是个任性记仇的家伙,他又怎么可能忘记苏缜对他的捉弄呢?他这样天天腻着苏缜,恐怕是受了绿绮夫人的指示,借机来监视二人的。初阳,也知道男女大防了。其实她和苏缜,那就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啊。再说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怎会还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有其他的想法,她也不会拖累大师兄的。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家权势的可怕。 第三十九章 寒香乱 下 自风子瑛来了后,初晨每晚都到主屋和他们一起用餐。她旁观两个弟弟的表现,初阳没有了小时候的娇气任性,变得内敛而沉稳有礼,知道谦让姐弟。而初蕴却可能因为是幼子,又最受宠的缘故,显得有些刁蛮跋扈。 这日,苏缜早早便出了府,说是要去拜访个朋友,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彦信府上送来两个西瓜,因为是冬日,加之风氏久居北地,而北地向来少见这西瓜,所以显得弥足珍贵。用完晚饭以后,大家坐在一起吃西瓜,风子瑛向来最会体察下意,特意交待除了给苏缜留一些以外,各房有脸面的下人都可以分得薄薄的一小片,因为这是新姑爷的体面。这样一来,主子们可以分食西瓜少了许多。初蕴自来最爱此物,看见东西有些少,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好怪责父亲,便道:“这广陵王恁地小气!送人东西也只送这么点子来,可够塞牙缝的?” 初晨一听,惊讶万分。这初蕴怎么说出这样没有规矩,没有教养的话来?多亏苏缜不在,否则要让他看笑话去了。却见绿绮夫人和初阳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倒是风子瑛沉脸骂道:“你这话像是读书人说出来的?先生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学的规矩到哪里去了?与那没有家教的粗鄙小人有何区别?你没听王府的管家说这东西是从海澜来的,皇上赐的,他们府上也不多吗?休说这东西原本就是御赐的,就是自家出产的,送两个过来也是人情,你怎么这样没教养?” 初蕴瘪着嘴,眼圈马上红了,眼泪汪汪的望向绿绮夫人。绿绮夫人忙道:“他还小,大了就懂事了。”又拉着初蕴细声安慰道:“不过蕴儿这话却是说错了的,以后再不可如此。”她亲手递给初蕴一片瓜,初蕴这才破涕为笑。风子瑛叹了口气,道:“你们吃,我去书房。” 风子瑛一走,初蕴犹如脱了缰的野马,整个正房都是他的天下。桌上剩下两片瓜,那是大人们故意留给两兄弟的。初蕴飞快的吃了几片时,初阳才吃完一片。正要伸手去拿其中的一片,初蕴抢在他前面,飞快的将两片瓜都拿在手里,左右开弓,一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谢谢哥哥!”一串动作做得娴熟无比,想是自来做惯了的。 初阳笑笑,接过旁边丫鬟递上的毛巾擦了手。绿绮夫人怜爱的摸着初蕴的脑袋笑道:“蕴儿吃慢些。”并未对初蕴这样的行为作任何表态,仿佛这一切再自然不过。 初晨有些看不下去,慈母多败儿,绿绮夫人对初蕴也太娇纵了些。便道:“蕴儿,你这样可不好。哥哥总共就吃了一片而已,你吃了那么多,怎么还要跟哥哥抢?有好东西,不是要一家人一起分享的吗?” 初蕴忙着吃完手里的瓜,方才抬头望着她道:“姐姐可是心疼这几片瓜?姐姐那些嫁妆也不知要买多少这样的瓜呢!弟弟不心疼那些钱财,姐姐也莫要心疼这瓜。” 初晨勃然变色,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初阳皱眉道:“二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嫁妆,是父母给姐姐的体贴,也是咱们国公府的体面。如果没有姐姐,咱们哪里能进京?哪里会有瓜吃?只怕如今还在北地喝西北风呢。” 绿绮夫人淡淡地瞟了初阳一眼,道:“晨儿,你别往心里去,你弟弟人小,不懂事,我让他给你赔礼。” 初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初晨见绿绮夫人淡淡的样子,只觉得心灰意冷,道:“不必了。”心里却记着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没出嫁,就已经是这个光景,等她出嫁了,除非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否则,只怕是死了都没人给她收尸,还要怪她连累了家里。 “姐姐。”初阳从后面赶上来,神色严肃地对春意和润雨道:“我有事要和姐姐说。你们先回去。” “姐姐,刚才初蕴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没有什么坏心,只是被宠坏了,向来都是乱说惯了的。在北地,就常常被父亲责骂。”初阳看向初晨的眼神里,有情真意切的关怀。 初晨笑道:“就是随便说的话才是真心话啊。初阳不要担心,姐姐不会往心里去的。”无论如何,她谢谢他的关心。 初阳眼睛闪了闪,随即又态度鲜明的说:“姐姐,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都会尽我的力量对你好的。你记着,你是有兄弟的人。” 不得不说,初阳说出这番旗帜鲜明的话,让从来没有得到过家人明确表示好意的初晨心里生出一丝感动和温暖来。 “小师妹!”苏缜进来,随即看着桌上一堆精致鲜艳的绣品愣了神。 初晨放下手中的绣活,起身给苏缜倒了一杯热茶。“大师兄,你回来了?厨下有给你留的海澜来的西瓜。春黛,去把西瓜端来,顺便把大公子喊来,他那日也没吃着什么。”春黛在外间脆脆地应了一声。苏缜这些年吃的苦不少,风子瑛特意交待给他留了瓜。他在风家六年,风子瑛一贯是把他当作子侄看的。 苏缜困难地咧了咧嘴,“小师妹,在准备嫁妆?” 初晨害羞的笑了笑,表示默认,“大师兄,你坐,不要老站着啊。” 苏缜满眼都是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搅得他心乱如麻。他的小师妹真的要嫁人了,尽管一早他就知道这个事实,但从来也没有这一刻这样来得真实。 “大师兄?你怎么了?”初晨抬眼看去,落入眼的就是苏缜严肃沉默的表情。 苏缜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小师妹,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你问。”在初晨心中,苏缜就是她最信任最亲近的长兄。他断然不会捉弄她,断然不会害她,这样严肃的神情,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出去这一趟,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当不当得真?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师兄,你这毒是怎么中的?” 初晨手中的针戳破了指头,一颗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在雪白的指头上显得触目惊心。她不动声色的握住一块白绢,掩去血迹。“师兄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可是听说了什么?”她的事情,没有必要将师兄扯进来,先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再酌情回答他罢了。 苏缜眼里的风暴迅速积聚,沉默了一会,咬着牙说:“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样的人,为什么你要答应嫁给他?他们父子害得你还不够吗?你欠他们的早就还完了,父母不将子女当作子女,子女也不必将他们当作父母!只要你说一声,我就带你走!天下之大,自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现在不比从前了,我有很多钱,可以让你过好日子,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你要是不喜欢在兰若,就是去北岐、或是海澜,或者更远的地方,都是可以的。” 苏缜变了,苏缜没有父母,但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父母的渴望和幻想,现在看来,他似乎对他的父母夹杂着那么一股强烈的怨恨。这六年多,他经历了什么?但初晨不打算问他,苏缜不愿意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初晨淡淡的笑着,拍拍身旁的凳子,“大师兄,你坐下。听我跟你说。” 初晨斟字酌句:“大师兄既然已经知道这事的前前后后了,我也不多说了。关于我家里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你也不必担心,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傻了。至于那个人,想来师兄也知道,给我服了那奇药的就是他。他不见得就像外面传的那样。我——” “你想嫁给他,是不是?”苏缜哀伤的望着初晨。 初晨不置可否,但在苏缜看来,就是默认。他的小师妹,从小想嫁的就是皇子啊,他怎么忘了? 初晨哪里又知道苏缜的想法,一门心思的就是不想让苏缜陷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她不认为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干干脆脆地回答:“是!” “他不是你的良配!”苏缜一下子火了,将手里的茶盅重重地顿在桌上,金黄的茶水溅出来,染黄了雪白的丝绸。初晨手忙脚乱地收桌上的绣品,没有看见苏缜眼里的痛苦。 春意闻声从外面进来,担忧的望着二人,初晨把手里的绣品塞给她,示意她出去。如果她不趁这个时候跟苏缜说清楚了,谁知道她这个大师兄又会跑出去做什么?会去惹多大的麻烦?苏缜,从来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人。 他从小跟着师父住在她家,从来没有寄人篱下的畏缩和看人眼色的习惯。除了对她,从来不曾曲意讨好过谁,也不曾仗势欺负过任何一个下人。他平淡从容的对待身边的一切目光,随意如风,不管是谁,他总是能风趣幽默地侃上那么一两句。要是有人过分了,他也必然会用最合适的方法讨回来。大宅子里的人,向来会跟红踩白,但恰恰就是他这个会经常跑到厨房去熬粥的外人,比初晨和初阳这个正经的小姐公子更受欢迎。 在师父病情稳定的时候,苏缜会神秘的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衣着光鲜的带着一大堆礼物回来向初晨献宝。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干了些什么,唯一可以约束他的师父,对此却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初晨追着问他的时候,他总是拽拽的说:“呆烦了,出去找几个朋友玩玩,被他们留着玩了几天。看,这件锦袍和你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一时弄得初晨羡慕无比,对他崇拜无比。家里的叔叔哥哥们,像大师兄这个年纪,只会伸手向家里要钱,哪里会像他那样潇洒自如。 苏缜知道的怪人怪事向来很多,不管是别人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他总有一套说辞。关于那噬光的事情,就是他告诉初晨的。月茵萝的秘密,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甚至那神秘的买家,也是他去帮初晨联络的。当时,对方要价太高,初晨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都不够,还是苏缜去想的办法。只可惜,她只用了一次,就被彦信那厮给偷走了。 “师兄,你的心意我知道。”初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吓得苏缜手中的茶盅又是一抖,幸好没有多少水洒出来。 欢迎大家踊跃发言,我会给精华的。O(∩_∩)O~ 第四十章 细无声 上 苏缜小心翼翼的看向初晨,见她神色如常,方暗自松了口气。他原来的时候真的只是把小师妹当做他唯一的亲人看的,但是在那黄沙漫漫的七年时间里,他疲倦孤独绝望到不能入眠,只有想到那张可爱的笑脸和那声甜甜的大师兄,他才会感觉到温暖。再见到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对她,也许不只是兄妹那么简单。他不想她为别人哭,也不想她对着别的男人笑,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但前提是,她要快乐。 “师兄,我知道,从小你就对我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你希望我能过上好日子,想要我快乐幸福,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嫁过去,也会快乐幸福的啊。嗯,他人也长得不错,武功也不错,也挺聪明的,最主要的一点是,他曾经救了我好几次呢,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初晨一面做出别的女子谈到自己心上人时娇羞的样子,一面搜肠刮肚地想彦信做过些什么事,有哪些优点可以拿出来和苏缜讲,好说服他不要插手,也可以顺便安抚一下自己那颗,一听到苏缜说带她走之后就一直躁动不安,跃跃欲试的心脏。 苏缜听到初晨把他当哥哥看的时候,神情有些黯然,他离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原本并不奢望她还会记得他。但很好,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还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一直放在心里,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师父不是常跟他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吗?可是小师妹,他能给你的那些,我也能给你啊。他不敢说,他怕说出来,小师妹也不理他了。 初晨为了增加说服力,把冰玉荔枝事件中彦信是如何识破冷后的计谋,又如何帮她躲过丽云的尖利指甲,免了她破相。还有彦信给她通风报信,告诉她天南古国藏宝图的事情,让她因此有机会逃出生天,最后又从水里救了她,给她多次服用他母后留给他的灵药,自己为此受了重伤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其中不好的成分都被她隐去了。一席话说下来,就连她自己都相信彦信对她是真的好,只是很隐秘,不被外人发现而已。 苏缜听了,又仔细观察了初晨的神情不似作伪,脸上的线条方要舒展了些。毕竟有些事情是以讹传讹,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其中的真相。但是他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他是男人,他知道有些男人骗起人来,手段是多么的高明。但看小师妹的样子,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广陵王,罢了,罢了,只要她喜欢,他没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 最终的结果是,苏缜和初晨各退一步。苏缜要去仔细探查一番彦信的为人和对初晨心意的真伪,初晨要等待他的结果出来,再作决定。初晨虽然答应了苏缜,但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又能怎么样?反正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拖累大师兄的。 “姐姐,你找我?”初阳夹着一股风从外面连蹦带跳地跑进来,一眼看见桌旁坐着的苏缜,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睛在二人脸上转了转,转眼又堆起一个笑容,“苏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小弟说一声,真不够意思。”说着亲亲热热的过去揽住苏缜的肩膀,挨着他坐了下去。苏缜不可抑止的打了个冷战。 苏缜借口要去看朋友,又消失了。初晨自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但她一点都不担心。她说的那些事情,说起来都是极隐秘的皇家秘辛,又有几个人知道?如果要查彦信对她的感情真伪,只怕全京都都传遍了彦信是如何为她挨板子,写情诗,怎样费尽心机打败太子,抱得美人归的事情。苏缜就是再厉害,他也不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更何况那人也是一条最狡猾的狼呢。 这日刚用完饭,初晨正要告退。风子瑛道:“你们从今晚起,每日沐浴熏香,三日后,我要开祠堂祭祖。”初晨想着必然是因为她要嫁入广陵王府的事情,这事本来早就该做了,但因为风家的祠堂在京都,风子瑛等男丁都在北地的缘故,才拖到现在。这事情虽然与她有关,但因为她女儿家的身份,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堂外行个礼。便想当然认为跟她无关,起身要走,风子瑛却单独指着她道:“你也要沐浴熏香。” 这下不要说初晨讶然,就是绿绮夫人和初阳、初蕴都很惊讶。初晨是女儿,不是不能进祠堂的吗? 风子瑛严肃的对着妻儿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惊讶。但初晨这次嫁入广陵王府,成为皇子妻,是大事。必须要开祠堂,向祖宗禀告,也好让祖宗地下有知,知道后人并没有没落,让他们放心。”他这话一说,大家都很沉默,无一不是想起了多年前风氏成年男丁无一幸免,孤儿寡母凄惨无比的离开繁华的京都,九死一生的流徙到北地的情形。 打开风氏祠堂沉重威严的大门,风子瑛严肃的带着妻儿向供奉着的风氏祖宗的无数个牌位行三叩九拜之礼后,他神态恭谨的对着那堆死气沉沉的牌位禀告了初晨即将嫁入广陵王府的事情,又请求列祖列宗保佑初晨一切顺意,光宗耀祖,保佑风氏后人平安富贵。冗长的拜祭过后,初晨只当没事了,正想跟在初阳、初蕴的身后离去,风子瑛又吩咐:“晨儿留下来,为父有话要和你说。” 初晨垂手肃立等待风子瑛发话,风子瑛却只是万分恭谨地拿起供得最高,最中间的那个牌位来,用一块崭新的绸布细细擦拭。待那牌位看上去一点灰尘都没有了,他方满意的恭恭敬敬地将它放好道:“晨儿,你看这位老祖宗。” 初晨细细看去,那年代久远的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写着五个大字:风青楠之位,与周围一大片的故先考某某之位、故先妣某某之位显得格格不入。以此人在祠堂中的地位来看,必然是风氏最重要的人,而且地位特殊,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风子瑛道:“这位老祖宗是位女子。她死后没有进入夫家的祠堂,而是供在了风氏的祠堂中,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女子死后不是进入夫家的祠堂,反而是进入娘家祠堂,而且地位如此超然,倒让初晨对这位老祖宗生出浓厚的兴趣来。 风子瑛陷入回忆中:“在上古的时候,我们这个国家并不叫兰若国,而是蓝若国,统治这个国家的人也还是当今的天家。那个时候,这个国家有三大家族,天族、风族、火族。天族是皇族,善谋略,身体强健;风族是后族,拥有神秘的力量,却先天不足,身体柔弱;火族是国家武力的掌握者,勇猛无敌,历代专司打仗攻略。天族与风族形成互补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而火族没有自由,他们的自由天族掌控,并且永远不能与天族和风族通婚。” “勇猛的火族自然不愿屈居人下,这个家族制定了一个颠覆的计划,用了长达百年的时间,几辈人的努力和牺牲,终于成功地灭了这两个家族。然而,火族统治下的蓝若,早已不复以前的美丽富庶,安逸恬美。火族好战,年年征战,战火纷飞,生灵涂炭。而遭受灭族之灾的天族和风族都有后人逃出来,这些人日思夜想的都是报仇。” “他们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搏杀,最后终于灭了火族,重新掌控了蓝若国,为了纪念这场惨祸,开国皇帝宏远帝将蓝若改成了兰若。这其中有一个女子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她却因为这件事情永失自己的爱人,日夜忧伤彷徨,最后英年早逝,遗言便是她不进入夫家的祠堂,而是要回娘家的祠堂。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风氏的重振辉煌,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这里,接受风氏子孙的香火祭拜。” 初晨吃惊的问:“她就是这位老祖宗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这个女子做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为什么在兰若几百年的皇朝史中,从来就没有她的影子呢? 风子瑛沉痛的道:“她就是兰若皇朝的开国皇帝——宏远帝的皇后孝敏睿皇后风安然。青楠是她的本名,安然是宏远帝赐的名,是希望她一生安然的意思。她为了天下苍生和家族,作出了很大的牺牲,不但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风氏和皇族天氏达成一个协议,皇后多出风氏,这才成就了风氏百年世家的地位。但是,君王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风氏每代都或多或少会出几个天赋异禀的子弟,天家尚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风氏的子弟逐渐庸碌无为,再也没有了那种天赋异禀的子弟,所以才会有了景帝十年的那场大灾祸,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这些年来风氏在民间的地位,兴许我们早已被灭了族。” 原来风青楠就是孝敏睿皇后风安然。兰若皇朝史中,关于孝敏睿皇后风安然的记载,都是说这位皇后美貌智慧、仁爱大度天下无双,辅佐宏远帝平定天下,拯救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宏远帝和孝敏睿皇后的故事,初晨也曾听说过,宏远帝挚爱孝敏睿皇后,为她终身不曾纳别的妃子,就是孝敏睿皇后英年早逝,宏远帝也是孤灯只影,寂寞的度过余生。这般恩爱的两个人,按想肯定希望死后合葬。但不知为什么,民间有传说,说宏远帝与孝敏睿皇后并没有合葬,孝敏睿皇后的棺椁里只是一套衣服,真正的孝敏睿皇后是葬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上的,而且在那豪华的地宫中,埋藏了整个兰若将近一半的财富。但那雪原在哪里,却谁也说不清楚,有很多的人去探宝,但无一不是一无所获。从前初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暗笑老百姓的想象力丰富,现在看来,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初晨脑海里浮现出来,这个想法之大胆,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第四十一章 细无声 中 初晨对政治和家族利益不感兴趣,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位孝敏睿皇后是一个可怜无比的女人。她放弃了爱情,放弃了爱人,为家族和天下苍生赢得了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纵然得到了无比的尊荣,成为万民景仰的帝后,得到帝王真挚的爱情,但她的内心却是每时每刻都痛苦无比,倍受煎熬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英年早逝后放弃进入皇族宗庙享受皇家祭拜,万民景仰的尊荣,偷偷的躲在家族这个小小的祠堂里。 风子瑛望着初晨道:“风氏身具凤凰血脉的传说便是由来于此,但是你我都知道,传说只是传说,风氏早就和常人一样了。盛名之下,给风氏带来的只是无尽的灾难和痛苦。其实为父很清楚,花无百日红,盛极必衰,这是自然规律。风家能撑到今天已实属不易,但是这一大家子人总得活着,该蹦跶的还得蹦跶。” 初晨知道风子瑛并不仅仅只是给她讲一个故事那么简单,便道:“父亲跟女儿讲这个故事,是要女儿不要忘了家族吗?” 风子瑛问:“你听了这个故事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初晨想了想,答道:“不怕父亲责怪,女儿听了,首先感到的就是这位老祖宗虽然令人尊敬,却是个可怜人。”她已经做好了被风子瑛臭骂的打算,却久久没有听见风子瑛吱声,她奇怪的望过去,只见风子瑛嘴角噙着一丝苦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父亲?”初晨拽着他的衣角提醒他。 “嗯?”风子瑛回过神来,“为父不是要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想跟你说,从这位老祖宗身上,你也可以吸取一些教训。生在这样的家庭,如果想要得到家族的庇护,就必须为家族做事,必须有所牺牲。” “像她那样的人,其实是凤毛麟角,普通人难及十分之一。但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好,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有孝顺的子女,有无以伦比的权势和身份地位。还是那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从前的事情咱们不提了,从今后,为父所盼无非是家中儿女平安喜乐。女子嘛,无非就是需要一个真心爱自己,能给自己安定生活的丈夫,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不要苦了自己。你过来跟这位老祖宗磕个头,求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保佑你一生平安喜乐。”风子瑛虔诚而肃穆。 “平安喜乐”四个字,说得容易,但人的一生想要都占全了,又谈何容易?不管怎样,这都是父亲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初晨依言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再看风子瑛,却是神情迷茫的望向那几百个牌位,根本无视她的存在了。只得行了个礼,悄声退出去。 初晨自主院回来远远地就看到苏缜愁眉苦脸的站在院门口发呆。而初阳,则在不远处的树下抱着手虎视眈眈,满脸的不耐烦。二人一看见她,都不约而同地堆满笑容迎上去。一看到这两个冤家,初晨的心情不由好了大半。她一看苏缜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也没查出来,果然苏缜道:“虽然小妾多了些,但没有子女,勉勉强强吧。反正我是不赞同的,但是只要你高兴,那就好。” 初阳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反正比某些人好。至于小妾么,那还不简单,慢慢地解决呗。” 接下来的日子,初晨除了偶尔去给风子瑛请安说话以外,就是躲在屋里保养,或跟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学习要注意的礼仪和事项,就连风家来观礼的直系亲属到了京都,她也只是出去略见了礼而已,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初八晚上。 初阳提着一个大大的盒子进来,笑嘻嘻的给初晨行了礼,说是有东西送她。他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件大红羽缎紫貂皮的披风,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在烛光下散发着美丽的幽光。看着初晨略有些惊愕的神色,初阳有些得意的笑:“这是我送给姐姐的大婚礼物,是我这两年冬天打了紫貂存下的,京城最好的裁缝做的,春意提供的尺寸,这几日方做好。我故意让他们做大了些,也不知姐姐现在穿着合不合适。” 难怪这段时间初阳总是和春意嘀嘀咕咕的,原来是在弄这个事。初阳从小就对打猎有着奇怪炽热的偏好和天赋,对于打猎,他的经验甚至超过了好些老猎手。什么时候,少年居然已经可以猎取紫貂了?初晨望着这个她从小就嫉妒起的兄弟。他长得也是极英俊的,五官和初晨不那么像,只有那挺直的鼻梁略有些相似。 初阳是在用他的方式向她宣告他长大了呢,初晨微微一笑,将那披风拿来披上了,果然略大了些,但她现在还未满十八,应该还会长些,想必到时刚好合适。初阳大而清澈的眼睛闪闪发亮,紧紧的盯着她看,她发自内心的笑着谢谢他,说他细心,初阳垂下眼睛:“没什么!我早就想给姐姐做一件紫貂皮的衣服,那时候人小没有办法,去年我终于能成了,所以就试了一下,运气不错,只要姐姐喜欢就好。”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也是长在北地的,紫貂有多么的难打,特别是这样毛量丰厚,完美无暇的皮张是多么的难得她不是不知道,这件披风,在京城怎么也是价值千金的。想到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滴水成冰的北地,踩着厚厚的大雪,背着弓箭在山林里寻找到紫貂,生怕伤着皮毛,小心翼翼的瞄准,一张一张皮草凑的样子,她的心突然有些酸。相比较其他人送给她的那些价值千金的礼物来,她更爱这件披风。“初阳。”她轻轻的喊了他一声,第一次为自己对他的嫉妒感到有些羞愧。 “姐姐,对不起。”初阳低声道,“因为我,抢走了属于姐姐的一些东西,今后,我会用我的方式补偿的。” 初晨吓了一跳,难道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小的时候是怨恨责怪嫉妒他过,但大了以后,她已经知道,这一切根本和初阳无关。 初阳并没有注意到初晨的尴尬:“姐姐,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到姐姐的。只能祝愿姐姐以后一生平安喜乐。我自己觉得你嫁给三殿下比嫁给太子好很多。” 初晨淡笑:“也许吧。”太子头上有个狠厉的冷后,姬妾成群,儿女成堆。而彦信则一来没有母妃,二来虽然姬妾成群,却还没有儿女,在大家看来,似乎是要好一些的。但对她来说,却是真正的灾难。 “姐姐——”初阳似乎有些为难。 “什么?” “我不想跟着爹爹回北地去。我听说三殿下统率虎啸营,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我进虎啸营?”初阳深吸一口气,飞快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你不想回北地?这事父亲和母亲知道吗?”初晨有些惊奇,是什么让宁国公家的嫡长子不想回封地?她不在的这两年多里,发生了些什么?她突然想到京郊庄园里月光下那个天真幸福的美丽笑容,恍然有些明白了。再看看初阳和她并不太相似的脸庞五官,心中更加笃定,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经有人意识到了,初阳大概也听到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他们不知道,也请姐姐不要告诉他们。如果姐姐觉得为难,就算了,没关系的。”初阳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眼睛里却闪着希翼渴望的光。 “我会跟他说的,等到回门那天,我告诉你结果。”初晨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天之骄子的初阳十多年来,第一次求她,而且还拿出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初阳得体的谢过,带着淡淡的微笑辞去。临出门时,他低声说了句:“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姐姐,很羡慕姐姐。” 初晨有些愕然,初阳喜欢她,羡慕她吗?她和初阳,在过去的年月中,疏远而有礼。小的时候,她羡慕嫉妒极了初阳的受宠,总是偷偷的跑去看他,在初阳对着她舞动胖乎乎的小手,望着她笑的时候,她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后飞快的跑掉,一直到初蕴的出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为止,这样的场景周而复始。她曾和苏缜一起无情的捉弄过他,比如故意让元宝去和他玩,在他玩得最高兴的时候,又把元宝唤走,他想去追,又人小腿短追不上,丫头婆子又不敢惹她,只能看着他跺着脚嚎啕大哭。那时候,她就会觉得无比的爽快,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释放。 后来她长大了些,开始刻苦努力的学习各项才能,她美丽聪慧的名声很快传遍了北地世家望族,便换做了初阳偷偷来看她,他总是用崇拜羡慕的眼神望着她。她那时候已经学会了拿乔,装着长姐的样子,装模作样的随便递给他一个果子或是一件好玩的小玩意打发他,然后又在看见他和父母亲热嬉闹的时候,表面上无动于衷,其实心里嫉妒得发狂。 她直觉,初阳不再是以前那个宁国公府的嫡长孙初阳了,现在的他在风子瑛和绿绮夫人面前仍然是一派的天真快乐,仿佛不知世间险恶。但那天他冷冷的宣告自己不是孩子时的样子,还有刚才在她的面前,他表现得明显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了许多,虽然脸上还流露着稚气,眼神也很清澈,但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忧伤冷郁是微笑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她不无担忧的想,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初阳,又会怎样呢? 预告:某人的初吻要米有了(奸笑) 第四十二章 细无声 下 南方的天气阴冷潮湿,不比北方烧有火炕,最多烧个火盆罢了。火盆一熄,房内阴寒刺骨。初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汤婆子早已经冷了,手脚仍然一片冰凉——她天生的体寒,手脚向来都比常人要冷些。她知道阿怜就睡在外间,正想喊人来给她换火盆和汤婆子,转念一想又罢了,反而把被子掀开了些。 刚掀开被子不过一会,黑暗中有人又将被子给她盖严,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闻到那熟悉的冷香,她低低的笑了,高声问道:“是谁在这里?”出乎意料的,阿怜并没有闻声而入,反而外间的门响了一声,仿佛是什么人出去了。 黑暗中看不清楚彦信的面目,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阿怜出去了,为你我把风去了。” 彦信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只听见衣服悉悉索索的响。“你要干什么?”初晨有些惊慌失措。 “脱靴子。”彦信很自然的掀开被子上了床,一把揪住初晨冰冷的脚塞进他怀里,“冷的像冰块一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下去!我要喊人了。”初晨一边威胁,一边努力想把脚收回来,尽管彦信的怀里很温暖,但是就这样裸着脚放在他怀里,自己只着中衣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算是什么?更何况他还不安分的在她的脚上来回搓揉。他握得很紧,脚怎么也缩不回来,初晨的脸红得发烫,暗自庆幸屋里很暗。 “你故意把屋里弄得这么冷,还不盖被子,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好像很想生病?”彦信的声音有些冷。 “没有!生病很好玩吗?我有那么无聊?”初晨吓了一跳,顾左右而言他,“倒是你,半夜三更的跑来做这种事情,你心里可有半分对我的尊敬和爱护?” “我这不就是来向你表达我对你的尊敬和爱护吗?你想想,有哪个男子会在结婚之前就来捧老婆的臭脚?为她暖脚?这天底下除了我,你再遇不到这样的好男人了。”彦信大言不惭。 初晨恨恨的道:“你若是好男人,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我忘了跟你说件事情,你明日就是病得要死,我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会怜香惜玉,也不怕人家说我霸王硬上弓。你不想这样吧?”彦信很温柔的一边说,一边拿起初晨的脚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啊呀!”初晨低呼一声,即使就是疼痛也掩盖不了的酥痒迅速从脚底窜到心里,再蔓延到全身,顿时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这个无耻的小人,登徒子,他怎么可以这样!使劲蹬了蹬脚,她的脚被握得紧紧的,根本蹬不开。她愤怒的够过去掰他的手,她的手刚刚碰到他,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一把将她牢牢的抱住,反身压了下去。 彦信的脸就停在离初晨的脸不到半尺的地方,幽暗中只看得到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温热急促的呼吸呼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激起一串鸡皮疙瘩,初晨不敢动,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令她很是恐惧,她费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虚:“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这样,这样成何体统?” 没有任何预兆的,彦信的头迅速的低了下来,准确无误的吻住了她的樱唇。初晨惊恐的想要躲开,无奈彦信的手早将她的头固定得死死的,一声尖叫也在他强横的攻掠之下化作了无力的呜咽声。彦信的舌头很顺利的长驱直入,深入到她的口腔深处,很热烈很执着的追逐着她的丁香小舌,和她嬉戏着,缠mian着。初晨险些要窒息,全身发烫、无力被动的承受着他的热情,努力忽略这种陌生的体验给她带来的撞击。她很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力量是远远无法与他匹敌的,她不敢挣扎抑或是忘了挣扎。 良久,彦信方抬起头,放开了她。一得到自由,初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彦信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初晨红肿不堪的嘴唇,低低的叹了口气,用鼻尖轻触着她的脸颊,声音沙哑的道:“晨晨,你的嘴真甜,有一股青草的味道。” 他的这声“晨晨”成功的激起初晨的又一轮恶寒,她侧开头,“呸呸”的吐,恶心死了,她嘴里还有彦信的口水,刚才要窒息的时候,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侧脸看见彦信微微有些发愣的样子,她恶意的道:“麻烦你递杯茶给我漱口。” “你就这么嫌弃我?”不用看,初晨也知道此刻他的脸必定是铁青的,她由衷的感到一阵快意,飞快的点头。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方才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呢?要不然你怎么没有表示反对?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嬷嬷没有教导过你,新婚之夜你该怎么做。”彦信摸着下巴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是想表示反对,但她能反对得了吗?初晨再一次感受到彦信颠倒黑白的功力和无耻的程度,但叫她和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论关于亲吻和新婚之夜该做什么这个问题,她自问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这么厚的脸皮的。她只得忍气吞声的瞪着彦信。 “你这样含情脉脉的望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毕竟明天咱们就要大婚,有什么要求都说出来,我会很大方的。”彦信大方的道。 初晨仔细想了想,她倒是真的有话要说,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但不管怎么说,她总得试一试。 “快说!不然我要走了。”彦信的面孔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初晨忙有些害羞的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天知道,她说完这几句话,她都羞得要撞墙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比期待的望着彦信,只盼望他嘴里冒出那几个她渴望的字来。 “做不到!你做梦!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彦信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咬牙切齿的拒绝了她。 初晨的心一下子直跌落到谷底,转眼又激起斗志,顾不上羞耻,低声道:“你再想想?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的。”见彦信迟迟没有答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一咬牙,道:“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保证是很有价值的。”也许她可以把她那个大胆的猜想告诉他来换取一点利益。但显然彦信并不打算上她的当。 彦信一言不发,就在初晨以为他动心了的时候,他突然冷冷的道:“你傻了吧?我告诉你,你嫁给我,你的嫁妆和人都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我要娶多少小妾是我的事情,你介意也管不着!你有这时间,还是想想怎么讨我的欢心,祈祷以后的日子不要过得太悲惨。虽然你不太对我的胃口,不过为了你的那些嫁妆,我就暂且忍忍吧!”他甩袖起身,用力的蹬上靴子,临出门前又狠狠的道:“我今天来是告诉你,假如你觉得单凭你的聪明才智,就可以让你逃脱我的掌心的话,你尽可以一试!看看谁最狠!” 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初晨淡然的看着那扇门,她原本也没指望彦信会听从她的建议,这不过是个试探而已,知道了他的态度,至少以后她不会很被动。 外面传来打斗声,苏缜在骂:“是什么小贼胆敢夜闯风府?看小爷不打断你的狗腿!”彦信没有回答,可能是怕张扬出去会丢他广陵王的脸。 想到彦信吃瘪的样子,初晨险些大笑出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苏缜这几日都不见,不知道又去干什么去了,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真不知道彦信今晚是不是踩了狗屎了。苏缜的功夫不像她这个半吊子,他可不是吃素的,这下可有彦信受的了。初晨幸灾乐祸的想,最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明天出不了门,接不了亲。 初晨兴之所至,就裹着被子跑到窗边,将窗子支起一条缝,偷偷的看这场千古难逢的好戏。 院子里,彦信和苏缜二人旗鼓相当,打得难分难舍。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出来制止,估计是为了方便彦信,都被阿怜给调走了。这一来,倒成就了苏缜。 苏缜一边打,一边骂出他的苏氏风格,反正嘴里没带一个脏字,却偏偏可以把人逼得发疯。彦信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苏缜,终于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晨儿的院子里?”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人敢这么骂他了。 要精华滴筒子们,留言我就给,还有三十多个呢,不要浪费了哈! 第四十三章 画屏展 上 苏缜装晕,“呀,原来你不是哑巴?你个狗贼!怎么敢乱喊我家小师妹的闺名?看小爷不撕烂你的嘴!谁要敢欺负我小师妹,小爷定叫他死得比谁都难看!”说着一爪向彦信的脸抓去。彦信刚刚让开脸,“撕拉”一声,他的裤腿又给苏缜撕烂了。看到这里,初晨算是看明白了,苏缜绝对知道和他对打的人是谁,不过是想让彦信出出丑,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彦信也发现了这个人总是想打他的脸,他当然不可能让苏缜打到他的脸,要是打到脸,明天他还怎么娶亲?不过苏缜的功夫确实也够高的,他拿着很是扎手。他也很好面子,担心被人发现,手脚上也就不那么敢放开,当然也就吃了苏缜不少的暗亏。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缜怎么对他的,下一刻他必然给他还回去。不一会的功夫,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撕成风中飞舞的布条了。 大师兄果然是她的开心果,初晨正在房中憋笑憋成内伤,彦信冷冰冰的目光突然向她扫了过来,吓得她马上蹲下去,心中很是遗憾不能再看这样的戏码了。好在阿怜很快就赶了过来。 阿怜成功地制止了两个斗鸡似的人,连连说是误会。苏缜也大方得很,马上就爽快的跟彦信道歉认错,说是误会,他还一直以为是外面来的小毛贼,根本没想到会是广陵王。彦信吃了个哑巴亏,又不好说什么,他总不能嚷嚷出去,他广陵王在大婚前夕跑去偷会准王妃,被人家当贼打吧?最后的结果是,阿怜重新找了一身新衣给彦信换下了那身布条,恭恭敬敬地才把他送走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则趁机溜进了初晨的房里。初晨已经回到床上,但还是被苏缜吓了一跳。今晚她这屋里怎么这么招人啊,个个都鬼鬼祟祟的。但看到苏缜那身布条衣服,她控制不住的狂笑起来。苏缜跟着她傻笑一气,然后眷念的看着她:“真好,很久不曾看见你如此开怀一笑了。如果这样可以让你笑,师兄天天都找人打架给你看。” 初晨看见他的笑容,不好的预感生起,“师兄,你是不是要走?” 苏缜轻轻一笑,轻松的道:“是啊,师兄有急事,明天就不看你出门了。这是师兄给你的贺礼。” 一个锦盒被扔在初晨面前,初晨顾不得去看是什么,眼泪一下子汪出来,“师兄,你又要走?你要去哪里?” 苏缜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呢,你师兄我现在有的是钱,朋友遍天下,想过什么日子都可以。首先呢,自然是要遨游天下的名山大川。你难过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要一找到解药,我就会回来看你。若是那小子对你不好,我定然要叫他好看。你放心,刚才他已经知道我是你大师兄了,想来是不敢随便欺负你了。如果你有什么事,让人到二条街珍珑轩说一声,自然有人会帮你,我也会尽快赶回来。”他心中想的却是,明日就要成亲,彦信都等不及要来看初晨,可见这二人果真是情真意切,他倒显得多余了。既然小师妹已找到了她的幸福,他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初晨正要说话,苏缜又道:“你不要总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那样不好。有什么不高兴的,要说出来。要不然会憋坏的。”他对初晨挥挥手,飞快地从窗子里跃出,初晨在后面大声的喊他,他也不理,转眼就消失在了阴冷的夜幕中。 初晨黯然神伤,大师兄就这样走了,她多希望他能多留一段时间,多陪陪她啊。不过大师兄习惯自由,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她带来解药的,想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她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玉镯戴上,漂亮的镯子折射出温润的光,就像大师兄的目光,有它陪她,她应该不会太孤独。 门吱呀一声轻响,阿怜指挥着润雨进来换了火盆,又给她换了汤婆子,初晨捂在热乎乎的被子里,瞪了阿怜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阿怜笑眯眯的:“夫人让我过去说点事。姑娘刚才找我?”表情和语气无懈可击。 初晨叹了口气,缩回了被子,难道要她问她为什么放彦信进来? “姑娘!快起来!”春意不厌其烦的耐心喊着初晨。初晨正在好睡,迷迷糊糊的道:“这才几更啊!还要不要人活了!” 春意跟润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用力将初晨拉了起来。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寒冷的空气瞬间袭遍全身,冷起一串鸡皮疙瘩,“干什么?”初晨愤怒地睁开眼睛,她是有起床气的。 阿怜忍住笑,道:“姑娘,你自己说有事未做完,要四更起床的,怎么这会儿却起不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四更起床的?”初晨瞪圆了眼睛。 “咦,姑娘没有说?难道是?”阿怜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起来。初晨也回过味来,这话必然是彦信那厮为了报复她,假传的罢。她不就是说了句不招他喜欢的话,看他被人打没有吱声吗?还真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呢。 “那姑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算了,我的睡眠一向不好,这会儿肯定睡不着了,干脆起身了吧。”初晨忍着气,由春意和润雨服侍着穿好衣服,洗了脸,几人一起围着火盆子说话等天亮。 女眷们嬉笑着看初晨梳头打扮,绿绮夫人在给初晨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fei;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她的声音平静而略带着一点温柔甜美,表情柔和专注。从她记事开始,这大概是母亲第一次抚mo她的头发吧?初晨静静的从镜子里望着绿绮夫人——这个给了她生命,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又教给了她种种才能,唯独没有给过她爱的女人,想到自己从此就要远离她,初晨没有预料中的开心,有的只是莫名的悲伤。初晨是怨恨绿绮夫人的,但是从内心深处,她却无比渴望和依恋着母爱。 兰若皇朝天瑞十七年腊月初九,广陵王彦信迎娶风氏嫡长女初晨为正妃。 初晨穿着沉重华贵的大红礼服拜别双亲,风子瑛微笑着对她说了一席无非是嫁了人要如何谨守妇道,夫唱妻随的话,绿绮夫人则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外面来报接亲的轿子来了,绿绮夫人才低低说了句:“改改你那脾气,好自为之。”在她看来,其实她对初晨那样的态度,虽然首要责任在她,但初晨那倔强好强的脾气也是占了很大原因的。初晨的脾气——做是要做的,气是不受的,这样的脾气很是不讨人喜欢。但是她却不曾想过,初晨的这个脾气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 初晨回过身去,眼泪却一下子流出来,喜婆忙给她拭了拭,补了粉,盖上盖头,扶她出了门。还未出院子,就听见外面鼓乐齐鸣,热闹得很,走到大门口,换了鞋,上了花轿,由初阳扶着轿子送亲。 冗长繁杂枯燥的礼节过后,初晨终于被送进了新房,屋子里拥着一大群人,热情的笑闹着要彦信掀盖头。接着大红的盖头被人掀开,初晨眼前一亮,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屋里一阵寂静,她没有抬眼,羞涩的微微一笑,屋里顿时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有人“呯”的击了彦信一掌,喊着说:“艳福不浅啊!”众人七嘴八舌的恭喜彦信大喜,彦信自若的笑着一一回应。喜婆上前说了一堆好听的吉祥话,又将二人的衣角和头发系在一起,在二人怀里倒了一大堆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干果。初晨偷眼看着坐在身边的彦信,他神态自若淡定,只嘴角带着些许微笑,他不高兴?也好,反正她也不高兴。 杂乱的情形一直到有人来通知开席了,人群才散去。初晨费力的动了动被沉重的凤冠压得酸痛的脖子,那凤冠重的要死,这脖子几乎都不是她的了,她哀叹了一声,正想揉揉脖子,立刻就有王府里的嬷嬷在旁边提醒:“请娘娘慎言慎行。”是了,她如今是王妃娘娘了,就连动一下,叹一口气的权力都没了。 “若是太重了就把它取下来吧。”彦信的声音突然响起,立刻就有人上来帮她卸下了凤冠。初晨动了动快要僵死的脖子,惊奇的道:“你还没出去?” 彦信还没有回答,那嬷嬷又道:“请娘娘对王爷用尊称。” 初晨憋着气重新道:“外面的客人只怕是等急了,请问王爷您还不去开宴吗?” 彦信憋着笑道:“谨遵爱妃吩咐,为夫这就去招待我们的客人。”他出去时在门口对人低低吩咐了两句,就有两个小丫头脆生生的答道:“是!” 初晨清楚的看到,两个小丫头带着羡慕的表情偷偷的看她。也不知彦信到底跟二人说了些什么? 第四十四章 画屏展 中 初晨坐在床上,这屋里并没有她想像的寒冷,难得她手脚都是热的,仔细看了看,屋里其实并没有火盆。见她奇怪,身边一个三十来岁浓眉大眼的妇人笑道:“娘娘,这熙和院的屋子是王爷吩咐装了火龙的,才完工半个月呢,王爷对娘娘可真是上心呢。”初晨笑笑道:“这位怎么称呼?” 那妇人笑着回道:“奴婢是周福家的。”周福是王府的管家。初晨虽然不知道,但想着这妇人既然能到自己身旁服侍,这周福应该是这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罢,当下笑道:“你很会说话,赏。”春意忙递上了一个荷包,周福家的千恩万谢的谢了退在一旁。 少顷,有人送来热水,为初晨卸了那厚重华贵的妆容,一个穿着绿衣服,眉清目秀,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上来给初晨揉她酸了的脖子,想必这些都是彦信临出门前吩咐的,看不出这厮还有这种细心体贴的时候。 初晨打量了一下那位一直管她言行的嬷嬷,那嬷嬷四十多岁,肤色白净,细眉细眼,穿着蓝色的绸衣绸裙,秋香色的鞋,戴着一根玉兰花型的碧玉簪子并几朵珠花,收拾得很是干净得体,在那里腰板挺直,微垂着头,稳稳当当的,但看其他人的样子,似乎对她颇多忌惮,初晨笑道:“不知这位嬷嬷怎么称呼?” 那嬷嬷上前一步,行了礼,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道:“老奴姓秦。”周福家的道:“娘娘,秦嬷嬷原来是在宫里服侍先后的,王爷刚开府就将她接出来了,之后这内府里的家务事都是她处理的。” 看来此人很得彦信的信任呢,初晨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一边示意春意上前扶起她,一边道:“嬷嬷快请起,我年纪轻,难免有掌握不了分寸的时候,还请嬷嬷今后多提醒些。”又让润露送上了她亲手做的一个荷包。 秦嬷嬷接了荷包,不卑不亢的谢过,立在一旁依旧眼观鼻,鼻观心。 天色渐晚,到处都点上了红色的灯笼和红烛,外面仍然没有散席的样子,初晨无奈的在喜床上正襟危坐,两眼发直的望着桌上的糕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她早上吃过那点东西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偏生这个秦嬷嬷油盐不进,先是跟她讲了一堆皇家的威严和风范,又说了一堆规矩和前例,说什么彦信让她先取了凤冠洗了脸,又让人给她按摩已经是破例了,根本不准她有任何不雅的姿势或是吃一点东西。初晨想到以后的日子,郁闷得想撞墙。 就在初晨努力的与瞌睡虫和馋虫做斗争,昏昏欲睡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一个有些胖,笑得弯眉弯眼,穿着藕色皮袄子的妇人打起帘子进来给她行了礼,笑道:“娘娘,王爷让我来跟娘娘说一声,外面下大雪了,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大家伙儿很快就要散了。”这就是说彦信很快就要来了。初晨突然觉得有些紧张,颇有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 接到消息,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着备席,打热水,看着众人忙碌,初晨既烦躁又有些莫名的害怕。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秦嬷嬷望了她一眼,春意轻轻触了触她的手臂,她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不安,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 这厢刚刚准备好,就听门外有人低声给彦信请安,帘子打起,彦信夹杂着一股冷风快步走进来。在秦嬷嬷严肃专注的注视下,初晨不得已起身给彦信取下堆满雪花的披风,彦信有些微醉,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初晨使劲吸了吸,彦信笑道:“是梨花白。”这是梨花白,而且是风子瑛珍藏的上品梨花白,他怎会有? 彦信似是知道她的疑惑,答道:“岳父大人送了我十坛,今晚高兴,我拿出五坛来和大家伙一起分享了。”风子瑛的这些梨花白可是他的心肝宝贝,轻易不拿出来的,也不知这厮怎么骗来的。初晨有些吃惊的望向彦信,正好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那墨色的眸色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似乎要将她吸噬进去。 初晨心中一紧,有些不自在的转开眼睛,无奈彦信就在她身旁,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对他视而不见的,就是眼睛不看他,心里也是乱的。彦信穿着大红色绣着四爪蟠龙的礼服,带着紫金冠,脚上穿的是那双她亲手绣的鞋子,脸上散发着淡淡的红晕,映着他俊逸的五官,越发显得他魅惑无双,初晨正不自在,突然觉得头昏眼花,喘不过气来,她费力的抓住什么想要站直。彦信魅惑的声音从她头顶低低响起:“爱妃不要着急,先喝合卺酒,咱们再洞房。” 初晨吓得迅速恢复了清醒,缩回自己紧抓着彦信胸部的手,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她那是饿的好不好?还好秦嬷嬷的声音及时响起:“请王爷和王妃入席。” 坐在桌前,初晨有些惊奇的发现多数都是她爱吃的,看着那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满桌酒菜,初晨只觉得胃里伸出一只小手抓啊抓,挠心挠肺,刚举起筷子,秦嬷嬷亲手递上两只斟满了酒的龙凤金杯道:“请王爷王妃满饮此杯。”想来这是合卺酒了,她无奈的看了秦嬷嬷一眼,用得着在这个时候提醒她吗?顿时觉得胃口也没了。 彦信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示意她按自己的动作做,二人手臂互相交叉着喝了酒,秦嬷嬷方满意的收了酒杯,立在一旁亲手为二人布菜。初晨怏怏的略动了几筷,便放下了筷子。彦信也不劝她,随便动了动,便让人撤了。 彦信轻轻打了个呵欠,这是要就寝了,在秦嬷嬷的示意下,春意和润雨上来为初晨除去钗环,又服侍着她到屏风后换了件半透明的红色绣牡丹纱衣,纱衣下雪白丝滑的肌肤和鸳鸯戏水的肚兜若隐若现,穿了比不穿还要诱人,初晨皱起眉头,指着另一件厚实些的丝袍道:“我要穿那件。”春意还未答话,秦嬷嬷面无表情却不容置疑的道:“就穿这件,这件最合适。”初晨有些恼怒的瞪起眼睛,却发现秦嬷嬷不温不火的望着她,她叹了口气道:“有些冷,再给我披上件外袍吧。”这回秦嬷嬷倒没有再说什么。 初晨刚走出屏风就见彦信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懒洋洋的对小丫头道:“你们将热水和毛巾备好,王妃自会服侍本王,你们退在一旁。” 秦嬷嬷看了初晨一眼,这是要看她的表现了。初晨忙笑着迎上去:“王爷,臣妾为您宽衣。”彦信闭着眼睛伸长了腿,就等着她上前服侍了。初晨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就听周福家的赞道:“哎呀,娘娘真是少有的贤惠啊!真不愧是出身于百年世家的贵女呢。”几个丫头婆子连连称是。 “好!我忍!”初晨暗自咬牙,为了今后的生存大计,她不是只能忍吗?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为他脱鞋,脱袜,刚松了口气,彦信又道:“有劳爱妃了,今天走了太多路,脚有些疼。” “那就泡个热水脚吧?”初晨忙上道的建议,早有丫头递过装满了热水的铜盆,彦信不客气的将脚放进了盆里,假意抱歉的道:“爱妃娇贵,恐怕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若是不会做,太辛苦,就不要勉强了。” “不辛苦,服侍王爷是臣妾的本分,也是荣幸。”初晨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趁着没人注意,在他的脚上狠狠掐了一下,彦信在她耳边暧mei的道:“不要挑逗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一会儿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看见初晨满面通红,狼狈的缩回手,他心情大好的笑起来。初晨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的服侍着他洗漱完毕后,方坐了下来。 秦嬷嬷在床上铺了一张白绫后,严肃的道:“娘娘真不愧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教出的小姐,很是贤惠得体。服侍丈夫是妻子的本分,更何况王爷身份高贵,老奴先前还担心娘娘出身娇贵,难免骄奢,做不来这些服侍人的事情。现在看来,娘娘做的极好,老奴放心了,对先后也可以有个交代,老奴告退。”说完后带着一帮子嬷嬷丫头退了下去。 房里终于只剩下二人,彦信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沉默的望着初晨,初晨不敢去看床上大红的百子千孙被和那刺目的白色,紧张地揪紧了衣角,突然身子一轻,已被彦信腾空抱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放开我!”初晨大急,只拼命捶打着彦信的胸脯。彦信不语,将她放在床上,俯身上前,用猫盯着老鼠般的眼神盯着她看。初晨被他看的毛骨悚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自己的外袍不知何时已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纱衣,雪白的肌肤,鸳鸯戏水的肚兜一览无余。她慌慌张张的伸手去拉衣襟,手却被彦信固定在头顶,退无可退,初晨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目光四下乱瞟。 那个啥,下一章洞房花烛要咋写涅? 第四十五章 画屏展 下 “怎么,害怕了?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彦信闷闷的笑。 初晨也想像他那样笑来着,甚至更猖狂的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大家都是明白人,她从来就不指望他会大发善心的放过她,挣扎只不过是徒劳和自取其辱而已。 彦信显然对她的顺从和安静很满意,“我很高兴。”他温柔的把头伏在她的胸前,说不出的缱绻缠mian。 “床上不平整,有东西。”初晨觉得背脊处有什么东西硬硬地抵着她的背,让她很不舒服。彦信抬起头,将她轻轻抱开,拉着她的手在被子里摸了摸,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大红的百子千孙被里面缝着两根硬硬的木条并一些干果。可能是怕满床都是这些东西,新人不好睡,所以特意缝在了被子里。初晨脸红了,“我不知道。” 彦信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摸那两根木条,“我告诉你是什么,是筷子啊。还有,这是枣子、莲子、桂子、花生。”筷子,快子,初晨的脸更红了。 彦信望着她害羞的样子,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晨晨,你这样乖,我很高兴,以后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他温柔的吻了下去。她的夫君不是因为娶了她而高兴,而是因为她的乖巧和顺从,初晨强忍住眼角那勃发的酸意——她知道她不应该心存幻想,但是由不得的,她就是想哭,她也想要一个爱她疼她知她的夫君。彦信开始脱她的衣服,是谁说的,害怕到了极致就不会害怕了,实际上她除了极度的害怕还是只有害怕,初晨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为什么不取了?”彦信停止了动作,有些不高兴的问。 初晨睁眼一看,苏缜送她的那只玉镯在红烛的照耀下闪着盈泽温润的光。她道:“这是我从小最喜欢的镯子,从来就没有取下来过的。”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彦信的脸色。 好在彦信并未在意,“你的脚真美。”彦信拿起她的脚在灯下细细的看,兰若女子都是天足,初晨的脚天生的小巧玲珑,雪白粉润,精致迷人。从脚趾开始,彦信火热潮湿的吻细细密密的落遍了她的全身,二人的衣服不知何时早已褪尽,初晨僵直的身子微微战栗着,彦信游动的手掌和灵活的舌尖熟稔的描画着她的曲线,奇异的酥麻和电流在她全身游走,全然陌生而让人惊悸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要怕,晨儿,我的心肝——”彦信的声音暗哑低沉,他的长发与她的纠缠在一起,眼神有些迷离,他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耐,仍耐心的伸手搂过她,“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真美——”他低声嘟哝,细细的吻住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放松而柔软,并慢慢变得濡湿,他满足的叹息了一声,用力的挺身。 “唔——”初晨的眼泪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可抑止的流下来,彦信温柔的轻吻着她的脸颊、脖子和肩头,“不要怕,一会儿就好,好宝宝,我很高兴,你真乖。”他低声说着,轻柔的抚mo她,动作却是不停止。 很久之后,初晨背对着彦信躲在被子里,任彦信怎么喊她也不肯露出脸来。尽管她既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很迷恋彦信给她带来的这种奇异而动人心魄的感受,而且当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好看的脸孔,健壮迷人的身体,温柔的声音和深邃的眼神。她怎么没有做到她事前所想的那样不为所动,行尸走肉?这个人心里只有权势和利益,永远也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初晨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记他只是她暂时的饭票和安全的保证,她认真的责怪着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彦信见怎么喊她也不应,伸手搂住她道:“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明日我们还要进宫见驾呢。”初晨小心的往里挪了挪,不露痕迹的离他远些,尽量不与他的身体有接触。她还没睡安稳,彦信就跟着挤了过来,他赤裸温热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背,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那火热坚硬的昂扬紧抵着她的臀部。初晨不敢乱动,只能装睡,良久方听他低低叹了一声,只是把手放在她腰上,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方迷迷糊糊的睡去。 半夜时分,她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惊醒,睁开眼睛,只见在半明半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她,她吓了一跳,随即低声抱怨道:“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彦信伸手紧紧抱住她道:“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他今夜总是反复的向她宣告他很高兴,初晨心里一阵乱跳,是因为娶了她吗?难道他其实还是喜欢她的?也许她的境遇比她想象的要好?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争取更多的权益?她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彦信接下来的话破灭了她的幻想:“我终于娶到兰若的第一美人了,还有你的嫁妆真不少。” 初晨一口气咽不下去,冷了脸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个。”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上你了?自作多情可不好。”他笑着轻轻吻了她一下,“或者,是你喜欢上我了?” 初晨恨不得一拳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你小看我了,对于不实际的事情我从来不抱任何幻想。”他半夜三更吵醒她就是为了气她的吗?她郁闷的侧过身去不理他。 彦信半天没有说话,就在初晨以为他睡着了时候,他突然用商量的口吻道:“反正我们都是夫妻了,没有感情,总是互相算计,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的。要不然,你试着喜欢我,我也试着喜欢你一下?” 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本能,初晨一时觉得难以呼吸,险些就要张口说好,但也只是险些,她并没有说出来。一想到他那些被他视若敝履的姬妾,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她不要有那样一天,辛辛苦苦的爱上了,却被人无情的践踏。 “我知道你害羞,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如果你先喜欢我,我也试着喜欢你一点点好了。”彦信闭着眼轻轻的笑。 初晨看着他脸上的那抹轻笑,心里生出一股恼怒来。是了,他是在和她玩游戏,好更加彻底的利用她,好证明他魅力无穷。她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彦信这样的人注定不是她的良人。“承蒙您看得起,我没兴趣陪你玩。”初晨低声道,她昨夜就没有睡好了,劳累了一天,再加上刚才他的疯狂,她已经要崩溃了。 身旁传来阵阵寒气,彦信呼的拉开被子下了床,初晨懒得理他,自顾自的闭上眼睛睡觉,她这次睡得出奇的熟,就连彦信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她都不知道。 “你起来!”彦信使劲的推她,“又怎么了?”初晨几乎要抓狂了,看见彦信凶狠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他若是睡不好她也别想睡,他向来都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的。“你自己睡不着也不让我睡,是吧?我向来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样变态的嗜好。”初晨挑衅的对他扬起下巴。 彦信冷笑:“这就叫变态了?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变态。”他再度覆上她,强横的吻她,“原来你要的是这个,早说不就行了。”挣扎无果,初晨脸上带了些冷冷的绝然。彦信停顿片刻,停止了动作,只留给初晨一个冷硬悲凉的背影。奇怪,悲凉这个词怎么可能用在他的身上,但是那一刻,初晨的脑海里只能想到这个词。 大红的喜烛透过朦胧的红纱帐照射在彦信的赤裸的背上,他的背上,全是一条条狰狞的疤痕。根据时间的长短先后,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其中颜色最深的一条,约两寸长,就在左边离心脏不远的地方。这应该是在万春湖留下的,这样危险的伤口,不怪他会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也不怪因为她用了他的药而不领情,其他人会用那样的眼光看她了。 不可抑止的,初晨想起了认识他以来,他给过她的所有帮助,尽管她不肯承认,尽管他一次次的将她推入危险的境地,但真的探究起来,那些事情,即使就是他不去做,也自有人去做。不可否认,的确是他让她堪堪的躲过了致命的危机。他自有他可恶的地方,但到底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幼失怙宠,历尽人间艰险的可怜人罢了。出身与她相似,却远比她还要可怜的人,就是他了。 初晨心里生出不合时宜的怜悯来,只要他不过分,要求不太多,能给的她还是会给的。轻叹一口气,初晨转过身用手指轻轻的戳戳彦信,彦信倏地一僵,虽然没有发脾气,但也没有理她。“我不会忘记我们是拴在一起的。就这样不好吗?我给你丈夫应有的尊敬,你给我妻子应有的尊敬,不要这样别扭好不好?这样很累。”彦信没有回答她,初晨看时,他已经睡着了。 那啥,第一次写H,不晓得要咋写。推翻了很多次,才写成这样,大家凑合着看吧。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四十六章 与云平 上 初晨刚梳妆完毕,秦嬷嬷就带着人来了,她的表情虽然很恭敬,但初晨就是从中看出了那么一些不满。秦嬷嬷直到去收起床上染着点点殷红的白绫时,神色才缓和了些。她仔细看了看初晨的打扮,又给她正了正钗环,满意的点头,又交待了她一些进宫要注意的事情,彦信在外面不耐烦的道:“怎么还不出来?还吃不吃?”秦嬷嬷方放过了她。 “她这是怎么了?”初晨对春意努努嘴,春意低声道:“她带着人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了,想是怪姑娘起身晚了。”初晨环顾一周后,疑惑的道:“怎么没有见怜嬷嬷?”阿怜陪着她嫁过来,没有道理在她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见影子。果然春意等丫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她心中有数,便问:“秦嬷嬷,你叫个人去唤昨日陪我来的那位嬷嬷来。” 秦嬷嬷木着脸道:“请问娘娘,可是脸上有疤的那位嬷嬷么?” 初晨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就是她,怎么了?” 秦嬷嬷道:“娘娘初来乍到,不知道皇家的规矩也是有的。这位嬷嬷,人是极好的,就是脸上有疤,不适合在主子跟前服侍,只能在外边院子里呆着,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初晨心头火起,冷笑:“你这话,可是说我宁国公府通府不懂规矩?连带着王爷也是不知道这规矩的?”她陪嫁的人可是经过彦信首肯的,再说阿怜不比别人,就是彦信见了她,也是客气的,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一个老奴才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了? 秦嬷嬷躬身弯腰:“娘娘言重了,老奴不敢。” 初晨冷哼一声,沉着脸道:“你既知你是奴才,便该谨守本分,立刻让人去将怜嬷嬷唤来。” 秦嬷嬷站着只是不动,“回娘娘的话,这于礼不合,请娘娘三思。” 初晨气极反笑:“我知道了,想必嬷嬷见过的贵人多了,我这个刚进府的小小王妃在你眼中不算是主子,既是这样,我这里也不敢要你服侍,你退下罢。”秦嬷嬷只是不动。 初晨并不想在她刚进门的第二天就闹出事情来,但人家打上脸来了,她也没有躲着的道理,正在思考要怎样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又处理了秦嬷嬷的时候,彦信不耐烦的声音适时响起:“怎么了?” 见彦信沉着脸立在门口看过来,初晨不由向他靠过去略带些委屈的道:“您来得正好,这位嬷嬷想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要把怜嬷嬷撵到外边院子里呢。” 春黛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彦信皱眉看着初晨道:“多大的事情,主子是你还是她?” 秦嬷嬷一听忙跪倒在地,连声道:“殿下,娘娘,老奴这是老糊涂了,已知错了,还请娘娘责罚。” 见秦嬷嬷的样子,初晨暗自感叹,果然是要当家人发话啊,看来今后她只有好好捧着彦信才会有好日子过。初晨打定主意,只要彦信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就天天捧着他。见彦信看向她,秦嬷嬷是他面前的红人,想必他也不想太扫秦嬷嬷的面子的,初晨见好就收,“秦嬷嬷想是糊涂了,便饶了你这一回。再有下次——嬷嬷是老人儿,便不用我说了罢。” 初晨心中拿定了主意,对彦信冷着的那块黑脸也就不觉得那么难看了。二人在桌前刚坐下,就有个穿着粉红衫子的美婢送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那美婢跪在二人面前呈上汤药,还没来得及说话,彦信便冷声道:“拿走!” 初晨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彦信的脸色有些紫涨,闷声道:“这是补药。”初晨笑道:“那您便喝了呀!”就要唤那美婢取药,彦信没好气的道:“你不吃,就撤了。”初晨有些莫名其妙,关心他他还不高兴么?再看众人表情古怪,心知有异,也不再多问,却留了一个心眼,想着下来要让春黛去细细打听一下才行。 桌上的早餐着实简单,不过两碗碧糯粥,几碟精致的小菜罢了。不过初晨对于这些向来不是很挑剔,彦信能吃,她为什么不能吃?难道她还能比皇子王爷还娇贵?二人闷不作声地吃完,秦嬷嬷亲手递上了一碗汤,要初晨把它喝了。初晨一闻,一大股子药气。她长年吃药吃怕了的,便推辞自己已经饱了,喝不下云云。 秦嬷嬷道:“娘娘不要小看这碗汤,这汤的方子和所需的材料花了殿下不少的心思。用了不少珍稀药材,又配了最顶尖的食材,用文火整整熬了六个时辰,方得了这碗汤。娘娘体虚畏寒,用这汤最是适合的。饮的时间长了,身子自然安康同泰。还请娘娘趁热喝下。” 初晨还要推辞,彦信道:“你若想以后常常卧病,也由得你。”脸色却是有些不高兴了。 初晨想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自己再三推辞,倒显得有些矫情了。只得憋着一口气,一气灌进去。刚进了嘴,不但咸的发苦,一大股子药味腥味直冲鼻头,正想吐出来。彦信忽道:“没关系,若是吐了,厨下还有多的,只是可惜了这十两银子。”这碗汤值十两银子?她要吐了岂不是让人骂她骄奢?何况彦信那语气令初晨相信这碗汤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喝下去的,也罢,反正在劫难逃,她也只得捏着鼻子勉强咽了下去。正要叫丫头拿茶来漱口,彦信已是带了一丝笑容亲手递了茶过来。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是不好喝?” 初晨勉强答道:“是不太好喝。又咸又腥,以后不要费心了。”这么难喝,她可不愿意花钱受那份罪。 彦信却皱起了眉,“怎么可能又咸又腥?尝过的都说好喝,就是你说难喝。再说了,总比你天天喝药的好。王太医说了,只要依着这个方子一连吃上半年,身子必然强健起来的,晚上也不容易做梦。” “半年?”初晨愁眉苦脸,很是委屈,这汤明明就是难喝,那些尝的人都是傻的吗?他不会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报复她吧?但王太医是首座御医,他若打了包票,那就是真的有作用。她一门心思的去猜彦信为什么突然对她这样上心,却没有注意到他怎么会知道她晚上爱做梦。 彦信却一本正经的道:“若是实在不喜欢,改日我让他想想办法,调调味道就是了。” 初晨忙笑:“不必了。”这人就是贱吧,他对她好了,她反而有些害怕。谁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苏缜不是常跟她说:“我为什么要对猪好?因为我要吃它的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彦信望她两眼,突然就沉默下来。闷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我在门口等你!” 初晨刚走到门口,来了一个小丫头道:“王爷说昨夜下了大雪,外面冷得很,宫里不比府里,让娘娘多穿些。”周围的婆子媳妇,丫头听了,神情各有不同,但是都多了一份恭敬。初晨微微一笑,彦信府里姬妾众多,情势复杂得很,他之所以做得这么明显,那是在告诉众人不要怠慢了她,不管怎样,她也承他这份情。 初晨的软轿走到二门,只见彦信穿着件她做的紫色的团花锦袍背对着她立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来了,木着脸打量了一会,皱眉道:“怎么穿的这么红?” 初晨笑问:“我有什么办法,秦嬷嬷说了,这几天就得穿这个。很难看吗?”其实她这身衣服映得她肌肤如雪,眼睛波光潋滟,唇红齿白的,彦信本想说难看,但看着她明眸皓齿,浅笑盈盈的样子就是说不出来。 王府的车比起风府的大了很多,彦信在正中坐下,偌大的车厢他一坐下便显得狭小,初晨捡了个角落坐下,趴在窗口看街上。 “那街上就这么好看?好看得让你忘记了规矩礼仪?” 初晨虽然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彦信清早起来便和她作对,但因为下了一夜的大雪,天色也还早,街上的行人很少,也没有什么铺子开门,并没什么看头,她也就不和他作对,老老实实的缩回角落里发呆。宽大的车厢里到处都铺了厚实的锦褥,炭盆里的银丝碳烧得红彤彤的,车里很是暖和,初晨坐着坐着便觉得有些困,兀自忍着,她自从中过那次毒以后,常常觉得身子乏累,睡又睡不好,总是觉得没精神。 “你这件披风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娘家带来的。” “你的嫁妆里并没有这个。” 初晨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她有些什么嫁妆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又怎会如此清楚? “我送了那么多聘礼,自然要看值不值。”彦信目光闪了闪,神态却是很自然的。 初晨睁大眼睛,虽然知道彦信爱财,但从不知道他居然爱成了这样。心里极度鄙视,还是答道:“是初阳送的。”她爱惜的抚着那油光水滑的皮毛,“这是他亲自打了紫貂做的,整整存了两年才够这件披风,十三、四岁的人,很不容易呢。” “初阳?就是长得一点不像你们家人的那个?”彦信眯着眼若有所思。 “说什么那?哪里不像了?”初晨有些紧张和不高兴。初阳就是长得再不像她们,那也是她们家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吧,你想替他求什么?”彦信对她的反应状似毫不在意。 初晨笑笑,跟聪明人在一起一点也不伤脑筋。“他说他不想回北地,想去虎啸营。”不过是件小事,想来他会答应的。 彦信沉默了一会:“这件事情没有你们想的简单。恐怕要看父皇的意思,你也知道父皇对你家的态度。” 初晨看他为难的样子也不想再求他,“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眼前却浮起初阳那淡然却带着一点忧伤的笑意,没来由的心酸起来。 彦信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的道:“事情虽然不好办,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要看你了。” “说吧,你要什么?”初晨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白帮忙,肯定是要索取些好处的。 “啧啧,看不出来你对你这个弟弟还很关心的嘛?就为了这件破貂皮?你若是喜欢,我府里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件件都比这俗气的红色好看——”彦信阴阳怪气拉着她的披风看,一边看,一边使劲的拉着毛扯,“哟,都在脱毛了,还好意思拿出来送人?”那好生生的貂皮硬是被他活生生的扯下一撮毛来。 初晨心疼不已,不悦的拉开自己的披风:“你懂什么?用钱买来的哪能和自己用心做的比?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 “我的披风不值钱,他的就值钱?这件披风如此值钱,你把它拿去送给别人,让别人帮你啊。” 初晨由不得不气,如果她能求别人她还真不愿意求他!简直莫名其妙!她生气的转过头不看他,彦信也不理她,两人一直沉默着到了皇宫外面。 到了宫里,彦信一扫刚才的别扭,亲昵的拉着初晨的手对遇到的每个人都言笑晏晏,还不时用深情的目光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满脸的幸福和满足,看得初晨一身的恶寒。 *——*——*——*不喜欢看例行求票的童鞋请无视以下内容*——*——*——* 亲们,求粉红票,强烈召唤推荐票啊(昨天的好少哦),能给点什么就给点什么吧?出来冒个泡泡吧?就是拿砖来砸我也好滴说。我太寂寞了。 第四十七章 与云平 中 瑞帝召见了二人,还态度和蔼的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见时间差不多了,彦信带着初晨告辞,瑞帝允了,初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刚走到门口,瑞帝道:“老三媳妇,你留下来。”初晨心里一慌,有些无措的望向彦信,彦信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握握她的手:“我在门外等你。”初晨眼巴巴地望着彦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硬着头皮上前再度拜倒在瑞帝面前。 瑞帝望着她久久不说话,初晨暗想看来这上位者为了要拿架子,都爱这样让人长时间跪着总不说话。不过这样做的效果的确是不错的,就像她,跪等的时间越长,她越是心慌,慌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才会落得这个地步的。可怜她的膝盖受了大罪,地上又硬又冷,而且没有垫子——她和彦信一起跪拜的时候,太监可是放了垫子的,但到她独自一人的时候,这垫子的影儿都见不着了,这就是差别啊。时间一长,她就有些受不住,正在难受的时候,瑞帝终于开了口,神态和声音都很是威严,“老三媳妇,你可知道朕为何留你?” 这当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那气势,那威压,一般人简直不能比。她做了什么呢?反正她什么也没做,想来也不会把她怎样。初晨把心一横:“儿臣不知。” 瑞帝冷森的道:“老三媳妇,你可知道,你原本并不是朕心目中的儿媳人选?”虽是三九隆冬,初晨跪在地上却冷汗直冒,“如果不是彦信,你现在已经是万春湖上的一缕幽魂。朕不管你过去怎样,做了些什么,又是谁的女儿。朕既然答应彦信把你指给了他,你就该对得起他,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相夫教子,否则朕决不轻饶!”这话说得,那彦信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应该对他烧香叩头才能对得起他。要说初晨不恨瑞帝,那是不可能的。这父子二人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个要她嫁,一个又不要她嫁的。 那个所谓的她身怀巨宝的传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瑞帝编造出来愚弄蠢人的罢了。在瑞帝的计划里她本来是一颗用后必弃的棋子,她的死活不管是瑞帝还是风氏都不在乎,她更不可能嫁给任何一个皇子。能侥幸活下来,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片安宁。 她这样一颗毫无价值的弃子,太子是因为蒙在鼓里的才会处心积虑的想将她纳入囊中,但彦信这样精悍的人居然也千方百计的娶了她做正妃,那就值得深思了。她是该感谢他对她的青眼有加呢还是该怪他的多事,扰了她的清梦?初晨怀着复杂的心情恭敬的拜别瑞帝,默默的退了出去。见她安然无恙的走出去,一直等在外面的彦信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皱着眉头问:“怎么才出来?”初晨揶揄的道:“你是不是有些担心我?”彦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走快些!要拜见的人还多着呢!” 到了栖凤宫,冷后态度平淡的接见了他们,说不上亲热,也说不上冷淡,说了会话,彦信见冷后揉额头,便识相的起身告辞,冷后假意留了会客,见二人坚决要走,便赏了初晨几件还算精致的饰品,打发了二人。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已成为太子妃的叶柠,叶柠今非昔比,全身上下的打扮无一不是精致华贵的,她用一种居高临下怜悯的眼神看着初晨。初晨不卑不亢地与她见了礼,对她表现出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置之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二人又拜见了其他几位有些地位的太妃后便打算回去。那引路的小太监因得了丰厚的赏,有心讨好,便道:“二位殿下,这里离疏影宫不远,这几日各色梅花都开了,美得很。王妃娘娘难得进宫,不妨前往观赏。” 初晨倒是无所谓,彦信道:“既然来都来了,天色也还尚早,那便去吧。你前面带路。” 二人跟在那内侍后面穿过几条游廊,转过几堆假山,远远的便闻到一股幽香,初晨道:“好香啊!”说完突然想起这彦信身上常有的香味不就是这股冷梅香吗?想来此人是极爱梅的,果然见彦信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道:“这所有的梅花中,我最爱的还是白梅。梅花的香味是所有香味中最清雅、幽长的,梅花虽美,可惜总是一些庸人在赏。”初晨暗自撇嘴,这个庸人说的怕就是她吧? 小太监见自己拍马屁无意之中拍对了地方,更加殷勤:“两位殿下,奴才的知道一条幽径,很少有人知道,那条路上的梅花也是最美的,尤其是白梅居多。保证没有受过俗人污染的。” 彦信笑道:“讨巧的奴才!还不往前带路?”他虽然笑着,但初晨就是从那笑容里看出些淡淡的忧伤来。她不禁暗自猜测,这梅花,也不知让他想起了谁?说不定,是一个芳华绝代的佳人? 二人跟着小太监,循着暗香,穿过一片树林,拐过两条小路,果然看见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弯弯曲曲的伸向梅林深处。那一林梅花,品种繁多,有品字梅、江梅、宫粉、绿萼、玉蝶、朱砂、黄香、洒金,映着昨夜下的大雪,远远望去,很是美丽动人。 初晨见了这林梅花,心情大好,正要进去,却见彦信立在一旁,痴痴的望着林外一株已死去多时的梅树。那棵梅树不与这林梅花相接,孤零零的立在一块空地上,像是有些年月了,巨大的树枝已经枯朽不堪。也不知这繁花簇锦的皇宫中又怎会有这样一株梅树的存在?彦信神色寂寥,悲伤,眼神却是温柔无比,仿佛是看见了那株梅树,又仿佛是透过那株梅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一刻,初晨和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他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忧伤里。初晨不曾见过这样的悲伤,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安慰他。 小太监站在一旁,有些发愣。今日这两位主子也怪了些,放着一林盛开的梅花不看,一个偏偏看这死了多时的梅树,另一个呢,倒去盯着人看了。这管理梅林的也真是的,这死了多时的树怎么还在这里留着?也不怕上边怪罪下来。这树在这里多煞风景啊,他可指着多带几位贵人来看梅花,好多得些赏钱呢。改日得跟他们说,砍了这颗树,重新换上一颗活的才是。 林中突然传来一缕箫声,那箫声的技巧听来与彦信颇为相似,初晨不由狐疑的望了彦信一眼。彦信眷恋地收回目光,皱着眉头道:“孤忘了父皇交待的一件急事,马上就要回去做。要不这样,咱们改日再来赏梅如何?” 初晨有些不高兴,早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到了这里偏想起来了?难不成是躲什么人?她扁着嘴道:“已到了这里了,什么事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何况能刚好碰着下雪,也是极不容易的。我要去!” 彦信不耐烦道:“你怎么这样不识大体?这玩乐的事情怎能和父皇交待的大事相比?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说着真的抬脚就要走。 初晨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一声似曾熟悉的娇笑:“咦,二位殿下怎么来了这梅林边,却不肯进来?可是嫌我这个俗人玷污了这清雅之地么?”远远的一个白衣绿裙,披着白色狐裘的宫装美人,手里握着一管碧箫,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娉娉婷婷,仪态万方的从梅林深处向三人走来。初晨又在彦信脸上看到了他刚才看梅树时的那种神情,但只是一瞬间,他已垂下了眼帘。那引路的小太监早拜倒在地:“奴才见过梅妃娘娘。”这梅妃乃是最近宫中最红的宫妃,宠盛三年而不衰,也算是个有些手段的人物。 梅妃带着一股梅花的冷香,走到三人面前,浅笑吟吟,露出粉腮边的一颗小梨涡,娇媚迷人。意味悠长的道:“三殿下,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否?” 彦信勉强一笑,道:“谢娘娘挂念,小王很好。”说着一把将初晨拖到前面道:“初晨,这位是梅妃娘娘。”初晨和梅妃见了礼,梅妃一双美目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捂着嘴笑道:“三殿下总是艳福不浅呢。家里藏着那么多的美妾,又得了如此的娇妻,真真是羡煞人也!” 虽是第一次见着这位美女,但初晨直觉这位梅妃对她有很深的敌意,可这敌意从哪儿来,她倒弄不明白。梅妃这一声娇笑,倒让初晨想起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笑声了。三年前,她随绿绮夫人去紫殿山皇家园林参加樱花会时,被人引到听蝉池的附近,听见有男女调笑,其中一个已知是彦信,另一个女子的声气,不就是这位梅妃么?这样一来,那与彦信相似的吹xiao技巧和梅香,彦信的神情和他的躲避,以及这位梅妃的敌意,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原来这二人暗通款曲,狼狈为奸啊! 第四十八章 与云平 下 看着梅妃手里的箫,闻着二人身上类似的梅香,初晨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心里生出对梅妃的厌恶和彦信的愤恨,还有一点小小的嫉妒,真是一对龌龊的狗男女!不知道这是乱伦么?她甜甜一笑:“娘娘谬赞了。我广陵王府中诸人虽然还过得去,但与这宫中的美人和诸位娘娘简直不能比的。就像今日,王爷和我一起逐宫拜来,像娘娘这样的美人不知见了多少,真让初晨惭愧得不得了呢。你说是吧?夫君大人?”她娇俏的环抱住彦信的手臂,幸福甜蜜表露无遗。 你梅妃自然是美人,但这宫中最不缺的也是美人。果见梅妃拧起眉毛,想说什么却又恨恨的瞪着初晨抱着彦信的那只手,似乎恨不得剁下那只手来。梅妃咬着牙道:“二位既然来了,本宫在梅林中扫雪煮茶,就请二位赏脸一起去赏梅品茶如何?” 初晨对她的愤恨视而不见,转而更紧的抱住彦信的手臂,柔柔的道:“夫君,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做么?我也累极了呢,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娘娘赏梅了,咱们走吧?” 彦信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慢慢的道:“好。”不顾梅妃哀怨的神情,略略躬了躬身告了辞,搂着初晨的小腰,二人恩爱无比的走出去。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刚遣走带路的小太监,初晨便没好气的一把拉下彦信放在她腰间的手,气冲冲的一个人往前走。 彦信无动于衷的望她一眼,“你发什么疯?是你要跟我扮恩爱的,这会子又发什么疯?” 初晨恨声道:“为什么你自己知道!无耻!下流!” 彦信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肩头,笑嘻嘻的:“你认出来了?吃醋了?我这不是没理她吗?” 初晨扒拉开他的手臂,生气的道:“你怎么能这样?”她想说他怎么能乱伦?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口,改口道:“你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找到,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这下子可好,又多了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彦信瞬间变了颜色,冷笑道:“原来王妃是担心孤连累了你!你放心!孤做什么事情必然不会连累了你!”话毕气冲冲的丢下初晨往前走。初晨忿忿的跟在他身后,她并没有怕彦信连累她的意思,但她那话听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二人一前一后,冷着脸出了宫门。看门的太监奇怪极了,这广陵王夫妇进去时还一副恩爱无双的样子,怎么出来就是一对怨偶了? 回来的路上彦信几次欲言又止,初晨知他是想问瑞帝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但她不想说。并非是还和他赌气,而是她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实在是很疲倦,因此对他略有些焦躁的情绪视而不见,安心的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再醒来,她已躺在自己那张华丽的婚床上了。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彦信焦急不安的眼神,“你怎么了?”初晨有些奇怪。 彦信有些着急:“在宫里你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吃了。”他这问题问得奇怪,他和她一起吃的东西,难道他不知道吗? “吃了什么?他给你吃了什么?”彦信脸色变得惨白。 他是在为她担心吗?初晨望着他,不说话。彦信焦急的晃动她,“快说呀!快说呀!你到底吃了什么?” 初晨想了想:“我们曾和父皇一起用午膳,父皇母后都曾赏我们茶,你没吃吗?” 彦信气急败坏:“笨蛋!我问的是父皇单独召见你的时候,可曾赏了你什么吃的?” “好像是赏过我一杯热茶。”那是她站起来的时候,瑞帝见她冷得全身发抖,便让郑德喜给她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你喝了?” “我能不喝吗?”初晨回忆起瑞帝阴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如果瑞帝真的不要她活,她又如何能逃得过去?彦信手一颤,嘴唇发白,眼里流露出恐惧,他在害怕。 初晨静静的观察着彦信的神情,想看出这焦急到底有几分真实。“其实不是父皇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的缘故,而是我自从中了毒以后,就经常是这样。”她平淡的说出事实的真相。 彦信的脸色顿时变得黑紫,眼睛也冷飕飕的直往外射刀子,他恼怒的道:“你这是在怪我?故意做给我看?”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又怎么是故意做给你看?”她实在太困了。 “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你这样睡觉的?”彦信一甩袖走了。初晨看看天色,灰蒙蒙的,不过傍晚而已,他生什么气。 春意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进来,抚着胸口低声道:“姑娘,吓死我了,王爷的脸色可真吓人。” 初晨半靠在床头上,懒懒的瞥她一眼,“有什么好怕的?他会吃人么?这什么时候了?” 春意笑道:“姑娘这一觉可睡得真长,这都第二天早上了。姑娘要起身么?”见初晨点了头,她轻轻拍拍手。 外面走进来一串侍女,春意一边指挥着她们服侍初晨穿衣洗漱,一边说:“昨儿王爷将姑娘抱进来的时候,吓死奴婢了,还以为怎么了。后来请了大夫来把脉,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是大概是太疲倦所以睡着了,但是又怎么都喊不醒,吓死我们了。”说着,眼圈便红了,“王爷对您可真好,晚饭也没吃,整整守了您一晚上呢。奴婢先前还担心,现在看来可放心了。” 春意这是在帮彦信说好话呢,这厮表面功夫倒做的挺足的,初晨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是啊,我怎么睡成这样?”春意暗自叹了口气。润雨从外面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初晨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道:“先摆膳。”早膳除了菜式换了,仍是一碗粥并几个简单的小菜,但味道都很好,没有了秦嬷嬷的聒噪,初晨心情愉快的用了一碗粥才起身去接受彦信大大小小几十个姬妾的请安。 还未到门外,便闻得香风扑鼻,莺声燕语不绝于耳。小丫头打起帘子,只见一屋子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然后在两个女子的带领下齐声与她请安,初晨微笑道:“都起来吧。”初晨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从她们中间穿过走到主位上坐下,淡笑着扫视众人。 只见大大小小共二十多人的样子,最大不过二十五六,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环肥燕瘦,各有特色,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上品的美人,心中不由暗赞一下彦信的审美眼光。 众姬妾上前端茶见礼,秦嬷嬷在旁一一介绍。其中最出色的有两人——就是先前带着众人给她行礼的那两人。一个叫纤兰的,大约二十来岁,身着嫩黄色的衫子,系着淡绿的裙子,插一只蓝宝石蜻蜓头花,肌肤胜雪,体态纤弱,淡淡的眉毛,一双勾魂眼,一副欲语还休,我见犹怜的风liu样儿;另一个叫怀蕊的,十八九岁,穿着绣工精美的粉色衣裙,头上戴着同色的堆纱宫花,耳边垂着两粒指头大小的莹润东珠,体态丰腴有致,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雪白整齐的小米牙,身上带着一股非兰非麝的幽香,据说这香是她天然带着的。初晨暗想,这二人也算得尤物了。 这二人神态中带着不同于其他人的娇矜,其他众姬妾也隐隐分成两派,以这二人马首是瞻,初晨一眼便看出这二人必然是彦信平时最宠的姬妾。也不知她们侍寝后有没有喝那芜子汤?世家大族中,无一不以传宗接代,子孙兴旺为目标,偏这彦信要行此事,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初晨想到那芜子汤,便想到今早春黛偷偷告诉她的,昨日早上那粉衣美婢送来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就是芜子汤,彦信这么多的姬妾居然一无所出,想必这芜子汤是立了大功的。竟然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送芜子汤给新娶的王妃,大概就是一种试探吧?初晨暗自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若是彦信让她饮下那碗汤药,今日这些美妾们又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这位正妃? 她在看别人,别人自然也在看她。初晨今日穿的是一件正红色压黑边缠枝牡丹纹的衣裙,那牡丹用细细的银线绣成,细小的彩色宝石和珍珠用金线穿了做花蕊,行动时散发着迷离的幽光,她头上戴的是一支点翠镶珠凤凰步摇,以黄金做底,凤身用翠鸟羽毛装饰,其眼与嘴用红色宝石、雪白的米珠镶嵌,两面嵌红珊瑚珠。凤身呈侧翔式,尖巧的小嘴上衔著两串十多厘米长的小珍珠,坠角是一颗翡翠做成的小葫芦。但是精致贵气的服饰并不能掩盖她的清华出尘的风姿,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大气中透出淡淡清华,且不论她的身姿气质无人能及,除了正妃,又有谁能穿这正红色?众姬妾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暗自神伤罢了。 初晨自知她们的心思,慢悠悠的品着茶,任她们自去品评比较。却听有人低低说了声什么,众姬妾骚动起来,愤愤不平之声不绝于耳。 第四十九章 折竹声 上 我发现我真的很容易满足。含泪感谢紫荆的打赏,真的给了我很大的激励。努力码字ing—— 秦嬷嬷威严的道:“吵什么?在娘娘面前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众姬妾安静下来,一个叫舒舒的小妾走出来盈盈拜倒:“禀娘娘,不是婢妾们不知规矩,实是另有原因。” 初晨一笑:“你说。”也不知这犯了众怒的妾是谁,引得众人刚见她的面就想要借刀杀人。 “今日是婢妾们拜见娘娘的大日子,可是却有人仗着自己容颜有特殊之处,又有王爷的宠爱,故意不来,这是大不敬,没有将娘娘您放在眼里呢。” 容颜有特殊之处?初晨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呢? 正说时,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阳平院的朱姨娘来了,在外面等王妃召见。怀蕊冷嗤:“好大的架子。” 初晨并不理她,只让人唤那朱姨娘进来。那丫头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就是不去传话。初晨皱眉道:“怎么了?” 那丫头两股战战,越发说不出话来,初晨心知有异,瞧了秦嬷嬷一眼,秦嬷嬷自去传话带人。再看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多时,门口白影一闪,一个通体缟素,全身上下并无半点装饰的女子盈盈而入。在初晨大婚不过三日,接受众姬妾拜见的这种时候,穿成这样素白,是赤裸裸的挑衅。众人幸灾乐祸,俱看向初晨,且看她如何处置。春黛悄声道:“听说这是王爷最宠的姬妾,那院子的名字都是专为了她起的。” 初晨面无表情的看向跪在脚下的女子,云鬓雾鬟,眉目如画,体态婀娜,神情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她低着头挺直背脊朗声道:“阳平院朱彩阳拜见娘娘。”等了半日,初晨不曾喊起,她仍然保持同样的姿态,静静的等在那里,微垂着美丽的颈项,就像美丽动人的天鹅,哀哀可怜。此女给她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但细细看来,初晨确实不认识她。春意悄悄道:“姑娘,此女容颜气质与您略有三、四分相似。”初晨方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故意指明的容颜有特殊之处是在这里啊。看这位舒舒说话多有水平,首先点明容颜有特殊之处,其次是深得王爷宠爱,再次是大不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这三条,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朱彩阳致命。 初晨问:“你可有品级?”她刚才就注意到秦嬷嬷介绍的时候并未提到任何一个人的品级。 那傲然的身姿突如其来的颤抖了一下:“彩阳未曾受封。”这话说出来,众美人一片伤感之色。难道竟然没人受封么? 初晨猜得没有错,彦信的这二十多个姬妾没有一个人有正式的品级,更没有一个能生下子女。初晨自然懒得去猜想彦信的真实意图,当前她要做的就是打杀这些人的威风,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地位。 “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妙人儿居然没有品级,王爷也着实偏心了些。” 朱彩阳抬起头,略有些不服的样子,初晨又问:“你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知道。” “你不知今日不能着白衣么?” “知道,但彩阳平时就爱着白衣,王爷是知道的。”地下的人倨傲不逊。 立刻就有人出来顶白:“怎么昨儿我还见你着绿衣呢?”朱彩阳并不看别人,也不争辩,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地板。 初晨道:“秦嬷嬷,像这样的,按规矩该如何?” 秦嬷嬷面无表情的说:“故意来迟,穿戴不祥,顶撞主子,按规矩应杖毙!”一个没有任何品级地位的小妾罢了,比奴才高不到哪里去。 初晨点头:“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你是王爷的爱姬,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置王爷对你的一番爱惜之心于何地!刚才各位姨娘说你这样是对我大不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的缘故。我原本想着,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诸位就是有什么些微差错,也不想追究。但你做得太出格了些,规矩在这里,我若处置不当,只怕今后难以服众,传了出去,人人都会笑我广陵王府没有规矩,就是王爷在外面也会被人笑话。” 那朱彩阳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却是一句求饶的软话也不曾说。 初晨也不由暗自佩服她这样的硬气,但是要在这豪门中生存下去,只是美貌和硬气就能活下去了么?轻轻放下手中茶盅,“虽然理当如此,但我与王爷刚刚大婚,又时近年关,我不想见血,这杖毙么,就免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阳平园是不必再住了,先将人带去柴房,着人看好了,待我禀过王爷,再行发落!”既然没有品级,想来就是住处最能表明身份地位了,阳平园这个名字的来由和朱彩阳这三个字关联很紧密,剥夺她的园子,也算一个不小的惩罚。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给彦信请安,想来是有人去给他报了信。听见彦信的脚步声,朱彩阳露出希翼的目光,众姬妾皆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彦信没有理睬给他跪下请安的姬妾,甚至没有看朱彩阳一眼,直接走向初晨。 初晨静静的望着他,心中有些害怕他会拂她的面子。彦信却用温柔得滴出水来的目光望着她,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坐下怜惜的道:“不是不舒服么,为什么不歇着?”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对她就只有关心。 他既然爱演戏,她也乐得陪他演。有些娇羞的笑道:“姨娘们都等着呢。” “哦!都起来吧。”彦信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喊他大大小小二十多个老婆起来。众美人一起来,就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初晨,初晨打了个冷战,不好,这厮将美人怨全都转移到她身上了,也不知要害她挨多少咒骂。 一声低呼,朱彩阳晕倒在地,初晨淡淡的望着彦信,这样的手段,简单而有效,但也要看人家接不接招。果然彦信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秦嬷嬷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初晨道:“臣妾想着,年关将近,我二人又刚刚大婚,见了血总是不好。但若不处理,又怕别人笑话,就想先将她拘下去,问问爷的意思,看怎么办才好?” “爱妃想的很周到,你想怎样办便怎样办好了。你做的事情,孤极是放心。”初晨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又增加了一倍,背心直发寒。 彦信抬头:“你们还不走?还有事?”众姬妾方磨磨蹭蹭,幽怨无比的去了。在众人眼里,彦信为了讨初晨欢心,居然没有为以往最宠的姬妾说一句话,初晨这个新王妃一时风头无双。只有初晨,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你可满意?”彦信微笑着望向初晨,初晨摇头,眼睛却瞟到屋里的丫头们早退得无影无踪,顿时紧张起来。 “怎样你才满意?”彦信皱眉。 “全都撵出去了我才满意。”初晨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说的这个有些难度。” “开个玩笑而已。我的目标可是贤良淑德的为王爷管好王府,管好这些小妾。”这些姬妾中,不知藏了多少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这次撵出去了,下次进来的还不知是谁呢,还不如让她们好好呆着。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个道理。 彦信笑,“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么?” “嗯?” “今天是你我婚后的第三天,该去回门。” “哎呀,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彦信摸着下巴,“反正你也不重视,说了也白说。” “谁说我不重视?人家会怎么看我呀?”初晨急匆匆的要喊人。 彦信按住了她的肩头,声音沙哑低沉:“时间还早。”初晨回头,一下子便被他幽暗的眼神深吸其中,难以自拔。“我,我还没准备东西。”她腿有些软。 “我昨日便让人准备好了。你不是想让我帮初阳么?”彦信低下头han住她的耳垂,轻咬慢噬,初晨一阵战栗,天人交战了一会,最终咬着唇,期期艾艾的道:“现在是白天。” “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大手伸进她的衣襟,握住了她胸前的浑圆,初晨脸涨得通红,又受不住那异样的酥麻,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彦信打横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低声道:“你这个小坏蛋,昨晚让我受了一夜的煎熬。”细细密密的吻便顺着脖子,一直到胸前。他隔着薄薄的里衣han住那挺立樱桃,轻咬慢噬,初晨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只觉全身力量都被抽走,迷迷糊糊,战战兢兢的,任由他攻城掠地,带她进入那最神秘的欢愉之地。 “我那件紫貂披风呢?”初晨懒洋洋的任春意给她梳头,黑亮柔软的头发几乎要垂到地下,彦信躺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 润雨手里捧着件秋香色银狐皮裘,犹豫片刻,终是问道:“姑娘,这件不好么?” 初晨摇头,“那是初阳送我的东西,今日回门,我穿着去,他定然会很高兴。”眼角瞟到润雨有些害怕的望向彦信。 “我没给你衣服穿么?那件再好,也忒大了些,你过两年再穿也不迟。你要丢我的脸,就自己回去好了。”彦信的脸色有些不豫。 第五十章 折竹声 中 初晨最终是穿着银狐皮裘回的门,而且在广陵王府的岁月中,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件紫貂皮披风。 彦信一进了风府的门,就四处张望,也不知在寻谁。直到要吃饭时方忍不住问初晨:“怎么就是这几个人?”初晨明知他是要寻苏缜,却故意装着不知道,装傻:“我们家就是这几个人啊?不知爷是要寻谁?” 彦信只得道:“就是你那大师兄啊,怎么不见他?”他成年以后,和人单打独斗就少有吃这么大亏的时候。 初晨从结婚那日开始,就一直等着他问呢。这厮倒也能忍,硬是没问过一次,直到今日方才问。她微微一笑,“苏师兄啊,他是来观礼的,婚礼结束,他自然回去了。” 彦信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好奇的道:“你那师兄功夫挺好的。也不知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师从何人?你跟他一定认识很多年了吧?我瞧着他挺关心你的。” “我五岁时,他就在我家里了。不过在我十一岁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前些日子才又来的。他是哪里的人,我也不知道。” 她说的这些好像什么都说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说。彦信眼光闪了闪,转眼看见初蕴在一旁偷望他,忙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从袖里摸出一根马鞭来,对着初蕴招了招手,“初蕴,你来瞧,喜不喜欢这个?”他拉开那马鞭来挥了挥,那马鞭比常人用的稍细短些,正是孩子用的,镶金嵌玉的,很是精致。成功地吸引了初蕴的眼球,初蕴怯怯地偷瞟了风子瑛一眼,欢喜地咧嘴笑了笑,点点头。初晨瞧着,怎么也不是滋味,彦信那笑就像狐狸似的,也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彦信伸手拉过初蕴,和颜悦色的道:“姐夫有一匹漂亮的小马,你想不想看?”初蕴还没回答,王府跟来的下人便变戏法似的,从堂下牵出一匹漂亮的小白马来,那马全身白得没有一根杂毛,体态优美流畅,配上和马鞭配套的华贵鞍具,神气极了。初蕴眼睛一亮,顾不上看风子瑛的脸色,一把就拉着彦信的手要出去看那马。他十一岁,自小生长在崇尚武力骑射的北地,最爱的自然是这些东西,彦信这一招,果然是投其所好。 风子瑛沉脸骂道:“没规矩!”又回头对彦信道:“犬儿无状,还请王爷见谅。” 彦信笑眯眯的:“岳父大人见外了。咱们是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初蕴,也是我的小弟弟呢。对了,初蕴聪明伶俐,正是一块璞玉,只要好好琢磨,将来必会大放光彩。小婿与北地的廖先生还有些交情,不知岳父大人可有意让初蕴拜到他门下?”廖先生,名知仪,字端叔,乃是有名的名士,他门下轻易不收弟子,管教弟子也极严格,但一旦入了他的门,便相当于贴上了此子有成的标签——他门下出品的弟子品质是有保证的。与那声恭恭敬敬的岳父大人比起来,显然后者更得风子瑛的欢心。他正担心初蕴在家中被绿绮夫人惯坏了,一听说有机会拜入廖先生的门下,那正是求之不得。况且廖先生就住在北地,离风家不远,也可以满足绿绮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 初蕴才不管大人的这些事情,高高兴兴地拿着那马鞭,爬上马鞍去试了试,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就骑着出去溜达一圈。彦信笑眯眯的道:“初蕴若是喜欢,就与你了如何?今日已晚,明日姐夫再带你出城去好好跑跑。”他多会为人着想啊,知道风子瑛管教严厉,不但给了马,还连出城去玩的事情都搞定了。 初蕴得偿所愿,恨不得大笑三声,对这个王爷姐夫的好感那是与日俱增,连带着看初晨这个爱管他的姐姐也顺眼多了。破天荒地下马对着彦信深深施了一礼,谢过不提。 相比初蕴的兴高采烈,初阳似乎对初晨没有穿那件貂皮披风回门有些失望,情绪不高。彦信问风子瑛和绿绮夫人:“初阳的年纪已不小了,不知二老对他的前程可有什么打算?”初阳的眼睛也明显的亮了起来。最后,又是彦信说,男子汉嘛,不能只是读死书,先去军营里吃吃苦,锻炼一下意志,结交一下朋友,日后再谋其他,轻轻松松便让风子瑛和绿绮夫人允了初阳去虎啸营。彦信还亲口许诺说过了年他就可以进虎啸营,于是初阳也高兴起来。 饭后,彦信捧出了给其他人的大礼,绿绮夫人的是一套玉质罕见的首饰和来自北岐的美容圣品——雪蛤;风子瑛的是一套已绝版了的古籍,他年轻时好武,但沉疴多年,现只爱看书;初阳的是一把毫不起眼的,黑沉沉的弓,但明显的,初阳见了这把弓,眼睛都放出光来,连连说太贵重了,想来也是一把名贵的弓。彦信带着些谦虚说,他也喜欢打猎射箭,改日可以和他一起切磋切磋。于是,皆大欢喜。 初晨冷眼旁观,彦信此次不同以往,似乎在着意的讨好她家里的每一个人,就连绿绮夫人,也被他哄得似乎忘记了以往的恩怨,更别说风子瑛和她的两个弟弟了。 两人一直在风府呆到晚上才回去。在此过程中,彦信是绝对的主角,初晨只是配角。她酸溜溜的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彦信笑嘻嘻的揽着她,“那不是你的面子吗?没关系呀,以后咱们生了孩子,再赚回来。” 初晨粉脸微红,轻轻啐了他一口,她哪是舍不得?只是看不惯他长袖善舞的样子罢了。 彦信似乎忘记了他那二十几个姬妾,夜夜都守在初晨房里,蜜意绵绵,给她最美的衣服穿,最好的首饰戴,最爱的东西吃。还特意建了个玻璃房,在里面放了各种名贵的花草,支了软榻,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带着她在里面晒太阳,晚上一起看星星;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支了火盆,摆上一桌精致的酒菜,二人或是弹琴吹xiao,或是什么也不做,单纯看雪,当然也少不了做些夫妻间的运动。彦信对此乐此不疲,美其名曰:培养夫妻感情。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奇思妙想,初晨开始时很不适应,一想到在这四处透明的地方做那种事,她就羞得抬不起头,但心里又有那么几分隐隐的期盼,觉得有人宠,有人陪的日子也是很不错的。 日子这样一日日的飞快过去,转眼到了新年,应瑞帝和冷后的旨意,彦信带着初晨去宫中参加新年晚宴。二人俱都是按品大妆,初晨穿着那沉重的礼服对彦信道:“我最怕穿这个了,重的我挪不动步。” 彦信坏笑:“你若是挪不动步,为夫抱着你走也是一样的。” 初晨啐了一口,作势要去掐他。彦信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初晨也就猛地一扑,二人一起倒在地上,笑成一团。初晨伏在彦信胸上笑够了,手撑着要起来,彦信紧紧搂住她的腰低声道:“不要动!让我再抱一会。” 初晨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每天每夜都在抱,还抱不够?”手脚并用要爬起来,只听彦信道:“你再动,我不介意让你重新穿一次衣服。”初晨看时,他眸色深沉的看着她,充满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渴望。便乖巧的伏在他身上,将脸贴在他胸前,彦信轻轻抚mo着她的头发哑声道:“晨儿,我对你好不好?” 初晨回头一想,如果不去考虑更深层次的原因,这段时间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每天都过得舒心极了,便道:“好。”彦信的胸膛温暖宽阔,心跳强壮有力,她已经迷恋上这种感觉,她直觉自己就是中毒了。她一边不停的提醒自己,彦信是一条色彩斑斓的蛇,看着很好看,貌似很温柔,但冷不防咬你一口,却是极其致命的。一边又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心底深处只希望永远都这样才好。一时又在嘲笑自己真会麻痹自己,真会自我安慰。 彦信半晌没有说话,正当初晨以为他已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道:“那你愿不愿意对我好?” “我对你不好吗?”初晨顽皮的揪着他头发,不依不饶。 彦信低低的叹了口气,又道:“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难过?” “你做过的还少吗?我要总是难过,岂不早就难过死了?”初晨笑着推开他,站起身整理衣服头发饰品。她不是不在乎别人对她的伤害,而是那些伤害太多,多得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记。只有深夜里,在梦中,那些可怕的回忆和痛苦才会如滔天巨浪般排山倒海的侵袭而来,逼得她无处藏身。在新婚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再做过从前的那些噩梦。只是,这平静也不知能维持多长的时间?初晨怅惘的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快起来,要不然要误了时辰了。” 彦信闭着眼睛懒懒的道:“你拉我起来。” 第五十一章 折竹声 下 初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彦信拉起来,他又要让她给他重新梳头,整理衣袍。初晨一一应了,彦信道:“如果我们每天都这样,那有多好?” 初晨愣了愣:“只要你想,那肯定能的呀。” 彦信深深望她一眼:“花儿想绽放,但也要看季节啊。” 初晨淡笑:“什么季节开什么样的花,这是无法改变的。”他兴许意有所指,但她却从来都知道事情发展的轨迹从来不因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看见彦信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她上前拉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许不开心,要不然一年到头都会不开心的。”彦信勉强一笑,二人相携着一起入宫赴宴。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随着瑞帝和冷后的相携离去,宴会气氛达到了高潮。太子出神的望着初晨,经常忘了回答太子妃叶柠和太子侧妃金玉露的话。太子的幽怨,叶柠的愤恨,初晨通通视而不见,小鸟依人的贴在彦信身边叽叽喳喳,彦信心情大好,硬要拉着初晨去给太子和叶柠敬酒。初晨也就半推半就的配合他。 没有多时,几个皇子亲贵拥上来围住了太子和彦信,男人们互相斗酒,初晨借口太闷,向金玉露使了个眼色,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 外面站着透气的女眷不少,初晨跟相熟的几个闲扯了一会,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又不太偏僻的地方站着等金玉露,让春意远远的看着。不多时,金玉露带了个丫头慢悠悠的走出来,春意上前行礼:“见过金娘娘。” 金玉露傲慢的道:“你不是广陵王妃的丫头吗?你家娘娘也在这里?” 初晨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回过身来:“哎呀,妹妹,你也出来透气呀?” 金玉露一边示意自己的丫头远远站着,一边信步走过去:“姐姐,你别来无恙啊。” 见周围没有人注意,金玉露对着初晨展颜一笑:“谢谢姐姐送的礼物。妹妹早就想跟姐姐致谢,只可惜时机总是不对,还请姐姐原谅。”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能和初晨走得太近。 初晨点点头表示理解,“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她看金玉露的打扮和气色,知道她应该是过的不错的。反观叶柠,虽然打扮华贵,气色反而不如金玉露,想来日子不是太好过。 金玉露是个聪明人,她能够在婚前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给太子传话,想来也明白初晨送她凤形玉佩的意思。金玉露道:“姐姐给的玉佩,妹妹身份地位不配,将它还给了太子。但殿下见怜,让妹妹留下了,听说姐姐还送还了太子一件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金玉露到底知道多少,初晨笑道:“是啊!想必太子也将那翠羽带转交给妹妹了。”她当时是要让太子将翠羽带送给叶柠的,但显然叶柠根本没有得到,既然如此,她何不说句漂亮话呢? 金玉露眼睛闪了闪,“太子是将它赏给了我。不过,听说姐姐曾身中剧毒,至今未能痊愈,妹妹这里有一张药方,也不知姐姐能不能用着?” 接过金玉露手中的绢帕,初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金玉露淡笑:“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对了,宁国公府的事情我听说了,令弟若是呆不惯,尽可以跟我说,我还是可以帮一点小忙的。” 初晨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那我就先谢过了,不过他这个年纪也该出来锻炼一下,为家族承担些责任了。” 金玉露同情的道:“虽是这样说,但是留在京中做质子,哪里有在自己家里舒服。” 初晨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又被彦信骗了一回。想必就是初阳不想留在京都,瑞帝也根本不打算让他回去,必然是要留他在京中做质子的。毕竟风氏久居北地,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那地方离北岐国太近,现在风子瑛身体也好了,瑞帝又怎么可能放心?彦信倒好,白白的捡了个大人情做。初晨先前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转念一想,他若是不拣这个便宜,那他就不是彦信了,也就随之释然。 那晚彦信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后闹腾了半夜方睡下。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初晨的名字,等初晨应了他,他又不说话了。初晨一直守着他,困得要死。春意道:“姑娘,您去歇着罢。有奴婢和润露在这里守着,您还不放心?” 初晨想想也是,偌大一个王府,难道还找不到人伺候彦信么。刚答应了,要起身,又被彦信一把拉住往帐子里拖。羞得春意和润雨急急地退了出去。 初晨刚躺到床上,彦信就像八爪鱼似的缠上来,一双手直往她衣服里钻。初晨耐着性子扒拉开他的手,“醉成这样,也不爱惜自家身子。” 彦信伏在她身上,直往她耳旁吹气,低声笑道:“孤这是心里高兴的。晨儿,你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难过?” “呃?”初晨睁开眼,仔细望着彦信,他是醉着的吗? 彦信闭着眼,却是在等她的回答,“我不知道。或许会吧。”初晨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管爱不爱,她总归是希望他能对她好的。人就是这样奇怪,不管自己对别人态度如何,总希望别人都能对自己好。 “那么你记着,不管我做了什么,最后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彦信的眼还是闭着的,不等初晨回答,他已翻身沉沉睡去。 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吗?她要相信他吗?其实说到底,他们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天而已,他和她并不很熟悉。她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和她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熟悉他,他对她来说,除了是她的丈夫以外,就是一个陌生人。他和她,相始于阴谋与算计,他每做一件事,她都会忍不住去猜,他到底要干什么,要算计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她能相信他吗?初晨胡乱的想着,天要亮时方沉沉睡去。 她是正妻,彦信和她新婚燕尔,就是天天呆在她房中,众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时间一长,少不得有些天怒人怨。 初晨对秦嬷嬷旁敲侧击的提醒装作不懂,不管怎样,目前她要想在这王府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就得捧着彦信,顺着他的意。彦信虽然到现在也没有说让她管理王府,但也并没厌烦她,既然他喜欢到她房里来,那她也没有将他撵出去的道理,所以对于彦信的柔情蜜意,她也配合得很,有些时候,就连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是在戏中,什么时候是发自内心。 元宵节,初晨和彦信早早便用了晚膳,装扮成最普通不过,只是容貌俊秀些一对小夫妻,随身只带了祝年和春黛两个出去观灯看焰火。 春黛先前还老老实实的跟着后面,只是瞧瞧罢了,并不敢乱走乱摸。后来见彦信和初晨不时的停下来看摊子上的玩意,彦信又发了话,说是不管她瞧上什么,他都买给她,兴趣便空前高涨起来。春黛兴奋的在这个摊子上看看,那个摊子上摸摸,想要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拿起那个,又舍不得放下这个,就连初晨等人走了,喊她都没听见。而对丫头们最不耐烦的祝年,也难得的好脾气,不但没有出言讽刺春黛,还主动送了两件她喜欢的小玩意,逗得春黛眉眼弯弯的。如此两三次后,初晨算是看出些名堂来了,再加上总是要催等春黛,她实在不厌其烦。想到虽然明里跟着他们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小厮,但实际上藏在暗处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并不影响两人的安全和方便。于是初晨便跟彦信商量,由祝年陪着春意,她夫妻二人单独行动,大家一个时辰后在鼓楼门口相见,再一起回府。 彦信毫不迟疑的便答应了。初晨把这个事情跟春黛和祝年一说,春黛什么都没想,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倒是祝年脸微微红了红,对着初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如果初晨没有记错,这大概是祝年第一次态度如此恭谨的跟她行礼。她这是不是也叫投其所好呢?怪不得彦信总是喜欢投人所好,原来是好处马上就可以看得到的。初晨看见春黛那没心没肺,笑得见牙不见口的样子,不由生出些羡慕来,脸上便有些黯然。 彦信握住她的手,欢快的道:“他们小夫妻自去逍遥,我们老夫妻且自去行乐。走,娘子,为夫带你去猜灯谜去也。” 街道两旁高高挂着各式各样精致美丽的彩灯,每盏灯下都用纸写了一个谜语等人来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蹱,指指点点的,热闹得很。二人一路看来,远远的,初晨看见游人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仔细看时,那人已发现了她,对她咧嘴一笑,笑得妖媚无比,正是萧竹衣。他穿着一身鲜艳的绯衣,远远的望着她招手,笑得既妖且艳。 第五十二章 雪如尘 上 初晨不由觉得萧竹衣的胆子太大,他不知道朝廷正在四处缉拿他吗?也不知上次在妙香山到底是谁救走他的。正怔忡间,彦信问:“你看什么?”她下意识的摇头,指着一盏十二生肖的走马大花灯。那花灯分成了十二面,不同于一般走马灯只有六面。每一面上分别是一个生肖的脸庞。那虎脸上铜铃般的大眼睛,血盆大口,龇着的长牙;那可爱的白兔,咧着三瓣嘴,伸着长长的两粒牙齿;那老鼠贼眉鼠眼,鼠须根根分明;那鸡的尖嘴角,垂下的鸡冠等等,无一不是绘制得唯妙唯俏。灯走起来,上面的动物你追我赶的,看上去煞是热闹有趣。彦信道:“别出心裁,果然有趣。”初晨再回头去看时,人群中早已不见了萧竹衣的影子。 灯下早已聚集了无数的人,多数是夫妻带着孩子的,想来这灯更讨孩子的喜欢。初晨拉着彦信走到那灯下,眼巴巴的望着那灯,彦信笑道:“难道你要和这些孩子争么?” 谁说这灯就只能孩子喜欢的?初晨不服气的瞅了彦信一眼,旁边一个看似灯主的布衣青年笑道:“这灯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猜着这迷的,都能拿回家去。这灯有十二个迷,每一面一个谜,差一个猜不着都不行。先前也有一位小姐看上了这灯,猜了半天,又出钱给周围的人,让人帮她猜,可也没猜着。难得的是夫人有一颗童稚之心,夫人不妨一试,说不定跟这灯刚好有缘呢?” 彦信道:“既然这么多人都没猜着,你恐怕也猜不着,我看你还是别猜了,免得被小孩子们笑。”周围的人都大声笑起来,初晨气得红了脸。 初晨一心要给彦信好看,摩拳擦掌的上前去看那灯谜,只见那纸上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写着十二条谜,初晨指着第一个:“满目秋色扮相思!这不是黄豆吗?”那青年含笑道:“这位夫人看着也是个娇贵的,却比先前那位小姐强多了,居然知道这民间作物,这个对了。” “天上人间长相思——大豆。残红半落两相思——豇豆。笔下寄相思——毛豆。日后化蝶更相思——蚕豆。倾心相对正相思——毕豆。分离后添相思——刀豆。相思又一年——四季豆。我说这谜怎么的全都是豆子啊?是不是出谜的人爱豆成痴啦?”初晨接着猜了几个都是豆类,不由狂笑,这些谜其实都很简单,但也不怪这些人猜不着。这年头读得起书的非富即贵,没几个接触过农桑,他就是天天吃也不会去记住,而长期接触这些的普通老百姓,又有几个识得字的? 那布衣青年陪笑:“这位夫人说得极对,我的主家正是是极爱豆子的。”不知为什么,初晨觉得这人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别有意味的斜瞟着彦信来着,难道他们认识?等她仔细一看,两人俱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彦信甚至没有多看此人一眼。不由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哪儿能随便钻出个人来都与他有关系? 初晨一连猜了十个,她自己都觉得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特别是彦信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意起来。但俗话说的得意忘形,乐极生悲的,就是她这种人。 那剩下的两个谜,她是怎么也猜不出了。“倍加思念,嗯,倍加思念——”初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心中只想着又是什么豆,但实在想不出来。只拿眼睛觑着彦信,只盼他能替她解围,彦信对着她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初晨沮丧至极,觉得没面子,想走又实在不甘心。 正在那里难过,一条又嫩又脆的女声怯生生的:“这位姐姐,小妹刚好知道下面这两个谜。可不可以让小妹续上这谜?我也不敢夺了姐姐的功劳,只盼姐姐得到灯以后,借我赏玩一个时辰?” 初晨听了这声音,肩头立时便僵硬了,好不容易勉强回头看了,如遭电击。那女子披着件淡绿色绸面的狐裘,不过十五岁左右,一双圆而慧黠的眼睛,雪肤花貌,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天真无邪,却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就是与初晨比来也不差半分。 见了此女,众人笑:“这位小姐又来了。”那女子身旁跟着的一个小丫头笑道:“我家姑娘就是爱这灯,没办法呢。”见初晨迟迟不答,那少女期盼的望着初晨:“这位姐姐若是觉得小妹唐突,小妹这里赔礼了。”初晨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愣愣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女受了冷遇,脸上有些放不下来,求救似的望向彦信,彦信微微一笑:“君子不夺人之美,这灯也要赠有缘人。这位姑娘既然如此喜爱这灯,我夫妻二人也当成全。若是姑娘能答出下面的两个谜,我娘子当拱手相让,成全姑娘才是。” 少女眼睛一亮,却不马上就出谜底,眼巴巴的望着初晨,彦信推了初晨一下,初晨方回过神来,也没听清二人说些什么,晕乎乎的便应了好。少女高兴的拉着她:“好姐姐,我在这京都就没见过更比你还要美,还要好的人!” 初晨拉开她的手,“比我美,比我好的人多的是,只是你运气不好没有遇上罢了。” 从来没有人对那少女如此冷淡过,她有些迟疑的望向彦信,彦信和蔼的道:“这位姑娘不是要猜谜吗?大家伙都等着呢。”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倍加思念是番茄,相思十一载是土豆。”那布衣青年高兴的道:“正是,这位姑娘答对了。如此,这灯就归这姑娘了?”说着拿眼看着彦信,见他点头,便将那灯取下来递给那少女。 那少女高兴的谢过二人,提着灯要走,初晨喊道:“这位姑娘留步。” 少女有些忐忑的望向初晨,只怕她反悔,又想到如果是初晨反悔,她也还她就是了。毕竟人家猜了十个,她只猜了两个,就跟人家商量借她玩一会儿算了。想到这里,双手将那灯递过来可怜兮兮的道:“这位姐姐可是不愿意了,那我还你就是了,不过可不可以请你借我玩一会儿?”见初晨不答,又改口说:“姐姐若是不愿意也就算了。” 初晨见她虽然扬着嘴角,双手递过那灯,但一脸的不舍和难过,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让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便道:“我不是要反悔,我是想问问你那番茄和土豆是什么东西?” 少女听说她不是要反悔,松了口气,“也不怪姐姐不认识,这兰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的。番茄和土豆都是从海外传到海澜的作物,是用来吃的。” “海澜?你是海澜人?”彦信很好奇。 少女笑道:“我不是海澜人,只不过从小生长在海澜而已。” 彦信待还要和她攀谈,初晨皱眉:“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这位姑娘,街上的好人虽多,但坏人也不少。你一个小姑娘只带着一个小丫头在这街上走,只怕是有些不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少女吐了吐舌头,“姐姐人真好,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只怕家里人要骂,这便要回去了。谢谢这位姐姐。不知姐姐芳名,家住何处,以后小妹也好前来拜谢。” 初晨冷淡的道:“我们不过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不必谢我。”说完拉着彦信就走。 初晨一路上都沉着脸不说话,彦信拉着她手:“你是不是吃醋了?怪我把你的灯送了人?” 初晨垂着头:“我哪有那么多的醋来吃?那灯本来就是有人特意为了她准备的。我怎会怪你?要怪只怪我不识数,非要去抢别人的东西。” 彦信奇道:“这话怎么说?” 见彦信装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初晨心头火起,一把摔开他的手:“我问你,那灯的主子是不是就是你?那灯难道不是你专门为了某人做的么?倒也难得,既打探清楚了人家的爱好习性,又算准了时间,就连灯谜也是专为了人家量身定做的。是也不是?” 彦信若无其事:“我道是为了什么呢,原来真是为了那灯。你若是喜欢,我让人重新给你做就是了,你要多少都可以。” 他这话便是承认那灯是他专门为了这个少女量身定做的了,放在这里专为了等那个少女上钩。他陪初晨来观灯,陪她猜灯谜,都只不过是陪衬,一切目的都只是为了能博得少女的好感,能和少女搭上腔。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若是别的人,倒也罢了,但是这个少女,却是初晨心底永远都不能碰的一根刺。虽然如此,但也不意味着她就允许别人去碰。 第五十三章 雪如尘 中 请喜欢的亲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有什么主意?就是想帮你一个忙,让你们姐妹相认,然后姐妹相亲啊!” 初晨一口气哽在喉头下不去,不怒反笑:“好啊!我就看你怎么给我弄出个妹妹来。就是我想帮你这个忙,也要人家肯领你这个情!” “事实在那里摆着,她不认能行吗?” “她认了也要我肯认才行!” 彦信伸手抱住她低声道:“你一定会认的,你肯定不想让全京城都知道初阳其实不是你弟弟,他这个嫡子的身份其实是假的,是绿绮夫人为了巩固她的地位偷龙转凤换来的。只要你不想初阳痛苦而死,你就一定会认的。” 初晨心里一阵刺痛,鼻头一酸,眼泪就要冲出来,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是为了她好的事情。 “啪!啪!啪!”随着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响起,半边天空被各色美丽的焰火映红。红的、绿的、紫的、金色的、银色的,各色焰火以最美最灿烂的姿势绽放在夜空。周围传来人们的欢呼声,但在初晨眼里,却好像是一个无比恶毒的讽刺,在讽刺这段时间里所有她认为的快乐和幸福都只不过是一个谎言,在狠狠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和自作多情。 所有的人都看清了这不过是一个强者和弱者的游戏,她也看清了,但是她却未能留住自己的那一分清醒,还任由自己堕落在那一份柔情蜜意里。看着彦信俊美的容颜,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和痛恨。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悲伤和痛苦,忍下眼泪,“你要怎么做?” 彦信拉着她走到街角:“你且等着,好戏就要开场了。” 好戏不是就要开场了,而是在他认识她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场了,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落幕?初晨望着他:“我不许你伤害她!” “你不是一直都嫉妒她可以过比你好,比你自由的日子吗?我帮你出气,还不好?”彦信口气里有玩笑的成分。 但初晨没有那个心情,冷声道:“我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外人来插手。” 彦信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狠狠的道:“外人?我是外人?” 初晨忍住手腕传来的剧痛,嗤笑:“你不是外人是什么?有谁会这样对自家的亲人?”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永远只能是外人。 彦信冷哼一声:“谁会?这样的人多了。现成的例子就有无数个,你要不要我一一数给你听?你醒醒吧,要讲这些,也得自己先活下来再说!你别傻了,反正你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你要记住,我和你是自己人,她们才是外人!”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他略略放松了对初晨的钳制,探头往外看。“你应该也明白的,有的时候,有些做法只是一种手段,只要结果是好的,暂时做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的。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 初晨恍若未闻,他们所有的人,都只把她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傻子来看待。 街道尽头的人已很稀少,少女高兴的拿着那盏十二生肖的走马灯,拉着丫鬟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边走边说:“小金儿,你说灿哥哥见着了这灯会不会喜欢?这灯会,我来了几次了,却从来没有见着过这般有趣的。” 小金儿还没回答,就听见一条粗声粗气的声音淫笑道:“你哥哥我见了非常喜欢!来呀,小美人,让哥哥亲一下!” 一个人高马大,脑满肠肥的锦衣大汉带着一群小流氓挡住二人的去路,众人尽是一副猥亵的样子盯着二女。小金儿吓得面无人色,只往少女身后躲。少女倒是不慌,将手里的灯递给小金儿,指着那大汉娇声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竟然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想是活腻了!” 大汉哈哈一笑:“大爷我生来就无礼!你这小妞还挺辣的,大爷我喜欢!你若是识相,便乖乖从了大爷,保证你荣华富贵。若是不识相,可别怪大爷我辣手摧花!”说着上前去拉少女,啧啧的道:“好一个美丽的小娇娘!”他手下的那帮小流氓也围上去拉着金儿动手动脚,金儿吓得大哭,直喊:“救命!”可惜街上众人看热闹的不少,管事的却没有。这大汉是有名的恶霸,终日横行街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自己本身功夫不错,手下又养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喽啰,跟官府又有勾连,谁又敢去惹他? 少女后退一步,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剑来,指着大汉喝道:“快让你的人放开她!不然姑奶奶杀了你!”大汉不避不让,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道:“娘子饶了为夫罢?今后为夫一定日日为你洗脚按摩!”众人大笑起来,少女又羞又气,粉脸通红,瞪着眼睛一剑向大汉刺去。 那大汉微微一笑,身形一晃,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少女手中的剑“当啷”一声便落在地上,人也落入大汉的怀抱。大汉搂住少女,只把胖乎乎油腻腻的脸朝少女脸上擦,少女尖声哭叫起来,那小金儿早吓得瘫倒在地,连喊都喊不出来。周围的人看着不忍,虽然叹息,却没人敢上前仗义执言。 初晨看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彦信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够了!你要我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快叫他们住手。” 彦信皱眉道:“他们不是我的人,我的话他们怎么会听?难不成你以为你夫君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他一点都不急,他的心早已在多年的血雨腥风中变得冷硬无比。不是你,那又是谁?初晨无暇与他争辩,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你要怎样才肯救她?” 彦信笑道:“你放心,你是我的娘子,我又怎会舍得你伤心?为夫这便去救她,不过你要和我一起去。” 少女的哭喊声一声声的刺入初晨的耳中,刺得她心乱如麻,她只盼他早些出手:“我答应!什么我都答应!求你帮帮她!” 彦信深深看她一眼:“你的心太软,这样不好。”伸臂揽住她,身形拔起,向那群人掠去。 “啪!啪!”几声过后,大汉被彦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翻在地,爬起来对着几个小喽啰发一声喊,众人纷纷亮出家伙向彦信砍来。初晨根本不关心彦信的安危,只在一旁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少女,一边给她擦泪,一边细声安慰。 好一歇,少女方止住泪,却将脸埋在初晨怀里,手紧紧抱着初晨的腰不肯放下来。初晨无奈的问:“你住在哪里?” 少女抽噎着还没说话,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气冲冲的道:“姑娘,你叫老奴好找!”初晨回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一手提着小金儿,一手提着那个灯,满脸愤怒和担忧的瞪着少女。 见着那老家人的神情倒丝毫没有奴才的恭敬,反而是像爷爷骂不听话的孙女一样的威严。少女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放开初晨,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福伯,是我的不是。还请福伯不要生气。” 初晨见那福伯年纪虽大,却身形稳健,眼里精光四射,太阳穴微微突出来,一看便知是个外家高手。便拉着少女严肃的对他道:“这位老人家,还请把你家姑娘带回去,禀明家主,好生管教,让她无事不要出来。如今这世道,坏人多得很!” 福伯冷冷的扫了初晨一眼,指着还在和大汉等人纠缠不休的彦信:“这是夫人的什么人?”初晨还没回答,少女便抢着答道:“那位大哥是姐姐的相公,福伯,你快去帮他!这些人坏得很!” 福伯瞪了她一眼,吓得少女一缩头,初晨忙道:“你们走吧!她受了惊吓,快些回去的好。” 福伯想了想,向初晨施了一礼:“如此,老奴替我家主人谢过夫人,后会有期。”又对少女道:“你还不过来?” 少女道:“这位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呢?以后我怎么谢你?” 初晨淡淡地道:“不必了!”便要走开。 少女道:“你不肯告诉我,我却要告诉你我是谁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报你。我叫——”话未说出口,初晨已走远了,根本不曾回头看她一眼。便顿了顿足,道:“这个人好奇怪,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却又来帮我。”见福伯一脸的怒气,便蔫蔫的低下头,乖乖的跟着福伯走了。 彦信还在打斗,这么几个地痞而已,值得他做这么久的戏么?初晨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独自向街道尽头走去。 第五十四章 雪如尘 下 初晨顺着街道走了好长一段路,彦信方追上来。一上来便抓住她的手臂冷声道:“你让我帮你做事,你却不管我的死活,丢下我一人走了,这是什么道理?有你这样做妻子吗?” “你弄错了,是你自己的事。再说了,你自己乐意,我这个做妻子的当然不能拦着你,这样才能显得咱们夫唱妻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夫君?”最后一声“夫君”,初晨拖长了声音慢慢的喊出来。 彦信沉脸看着她:“你在恨我?” “我恨你做什么?不是自己找罪受么?没有那个必要。”她只是心灰意冷,她恨的是她自己。 彦信冷哼一声,“你能想明白这个,那是最好不过。你刚才有没有和她搭上关系?问清楚她住在哪里没有?有没有和她约好什么时候见面?” 初晨不耐烦的道:“我要和她搭上什么关系?你又没有交待我,我怎么知道要和她约了见面?再说了,你既然能算准她今晚会落入你的圈套,你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这事又哪能是知道人家住在哪里就能随便找上门去的?若是能,他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做那个灯出来?初晨这是明摆着坏他的事呢。彦信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叹口气:“那事儿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想浑水摸鱼。” 初晨冷哼一声,不是他,那又是谁?难道是巧合?鬼才会相信。彦信又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 一朵红色的焰火绽放在城西上空,彦信有些焦急,“今天晚了,你累了,先回去吧。我改天再跟你说。”他轻轻拍拍手,街角暗处闪出两条身影,恭恭敬敬的跟他行了个礼。 “你们二人护送王妃回府。”彦信简单的吩咐了一下,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在这个过程中,初晨既没有看他,也没有问他要到哪里去。 第二日初晨醒来,身边是空的,彦信一夜未归。初晨愣愣的望着帐顶发了会呆,也好,无论多么甜美的梦,终归都是要醒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清醒的好。 “姑娘,府里来人,老爷和夫人请王爷和姑娘今日过去用晚饭呢。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春意一边给初晨梳头,一边偷偷看初晨的脸色。王爷昨晚一夜未归,而且去了哪里也没任何交待,这可是大婚以来第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闹别扭了,昨晚二人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问春黛那小妮子,她又什么都说不清。 初晨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春意看不出什么来,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只愿是她多虑了。 秦嬷嬷亲自送来汤,“娘娘,喝汤了。” 想起那汤又咸又腥的味道,初晨一阵反胃,皱眉道:“拿走。” 秦嬷嬷道:“这汤若是断了一顿,前些日子喝的都白费了。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娘娘还是不要让老奴为难的好。” 初晨看了她一眼,姿势表情无可挑剔,就是眼里那倨傲和淡淡的嘲意让人总是不舒服。往日她喝这汤,虽然难喝,却总觉得是彦信的一片好意,喝下去也不是太难受。但今日,她就觉着没意思,不想喝。便随口道:“你放这,我呆会喝。” 秦嬷嬷望了她一眼,初晨以为她定会坚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时候,秦嬷嬷突然笑了:“娘娘,那您呆会记得喝。”说着将那汤放在一旁,笑着退了出去。 初晨只觉得她那笑容诡异无比,更加厌烦起来。秦嬷嬷的影子刚消失在门口,她抬手就将那碗汤泼在了痰盂里。 初晨这一日过得极其无聊,看书看不进去,做什么也觉得没意思。眼看要到晚饭时分,彦信仍然没有音讯。初晨咬咬牙,“春意,给我梳洗,我独自回去。” 到了风府,初晨少不得要替彦信遮掩一番,说是宫里来人宣进宫去了,来不了云云,好在众人也并不是很在意。吃了饭以后,绿绮夫人道:“晨儿,今日唤你来,是要跟你说,我们这就要回北地去了。” 初晨惊道:“这才过了元宵,父亲身体不好,路上怕不太好走,何不等天气暖和了再走?” 风子瑛笑道:“为父已好了很多。这京都虽好,却不是久居之地。这天气么,总归是越来越好的。路远,我们慢慢走,待走到北边,天气已是暖和了,正好一路看着春景去。” 初晨心中有些不舍,却也知道留不住。风子瑛又道:“我这段时间看着,他对你还不错,我也放心了些。你以后要记住,皇家规矩大,委屈多,但只要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站稳了,日子便会好过很多。我已经交待了初阳,你若是有什么,多和他说,他自然会帮你。” 初晨都一一应了,待风子瑛去歇息以后,绿绮夫人屏退众人,对初晨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明亮的烛光下,绿绮夫人白皙的脸上已有了细纹,一双黑潭似的眼睛幽深不见底。“你这段时间还过得不错吧?” 初晨默默点头,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过得不错的。绿绮夫人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他是要借机报复我们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什么?”初晨直直的望着绿绮夫人。 绿绮夫人沉默了一会,道:“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遇到事情的时候,心里也好有个底。” 初晨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冷,禁不住想大笑三声。原来,绿绮夫人和瑞帝,还有彦信的母亲——元后易香雪,冷后四人之间有着这样恩怨交织的过去。彦信被送往海澜做质子,易后的死,都与绿绮夫人脱不了干系。难怪当初彦信一听说她姓风,就想杀她。而他后来千方百计的娶她,也是为了要报复她的吧?真好笑,她的母亲硬将她嫁给了仇人,现在又来告诉她,她的夫君是为了报复她才娶她的。这是要置她于何地?彦信和她的结局,她设想过很多种,但没有一种会是这样——他和她之间隔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看来他对她真的是太仁慈了呢。 初晨闭了闭眼睛:“母亲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女儿怎样呢?这些事情,也不知父亲知不知道?”绿绮夫人肯定的答复无情地绞碎了她对于亲情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感觉在她的胸腔深处,有什么轰然碎了一地,再也粘合不起来。 绿绮夫人叹道:“你是我的女儿。我虽然迫不得已将你嫁给了他,但也希望你不要吃亏,若是以后怎样了,你可以回家来。你为家族做出的牺牲,我们都是不会忘记的。你可记得,你爷爷过世那年,他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京都吗?我告诉你,他其实是去飓风雪原了,我听说他从飓风雪原带回了一件东西。飓风雪原靠近风家,这件东西只怕与风家有着莫大的干系,你若是能探查到,我也好放心。今后,风氏有你一半。” 初晨起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绿绮夫人伸出的橄榄枝:“谢谢母亲的好意了。只可惜我做不到,论理,我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他就是没有报复我,也是不肯相信我的,我又怎能探查到他的秘密?” “你可想好了!可不要后悔!”绿绮夫人气急败坏,眼里透出些狰狞来。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将来就是死了,也不会再回这个家的。你们走的时候,我就不来送了,以后,我若是死了,你们也不必派人来,只当从来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初晨像一根僵硬的冰条,直直的往外走。 绿绮夫人脸僵了僵,着实不甘心:“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初晨冷冷的想,她最后悔的是,生为风家的女儿。她最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有在很早以前,就死在飓风雪原上。或者,死在万春湖上,也是极不错的。 初晨独自一人出了主屋,漫无目的地在叶调枝败的花园里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角门边。她伸出手,在角门锈迹斑斑的锁上摸了摸,那锁应声而落,轻轻一推,角门吱呀一声轻响,露出灯火凋敝的街道来。初晨伸脚走了出去。 春意等几个丫头在前厅一直等着,觉着时间差不多了,眼看天色已晚,再不走就要宵禁了,初晨也不见出来,急得不得了,王府跟来的其他人等也来催问了几遍。她几人素来害怕绿绮夫人,不敢去催,只得央了阿怜去看。又等了一回,初晨还未出来,却等来了彦信。 彦信进了屋,笑嘻嘻的对着闻声起来迎接他的风子瑛先赔了罪方道:“小婿来接晨儿回府。” 风子瑛奇道:“晨儿还未回去么?她母亲也太不为她着想了。留了这么晚,不然你二人今夜都不要回去了,可好?” 彦信笑道:“不行呢,她吃着王太医开的方子,每日早上必然要喝的,可不能耽搁。” 风子瑛便让人进去催,谁知也是催的人半日也不见出来。他情知有异,便强笑道:“我进去看看这母女俩在搞什么名堂。” 彦信笑道:“我也去。”那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风子瑛无奈,只得领路,二人走到后院,只见一大帮子人乱哄哄的,满院乱窜。绿绮夫人脸色有些苍白的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只得低声道:“晨儿不见了。” 风子瑛又急又怒:“不见了?一大个活人会到哪里去?” 绿绮夫人皱眉道:“她去了好一歇,外面还来催。我这才知道,让人到处找了,也不见影子。” 彦信脸色已是绿了,恶狠狠瞪着绿绮夫人:“怎地没人跟着她?为何不早说?” 绿绮夫人还未回答,初阳手里拿了把锈锁跑来:“后边园子里的角门开着呢,我这就带人去寻。”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彦信已不见了。 角门口久积的灰尘上落了几个纤小的脚印,街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初晨的影子? 第五十五章 黯消凝 一 呵呵,加更—— 初晨出了角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伴随她的只有她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她想哭,但觉得好像没什么可以值得她哭的。 她走累了,随便在街角一家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抚了抚冰冷的脸颊,她好笑的想,听了这样爆炸的消息,她居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晕过去。明明这么孱弱的身体,却有这么强的承受能力,是幸运还是不幸?若是她当时就被气得神志不清,或许还是一种幸运? 一声轻笑响起:“堂堂广陵王妃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昏暗的灯光下,绯衣美人萧竹衣立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望着初晨。“让我猜猜,是被广陵王抛弃了?还是被谁伤心了?” 初晨淡淡的望他一眼,突然轻笑:“红色的竹子,你愿不愿意陪我坐一会儿?” “红色的竹子?”萧竹衣挑眉,一脸的茫然。 初晨指指他的衣服,“你名竹衣,却穿绯色,不是红色的竹子是什么?” 萧竹衣大笑:“只要是竹,又何必管它是什么颜色?”他大步走到初晨身边坐下,“这里很冷呢,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要不我请你喝酒?” 初晨抬眼,萧竹衣狭长的眼里流露出来的似乎是同情,那笑容也好像很勉强。她叹了口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很讨厌。” 萧竹衣收起笑容,不再看她,“你上次踢了我好几脚,很疼,我一直都记着。” “哦,你若是记恨,不妨踢回来。”初晨望着黑沉沉的街道,眼里一片幽黑。 “但你没有杀我。” “现在你可以杀我,我不会反抗。”也无力反抗,初晨此刻倒是有些希望冰冷的刀刃穿过她的胸膛,那或许会让她比现在更轻松。 “要杀你也要先和我喝酒。”不等初晨回答,萧竹衣已经揽着她跃上了墙头,快速奔跑起来。 街道一角,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男子互相扶持着,歪歪倒倒地走在街上,一个男子揉了揉眼睛:“妈的,老子眼花了不成?明明看见有人从这上面跑过去,怎地一眨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男子笑道:“你小子灌黄汤灌多了吧?” 两人正在笑,只见他们的同伴眼露精光,纵身就往旁边的房顶上跃去,“哎,小付,你要去哪里?”话音未落,年轻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重重房檐阴影之中。 初晨从来不知道京都原来有这样一片美丽的竹林,有这样高的一座楼。站在楼上,可以看到京都的万家灯火犹如天上的繁星点点,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竹林特有的清香,让人凭空生出些渺小来。 楼的四周,挂满了白色的纱幔,随风狂乱的飞舞。地上铺着一块纯白色的长毛地毯,萧竹衣盘膝坐在地毯上,神色专注地盯着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水。火光映在他玉白的脸上,映得红唇更如玫瑰花瓣般娇嫩,为他增添了几分妖艳。 初晨走到他面前坐下,“你在做什么?不是要请我喝酒吗?” 萧竹衣抬眼一笑:“先喝杯水暖暖身子。” “这水有什么不同?”初晨有些好奇。 萧竹衣不肯说,“喝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水开了两沸,萧竹衣小心翼翼的将水注入一个白玉小杯,递给初晨,期待的望着她。初晨慢慢啜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会,笑道:“这水好像要软些,甜些,其他,我就尝不出来了。” 萧竹衣笑笑:“此水名忘忧。我的家乡传说,只要在这水里加入十分真心,五分祈求,五分祝福,喝的人就会忘记一切忧愁烦闷。你快乐些了吗?” “谁的真心?谁的祈求和祝福?”初晨冷笑。 “当然是烧水的人。”萧竹衣垂下眼,细细拨弄火炉里的炭。 初晨放下杯子,“给我喝,那可是浪费了。” “不浪费,天下间,只有你配喝此忘忧。”萧竹衣接过她的杯子,又注满了杯子。 初晨要张口,“嘘——”萧竹衣道:“你再喝一杯试试?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细细的品。” 一杯温热的水入喉,初晨的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满面。她笑:“你确定这水真的叫忘忧?我怎么觉得是更忧呢?” “这水真的叫忘忧。只不过,煮的人心情不变,喝的人要连喝三百六十五天,然后今生忘忧。你要不要试试?”萧竹衣静静的望着初晨。 初晨垂下睫毛,“我该走了。谢谢你的忘忧。” “想不想害我?”萧竹衣在她身后喊,“我一直都很后悔没有多做几手准备,没能在妙香山时把你带走。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眼泉?我不要你给我泉,我想要你害我。” “怎么害?”初晨笑,不曾回头。又是一个想用感情来利用她的人,难道她脸上当真写着:“我很傻。”三个字吗? “让我带你走,害我终生被追杀。”萧竹衣身形一晃,站在初晨面前,对着她夹夹眼睛,魅惑无双。可惜初晨对于他这样杀伤力太强的男子有恐惧症。 “你现在已经被追杀了。”初晨失笑,小心地绕过他。男人长得太美太妖,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不可以?”萧竹衣不甘心地要靠上她的肩头。 “不可以。”初晨远远地让开。 “那样的家值得你做出这样大的牺牲?那样的夫君值得你守着他?给我机会,我可以比他好一千倍,永不负你。万众瞩目,权势,地位,自由,甜蜜的生活,幸福的人生。他能给的,不能给的,包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都可以给你。”萧竹衣的声音温柔低沉,像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mo初晨的灵魂,蛊惑着她的神智。初晨痴痴的望着萧竹衣的深情的双眼,缓缓伸出手,就要抚在他的脸上。 萧竹衣眼里迸射出狂喜,初晨的手却收了回去:“你太急功冒进了。”萧竹衣不解的望着她,只见她眼里一片清明,刚才那痴痴的神态早已不知往何处去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大概是练了一种可以蛊惑人心智的功夫吧?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强迫和欺骗,你这样做,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的这张牌,打错了。”初晨望着他,眼里满是嘲意。萧竹衣的心思,她不明白,但她明白萧竹衣必然是有所图。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多数女人可以为了感情放弃一切,但多数男人却可以为了权势地位放弃感情。难道他以为,他随便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就可以打动她吗?她是缺少真情,但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我不是有意的。”萧竹衣的道歉没有一点诚意,“是我错了。反正你现在出去也回不了府,而且也不安全,不如这样,你留下来陪我喝酒?” 初晨望望外面漆黑的天空,叹了口气,抬脸笑道:“酒呢?菜呢?我可是非好酒好菜不吃的哦。” 萧竹衣笑得温柔,“那是自然。这一点我俩人可有共同之处呢。” 薄胎青花的精美瓷器盛着精致的菜肴,温热的酒散发出令人沉醉的清香,二人喝得微醺,萧竹衣道:“你为何不问我是什么人?” 初晨笑:“你为何不问我怎会独自一人坐在街上?” “那好,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坐在街上?” “你先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二人对视皆放声大笑。 夜如流光飞霞般逝去。 萧竹衣慢慢站起身,向着已然熟睡过去的初晨伸出手。就像是抚mo一件最为精美娇贵的玉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微红的脸颊,几不可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公子?”梳着两个抓髻的绿衣小丫头从楼梯口冒出头来,眼泪汪汪的望着萧竹衣。 “流风。”萧竹衣收回手,微笑,“你来。” 流风擦去眼泪,飞快的跑上来,皱着眉头看向初晨:“我不喜欢这个妇人!” “妇人?” “她已经嫁人,不是妇人难道还是姑娘吗?”流风不满的望着萧竹衣。 萧竹衣哑然失笑,“你搜搜她的身上,搜细些。” “唉?公子,你故意把她弄睡着,不是就想亲手搜她身上吗?怎么事到临头,反而退缩了?”流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压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 萧竹衣愣了愣,流风冷笑:“我还道你是君子,原来是有色心无色胆的懦夫!我若是喜欢谁,只要一有机会,我定然将他抱入罗帐,春xiao一度,叫他怎么也赖不掉!” 流风凌厉的目光让萧竹衣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流风仿佛意有所指,他随即摇了摇头,流风不过十岁而已,懂什么?“流风,你是一个女儿家,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后谁敢娶你?” “我要谁娶?我要谁负责谁敢不?”流风很彪悍。 萧竹衣头疼地扯扯嘴角,耐着性子道:“流风,负责和真心相待是两回事。你才十岁,不懂这些。” “公子,你教我。负责和真心相待不同在哪些地方?”流风的白嫩的手攀上了萧竹衣的腰,眼里水雾缭绕。 第五十六章 黯消凝 二 这是明天的更新,有事,提前发上来—— 萧竹衣唬了一跳,敲开流风的手,沉下脸:“你还要不要跟着我?” 流风委屈的望着自己被敲开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萧竹衣轻咳一声:“流风,你快些去搜啊?要是晚了,她醒来,可白白浪费了公子我这些好酒好菜。” 流风的足下仿佛有千斤重,慢吞吞的走到初晨身边,回头正好对上萧竹衣专注的目光,心中一酸,皱着眉头喊:“非礼勿视!转过去啦!” 流风看着初晨粉嫩的脸颊,伸出手狠狠地捏了一把,见初晨痛苦的皱起眉头,心中的郁闷也去了大半,低声道:“还挺滑嫩的。可惜不守妇道。”弯腰在初晨的胸前,腰间到处捏捏,又在自己的身上比划比划,弄了半晌,小脸皱成了一团。 萧竹衣等了半晌,只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迟迟不见流风回话,急道:“流风,天要亮了,你好了没有?” 流风愁眉苦脸的道:“公子,这个女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你又何必一定要找那半截破簪子?随便扯一样,也比那东西好啊。” 萧竹衣冷声道:“到底有没有?” 流风缩了缩脖子:“没有。” 萧竹衣叹了口气:“风府我也去看过了,既不在她身上,那肯定是在王府了。流风,我有事情让你去做,你可能做好?” 流风正在把自己的脚和初晨的脚放在一起比到底谁的更好看,一听萧竹衣有事要她去做,忙站起身,讨好的笑:“公子,你说。” 天将亮未亮,一处僻静的街角停着一张毫不起眼的青幄小车,车帘被掀起,从里面探出一个小丫头的脸来。小丫头梳着双髻,一脸精怪,正是流风,不满地瞪了车里一眼:“大清早的,害你小姑奶奶不得安宁。”说着从车中熟睡的人身上解下一件东西,顺手扔在街道正中,然后道:“老宋,往西走。” 小车刚走不久,一个年轻男子走到街道正中,弯腰拾起那东西,只见宝蓝的锦缎香袋上绣着一只精致的嫩黄色小鸟,小鸟用金线钩边,米粒大的黑珍珠做的眼睛,红宝石薄片镶的小嘴。小鸟踩着一枝半开的白玉兰,侧着头,半呲着翅,将飞未飞的,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来人,仿佛要活过来似的。在香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用银线小小地绣了一个晨字,来人轻轻拍拍香袋上的灰尘,小心地将它放入袖中,望了望小车消失的方向,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彦信带着一群人借着抓逃奴的名目,到处横穿直闯,但凡是看见年轻苗条的女子,都要跑上前去看一眼,弄得到处鸡飞狗跳的。闹腾了一整夜,天色大亮,也没闹出个名堂来。有人拿了一枝凤形金簪,偷偷递给祝年,说是在城东头城门口发现的。祝年见了那金簪,脸色微变,只将金簪呈给彦信。彦信将那金簪塞入袖中,勉强压下心头焦躁,带着人又往城东门出城去了。 出了城东门,跟着车辙印走了一会,又有人来报,在城西门拣着了一只耳坠。彦信眼里布满血丝,烦躁的道:“去府里跟秦嬷嬷说,让阿怜把得力的人都带出去寻,四边都去,出来时就说是王妃在娘家犯了旧疾,要她去伺候。还有,这事如果传了出去,你们这些办差的人提脑袋来见我。”他一夜没睡,只为了找那个做事不分轻重的女人,她不知道王妃失踪会惹多大的麻烦吗?这事要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指不定还要生出多少事来。 祝年领了令,却站在那里不走,彦信瞪眼道:“怎么还不去?” 祝年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彦信沉默半晌,道:“此事要紧,顾不得了,快些去。” 青幄小车慢腾腾地驶进城北一处幽深的巷子里,突然停了下来。流风不满地掀开帘子:“老宋!我让你停了么?还不快走?” 老宋歪倒在车辕上,人事不省。流风脸上的不耐烦随之变成了惊恐,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她壮起胆子:“是谁?藏头露尾的?你小姑奶奶可不怕你!快滚出来!” 一阵微风拂过,车前立了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灰衫青年,宽肩长腿,微黑的皮肤,圆圆的眼睛,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小姑娘,你胆子不小啊,敢当街掳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流风眼睛转了转:“这位公子,你可是认识车中这位姐姐?我在街上捡着的,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正要将她送去医馆,等她醒来好送回家呢。你若是认识,那就更好了,人就交给你吧?”说着便从车中扯出那犹自熟睡不醒的初晨来就往车下推。 灰衫青年身形一错,忙上前接人。流风得意的一笑,如同一抹轻烟飞快的从车上弹起,就往前跑。刚跑了几步远,就被人抓住衣领,高高地提在空中。 流风挣了几挣,挣不开,只管将脚乱踢:“放开我!大男人欺负小女子,羞也不羞?” 灰衫青年冷哼一声,将流风狠狠掼倒在地,一手扶着初晨,一手伸向流风:“拿来!” 流风坐在地上不起来,一脸的迷茫:“拿什么来?”话音刚落,一只穿着轻靴的大脚就踩在了她手上:“你真的要少爷教你?”那只脚稍微一用力,流风便疼得咬紧了牙,兀自恨恨地瞪着青年,青年圆圆的眼睛里此时闪着寒冷冰凉的光,一点也没有了先前的和气。 流风瞪了一会,最终手敌不过被脚踩带来的痛苦,眼圈一红,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蛋!欺负我!”青年的脸更黑了,那脚下也待更用力:“当街撒泼,看来你真的欠人管教!少爷倒要看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残了一只手会怎样?” 流风立时收住了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两人:“停!你不就是要解药吗?我给你就是,但我要问你,她可是你老婆?” 灰衫青年大怒:“你胡说什么?小小年纪,怎生这样毁人清誉?” 流风眯着眼:“我毁人清誉?那就不是你老婆了,那你就是想抢人老婆!”流风快速说完这句话,见那只脚高高提起又狠狠向着她的手跺下来,急得大喊:“你在大街上搂着别人的老婆,急巴巴的为她出头,你不是想抢人老婆是什么?” 灰衫青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眼里杀机顿现:“罢了!你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留不得你了!” 流风看着他眼里凌厉的杀气,方才觉得害怕起来:“你不是啊,我说错了,给你!”边说边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来,见青年伸手来接,她眼睛一转,正要将那瓶子扬手扔到一旁去,却见青年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往外嘶嘶冒着寒气:“你如果敢扔,我必定剁了你的双手双脚,让你每日在这街上要饭讨食!” 流风一愣,谄媚地将瓶子放在青年手里,青年道:“你先吃!”流风此时已不敢再捣鬼,可怜兮兮地将那瓶子打开,正要往嘴里喂,突然一条低沉的声音道:“你要解药,我给你就是。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子?” 流风大喜,正要抛掉瓶子,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只得握住瓶子,哭巴巴的喊:“公子!” 一身绯衣的萧竹衣立在青年面前,斜挑着眼上下打量了灰衫青年一番,笑了:“付小将军,别来无恙啊!” 灰衫青年正是付原萩,付原萩淡淡一笑:“无恙!不管你是要做什么,此时目的当已达到,若是想要我放了这丫头,将解药留下。” 萧竹衣静静的看了他一歇,见他仍是紧紧搂着初晨,歪着头想了想,笑得灿若春花:“付将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在你是个多情人的份上,给你罢!”说着扔过一个小琉璃瓶,“打开放在她鼻下,不出半刻,必然醒来。” 付原萩面无表情地打开瓶子,放在初晨鼻下,然后耐心等待。他脚下踩着流风,手里搂着初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竹衣:“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竹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潇洒自如地扇了两下:“我和你想的一样,不过,我比你更勇敢。” 付原萩眼睛一瞪,萧竹衣收起扇子按住他的肩头,摇头:“不要冲动,说起来,你应该谢谢我呢,若不是我,你此刻哪能一亲芳泽?” 伏在付原萩肩头的初晨低低呻吟了一声,睫毛动了动,显见是要醒了,付原萩大喜,萧竹衣神态自若地上前拉起哭的稀里哗啦,犹自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流风,懒洋洋地扔下一张雪白的丝帕:“擦擦,走啦!” 付原萩忙着将初晨扶到车上,并不管二人去留。流风拿着那丝帕捏住鼻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跑过去将那帕子砸在付原萩身上,不等付原萩回头,一溜烟跑去牵住萧竹衣的衣角。萧竹衣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提起车夫老宋,抬脚往前走:“付小将军,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你安排在巷口的弟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麻烦你记得带回去。” 付原萩僵了一僵,恍若未闻地继续将车上的被子盖在初晨身上,纵身坐上车辕,拾起鞭子,轻轻打在马背上,“驾!” 第五十七章 黯消凝 三 谢谢琉月盈风的粉红票票,么么 青幄小车出了巷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壮汉立在巷口,羞愧不已:“少爷——” 付原萩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跑去郡主府通知一声,打开后门,就说我要送人过去。” 却说彦信一行人乱到中午时候,弄得人仰马翻,也没有什么结果。祝年觑着众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对彦信道:“爷,这些人从昨晚起就没休息过,也没进过食。这样下去,只怕下午就没精神了呢,这样干活也会打折扣。还有爷也要歇下喝些茶,用些膳才是。” 彦信揉揉眉头,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祝年松了口气,一边发令,一边忙着将早就准备好了的饭食奉给彦信。彦信刚刚拿起筷子,就见府里的一个小厮飞马跑来,见了众人,滚鞍下马,跪倒在他面前耳语几句。 彦信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知道了。什么地方?” “是娘娘的院子。”小厮刚说完,彦信呼地站起就往外走。祝年过来就给了那小厮一脚,低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爷在用膳么?等会儿你会死啊?”又高声招呼众人,“大家伙休息好了,继续找!”虽然王妃已经找到了,但还不能马上休兵,得再做会样子。 小厮委屈的揉着被祝年踢疼了的地方,他哪里知道主子们的事?不是秦嬷嬷千叮万嘱让他一找到爷就要赶快禀报的么? 彦信打马回了王府,管家周福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了他,眼睛一亮,忙上前接过马鞭缰绳,顾不上请安,低声道:“王爷的书房也被翻过了。”彦信顿住脚步,眼神锋利如刀直逼周福,周福害怕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垂下眼:“都是奴才的错,爷要打要罚都由爷。” 彦信叹了口气,这事说来也不能怪周福,得力的人都被他抽走了,这偌大的王府,确是防不胜防。他拍拍周福的肩头,“不怪你。” 秦嬷嬷带了一帮亲信的人守住熙和院,见了彦信,方松了口气。彦信接过丫头递过的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其他院子里可把好了?” 秦嬷嬷一听彦信这样问,便知是不会再报官了,而且还要将此事捂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行。便道:“殿下放心,这事儿除了我们这几个亲信之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彦信点头:“嬷嬷做得很好。孤这府里还得你看着才牢固。东西可清点过了?” “回殿下的话,说来也奇怪得紧,这偷儿翻了半日,却什么也没拿走。”秦嬷嬷有些想不通。 彦信眼睛闪了闪,道:“正好,你带着人去把住院子,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孤亲自查看一番,你再带人来收拾。这件事,谁都不要告诉,包括王妃。” 秦嬷嬷道:“郡主府那边,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过去给娘娘使唤?” 彦信想了想:“不必,郡主不是外人。她喜欢,就让她住着吧。等过几日,孤再去接她。” 青幄小车咯吱咯吱驶进一道朱漆小门,初晨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双满含欢喜的圆眼睛。惊愕片刻,她方想起自己还是躺着的,慌忙起身,又发现自己居然披头散发,不由万分羞窘,付原萩见她尴尬,深深望了那满头青丝下粉红的娇颜一眼,低声道:“王妃且忍会。”便下了车。 不多时,一个容颜端庄的婢女拿着一只妆盒上来,先对初晨行了礼,道:“奴婢是郡主身边的小慈,请娘娘梳妆。郡主要陪客,稍后就来。”见初晨微微颔首,小慈拿出一把梳子,上前拢住初晨的头发认真地梳整起来。 梳好头,小慈躬身退下。青幄小车继续向前,来到一处人迹罕至,却精美舒适的小院里停下。初晨低咳了一声,付原萩道:“王妃受惊了,卑职已请郡主派人前往王府送信。王妃不妨放宽心在郡主府住几日,再让王府来接。” 初晨低声道:“多谢付将军,又救了我一次。”她不知付原萩是如何从萧竹衣手里救下她的,但她却感谢付原萩如此细心为她着想。他救下她,却不曾马上将她送回王府,偏将她送到郡主府住,免了许多口舌是非。 付原萩沉默片刻,道:“卑职的命是三殿下给的,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何况,最后护得你的并不是我。” 初晨道:“不管将军是为了什么,此恩难忘,且容日后相报。” 付原萩爽朗一笑:“些须小事,王妃何必挂在心上?” 初晨摸摸发间、腰间,蹙眉道:“不知将军可曾拿下贼人?” 付原萩见她摸腰间,心中一跳,就要将袖中那香袋拿出来,却又听初晨笑道:“也不知他们将我这些饰物拿去做什么?”心中一松,就莫名地不想拿出那香袋了。 付原萩心中有疑虑,他昨晚一直跟在二人身后,虽然不敢跟得太近,但却看见了初晨和萧竹衣饮酒谈话,也看见了流风搜初晨的身。他原本早就想动手,但因为心中疑虑,所以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想探听得事实的真相。后来看见初晨昏睡,而流风又一直拉着她满城扔东西,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瞅了个机会,才动的手。他道:“请王妃恕罪,那人奸诈无比,功夫太高,卑职无法拿下。” 初晨眼睛闪了闪,犀利的望着他道:“付将军大概早就跟在我们身后的了吧?那你可曾看出来,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付原萩微微一笑:“卑职不知,卑职清早在城中乱走,无意之中撞见这张车有些蹊跷,便跟了上去,谁知却看见了王妃。车上只一个奸诈无比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总是将王妃的东西满城乱扔,卑职本来已拿下她,却又被一武功高强的人救走了。” 初晨淡然一笑,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便罢了,这样也好,省了许多口舌。 院门一声轻响,紫苑带着小慈和另一个大丫头立在门口,带着些忐忑,又带着些期盼,低低喊了一声:“三嫂。” 这还是万春湖之后,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紫苑自万春湖侥幸捡的一条命后,早已不复当年飞扬跋扈的性子,为人低调谦和。她在去年春天出阁,嫁的是富阳侯的嫡长子周密,因她在万春湖时立了大功,所以瑞帝特赏了她这座豪华精致的宅子做郡主府。婚后她与周密倒也处的愉快,现在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这些初晨都是知道的。初晨望着她那期待的模样,只得叹了口气,对她微微一笑:“恭喜郡主了。” 紫苑眼睛一亮,喝道:“还不快些扶王妃进去?”又回头对付原萩笑道:“原萩哥哥,谢谢你。” 付原萩摸摸鼻子:“谢我做什么?还要麻烦你多上心。你陪着,我先去见三殿下。” 紫苑点头:“我已派人去风府接王妃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郡主府到了风府,打头的管家递上帖子,声明是王妃早就和郡主说好的,要来接王妃过郡主府住几日。 绿绮夫人正坐立不安的等待初阳回话,心里后悔不该那样刺激初晨。人是在她这里走丢的,若是找不回来,恐怕彦信不会善罢干休。突然听见郡主府派人来接,不由暗暗叫苦,暗骂紫苑来添什么乱,却又只得先出去招呼。 风子瑛昨夜气得旧疾复发,正在那里生闷气,此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心中慌乱一阵后,突然明白过来,马上让人叫春意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后,春意领命而去。 好不容易看着郡主府的人并着昨日跟着初晨回府的王府诸人,一大群人前拥后簇地跟着王妃的轿子离开了风府,前往郡主府去了。绿绮夫人拍了拍胸口,唤过亲信去喊初阳撤回还在到处寻人的人,她这里刚弄完,迎面就对上风子瑛的黑脸:“你昨晚到底和晨儿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失态?”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告诉她一些事,让她心中有数罢了,别让人买了还替别人数钱。谁知道她竟然如此不中用,枉自我费了这么多的心血。”绿绮夫人边说边拿起一块帕子,细细擦拭风子瑛脸上冒出来的虚汗,“不是我说她,她也太糊涂任性了些,还好及时找着了,要不然,可要出大乱子。” 风子瑛叹口气:“有些事情,你不要太过了。” 绿绮夫人疲倦地揉揉腰,叹道:“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要担心,我省得。哎呀,一夜未睡,这死丫头可吓死我了。” 风子瑛静静望着她,并未像以前那样,一听说她累了就忙着过来温言安慰,只道:“你记得她是你的骨肉就好。” 绿绮夫人闻言惊异地抬眼:“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呀?我改了就是。”看着风子瑛犀利的眼神,她垂下眼来:“我知道了。” 风子瑛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绿绮夫人咬着唇静静的看了风子瑛一会,方道:“你歇着,我等下再来看你。” 风子瑛不答,仿佛是已经睡着了。绿绮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落寞的走了出去。刚出了门,迎面跑来初蕴,初蕴跑得满脸是汗:“娘!今日张师傅夸我了,我射了十箭,箭箭射中靶心。冬天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猎紫貂了,到时给娘做件衣服穿好不好?” 绿绮夫人一扫脸上的阴霾与落寞,疼惜的弯下去给他细细擦了汗:“好儿子,娘知道你一定行的。你想吃什么呀?”初蕴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娘两个笑成一团。 初阳站在角落里静静望着嬉笑的母子二人,直到绿绮夫人牵着初蕴的手离去,他方走进风子瑛的房里。 第五十八章 黯消凝 四 风子瑛放下手中的书卷,对初阳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初阳,过来,坐在爹身边。” 风子瑛拍拍初阳的肩头,“好孩子,已经是大人了。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北地,你一个人在京中,可要谨慎些才是。你姐姐那边,你多帮着点,你有什么事情,也要跟你姐姐说。京中就是你二人,要互相护持。” 初阳笑道:“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好了。” 风子瑛点点头,“你一向机智踏实,做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有一事耽搁不得,你大了,还未定亲,若是有心仪的女子,跟你姐姐商量了,就先定下来,不必问家里。”见初阳红了脸要推辞,他正色道:“我这身子的情况我知道,只怕活不得几年了。你母亲虽然聪慧决断不输男儿,到底是个女人,她又过分溺爱蕴儿,我不放心啊。将来我们风家要靠你了。” 初阳掩去眼里的泪花,紧紧握住风子瑛的手:“爹爹不会,爹爹要活一百年。我一定会护得家中周全的。” 风子瑛拍拍他的手:“初阳,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记住,人都无法选择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遇见些什么样的人和事,但多数时候,性格决定命运。大丈夫处事,当心胸开阔。你的性格,爹爹很喜欢,你是个孝顺善良的好孩子。若是你母亲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你还要多宽容她一些。” 初阳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一下流了出来,拉着风子瑛的手,哽咽不能语,只能低低喊一声:“爹爹!” 风子瑛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关于你姐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爹爹!”初阳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风子瑛,他被风子瑛刚才说的话吓住了。他们家和广陵王居然有这么大的仇恨,那为什么还要将初晨推入火坑? 风子瑛苦笑:“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了?” 初阳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却是不平的。风子瑛叹道:“我对不起你姐姐。但是我没有办法,广陵王的怨气若是得不到发泄的地方,他日风氏上上下下这几百口人只怕无一幸免。” “所以她就成了你们缓兵之计的牺牲品,你们就忍心看着姐姐落到那样的境地?她是你们的亲生骨肉啊。”初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风子瑛道:“我首先是风氏的族长,其次才是你们的父亲。这也是我默许了你母亲的缘故,只是你母亲未免心太硬。我看着广陵王对她未必完全无情,我所赌的,无非是祈祷她能得到他的怜惜,然后放过风氏罢了。若是不能,你可看着办,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去。” 初阳呼地站起身,紧紧握住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显然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良久方低低叹了口气:“原来你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她死了,你们在地下可得安宁?算了,她不是初蕴,想必你们也不会太当回事。”他先指的她是绿绮夫人,后指的却是初晨。 风子瑛的脸突然煞白,眼睁睁的看着初阳走了出去,却无力留住他。 广陵王府内,付原萩向彦信说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不自觉地隐去了初晨和萧竹衣夤夜饮酒畅谈的事情,他觉得彦信如果不知道这个,或许会对初晨有好处。 彦信皱眉道:“你也认为萧竹衣是想找到一件东西?”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可以明显的看出,萧竹衣故意让人拉着初晨满城跑,到处扔初晨的随身饰物,目的就是要调虎离山,他好进王府来找东西,但这东西是什么呢?彦信回忆起他检查初晨房间时看见的一些场景。 初晨的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床单也是提起来抖过的,翻的人恨不得掘地三尺。虽然故意破坏,但彦信还是细心的发现,那人最感兴趣的,其实是玉器,所有的玉饰都被人细细的看过了,放得也很小心,不像其他金珠银饰乱七八糟的塞成一堆。他的书房么,也是被翻得乱七八糟,但也并未丢失什么。彦信推测,萧竹衣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任何痕迹,但却故意这样做,那只有一个理由,萧竹衣想利用他的好奇心,找出这件东西来,才好趁机下手。彦信轻轻握住手中的半截玉簪,眸色变深,如果他没有猜错,萧竹衣想要找的,恐怕就是他早就从初晨房里寻出的这半截奇怪的碧玉簪子——只因这簪子不但绿得奇怪,还始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萧竹衣去了哪里?” “我原本让人一直跟着,出城三十里后,却被他逃脱了。此人太狡猾。今后,还要多让人跟着王妃才行。”付原萩刚刚说完,就见彦信嘴角抿紧,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彦信是动了真怒了,不由暗自为初晨担心起来。 却说紫苑陪着初晨在郡主府等王妃的仪仗时,紫苑见初晨一副愁苦的样子,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却不好细问,装作不在意的问:“三嫂,我很久不曾见过你了。你好像略胖了些?” 初晨笑道:“是,你三哥每日都让我喝一碗又腥又咸的补汤,能不胖吗?” 紫苑见她虽然笑,神情却没有一点寻常女人讲起丈夫宠爱时的幸福神情,反而好像带着些讽刺意味在里面。只得跟着陪笑:“三哥对三嫂的事情一向是极为上心的。他其实真的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初晨扯扯嘴角,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才不能忘了那杀母之仇,他要报杀母之仇,当然要对绿绮夫人的女儿上心。便问道:“郡主,我一直都好奇,当年你在画舫上给我用的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药?” 紫苑的脸色大变,挥手让小慈等人下去后,道:“三嫂,我知道你终归是不肯原谅我的。我也没指望你会原谅我,你这样子我已经很满足啦。那药,我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是上面那个人给我的。”她说的自然是瑞帝。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解药呢?就是找不到解药,能弄个方子或是弄点药来也可以。”虽然知道紫苑身不由己,但初晨也得利用一下紫苑的愧疚之心为自己谋点福利。 紫苑为难的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那些药的方子和解药,只有那个人知道,因为那些东西都是他亲手配的。除非他愿意,否则他是永远都不可能拿出来的。这事,可能三哥还会有些办法。”见初晨不高兴,她忙补充:“当然,我也会尽力的。只是我不知道能做得多少而已。” 初晨心中一沉,原来瑞帝还是一个制毒高手,既是这样,恐怕她永远都没有希望了。求彦信么?彦信要的就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好任由他摆布捉弄,他又怎可能帮她? 这时王妃的软轿进了院子,初晨借着换装的机会和春意对调了过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郡主府诸人面前。 昨日跟着初晨回风府的人多数不知道她昨晚失踪的事情,只当她是在风府住了一夜。而春意等几个大丫头却是知道的,还帮着绿绮夫人做了不少掩盖。几个丫头心中惶恐,还要强颜欢笑,绷着的那根弦在一见到初晨后,骤然断了,全身都软了,只因房中还有紫苑等人,强忍着不露出来。紫苑何等精明,见状寻了个借口,把房中闲杂人等全都带走了,只把房间留给初晨主仆几人。 见没了外人,几个丫头围着初晨又哭又笑:“姑娘,您吓死奴婢们了。您怎么会不声不响跑到郡主府来了?”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几个丫头只觉得不亚于从地狱门口走了一遭。她们是近身服侍初晨的人,若是初晨不见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没一个能活得下去。初晨一笑:“我走到角门,见那门上锁锈了,轻轻一摸,居然断了,就想出去看看。谁知道竟然遇上了郡主,就被她给拉来了。你们也知道她的脾气,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怪我思虑不周,忘了和家里打招呼,倒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春意等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但也不敢多问主子的事情,主子既然说了是这样,那便是这样。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提。 三日后,彦信亲自到郡主府接回了初晨。二人的神色俱都是淡淡的,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初晨失踪这件事。只是到了晚上,屏退下人后,彦信摔了东西。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彦信恶狠狠地瞪着初晨。 初晨自若地拢了拢头发,并不回答。心中却是冷笑,他会担心她?如果不是她还有些用,他只怕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才解恨吧?有瑞帝在,彦信现在还不能把风氏怎么样,但可以堂而皇之的折磨她,以达到泄愤的目的,这才是他千方百计娶她的原因吧? “你为什么不回答?”彦信握住她的手腕,“怎么样?又去见他了,为什么不跟他走?还回来干什么?” “谁?”初晨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付原萩到底跟彦信说了多少。 第五十九章 变霜秋 上 “你是说萧竹衣吗?真好笑,我为什么要跟他走?还是你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初晨轻轻拿出自己的手,自顾自的上了床躺下。长期与彦信斗争下来的结果告诉她,即便这件事上是她无理,她的态度也绝不能放低。 果然彦信默然无声,仿佛是相信了她真的和萧竹衣没有任何关系,软声道:“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不好吗?难道你还是为了元宵节的事情生气?我告诉过你了,那件事只是凑巧,真的不是我做的。” 初晨险些就要说出她已经知道他为什么娶她了,如果他不要这样虚伪,他凶狠地对待她,她还要好受些。她现在的感觉就是,被人微笑着,拿着一把钝刀子慢慢割她的肉,而她却只有默默忍受。她想喊,想叫,但是她不能,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她流下泪来:“我一推那门就开了,哪知道他会在外面等着我?可是,你见了我,什么都不问,就是吼我。”她伏在枕上哭得伤心万分,几乎肝肠寸断,不为别的,只是哭她自己罢了。 彦信仿佛是有些无措,上去搂住她的肩头,把头伏在她背上:“不哭,不哭。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一夜未睡,找了你很久也找不到,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彦信温柔地吻去初晨脸上的泪水,初晨闭着眼,咽下满嘴的苦涩,她知道自己不该爱上他,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不曾爱上他,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其实他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了痕迹。她该怎么办呢?她痛苦的想,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是尽量忘了他,尽量不与他发生更深的牵扯。 七日后,风子瑛带着绿绮夫人、初蕴回北地,初晨推病,不曾去送,彦信却是亲自送出了城。 彦信回来,见初晨还在床上歪着,便问:“可好些了?我看岳父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反而不如刚来时那样好了。” 初晨随意应了一声,并不多问,也不见担忧之色,彦信若有所思。 这天初阳来看初晨,初晨留他用午饭,两人在一起却并没有多少话好说。初阳走时,初晨想着把金玉露拿来的那药方誊一份给他带去二条街珍珑轩,找大师兄的朋友看看,也好早日解了她身上的余毒,早些脱离这种生活,这日子再这样过下去,她迟早要疯掉。 打开妆盒下的暗格,初晨的脸瞬时变得惨白。 那药方居然不翼而飞了。她记得三十晚上回来,彦信喝的醉醺醺的,人事不省。是她亲手将这药方放入里面的,这妆盒的暗格也只有她知道。初晨此时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背下来,失魂落魄的找了一会还是找不到,只得去先打发初阳。 初阳见她脸色不好,很是担心:“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说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门帘啪的一声响,吓了两人一跳。彦信黑着脸走进来,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初阳道:“初阳来啦?”初阳收回手,有些讪讪的给彦信行礼:“见过王爷。” 彦信笑道:“不要这样客气,我是你姐夫,你喊姐夫就是。”他把姐夫二字咬得重重的。初阳眼神闪了闪,束手道:“是,姐夫。” 彦信回头亲热的搂住初晨,柔声道:“可又是哪里不好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 初晨挣开他:“我没事。” 彦信坚持不放,望着初阳笑道:“有段日子没见着你了。怎么样?虎啸营还不错吧?如果有什么,记得来跟我说。” 可能是因为知道面前此人实为笑面虎,与风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的关系,初阳极为拘束:“是,姐夫。” 初晨瞧着初阳不自在的样子,便道:“初阳,你先回去吧。” 初阳刚走,彦信便收起脸上的笑容,“以后不许跟他这样亲近。” “他是我弟弟!”初晨被激怒了,难道他要的就是逐步孤立她,再让她默默无闻地死去吗? “他不是!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他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彦信咬着牙低吼。 初晨嘲讽的望着他:“那又怎样?不管事实如何,他在我心中就是我弟弟,我在他心中,就是他姐姐那么简单。”彦信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你是这样想的,你怎知他是不是这样想的?他明明知道你不是他的亲姐姐,反而经常缠着你,送你这样那样的,还伸手来摸你,我倒要问问他是什么居心?” 初晨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眯着眼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他能有什么居心?” 彦信愣了愣,强横的道:“反正我不管,以后不许他碰你。”他上前一步搂住她,宣告似的低声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初阳出了王府,心绪不佳,便让小厮牵着马先回府,他自己慢慢走着回去。敏感如他,他怎能看不出彦信对他的敌意和初晨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痛苦?只可惜他能做的似乎太少。要是苏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的。初阳眼睛一亮,直奔二条街珍珑轩而去。 听了珍珑轩掌柜的话,初阳沮丧万分,原来苏缜听说海澜有位神医可解天下之毒,便到海澜寻访神医去了。即便顺利,也可能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看见初阳沮丧的样子,珍珑轩马掌柜道:“公子,可是有什么难事?您说出来,说不定小人也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初阳摇头,他这个事情,又有几人能帮得上忙的? 初阳无精打采地在街上乱走,前面一阵喧哗,有人跑,有人追,有人喊:“抓住他!抓贼啊!”接着几个人向他这个方向奔来。初阳无意惹这些麻烦,侧开身让到一旁。 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疯狂地从初阳面前奔过,其中有一人还不忘踢过一只香蕉皮设阻。衣着华丽的少年追上来,初阳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踩上那香蕉皮,华丽丽地摔倒在他脚下,想是摔得狠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初阳忍住笑,转身要走,那人却拉住了他的袍角,在他雪白的袍子上盖下一个鲜明的灰手印。 初阳皱了皱眉头:“放开!” 那人却抓得更紧了,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玉雪可爱,满脸是泪的俏脸来。嘟着嘴道:“你不是好人!明明可以帮我抓住那帮混蛋,你不也就算了,偏看着人家摔倒,也不扶。我要看清你是个什么人,日后必然要报这个仇!” 初阳气急反笑:“这位姑娘,你可真会掰。我为什么要帮你抓人,为什么要扶你起来,你是我什么人?” 少年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初阳不耐烦的道:“有哪个男人像你这样爱哭啰嗦?”看清少女的容貌,他突然愣住了,仿佛三九天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 少女看见他的样子,还当是被她的美貌所惊,得意的一笑:“看什么?没见过啊?” 初阳失神的问:“你今年可是十五岁?天瑞二年六月初八生的?” 少女惊疑的扬眉:“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初阳失魂落魄地挣开她的手,急急的走了,走着走着,竟然飞快地跑了起来,就像见了鬼似的。 少女直瞪瞪的望着初阳远去的背影,很是疑惑:“这人可是傻了?咦?他怎么知道我是哪天生的?” “小姐!小姐!你怎么跑那么快?”一个清秀的小书僮从后面追上来,跑得一脸的汗。 少女从怀中摸出一柄扇,敲敲小书僮的头:“小金儿,又忘了?叫公子。” “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福伯知道了,会剥了我的皮的。”小金儿害怕的说,这二人正是元宵节时,初晨遇到的那对主仆。 少女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难得他们今天都不在,咱们吃了晚饭再回去。”正说着,就见小金儿脸色变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身后低低喊了声:“公子爷。” 她暗道不妙,转身就想溜,左脚还未踏出,就被人拎住了衣领,她只得讪笑着回头,迎面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这位公子,不知你要去哪里吃饭啊?” 少女眼睛眨了眨,娇嗔的伸出手去拉住那人的袖袍:“灿哥哥,凝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请我们吃晚饭?” 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答应我,以后想出来,让我陪你出来,可好?” 少女欢呼着揪住他的手臂,一叠声的催:“快走!快走!”三人慢慢消失在人群中。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店子里,初阳探出头来,面无表情的指着三人对一个小厮道:“跟着他们,看他们住在哪里,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都打听清楚了,爷有重赏。” 小厮领命而去,初阳随意走进一家酒肆,随手扔出一锭银子:“小二,把你们的好酒好菜上来!”小二上了酒菜,初阳瞟了一眼那酒壶装着的酒:“拿坛子来!” 亲们若是喜欢,请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第六十章 变霜秋 中 初晨继续翻找那药方,可惜的是,她到处都找遍了,却连那绢帕的影子都没见。让春意把这屋里所有的丫头喊来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名堂。 遣散了众人,春黛端了杯茶递上来,偷偷的问:“姑娘可是找一张淡绿色的绢帕?”初晨心中一紧,忙看向春黛,春黛道:“刚才人多,奴婢不敢说。初一那天早上,奴婢听见屋里有响动,以为是姑娘醒了,便进去瞧,结果看见王爷坐在床上正拿着一块淡绿色的绢帕看,当时他还望着奴婢笑呢,奴婢也就没在意。” 初晨听了恨得牙痒痒的,初一那日,彦信直睡到吃午饭才起身,说是酒喝多了,不舒服,要多睡会子,哄着她跑进跑出的伺候了他一天。谁知道那厮竟然清早就起来做贼,只能说明三十那晚上他根本就没醉,偏偏装作酩酊大醉的样子来哄骗她。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枉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原来在别人眼里都只是个笑话。 晚间初晨直截了当地问彦信可曾看见那方帕子。彦信爽快的承认他拿了,初晨试探的问:“据说那上面是锥骨蚀心散的配方,你把它还我?或者拿去请人帮我看看?我早些好起来,对你也有好处不是?” 彦信很不屑:“什么配方!那是金玉露骗你的。若是那药方有那样好得,我还不早寻了来?你若是用了那配方,才真真要害死人。” 初晨望着彦信:“所以呢?”金玉露骗她,不是没有那个可能,但彦信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两个都不信。 “所以我把它烧了。诺,就是烧在这个瓷缸里的,要不要喊洒扫的小丫头来问?” “不用了,我还不信你吗。”问什么?他真的要断了她所有的路吗?她不能这样束手就擒,她得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她不想因为绿绮夫人做下的事而沦为牺牲品,她想好好地活着。他不是她的,他心里没有她,他只把她当仇人,不要奢望他会对她心怀仁慈,她只能靠她自己。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离他远远的。 初晨沉默的望着镜子里自己昏黄的影子发呆,彦信则望着她发呆。春意送热水进来,看见二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王爷,娘娘,奴婢把热水送来了,是不是要服侍您们休息了?” 初晨机械地拿起梳子继续梳头,头也不回:“不用,我今天身子不舒服,王爷还是到其他姨娘屋子里去好了。”彦信慢悠悠的问:“那请爱妃安排一下,我今夜该去哪个房里呢?” 初晨道:“那是您的事,臣妾不好置喙。” 彦信歪着头想了想,“是到纤兰那里呢?还是到怀蕊那里?纤兰虽然瘦,但是胜在温柔多情;怀蕊脾气不大好,但又胜在软玉温香,你帮我想想?” 初晨梳头的手一顿,带下几根头发来,疼得她直皱眉头。她如花般笑了:“每个姨娘都是美人儿,都是极不错的,臣妾就是有心为哪个说句好话,又只怕其他姨娘会怪我偏心。王爷不如从今天开始,每个姨娘轮着陪一天啊,那样才好,皆大欢喜。” “我果然没有娶错人,你越来越贤良淑德了。” “多谢王爷夸奖,臣妾当再接再厉!”初晨毫不客气的回答,彦信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初晨放下手中的梳子,她赶走了彦信,她心愿得偿,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的,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睡个觉了。上了床后,她发现自己居然睡不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很久,她终于发现了原因,以往总是温暖如春的卧室,今夜突然变得冷如冰窖。她畏寒的毛病一直不好,此时春寒料峭,她裹紧身上的被子,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冷战,喊外面守夜的丫头笑意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笑意战兢兢的说是彦信吩咐的,只要他不在这房中歇息,就不许烧火龙。初晨默然半晌,方道:“给我送个汤婆子,再烧盆炭来。”笑意又出去半晌,方磨磨蹭蹭的回来:“秦嬷嬷说了,娘娘要什么都可以,只这炭不行,王爷特别吩咐过,为了节省开支,夜间一概不许烧炭,就是王爷自己也是没有的。汤婆子也没有。”见初晨脸色不善,她忙低声道:“王爷还说了,若是娘娘需要什么,自可去找他。王爷在怀蕊姨娘那里。” 初晨正要发怒,转眼看见笑意那害怕的样子,突然连发怒的心情都没有了,挥挥手:“你去叫春意来。” 春意一听初晨的要求,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姑娘,打死奴婢也不敢上您和王爷的床。” 初晨怒道:“我连你也喊不动了?你马上来给我暖床。” 春意低声道:“姑娘,您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犯糊涂了?若是其他事情,休说是要奴婢暖床,就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王爷这不明摆着要您去求他吗?你低低头又会怎样?再说了,这人不是被您给赶走的吗?” “我怎么赶他了?是他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你马上去!你若是还要脸面就马上去!”阿怜沉着脸站在门口,“就是不管其他的事情,单这火墙和炭的事情,恐怕不等明日就会传遍全府,到时我看你的脸往哪里搁!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连家也当不起来,要点东西还要看奴才的脸色,你这个王妃拿来做什么!你今日没有炭烤,明日就该搬院子,饿肚子了!还有风家跟着你来的几十个人,难道要他们全都被人踩成泥你才满意?” 阿怜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只是些生活琐事,但奴才们惯会从小事上研究出大道理来。这段时间初晨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彦信的宠爱上,除此之外,她在这个王府可以说除了王妃这个头衔外,一无所有。她所有的嫁妆(除了风子瑛偷偷给她的以外),也早在第二日就被彦信管制起来,明面上她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平时这奴才些见着她了吧,莫不点头哈腰,惟命是从,可一到这关键时刻,就是只看彦信脸色,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说到底,他从始至终都是防着她的。头一次,初晨无比深刻的意识到此刻的她真的就只是彦信的宠物,她无所依仗,只有哄得他高兴了,她才能过上温饱无忧的日子。罢了,罢了,就是想要怎样,也得先好好地活着啊。求他吧,残酷的现实面前,尊严有时候真的算不得什么。 初晨起床,穿衣,披散着头发,赤脚穿着鞋子就往外走。春意忙追出去给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风,喊笑意在前面打着灯笼领路,自己则和阿怜扶着初晨往怀蕊所住的锁春阁走去。 锁春阁一片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看门的婆子见了初晨,惊愕之余,讨好了两句,一溜烟的跑进去报信。初晨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等,一直到那婆子跑出来讨好的道:“王爷请娘娘进去。”初晨方慢慢走进去。春意担忧的看了初晨一眼,但见她乌发如漆,面色如雪,眼神沉静如水,举止越发的娴雅端庄,嘴边甚至还噙着一丝迷人的微笑。她抬脸道:“快些呀,王爷等着,你们磨蹭什么?” 几人进了屋,怀蕊才满脸通红的从彦信怀中挣起身,正在演奏的乐姬也停下来,众人一齐上前给初晨行礼。初晨笑眯眯的握住怀蕊的手:“怀蕊,真是对不住。我有事找王爷,一会儿就走。” 怀蕊还没回答,彦信便对着初晨勾勾手:“你过来!”又指着怀蕊和一干人等:“你们出去。”怀蕊委屈的扁着嘴退出去了。初晨向彦信走去,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她垂着眼掩盖去眼里的情绪,走到他身边站住,彦信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将手里的残酒往她口里灌。 初晨挣扎了几下,无果,便一动不动的由他胡闹。幸好彦信喂了她这杯酒后就不再强喂她,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一杯接一杯的喝。初晨见他实在喝的狠了,只得道:“王爷,酒喝多了伤身,不要再喝了。”心里却想着,他要是喝死了才好。那样,她和他是不是都解脱了呢? 彦信转过血红的眼睛看着她咧嘴笑:“你心里恐怕巴不得我喝死了才好吧?抑或是怕我喝死了,没人给你炭烧?没人给你烧火龙?” 初晨垂着眼:“您误会了,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一生的依靠,又怎能是这些可以相比的?” “说的好!好个贤良淑德的广陵王妃!这般疼惜夫君。既是如此,爱妃来喂我喝酒?”彦信拍掌大笑,乜斜着眼睛盯着初晨看,眼里有初晨看不懂的悲伤。他悲伤什么?是看见她就想起了他早逝的母亲吗?在他心中,她果然万死难赎其一吗?初晨闭上眼睛,罢了,罢了,只当自己命运多舛吧。 第六十一章 变霜秋 下 彦信到了最后直接用酒壶往嘴里倒酒,考虑到这厮经常装醉,谁又知道他是否又是试探她的呢?初晨思前想后,还是劝:“您要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这伤身的事了,不要喝了。” 彦信指着他的嘴唇:“怎样都可以?你来亲我?” 初晨皱了皱眉头:“这里?”这是锁春阁,是怀蕊的地方,她可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彦信冷冷的道:“这里怎么了?我不是你夫君么?你不是我妻子么?”初晨咬咬牙,闭上眼,低头向彦信充满酒味的唇吻去。 彦信的唇冰冷无比,下一刻却变得火热。在他变被动为主动前,初晨忙缩回头:“这是怀蕊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了。”看见彦信冻得死人的眼神,她缩缩脖子鼓起勇气补充:“我是说,我们还是回去再——”彦信两眼火热的望着她,粗嘎着嗓子:“你求我?” “是,我求您。”初晨深吸了一口气。话音未落,早被彦信高高举起扛在肩头往外大步走去。 彦信将初晨扔在床上,随即低喘着压了上去。他狠狠地撕扯着两个人身上的衣物,用力啃咬着初晨的嘴唇、脖子和胸部的柔软。初晨吃痛,却闭上眼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来。她越是不肯出声,彦信脸上越发露出野兽般的神色来。他几乎是粗暴地挤进她的体内,狠狠运动着,撞击着。初晨终于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彦信停止了动作,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嘎声道:“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就那样不喜欢我?我就那样让你讨厌?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对谁都那么好,为什么就从来不肯对我好?” 初晨没有睁眼看他,她只知道激怒他是不明智的,只会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残存的理智促使她无力地将手轻轻环抱住彦信的腰。彦信得了鼓励,他欣喜而温柔地亲吻她,低喃道:“晨儿,我的晨儿——”这一次,他耐心地细细抚mo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她变得柔软而湿润后,他方探入,他得到了初晨青涩的回应,尽管只是一丁点微弱的回应,却也让他变得热情高涨,万分激动,就像饥饿的孩子渴求母亲甘甜的乳汁一般,他迫切的索求她,一遍又一遍,直到疲惫到了极点,他方沉沉睡去。 初晨觉得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被彦信揉碎,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帐顶的阴暗处。屋里又恢复了如春的温暖,只是她再也无法安然的享受这种曾经最爱的温暖,它是那样的热,热得她要窒息。她绝望的想,她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对彦信无动于衷,他粗暴的时候她尚有勇气对抗,但他只要一温柔下来,她就无法抵抗。如果,她不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那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她不无悲哀的想,不管再渴望,但如果只是如果啊,永远也不能改变事实。身边熟睡的彦信突然动了动,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将手紧紧的搂在她的腰上,又将腿搭在她身上。 初晨看着彦信的脸,在朦胧的纱灯下,他的脸线条分明,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翘着的红润嘴唇,柔和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没有了平时的冷酷张扬,仿佛更像一个可爱的孩子。突然他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无比忧伤的样子来,初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把他的手和脚轻轻拿开,悄悄下了床。 她刚离开床,原本熟睡的彦信倏地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坐在窗边肩头微微颤动的纤弱身影,一眨也不眨眼。 初晨坐在窗边默默哭了很久,才觉得心里要好过了些。以前的时候,不管她怎样和绿绮夫人作对,绿绮夫人始终也没有短过她什么,下人也给她足够的尊重。今夜的一切让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的看清过现实,在王府,没有彦信的宠爱和欢心,她就没有一切。她从来没有如此的痛恨过自己风家大小姐的这个身份,但她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只有努力活下去,活下去,就会有希望。她一定要等到苏缜寻到药方的那一天,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她疯狂的想,在被侮辱以前,她是不是该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床上一阵响动,彦信沙哑的呢喃:“水——” 她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伸手摸了摸桌上早已冷透的茶壶,走到门口低声喊丫头送来热水。初晨拿着一杯温水上前将彦信扶起,慢慢喂他喝。彦信想是酒喝多了,渴得厉害,一连喝了两杯,方止住了。初晨起身去放茶杯,温热有力的手臂从她身后伸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温暖的床上,茶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摔得粉碎。彦信充耳不闻,只紧紧抱住初晨早已冷透的身子低声道:“以后再不要惹我生气了。”这一刻的他,不复先前的温柔痴狂,他还是那个冷静而强势的彦信。 初晨身子僵了僵,随即柔软下来,温顺的伏在他怀中,低声道:“是,再不会了。”彦信霸道的把她锁在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府中便传出王妃善妒独宠,半夜跣足散发冲入锁春阁拉走王爷,弄哭怀蕊的话来。春黛将这个事情禀报给初晨,不服气的道:“姑娘应该让秦嬷嬷好生整治一下这些奴才,省得这些人乱嚼舌头。” 初晨放下手中的书:“我能管了流言的传播者,又能管得了那流言的制造者吗?他们爱说便去说,何必自寻烦恼?”这事情本来就是彦信弄出来的,他做之前便想到会发生些什么后果,明明是他要躲着他府中那些姨娘细作,偏生要把这个帽子戴在她的头上。她若是去管了,不是更如他的意吗?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个恶名。 彦信又恢复了日日宿于初晨房中的习惯。没有多久,就有那偏不服气的纤兰仗着自己跟着彦信的时间最长,故意在花园中“偶遇”彦信,好事还未成,刚好初晨经过花园,彦信便跟着初晨去了。纤兰心中不忿,便说了几句难听、对初晨不敬的话,恰被彦信听见了,居然一顿打死了。于是广陵王妃的善妒独宠又传遍了整个京城。从此,府中诸姬妾形同虚设,见了初晨都仿若老鼠见了猫儿,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什么。 相比春意等几个丫头的不平,初晨面对她的这个“恶名”倒不是很在意,难过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该干嘛就干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才是正事。 南方的冬天很短,春天很快就来了。这日,风和日丽,院子里桃花梨花开得正艳。初晨心情稍好,便命春黛取出琴来,坐在院子里弹琴。一曲终了,忽听得旁边有人幽然长叹。朱彩阳着一袭白色粗布衣服立在梨花树下,梨花如雪,树下的女子长发飘飘,肤色白得几乎透明,一双眼睛也瘦的凹下去,唯一不变的是那傲人的风姿。 “原来你也不开心。”她直直的望着初晨。 初晨望她一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怎知我不开心?” “闻音知雅意,当日你为何不杖毙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么?”那日初晨命人将她赶出阳和园,剥夺了她华贵的一切衣饰,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关起来,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来。 “你一心求死,我又岂能平白无故的如了你的愿。更何况,能够决定你是否能东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权的那个人。”初晨纤长细腻的手指轻滑过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扬的琴音。 朱彩阳道:“你怎会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无嘲讽的嗤笑。世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朱彩阳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如此,当是天意。我只当自己已死过一次,从今后,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可知我与你一样弹得一手好琴?”朱彩阳幽幽的道,“我七岁便能弹得一手好琴,年岁渐长,慕名来求亲的人有很多,我始终瞧不上,不肯答应。前年春天,我在崇溪边的梨花林里弹琴,有人以箫声与我合奏,那箫声幽幽咽咽,仿佛诉尽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动了,只想安慰这个人的伤心寂寞和痛苦。我循着箫声寻去,看见在溪边的桃花林里,他白衣胜雪,忧伤莫名,傲然而立,回头望着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从此忘不了他,只觉得他就是那个我寻了万水千山终于寻到的人,就是那个我等了千年万年终于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广陵王府,他宠我到了极点,什么都是最好的,专门为我修了阳平院,我以为那是一个承诺。去年八月份的时候,皇上下旨给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认为不过是世家联姻,他那么尊贵,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宠,就足够了。”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来了,就是偶尔来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许是他这段时间太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直到那天你进了门,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 起点中文网www.qidian.co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六十二章 凝霜雪 上 初晨以手支颌,靠在琴案上,平静如听一个遥远的故事,“所以,你绝望极了,便故意激怒我,想要借我的手既解脱了你,又让他好好记住你?” “也许吧,不过我最想看的是,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他若是愿意为我说一句话,我也会感激的伏下去吻他的脚。”朱彩阳,真的很爱彦信。 “你错了,你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也不是那独得眷顾的一人。我和你,都只不过是他不同阶段所需要的消遣品而已。”看着朱彩阳疑惑的神情,初晨冷冷一笑,“我告诉你,你错在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靠不住,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信不信?那天我就是当场杖毙了你,他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更不会在今后的岁月想着你。” 朱彩阳垂下眼睛,有些悲哀的道:“也许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爱上他的。” 初晨有些迷惑的望着这个外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梨花一般清丽的女子,她瘦弱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热烈卑微的爱情?为了这份爱,她绝望到宁愿去死也不愿自欺欺人的活着,但就是这样,她仍然不悔。 初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在她看来,这不是傻的么?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她爱上的人不爱她,她也很难过,很痛苦,但是她绝对不会去苦苦哀求他什么,更不会为了对方那份虚无缥缈的内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自认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不爱你的人眼中看来只是负担和笑话。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潇洒的离开?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他欺骗了你,你就不恨他么?” “先前恨的,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这样性情刚烈的女子,敢爱敢恨不是她们的共性么? “我可怜他。你们的合奏我听过很多次,貌合而神离。原来他和我一样,都只是扑火的飞蛾。” “你是扑火的飞蛾,他倒未必。”彦信只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潜伏着好伺机咬住他的目标,一口致命。 “你没有爱过人,是不会明白的。”朱彩阳淡淡的转身走了,飞舞的梨花伴随着她幽然清瘦的背影。 她不是没有爱过,而是爱情的种子刚刚萌芽便被无情的扼杀了。难言的悲伤从初晨心底慢慢的涌起,一直涌到她的咽喉,好像是一团棉花,死死的堵住了她的喉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只看见自己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琴弦上,被泪水砸中的琴弦发出低沉暗哑的呜咽声,一如她晦暗的人生,就连嚎啕大哭的权力也是被剥夺了的。 晚间的时候,彦信从外面进来,推开门就看见明亮的灯光下,初晨正背对着他绣些什么,连他进去也不知道。彦信轻轻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头,在她如玉的脸上“波”的亲了一口,亲昵的道:“在绣什么?” 初晨的脸上飞起薄薄一层红晕,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别闹,再有几针就完工了。” 彦信乖乖的坐在她身旁等着,好不容易才等她收了针,拿起她手中的绣活,只见石青色布料上,淡雅有致的几丛修竹,一块玲珑的山石,一勾带着浅浅黄晕的弯月,带出一个唯美静谧的境界。他好奇的拿起那件衣服,居然是件男子的长袍,心中隐约猜到了些,兴奋的道:“是我的么?” 初晨笑着将那长袍披到他身上:“你且试试,若是合适,便与你了。” 彦信忙脱去外袍,将那袍子穿上,合身之处更胜当年二人大婚时初晨所做的那些衣服,心中不由大为高兴,一叠声的喊丫头小厮进来看,众人皆捂着嘴偷笑,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无非是玉树临风,清新风雅之类老掉牙的话,彦信高兴之极,大赏诸人。待众人退下,初晨笑道:“这件衣服可花了大价钱,你怎么就这样舍得?怎么夸的人倒得了好处,做的人却没人理,这是什么道理?” 彦信搂过她狠狠亲了一口,笑道:“钱算什么?怎能和你用心做的东西相比?至于你的奖赏么,稍后便到!”初晨不知想到些什么,脸突然红了。 彦信笑嘻嘻的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爱脸红,可怎么得了?几个朋友约我过几日去凤池山春游,我正好穿这件衣服呢。”初晨听说要去春游,便露出无限向往的神色来,彦信点了点她的鼻子:“想去?” 初晨赌气:“不想去!” 彦信哈哈大笑,“不想去就算了。你还没有去过凤池山吧?真是可惜了,我还说就把它当做是你的奖赏呢。” 润露端茶进来,闻言便笑着央求:“好姑娘,您便应了吧?奴婢们可都想沾这个光呢。” 初晨方点头:“便宜你了!这不算!人家做了多少时候,花了多少心思,你怎么如此轻松的打发了我?” 彦信搂着她:“那你还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都给你。” 初晨心里咯噔一下,垂了眼睛:“什么都可以么?” “自然。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自由,想要他的爱,还想要——无数个念头千回百转,但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开口说出来,她最终道:“不许娶左清进门。” 彦信一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神色莫测,“这是你的真心话?” 初晨斜瞟着他,“不愿意就算了,原本一件衣服和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总是不能比的,更何况那美人儿能跟你带来多少好处呢。到底愿不愿意啊?” “我以为你会跟我要管家的权力。” “你放心?”初晨嗤之以鼻,彦信千方百计的拿走她的嫁妆,并不是真的那么吝啬爱财;不让她当家,也不是担心她做不好,而是要严密控制她。她只是他手中一个用来报复的玩偶,根本不是他要真心相待的人。这一点,她早就看清楚了,他要是真的肯让她当家那才怪了。 “当然不放心,我的钱可不能给你大手大脚的花掉。”彦信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 初晨皱皱鼻子,一副“我就知道你这个财迷舍不得”的样子,不依的道:“你说的话不算数,到底答不答应?” 彦信见她那副娇嗔的样子,手便开始不规矩起来,“一件衣服和一个美人是不能相比,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这要靠你自己努力。”初晨知道皇帝定下的侧妃是不可能轻易不娶的,原本她也不过是顺着彦信的心思讨好他罢了,从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听他这样一说倒有些好奇,忙扯着他问,彦信先拿足了架子,方一脸坏笑的道:“如果你快些给我生个儿子,份量便足够了。”魔爪便向着她衣服内伸去。这一夜,他说不出的温柔缠mian,累得初晨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初晨起床后,发现彦信居然还在。便有些奇怪,“今日没有事情吗?”彦信温柔的笑:“没有,我看你这段时间又瘦了,听说你胃口不好,特意吩咐厨房每顿都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初晨摇头,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真的瘦得这样明显么?那碗补汤,在彦信在的日子里,她老老实实的喝,在彦信不在的日子里,她似乎和秦嬷嬷达成了某种默契,她不问,秦嬷嬷也不端来。她已经知道秦嬷嬷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是害死她旧主人的人的女儿啊,秦嬷嬷又怎能忍受?初晨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和臀部,抬头正好对上彦信戏谑的目光,她有些尴尬:“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彦信微笑着将她轻轻搂住,低声道:“我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但是要生儿子,这样子可不行,得多吃些。”他的眼神深情无双,神情幸福无比,仿佛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初晨看在眼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底,只怕是他入戏太深,戏入骨髓,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吧? 初晨看见那些油腻腻的菜,不由打了个冷战,偏彦信不停的夹菜给她,见她苦着脸,便威胁:“你自己不争气,可不能怪我不守信用。”初晨横下心,把眼睛一闭,夹起一条肥大的鸡腿喂进嘴里,彦信满意的笑:“这样才乖。”直到她再三央求,彦信方饶了她。如此两三天后,初晨躺在床上摸着肚子直叹气,对在一旁看书的彦信道:“你若是要我死,就明说好了,不要这样折磨我。” 彦信挑挑眉,“受不了了?”初晨使劲点头,“再这样,我闻着肉味就想吐了。” 彦信放下书:“既是如此,你便要吃好一日三餐,把秦嬷嬷送来的汤都喝完。否则,继续。” 原来一切都不曾躲过他的眼睛。初晨垂着眼睛应好,心底却暗自冷笑,儿子是那么好生的?如果生了儿子,等到那一天她怎么办?儿子又怎么办?如果要她的孩子过她这种痛苦的生活,她倒宁愿他从不曾来到这世上。难道就因为她是绿绮夫人的女儿,她就该替她赎罪吗?她绝不甘心。 第六十三章 凝霜雪 中 广陵王府后院有一个竹风馆,遍植各种各样的竹子,就连房屋和家具也多由竹子制成,颇为清雅。 这夜,乃是下弦月,彦信拉着初晨在竹林中穿梭,停下指着一处:“你看那里。” 初晨一看,几丛修竹横斜于一勾月影下,一块玲珑的石头斜倚一旁,微风吹过,静谧雅致,正是她给彦信做的那件春袍上绣的图案,便笑:“我当你不知道,原来你这般细心,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彦信微笑着却是探究的望着她:“这个地方很不错,却是极其偏僻,你是如何发现的?” “那日看见房中一副水墨画,觉得意境不错,多看了两眼,秦嬷嬷便道乃是这竹风馆的景色,当下好奇便来看了,我想着那画是你作的,绣出来,想必你也是喜欢的。” “只要是你用心做的,我什么都喜欢。”彦信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我寻了很久,方寻得这件东西,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初晨暗想:“只要是钱,我也都会喜欢的。”嘴里却娇嗲的抱怨:“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彦信懒懒的笑:“我送你的东西多了,只不过你从来没有多看过一眼,更没有记在心上。”他指的是初晨房中摆设的那些各种各样的稀罕物。 初晨不以为然:“你从来没有说过送给我,我一直以为我只有看的权利。”打开那个锦盒看了一会,道:“这么小的簪子呀?” 彦信从里面拿出小小一根通体碧绿如意头的玉簪来:“你当真看不出来?” 其实初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她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仔细看了一会,方道:“和我小时候戴的一根已断了的簪子很像。只是你又怎会知道?” 彦信颇有些得意:“你不要管。你只说你喜不喜欢?”初晨干巴巴的道:“喜欢。”她那簪子原本是白玉的,是她小时候最为心爱之物,可惜在飓风雪原她用来刺雪狼神时被折断了,只剩了有花纹的半截。因为蘸了雪狼神的血,才被染成碧绿色的。当时她虽然年幼,却隐约觉得此物的珍贵难得,舍不得丢,将它偷偷藏在身上,多年来,更是隐隐将它当成了护身符,这件事情就是绿绮夫人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彦信又从何而知?难道是那次在万春湖上见着的?她隐约觉得,彦信应该不只是送她一枝可以唤起她儿时黑色记忆的簪子那么简单。 彦信道:“我见你把那半截簪子宝贝似的藏在身边,就想着要为你重新做一根好的。你拿出来,咱们比比看可一样。” “结婚那日拿了下来,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我二人成亲至今,还没有交换过信物呢。若是我帮你找到,你便和我交换,好不好?” 看着他炯炯的目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反正他都不可能找着,初晨莞尔一笑:“好。”好字刚说出口,便见彦信眼角眉梢都透出喜色来,心里咯噔一下,正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彦信从脖子上拉起一根红色的丝线,那丝线下端系的,可不就是她视若珍宝的那半截簪子么?带着迷茫的神情,她喃喃的道:“你从哪里找到的?”那东西她藏得极好,就是春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刨出来的? 彦信咧嘴一笑:“你想是心事太多了,自己的东西藏在哪里都忘记了,多亏为夫帮你记着,要不然多可惜。这半只簪子虽然残缺,但是那玉色却很特别,你不觉得吗?”说着将那枝小小的簪子给她插在头上:“你可不准反悔。” 看着月光下彦信俊美无畴的恶魔笑脸,初晨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她想不出在他的面前她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今后的人生都是灰色的。她苦笑:“不反悔。”彦信见她怏怏不快的样子,体贴的道:“可是累了?咱们回去吧?” 这日,彦信并着初晨轻车简从,只带了祝年,春意等三四个丫头小厮坐了两张外表普通的车前往凤池山游玩。 宽大的马车上插着五彩的风车,窗外春guang明媚,路旁的田里是青青的麦田和灿烂亮丽的油菜花海,初晨斜靠在彦信怀中,兴奋的呼吸着新鲜甜美的空气。彦信溺爱的拂拂她的碎发:“还没疯够么?”初晨摸出一粒梅子喂进他嘴里:“不过是逛了会街,又怎么疯了?” 凤池山是京城附近有名的春游之地,上有兰若最有名的凤池书院,兰若的官员半数以上皆出于此,充满了浓浓的灵秀之气。初晨一下马车,对着面前的一片五彩缤纷、浩瀚的花海,狂喜的大叫提着裙子就冲了进去。见她如此失仪,春意正要制止,彦信却道:“不必管她。”春意偷偷看了彦信一眼,见他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方放下心来。 初晨从来就不知道京都也有这样的地方,回头望去,只见彦信远远的望着她笑,一切美得如在梦中。 初晨在花海中狂奔一气,才觉得累了,忽见前面有一林美得如幻如梦的杏花林,回头看去,彦信等人的身影尚还未见,有心想要进去,又隐隐有些害怕。正自踌躇间,却听一条圆润清脆的女音唱到:“去年涧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山人归来问是谁,还是去年行春客。”初晨听到那歌声,慌慌张张的就回身要走。 “咦?姐姐!姐姐留步!”身穿杏色罗裙的美丽少女从杏花林中追出来,大喊大叫。初晨只装作没有听见,不防那少女来势极快,已拉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这么讨厌我吗?”少女眨着一双圆而慧黠的眼睛,微张着粉红色的小嘴委屈的看着初晨。初晨看见那张还略带着些婴儿肥的俏脸,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心乱如麻。大概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神情太过迷茫无助,那少女惊异的喊道:“灿哥哥,你来瞧瞧,这位姐姐是怎么啦?” 远处一条温润的男声宠溺的道:“可是你又调皮?吓着人家了?”那少女连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在这唱歌来着,看见这位姐姐进来,我不过是太高兴,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就这个样子了。” “对不住,内子身子有些不妥。”不等初晨回答,彦信的声音突然响起。初晨瞥他一眼,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白某观这位夫人的脸色,恐怕是心中郁结太深,又受了刺激所致。”随着温润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修长,风姿卓越的年青男子从花林深处漫步而出,若有所思的看着初晨彦信二人。不等他走到众人面前,那杏色罗裙的少女早迎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瞅着他:“灿哥哥,你帮这位姐姐瞧瞧嘛?那盏灯就是她帮小凝儿赢的,那晚上也是他们救的我。” 杏衫少女娇滴滴的求着那男子,男子神情极为尴尬,哪有主动要求给人看病的大夫?先不说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就是看了,若是看好了也就不说了,若是看不好,那不是自找难堪么?那男子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看看你,总是这般毛躁。这位公子和夫人非富即贵,什么好的大夫没见过?我这半吊子的手艺是要我拿出来让人笑话么?” 那杏衫少女拉着他只是不饶,那男子无奈的对着彦信抱了抱拳:“小妹无礼,还请贤伉俪不要见怪。”那杏衫少女想是平时被娇惯狠了,不识人情世故,听他这样说,不由柳眉倒竖:“我劝你给她看病,是为了报恩,哪里无礼了?”那男子怒道:“你懂什么!还不快住手!”少女见他发怒,眼圈便红了,嘴一扁,委屈的道:“你凶我!” 那男子满头冷汗,尴尬不已,只偷偷拉住少女,对着彦信二人讪笑。彦信微微一笑,对那男子抱拳道:“相逢便是有缘。既然这位姑娘认为兄台有此妙术,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小弟斗胆请兄台为内子诊治一二,不知可否?”那男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此时初晨面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看那男子衣饰极为精致讲究,气质不同凡响,脸部轮廓与兰若人相比更为深邃一些,就是眸子的颜色也微微透着些紫色,想来不是兰若人,便拉着彦信:“我没事,还是不要为难这位公子了。” 彦信温柔的笑道:“无妨,你这段时间身体和心绪不佳,我早跟你说想要儿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叫你不要太急,你总是不听,让你看大夫,你又不肯。我看着你瘦了这许多,心里很是难过。我看这位兄台必然精通歧黄之术,既然今天刚好碰上,正好请他看看,也好排解你心中的郁闷。”他的声音很小,却刚好让那二人听见。初晨眼睛瞪得溜圆,只看着彦信,她什么时候想儿子想疯了?把她说得就像什么似的。彦信叹了口气,做出一副“你就不要强颜欢笑了”的样子来。 最近留言区好寂寞啊 第六十四章 凝霜雪 下 男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少女却拍着手笑:“原来是这个呀!你们运气真好!姐姐不要难过,我一定让灿哥哥为你好好看看。我黄四叔黄四婶成亲多年没有孩子,灿哥哥三剂药便让他们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周嫂嫂、王姐姐——”她说得又急又快,脸上一点忸怩的样子都没有。那男子脸色通红,想要制止已是迟了,只得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训斥:“小姑娘家懂什么!也不知道害羞!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且看我回去收拾你!”少女吐了吐舌头,缩到男子身后,又偷偷探出半个头对着三人做鬼脸。 彦信一听,大喜过望,急切的对着那男子深深一揖:“既如此,还请兄台支以援手,小弟必不忘恩!”初晨看他那样儿,倒真的像想儿子想疯了似的,不由皱眉,却不知她这一皱眉在那两人眼中倒真是她想儿子想得辛酸无比,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一只温软的小手悄悄握住了初晨的手,却是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到了她身旁,少女对着她安慰的笑笑,圆圆的眼睛里全是一派天真和同情。初晨平时最不喜陌生人与她有肢体接触,今日被这少女握住手,却怎么也反感不起来。暗暗叹了口气,无奈的望着那少女笑笑。 那少女笑道:“哎呀,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转眼又对着那男子瞪眼怒道:“你看什么看?我有让你看她么?你天天看我还看不够吗?”那男子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只得苦笑着向彦信告罪。彦信哈哈一笑:“令妹倒是天真无邪得很!”少女道:“谁是他妹子?我是他老婆!”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没过门,但迟早的事。” 那男子擦了一把冷汗,作势怒道:“你越发没个样子了,你再这样没规矩,我以后不带你出来了!”少女嘟嚷道:“那你也别想出来了!”二人旁若无人的在旁吵闹起来。初晨望着二人虽然吵吵闹闹,实际情深意切的模样,若有所思,彦信突然道:“你也像她那样好不好?”初晨装着没听见,她明白彦信是要她像这少女对这白姓男子一样一往情深,心想:“我若是像她一样,只怕你更不会把我当人看。” 那边二人争吵已告一段落,那男子对彦信抱拳:“鄙人白鸣灿,这是我的,咳,未婚妻陆宛凝。”彦信谎称自己姓严,名恒,初晨是他的妻子陈氏。白鸣灿给初晨号了脉:“夫人只是身体偏弱些,并没有什么问题,平时注意调养调养就行。我这里开一个方子,只要好生按方服用,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保证二位得偿所愿。”他言辞表情都是十二分的自信,想来是极有把握的,彦信宝贝似的将那方子贴身藏了起来。 白鸣灿坚决的谢绝了彦信再三的邀请和谢意,只说是权当感谢他们帮陆宛凝的谢礼,径自带着陆宛凝飘然而去。陆宛凝走前拉着初晨:“陈姐姐,我很喜欢你。我们会在弯眉山庄住到夏天,你若是有空了,记得来找我玩。”初晨心不在焉的应了。 彦信拉着初晨的手往山上慢慢走去,几个丫头小厮随着马车远远的跟着,二人一路无话,到得一片山洼处,当真是桃红柳绿,溪水淙淙,春guang明媚,又平整又避风,端的是春游的好地方。十来个衣衫鲜亮的贵族青年男女早已在那里高声笑闹,有初晨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众人见着了二人,俱都笑:“三哥和三嫂这时候才来,该罚!”便有人递过两个大杯,彦信也不推辞笑眯眯的喝了,初晨看着那满当当的一大杯酒,正要去拿,旁边伸过一只手拿走那杯子,却是彦信:“她这几日身子不太好,我替她喝了。”他此举自然又引得众人一阵起哄,又有那眼尖的人道:“三哥身上着的衣服可是三嫂亲自做的?我一看就知必然出自三嫂之手,一件衣服就将你收买了么?” 彦信穿的正是前几日初晨做的那件绣了竹子的春袍,听得众人夸赞,略有些得意的假意谦虚了几句。众人只是不饶,初晨无奈喝了半杯才算了事。 众人一起射覆、行酒令、烧烤、放纸鸢,玩得不亦乐乎。初晨一点心情都没有,勉强打起精神敷衍了下,便独自坐到一旁的树荫下去歪着。彦信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打扰她,只吩咐春意小心伺候。初晨正对天边一缕云彩发呆,随着一阵香风,有人轻轻在她身旁坐下。 没想到紫苑也来了,“你怎么也来了?身子那样重,郡马也肯放你出来?”初晨掩去眼里的忧思,望着紫苑淡淡一笑,随手递过一杯热茶。 紫苑握住茶杯,甜蜜的笑:“他说是要多动动才好生产,喏,他不是也跟来了么?” 初晨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个中等身材的文弱书生正陪在彦信和付原萩的身边侃侃而谈,偶尔瞟紫苑这边一眼,都是满眼的温柔。 “你真幸福。”初晨羡慕无比。 “难道你就不幸福?三哥对你那么好。谁不知道你府内一众姬妾全都形同虚设,你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呢。”紫苑说完,见初晨脸色煞白,不由住了口,略带些焦虑:“你怎么了?三嫂?要不要我喊三哥过来?” 初晨一笑:“不必。我经常听秦嬷嬷提起先后,对先后那样的奇女子很是向往,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先后?” 紫苑沉默,很是犹豫。初晨也不急,笑眯眯的望着她:“你三哥这个人的性格你也知道,看着一天笑嘻嘻的,实际上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从来不说出来。我想知道他从前的事情,也好清楚什么是该避讳的。府里的女人,实在太难缠了。” 紫苑一听,原来是为了争宠啊,这种心情她理解,她看看左右:“这样啊,今天不方便,改日我请你过府去玩,我再跟你细说。”然后笑眯眯的望着初晨,“我就说嘛,以我三哥那样的人才,你怎么可能不动心。这样才对,不枉三哥对你的一番深情。” 初晨扯开话题:“你生产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春雨濛濛,初阳淋着细雨,徒步走到广陵王府,王府的门房一见是王妃的兄弟,谄媚的笑着上去给他打伞,他会掉几句诗文:“大公子来啦?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公子爷好风雅兴致。”初阳黑幽幽的眼睛看他一眼,扔给他一块碎银:“王爷回来没有?” 门房欣喜地将银子收入袖中,他特别喜欢宁国公府的这位大公子,对他们这些下人,出手真的很阔绰,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出来的子弟。他讨好的笑道:“您运气好,爷半个时辰前才回的府。您是要先去见王妃呢还是?” 初阳道:“不必,我先见王爷,姐姐那里我等会再去。你去帮我通报一声,看王爷是否有空?” 门房喊过一名小厮,让他将初阳迎到到花厅奉茶,他自己亲去找祝年通报去了。 初阳是第一次走进彦信的书房。一进两间,坐北面南的房子,不大,收拾得很简朴紧凑。南面靠墙摆了一长排的黄花梨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书籍种类很杂,有兵法,有策论,有诗词,有杂书,甚至还有医书。靠西边的墙上挂着一把黑沉沉的铁弓并一壶白翎金箭还有一把长剑,东边摆着两把黄花梨木的椅子和茶几,墙上挂着一幅瑞帝御书的狂草“不言而信”。房中除点缀着几盆奇兰,再无任何装饰。 初阳正在打量房内装饰,就听彦信在里间道:“可是初阳来了,进来罢。” 初阳应了一声,进了里间,里间与外间的简朴方正稍有不同,多了些温润精致之气。湘妃色的竹帘,几盆盛开的奇色杜鹃摆放得错落有致。临窗一张黄花梨木的大书案,案上放一架白玉笔架,一方端石日月长方砚,一个朵云纹单柄玉洗,一对金猊兽镇纸压着一叠玉版纸。两旁都是书架,几张配着淡淡葱绿色锦垫的黄花梨木椅子散而不乱地摆放在书案对面的墙角,可见这是彦信日常与心腹议事的地方。 彦信立在书架前对着初阳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他要来,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初阳坐下:“你来啦?孤等你很久了。” 初阳坐下:“你到底想怎样?” 彦信走到案前坐下,笑得温润如玉:“是孤要问你,你到底想怎样?” 初阳垂下眼,望着青砖地面一阵沉默,“我很荣幸能跟着殿下做事。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彦信有把握一切的自信和能力。十五岁的少年,虽然聪明能干,但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刚刚出窝的小鸟,尚不能与强大的他对抗。 第六十五章 烟雨寒 上 “我们的事情,不要扯进她。如果你有什么怨恨,由我来替你完成,求你不要伤害她。她和这事情无关。”初阳困难地求那高高在上的姐夫,他不敢看彦信,只怕被拒绝,从他被少女抓住袍角的那天开始,他前十五年的人生就只是个噩梦。而那个无情地打破他的梦的人,就坐在他的前面,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和张狂,他却无力与之对抗。 彦信的脸冷下来:“你凭什么和孤谈条件?难道,你做的这个选择,不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你那从未谋面却因你而丧生的亲生父母?你我之间的事,跟她又有何关系?” 初阳也冷下脸:“怎么没有关系?她是我姐姐!” 彦信嘲讽而恶毒的笑:“她是你姐姐?她是你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你不想报复她吗?如果,她悲惨无比的死去,你的心里会不会好过一些?你九泉之下的亲生父母会不会走得安心一些?有我帮你做,你不会更高兴?” 初阳对上彦信的眼睛:“她是无辜的。我尚未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我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只要她好,我可以放弃一切,毕竟对我来说,为两个从未见过面的死人报仇,又怎比得上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世家公子的繁华生活那样来得实际?” 彦信望了他好一歇,意味深长的笑了:“其实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只是你偏要学那乌龟缩在壳里,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那恶毒女人的儿子,继续过着国公府大公子的奢华生活。继续假装你是她的弟弟,继续向她献殷勤,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关心爱护,在你心里,她真的就是姐姐,一个无辜的女人那么简单?你可知,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我只要伸出一个指头,轻轻一按,你就会灰飞烟灭——” 初阳握紧拳头,愤怒地瞪视着彦信,彦信的眼里有洞察一切的嘲意,他最终败下阵来,他终究敌不过老谋深算,从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彦信。他颓败的垂头:“是,我知道我没有和你谈条件的资格。但她在我心中,就是我的姐姐,如果姐夫答应我的要求,我会让你知道,得到我,物超所值。” 彦信满意地点头:“你若是真的为她好,最好不要经常去烦她。她有我,就够了。” 初阳抬头,这算是一个承诺吗?彦信淡淡望着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初阳失望地垂下眼,这一步,他迟早都要走的。尽管他万分不想走,但别人总会想方设法地逼着他走。既然如此,他何不早些走,也为自己夺得一分先机呢? 初晨捏着鼻子饮下一碗怪味无比的汤药,好不容易才止住胃中翻滚上涌的气息。她痛苦的想,也不知秦嬷嬷是不是心中痛恨她,却又暂时不敢把她怎样,所以只能用这样变态的方法天天折磨她的味觉和胃? 自从那日听紫苑讲了彦信母后的旧事,知道那曾得到全国一半以上的兵马支持,辅助瑞帝上位强国的奇女子却是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母子分离,儿子为质,生死堪忧,自己为挚爱的夫君所猜忌,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在冷宫中泣血而亡,死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嬷嬷一人和凄风苦雨而已,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前所有的荣光都随风而逝,就连唯一的骨血也不得见最后一面。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因为瑞帝的猜忌——易后的功劳和名声太大了,竟然有隐隐超过他这个正牌皇帝的趋势,叫他怎能不心慌?再加上两个女人的嫉妒——冷后是因为爱上那个凤座和太子的宝位,绿绮夫人却是为了报当初易后借着手中的权势和才能把瑞帝自她手中抢去的一箭之仇。 五岁的孩子经过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回到家中,却永远不见了那个最疼爱他的人,只见到一座冰冷的墓碑和一个再也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还有无数仇视,冰冷,鄙夷的目光,他又怎能不恨?初晨想,也不知道到了撕破脸的那一天,彦信会怎样对待她?她到底是应该和别人联手提前灭了他呢还是偷偷的溜走比较好? 彦信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她一看他那沮丧的样子,便暗自好笑,彦信以为她给他做那件绣竹的袍子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用途的,暗暗让人在竹风馆守了整两个月,将那假山周围翻了个底朝天,连耗子都没有逮到一只,他当真以为她那么傻么?这只不过是调戏他的第一步而已,让他事事都怀疑,事事都扑空,等到有一日,再警惕的狮子也总会有麻痹放松的时候。 彦信蹭到她身旁:“你闷不闷?想不想去弯眉山庄找陆宛凝玩?” “不想去!”初晨干脆的拒绝,当她是猴子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他戏耍。她不要陆宛凝也成为他报复绿绮夫人的工具。天真可爱的陆宛凝有着那样阳光灿烂的生活,从内心深处来说,初晨的确非常嫉妒她,但叫她把一朵还未来得及开放的花骨朵就此折断,她做不到。 彦信冷下脸来,“要是有人看见那陆宛凝,肯定会说她比初阳更像你一家人。” 初晨淡淡望他一眼,并不答话。 彦信沉默了一会道:“那白鸣灿不是说绝不会超过三个月么?为何别人都是一个月就有了,咱们这都过去两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动静?”那药方他一拿回来,就请太医看了,又找了几对夫妇做实验,果然是极灵验的。但初晨这里,就是迟迟不见动静。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每天都好好吃药,吃饭,喝汤的。兴许,我不会生呢?”秦嬷嬷一天全权负责她的饮食问题,每样东西都是秦嬷嬷盯着她吃下去的,是没法作假的。 彦信露出一个笑脸,轻轻搂住她:“不要紧,咱们不是才成亲半年么,兴许是太急了也不一定。” 初晨温顺的靠在他怀中:“儿子这么重要么?是不是我生不出儿子,你就要娶左清了?” 彦信一愣,随即温柔的道:“你不要多想,好好把身子养好就是。我们明日再去弯眉山庄,再让白鸣灿给你看看,好不好?”他的语气颇有些哀求的意味在里面。初晨心知自己就是一口咬定不去,他最后也会有办法让她去的,既然如此,不如应了。见她答应,彦信不由搂紧了她,直到她呼疼才放过她。 初晨有些紧张的看着白鸣灿,白鸣灿自从给她把过脉以后,就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无比的犀利。初晨心中七上八下,除了哀求的看着他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彦信看上去倒比她还要急,紧张的问道:“白兄,怎么样?” 白鸣灿清了清嗓子,欲开口说话,初晨一颗心险些要跳出嗓子来,只听白鸣灿道:“尊夫人的脉象明明是很健康的,我这方子也应该没错呀,怎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样的情况,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请容我多想两日,你们后日再来吧。”初晨刚站起身来,彦信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得硬着头皮问:“不知陆妹妹可在?”白鸣灿望了她一眼:“她出去了。” 彦信难掩失望,却听门外一声轻笑,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蹦进来:“我没去!我听见陈姐姐来了,怎会舍得出去?”陆宛凝亲昵的晃着初晨的手,笑得没心没肺。初晨扯起嘴角:“我带了些好玩的小玩意,和你一起玩。”陆宛凝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好啊!好啊!我们还等什么,走啊!” 初晨出门时,听见彦信道:“我有几件上百年的珍贵药材,还请白兄帮我看看,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它的作用?”他这一招投其所好,果然白鸣灿充满兴趣的说:“快拿来我看看。”这样一来,二人间的距离仿佛立刻近了一大步。初晨难掩心中的担忧,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陆宛凝很快被初晨带来的几件内府制作的稀罕玩意吸引了注意力,不等初晨问她什么,竹筒倒豆子似地告诉初晨她和白鸣灿住在海澜国的一个岛上,隔几年就会来这弯眉山庄住上一段时间。初晨强打起精神,听她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讲些趣事和风土人情,心里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 大约一个时辰后,有人来唤初晨,说是彦信让她回去了,陆宛凝依依不舍的拉着初晨的手:“陈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 初晨道:“一切要看夫君的意思。”如果不出她所料,这只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真没意思,你什么都要听他的,烦不烦?我灿哥哥就什么都听我的。”陆宛凝撇嘴,初晨垂下眼睛淡淡一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个福气的。” “我觉得姐姐也很有福气啊!严大哥人又长得好看,又有风度,又有钱,对你又好,难道你不幸福吗?” “他对我自是极好的。但是我若是不肯听他的话,他就不会理我了。” “你跟他吵呀!我只要一跟灿哥哥吵,他每次都会让我的。” 这夫妻间就是要吵架也得看值不值得吵,能不能吵起来。初晨苦笑:“傻丫头,那是因为白先生喜欢你,心疼你,所以不愿意你不高兴啊。” “难道严大哥就不喜欢你吗?如果他不喜欢你又怎会娶你做妻子,又怎会对你这样好?” 看着陆宛凝天真无邪的眼睛,初晨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得道:“他娶我是为了其他原因,对我好,也只是为了他自己。”想了想,又道:“陆妹妹,请转告白先生一句话,京城风光虽好,到底不如故土,若无其他要事,还是早些回去成亲的好。” 她这话说得突兀,陆宛凝还要问,却见彦信已来了。初晨望着她笑笑,向彦信走去,她只得带着疑问闭上了嘴。 彦信伸手去拉初晨,好似无意的将她的袖子往后一褪,刚好露出初晨手上那只苏缜送的玉镯来。夕阳照在那温润的玉镯上,折射出奇妙的七彩光线来。晃得陆宛凝眼睛一眨一眨的:“陈姐姐,让我看看。你这镯子怎么和其他镯子不一样,怎会折出这样的光?” 不等初晨回答,彦信已笑眯眯地从初晨腕上褪下那镯子递在了陆宛凝手里。陆宛凝一边翻去覆来的看,一边啧啧称奇。她望着初晨讨好的笑:“陈姐姐,你这宝贝在哪里买的?” 又是不等初晨回答,彦信就答道:“这不是什么宝贝。不值几个钱的。只是稀罕些外面买不到罢了,我家里还有,陆姑娘喜欢,就送你玩了。” 伦家要票票,打滚—— 第六十六章 烟雨寒 中 初晨闻言大惊,苏缜送她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替她做主了?不等她开口阻挡,彦信轻轻在她耳边道:“不想让她难过就闭嘴。” 陆宛凝欢喜的笑起来,又看看初晨,见初晨弯着嘴角,并看不出不高兴来,她摸摸头,想了想,到底道:“算了,我不要,会被灿哥哥骂的。” 彦信佯作生气:“都说了不值钱了。难道你和你陈姐姐的交情还值不得这只小小的镯子么?你们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我也没说要给你们多少钱啊?你这是瞧不起是不是?” 陆宛凝忙摇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彦信笑道:“不是那就好。收下吧?” 陆宛凝咬着唇为难的站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高兴的道:“你等着,我也有东西给你啊,也是外面买不到的。”她低声跟小喜儿说了两句,小喜儿从内室端出一只精美的紫檀木盒来。 陆宛凝打开盒子,梨花白的缎子上静静躺着两颗指尖大小,晶莹圆润的粉红色珍珠。珠子形状大小一致,颜色纯正,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神秘的七彩光。饶是初晨见多识广,也不由被这两颗珠子的美丽所惊呆。可以说,她一看见这两颗珠子,就被它迷上了。 陆宛凝笑眯眯的道:“漂亮吧?这是鲛人泪所成的珠子。一般鲛人泪珠都是白色的,从来没有过粉红色的。姐姐拿去镶对耳环吧?” 彦信脸色大变,睚眦欲裂,直瞪瞪地望着那珠子恶狠狠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陆宛凝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后退一步,初晨忙拉住彦信:“你怎么啦?吓着陆妹妹了。”彦信反手握住她的手,力气之大几乎捏碎初晨的手骨。初晨咬牙撑住,对陆宛凝温颜道:“妹妹不要怕。夫君一向见了稀罕的东西都是这个样子,有些失常,让你笑话了。” 此时彦信已经恢复了平静,对陆宛凝抱拳道:“陆姑娘,在下刚才失礼了。只因这珠子与我一位故人心爱之物有些相似,我多年不得她的消息,心中很是挂念,刚才见了此物,失态了,还请你多多谅解。” 陆宛凝松了口气:“是这样啊,严大哥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就像要吃人似的。我这珠子的来历,说来恐怕与你那故人没有任何关系,要让你失望了。” “我十岁的时候,跟着家里的商船去出海。有天晚上,月亮极好,我听见有人唱着优美的歌,我跑出看,见着一位美丽的鲛人坐在礁石对我挥手。我不知怎么地,就跳下了海,她当时身上有伤,我偷偷泅回船,拿了伤药给她,她抱着我和我说了一晚上的话,到天亮的时候她送我回去,给了我六粒这种珠子。我送了两颗给我娘,自己留了两颗。” 彦信的神情明显地放松下来,他好奇的问:“那你可还记得那鲛人是在哪一片海域出现的?” 陆宛凝的神情顿时变得警觉起来,“我不记得了。” 彦信笑道:“真的不记得了?你把这么稀罕的珠子拿出来,就不怕被人追问吗?那鲛人给了你这个,就不怕被人发现了去捕杀她?” 陆宛凝神色严肃地抿紧了嘴,握紧了拳:“你什么意思?我是看陈姐姐是个好人才给的她。其他人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记不得了就是记不得了,不要就算了!” 彦信咧嘴一笑:“不要急呀,陆姑娘。我问你,那位鲛人的名字可是叫明珠?黑头发黑眼睛,会讲兰若话,会穿衣服会梳头,和你见过的所有鲛人都不一样,是不是?” 陆宛凝迟疑的看着彦信,半天方道:“她已经不穿衣服不梳头了。你认识她?” 彦信伤感的道:“她救过我的命。我刚才看见珠子,还以为她不幸怎样了。” 陆宛凝松了口气:“你放心,她很好,没有人敢伤害她。” 彦信眼睛一亮:“这是怎么说?” 陆宛凝烦恼地皱眉:“你不要问了,反正你知道她安全就是了。你们不是要走吗?还不快走?” 初晨默默的望着二人,有些黯然,她不知道这位叫明珠的鲛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彦信的样子来看,必然是与他在海澜那段时间的经历分不开的。彦信从来不肯和她说他以前的事情,想必是他一想到从前就会控制不住的想弄死她吧? 看着彦信和初晨的马车消失在暮色中,陆宛凝刚转身,就对上白鸣灿的温柔的笑脸。陆宛凝叹气道:“多好的一个姐姐,怎么半点不得自由!什么都要听她夫君的,没意思。她那个夫君,看着倒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的,其实霸道得要死,让人讨厌。”白鸣灿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个福气的,你就知足吧你!” 陆宛凝抱住他手臂,睁大眼睛奇道:“咦!怎么你们都说一样的话?” “谁?” “那位陈姐姐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亲近,心里不自觉的总想让她开心些,你帮帮她吧?灿哥哥?”陆宛凝又开始撒娇。 白鸣灿头疼的抚着额头,眼角瞟到陆宛凝皓如白雪的手腕上一汪水样的碧色,脸色凝重:“你从哪里得来的?” 陆宛凝笑眯眯的道:“陈姐姐给我的啊!可惜只有一只,好看不?” 岂止好看,就是花大价钱也未必买得着。白鸣灿皱眉:“你怎能随便收别人的贵重礼物?我平时跟你怎么说的?”陆宛凝道:“我怎么是随便呢?是陈姐姐不是别人啊?再说了,我也送了她两粒粉珠啊,那东西也贵重得很啊,她也没吃亏。” “她没有推辞?” “没有,她喜欢得很。”陆宛凝骄傲的道。 陆宛凝又得意的把初晨送给她的那堆精致的内府制作的玩意拿出来献宝,又面红耳赤的拿了一个大红缎子的肚兜来在白鸣灿面前晃了晃:“陈姐姐亲手做的,说是将来我和你成亲她肯定去不着,送我这个。我从不知道这么小的地方还能绣这么多的小娃娃,而且绣的这样好,你看,连娃娃的眉毛和头发丝都看得清呢。” 小小的肚兜上,用七彩丝线和金线银线精心的绣了百子图,系带上缀着两只彩玉精工雕琢的小小鸳鸯,整件肚兜上一个线头也看不见,一眼便看得出做的人确实是下了很大功夫的。白鸣灿看着这份礼物,只觉重逾千斤,正想让人把它送回去,看着陆宛凝高兴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暗暗叹了口气,把肚子里话又咽了回去:“你也觉得她不开心吗?” 陆宛凝点点头,认真的道:“是啊,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不开心。灿哥哥,她是怎么了?是想要孩子的紧么?你帮帮她好不好?对了,陈姐姐让我转告你,京城风光虽好,到底不如故土,若无其他要事,还是早些回去成亲的好。” 白鸣灿皱眉沉吟,风家的事情,他心中是有数的。他也猜到了彦信二人的身份,这两个人的态度他看得很清楚。一个千方百计的要和他们扯上关系,一个千方百计的想撇清。不过可以看出来的一点是,这位风家大小姐良心还不坏。初晨的身体状况他检查过,练过武的身子,很健康。除了体内有余毒未清外任何问题都没有,根本不影响生育,他给的那药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孩子呢,必然有人为的干预在里面。而这个人肯定就是风家大小姐自己—人家不愿意生,这孩子又怎么能怀上?孩子的事情他倒是管不了,但既然她这样对陆宛凝,有个忙他倒是可以帮帮的,最起码,余毒他是可以帮她清除干净的。 想到这里,白鸣灿苦笑道:“小凝儿真的要我帮她?如果我们真的帮了她,以后可能就再也不能来这京都了,你也见不着兰姨了,你也愿意?” 陆宛凝傻傻的问:“为什么呀?帮了陈姐姐怎么就不能来京都了?还不能见兰姨?” 白鸣灿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和她说清楚,便含糊的道:“你这位陈姐姐的夫君,可能是个身份很尊贵的人,咱们帮她,可担着大风险,要是运气不好,可能就会得罪一些人,咱们就不能再来京都了,那自然也见不着兰姨了呀。” “那兰姨可以去其他地方见我的对不对?” 白鸣灿已知道她心中的决定,便道:“小凝儿是不是一定要我帮你这位陈姐姐?” 陆宛凝点头:“嗯,我一看见她就喜欢她,这京都每年都来,我早就厌烦了。” “凝儿,你今年秋天就满十六了吧?我们回去以后禀明父亲和母亲,明年春天就结婚可好?”白鸣灿爱怜的将她搂入怀中,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爱惜她,让她终身不知道这世上的丑恶艰险。凝儿还在襁褓中,就被送到他家给他做了童养媳,他从小就知道凝儿将来有一天会是他的妻子,而他也从小就喜欢这个粉妆玉琢,精灵古怪,却善良可爱的女子。他千方百计的对她好,他怜惜她刚刚生下就被父母抛弃,怜惜她没有兄弟姐妹,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他要让他的凝儿,比世上的女子都过得幸福。 第六十七章 烟雨寒 下 彦信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你那个小妹妹跟你说了什么?”初晨垂着眼:“她说她和白鸣灿住在海澜国的一个海岛上,每过几年的春天都会来这里住几个月,其他就没说什么了。” 彦信拉起她的手,“你那百子肚兜的礼物送她了?” 初晨将衣襟一翻,露出大红色绣着百子嬉戏的图案的肚兜来,“我什么时候说要送她了?我这是自己为自己绣的啊。” 彦信盯着她,初晨毫不示弱的回视,那百子肚兜她偷偷做了一模一样的两个,防的就是这个。他千方百计的揭她的伤疤,不就是为了利用这层关系吗?她又岂能轻易让他如愿?只要有一分希望,她就要传递给白鸣灿这个信息,让他带着陆宛凝走得越远越好,当然如果能让他大发善心帮帮她那是最好。 彦信泄气的叹了口气,“你可知道,这白鸣灿是什么人?” 见初晨不答,他又道:“海澜有个万龙岛,可以说海澜百分之五十的海域都是它的势力范围,白鸣灿就是万龙岛岛主的第二个儿子。此人对于医学方面的天赋极为惊人,从小就扬名海澜。我刚到海澜的时候就听说他了,只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也会和我有所交集。我若是能得到万龙岛的助力,有些事情会好办得多,今后你也不用担心别人再来给你气受。可惜他防备太严,我原想着若是能借助你和陆宛凝的关系,那会好办得多。谁知道你——” 初晨向来都知道彦信的野心不小,见他吃瘪,心中暗乐,嘴里却假惺惺的:“那你为何不早说,我还一直以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彦信万分复杂的看着她,低低的叹了口气:“我在你心中就有那么坏吗?” 初晨想:“不是你在我心中有这么坏,而是你本来就有这么坏。”无论什么人,一旦和彦信扯上关系,必然是不得安宁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愿意让彦信打破陆宛凝目前看来还平静幸福的生活。 过了两日,彦信果然亲自去寻白鸣灿。白鸣灿递给彦信一盒丸药,坚决谢过了谢礼,只推说初晨送与陆宛凝的那些玩意和那只镯子早就超过这个价了,而且二人帮过陆宛凝,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收谢礼。又委婉的表示,他和陆宛凝要回海澜,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再来兰若了。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愿与他们再有任何瓜葛,彦信也不勉强,拿了药便自行离去。 彦信回到广陵王府,正好看见春意提着个包袱,红着眼睛跟着个年青男子出去了。问了秦嬷嬷方才知道,春意有个哥哥发了财,寻到了风府要赎她回去,听说春意陪嫁到了王府,又去求了阿怜,初晨想着春意已经二十一岁了,便放了出去,给了春意一对金镯子并几件衣服,还问她要了200两银子给春意做嫁妆。秦嬷嬷说完,见彦信脸色阴沉得吓人,便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待老奴让人去将她喊回来?” “不必了,既是这样,你便再配两个一等丫鬟服侍王妃,天天看着,无论何时,她身边都不许离人。再让人跟着春意和她那个哥哥,查清楚了来告诉孤。” 彦信进了房,只见润雨、润露和春黛三个丫头都在,眼睛红红的,见他进来请了安,奉了茶,便退了出去。初晨亲手服侍他换了衣服,天气已有些热了,初晨那双雪白柔嫩的手带着些冰凉在彦信的脖子上,手臂上轻轻划过,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彦信握住了那手,初晨淡淡的笑笑,虽然没有抽回手,但那笑容里的疏离是轻易便可看出来的。 自从那次二人闹别扭,彦信停了她的火墙后,她便变得温顺乖巧,着意讨好。彦信也刻意和她温柔怜爱,一段时间后,二人竟然也好像回到新婚时情形,似乎也有了几分甜蜜,但自从凤池山春游回来,二人好不容易融洽些的关系又总是隔着一层什么,说不出的别扭难过。 初晨看着锦盒里的那些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褐色丸药,温顺的捏起一粒,当着彦信的面吃了下去,彦信笑眯眯的道:“吃了药,咱们该出去散步了,你身体太弱,成天坐着可不行,要多锻炼锻炼。” 二人在花木茂盛的花园里慢慢走了一个时辰,其间彦信一直拉着初晨的手不放,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初晨不舒服至极,几次想缩回手,彦信只是不准。回到房里,只见秦嬷嬷领着两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的丫头立在门口给二人行礼。秦嬷嬷道:“娘娘看这两个丫头可还满意?” 初晨知道是春意走了,上来补缺的,见那两个丫头都是眉清目秀,秀气文静,恭恭敬敬的样子,也不多说便问了名字,留下了人。从这天起,这两个丫头一个唤作柳青,一个唤作柳叶的除了彦信在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守在初晨身边,倒连润雨、润露和春黛都好像没有她二人靠前了似的。为此三个丫头没少在初晨面前嘀咕,初晨冷眼旁观,也不多说,由得她二人去弄。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初晨的月事又如期到来,彦信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却是借着由头狠骂了那两个丫头一顿。初晨也不劝,反而倒是说几个陪嫁丫头年龄都大了,想把她们配人,问彦信可有合适的人选。彦信脸色变了变,最终道:“府里倒有几个合适的人,改日你瞧瞧?” 最后把春黛配了彦信身边的祝年,成了有些脸面的媳妇子,开始管些事情。润露配了个家境不错的侍卫小头领,自出府去当太太了。倒是润雨,死活不肯嫁人,怎样都要守在初晨身边,初晨淡淡地道:“随你,青春不过就是这几年,将来不要后悔。”润露与春黛一出去,初晨房里又添了三个丫头,清一色的十五六岁,都以柳字开头,柳眉,柳絮,柳枝,再加上原先的笑意,这几个丫头将初晨房里围得铁桶似的,无论什么人,什么物事都必须经过了她们这里才能见得着初晨。阿怜看了直摇头,初晨却是不以为然,彦信不就是对她不放心吗?她就让他彻底放心好了。 这日彦信早早回了府,从榻上拖起还在午睡的初晨,说是带她出去吃晚饭,初晨少不得强打起精神,由着几个丫头拾掇了一番,再跟着彦信上了马车。初晨见那马车窗子上换了雨过天青的纱窗,从里面看外面看得一清二楚,从外面里面却是什么也看不到,街上的热闹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种改变对她来说,并不能引起什么兴趣,懒懒的瞥了一眼,便斜靠在车中的靠枕上,闷着一句话也不说。 彦信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以往你不是最爱看这些的么?怎么今日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且看看,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我让人去买来?”初晨扯扯嘴角,“兴许是天太热了,午觉没睡好,身子软得很,没精神。” “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怎么老是睡觉?” 初晨怏怏的道:“这不没事做么,我又不会伤春悲秋,不睡觉做什么?”实际上是,她吃了白鸣灿的药,肯定要悄悄消化掉,让内力流转四肢百骸的,睡觉自然是最安全的借口和方式。 彦信倒笑了:“你以前没出嫁的时候,也是一天睡觉?你那时候不是就爱弹弹琴,绣绣花,看看书,写写字,作作画的么?怎么现在这些一样都不弄了?” “这些都不是我最爱的。我最爱的,也是经常做的,便是练功。” 彦信有些讪然:“要不你和秦嬷嬷一起学着管管家,忙起来就不老是想着睡觉了。” 初晨皱眉道:“不了,她管着就挺好。我怕烦怕累。”彦信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的晚饭是在一家新开的叫第二楼的经营北方风味的酒楼吃的。初晨吃到了自己以前在北地时最爱吃的饭菜,不由多吃了一碗饭,心情也好起来,看向彦信眼神也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彦信见她吃得高兴,便温柔的道:“你若是喜欢,我们便将这个厨子带回府里去,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不必,不要为了我一个人坏了人家酒楼的营生。” “怕什么?本王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说着就要喊人去办这件事情。 初晨吓了一跳,忙拉住他:“我若是想吃,什么时候吃不到?还正好出来晃晃,透透气呢。何必为了个人口腹之欲害了一大帮子人都没吃的?还要害了人家的营生。你若这样做了,我吃着也没意思。” 彦信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随便一个外人或是一个贱民,你对他们都如此心软体贴,怎么偏对我就这样狠心?” 初晨笑道:“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让我坐下我绝不敢站着,就是生怕你生气发怒伤身体,我对你还不够体贴吗?”她现在可比彦信口中说的那条狗还没脾气呢,还要她怎样? 第六十八章 声渐远 上 彦信眼里冷光一闪,冷哼一声,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强笑道:“我有好东西给你。”拿出了两瓶水晶瓶装着的葡萄酒,说是海澜那边的人从海外贩来的,一瓶就价值千金。初晨以前也尝过这种酒,不过因为珍贵难得,只喝过一小点点,只记得酸酸甜甜的,有些涩苦,劲也不太大,很好喝。便放下正喝着的白酒,高兴的喝了几大杯葡萄酒。彦信一直都不怎么喝,初晨很快便有些朦胧:“你为何不喝?” 彦信笑眯眯的:“这酒难得,晨儿爱喝,就留给晨儿喝。”初晨嘲讽的指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方了?不过也是,我那许多的嫁妆当然值得你这两瓶破酒!” 彦信听了也不生气:“你喝多了,不要喝了。”初晨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你才喝多了,让开!”又灌下几杯酒去,也没注意到自己喝的已经不是葡萄酒,而是白酒了。晕晕乎乎的抚着额头:“今天喝的真高兴。这酒的劲儿真大,我困得很,要回家。” 彦信温柔的道:“晨儿要回家啦?你喊我一声,我便带你回家。” 初晨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伸出手笑道:“王爷,带我回家。” 彦信却迟迟不肯上来扶她,见她不解的望着他,道:“你不能喊我王爷,重新换一个别人都不会的叫法。” 初晨想了想,又娇声唤道:“彦信,夫君?” 彦信还是不肯上前,无比期待的道:“你喊我一声信哥哥?” “信哥哥?”初晨的眼睛都要闭上了。 彦信上前一步搂住她,低声道:“再喊一声?”半晌怀中的人儿都不见动静,一看却是已经睡着了,不由苦笑一声:“灌多了些。” 晨曦透过粉色的纱帐,粉色的被子只盖到男人的腰际,露出宽阔厚实的胸膛和紧实有力的腰部,小麦色的肌肤散发着丝绸般的光泽,挺秀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挺直的鼻梁,好看的唇角微微翘着,好像主人梦里也在笑似的。初晨按着突突直跳的头痛苦的醒来,落入眼里的便是这么一副活色生香的图画,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彦信,见彦信的睫毛动了动,怕是要醒了,她忙闭上眼。 一只手伸过来拉着她的手,放在一个火热坚硬的突起之物上,初晨一颤,忙不迭的缩回手。耳边传来彦信的闷笑声,他翻身一压,紧紧的贴在她身上,火热的坚挺紧紧抵着她的下身,恶意的轻轻摩擦着,暖暖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激起一串鸡皮,初晨顿时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睁开眼,正好对上彦信深邃的眼神。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不去上朝么?”彦信把头窝在她肩头低声笑道:“我特意向父皇告了几天假,这几天哪儿也不去,就在这芳琳苑陪着你。” “芳琳苑?”初晨有些回不过味,她什么时候来的? “是啊,你没认出来吗?这里是你原来住的听涛居。”彦信一边说话,一边不忘轻轻咬着初晨雪白粉嫩的脸蛋和脖子。初晨迷糊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听涛居没错,但他们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口渴。”初晨睁着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彦信。 彦信低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未着寸缕,赤裸健壮的身子线条优美舒展,在晨曦的光影中散发着强烈的男性魅力。初晨眯着眼,偷偷看去,她第一次认真全面地观察他的身体,彦信身上有许多疤痕,但没有破坏他的整体美感,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特异的魅力。彦信取了水,转身回来,初晨忙收回目光,喝完水,彦信又重新贴着她躺下来。初晨有意无意的用手抚mo着他背部那些伤疤:“这些是怎么留下的?” 彦信舒服的微闭的着眼,似不在意的道:“记不太清了。”他显然无意和她深谈这些事,但是他就是不说,初晨心里也大概有数。皇子是天潢贵胄,又有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伤害他呢?想来和他小时候到海澜做质子,回来后又饱受诸皇子的欺压是脱不了干系的。他既然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一定要知道。只是,她的心里却是极失望的,他那样的防着她,又或许,他想起来就忍不住恨她? 她收回手,正要翻身睡去,彦信像块橡皮糖一样粘着她,全身都贴了上去,把头埋在她胸前,han住她的茱萸,含糊不清的道:“真好,原来你住芳琳苑的时候,我每次来看你,就每时每刻都幻想着总有一天要在听涛居和你一起。小晨儿,再唤一声信哥哥好不好?” 初晨被他一舔一含,全身早酥软无力,搂住他的脖子低低喊了一声:“信哥哥——”彦信翻身,轻轻地将她托起放在他身上,双手握住她的纤腰往上一托一带,满足的轻叹了一口气。他的姿势动作向来多种多样,但初晨总是觉得害羞。这样的姿势,又让她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却仍是乖巧地主动吻上他的唇——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那么远。 彦信亲取了帕子给初晨净身,见初晨脸红耳赤的,少不得又调笑一番。收拾完毕,初晨闭着眼睛靠在彦信肩膀上养神,忽觉得手腕一阵沁凉,睁眼一瞧,原来是只通体晶莹的碧玉镯子。抬头正好对上彦信深情款款的目光,“喜不喜欢?这只虽然比不上你送给陆家妹子的那只,但我也寻了许久呢,待以后,我再寻好的给你。” 初晨淡然一笑:“喜欢。” 彦信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喜欢便戴着,就是睡觉也不许取下来。” 二人午后方起身,初晨见进来伺候的丫头都眼生得很,手脚倒是轻巧灵活,人也机灵。便道:“我的东西都在府里,要不让人去取些来?再让那几个丫头跟着来?” 彦信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眼皮都不抬:“你要什么这里没有?叫她们来做什么?有人服侍不就行了?难道她们服侍得不好?” “可那药不是没带来么?” 彦信指指桌上:“你看那是什么?我昨儿带着来的。” 既然他准备得如此充分,初晨笑笑也就不再坚持。彦信不声不响的将她灌醉了带来这里,把她和她熟识的一切东西和人都隔开,看来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她怀上孩子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他起了疑心的表现。初晨先前很是有些发愁,但随之一想,这孩子有那么好怀上么?若是天意当如此,躲也是躲不过的,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好了。二人在芳琳苑渡过了还算快乐的一段时间。 自去芳琳苑回来,彦信总是用满怀希翼的眼神看着初晨,看得她毛骨悚然。可是初晨的月事还是又来了,彦信当时便不高兴,接下来脾气也有些暴躁,除了初晨,阖府上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着他。 这日因着下雨,空气有些潮湿闷热,初晨有些心不在焉的伏在桌上看书,听得外面门响,以为是彦信回来了,习惯性的问柳青:“是爷回来了吗?” 柳青去看了进来,脸色有些不自然:“不是爷,是风吹了院门。”初晨看了她一眼,见她脸红得像什么似的,心中一动,却是不动声色的道:“刚才是谁在外面?” 柳叶答道:“是润雨。”柳青忙瞪了柳叶一眼,笑道:“娘娘,您前日描的那个花样甚是好看,可不可以再给奴婢瞧瞧?”见初晨没有抬头的道:“在我妆台的那个描金盒子里,你自去取。”柳青方松了口气,自去屋中取盒子,出来时却不见了初晨,只柳叶一人在熏衣,不由急道:“娘娘呢?” 柳叶道:“娘娘说闷得慌,扶着柳眉和柳絮出去逛了。让我在这里等着熏衣呢。”柳青顿了顿足,暗道要糟,忙追了出去,剩下柳叶莫名其妙的站着发呆。 却说初晨扶着柳眉和柳絮出了门,顺着游廊边看雨花溅落,边慢悠悠的向着润雨的屋子走去。她住的这院子是主院,原本就极大,游廊曲曲折折的,一路上也没见着几个人。走到一半,只见长廊的围栏上丢着一只纳了一半的鞋底,正是她大婚时润雨做给彦信的那种鞋底,便让柳眉拿起来给她看。柳眉见初晨眼里透出一股幽黑且冷的光来,心底隐隐有些害怕,却见初晨平静的道:“把它放回原处。”又慢慢的向前走去,才走到一个拐角处,只见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见了初晨一行人,礼也不行,惊惊慌慌的向前跑去,初晨冷冷的道:“抓住她。” 第六十九章 声渐远 中 求票,求收藏——ing 柳眉身形一晃,轻轻便将那小丫头抓在手里,初晨对柳絮道:“你把她送去给王娘子,让她好好管教一番,这么没规矩的奴才怎么也放进院子来。”转身又带着柳眉继续往前走,走到离润雨的屋子大概两丈远的地方,就听见彦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隐隐还有润雨低低的哀求声。 柳眉一颗心一下子紧缩起来,只见初晨静静的立在那里,脸上无喜亦无悲,只一双眸子黑的瘆人,便有些害怕:“娘娘,这里风大雨大,咱们回去罢?”初晨静静的又立了片刻,平静的道:“走吧。” 二人走不多远,迎头碰上跑得鼻尖冒汗的柳青,柳青见了二人,喜出望外,急巴巴的喊了一声:“娘娘?”初晨望她一眼,奇怪的道:“跑这么急做什么?没点规矩。”柳青细细打量一下初晨,见她神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上前扶住她:“娘娘,这会子雨住了,池子里的荷花最是好看,娘娘若是要透气,奴婢扶着你去?”初晨想了想,道:“也好。” 三人在池子边上看了一会荷花,柳叶急匆匆地跑来道:“娘娘,爷回屋了,让娘娘回去呢。”初晨转身往回走,回头见几个丫头挤眉弄眼的,便道:“你们怎么了?一个个眼抽筋啦?我让秦嬷嬷给你们治治?”几个丫头吓了一跳,屏声息气,不敢多言。 柳絮正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见了初晨一脸的担忧。丫头打起帘子,初晨一看,一地的香粉和碎瓷片,彦信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眼里蕴藏着暴风雨的气息,见她进来便厉声命丫头们都下去。初晨勉强按捺住心虚,对彦信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努力做到视而不见,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一笑:“什么事情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可是润雨服侍得不好?” 彦信不说话,死死瞪着她。初晨无所谓的坐下去,拿起先前看的书继续看,仿佛忘了这屋里还有这样一个人。“风初晨!”震天一声怒吼,吓得初晨手里的书掉在了桌子上,她闭了闭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对彦信的凶狠,要说她不怕那是假的,但怎么也不能输掉气势,她强作平静的抬眼对上彦信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孔。 彦信双目赤红,上前一步,死死握住她的肩头,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初晨强忍痛意,故作不在乎的望着他。两人一言不发的对视了很久,彦信颓然放手,指着她声音嘶哑的道:“你,你好!”孔武有力的手掌高高举起,初晨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迟迟不见那铁掌击打在自己的脸上。“呯”的一声巨响,彦信将桌子击得粉碎,疯了似的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初晨紧抿着唇,苍白着脸,静静的站在屋子的中间,也不躲避飞溅的碎瓷和木屑,只是冷冷的望着地板。 柳青一边命人去把住院门,不准人进出;一边让人去请秦嬷嬷和阿怜。待秦嬷嬷和阿怜闻讯赶来,屋里早一片狼藉,彦信正怒气冲冲把初晨往外拖,初晨钗斜鬓乱,衣服上沾了许多的茶渍和粉痕,脸色惨白,神色却是平静得出奇。 秦嬷嬷上前拦住彦信:“殿下,有话好好说,娘娘身体娇弱,可经不得你这样折腾。”阿怜冷冷的横在前面挡住路,道:“王爷,请您放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是再有什么不是,也当坐下来慢慢说。是走是留,是死是活,总有个说法。您这样,大家能有什么体面?” 彦信抬起头,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瞪向二人:“滚开!你们可知她做了什么好事?本王要问问宁国公,是怎么教的女儿!” 秦嬷嬷和阿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向瑟缩在一旁的几个丫头,只见几个丫头一脸的惊恐,并看不出什么来,只得可怜巴巴的望向初晨。初晨脸色苍白,静静的道:“二位嬷嬷让开罢!这事你们还是不要管了,随王爷的意。只是我父母都回北地了,宁国公府只有一个弟弟在。不知王爷是要去府里呢,还是去宫里?你也不必拖我,我陪着你去就是了。” 她这样一说,彦信回头看向她,凶恶如同地狱的魔鬼,狞笑着道:“本王倒是小瞧你了,险些上了你的恶当!我若是将你带去宫里,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如了你的愿!我告诉你,风初晨,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一把拖住她就往屋里拖。他要撕开她的心来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为什么冷硬如此? 初晨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这下倒是真的慌了神,苍白着小脸,死死抓住门框,对着阿怜绝望的哭喊:“嬷嬷救我!嬷嬷救我!”彦信手上略顿了一顿,再下手却更是凶狠,干脆弯下腰去使劲掰她的手。初晨顾不得,一口咬在他手上,彦信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去拉初晨头发,方让她松了口,手早被咬得鲜血淋漓。丫头上去给他裹伤,反被他一脚狠狠踢翻在地,又不管不顾的上前去扯初晨,二人扯作一团,秦嬷嬷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连一句劝的话都没有。在她看来,这个女人早就该被这样收拾了。如果不是彦信拦着她,她早就下毒毒死初晨了。那个贱人的女儿,也配怀上殿下的骨肉? 阿怜心中着实不忍,几欲上前,她功夫极好,彦信对她也颇多忌惮。他一边去掰初晨的手,一边吼道:“怜嬷嬷,你若是不怕这事闹大,你只管来!你上来一步,本王就打她一巴掌,看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姐禁得起本王几巴掌?” 阿怜虽然不认为彦信真的会打初晨,但禁不住初晨的可怜样儿,左思右想,左右为难,想上去,这里是王府,明里暗里的高手不知有多少,自己就是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将初晨从彦信手里救出,就是救出了,又能怎样?要不救吧,听见初晨哀哀的声音又着实让她抓心挠肝的疼。正踌躇间,彦信已将初晨拖进了屋,将那门紧紧闭上。屋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闷响和清脆的布帛撕裂声,以及初晨压抑的抽泣声和尖叫声。 秦嬷嬷拉着阿怜道:“你不要担心,你没看出来么,爷虽然生气得很,但也没把她怎样,要不然也不用等到这时候了。”阿怜只得对着几个丫头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听了几个丫头的话,连阿怜也闷了头,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彦信看上了润雨,初晨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怎的倒是彦信大发雷霆?阿怜黑着脸杀进了润雨的屋子。弄了半天,也没从润雨那里问出什么来,只得提心吊胆的等着守在初晨屋外的丫头回信。 却说初晨被彦信拖进房里,她不知他到底要把她怎么样。心中害怕之极,无论碰到什么都去紧紧抓住,就是不肯进里屋。彦信拖了一歇,也累了,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初晨坐在地上,歇了一会,见彦信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便壮着胆子偷偷瞟他一眼,谁知刚好与彦信的目光对上,彦信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的恨意和愤怒一览无余,吓得她一个哆嗦,慌乱地垂下眼睛。转眼又想,她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心虚? “你怕了?”彦信嘿嘿冷笑,站起来又去拖她。初晨看他的眼神不对,一把抓住桌腿,惊恐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彦信狞笑:“如果你要在这里,我也不怕。”蹲下去就开始撕初晨的衣服。初晨察觉到他意图,惊慌失措的挥舞着双手乱打一气,只是她的体力又如何是彦信的对手。“刺啦”一声,她胸前雪白的肌肤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彦信喘着粗气狠狠地搓揉她的左胸,声音嘶哑地道:“我要看看这里面那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就是一块石头也应该被捂化了。” 初晨泪流满面,他那样对她,刚刚还和她的陪嫁丫头好过,也叫做捂她的心吗?她从头上拔下一股金簪抵在彦信脖子上,冷厉的道:“拿开你的脏手!不然我杀了你!”彦信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眼里带了初晨看不懂的情绪,定定的看着她,反而把脖子往那金簪上递了两分:“你杀啊,只要刺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初晨咬牙把金簪往前一使劲,彦信的脖子上沁出一颗血珠来,只要往前再送半寸,他马上就会倒在她面前,可是彦信那样悲伤地看着她,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就是装的,也让她心碎了,初晨手一软,金簪啪嗒落到地上。彦信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着内室走去。初晨再也忍不住,尖声哭喊起来:“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我!”彦信充耳不闻,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开,彦信神态疲惫,双眼血红的走出来,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径自去了。见他一走,众人忙奔进屋子,不由被屋里狼籍的样子吓了一跳,阿怜更是掉下泪来。只见初晨哭的两只眼睛如同桃子一样红肿,披头散发的,嘴唇也被咬破了,红肿不堪,手上,身上全是淤青,只披着一件白色的单衣缩在床角里。 众人低叹一声,王爷的脾气真是糟糕,说翻脸就翻脸,原本这么受宠的王妃,千娇百媚的人儿,被他给折腾成这个样子。待屋里重新收拾完毕,初晨的身上也收拾好,涂上了药。她看了看阿怜亲手递过的一碗粥,淡淡的笑笑,居然接过来喝了,沙哑着脖子道:“嬷嬷,谢谢您。”她这样平淡的态度,阿怜倒有些惊疑,道:“姑娘,您若是心里不痛快,就不要忍着。要多想些好的事情,少年夫妻老来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时候?再说了,王爷虽然很生气,其实也舍不得把您怎样。您到底做了什么让王爷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老奴说不定也能为您排忧解难一二。” 初晨笑笑,他们的事情恐怕谁来也解不了,再说了,她们若是知道她做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怎样看她呢?只怕也会说她活该,说她大逆不道吧?便问:“润雨还在外面跪着?让她进来见我。” 第七十章 声渐远 下 柳叶嘴唇动了动,柳青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她方出去将润雨唤了进来。润雨自昨夜起便一直在外面跪着,因跪得太久,有些站立不稳,初晨道:“扶着润雨,给她看个坐。” 润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姑娘,是奴婢的不是,奴婢鬼迷了心窍。” 初晨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姨娘了。叫你们将润雨姨娘扶起来,给她看个坐,没听见么?”回头对着润雨叹气:“看你说的,服侍爷原本就是我们的本分,你怎能说是鬼迷了心窍呢?以前我就问过你,你一直不肯跟我说,白白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姑娘,和其他姨娘一样,就叫我娘娘。你再住在这里也不妥了,回头我便让秦嬷嬷给你单独收拾个院子。” 她这是要断了和润雨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了,润雨张了张嘴,突然反应过来,扑上去抱着初晨的腿:“姑娘,奴婢错了,真的错了,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初晨看着润雨,润雨跪在窗前,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的照在她的耳旁,头发上,映出淡淡的一层金黄。在她耳后的发际上,有一条拇指长的疤痕,因年代久远而呈现出一种惨白色。可以看出她曾故意将头发往那边压了压,但始终遮不住那疤痕。看到那个疤,初晨的目光闪了闪,最终轻叹:“怎么会是你?” 那是初晨八岁时,因学琴时总也弹不好一个音符而激怒绿绮夫人,绿绮夫人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玉如意向她砸去,当时她本可以让开,但犯了倔的她就是不让开,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如意向她的额头飞来。其时十一岁的润雨刚好从外面进来,见此情形,想也不想就飞身上去挨了那一下,绿绮夫人那一下,力气极大,润雨受了一击,立时鲜血横流,晕倒在地。在初晨扑到她面前时,她还挣扎着道:“姑娘,不可再犯倔。”润雨在床上躺了二个多月才好,伤好后就终身留下了这个疤,她原本就不多话的性格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初晨垂下眼:“你放开,好歹我们主仆一场,你脑门子上还留着为我受的伤。这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我也没有什么能耐护得住你。你自求多福罢,下去!”润雨只是不放手,初晨皱起眉头喝道:“还不扶润雨姨娘起来?” 柳青上来扶起润雨,劝道:“姨娘不要这样,既然得偿所愿,应该高兴才是,好歹也留些体面儿。”润雨听了这话,看向柳青,见几个丫头脸上都是浓浓的不屑和轻视。她偷偷喜欢彦信很长时间了,如今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但她心头就像压上了一块重逾千斤的大石,想哭又哭不出来,想笑却又笑不出。回头哭道:“姑娘,您不认奴婢,奴婢还是要认您的。王爷他,真的是为了您好,您莫要辜负了他一片心。”初晨怒喝一声:“滚!”柳青忙将她拖了下去。 初晨闷坐了半晌,方道:“你们下去,怜嬷嬷留下来。”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还是柳青道:“娘娘和嬷嬷谈罢,有什么槛过不去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们就在门外。”说着带了几个丫头下去,还体贴的掩上了门。 没有了外人,阿怜没有了那许多忌惮,上前一步拉住初晨的手,急道:“小祖宗!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了?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初晨指了指凳子:“嬷嬷,你先坐下。” 阿怜虽然急,但也只有坐下耐心等待。 初晨道:“他是在怪我不肯为他生孩子呢,嬷嬷可知昨天他砸了的那粉是做什么的?想来你也猜到了。”阿怜既惊且疑,白了脸道:“姑娘,你做的这事情也太大胆,太,太大逆不道了,不怪王爷会生那么大的气。你这叫老奴说什么才好?”初晨若是想要平安的坐稳这个广陵王妃的位子,子嗣是绝对少不了的,姑且不论彦信是不是真的想要初晨好,但初晨有了孩子总比没有的好。 彦信的心思,她这几个月都是看在眼里的,就连彦信怀疑初晨动了手脚,总是暗暗让人监视搜查的事她心中也有数。她也曾经怀疑过,也偷偷查过,但也没查出什么来,便只当初晨真的是运气不好,没成想,初晨的胆子真的这样大,心思真的这样冷绝,竟然在每日用的香粉里下了避孕的药,就那样明目张胆的天天摆在众人面前,任谁也不会去怀疑那盒粉有问题。 初晨道:“嬷嬷什么也不必说,我和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风氏的恩怨,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瞒着我。他娶我不是因为喜爱我,我嫁他也不是我本意。他对我的好,无一不是在算计我。别的不说,我来了这府里,可有过半分的尊严?身为嫡妻的任何权力我都是没有的,不要说管家,就是我自己的嫁妆,我又如何做得半分主?就是打发一个丫头,也还得伸手向奴才要钱。” “若是没有如他的意,我就合着该冷死,该被人耻笑?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只有讨好他,合了他的意,我才能过这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我的一切,包括生命,家族的荣辱,都是他高高在上的赐予我的。而且,就算是我事事都顺从他,最后他又肯放过我吗?我也不是要和谁赌气,我只是觉得,若是有了孩子,难不成要他和我一样没有尊严,奴颜媚骨的活着?我既不能很好的照顾他,又何必让他来到这世上受苦呢?” 见阿怜想说什么,她又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我给他做了那件衣服,他说要赏我,带我去春游,其实是带我做什么去了?他其实是听说海澜万龙岛岛主的儿子白鸣灿带着一位姑娘那日要去游凤池山呢。还有元宵节时带我出去玩,也是为了和那姑娘搭上话。” 阿怜的脸突然白了,喃喃的道:“姑娘,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的?那位,那位姑娘还好吧?” 初晨道:“你也害怕了不是?我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不过,这事本来就瞒不过有心人。她当年既然做下了,就应该考虑到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我也算是想通了,我自己不幸也就算了,何必让其他人都和我一样?那位姑娘,我很喜欢。我要不是想着这事若是被初阳知道,还不知会怎样伤他的心,我根本就不管这闲事。” 阿怜松了一口气,“姑娘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初晨道:“他总是往我心里捅刀子,总是威胁我,这样的人,也配做我孩子的爹么?我傻了才会跟他生孩子。” 阿怜奇怪道:“姑娘,上个月你们不是去了芳琳苑么?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的是上次初晨没有机会带粉去,又吃着配来的药,怎么也没有怀上。 初晨沉默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我的运气太好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怀上孩子,但她大胆地猜想,这事,必然与秦嬷嬷脱不了干系。也罢,秦嬷嬷不想要她有彦信的孩子,她刚好也不想要,送上门来的助力,她何苦不要呢?她没有告诉阿怜的是,白鸣灿偷偷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个忙大得出乎她的意料,带给她无比的惊喜。 阿怜叹了口气,本来她还想着彦信未必真的对初晨无情,若是有了孩子,二人的关系兴许会好些,但既然老天都不帮彦信,难道这两人真的其实是有缘无份?想了想,阿怜道:“这事情我要去告诉夫人。” 初晨道:“你告诉她做什么?白鸣灿已经知道了,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此生都不会踏进这京城了。我看白鸣灿对她,可是宝贝得很,以万龙岛的势力,必然会护得她周全。还有,如果你真的为我好,不要我早早死掉,这孩子的事情就不要告诉她。”她虽然说要与绿绮夫人脱离关系,但如果绿绮夫人知道这事,还不知道会插在中间捣些什么乱呢,事到如今,她是坚决不肯要那孩子的。 阿怜想了一会,答应了初晨。初晨心里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觉得彦信必然会将这事情瞒得死死的,只要阿怜的心偏向了她,以后她做事的时候会轻松不少。 “可是,你以后的日子怎么办?”阿怜不无担忧。 初晨有些失神的望着窗外,低声道:“还能怎么办?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吧?” 香粉里有避孕药的事情,她是谁也没有告诉的,也不知润雨到底花了多大的功夫才猜到的?不过在她做这事情的时候,她就有心理准备,甚至隐隐有些期盼能看到当此事暴露时彦信的气急败坏和歇斯底里。彦信这样骄傲的人,又怎会容忍得了别人这样对他?吃了白鸣灿的药,她身上的余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功力也恢复了大半。她现在所差的就是一个合适时机,可以让她一劳永逸地合理消失在众人眼前。 夜里彦信没有来,初晨自然也不想见到他,她一想到昨日彦信用刚刚碰过润雨的身子来碰她,她就恶心得想吐。但显然她屋子里的几个丫头却不这么想,对她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谦恭顺从,一个个都显得表情沉重,就是那笑也看着是拼命挤出来的。晚饭送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并没有出现克扣或是质量下降,看来彦信这次并没有打算在这上面苛刻她,初晨暗暗松了口气。相比丫头们的担心,她倒好,晚饭也比平时吃得多,还让丫头们给她拿些消肿利水的药物来敷她那肿的难看无比的眼。 第七十一章 风惊竹 上 初晨早早便上了床,几个丫头坐在外间用饭,柳叶小声道:“娘娘今日倒还多吃了一碗饭,这不是太难过了,化悲痛为饭量了吧?” 柳青低声喝斥:“说什么呢?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议论得的?这么多的菜还堵不上你那张臭嘴?” 柳叶委屈的道:“我这不是担心娘娘么?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柳眉想是隐隐知道了什么,担忧的道:“这次的事情,我看王爷是动了真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不过我们要记住,只要王爷一天没有发话,我们就该像以前一样的尽心尽力的服侍娘娘,不该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像有些人一样,尽想着拣高枝,攀龙附凤就行了。” 几人想到初晨这次的事情不管怎样都与她那个陪嫁丫头润雨脱不了干系,正所谓家贼难防,不由都叹了口气。柳枝道:“不知那丫头是怎么讨了王爷的欢心的?我看她那长相,虽然不错,但差这院子里其他的姨娘们不少,更不能和娘娘比,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柳絮冷笑:“你管她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做姨娘?” 柳枝大怒,呸了一口:“我便是再下贱,也没到总想着给别人做姨娘的地步!” 柳青不耐烦的喝道:“你们这是嫌娘娘还不够难过,要吵醒她,给她添堵么?”柳枝二人方住了嘴,几人各怀心思,俱没有心情用饭,草草吃了些,便定下让柳青和柳眉守夜,其他人便都散了。 柳青心里有事,在临时支起的铺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原本就是个聪慧的女子,在几个柳中,她可以说是领军式的人物。王爷和王妃的事情,她心中隐约也是有数的,这二人平时看着柔情蜜意的,但总是夹杂着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里面,就像演戏似的。 说是王爷特别宠爱王妃吧?没见哪个丈夫对妻子防范得这样严的。说是不宠吧?他又何苦处心积虑的想要王妃为他生孩子,也没怎么去其他姨娘那里,就是王妃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居然也没把王妃怎样。王妃也是,难道不知道子嗣对女子的重要性吗?为什么就是不肯生孩子呢?明明知道润雨对王爷有企图,干嘛还要放任呢?她看着王妃不是那种懦弱的女人,难道她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成?想了半夜,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生怕初晨夜里睡不安稳需要热水,便披衣起身去拿热水。 到了最外间,只见黑暗里有人直直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吓了一大跳,正要喝问,就听彦信的声音道:“是我。”柳青又惊又喜,惊的是怕彦信不肯放过初晨,又来闹,那样她们这些奴才可有得受了;喜的是,彦信到底还是来了初晨房中,这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忙从屋里端出蜡烛,只见彦信脸色疲惫,眼窝发青,默默的坐在桌边,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柳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彦信,心里有些发慌,说话也有些不利索,结结巴巴的道:“王爷,可要歇息?奴婢服侍您梳洗?” 彦信半天没有答话,柳青站得有些僵硬的时候,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你坐下。”柳青正想说自己不敢,看了看彦信的样子,不敢多说,侧着身子,屁股挨了一小点点凳子坐下,恭敬的低着头等彦信示下。 又等了很久,彦信道:“我对她不好么?” 柳青想想,小心地回答:“王爷对娘娘,那自然是极好的。” “那她为什么不肯为我生孩子?” 他这话问得突兀,柳青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身份又低,虽然深得信任,但对于主子这样的秘辛,她打心底是不想知道一点的。她脸色通红地跪倒在地,只是磕头:“王爷误会了。娘娘怎会不愿意为王爷生孩子?只是机缘未到,日后两位主子必然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的。” 彦信的眼神仿佛飘到很远的地方,良久方低声苦笑:“是孤为难你了,你起来吧。” 柳青站起来,很有些手足无措。彦信看着那突突直跳的烛火:“你们一如既往的小心伺候,她身边不能离人,我不在的时候,要在里屋打地铺。她用的东西,每样都要经过你们的手。她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柳青垂手肃立,答了声是。 彦信又坐了会,起身往屋里去了。睡梦中的初晨看上去很是委屈无辜,长而柔顺的乌发洒了一枕,细眉微蹙,眼皮还有些红肿,微微嘟着嘴,下巴尖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胸前,衣袖滑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的点点乌青。彦信伸出手,想要抚平她微皱的眉毛,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初晨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眼里微微滑过一丝惊恐,接着又像受了惊的刺猬似的,竖起全身的刺:“臣妾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彦信一看到她那冷冰冰的模样,心中大怒,眼里喷出火来:“现在知道了?起来服侍我洗漱。” 初晨恭恭敬敬的道:“是。”伸手去取自家外袍,彦信轻狂的道:“不要穿外袍,本王就喜欢看你这样儿。” 初晨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是,一切谨尊王爷的吩咐。”她掀开被子下床,露出只穿了白色单衣,曲线玲珑的身子,镇定的接过柳青递来的热水,绞了帕子,走到彦信面前:“臣妾服侍王爷洗脸。” 彦信大马金刀的坐着,任初晨拿着帕子在他脸上轻轻擦洗,对柳青和柳眉道:“你们出去,不喊你们不许进来。”柳青担忧的望着初晨,只见她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就像是平常恩爱夫妻中妻子给丈夫洗脸那样再平常不过。 初晨蹲在地上仔细擦干了彦信的脚,垂着眼道:“已经洗好了,请王爷安歇。”彦信指着他的下体:“还有这里没洗呢。你不想我刚刚幸过润雨不洗就来碰你吧?”他满意的看到初晨的脸变得煞白,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 面对彦信的羞辱,初晨紧紧握住拳头,就连指甲戳破了掌心也不觉得疼。彦信也不急,耐心的等着。良久,初晨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去解彦信的腰带,刚刚摸到腰带,手就被彦信一把抓住:“这就是你要的?你还真是贱!” 初晨反而平静地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王爷不就是喜欢贱人么?我若不贱,你又怎会喜欢?请王爷放手,让贱妾服侍您呀。” 彦信就像见了鬼,张口结舌的望着她,半晌方猛地将她挥倒在地上,大吼了一声:“滚!” 初晨自若的从地上爬起,对着他盈盈一礼:“还请王爷示下,贱妾该滚去哪里呢?是暂时滚呢,还是永远滚?王爷说清楚了,贱妾才好去做呀?” 彦信看着初晨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里面雪白整齐的小米牙来,瞬间血红了眼睛,指着初晨哑声道:“你——”最终一拳捶碎了桌子,上好的磁器滑落在地,乒乒乓乓一阵脆响,碎瓷飞溅得到处都是。初晨眼睛都没眨一下,她脸上笑着,眼里的轻蔑却是一点也没有掩饰,就那么赤裸裸的嘲笑着彦信,好像在说:“你也就那么点儿能耐。”彦信突然溃不成军,逃也似地冲出门去。 彦信前脚刚走,柳青和柳眉后脚就冲进房里,只见初晨已躺回床上,闭着眼睛道:“把地上收拾了。”柳眉鼓足勇气问:“娘娘,您,您还好吧?” 等了半天,也不见初晨回答,柳青偷偷拉了拉柳眉,二人轻声收拾了,悄悄退了出去。 一连两个多月,都不见彦信的影子,初晨一如既往的过着她的日子,有时候甚至还和几个丫头有说有笑的,跟她们讲些北地的风土人情,言辞间偶尔流露出对大海的向往。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饭量增加了,身体也强壮了些,脸上也有血色了,每天早睡早起,必然到院子里走上两个时辰。闲的时候,就做针线或是看书,那琴一概不摸。她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轻易不肯出院门一步,也不见其他人,就连原来服侍她的润露和春黛来求见,她也坚决不见,只是和阿怜的关系更亲密了。柳青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是抓不住要领。 八月,冷后下了懿旨着太子妃叶柠主办她的寿宴,让太子侧妃金玉露从旁襄助。太子妃将来是一朝国母,是要受万民景仰的,冷后此举本来是为了让叶柠好好露一回脸,好树立太子妃的威信。谁知道,准备工作才开了个头,叶柠就病倒了,反而是让刚刚传出有孕的侧妃金玉露主理了全部筹备工作。明眼人都知道,这太子妃病得不是时候,得的却是心病。 第七十二章 风惊竹 中 七夕加更——吼吼 太子妃为人有些清高古板,自和太子大婚后,就不是很受太子的宠爱。自侧妃金玉露入府,太子妃就更是不受太子的喜爱了。金玉露此人,出身虽比不上叶柠尊贵,但胜在家私千万,可以给太子金钱上源源不断的支持,而且本人虽非绝色,却颇有才气,性格外向坚韧,见识堪比男儿。惯会揣测上意,待人接物又很是宽厚得体,很快就得到了上至帝后、太子,下至太子府诸人的喜爱,硬是把叶柠这个正妃的风头给比了下去。偏生她又谨守本分,别人对叶柠端着十分礼,她就端着十二分礼,让叶柠一点错处也找不出来。 叶柠心中郁结万分,还指着自己肚子若是争气,早日生个嫡子出来也好,谁知太子每个月也只是初一、十五会去她殿中,平时影子也不见,她这肚子怎么能鼓起来。正焦虑时,骤闻金玉露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派人下了几次手都未成功,直气得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就有些神思不属,身体不妥起来。初始还只是小病,但太子只来了一趟就匆匆离去,也不曾宽慰她,只是要她快些好起来,不要耽误了冷后的寿宴才好。这一激,这病原本只有三分也有了七分了,更没有精神打点寿宴的事情。 而金玉露呢,拖着怀孕的身子,除了尽职尽责地打点好分内的事情,还每日去给叶柠问安请药,将不属她分内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报知叶柠,毫不贪功,也不擅权。这一来,所有的人都在夸她知礼守礼,贤淑温婉,太子也隐隐把她当做知己的样子,越发倚重她,叶柠这病就更难好了。 等到冷后的寿宴的这一天,金玉露的声望在京都的贵族圈子中也达到了最高峰。 寿宴这日,初晨作为广陵王正妃,是无论如何都要与彦信一起出席的。初晨盛装打扮后,坐着软轿来到二门时,彦信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初晨扶着柳青的手上了马车,只见彦信一身紫色的大服坐在暗影里,神色冷峻,并不看她一眼。初晨将自己的衣裙仔细拢好,小心的拣了个角落坐下,并不挨着彦信。彦信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一阵冷似一阵,初晨直视前方,只当他透明。 二人各怀心思,车内有看不见的暗流汹涌。马车起动不久,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初晨不防,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彦信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初晨一颤,彦信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仿佛若烧红了的烙铁一般,烙得她全身都不自在。所幸彦信的手并没有在她的腰间停留过久,很快就拿开了手。她只觉得天气太闷热,这车厢太狭小,彦信身上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逼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车终于停了下来,初晨暗暗长出了一口气,等到彦信下了车,她忙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车厢。初晨伸出手,柳青正要来扶她,彦信抢先一步把初晨的手握在他手里,接着不等初晨踩上踏脚凳,长臂一伸搂住初晨的腰,将她凌空抱下了马车。宫门前全都是当朝权贵及其家眷,无数的人都在看他们这对夫妻,有人羡慕的小声说他们好恩爱。也有人低声笑:“再恩爱生不出儿子来也是白恩爱。” 不知是不是错觉,初晨觉得彦信握着她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再看彦信已经换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初晨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任他拉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向殿门走去。只有彦信和她自己才知道,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彦信讽刺的望着她一笑,在她耳畔吹了一口热气,低声道:“你好久没碰男人了,很激动吧?如果你邀请我,我今晚会考虑临幸你一下。” 初晨愤怒的瞪着他,狠狠的抽手,彦信紧紧拉着她的手,冷声道:“你不想大家都没面子吧?”初晨望着迎上来的其他权贵的笑脸,只得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气,配合地摆出最灿烂的笑容来。 宴席开了不久,彦信便不见了影踪。大约是受了太子侧妃怀孕的刺激,一大群贵夫人将初晨围住,不停地打听她怀孕没有,听说她还没有身孕,均表示遗憾。又有好事的人,旁敲侧击的问广陵王府可有其他喜事,为什么这么久了,不见广陵王府传出喜讯?言下之意便是初晨好妒,自己生不出来也不准别人生,没有妇德。初晨根本无心招架,头痛无比,如坐针毡,有心要走,又找不到彦信,一连派了几拨人去找都找不到,也不知这厮到底跑哪里去了。 初晨先前还以为他又去找梅嫔去了,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见梅嫔正循规韬距地在冷后身前伺奉,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金玉露看见初晨的尴尬,特意走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这帮贵夫人被金玉露吸引,这才放过了初晨。 初晨刚松了口气,冷后便起身入内,接着就有宫人来宣广陵王妃入内觐见冷后。初晨正在猜测到底是何事,抬头正对上梅嫔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由暗暗叫苦。便知定然是梅嫔在冷后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冷后向来不喜她,曾多次想除掉她,这下她可有得受了。虽知只要有瑞帝在,冷后其实也不敢要她的命,但她实在不愿为了某人去受这个罪。对柳青使了个眼色,让她快去想办法找彦信。宫人催得急,初晨只能暗盼冷后不要太为难她,硬着头皮整装入内觐见冷后。 初晨进入内殿,冷后高高地坐在殿首的凤椅之上一脸惬意地闭目养神,叶柠正在为她按摩头部和肩部。也难为她拖着病体做这伺候人的活,还能始终面带微笑。初晨叹了口气,大家都活得挺累的,谁又知道原本就心高气傲的叶柠此刻心里是否在滴血。 初晨忐忑不安地给冷后行了拜见之礼,原以为冷后会像以前一样装作不知道,会让她跪很久。谁知这次冷后倒干脆,她刚行完礼便让她起了身,还让宫人给她看了座。这样一来,初晨越发有些惊疑不定,她直觉冷后其后必然有大的动作。 冷后对叶柠挥了挥手,示意她停下。叶柠走到下手坐下,初晨看着她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身子是越发瘦弱了,苍白的脸色用胭脂也盖不住,但是那眼神越加的坚定冷冰,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犹如一堵冷冰的墙,看来她这段时间受的打击着实不小。叶柠那冰冷死沉的样子与金玉露那雍容温润的气质刚好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初晨倒有些明白太子为何不喜欢她反而去喜欢容貌出身都不如她的金玉露了。 初晨正在观察叶柠,冷后突然道:“老三媳妇。”初晨忙起身肃立,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答了声:“是!” “老三媳妇,你和老三大婚也快有一年了吧?有喜了吗?你父皇昨日还问起这事,本宫也关心得很。”冷后貌似关心,实则不怀好意。 “谢父皇母后挂心,儿臣惭愧。”初晨貌似羞愧的低下头。冷后这话问得太假了,若是她有了喜,宫中焉能不知?而且彦信子嗣无出,冷后恐怕是最高兴的人了。 “哦,你无喜。”冷后慢条斯理地轻啜了一口茶,又道:“可曾召太医看过了?若是身子不妥,还要早些诊治才好。皇嗣可是大事。” “回母后的话,太医已看过了,儿臣的身子并无大碍。” “你的身子无碍,”冷后点点头,渐渐切入正题,“本宫怎么听说你王府里众多姬妾这么长的时间居然也一无所出?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初晨冷汗直冒,冷后这怕是要跟她算她专宠善妒的帐了,还要把广陵王府无子嗣的帽子一下子扣在她头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儿臣不知。” “啪!”冷后白皙纤长的手掌一下子拍在茶几上,怒喝道:“你说你不知道?本宫问你,身为皇子正妃,最重要的一条是不是延续子嗣?” 叶柠的脸越发惨白,紧抿着嘴,一双眼睛黑幽幽的瞪着脚下的青砖。初晨忙跪倒在地,低声答道:“母后息怒,都是儿臣的错。” 冷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声道:“本宫听说,你日夜专宠,不让广陵王进其他姬妾的房间?是不是有这回事?” 初晨答道:“儿臣不敢。” 冷后大怒:“你还敢狡辩?!这事所有的人都知道,偌大一个王府,几十个姬妾形同虚设,居然一无所出!就凭你这一条,就可以休了你!你看看你,哪有一点身为皇室媳妇的尊贵样儿?就和那民间的妒妇有何区别?” 初晨认命的叹口气,对方明明早已经认定是她的罪,只不过是喊她来走个过场而已,辩争又有何用?难道她又能告诉冷后说王府里的姬妾之所以不育,那是因为彦信给她们饮了芜子汤?还不如识相点,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算了。正要把全部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却见一个宫人急匆匆地进来在冷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冷后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兴奋,皱着眉头沉吟起来。 第七十三章 风惊竹 下 冷后沉吟不多时,便有宫人疾步进来禀称瑞帝让皇后娘娘马上到甘露殿一趟。冷后脸上带着些微狞笑,起身正正衣冠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初晨,命令:“你一起去。”语气根本不容辩驳。初晨隐隐看见叶柠望向她的眼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她懒得和叶柠计较,女人没有丈夫爱是很悲惨,值得人同情,但自己上赶着要做怨妇,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冷后点起全副鸾驾,浩浩荡荡地向甘露殿而去。那传讯的宫人见状,脸上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初晨看在眼里,暗自揣测此事定然又与彦信那厮脱不了干系,瑞帝应是要冷后低调前去,而冷后此举,却是故意要去看彦信的笑话的。初晨相信,如果可以,冷后必然想把外面所有的贵妇都带了一起去看彦信的笑话。也不知那厮到底做了什么丑事,引得这样大动干戈的,初晨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担忧来。他二人现在是拴在一起的蚱蜢,要是谁不好,另一个也休想逃得掉。 一进甘露殿,初晨就感受到里面压抑阴沉的气氛。瑞帝一脸阴沉地坐在殿首,彦信跪在地上,垂着头。他发髻有些乱,紫金发冠上镶嵌的珠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一身大服也颇不整洁,半边脸是肿的,嘴角还沁出些血来,想来是受了掌掴。一个身材娇美的宫女伏倒在地,看不清面目,发乱衣散,全身簌簌发抖。一看这副情形,初晨已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后走到瑞帝身旁坐下,一脸惊奇:“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瑞帝沉着脸,指着彦信,声音有些发抖:“这个小畜牲!居然干下这等丑事来!”这一句便是宣布彦信果然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初晨看向彦信,却见他虽然面无表情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但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却是不以为然。 冷后眯着眼看向那个宫女,惊奇的道:“这不是臣妾宫里的珠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宫女伏在地上,口不能言,哭得一塌糊涂。 瑞帝厌恶的道:“就是因为是梓童宫里的人,所以朕才召你前来。此等不守宫规,勾引主子的贱婢,乱棍打死了丢出去。” 那宫女一听,手脚并用爬到彦信身边,抓住他的衣袖,哀哀苦求:“殿下救命啊!殿下救命啊!刚刚您不是还说要带珠儿回府的吗?” 彦信甩了甩衣袖,冷冷地望向前面的地砖,仿佛只是甩开一只苍蝇那么自然。 瑞帝拧眉正要发作,冷后对他低低说了句什么,他才看向初晨道:“老三媳妇,你也来了?” 初晨忙上前在彦信身旁跪下,低声道:“儿臣见过父皇。”彦信的身上浓烈的酒味熏得她直皱眉头,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喝下这许多酒去呢,还是用酒来浇的衣服? 瑞帝道:“老三媳妇,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初晨道:“儿媳不敢置喙,一切全凭父皇做主。夫君这样,儿媳也有错。只求父皇饶过夫君的错,儿媳愿与夫君一起承担罪责。” 瑞帝冷冷看了她一会,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彦信做下这等丑事,你不介意?”初晨善妒的流言,他也是听说了。 初晨又叩了一个头,诚恳地道:“儿臣心中自然是不好过的,但夫君他贵为皇子,身份高贵,奴才们不顾规矩礼仪廉耻,千方百计地讨好引诱,妄想登上枝头做凤凰也是有的。圣人尚会有失误的时候,夫君他是凡人,年轻气盛,又怎会不犯错?夫君虽然有错,可也是儿臣的夫君。他平时待儿臣如珠似宝,儿臣又岂能因他有了些微错处而心生嫌隙?还请父皇明鉴。”反正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瑞帝能不能听进去,那是她无法把握的。 瑞帝沉吟片刻,脸色却是好多了,道:“老三媳妇,你很会说话。也罢,这小子已被朕狠狠地打了一掌,就不再施廷杖了。彦信,你先前所辖的事情都不要做了,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见朕,你可服?” 这是要削彦信在朝中的权了,冷后心头一乐,她稍微设了个局,彦信就落入了圈套,这可不是老天都在帮她吗? 彦信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规规矩矩叩了一个头,沉声道:“儿臣谢父皇不罪之恩。” 初晨刚松了口气,瑞帝严厉敏锐的目光又投向她。初晨心中一抖,不会吧?瑞帝这也是要和她算彦信至今没有子嗣的帐?但是彦信刚刚做了这样的事情,想来瑞帝也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能左右彦信,如果瑞帝真的要以此来责难她,她也是没有办法的,那便听之任之好了。她这里刚刚打定主意,瑞帝的目光却掠开了,望着彦信道:“选个日子,让左清进门吧。” 彦信低低的应了声:“是!”又再度谢恩。 瑞帝闭闭眼,挥手,却是一句多话也不想说的样子。 初晨上前扶起彦信,这人前,该做的还是得做。连她都看得出这是一个局,彦信又怎会落入这个圈套?算了,彦信这厮的心思一向难猜,她也懒得去猜测,总归他最后不会吃亏就是了。不过,如果不是他这桩事,这次冷后恐怕是轻易不会饶过她的——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一路无话,二人刚走到宫门口,宫人便挟了先前那个宫女来,说是皇后娘娘赏广陵王的。 初晨此时方仔细打量那珠儿一番。只见她低眉垂首,面上犹带着些惊惧之色,娇怯怯的立在一旁,颇有些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也不知冷后到底跟瑞帝怎么说的,一个犯了宫规的宫女不曾被打死了事,反而还要送进王府,这算是什么事?冷后心思忒毒,明知此女招了彦信和初晨的嫌,就是进了王府也是死路一条。她却偏偏不肯弄死此女,而是要借二人的手除去这条命。初晨一边暗自叹气,一边看向正主,且看彦信到底要怎样。 彦信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见他久久不说话,初晨只得出面接下这烫手山芋,随手扔在丫头们的车上带回府了事。不管怎么着,人是退不掉的,总不能就这样立在这宫门口供人参观啊,只能先带回去再慢慢处置了。 上了马车,初晨这才借着灯看清楚了彦信脸上的伤。瑞帝这一掌掴得极重,半边脸都是肿的,嘴角青紫了一片,还有些血渍,白色里衣的领子上还沾着些胭脂的痕迹。彦信见她看来,挑衅的回望着她。 初晨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只觉得万分可笑,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得捡来背着,到了,他还一副我有理,我怕谁的表情。得,人家心里不爽,她也别讨这个嫌了,她淡淡的转过脸,懒得看他。 谁知彦信倒还不饶她了,眯起眼找茬:“怎么,看我不顺眼?不想看?” 初晨本不想理他,但又不能不理,只得耐着性子看着他道:“王爷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回府以后,让大夫过来上点伤药就好了。” 彦信恨恨的道:“看见我挨打,你高兴得很吧?” 初晨垂下眼,“我哪儿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只怕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彦信的声音提得老高,眼睛也瞪得老大。 初晨实在无语了,人家自己赶上去找打,末了这仇又要算在她身上。打是打不过人家,赖也赖不过,势力没人家大,声音也没人家大,脸皮也没人家厚,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耐着吧。干脆闭紧嘴,由得他去闹。 彦信的脾气实在坏得很,见她不耐烦理他,嘴里冒出一大串低声的咒骂,伸手又砸了车上的小几并上面的瓷器。初晨冷眼旁观,只道这个男人要么就是做戏给人看,要么就是得了失心疯或者发酒疯,更是懒得理他。 彦信闹了一歇,想是累了,方安静下来。只恶狠狠的瞪着初晨,不发一言。初晨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假装掀开帘子看到哪里了,刚掀开帘子,就被一只手猛地将那帘子抢过去狠狠拉好。初晨刚回头,转脸就贴上一张火热的唇。 初晨只觉那张嘴充满了酒臭味和残存的脂粉味,厌恶无比,不假思索,抬脚就对着彦信一脚踹过去。这一脚正好踹在彦信的小腹上,可能是彦信不曾想到她会踢他,也有可能是喝多了反应有些迟钝,总之是被她踹了个正着,一下子摔出去狠狠砸在车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唬得外面伺候的祝年一叠声的问怎么了。 初晨冷冷的望着彦信,打算如果他再来,她就再给他那么一下,反正他左右是喝多了的,没多大力气,也没她灵活。彦信捂住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笑得欢快无比,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孤无事。”祝年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再问。 初晨看着彦信的笑容,直觉就是——他不是傻了就是犯贱,总之不可理喻。 车进了王府,初晨没有看彦信,径自扶着柳青的手下了车。她这里还没站稳,就见彦信生龙活虎地从车上跳下来,跟在她身后就往里走。祝年结结巴巴的问那个珠儿要怎么处理才好。 彦信不耐烦地道:“问王妃去。” 初晨挑挑眉,看着要哭出来的祝年,叹口气:“交给秦嬷嬷。”秦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对付这样的人和事想必是轻车熟路的,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刚走了几步,又被秦嬷嬷拦着说了几句话,等她这里刚弄好了。彦信已换过衣服,重新收拾妥当出来了,看见她也不言语,一叠声的让人备马,他要出去。初晨叹了口气,自去歇了。彦信这一去,又是多日不见。 第七十四章 叶萧萧 上 这日,风初阳突然来看初晨。王府里的人虽然都知道这段时间王爷和王妃在闹矛盾,而且王爷已经很久没有见王妃了,却也不敢怠慢,忙着禀报了彦信。接到的回话是王爷很忙,让直接回禀王妃。 初晨倒是见了初阳,半年多不见,少年又长高了一大截,肤色也黑了些,气质凝练了不少,看上去竟然是个大人了。 初阳一见着她便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见她脸色红润,心情也似不错方露出笑来。姐弟二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又一起用了午饭,初晨将自己给他做的衣服交给了他,便送他走了。其间,几个丫头都陪在身边,初晨一点回避她们的意思也没有,就连那衣服,也是由柳青去取了,直接递给初阳的,初晨自己碰都没碰过。 彦信听柳青详细的汇报,皱着眉头道:“你说王妃从始至终就没有避开过你们?她平时做那衣服的时候,你都看着的?衣服你检查过了?绣的什么花纹?用的什么料子?” “回王爷的话,奴婢始终没有离开过王妃,做那衣服的一针一线都是经过奴婢仔细检查的,衣服也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都是家常穿的,是极平常的细棉布,绣的也是很简单很寻常的花纹,做工倒是很精细。哦,对了,娘娘自己也做了两件呢。” 彦信一听倒是极感兴趣,只怕初晨给初阳做衣服是幌子,给自己做倒是真。“是什么样子的?” “也是很普通的细棉布,一件白色的,一件淡绿的,没有绣花。” 彦信想了想道:“你回去,顺便喊秦嬷嬷来一趟。” “孤让你派人跟着春意那丫头,结果怎样?”彦信看着几上一盆开得正艳的ju花,不知不觉,要入秋了啊。 秦嬷嬷答道:“那丫头跟着他哥哥往丘城去了。她哥哥在那里开了家张记布庄,这段时间在到处托人说媒呢。” 丘城离京都大概有五六百里,不过是个小城罢了,却是去海澜必经之地。海澜,丘城,秋天,秋衣,春意,彦信脑子里亮光一闪,好像有什么要联成一条线,他抿紧了嘴唇,“日夜监视风府和张记布庄,每天有些什么动静都要报给我。”回头见秦嬷嬷仍然在那里站着,便道:“嬷嬷还有事?” 秦嬷嬷下了决心,道:“殿下,您身份金贵,这世间原本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但有些事情也不要太强求了,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而坏了自家的大事,那可有负先后的期望。先后她死得冤啊。” 彦信冷冷的道:“本王知道了,嬷嬷累了,下去休息吧!” 秦嬷嬷不甘心地退下去,又听彦信在身后道:“嬷嬷,若是有些事情做不过来,不妨早日养老去罢。孤在京郊给你买了个小庄子,很是不错,你有时间不妨去看看。” 秦嬷嬷闻声转过来,老泪横流:“殿下,您这是要赶老奴走?” 彦信淡淡的道:“嬷嬷你劳苦功高,孤又怎会赶你走?只是你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勉强的好。” 秦嬷嬷心头打了个突,她这些年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无一不是为了彦信,彦信所吩咐的事情她也无一不是办得妥妥帖帖。只有一件事,她每日都在初晨的饭食里面加了避孕药,她不认为她做错了,她只知道,那个贱人的女儿不配怀上先后的子孙骨血。天知道,那日她看见初晨因为没有怀上孩子而被彦信骂,她心里有多么的痛快。想到这里,她道:“老奴不累。” 彦信不耐烦地道:“你是老人。孤不想说重话,但同样的事情,只能有一次。你最好记住,孤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彦信这样明确的谴责之意,对于秦嬷嬷来说是第一次。她垂下头,恭谨的道:“老奴知道了。”她心中更恨初晨了。彦信好像真的对初晨动心了,如果初晨不死,有怎能对得起先后? 夏末的午后,透过天青色的纱窗,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一只蝴蝶自在的停在一朵早开的**上安然享受花朵的芬芳和甜蜜,几枝半开的粉色月季在窗前随风一颤一颤的,寂静的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重重纱幔中,氤氲水汽带着玫瑰花的芬芳,金漆的红木桶里装满热水,水面飘洒着鲜艳娇嫩的玫瑰花瓣。初晨闭着眼睛半躺在桶里,脸颊和嘴唇热气熏得嫣红,只露出两个圆润如玉的肩头和两条雪白的手臂来,由几个丫头服侍着洗澡。 丫头们的手轻柔有力,恰到好处的按摩着她的头、肩头、手臂,她一贯是个爱享受的人,若不是觉得今天给她按摩的这个丫头手略有些粗糙了,她已经要昏睡过去。 “你停手,柳叶来按,水冷了些。”她简短的吩咐。那手顿了一下,停止了按摩,热水缓缓的注入,温暖宜人,她舒服轻叹了一声,却发现那粗糙的手又在她的肩头轻轻按摩起来,她发怒了:“没听见我的话吗?柳叶呢?” 那手没有停,反而打着圈向她的胸部摸去,初晨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彦信专注而放肆的目光。 “你做什么?”她下意识的缩进水里。丫头们一个都不在,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彦信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专注的看着她的胸部,更把手向着桶中她雪白的身体伸去。初晨如果想要躲开,必须裸着身子从浴桶中出来,她自问没有那个勇气。但现在的情况如果不逃似乎更为不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幅无所遮拦的画,任由彦信肆无忌惮的打量观赏。咬了咬牙,看了看离她最近的一块丝布,正当她打算不顾一切的逃走的时候,彦信终于站了起来。她刚松了一口气,又惊恐的睁大眼睛。 彦信姿势优雅的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一直脱到再无可脱之物。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初晨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今天,是她的周期的中段,也就是说,是最危险的时候,这段时间她已无药可用,而且这段时间因为彦信久不到她房里来,秦嬷嬷也没给她吃那些稀奇古怪的汤了。如果她和他同房,很有可能受孕,这是她最不想要的结果。 她飞快的从桶中弹起,风一样的奔向那块最近的丝布,但也只不过跑了两步而已,整个人就跌入一个火热有力的怀抱。“你这个疯子!让开!我恨你!”她最终失态的尖叫起来,拼命挣扎、捶打,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脖子流下来,一直流到胸上。彦信低低的喘息着,舌尖顺着她的眼泪流过的地方轻轻的,热情的,执着的舔下去。终于初晨不再挣扎,睁着空洞失神的眼睛望向天花板,仿佛这不是她的身体,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彦信僵了僵,最终还是将她放在床上,放下帐子,坚定的轻轻覆了上去。 一连几天,彦信都来初晨房里,整夜整夜不停的索要。初晨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去,眼泪已经轻易流不出来,日日躺在床上,面对墙壁发呆。再忍忍吧,再忍忍就有机会了,她暗自跟自己鼓气。 终于这晚彦信没来,听柳眉来报说是去了润雨的屋子,无论是初晨还是丫头们都暗自松了口气。丫头们这几日神经高度紧张,没一个吃好睡好的。柳青端了半碗热羊奶,柔声道:“娘娘,您喝了这半碗奶,好不好?这样下去,这身子——”让柳青意外的是,她话还没说完,初晨就起身将那半碗奶喝了,还让她再端些吃的来,她原本想着不知要怎么劝才行,谁知初晨根本不要她劝,她实在看不透这王妃到底在想些什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初晨又恢复了从前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每日到院子里散两个时辰步的习惯。 初晨夹起一片鸡肉,刚喂进嘴里,突如其来的恶心让她猝不及防,吐得翻江倒海,呛得眼泪直流。旁边伺候的丫头吓着了,柳青突然想到什么,忙跑出去喊人。 送走大夫后,彦信笑眯眯的走进房里时,初晨已从床上坐起,淡然的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彦信走到她身后,轻轻拥住她先在脸上亲了一口,方高兴的道:“晨儿,咱们要有孩子了。” “嗯。” “晨儿,你累不累?要不要上chuang歇着?”彦信忽略她的淡漠,热切的望着她笑。 “不累。”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饿。” “你闷不闷?想去哪里玩?” “不闷。”初晨从始至终都在专注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并没有看他一眼。彦信也找不到话说了,气氛顿时变得沉闷无比。 第七十五章 叶萧萧 中 柳青从外面进来:“王爷,秦嬷嬷有事要禀报。” 彦信叹了口气,对初晨道:“你好生将养,我会经常来看你。”他正要走,却听初晨淡淡的道:“王爷留步,臣妾有话要禀。” 他略带些惊喜:“晨儿快讲。你我夫妻,不要如此多礼。” 初晨回过头来,眼神清亮,“臣妾这里很好,王爷这些日子太忙,没事就不要过来了。侧妃就要进门,只怕到时又会冷落其他姨娘,这段时间王爷还是多去陪陪她们的好。” 彦信的瞳孔缩了又缩,几乎咬着牙道:“你听谁说的?” 初晨微微一笑,“臣妾并不需要谁来告诉,恭喜王爷双喜临门。”她不过是根据这些日子下人们的表现和彦信的反常猜测左清应当就是最近要进门了。其实她一直都明白,不管这孩子怀得上还是怀不上,左清都是一定要进门的。左清的身后,站着兵部尚书,站着很多的力量。这个力量,是风氏远远无法与之比拟的。其实在瑞帝心里,左清才是那个真正的儿媳人选吧?而且,左清进门,不过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身份地位尊贵的女子一个接一个地进门。而她,根本不打算和这帮女人为了这个男人拼得你死我活。 “时间定在半月后,我原本想着你身体不好,就不打扰你了。既然你知道了,到时候你可要尽你主母的职责。” “听说王爷迎了侧妃之后就要去北地巡视边境?” “是,第三日就要出发,爱妃有事?” 初晨眼睛闪了闪,似乎流露出些高兴来,转眼又消失不见,摇头道:“没有,只是大婚不久父母就带着幼弟回了北地,很久不见他们,有些思念罢了。到时请王爷帮臣妾带些礼物,略尽孝心罢了。可否?” 彦信没有放过她一闪而逝的高兴,冷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听见我要走,似乎很高兴?”她思念她的父母幼弟?是谁在她父母走的时候,装病不去送的? 初晨垂下眼睛:“您多虑了。” 彦信冷冷的道:“你不关心我什么时候回来?这是一个妻子应有的态度?” “请问王爷什么时候回家?”初晨从善如流。 彦信想了想,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初晨,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初晨除了眉尖微微挑了挑,其他倒没有什么可疑的,她略带了些遗憾:“若是一年,那可看不见孩子出世,真是遗憾呢。” 彦信扯扯嘴角:“你若是担心这个,那倒是好办,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平安出世的。” 初晨不以为然的笑笑,若是这个孩子等不到你回来就没有了呢?那便又如何? 彦信又坐了会儿,吩咐众人好生侍候后方才去了。 “王妃这几日在做些什么?饮食可好?”彦信靠倒在椅子上,懒懒的问。 柳青垂手肃立:“回王爷的话,娘娘这几日与往常一般,就是饮食不好,吃什么吐什么,还有晚上会偷偷流泪。” “可有什么人来拜访过王妃?” “那位紫苑郡主来过,娘娘先前说不见,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二人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她们都谈些什么?” 柳青有些为难的道:“郡主的脾气不太好,一直在骂人。” “骂谁?” “骂未来的侧妃娘娘,好像她们以前就不对盘。” “王妃怎么说?” “娘娘阻止了郡主。但奴婢看她的样子,大概是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郡主就骂娘娘没出息,问她是不是忘了金玉满堂的故事了,忘了自己当初怎么说的了。娘娘说,她从来就既不想做金,也不想做玉,能做一缕自由自在的风最好。” 彦信皱眉问道:“什么金玉满堂?” “奴婢也不知道。” 彦信疲倦的揉揉眉:“你下去吧,好好盯着。” 柳青的身形刚刚退去,重重帐幔里走出一个谦恭的身影,“主上,紫苑郡主去找了几个海澜来的商人。郡主身边的高人太多,说些什么,属下不曾打听得。只看见郡主走的时候,好像很忧愁的样子。” 彦信无意识的用笔在纸上划着,她到底要做什么? 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整个王府一片喜气洋洋,今天是彦信迎娶左清的日子,初晨早早便起了身,精心打扮后由秦嬷嬷和阿怜扶着在前厅招待客人。其他的杂事她是一概不管的,也轮不到她管,她的作用无非也就是充充门面,在别人面前表演一副贤良淑德的贵妇风貌。不管别人的笑容或是话语中含着什么意思,她一概只把它当做是耳旁风,听过就算了,倒是付原萩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她只当没有见着这个人。没有人注意到,阿怜在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消失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一个客人走了,初晨方缓缓笑酸了的腮帮子,坐上软轿回到自己院子中。丫头们大气也不敢出,只怕她心中不好过,迁怒于自己。初晨当然知道她们在怕什么,也懒得说明,她笑了一天,累的要死,就想早早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早早起身装扮好了,等着左清前来敬茶。是彦信亲自陪着左清来的,左清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脸上带着红晕,无限娇羞,看向彦信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彦信的脸色自然也是很好的,亲热的拉着左清的手,两个人看上去就是郎情妾意,蜜里加糖。 左清敬完茶,初晨让她坐了,送了一对精致的珠钗并一对成色很好的镯子,笑道:“妹妹,这些东西是我早早备下的,也不知妹妹喜不喜欢?” 左清笑眯眯的道:“娘娘备下的东西,清儿自然是喜欢的。清儿这里也有敬献给娘娘的一些东西,请娘娘笑纳。”说着递上一份礼单,初晨让柳青接了,又说了几句让左清好好伺候夫君,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之类的套话,便让她退下了。左清走时,只拿眼望着彦信,彦信像没看见似的,坐在椅子上不动。初晨只得提醒:“王爷,左妹妹刚来,不熟悉环境,是不是请王爷陪着左妹妹一起?”彦信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本王乏了,要在这里午休,爱妃若是有空,不妨陪清儿一起游游?” 初晨还没答话,左清忙道:“娘娘有了身孕,怎能劳累?娘娘还是陪着王爷好了。清儿就不打扰王爷和娘娘休息了,清儿告退。”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不满,言辞得当,进退有度。左清痴恋彦信的事情,在京都的贵族圈子中从来不是秘密,难得她此时表现得如此的贤良淑德。什么时候,那个什么都写在脸上,咋咋呼呼,遇事定要争一时之长短的左清也变得如此的进退有度了?初晨暗暗叹了口气,大家族的女儿,生来就注定不能天真纯洁的。 彦信又温柔的望着左清笑道:“清儿,你昨天累了一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你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会过来和你一起吃晚饭。”他生怕别人不知道昨晚是他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一样,重重地强调左清“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 听了彦信的话,左清的脸色绯红,容光焕发,含羞似嗲的先瞟了彦信一眼,然后偷觑着初晨。却只看见初晨刚好将手中的美人团扇拿起来遮着脸,根本看不清她到底是什么神情。初晨当然知道彦信当着她和左清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要她难过。要说她不难过那是假的,不管爱或不爱,有谁会对自己的丈夫当面和别的女人调情而无动于衷?但是她的性格就是这样,越是难过,越要忍着,越是笑得比谁都灿烂。根据她从小得来的经验,对不爱你不在乎你的人来说,哭是最没有用的东西,白白让人笑话,白白给人添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丫头婆子退了个干干净净,房里又只剩下初晨和彦信大眼瞪小眼。初晨清了清嗓子,道:“王爷还是三日后要走?”见彦信点了头,便又问:“不知行李可收好了?” 彦信冷冷的扫她一眼道:“这不是妻子分内的事吗?怎么你倒还来问我?” 初晨微微一笑:“平常人家,自然是妻子的事情。但在这府里,臣妾就是想做,也是帮不了忙的。要我收衣服,也要知道那衣服在哪里不是?就是知道那衣服在哪里,也得有钥匙来打开箱子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王爷?”她不管家,自然不管这些事情。 彦信冷哼一声,闭目养神。 初晨又道:“臣妾这里准备了些东西,还请王爷带给臣妾的父母和兄弟。”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了几个包袱。她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计扰乱彦信的视线,让他猜不到她到底要做什么。 彦信扫了一眼,“都是些什么?” 初晨打开包袱,一个装的是两套锦衣,一个装的是男女各两套共四套家常袍子,一个装的是两套小男孩穿的家常衣服。初晨指着那锦衣道:“这是臣妾闲着做的,父母要过寿了,按北地的规矩,这父母过寿时穿的衣服要由女儿亲手做的,这便是了。至于其他这几件,是给二老和小弟弟平时穿的。” 彦信眼里一缕精光闪过,“你不是恨他们得紧么?这段时间怎么总是跟他们做衣服?” 初晨淡淡的道:“养儿才知父母恩,生我养我都是父母。臣妾从前不懂事,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尽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彦信冷笑,“你若是真的要尽孝道,就应该恪守本分,想想怎样才不给家里惹祸,添麻烦!” “臣妾不明白王爷的话,难道臣妾做了什么不守本分的事情了吗?还请王爷明示。” 彦信拂袖而起,怒冲冲的道:“你既然这么爱做针线,何不为自家丈夫和孩儿做几件衣服?总想着给别人做,你心里究竟置我于何地!” 初晨静静的道:“这父母和兄弟又怎会是别人?王爷并没有说您需要臣妾为您做衣,否则臣妾又怎会不做?” 向别人讨来的还有什么意思?彦信一脚踢飞一个凳子,怒冲冲的走了。 彦信走的这日,天阴沉沉的,略有些凉,初晨带着一大群女人站在门口送彦信。左清一双眼睛通红,婚后不过三日,彦信便要远离,叫她如何不难过?其他姬妾则各怀心思,但没有人是高兴的罢了,只有初晨,尽管她极力控制,仍然隐藏不了眼里那一抹喜意。彦信看在眼里,脸色不由黑了几分。 *——*——*——*——*——*—— 友情推荐沐水游的《玄幻笔记》 书号:1273317 她只是个平凡的都市打工族,是这个繁华都市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庸庸碌碌地过着自己的每一天,直到那天,忽然被人从三十六楼推了下去…… 从此,她平凡的生活被打破,开始碰上了那些不可思议的事,遇上了那些不可思议的“人”,接触了隐藏在这繁华都市里,那不为人知的世界…… 修炼成妖的鬼,力量莫测的兽,爱财的猪,神秘的空中花园,还有还有…… 第七十六章 叶萧萧 下 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见彦信已经坐上马车,初晨道:“咱们也回去吧。”回头一看,左清哀怨的望着她,见她回头忙垂下眼睛。彦信要走关她什么事?这样哀怨的看着她做什么?算了,安慰她两句吧,正要开口,就见祝年小跑着到她面前打了个千:“娘娘,王爷请您过去。”初晨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事?”祝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的不知。”初晨只得背着几十道嫉恨的目光扶着柳青和柳眉向彦信的车走去。 到得车前,祝年打起帘子:“王爷,娘娘来了。” “进来说话。”彦信的声音平静无波。 “娘娘请吧?”祝年安好凳子,柳青和柳眉扶着初晨上了车。 “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臣妾的?”初晨皱起眉头,做出一副疲倦的样子。彦信伸手扶她坐好,挥退众人,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不是要带东西回北地么?怎么不见你让人拿来?” 初晨暗暗松了口气,道:“臣妾以为王爷太忙忘了这事,东西已经交给初阳让他另外想办法了。” 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落在彦信眼里又是别有意味,彦信从袖中掏出一份礼单递给她,笑道:“既然这样就算了。不过我自己也给岳父岳母准备一份礼单,你看看如何。” 初晨没有去接,勉强笑道:“多谢王爷想的周到,王爷做的事情必然是妥帖的,臣妾就不看了,以免耽误王爷启程。臣妾告辞。”初晨急急忙忙的提起裙子要往外走,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管他送宁国公府什么。 “爱妃不要忙啊,孤不是要你现在看。马上就要启程了,你坐好,咱们在路上慢慢看,差什么路上再添也不迟。”彦信牢牢握住她的手,将她往他怀里带。 初晨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彦信,彦信没有看她,威严的下令:“走!” 马蹄敲击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达达”声惊醒了初晨,她怒道:“王爷怎么可以和臣妾开这样的玩笑?我怀着身孕,不宜长途旅行,你要带我去哪里?停车!”没人理她,车继续往前快速的跑。 彦信道:“如今北岐要派使团来,若是朝廷明目张胆地让人去巡边,恐怕会引起些误会。刚好爱妃的家在北地,我又曾经说过,一定要看着这个孩儿平安出世,父皇便让孤带着爱妃一道去省亲。”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再说了,北地的大夫哪里有京都的好?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绝对是借口,初晨很愤怒,但是眼前的局势是她根本无力改变这一事实。 “哎呀,我忘了。真是对不起哈。至于大夫嘛,你放心,难道北地的女人就不生孩子了?”彦信一点愧意都没有,有的只是得意洋洋。 “我什么都没有带,这样吧,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来追赶王爷?”初晨试图与他商量。 “不用,你的东西早都收好了,你看丫头们都在后面的车上呢!”彦信掀开后窗上的帘子,后面车上柳青掀起帘子望着她们嫣然一笑。初晨倒是想明白为什么左清会用那样哀怨的眼神看她了,感情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啊! 初晨情急:“不行,我就这样走了,初阳不知道,得让人去给他送个信。”她的计划可不能被他给打乱了。 “没关系,我已经让人去说了。”彦信好整以暇。 初晨冷汗直冒,突然捂住肚子:“哎呀,我肚子疼,快停车。” 彦信坏笑着往她衣服里摸去,嘴里道:“我瞧瞧?我瞧瞧?可是我儿不听话?待为父教训教训他!” 初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按住衣服赌气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想要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想要我在这路上奔波而死是不是?那就随你的便罢。” 彦信阴阴一笑:“你真的怀孕了?我还真怀疑呢。” 初晨奇怪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不是你亲自听大夫说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来问我?不是我怀孕了难道是你怀孕?” 彦信冷哼一声:“还有精神和我争辩,你不疼啦?” 初晨想说自己疼吧,自己的样子却是挺直了腰,眼睛瞪得很大,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想说不疼吧,又有些尴尬,一时语塞,干脆反身斜靠在靠枕上,背对着彦信,闭上眼不说话。彦信得意的一笑,探头喊道:“快些,天黑前一定要赶到荞山镇。” 车厢里有一股好闻安心的味道,初晨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有什么又滑又软,清凉芬芳的东西轻轻拂过她的嘴唇,很是舒服惬意,她微微张开嘴,han住那东西,只觉得满嘴生津,不由轻轻吮吸起来。那东西偏生可恶,不让她han住,只在她嘴里调皮的乱跑,她气愤极了,一口咬了下去,看你再跑!只听一声闷哼,她满嘴的血腥味,接着有人狠狠推开她。 初晨被惊醒,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自己和彦信衣衫不整,彦信嘴角沁出血来,恶狠狠的瞪着她,不用想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彦信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忍住火烧火燎的痛,用冷茶漱了口,皱着眉头自下车换骑马去了。 一行人马终于在天擦黑时到了荞山镇。从进入荞山镇开始,他们就算是进入了绵延千里的荞山山区。荞山镇不大,只有一条不长的冷清清的街和几十户人家,但就是这么一个小镇,因为是交通要道,从豪华的大客栈到中低档的小客栈一应俱全,大大小小共十来家。彦信这次出行,有百十来个人,十来张车,七八十匹马。这些人中除了王府有限的几个仆从外,多数是扈从的官员和侍卫,他们原本想着荞山镇上这么多的客栈,想必一定住的下他们。谁知到了才知道事实和他们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付原萩是先前派出来打前站的人,他愁眉苦脸的说是北岐国的使团提前到了这里,礼部派来迎接的官员就包了这里最好的客栈。除了王爷王妃和几位大人可以住进最好的那家客栈外,其他的人都只有打散住到其他小客栈去,再要不然就只有露宿了。 国家大事为重,再有人不愿意,也只能听从安排。柳青刚扶着初晨下了车,彦信将一顶帏帽兜头给初晨罩上。低声道:“北岐国的使团在里面。你好生跟在我身后,最好不要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若是有人问,就说我是陪你回北地省亲的。”初晨暗自白了他一眼,既然怕她出来抛头露面,又何必设计赚了她来。虽然这样想,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走进大堂,“唰”的一百多道目光向众人扫来,甚至有几道目光放肆的在初晨和两个丫头身上上下逡巡,初晨终于明白为何彦信要她戴帏帽了。北岐国气候寒冷,民众多以游牧为主,多数身材高大,性格粗犷豪放彪悍,崇尚武力。她不是第一次见着北岐国的人,但那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多穿着皮毛粗麻,为人淳朴。今日这些人算来都是北岐的贵族了,却见他们除了身材要比兰若高大些外,衣着打扮的华贵程度与兰若贵族不相上下。只是看人时的那神态,那眼神都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直勾勾的,让人觉得很是无礼。 礼部一个官员急匆匆的过来给彦信问候行礼,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那官员便让礼部的一个小官员来带着初晨和丫头们上了楼,彦信则去和北岐使团的正使燕擎山见面叙话。 初晨跟着那小官员往楼上走,迎面撞上一群衣饰更为华贵的北岐贵族,在这帮人当中,她居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孔——又是萧竹衣!初晨虽然以前就觉得萧竹衣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但是她也没有想到他是北岐国的人啊。是了,北岐国姓为萧,她那时候之所以没有把萧竹衣和北岐联系起来,那是因为萧竹衣文雅的风度气质与北岐人的彪悍粗放相去太远,而且他的一口兰若话又说得流利无比,不像北岐人带有一种怪怪的音调。 萧竹衣和一群人跟在一个身材高大肥胖的老人身后,对待老人却没有其他人的那种恭谨,相比来说,老人对他似乎还要恭谨些。礼部的那小官员见了这群人,恭恭敬敬的上前打了招呼,初晨才知道那高大肥胖的老人就是北岐国使团的正使燕擎山。燕擎山是北岐的左相,号称兰若通,北岐派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但就是这样一个重臣,居然对萧竹衣如此恭谨,那萧竹衣的身份当真是耐人寻味。萧竹衣以北岐国使团成员的身份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兰若,又是为了什么呢? 初晨因戴着帏帽,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这些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萧竹衣似乎也认出了她,果然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望着她笑了一笑。萧竹衣这一笑,笑得极为明显,就连柳青和柳眉也注意到了,初晨表面上无动于衷的沉稳的往前走,实际上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焦虑,隐隐觉得似乎要出点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阿怜事情办得如何,到底跟上来没有?她花了这么多的功夫,终于说动了阿怜站在她这一边,她不能再功亏一篑了。 第七十七章 半残红 上 空气中有陌生的异动,初晨睁开眼睛,她的床前立着一个人影,是萧竹衣!萧竹衣穿着一身领口和袖口用紫貂皮做装饰的锦绣华服,原本悠然自得的仙人风姿中又添了几分富贵之气,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不过初晨现在没有心思欣赏他的美态,“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初晨警觉的握紧拳头,打算一有不对的地方就大声喊叫,萧竹衣上次把她弄晕满城的乱跑,这次不知又安的什么心。 萧竹衣只一眼便猜到她的想法,他朝她挤挤眼:“不要紧张。守卫你的人太累,睡着了。广陵王现在陪着使团的人喝酒,无暇分身,你喊也没用。” 是了,他既然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必然是有所依仗的。初晨眨眨眼,“你想干什么?”她总觉得萧竹衣望向她的眼神里包含着同情和怜悯,这让她极为不安,“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看死人。”萧竹衣嘴里吐出话怄得死人,“民间在传说,广陵王棒打鸳鸯,横刀夺爱,抢走了太子深爱风家大小姐?婚后快有一年,广陵王妃至今拒绝同广陵王行夫妇之礼?为的就是要为太子守身?难得这位广陵王也是个情痴,居然为了这位王妃收起了花心,不但不生气,反而千方百计的讨好她,一心一意只想得到美人心。” “你知道这是假的。”初晨从来不知道民间还有这样的无稽之谈。她对萧竹衣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感兴趣了。 萧竹衣笑笑,“是啊,是假的。大家都知道广陵王为了讨王妃的欢心而使所有的姬妾美人形同虚设,但就是这样,广陵王妃也还是不肯让他近身。要不然,为什么这么的长时间,王妃还是没有怀孕?广陵王因此受到皇帝的申斥,皇命难违,只好娶了兵部尚书之女左清做侧妃,以便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啊。可怜那左侧妃,进门就不得宠。婚后不过三天时间,广陵王便携着王妃去北地省亲了,将她一个人扔在家中,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广陵王当真是个情痴啊!博得了一干少女的芳心。民间有一首歌谣是这样唱的:生女当如风氏女,嫁人当嫁广陵王。” 初晨冷笑:“听你这样一描述,这广陵王还真是一个情痴呢。这广陵王妃却也太不识好歹了。” 萧竹衣点头道:“民间正是如此说的。我还有一个故事,你听不听?” 初晨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但是她仿若着了魔一般,拼命的想知道接下来,他还会讲什么故事。 看见她点头,萧竹衣道:“今天晚上,这里会起一场大火。而在京城,一场针对太子的绑架行动也会付诸实施。” “那你应该去告诉店家和礼部的官员,让他们好生防备,你来告诉我做什么?” “这场大火中,会死两个人。绑架太子的那场行动也会伪装成是太子自己实施的。”萧竹衣静静的望着初晨,黑黑的眸子里满是悲悯。 初晨悲哀的想,到底这一天还是来了吗?这应该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机会,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死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另外一个是服侍你的丫鬟。而另一个活下来的丫鬟,将会亲眼看见,太子协同广陵王妃私奔,被服侍王妃的丫鬟发现,苦苦阻拦,王妃失手打死了丫鬟,然后纵火毁尸灭迹,造成王妃丧身火海的假象。而明日清晨,将会有最适合做证的人看见,广陵王妃和太子殿下装扮成一对平民夫妻,坐着马车往海澜方向去了。再过几日,民间就会传出,彦宁太子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佳话。太子既然不愿意为国家背上责任,既然要抢走自己弟弟的妻子,他自然也就不配再当这个国家的继承人。皇室为了掩盖这样的丑闻,就会在适当的时侯宣布太子病故,那个可怜的受害者,被自己的兄长和妻子背弃的广陵王彦信,就成了兰若最有竞争力的皇储人选。”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玩,也不好听。”初晨感到呼吸极度困难,从知道绿绮夫人是彦信的杀母仇人那天开始,她就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的心是那么的痛,痛到她几乎无法呼吸。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始终都残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彦信对她不是真的那么无情吧? “故事么,不管好不好听,好不好玩,它都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当不得真。广陵王妃听过了就算了,不过,我说过的那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依然有效,王妃但有所求,无所不从。竹衣告辞。” “慢着,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初晨低着头,灯影里并看不清她的表情。 “为了一句承诺。如果我说的是真的,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做害人的事情。”萧竹衣对着初晨略一拱手,姿势优美的从窗户跳了出去,只剩下初晨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影里发怔。 就在她听萧竹衣讲民间的传说的时候,彻骨的寒意就早从她的脚底渗透至心底。原来,彦信每天喊着要她生儿子,甚至为此和她翻脸,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实际上她就是不做手脚,她也是怀不上孩子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没有用药的那几个月她还是没有怀上孩子,枉她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好,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呢。那么,她并没有怀孕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了?他为什么没有戳穿她?原来只是没有必要啊。她就快是一个死人,戳不戳穿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外间传来柳青和柳眉的声音,初晨喊了一声,问二人去哪里了。柳青说是使团有人醉酒吐了王爷一身,她们送衣物下去给王爷,刚好耽误了。初晨心中有数,这只不过是萧竹衣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的话,她不敢全部相信,也不敢一点都不信。 夜很深的时候,彦信才带着一身的酒味回来。柳青二人伺候彦信洗漱了以后,彦信便让二人自行下去安歇。柳青故意落在后面把北岐使团中似乎有人认得初晨的事情说了,彦信淡淡的道:“孤已知道了。” 彦信进了屋,只见初晨已经睡得很熟了。她背对着他侧卧在床上,小巧的头微微偏着,乌亮的长发泄了一枕,白色的里衣松松的垮在肩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背和圆润的肩头来,隔着被子犹可清晰的看见她曼妙的曲线。彦信走到床边坐下,只见她睡得两靥微红,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一张粉红色的小嘴微微嘟着,靠近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端,闻得他口干舌燥,一团火就从小腹处熊熊燃起。 彦信小心的han住那两片粉红柔嫩的花瓣,试探的轻轻吮吸着里面清甜的芬芳甘香。初晨无意识的叹了口气,张开了嘴,彦信的舌头毫无障碍的进入了她的口腔。刚刚接触到她的丁香小舌,彦信全身都像着了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她的渴望。初晨睁开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腰。彦信得到了鼓励,急躁的将阻隔在两人中间的衣物一古脑的扯开,迫不及待地与初晨裸裎相对,激动青涩一如刚通人事的毛头小子。 彦信火热的吻一时如密集的雨点一样重重落在初晨的脸上、唇上、脖子上、花蕊上,一时又如一片轻柔的羽毛一样轻轻划过她的肌肤,让她浑身情不自禁的战栗着,同时也渴望着,彦信感觉到她与往常不一样的目光,低低地热切地喊着:“晨儿,晨儿,我的晨儿——”他紧紧的拥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整个揉进他的怀中。初晨感觉到了他不同以往的热情,以前他和她欢爱的时候,热情中总带着些探究,不像现在这样全无保留。兴许是因为,这是最后的晚餐吧?她有些悲哀的想,就是最后一次,让她尽情的放纵自己吧。初晨反手搂住彦信紧实有力的腰,目光闪闪地望着他:“让我来——” “晨儿——” “嗯——” “晨儿——” “嗯——” 如此两三遍后,伏在彦信臂弯里几次被吵醒的初晨终于睁开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彦信闷闷的笑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高兴。” 黑暗中,他的声音充满了轻快:“你今天有些不一样,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你以后记得就要这样,夫君才会喜欢。”话音刚落,他感觉到怀里的初晨身子一僵。 初晨讽刺的一笑,他们还会有以后吗?“原来你这样小气,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还好好记着。” 彦信道:“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了,我是说最近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初晨沉默片刻,“我没有怀孕。” 彦信反身逼视着她:“过去的事情我们不再提了,好不好?我们以后会有很多的孩子的。我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会欺骗我。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没有?” 他总是这样,当真是戏入骨髓难自辨了吗?初晨叹口气,低声道:“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彦信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鬓角,眼里却闪着寒光,“我要你记住,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到底是谁背叛谁?说不上。他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在她化成灰以后?用纸烧给她吗? 彦信毫不迟疑:“是妻子啊!你是我的妻子啊!我们是连在一起的,荣辱与共。” 原来只是妻子,不是爱人啊,初晨说不出的失望,她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那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欺骗我?” 第七十八章 半残红 中 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支持一下吧 彦信沉默了,初晨知道他的答案,他做不到。她只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她和他的命运,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 彦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补救似的说:“我答应你,会一直对你好的,只要我活着,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你当然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因为要留着给你一个人欺负呀。初晨默默的想,让我在睡梦中静静的死去,死前都认为你是对我好的吗?她没有答彦信的话,翻了个身,低声道:“我累了。”彦信反手搂住她,托起她的臀部,把腰一挺,从后面再度进入她体内,“晨儿,让我再要你一次。我怎么要你都要不够。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孩子。”初晨带着些悲哀和绝望,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彦信,你爱我吗?” 彦信笑:“我当然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怎会费力娶你?你呢?你有没有一点爱我?” 初晨叹了口气:“我曾经以为我不爱。”结果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爱了不如不爱。 彦信欣喜若狂,紧紧搂住她,狂乱的在她耳旁乱吻:“我的晨儿,我的晨儿。我爱你,爱你啊。”他的手摸到初晨的脸,初晨的脸湿湿的,“你怎么了?是我太用力了吗?”他紧张的停下动作。 “不是,我是太高兴了。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初晨反过身把头埋在他怀里,贪婪地大口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夜半,窗外传来两声鸟叫,彦信睁开眼,看了一眼初晨,她的呼吸绵长而平稳,睡得很熟。彦信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顺手在她的昏睡穴上一按,随即穿好衣服,推开窗户轻巧地跳出。窗外传来柳眉的声音:“爷,都安排好了。”彦信低声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静夜无声,原本熟睡的初晨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帐顶,她在等,等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在等那个人回来,或许是等那个人来喊她?直到一阵浓烟慢慢地顺着门缝、窗缝透进来,她方抬眼看向窗子。透过窗缝,可以看见通红火光夹杂着滚滚的浓烟向这边席卷而来。再不走,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那个人,终究是不会来了,他要的就是她死啊,他要用她的生命来祭奠他最爱的母后,要用她的名誉来铺就他成功的路,辅助他走上权力的巅峰。 初晨飞快的抓起衣服穿好,随手绑了一下头发。她走到外间的时候,一条黑影手里拿着什么狠命地向她刺来,借着火光,她看清了柳眉那张年轻的脸。“柳眉,你是被派来最后终结我生命的那个人?”初晨没有被刺中,却痛苦地捂住了心,她等到了彦信的刀子。尽管她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脱身,可是她不曾想到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的心会这样痛,甚至恨了。 温婉可人的柳眉还是那么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甚至她眼里还隐隐含着泪光:“王妃,你是个好人,柳眉不想害你,但我欠主子的太多,完不成主子的命令,我家人就要遭殃。只愿来世,我不要再做人的奴婢。”柳眉举起匕首再次向初晨刺来。初晨道:“柳眉,我还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成全你。”反手将柳眉手里的匕首倒刺进她的心窝,柳眉扶着墙壁笑着倒了下去。 初晨后退了一步,决然地把柳眉抱到床上,褪下腕上的碧玉镯子给她戴上,将油灯打翻在床上,点燃了纱帐,从桌上打开妆奁盒,拿出里面一只银簪,打开窗户,毫不迟疑地往外跃去。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很快就吞噬了她曾经住过的这间上房。 初晨刚走了不远,迎面扑来一个人,抓住她的肩头,急切的说:“娘娘!可找到您了,快跟奴婢来!王爷在楼下等着您!” 初晨直直的望着灰头土脸的柳青,冷笑:“他等着我?他是怕我没有死,想让你把我弄死吧?” 柳青张了张嘴,“娘娘,您误会王爷了。难道,柳眉没有跟您说清楚?她呢?” 初晨道:“说清楚了,说得不能再清楚了。所以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没有活够!”一掌就向柳青拍去。 柳青闪身躲过,急得跺脚,“娘娘,这事说来话长。您先跟我下去,再让王爷跟您细说,好吗?难道王爷还会害你?”见初晨不为所动,浓烟烈火又滚将而来,她咬咬牙:“娘娘,奴婢得罪了。”一指如风,迅速向初晨点来。 柳青的功夫是极好的,初晨也没有把握能否战胜她。斜刺里冲来一个人,是萧竹衣,“你快走!我替你善后!”初晨知道以萧竹衣的性格,断不会留下后患,柳青必然凶多吉少。柳青是个好姑娘,可她是彦信的亲信,今天,不是初晨死就是柳青死,初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转身往远处跑去。 柳青在身后喊:“娘娘,你不要受奸人蒙蔽!你这样怎对得起王爷?” 萧竹衣冷笑:“你们王爷哪里又对得起她半分?” 初晨刚出了客栈,就听见一阵冲天的喧哗声,无数的人声,马嘶声,火焰的哔剥声,房屋的垮塌声,还有水浇在火上的刺啦声夹杂在一起,给这个热闹的火场更添了几分繁华。有很多人来回奔跑着救火,她甚至听见了祝年吼着喊救王妃,还有彦信在吼叫她名字的声音。周围都被烤热了,炽热的热浪一波波的席卷过来,但是初晨只觉得冷和累,她此刻只想离开。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低下头,尽量找人少的地方走。 只差几步,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就可以永远地离开这些让她揪心的人和事。但是有人喊:“前面的那个人站住,要到哪里去?喂,说你呢,没听见吗?”脚步声伴随着佩刀击打在铠甲上的声音向她走来。果然防范是很严的,初晨不敢回头,要离开,很简单,她只需要足尖在地上一点,就可以离开。但是那样,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从而暴露自己没有死的事实。但如果不那样,后面的人也会抓住她,怎么办? “怎么了?”付原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付将军,这个人很可疑。”发现初晨的是她们此次出行扈从的军士,其实他很怀疑这个用斗篷从头笼到脚的人很可能就是纵火犯,要不然住着这么多贵人的客栈怎么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而且里面的贵人没几个逃出来的? “知道了,你快去救王妃。这里交给我。”付原萩带着些不耐烦,那个人怏怏的应了声好,下一秒却倒在了地上。很快有人出来抱走了尸体。 初晨漠然的看了一眼,动了动脚,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付原萩很快移到了她身边。 初晨没有说话,身形微动,她只能趁付原萩还没有看见她脸的时候,用最冒险的办法逃走了。 “不要动!有人在看这里。没有我,你出不去。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吧?你跟我来,我送你出去。”付原萩言简意赅的道明了来意。 初晨犹豫了一下,最终跟在付原萩的身后,二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这片嘈杂之地。 “你要去哪里?”黑暗的街巷深处,拴着一匹配齐了马鞍的骏马。付原萩的脸色很苍白,尽管他极力控制,但握住缰绳的手还是在一直不停的颤抖。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一件什么事情,他在背叛他的主人兼朋友,他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放她走。 初晨紧紧握住马缰,仿佛要抓牢别的什么东西一样,抬起头,目光敏锐的望着他:“这是不是另一个圈套?你是他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付原萩的眼里有怜悯,也有同情,还有她看不懂的情意,唯独就是没有虚情假意。“如果我告诉你,这只是一个意外,你愿不愿意相信?他其实真的很爱你。” “他这样的爱?对不起,付将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不起。难道他的打算不是借此机会打击太子?是不是明天就会有人看见我和太子私奔了啊?你会这样爱你的妻子吗?”见付原萩不说话,初晨又接着说,“你当然不会!更何况,我这个所谓的王妃,还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如果你真心怜悯我,就让我走!如果你要替你的主子除去我这个祸害,那就动手吧!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也不会窝囊的死去!” 付原萩想劝初晨,却发现他找不到话说。因为,的确是有谋士给彦信出了这样的主意,利用初晨除去太子,这样可以一箭双雕——既除去太子,又可以彻底打压风氏。但彦信当时并没有表态,他也猜不到彦信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只能单凭京中行动的开展和今晚的突变来判断,彦信,也许真的是对初晨动了杀心。他此时应该做的事是,毫不迟疑地把初晨抓住交给彦信处置,但看见那张苍白伤痛的小脸和那双绝望的黑眼睛,他又怎能下得去手?他颓然放开缰绳,“你走吧,我今晚没有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愿你今后平安喜乐——”他胡乱地在身上摸了一歇,摸出一个荷包,“里面有银票和几两碎银,小心些,后会有期。” 初晨犹豫了一下,接过那荷包,翻身上马,扬起鞭子,冷淡的从嘴里丢出一句:“后会无期,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们这些人。”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青石路面,一缕淡淡的幽香随风而逝。付原萩静静的站在原处,紧紧握住怀里那个绣着嫩黄色小鸟的宝蓝香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方转身往人多处走去。 萧竹衣把柳青的尸体抱起来,扔进初晨曾经住过的房间,拍了拍手,一条黑影闪出来:“少主,遵您的吩咐,里面全都安排好了。”萧竹衣点点头,正要走,火光烟影中有人影晃动,有人喊:“晨儿!晨儿!你在哪里?你快出来!”萧竹衣想了想,一努嘴,一条黑影递过一只坛子,他把坛子使劲往那个方向一砸,随着一声脆响,火舌一下窜起一人多高。萧竹衣冷冷一笑,纵身往外逃去。 第七十九章 半残红 下 兰若皇朝天瑞十八年秋,瑞帝三子广陵王彦信携新婚不到一年的王妃风氏初晨前往北地省亲,路遇北岐使团,共住一所客栈。半夜,客栈被奸人放火焚烧,除广陵王、北岐使团正使和极少数随从外,王妃及北岐使团其余共一百四十四人全部罹难。这场事故牵涉面之广,引起政治格局变化之大,前所未有,兰若、北岐、海澜三国均搅入其中,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战乱纷争,兰若皇朝史称荞山之变。 相对于皇室的讳莫如深,民间有几个版本暗地流传。关于那位国色天香的广陵王妃还活着的有两个:一是王妃与太子彦宁早就山盟海誓,是广陵王横插一脚,棒打鸳鸯,太子不爱江山爱美人,借着这把火,带着王妃私逃了,之后还有人在看见两个人手牵手坐船到海澜去了,后来又被皇室派人追回,太子被幽禁,王妃被赐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二是广陵王与王妃其实不和,火是王妃放的,那具尸体其实是王妃的侍女,王妃自己则趁乱私逃了,不知所踪。 关于王妃已死去的版本,也有两个,一个是皇室放出的:海澜为了破坏兰若与北岐结盟,派出奸细放火烧使团所居客栈,目的是为了引起两国纷争,海澜好坐收渔利,王妃只是运气不佳,刚好碰上而已。另一个是民间传说的:广陵王与王妃一个英明神武,一个貌美多才,乃是神仙眷侣,可惜深受当朝皇后和太子嫉恨,不惜与海澜勾结想阴谋陷害二人,广陵王侥幸逃出,王妃却不幸罹难,当真是人间一大憾事。老百姓根本不管你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只管这故事狗血不狗血,能不能在茶余饭后给他们添些谈资。 四个版本中,传说最广的是最后一个。因为在出了此事后,广陵王曾三天三夜守着王妃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吃不喝不睡,拒绝承认王妃已死,不肯将王妃的遗体下葬,为此遭到瑞帝的申斥。王妃下葬那一日,当原本丰神俊朗的广陵王形容枯槁憔悴,强忍悲伤愤怒,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送葬队伍前头,并在王妃墓前流下眼泪的时候,他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接着广陵王病重,一个月后,他坚强地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形销骨立,不成人形,然目中的坚韧更甚从前,从此无人见其笑容。 瑞帝亲封广陵王侧妃左清为正妃,彦信言其正妻永远只有风氏一人,恳求瑞帝收回旨意。瑞帝不许,广陵王跪在宫门两天两夜,上不曾收回旨意,反而赏赐十名绝色宫女为广陵王姬妾,令小黄门将其强制绑回府中。一时间,大江南北都传遍了原本冷酷好战,曾救黎民于北岐十万骑兵铁蹄下的广陵王原来是个痴情种子,王妃的死给他平添了几分悲情色彩。 彦信地位高贵,是英雄,而且是容貌英俊的悲情英雄,他毫无悬念地得到了民间极大多数人的同情和支持,而冷后和太子名声、威信都遭到极大的破坏和挑战,甚至危及到了太子的地位。不过,政治这个东西,名声固然重要,但怎么也比不上真刀真枪的。所以广陵王如果要想一举打败太子,还有关键的一步要走。那就是彻底置太子于死地,再把所有潜在的对手彻底击败。 是年冬,北岐以荞山事件要求兰若交出凶手,并以九皇子萧摩云为帅,陈兵十万于两国边境。兰若朝修生养息时间并不长,国力财力都不允许其大规模地开战。所以,此次事件,必然要推出一个替罪羊,而且这个替罪羊的身份地位都必须要适当。太重,会让兰若没有面子,太轻,不能让北岐满意。 朝中的*和广陵王派互相指责,互相构陷,力图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对方置之死地,为己方获取最大的利益。瑞帝退后一步,先出兵,边打边谈。 在这个敏感时期,领兵的大将人选成了关键,这既是捞功劳的好机会,也是让人万劫不复的好机会,关键是看操作的人怎样做。彦信有着对阵北岐的辉煌战绩,是大多数人甚至百姓心中的首选人物,大家都以为瑞帝必然是会让其挂帅的。然而,当朝廷诏书下达的时候,却让大多数人心中凉了半截。太子彦宁为兵马大元帅,威远侯付南付将军为副帅,领兵十万,即日开赴北地。彦信什么也没捞着,不仅如此,天天躲在王府中称病闭门不出,显得很是心灰意冷。 而此同时,有人自京中偷偷前往海澜神龙岛。 太子踌躇满志领了十万兵马前往北地,原本要求的是一个月内必须赶到。前十日还基本顺利,到了第十一日,军中兵士多发痢疾伤寒,不能行军。太子心慈,亦想在军中博得一个爱兵如子的好名声,命令原地休整,同时密报进京,请求宽宥些时日。瑞帝心中已是不喜,待到大军好不容易到了北地,又因太子自持身份,与北地各大世家不合,导致军民关系紧张,不能得到当地粮草物资的支持,军中用度紧张。且其军中多数人为南方人,不习惯北地天寒地冻的气候和枯燥单一的饮食,受到有心人士的煽动,竟然有军士外逃。 待众人捕回外逃军士,军士泣求,称家中男丁早就在战争中死完,家有八旬寡母,寡嫂五个,孤儿七八个,都只靠他一人供养。太子当场落泪,竟然命令将此人放走。大将军付南跪求其严执军令,被斥狠毒无人性。自此,每日都有逃兵,军中人心动摇,军士背称太子为活菩萨。 太子对军队的控制力越来越弱,急需一场战争树立自己的威信,不听付南苦劝,亲自上阵,急功冒进。落入北岐九皇子萧摩云的圈套,折兵三万,自己只带了数十骑狼狈逃回北地。消息传回京中,瑞帝大怒,连骂:“竖子误我!竖子误我!”瑞帝派人至彦信家中探病,末几,宫人回,言广陵王整日带了诸姬妾泛舟湖上,对着残荷吟诗作对。并送上广陵王奏请封朱氏彩阳为侧妃的折子,折中称他不知能活到哪一日,须得为身后留下一男半女披麻戴孝,朱氏有功,已有孕在身,请上看在父子之情上册其为侧妃。瑞帝气得摔了杯子,他自然知道彦信表现出的这副意冷心灰,自暴自弃的样子,是要逼着他给死去的风初晨一个交代,但他目前是怎么也不可能满足他的,想用彦信代替太子带兵的念头暂时作罢,索性满足他的要求,让朱彩阳做了侧妃,却派了人至北地申斥太子。 同月,海澜海上霸主万龙岛岛主白起风为二子白鸣灿举行婚礼。晚宴时,有客奉上二粒粉色大珠要求面见新娘陆宛凝。晚宴毕,陆宛凝不入洞房,反而冒着瓢泼大雨跪在白老爷子的门前哀哀哭泣,只求白老爷子为她亲生姐姐报仇。 天要亮时,白夫人才自房中而出,扶起陆宛凝。白老爷子与白鸣灿密谈半日,末几,召入陆宛凝。一日后,客自万龙岛返兰若。 半月后,有人在大朝时上疏死谏,言荞山事件原为冷后、太子密谋,利用万龙岛牵线搭桥与海澜皇室相互勾结,旨在除去彦信,挑起北岐兰若两国战争,借机谋反上位。人证物证俱全,一时朝野哗然。瑞帝大怒,叱问冷后,冷后喊冤流泪而不能辩,随即,冷后被囚秋叶宫。太子彦宁被密召回京,兵马大元帅由六旬老将朱石暂代,朱石一上任,首先挨家挨户亲自上门拜见北地各世家大族,达成共识,北地军民同心抗敌。其次高挂免战牌,只守不打,拒不出战,北岐与兰若陷入僵持状态。 天瑞十九年一月,太子幽禁秋叶宫中而待废。太子正妃叶柠彼时有孕五月,惊闻此事,情绪激动,胎位不稳。其表妹广陵王正妃左清前往探望,送上手抄金刚经一部为其祈福。叶柠观摩经书良久,当夜,流产,产下一已成型的男婴。太医断言,太子妃此次受创极大,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孕。 二月,太子侧妃金玉露产子,瑞帝大喜,亲赐名为睿,特赦太子前去看望金玉露母子。太子见了金玉露,只言自己冤枉,金玉露誓言定要救出太子,还太子清白,两人抱头痛哭。叶柠闻讯前来,哭诉自己遭遇,太子不耐,言:“睿儿不也是你的儿子么,你哭什么?是怕孤死得不早么?”叶柠回宫后两天未进水粮,第三日,洗手亲做羹汤与金玉露姐妹言欢。 三月,金玉露外出活动,意在为太子洗涮冤情。叶柠扼死婴儿睿,携莲子羹入宫面圣,以头抢地,血泪横流。瑞帝心软,允其面见太子,太子与叶柠共用莲子羹,皆暴毙。 太子侧妃闻讯,疯不能辨人。冷后缠mian病榻,不问外事,只吃斋念佛。至此,太子与广陵王之争结束。 四月,广陵王彦信出任兵马大元帅,于飓风雪原与萧摩云十万铁骑鏖战飓风雪原。双方胜负未分之际,海澜皇长子羽池率二十万兵自两国南部海岸线登陆,势如破竹,不过月余便深入两国腹地,三国大乱始。瑞帝临危封彦信为太子,全权负责兵马战备,与此同时,西北沙漠中一个叫西上的小国渐渐崛起。 上卷庭院深几许完。 第一章 残月当楼 上 作者有话说:鉴于有部分读者提出对朱彩阳和左清受宠的部分有些不明白,也考虑到原来的写法有些晦暗不明,现在就第一卷七十九章和本章关键地方做了适量的补充说明,如果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不感兴趣的亲请无视。 ————————————————————— 兰若天瑞十九年六月,广陵王彦信被封为太子。 左清所居淳勤院里到处张灯结彩,左清穿了太子妃品级的服饰,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喜气洋洋地等着彦信的到来。今天,是她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她终于扫清了前面的一切障碍,登上了这个万众瞩目的位子。而前太子妃叶柠,还有那个一直压在她头上的风初晨,都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消散在这人间,从此再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她要与彦信一起渡过余下的几十年人生,生儿育女,享尽人间幸福快乐。 夜已过三更,彦信迟迟未来,秦嬷嬷的脸上有些不安,“娘娘,殿下想是太高兴了,还在前面陪客人喝酒?老奴去看看?” 左清还未答话,就听一缕熟悉的箫音从初晨原来居住的熙和院那边传来,正是那首《长相思》,她的心头一阵闷疼,险些喘不过气来,看了看周围面面相觑的丫头婆子,挤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王爷思念姐姐,今晚想是不会来了,你们伺候我歇息吧。” 左清心里恨得要死,自从风初晨死后,熙和院不曾被彦信关闭。里面的东西和陈设一应不许改变,一切都维持她离开的那天早上的情形。曾经有一个洒扫的丫头不注意,把原来半卷放在桌上的,风初晨看了一半的书合拢,这个丫头就被彦信打了个半死,自此,没有人敢随意动里面的东西。院子里面服侍的丫头婆子一个不变,一个不少,待遇与原来没有什么不同,每天晚上仍然灯火通明,与任何一个拥有女主人的院子完全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里面的女主人是个死人。除了彦信和里面值守的下人以外,其他人等一律不许入内,就是她也不行。左清知道王府里的人轻易不敢从外面经过,尤其是晚上,他们都觉得鬼气森森的,里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王府里的一切。左清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烧了这座院子。 秦嬷嬷告辞退去,就有陪嫁的丫头愤愤不平地上来:“太过分了,一个死人而已,居然还敢如此霸着殿下。”左清大怒:“掌嘴!大胆的奴才!怎敢对先王妃大不敬!”那丫头低呼一声,跪在地上,左右开弓用力抽打自己的脸颊,边打还边认错:“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左清指着她对周围诸人道:“都看清楚了?谁敢对先王妃不敬,打死了拖出去喂狗!”周围人跪倒一片,都说是她贤良。 彦信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场景,淡淡的问了一声:“怎么回事?”秦嬷嬷跟上来正要禀告,左清忙制止,“没有什么大事,臣妾伺候爷更衣。” 彦信淡淡望了左清一眼,将手伸开,等她替他宽衣。左清被他这一眼吓得够呛,只觉得冷冷地刺进她心里边去,看透了她一切所思所想。 清晨,左清亲手奉上洗漱用具,伺候彦信洗漱。洗漱完毕,有人送上芜子汤,左清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彦信轻抬眼皮:“不必了,今后都不必再送。”左清抬起一双饱含惊喜的眼睛,轻泣着哭倒在彦信怀里,彦信轻轻拍拍她的背脊,柔声道:“哭什么?好好养好身子,早日为孤生个儿子才是。你从明日起,便让秦嬷嬷帮着你打理府里的事务吧。”又道:“朱侧妃那边,你要多上心。不几日孤又要启程到前线去,恐怕要些时日才行,你是主母,这府里,你要打理好。” 左清哭得更凶了,她等这一日,等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朱彩阳自怀孕以后,一直多得彦信宠爱。左清眼看着她就要母凭子贵,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彦信一直给她服用芜子汤,她哭着问过他好多次为何如此偏心,彦信只道:“时候未到,孤是为你好。等你当上太子妃的那一天,孤自然会让你如愿以偿。”为此,她主动请缨,利用叶柠对她的信任,把掺了下胎药的墨汁亲手写了金刚经送给叶柠,因为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叶柠表面温吞,实则疯狂的性子。她为彦信除去彦宁立了首功,这一天,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来到了,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看着,只有她左清才配得起彦信。 从多少年前,还是个孩子的她跟着父亲去迎接刚刚击溃了北岐十万铁骑的彦信那一天开始,她就疯狂的爱上了他。他不过十多岁的少年,却已龙资凤表,穿着银甲,坐在高头大马上,犹如天神降临,从此,她的呼吸只为他,她的欢笑,她的梦想亦只为他。她日夜把那翠羽带系在身上,大家都笑她爱显摆,却不知,那是因为她知道那翠羽带是他从海澜带回来的,上面有他的指纹和气味啊。只要那翠羽带系在她腰上,她就会觉得是他用他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她的纤腰,她那个时候就会觉得无比的幸福。 好不容易她长大了,离她的梦想越来越近,可是,斜刺里杀出了个风初晨,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怎能不恨?还好,上天待她不薄,他是她的了,他终于属于她了。朱彩阳那个贱人么?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像风氏么?等彦信走了,她的命还不是在她手里捏着的?左清笑得吃饭都没有兴趣,丫头碧玉进来:“姑娘,秦嬷嬷来了。” 秦嬷嬷走进屋里,先向着左清行礼,左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亲手扶起她:“嬷嬷,休要如此客气。”只要把这个彦信最信任的嬷嬷给伺候好了,还有什么她左清不能做到的? 秦嬷嬷看看周围,左清会意,对诸人挥手:“你们退下吧。”又笑眯眯地邀请秦嬷嬷坐下。 秦嬷嬷站得笔直,并不肯坐下:“娘娘,老奴今天来是有事要禀告,有人闹着要见娘娘呢。” 左清若无其事的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秦嬷嬷笑:“老奴也不认识此人呢,不过此人哭喊他妹子死得冤枉。” 左清讶然道:“那到底是谁?嬷嬷处理不就行了么?” 秦嬷嬷自怀里摸出一只锦囊来在左清面前晃了晃,“娘娘,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老奴想着,那人贫苦不堪,又怎会有这样富贵的东西?想来娘娘认识此物,就带来了。” 左清摇着头:“嬷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会认识此物?” 秦嬷嬷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来:“娘娘不知啊,那更好了。老奴先前还担心这事要是和娘娘有关,那就不好了,既然这样,老奴也就可以放心地把这东西交给殿下,殿下自会处理。对了,那人的妹子,好像是先前风娘娘跟前服侍的,好像叫柳——柳什么?咦,人老了,脑子不好使,等老奴再去问问他去。” 秦嬷嬷作势要走,左清“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住秦嬷嬷的腿,哭喊:“嬷嬷疼我!” 秦嬷嬷慈祥的笑着扶起她:“娘娘啊,您这是做什么?折杀老奴了。” 左清顺势起来,紧紧抓住她的袖口:“嬷嬷,您心肠软,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难道您真的要看着仇人的女儿占着这个位子?对您又有何好处呢?” 秦嬷嬷冷笑:“娘娘这话,老奴可听不懂。老奴只知道,忠心为主,殿下说让老奴干什么,老奴就干什么,倒是娘娘可能不太了解殿下的性格啊。” 左清狼狈不堪,退缩了一步,“嬷嬷,我知道自己的本分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一切当以殿下的意志为先。” 秦嬷嬷点点头,把锦囊收回怀中,“这东西,放在娘娘那里不安全,还是老奴替您收着的好。娘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左清恶狠狠地瞪着秦嬷嬷远去的背影,手里的锦帕都要绞碎了,“老货!总有一天我要看你死无葬身之地!”碧玉从后面走上来:“姑娘,那个东西还要吗?” 左清咬牙切齿地:“为什么不要?拿来我看。” 碧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张用朱砂画着符文的黄纸来双手递给左清,“奴婢花了一千两银子从妙香山的天音寺求来的,那师傅说,不管怎样的恶鬼、冤魂,只消用此符贴上镇压九九八十一天,必然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 左清眯起眼,拿起符纸左看右看一会,微微的笑了,“今天晚上,你就去把这事办了。注意要贴在让人看不见的地方,呵呵,活着不让人舒服,死了亦不让人安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吧!”有了这道符纸,想来她夜里不会做那可怕的梦了吧? 碧玉一听,背心都冒出冷汗来。太子不是下令不许其他人等进入熙和院吗?就是连自家姑娘这样的身份也不得入内,何况她一介小小的侍女?如果此事败露,以太子那样暴虐的性子,她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左清见她犹豫,眯起眼:“怎么?你不敢去?” 碧玉忙双手接过:“奴婢虽然害怕,但为了姑娘,愿意肝脑涂地。” 左清这才满意地笑了:“你放心,你做的这些事情,我总会记着你的功劳的。做好这件事情,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若是做好了,你哥哥就是出来当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以。” 秦嬷嬷停在淳勤院外的花影下,回头看着淳勤院门口大红的灯笼,冷冷一笑:“蠢货!前面一个大火坑等着她往下面跳,还不自知,还真以为这太子府就是她的天下了。殿下若是会让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展翅飞天,我就把我的秦字倒过来写!” 碧玉刚出了淳勤院院门,迎面就遇上以前在风氏王妃面前伺候的柳叶。柳叶笑着对她招手:“碧玉,秦嬷嬷找你呢。” 亲们,多留言,多投票——O(∩_∩)O~ 第二章 残月当楼 下 一年多前,荞山镇外—— 初晨逃出荞山镇不过两里路就遇上了阿怜,阿怜对她做了个手势,表示人已带到。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初晨一见他就语带讥讽:“原来是您老人家啊?你倒也是一诺千金,来兑现你的诺言了。你是来帮我收尸的?”就是因为他在妙香山上的临时倒戈,才害得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要让他加倍还回来。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这样冷嘲热讽呢?我原来答应助你逃走,却因为阿怜而临时改变了主意。那是因为我们都以为你会好的。你跟我走吧,我负责安全把你送去一个隐秘的地方,那里将会有人教导你,不出三年,我保证你能比现在强上十倍。这样我们能两清吧?” 初晨的神情略略放松下来:“你确定,独绝?” 独绝轻轻笑了:“小风,难道一次意外就让你对我失去了信心?我可不愿没完没了地为你的一次救命之恩付利息。” “如果过了三年,我没有达到你说的那个高度怎么办?” 独绝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保证了,你还要我怎样?” “保证?你怎么保证?你一直陪着我?要不然三年后我到哪里去找你?”谁知道这三年她会遇到些什么情况? 独绝不高兴地说:“什么你啊我的,我好歹也算是你长辈。如果真的是那样,你可以在天下英雄面前骂我是龟孙子,可以了吧?” 初晨摇头:“我在英雄面前骂你是龟孙子有什么用?反正你掂量着办,如果是师傅不好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我没有达到你说的那个高度,那么你就要为我做三件事情。你敢不敢答应?如果敢,就发誓。你也别怪我不信任你,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独绝张嘴结舌,直瞪瞪的望着初晨。这个女人狡猾得很,三件事情,如果其中一件事情是要他做她三年或者五年的保镖,他是不是也要答应?那他不是吃死大亏了? 初晨与他相识在五年前,因为他当时被仇家追杀受了重伤,受了她的救助恩惠。他当时看她慈眉善目,温柔细致,以为她是观音菩萨转世。谁知道,她狡猾如斯,不过几剂伤药,一点干粮并两袋水的代价,她摇身一变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一封密信就让他千里迢迢从飓风雪原来到京都,成了助她逃婚的秘密武器。虽然最后他背弃了诺言,但现在看来,他即将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当初应付出的代价。独绝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么当初就不能忍忍,偏偏被她那样清纯美丽的笑容给迷惑了,放心地接受了她的那些东西呢?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初晨的眼睛:“你不会是又要后悔了吧?我就知道你是唬我玩。”她回头看向阿怜:“嬷嬷,你看我说不能相信他,你偏不信,还说什么他最可靠。”既然独绝这么听阿怜的话,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阿怜还没开口,独绝已经对着天空发誓了。他回头望向初晨:“你满意了吧?” 初晨没有理他:“嬷嬷要连夜赶回去吧?”阿怜必须再回王府呆一段时间,否则会引起人怀疑的。 阿怜刚走,独绝就问初晨:“我免费帮你做一件事情,要不要我替你杀了他?” 初晨没有吱声,反而重重地打了马一鞭子,率先向前奔去。独绝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芒,打马跟上:“小风,你想不想哭?” 初晨不防他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点破她此时心中的感受,她摇头,“我今后不会再哭了,我要让想要我哭的人去哭。” 独绝呵呵一笑:“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什么可以一直独绝于天下吗?那是因为我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啊!今晚我们喝酒吧?” 一直以来初晨都以为独绝是个话不多的人,和他相处多了才知道他有多啰嗦。听到他安慰的话,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我喊你大伯吧?” 独绝道:“不行。”见初晨脸色一黯,又道:“不过你可以喊我一声叔叔。”他摇头晃脑:“大伯,听上去好像我有多老似的,叫叔叔。人家还没成亲呢。” 饶是初晨心中难过,却也被他那故意做出的滑稽样逗得开怀。 一月后,无名小镇上,一家客栈二楼红烛高照,独绝酩酊大醉,用筷子敲击着碗低唱:“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歌声苍凉凄切,唱着唱着竟潸然泪下,伏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初晨斜靠在窗边,望着苍茫夜色中的点点星火,神态幽黯。她耳边还回荡着独绝对她吐露出的秘密,原来阿怜脸上的伤,就是独绝划的。但细问到深处,独绝却怎样也是不肯讲了,伤心人,不止是她一个。独绝不过一坛酒就醉成这个样子,想必也是因为伤心人饮伤心酒,醉的要快些。 店小二轻轻敲了敲门:“客官,请问可要添些酒菜?” 初晨方想起夜深,歉然道:“小二哥,麻烦您搭把手,把我大伯扶进房里去吧,这里撤了就行。”她递过一块碎银,小二笑眯眯地谢过,初晨看着小二那双细白纤长的手,若有所思,神情自若地帮着安顿了独绝。 初晨把身子并头一起深深埋入水中,任眼泪不停地流。为什么,她明明那样恨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无数次的对自己说忘了以前的一切,也竭力不去想他。可是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是偶尔睡着了,她也恍惚是在他温暖有力的怀里,却又突然惊醒,想起他不爱她,她只是他的仇人,他要她死。他是她心头那永远也解不开的毒药,日日夜夜她都在受折磨,而他却在那里软玉温香抱满怀,争霸天下,日益位高权重。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就悄然转弯呢?她把手放在小腹上,里面有一个生命在成长,他和她血脉相连。她凄然一笑,无数次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预防,却在诀别的夜晚,得到了这样一份礼物。 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她不能要,她不知道她能给他一份什么样的生活,能不能给他幸福。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如果要她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得不如意,那么他就没有来到这世间的必要。 但每每想到真的让他离开她,她又舍不得。将来他会是和她最亲的人,她无法做到亲手去扼杀这样一条与她血脉相通的生命。她痛苦的想,她到底该怎么办? 店小二伏在窗前刚用手指蘸了口水化开窗纸,初晨就披散着头发,胡乱裹着丝袍,夹杂一股热腾腾的水汽用刀抵住了他的腰眼。 店小二抬起头,憨实的脸容上露出一个不协调的媚笑来,轻轻将刀推开:“哟,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一个月不见,你功夫长进了不少啊,看来我也要再去找个好师傅才行。” 初晨收回手中的刀:“再找一个师傅教你如何偷看别人沐浴吗?” 店小二挺直了身子,整个人的神采气质全变了。那麻布衣服在他身上穿着,仿佛也成了世间最好的料子,他摸摸鼻子,丝毫不见羞窘:“你若是觉得吃亏,嫁给我好了。” “萧竹衣,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初晨转身往屋里走。 萧竹衣跟在她身后,看上去很是委屈:“你答应过的,我苦苦找了你一个多月。” “我答应过你什么?怎么我不记得?”初晨坐到床上用布巾擦头发,刚刚出浴的她面若桃花,一身轻便的丝袍勾勒出美好的曲线。萧竹衣眼眸深沉,只盯着她看,初晨嫣然一笑:“你看什么?” “我看一只小狐狸怎样勾引我。”萧竹衣抱着手斜靠在门上,眼神不曾挪开半点。 初晨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不自觉地拉紧了衣领,“谁勾引你?”这个男人,为何永远都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呢?不过,利用他作为她的助力,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萧竹衣明显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萧竹衣走过去,接过她手中布巾,包住她的头发,轻柔的擦起来:“你勾引我。但我喜欢被你勾引。”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她小巧精致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吹进她的脖颈,初晨如遭电击,劈手夺过丝帕,像躲避洪水猛兽似地一个箭步窜到了窗边。刚才她竟然恍惚有回到从前的错觉,每每她洗了头,彦信也是这样轻柔地给她擦头发,故这样有意无意地挑逗她,嘲笑她的敏感。 萧竹衣望着瞬间空了的双手,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扬起嘴角坏坏地笑了:“你可还记得欠我一个承诺?如今我可要你兑现了。” 亲爱滴筒子们,明天上架——多多支持——orz 新书《喜盈门》上传了!!! 新书《喜盈门》上传了!!! 简介:笃信好人好报,却被逼到尽头;逼到尽头,她终于顿悟,对待恶人,善心永远多余。就算是顶着“克父克母,命运多舛”的大帽,就算是娘死爹厌没人要,就算是身后还有拖油瓶妹妹要照料,就算是婚事“非常”不如意,那又如何啊?幸福,需要拼搏捍卫! 声明:做人就当记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咬人哦,啊呜—— 正文: 第一章初雪(一) 大丰熙佑二十三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立了冬,一场大雪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的,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 天色将黑,蔡明菲手里提着一把早已经缺了口的破柴刀,小心地沿着一个陡坡来回打量计算,待到确定一切无误后,她方沿着山路走上去,立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上,眯着眼睛望着山下小小的吴家村。灰不溜秋的吴家村在白银一般灿烂的雪色里犹如一块雪白绸布上的脏污,显得突兀而刺眼。 农家人日子过得艰难,一针一线,一栗一薪都来之不易,更不要说那需要自家女子花许多精力纳鞋做袜,辛辛苦苦换几个铜子,走上十来里路才能打回的灯油。所以即便天色已晚,也没有哪家哪户舍得点燃油灯,包括村东头的富户吴贤声家里也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蔡明菲把目光投向村东头,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孤零零地耸立在一个缓坡之上,与村中其他人家相隔开来,显得颇有几分与众不同。那里便是她暂时的家,也是在这个风雪初停的日子,一大早就毫无同情心地将她赶来砍柴的人家。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着急了吧?但还不会就急着来寻她。且等着,她受的罪,有朝一日,她要叫他们双倍奉还。蔡明菲冷冷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冻得硬邦邦,只见菜不见粮食的菜团子来喂进嘴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菜团子被冻得干硬,她太过用力,一口雪白整齐的小米牙有些不堪重负,牙根处顿时沁出血来,一嘴的血腥味。 看来水果蔬菜吃得太少,缺乏维生素。她摇了摇头,将菜团子放在一块结了厚冰的石头上,用柴刀的刀背使劲砸了几下,菜团子顿时四分五裂。做人要惜福,即便东西不好,吃了总比不吃的好,这还是早上出门时芳儿偷偷塞给她的。她笑眯眯地把这唯一可以果腹的东西吃了下去,虽然刚入胃的时候冷得她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就给这具小小的身子添了一丝暖意。 时间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村里头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火,一个火把从吴家的院子里出来,顺着路停在了一家人的门前。终于去找人了?蔡明菲活动了一下手脚,耐心地等待着。一阵冷风起来,鹅毛大雪又飞了下来,终于,她看见一串火龙从吴贤声家的小院里出来,往她这个方向来了。 她迅速往山下走,借着雪光,走到先前的那个陡坡处,举起手里的柴刀,犹豫了一下,暗想,煮了整整一个小时,不会再有破伤风菌了吧? 算了,就算是有,那也是命,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种日子反正她也过不下去,不如一搏。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自己的后脑勺砍了下去,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呲牙皱眉。得益于长时间的劈柴锻炼,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力度恰到好处,不过刚好将头皮砍破而已,没有伤着骨头。她一手捂住伤处,一手将柴刀往旁边一扔,抱着头,动作娴熟地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蔡明菲孤零零地躺在坡底的雪地里,睁大眼睛看着天上越来越大的雪,一阵阵彻骨的寒意透过她薄薄的棉袄钻进骨头里,冷得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跳起来放弃。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她筹划了许久,吃了那许久的苦头,无数次的从坡上往下滚,力争将那个动作做到完美极致,为的不就是今日?于是她咬紧了牙,尽量蜷缩起身体取暖,静静等待吴家派来寻她的人。 她并不怕那些人找不到她,因为她忍饥挨饿,受尽责难养出来的小土狗灰灰永远都不可能找不到她。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就如同她刚进入这具幼小的身体,成天躺在那张霉味呛鼻的破床上养病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幸福的公主,也会是幸福的小女人。可惜,世间的事永远都是那么冷酷,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一夜之间,她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说遭遇爱人和好友的双重背叛,老父惨死,老母病重,世界坍塌的时候,她还存着一丝人性本善的理念,奋力拼搏的话,那后来被劫匪一刀致命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放弃了从前的坚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蔡明菲喃喃地吐出一句,低低的笑了,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别人都要好,改变命运就在今日。从此以后,她永远不会流泪,她要让对不起她的人流泪,善心对于恶人来说,永远都是多余的。 远处传来狗吠声和嘈杂的人声,她放心地晕了过去。这具身体再死了亲生母亲,再不讨人喜欢,再讨人厌弃,也还是蔡家嫡出的三小姐,小小的吴家哪里敢让她死在雪野里?更何况,蔡家新上马的夫人正需要这样一件事来打压那气焰滔天的二姨太太。而新夫人派来看她的人最迟不过明早就要到了。 早在十多天前,蔡家大公子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偷偷让人告知了她这个消息,来人一再交代她,让她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行止得当,也许能就此回去也不一定。明菲暗想,就凭这十多天的准备,哪里能打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多亏她谋划已久,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 吴家今早还让她上山砍柴,是不知道这件事吧。看来新夫人和二姨娘斗得很厉害,新夫人特意隐瞒了二姨娘,要抓个现行。她怎能不满足一下新夫人的心愿呢? 一切丝丝入扣,恰到好处。 蔡明菲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吴贤声的老婆汪氏,带着些哽咽,还有些微的无奈,絮絮叨叨地说:“余妈妈,真的是没有法子,三小姐实在是太顽皮了,这么大的雪天,非闹着要去山上套野鸡,不让她去,竟然就翻了墙去。” “唉……”一声做作的长叹,汪氏哭了起来:“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照顾好她,有负先夫人的重托。她要是醒不来,就让我抵命吧。” 一条略带威严的女中音道:“三小姐若是醒不来,你是该与她抵命。莫要以为我们才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就是你让她去打柴,她才会摔下来的。汪家奶奶,你虽然是我们府上的亲戚,但也要知道,这虐待寄居的官家小姐致伤致死,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就算是我们老爷夫人心存慈念,恐怕也容不得有人如此轻慢他们的嫡亲女儿。你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咦,不用她告状,来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菲从睫毛缝里偷偷往外瞟。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靓蓝绸缎镶白兔毛皮边棉裙袄,头上插着一股金簪,耳边挂着金耳环,白白净净的妇人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一双利眼冷冷地瞪着立在一旁的汪氏。她的身后,还侍立着两个十五六岁,穿粗绸衣服,眉清目秀的丫鬟,看着汪氏的表情都是忿忿然的。 平时一脸尖刻相的汪氏此时抖抖索索地站在屋子正中,焦虑不安地绞着手帕,一张脸哭得满是泪水,眼睛就像落入陷阱的兔子惊慌乱转,迟差要给那妇人跪下去:“不关妾身的事啊,您要替妾身在夫人面前伸冤啊!”哪里还有平时地主婆的威风? 蓝衣妇人冷哼了一声:“你先下去,不要吵着我家小姐。有什么事,等她醒过来以后再说。”明明她是客人,偏偏她才像主人。 虽然这个妇人眼生得很,但明菲还是根据她的打扮和神情,还有身边那两个丫头,猜出了这应该就是她父亲的新继室,陈氏身边得力的婆子,奉了陈氏的命,来看她的。 呵呵,既然这婆子这般厉害,一来就查出了她摔伤的真相,还这样不留情地骂汪氏,她便承情暂时不醒来了,让汪氏好生吃点苦头再说。 身上已经换了轻柔的白绸亵衣,脚底下躺着热乎乎的汤婆子,明菲再悄悄按了按身下柔软温暖干燥的被褥,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这不是她原来那间又冷又黑又潮湿的房间,这应该是汪氏大女儿的房间,这一跤摔得值,如果不出所料,以后她都不用回到她那件阴暗潮湿狭小的房间了。 后脑勺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但很快就被她喜悦的心情忽略不计。明菲沉沉睡了过去,管她们怎么吵,怎么闹呢,反正她一时是舒服了许多,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 明菲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假若不是被人弄醒了吃药,她还可以再睡上个一整天。没办法,这具身体太虚弱,吃的苦头太多了。 余妈妈亲自喂明菲吃的药,明菲楚楚可怜地看着她,乖巧地吃了药,又小心翼翼地向她道谢。再余妈妈为她擦拭唇角的药汁时,还特意将她那双粗糙的手拉了余妈妈白嫩的手,感激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她对着水盆练了好多次,真挚而娇弱,天真无邪,让人一看就不忍心。 果然余妈妈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愣,随即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可怜的小姐,小小年纪就遭这么大的罪。” 明菲趁机天真地看着她:“是爹爹让你们来瞧我的吗?” [bookid=1736421,bookname=《喜盈门》] 新书《国色芳华》上传啦,欢迎试阅 第一章牡丹 夏初,飞絮流花,暖风袭人。 刘家少夫人何牡丹坐在廊下,微眯了一双妩媚的凤眼,用细长的银勺盛了葵花子,引逗着架上的绿鹦鹉甩甩说话。每当甩甩说一句:“牡丹最可爱。”她便奖励它一粒葵花子,语气温和地道:“甩甩真聪明。” 甩甩熟练地将瓜子壳吐出,咽下瓜子仁,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的横杆,横着踱了两步,自得地道:“甩甩真聪明。” 牡丹笑出声来:“是,甩甩真聪明。” “少夫人,您该午睡了。”一个穿着粉绿色半臂,束银红高腰裙,圆脸大眼的丫鬟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着甩甩做了个鬼脸,作势要去打它。 已经十多岁,成了精的甩甩根本不惧,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死荷花!”那腔调与牡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雨桐娇嗲糯软,还要转几个弯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配上甩甩的怪腔调,怎么听怎么好笑。 雨荷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放声大笑,悄悄地瞟了牡丹一眼。牡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银勺子递给一旁站着的小丫鬟恕儿,抚了抚身上那条石榴红的八幅罗裙,转身往里走。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低声骂道:“笨鸟!以后不许再学那不要脸的雨桐。不然不给你稻谷吃!”也不管甩甩听懂没有,提了裙子飞快地朝牡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少夫人……”雨荷刚喊了一声,就被走廊尽头那个高挑的身影吓得闭了嘴。她用最快的速度立定站好,手贴着两腿,以牡丹铁定能听到的声音响亮地喊了一声:“公子爷!” 刘畅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的墨紫色团花圆领锦袍,淡淡地“嗯”了一声,背着手仰着头,慢吞吞地踱到牡丹的房前,雨荷赶紧上前,将精致的湘妃竹帘打起,请男主人进去。 刘畅一双略显阴鸷的眼睛在静悄悄的屋子里扫了一圈,道:“少夫人又在午睡?” 雨荷殷勤地送上茶,点头哈腰,略带谄媚地道:“是,少夫人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晕。”边说边偷看刘畅的表情。 刘畅浓密挺拔的眉微微挑了挑,“请了大夫吗?” 大抵是今日他的脾气有些好得出奇,雨荷有些不安:“少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多躺躺就好,用不着麻烦大夫。” 刘畅不置可否,突然抬脚往里走:“你退下吧。” 雨荷看见他的动作,吓得一抖,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公子爷,奴婢替您打帘子。”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两片薄唇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下去!” 雨荷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垂着头倒退了出去。 刘畅立在帘外,透过水晶帘子,把目光落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月洞门架子床上,床上挂着的樱桃色罗帐早已半旧,黄金镶碧的凤首帐钩闪烁其中,粉色的锦被铺得整整齐齐,并不见有人睡在上面。 刘畅皱了皱眉,把目光落到窗边那张被春日的阳光笼罩了的美人榻上。 果见石榴红长裙从榻上垂下,旖旎委地。牡丹斜倚在榻上,用素白的纨扇盖了脸以挡住日光,象牙扇柄上浓艳的紫色流苏倾泻而下,将她纤长的脖子遮了大半,越发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刘畅的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在牡丹穿着的那件豆青色绣白牡丹的小袄上,素白的牡丹,偏生有着金黄艳丽的蕊,绣在前襟上,一边一朵,花蕊在日光下灼灼生光,妖异地吸引人。 刘畅立在帘外低咳了一声,牡丹纹丝不动。 “牡丹!”刘畅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水晶帘子在他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久久听不到牡丹回应,刘畅的眼里涌起一丝怒气,勉强压了声音道:“又说身子不好,干什么又这样随意躺着?快起来到床上去,当心病加重了又闹腾得阖府不安。” 牡丹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十指纤纤,取下覆在脸上的纨扇,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脸上已是一派的温婉:“夫君可是有什么事?” 她背对着光,微眯了眼,嘴唇鲜红欲滴,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神态慵懒迷人,刘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牡丹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一大盆开得正艳的魏紫,淡淡地道:“使人来抬去好了。只要莫折给人戴,借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刘畅被她一眼看穿,有些恼羞成怒,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立时又被点着,他冷笑着看着她:“雨桐怀孕了。” 牡丹眼睛也不眨:“哦,这是大喜事啊,待我禀过夫人,给她增加月例,多拨一个人伺候,够了吗?” 刘畅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精致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缝,看透她伪装下的慌乱与痛苦,失望和悲苦。 但牡丹只是随意地抚了抚脸,微笑着看向他:“我脸上有花?还是觉得我额头这翠钿新颖别致?哦,是了,前日玉儿瞧着了,说是要你给她买呢。就在东正街的福鑫坊,二两银子一片,只不过我这花色,肯定是没了。” 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和一个交好的闺阁姐妹一般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难过,刘畅突然泄了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病过那场,好起来之后,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不争不抢,不妒不恨,就连他要了她最倚重的雨桐,也不见她有任何失态,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倒叫他有些没脸。 刘畅的神色变了几变,学着她漾起一丝微笑:“不是你脸上有花,也不是翠钿别致,而是你本身就是一朵牡丹花。”他大步走过去,温柔地抚上牡丹的脸。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一股浓浓的熏香味,牡丹妩媚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人却是没有动,微微仰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他:“我本来就叫牡丹么,夫君看错了眼,也没什么稀罕的。” 牡丹只是小名,实际上她大名叫何惟芳,但还是一个意思,“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何家老爷子将她看做宝贝,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只有这花中之王的牡丹才能配得上。但又觉着牡丹这名直接做大名不够雅致大气,于是便弄了个惟芳做大名,可私下底,一家人都还是只叫她的乳名牡丹。 牛嚼牡丹,听牡丹这样说,刘畅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她讽刺过自己的这个词来,他顿了一顿,收回手,沉默片刻,仍然下了决心:“你最近深得我意,今夜我在这里歇。” 深得他意?他以为他是帝王临幸?牡丹垂下眼掩去眼里的不屑与慌乱:“只怕是不行呢。” 不肯要是一回事,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刘畅冷笑起来:“不行?你嫁过来三年,始终无出,现在又拒绝与我同房,你不是想要我刘家断子绝孙吧?” 牡丹委屈地眨眨眼:“夫君息怒,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妾身是身子不便,不是不想服侍你。” 刘畅瞪着她,她平静地与他对视,继续扮可怜:“说得那么严重,什么断子绝孙?琪儿不是你儿子么?要是碧梧知道,又要哭闹了。” 庶子算什么?刘畅把这句话咽下去,冷哼一声,拂袖就走,扔下一句话:“明日我在家中办赏花宴,你打扮得漂亮点,早点起床!” 牡丹没有回答他。 他大步冲出帘子,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牡丹已经转身背对着他,纤长苗条的身子伏在窗边,探手去触那盆魏紫上最大的那朵花。盆离窗子有些远,她够不到,便翘了一只脚,尽力往外,小巧精致的软底绣鞋有些大,在她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白缎鞋面上绣着大红的牡丹,鞋尖坠着的明珠流光溢彩。 刘畅的心突然软了,这珠子,还是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十五岁及笄,他随手扔给她的礼物,没想到她还留着,并将它坠到了鞋尖上。他顾不上生气,再度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那一刻,他想,就算是她恶意地想摘了那朵最大的花,和他作对,让他明日无花可赏,坏了客人的兴致,他也认了。 牡丹吃惊地回头望着他,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还要借什么?” 刘畅再度黑了脸,好容易涌上的柔情蜜意尽数倾泻干净,转而化作滔天的怒火,他冷笑:“借?我用得着和你借?就连你都是我的,我用得着和你借?给你留脸面,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稍后我就叫人来抬花,不但要这盆,还有那姚黄,玉楼点翠,紫袍金带,瑶台玉露都要!” 牡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刘畅。 何牡丹疯狂地爱着牡丹花,所以何家陪嫁陪了二十四盆名贵牡丹,如今都在她院子里由专人养着,倒成了刘家春日待客之时必然要出示的道具之一。特别是这几盆名字吉祥如意的,几乎是每年必点之花。 牡丹的这种眼神,又叫刘畅想起了从前,以及他为什么会娶她。他愤怒地举起手来,牡丹这回算是真的慌了,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计算出最佳逃跑路径,往后缩了缩,有些结巴地说:“你……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我就……” 第二章牡丹(二) “你就怎样?你倒是说来我听听。”刘畅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他鄙视地看着牡丹因为害怕和生气而涨红的脸,再看看她因为惊慌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突然有些想笑。 门口传来雨荷怯生生的声音:“少……少夫人?公,公子爷?” 得,主仆俩一起结巴了。刘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来,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恭送公子爷!”雨荷利落地给他打起帘子,嘴巴也利索了。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嘴唇里轻轻挤出一句:“你信不信,哪天公子也将你收了!” 雨荷的大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来,接着鼻子里淌出了清亮的鼻涕。她也不擦,使劲吸了吸,可怜巴巴地看着刘畅,想哭又不敢哭,揪着衣角,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娘会打死我的。” 谁都知道,雨荷的娘是何夫人的陪房,是个会耍剑的粗暴女人,力大无穷,犯起横来就是何夫人也骂不住,屡教不改,偏何夫人又离不得。雨荷刚过来的时候,何夫人曾经答应过不叫雨荷做通房或是做姨娘,到了年龄就放出去的。要是自己真碰了雨荷,那浑人只怕真的会打上门来,为了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闹得满城风雨的不值得。 刘畅正暗自思忖间,雨荷又响亮地吸溜了一下鼻涕。刘畅看着她清亮的鼻涕,恶心得要死,几乎是落荒而逃。 雨荷立刻收起眼泪,弄干净脸,皱着眉头进了里屋。 牡丹还在继续先前的动作,翘着脚,伸长手臂去够那窗外的魏紫。 “少夫人,您这是何苦来哉!”雨荷蹲下去将地上的绣鞋拾起,给她穿在那只光着的脚上,以前少夫人病着时,巴不得公子爷常来看她;病好后,就天天盼着公子爷来她房里,与她圆房,公子爷偏偏不肯来,她哭过求过,不过是自取其辱。如今不用哭,不用求,公子爷反而肯来了,她却要把人给推开,这是什么道理? 终于够到了,牡丹轻出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抓着魏紫的枝叶,一手取了头上的银簪子,将藏在花心里的那只小虫子给挑走。虫子吐了丝,缠着不肯走,牡丹非常小心地挑着,只恐伤了花。 雨荷等不到她回答,便道:“既然少夫人如此爱惜,为何不绕出去挑,偏在这里拉了来挑,同样会伤花梗。” 牡丹笑道:“没有,我很小心的。我这样,顺便也活动活动,拉拉腰。”这个身子很柔弱,不锻炼一下是不行的。 雨荷见她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您身子大好了,不能再叫别人踩在您头上了。您得赶紧生个小公子才是!” 牡丹不置可否,这种贱男人也配?她呸!她在这具死去的身体活过来,也继承了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一个把深深爱恋着他的妻子当草,逼死柔弱妻子的人,凭什么要她给他生孩子?圆房?他还以为他是恩赐了,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要和他过这一辈子,自然不肯多流一滴血。 他把她当草,她也不会把他当宝。没有机会那是无奈,既然她有幸重生在这个富足奢靡,民风开放的异界,她要不抓住所有的机会解放自己那就是对不起她自己。 雨荷见牡丹脸上浮现出那种淡淡的神色,便知自己是劝不动她了,又急又气:“少夫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您倒是说说看!这样过着憋屈!” 牡丹挑挑眉:“雨荷,依你看,我能怎样打算?”这丫头不比那勾搭了刘畅,不管不顾,踩着她一心往上爬的雨桐,是个绝对的死忠。 雨荷指指自己,睁圆了眼睛:“您问奴婢?” 牡丹笑道:“就是问你。我也觉着憋屈,他们家看我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就算是侥幸生了儿子,他不喜欢,又不是长子,平白倒叫孩子受气,过得也不爽快。他们不稀罕我,我又何必赖在这里?我又不要靠着谁活。” 少夫人这是想和离呀,雨荷听明白她的意思,吃惊过后,飞速地盘算开来。本国民风开放,女子当得家做得主,从公主到村姑,和离再嫁的多得很。虽则和离过的妇人自不如未嫁的女孩子那么矜贵,可就凭自家少夫人这容貌家世,再嫁根本不难。纵然找不到刘家这样的人家,却定然不会再受这种鸟气。她也不用提心吊胆,平白装样子恶心人。雨荷盘算过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他们会同意吗?” 雨荷指的这个他们,包含了刘家的老爷、夫人,以及何牡丹的爹和娘等人。两家当初结亲,可是有协议的,没有他们的首肯和支持,怎么和离?特别是如今何家深信少夫人这病就是和公子成亲才好的,又如何肯轻易丢了这个保命符?不用说,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调皮地眨眨眼:“他们总会同意的。”等时机到了,条件成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雨荷叹了口气:“明日的赏花宴,听说那不要脸的清华郡主也会来。还有那几位也得了吩咐,让盛装出席,大爷还请了芳韵斋的几个清官来表演。您要是不喜欢,还是老法子……” 牡丹道:“不,我很喜欢。”经过半年多的准备,她自认已经可以融入到这些人中间去了。她不可能永远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迟早总是要走出去的,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以前少夫人一遇到这种事,通常都是装病了事,这回可算是愿意出去露一回脸了。雨荷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兴高采烈地道:“那奴婢把箱笼打开,少夫人看穿哪套衣裙合适,奴婢好熨平再熏上香。” 装满了华丽春裳的四只樟木箱子一字在牡丹面前排开,五彩的绮罗、粉嫩的绫缎、夺目的红罗、柔媚的丝绢,犹如窗外灿烂的春花,以它们各自特有的方式静静绽放。无一例外的,每件衫裙上都绣有一朵娇艳的牡丹,这是何家父母疼爱女儿的表现之一,何牡丹,和牡丹一样珍贵美丽,倍受娇宠。 牡丹挑出一件粉色的纱罗短襦,指了一条绣葛巾紫牡丹的八幅粉紫绮罗高腰长裙,道:“就这个吧。” “这个好看呀。”雨荷的圆眼睛笑成弯月亮,弯腰在箱子里刨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条烟紫色的薄纱披帛来搭在襦裙上,请牡丹看搭配效果:“少夫人看配这个行么?” 牡丹点点头:“行。”她看看天色,打了个呵欠:“时辰还早,我睡会儿。” 雨荷欢天喜地的去收拾衣服,却发现裙角某处走了线,遍寻那烟紫色的丝线也找不到,只得去针线房里寻。临行前吩咐恕儿:“恕儿,少夫人在睡觉,你在这看着,别让闲杂人等扰了夫人。等下林妈妈回来,你赶紧地把雨桐有了身孕的事儿告诉她。千万别忘了啊。” “我记住了,雨荷姐姐。”恕儿不过十一二岁,小巧的瓜子脸,梳着两个丫髻,一双杏核眼,长长的睫毛,饱满红润的唇,正是公子爷最喜欢的类型。若是这样下去,不过几年,待这小丫头长开,一准又要被公子爷给收了。雨荷叹了口气,摸摸恕儿的脸,转身走开。 见雨荷走远,恕儿便端了个小杌子,取了针线出来,认真地守在牡丹的帘下,不时往院门口瞟一眼,时刻准备着驱赶不受欢迎的闲杂人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刘畅的贴身小厮惜夏领着七八个拿着麻绳和扁担的小厮到了门口,道:“就是这里,这是少夫人的院子,进去后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乱走,不然家法伺候,记住了么?” 惜夏不过十三四岁,偏生扮了老成的样子,还学着刘畅背手挺胸,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有个人响亮无比地应了一声:“惜夏,知道了!这点规矩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当然知道。” 惜夏沉了脸道:“你们小心些,若是伤了这些宝贝疙瘩,把你们全数卖了也顶不过一朵花的。” 太过分了,竟然敢跑到少夫人的院子门口来喧闹,恕儿把针线一丢,提着裙子跑到院门口,涨红了一张小脸瞪着惜夏道:“惜夏!你怎么敢带了一群粗人到少夫人这里来喧闹?你就不怕家法吗?” 见一个粉生生,玉雪可爱的小丫鬟生气地跑出来指责惜夏,众人都静了下来,就看平时又拽又恶的惜夏会怎么办。 惜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明日公子爷要办赏花宴,我是奉了公子爷之命,来这里抬花到院子里去布置的。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没看见我正在约束他们么?” 这也倒是事实。只是恕儿忒讨厌这群不尊重少夫人的粗人,便扬了扬下巴,道:“抬花?我怎么不知道?谁不知道这花是少夫人的宝贝?是你想抬就能抬的?弄坏了,卖了你一个也不够赔一片叶子的。” 好呀,这小丫头还牙尖嘴利的。惜夏很凶地竖起眉来:“主子要做什么事,还要先告诉你啊?你是丫头还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公子,把你给卖了!” 恕儿不甘示弱,叉腰道:“你又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躲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夫人,把你给卖了!” ——*——*—— 求推荐票与收藏,O(∩_∩)O~ [bookid=1911369,bookname=《国色芳华》] 新书《世婚》上传了,欢迎试阅!! 简介: 世代为婚,不问情爱,只合二姓之好。春花般凋谢,又得重生。一样的际遇,迥异的人生,她知道过程,却猜不到结局。 重生,并不只是为了报复。重生,并不只是给了她一人机会。重生,原是为了避免悲剧,让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男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女主:嗯,这话好听。不过夫君,金银田产都交给我管理吧?(本文无公侯皇子朝堂,只有坏蛋几枚,好人无数) 直接点击下面的直通车即可 [bookid=2171542,bookname=《世婚》] 第三章 水寒风似刀 上 、、、、、、、、、、 “我记得。你想要什么?” “你跟我去北岐?” “你是北岐的什么人?” “这重要吗?” “不重要。”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我想去的时候必然会去。”她又没答应过他什么时候兑现这个诺言。 “你——”萧竹衣笑成一朵花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怎能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初晨笑起来,“在这世上,你是我最佩服的人。”她指着他:“萧摩云,北岐九皇,俊美无双,其母林贵妃,为兰若人。自幼随世外高人于山中静修,练就一身绝好的武功和世人难出其右的计谋,江湖人称竹衣公。荞山镇火灾的受益者和操纵者之一,现在你倒来跟我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萧竹衣微微一笑:“不错,我就是萧摩云。看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笨,可为什么在天彦信面前,你就那么没有脑呢?难道真的是爱情令女人愚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来跟我说说看,此次火灾我怎是最大的受益者和操作者?难道你不认为,最大的受益者和操作者其实是你夫君吗?其次就是你了。我就算在中间做过什么,都只是为了你呀。” 初晨当然不打算告诉他,她是蒙的。 北岐这位九皇生来命运多舛。其母林贵妃生他的时候因难产而死去,他不吃奶妈的奶,成日哀啼不已。眼看就要夭亡,北岐皇宫外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言道他有法救这位小皇,但小皇需得随他到深山中静修,直到十八岁才可以回到宫中,到时可展凌云之志,造福家国,否则克父克母,自身亦不得安宁长寿。 北岐皇帝笃信道教,听了这话,再加上爱妃难产而死,就有了五分相信。让人抱出小皇后,道人只在他头上摸了一摸,小皇当下便停止了哭泣,望着道人一笑,道人让奶妈过来喂奶,小皇也就乖巧的吃起奶来。众人皆以为奇,北岐皇帝相信了道人的话,并请道人赐名,道人说此聪慧,摸了一摸便乖了,且将来必定壮志凌云,不如就叫摩云罢!自此萧摩云被道人带走,直到几年前才回到北岐皇宫,长得一表人才,颇有仙人风姿,智谋权术北岐无人能出其右。初晨早在北地的时候,就曾经听在北岐经商的商家将此事当做传奇故事来讲。只是她当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这个传说中的主角有了交集。 初晨仿佛不曾听见萧摩云的讽刺,关于彦信的一切,她都尽量选择忽略。顺手将半干的头发绾了个髻,拿起一根银簪别上,她就是再蠢,也猜得到北岐会利用此次的事件大做章,不过,这些家国大事,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于是答非所问:“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见着北岐人眼中天仙一样的九殿下?” 萧摩云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初晨挣扎,挣不开,“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刚才我是故意让你知道我来了的,如果我真的想看你,你以为你躲得开?”萧摩云伸手自初晨头上取下那根银簪,“我好歹也算是帮了你的忙,这个就算谢礼吧?”如果不是有独绝跟着,他早就把她直接掳走了,还用得着跟她这样费口舌吗? 初晨伸手去夺银簪,他早有防备,一个旋身便到了门口,留下一串笑声:“不过是一枝普通的簪而已,你怎的这样小气?” 初晨立在门前对他招手:“这簪你拿了会后悔的,还是还我的好。” 萧摩云笑:“要我不拿也不难,你跟我走不就是了?” 初晨也笑:“等独绝醒来,我跟他说,看他的意思罢?” “既是这样,我还是拿簪的好,等将来见了广陵王,我就跟他说,这是你给我的定情物。”萧摩云似怕独绝,一溜烟地走了。 待萧摩云走远,初晨方从怀中摸出另一根银簪来,细细抚摸着银簪上精工细刻着的流云花纹。她恍若又回到了那个烟雨濛濛的早晨。那个早晨,彦信用这根银簪偷偷换走了她妆盒里的一根一模一样的银簪,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他不知道的却是,她向来最爱在这些首饰中藏东西,每样东西的轻重变化都在她心中。她偷偷打开了这根银簪,却发现被彦信设计弄走的那半截碧血浸透的玉簪恍然就藏在里面,彦信脖上带的那个,是假的。 他真狡猾啊,骗走她的东西,又将这东西重新放在她眼皮底下,如果她和别人去偷,就只能得到那根假的。可是这样一来,她更好奇这半只簪的秘密了。所以,她也装晕,在最合适的时候,她带走了它,它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它就是有什么秘密,也应该属于她。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弄了几根一模一样的来带在身上鱼目混珠,萧摩云拿走的那只也是假的。这簪只能与她小时候在飓风雪原上刺伤的那只雪狼有关,莫非,飓风雪原上有个天大的秘密吗?雪狼神,又与那个秘密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萧摩云站在楼下,一动不动望着那窗里的倩影,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屋里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他方转身。一回过头就看见流风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站在廊下,满脸是泪,恨恨地瞪着他。 萧摩云微微一笑,对她招手:“流风,去给公端点好酒好菜?” 流风怒道:“我不要叫这个破名字!” 萧摩云愣了愣:“你怎么了?” 流风狠狠地将灯笼砸在地上,哽声道:“你怎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欢喜?但你只是想起了她,因为她姓风,所以你就让我也跟着她叫风吗?她是早晨初起的清风,可以吹进你的心里,我却只是一团在墙角打转,惹人厌的乱风,你怎能这样不公平?我恨你!”流风跺跺脚,哭着跑了。 扔在地上的灯笼被火苗烤着,腾地燃烧起来,火光把萧摩云美丽精致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蹲下去,认真的将灯笼上的火扑灭,一条黑影掩在暗处低声问:“少主,流风跑出去了,要不要属下去追?” 萧摩云望着地上的灯笼,像看一件复杂无比的东西:“由她去。她既然呆在这里不快活,就由她去。” “可是少主,流风她知道的多了。” “让人把她送回北岐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来。”萧摩云突然伸脚踩烂了那被烧了一半的灯笼,如果,世上没有独绝这个人,那该有多好?他辛苦谋算了这么久,怎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冒出来这个人?“我要知道关于独绝的一切。”他对着阴影里的人丢了一句。 “少主——”阴影里的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道:“少主,主上已经让人来催了。下个月就要动兵,催您快回去呢。” 萧摩云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初晨烦恼地发现,她和独绝走到哪里,萧摩云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哪里。他也不过来和她打招呼,就那么远远地望着她,聚精会神,专注得像在穿针一样。无论她是在吃饭,或者是在喝茶,又或者是在说话,他都那样看着她,到了最后,她全身不自在,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提议让独绝去吓唬萧摩云,但独绝说他和萧摩云的师父有深的渊源,他不好这样无事生非,初晨郁闷得想买一块豆腐撞死。更要命的是,萧摩云身边一个十来岁,梳双髻的小姑娘总是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初晨从小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恶毒的杀意。她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小女孩,但她下意识地记住了这个女孩的面容和声音。 这个秋天,没有秋高气爽,反而常见的是缠绵不断的秋雨。在离北地不过几十里的悦来客栈,初晨开始了第一次晨吐。天气不好,悦来客栈大堂里只有初晨、独绝,还有萧摩云那一帮人。初晨和杜绝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萧摩云照例坐在离她两张桌远的距离,她只要一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脸和专注的眼神。 店家端上饭菜,还来不及动筷,初晨就捂住嘴跑了出去。她不愿这样狼狈,但喉头冲出的酸辣感让她根本忍不住,只来得及奔到廊下,就吐了个天昏地暗。有人轻轻拍她的背,细心地递过丝帕和漱口的温水,她回头,刚好对上萧摩云温柔而担忧的眼神,初晨刹那间泪流满面。 “你?”萧摩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初晨强笑:“昨夜感染了风寒。”她尽力让自己自若地离开,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他是兰若的敌人,也是她肚里这个孩的敌人。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定会利用这个孩来做无数的章,她不能冒这个险。 萧摩云在后面大声喊:“你不要担心,我愿意负责的,让我和你一起养大他吧?” 初晨踉跄着停下脚步,回头,萧摩云望着她得意而妖艳的笑,“你没听错,我那晚不是冲动,是真的喜欢你。”他这话说得,任何人听了,都会以为初晨和他有了什么苟且之事,而她肚里的这个孩,就是他的。 ... ... 第四章 水寒风似刀 中 、、、、、、、、、、 初晨无暇去想萧摩云话里的歧义,因为她看见流风站在走廊尽头,怨毒地瞪着她的肚,她相信,如果流风的眼神是刀,已经把她的肚剖开,把那还不成型的生命拖出来剁碎了。初晨打了个冷战,再看,流风已经不见了。 初晨恐惧起来,她下意识地护住她的小腹,她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了。萧摩云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身越来越站不稳,忙纵身去扶她。初晨飞快地往旁边一闪,尖叫了一声:“别碰我!走开!” 萧摩云嘴唇瞬时惨淡无色,瞬间却又笑得如同盛开的芍药一样妖艳:“你后悔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啊,孩都有了,难不成你要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爹吗?” 大火起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等初晨来找他,可是他却听见彦信和她两个人缠绵激情,让原本冷静自持的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疯狂的嫉妒。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明白初晨在他的眼里不再只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忘不了眼前这个浅妆素裹的女的一颦一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想到她,所有的清醒和淡定都化作无边无涯,疯狂的占有欲?从来没有人会对他的美貌和气质还有才华无动于衷,为什么她连他碰她一下,她都视为蛇蝎?而那个男人,如此伤她,她却不肯忘怀?他哪一点比不上彦信? 心中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咬噬着萧摩云的心,他上前一步,“你不要忘了,他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在他心中,你们的存在会是潜在的威胁,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无情地派人杀死你们。而我,却愿意做你孩的爹,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们,你怎么就看不明白我的心呢?” 看见初晨摇摇欲坠,绝望的模样,萧摩云有些后悔,他不应该这样伤她,可有些话,如果不跟她说清楚,她就会永远抱着幻想,而他也永远得不到她。 “我家的事情不劳这位公操心。”冷峻的声音响起,独绝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初晨,初晨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牢牢抓住独绝的手臂。她知道要坚强,不能在这个时候示弱,但她真的撑不住了,她不知道她和孩的明天会是什么样的。 独绝冷睨着萧摩云,从嘴里吐出一句:“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会让你灰飞烟灭。”这一刻的独绝,普通平实的五官绽放出无以伦比的霸气和杀气——他是那个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萧摩云不曾退缩,但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见初晨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视线,消失在濛濛秋雨中。 深夜,萧摩云抚摸着手里的银簪,那上面还残留着初晨的发香,他拿出一柄匕首,在银簪上比划比划,轻轻切了下去。不出他所料,银簪是中空的,里面藏着半截晶莹剔透的碧玉簪。萧摩云伸出雪白如葱的手指,轻轻捏起它,对着灯光细细的看,眼里露出狂喜的光来,就是它,他终于得到它了。门被人轻轻叩响,萧摩云收起手里的东西,又将那断成两截的银簪用荷包装好,方出声:“什么事?” “禀少主,流风不见了。还有京里传来消息,广陵王昨日傍晚召见付原萩,夜里付原萩只带了两个亲随出了京城,但我们的人只跟了十里地就跟丢了,不知他们目的何为。” 萧摩云眯起眼睛,“再探。”流风这丫头想来是醋意大发,不过,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很多次,她自己气够了,自然会回来。但这一次,他却是猜错了。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里,有几间新盖起来的茅草屋。初晨和独绝就住在这里。独绝问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他说他们要去的飓风雪原深处的孤月峰荒凉贫瘠,不适合孕妇居住,等到孩生下来后再去。于是他们选了这个地方住下来等待孩的出世。萧摩云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但初晨心中有不安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害怕又会出现什么不能掌握的突发情况。 在一旁打坐的独绝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安慰她:“不要怕,有我呢。”初晨感激的望着他:“叔叔,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独绝对她很是关心爱护,特意买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照顾过孕产妇的妇人来照顾她。山里的生活虽然清苦寂寞,但她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幸福。她经常想,为什么独绝不是她的父亲呢? 她问独绝:“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惹上了她,意味着无休止的麻烦,她不相信独绝会意识不到这个。 独绝笑:“为了你的救命之恩和我的承诺啊。” 他没有说真话,初晨看得出来。就算是为了承诺,他也完全不必做到如此细致周到。她不想不明不白的受别人的恩惠,“其实你是为了阿怜吧?” 独绝愣了一下,“就算是为了她吧。”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划伤阿怜的脸呢?”他不肯说真话,但不要紧,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她可以慢慢的挖,总有一天,她总会知道真相。 独绝站起身来:“眼看大雪就要封山,我们的食物储存还不够。我想着这几日宰猪的人家比较多,趁着天早,我去弄些新鲜的肉食。”山里偏僻,住户本来就分散,加上他们为了安全故意远离村落,这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而且山里人生活贫困,食物不丰富,独绝往往要找上很久才能弄回需要的粮食和蔬菜。 独绝是享誉江湖的高手,如今却要为了她成日操心这些油盐酱醋。初晨歉然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独绝摆摆手:“你以后少算计我就可以了。” “少奶奶,您喝这个猪脚汤。是我昨天用了一只兔和一只野鸡才从山那边换过来的。”马婶脸上堆着笑,殷勤的递过一碗漂着厚厚油层的浓汤。 初晨皱皱眉,“油腻了。” 马婶拿个勺撇去油层再递给初晨,“这还嫌油?你看看你,四个月的身,都不怎么看得出来,还是那么瘦。像你这样是不行的,不养壮了身,将来可怎么有力气生孩?” 初晨微笑着拿个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汤,突然小腹里传来一阵异样的蠕动,她停下来去摸小腹,“马婶,我这里好像在冒气泡似的,不知是怎么了。”马婶告了个罪,伸手去摸,笑得眉眼弯弯的:“恭喜少奶奶,这是小少爷在里面动呢。” “真的?!”初晨简直不敢置信,随即眼泪汪汪,她小心地捧着小腹,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她简直无法形容此刻她心中的激动。她干脆利落地抬起碗,一口气喝下半碗汤,她要为了她腹中的小生命多吃一些。 马婶笑着道:“不要急,慢些,慢些。” 初晨看到碗底的几粒花生,很是奇怪:“你从哪里弄来的花生?”这地方不产花生,必须要到一里以外的集镇去买。山里人的钱稀缺得很,又怎会舍得去买这个东西? “用二斤棉花和虎老婆换的。”马婶低声道:“虎老婆偷偷告诉我,她男人从捕兽坑里救出个当兵的来,那当兵的给的。” 初晨一愣,“当兵的?这里怎会有当兵的?”莫非是北岐和兰若打起来了?可是,这里离战场远得很,而且又偏僻,当兵的怎么也到不了这里呀。 马婶担忧的道:“说是北岐蛮又出兵了,我们这边打了败仗。逃兵多得很,也不晓得哪天会打过来。到时候我们可怎么办啊?” 打了败仗?逃兵多得很?难道战事已经紧到这个地步了吗?初晨也有些担忧了,女人最怕乱世,特别最怕乱世还要生孩。“是谁带的兵?有了逃兵都不管吗?”她始终是兰若人,听见自己国家打了败仗,很是不高兴。 “这个就不知道了,只盼菩萨保佑,不要打过来哦。这好日才过了没几年呢。”马婶收起碗,边念叨边出去了。只剩下初晨在那里胡思乱想,胡乱担忧。 夜深了,独绝犹不见回来。初晨放下手里做的小衣服,问守在门外的小丫头翠儿:“老爷回来没有?你打着灯笼去外面看看,让马婶烧些热水备着。”今夜很是寒冷。如果独绝回来,肯定很想洗个热水脚。 翠儿不过十四岁,正是贪睡的时候,早伏在外间炕上迷了一觉,听见问,忙抬起袖口擦去嘴边睡觉流出的梦口水,迷迷糊糊地道:“奴婢这就去看。” 翠儿推开门,一股刺骨的冷风灌进来,外面在下冻雨,她冷得一激灵,清醒了不少,望了黑洞洞的院一眼,低声骂道:“好个马婶,老爷不在就这么懒,连院里的灯笼也不点。”她想去点了灯笼再出去,又想起这屋里的灯笼白日就被马婶拿出去了。好在院不大,翠儿摸着往前走了几步,就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得跌了一大跤,摔了个狗啃屎,蹭得一身的稀泥,她用没有染上泥的手背揉着屁股破口大骂:“马婶!马婶!你扔些什么在这院里呢?绊着了少奶奶咋办?” 喊了几声也不见马婶回答,她只得暗道倒霉,地上绊人的东西却是一定要尽早顺开的,否则老爷回来必定不会饶她。她的手碰到绊着她的那个东西,圆圆的,摸上去像马鬃似的,有些温热,还有些湿漉漉的,粘糊糊的,夹带着一大股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什么。翠儿又摸回屋里,从桌上拿起油灯,用手小心地挡着风,走出去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灯光一照,翠儿的油灯砸落在地,惊恐万分地怪叫起来。 ... ... 第五章 水寒风似刀 下 、、、、、、、、、、 喊了几声也不见马婶回答,翠儿只得暗道倒霉,地上绊人的东西却是一定要尽早顺开的,否则老爷回来必定不会饶她。她的手碰到绊着她的那个东西,圆圆的,摸上去像马鬃似的,有些温热,还有些湿漉漉的,粘糊糊的,夹带着一大股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什么。翠儿又摸回屋里,从桌上拿起油灯,用手小心地挡着风,走出去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灯光一照,翠儿的油灯砸落在地,惊恐万分地怪叫起来。 借着灯光,翠儿看清楚了地上那个东西原来是马婶的头颅。翠儿没有被吓晕,强烈的恐惧让她手足并用,踉踉跄跄地向初晨的屋奔去,语无伦次的喊:“杀人了!杀人了!少奶奶!杀人了!”她还来不及走到初晨的屋外,一条纤细的身影已经落到她面前,寒光一闪,翠儿软绵绵地跌落在地。她最后看见的是一张带着诡异微笑,清秀美丽的脸。 初晨根本来不及细想,吹灭了灯,随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剑来,悄无声息地藏在了门后。 一切都很安静,但凌厉的杀意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随着一声巨响,茅草房被人从四面八方扯成了碎片,初晨完全暴露在外面。寒意刺骨,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院里,六个黑衣人围成一圈,把她团团围在中间。初晨斜举短剑,做了个最完美的攻守姿势,警惕地望着周围围着的一圈六个黑衣人,还有眼前站立的那个打着红灯笼,纤细矮小的小女孩。 “我们有仇吗?”初晨知道这个纤细的小女孩是萧摩云身边那个叫流风的,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此人。如果流风是因为萧摩云来找她算账,那她也愚蠢了些。她低估了一个原本心态就不正常的女人嫉妒以后,疯狂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流风看着初晨略略突出的小腹,眼里闪过一丝强烈的厌恶和恨意:“不要脸的贱人!自己有了丈夫却还要去勾引公,你不就仗着自己有这样一幅皮囊吗?今天本姑娘就毁了你这副皮囊,看还会有谁宝贝你?”一个十余岁的小女孩做出那样一副样,并不会因为她的年龄而减少半分的可恶样。 初晨苦笑:“你误会了。我从不曾——” 流风尖叫着打断她的话,“你的存在就是错误。你去死!” 流风纵上了最高那棵树,兴致勃勃地看初晨怎样被这群黑衣人围攻。这些人,是她花了巨大的代价从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弄来的一等一的杀手。她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等到独绝不在,风初晨,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要去勾引公呢。 初晨的短剑轻灵狠准,总是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刺向那些人,黑衣人是高手,而且用的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死了两个人,并不起什么作用,她已经脱力,可是还有四个人还在猛烈的攻击她,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流风,难道她要死在这里吗?她不甘心。看来她还是弱了,那一刻她想要变强的愿望从所未有的强烈。 初晨突然收了剑,纵身就逃。流风冷笑,一枚扣在手中许久的毒钉射出,初晨低呼一声,跌倒在地,短剑也脱手飞了出去。流风指着四人:“你们上去,给我挑断她的手筋脚筋!每个人挑一刀。”如果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人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公还会看她几眼? 黑衣人并不那么容易上当,试探性地飞出一柳叶飞刀定在初晨的胸前,初晨闷哼一声,想纵身而起,却又无奈地跌落在泥地里,鲜血很快浸湿了胸前的衣服。流风鄙夷的道:“你们现在该放心了?一刀就是十两黄金,额外付给。看清楚了,这可是个绝世大美人呢,若是有人想一亲芳泽,那就再加五十两黄金。”她有的是钱,她就要用萧摩云给的这些钱来折辱死他爱的女人。 初晨脸色越发惨白,惊恐地望着众人。 黑衣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作为组织严密的杀手,他们并不一拥而上。他们只派一个人上去,那人对着初晨举起锋利的刀,就要对着她的手腕处挑去。初晨静静地望着他微微一笑,就像黑夜里绽开的一朵洁白的昙花,圣洁而优雅,那人心头一跳,前所未有的犹豫了,那刀怎么也放不下去。流风尖叫:“为什么还不动手?” 初晨困难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身,从怀里摸出一颗珠来,青光莹莹,一看就不是凡,黑衣人眼睛一亮,初晨哀求:“你们不就是为了钱吗?你们替我杀了她,这就是你们的。” 流风冷笑:“好蠢的女人,他们若是杀了你,不就什么都是他们的吗?” 初晨举起一块石头对着那珠狠狠砸去,绝望的道:“青冥珠啊,我原以为有了你就可以得到那举世无双的功夫,谁知道你连我一条命也救不得。留你何用?”真是可惜了,独绝给她这粒宝珠,她还没好好享用,就不得不靠它来救命。 青冥珠乃是一粒奇珠,据说是有了它,练功可以事半功倍,只要是练武的人,就没有不想得到它的。果然黑衣人对望了一眼,一窝蜂地扑了上去。流风觉得不对,她尚来不及出言提醒,就已经听见“蓬”的一声轻响,黑衣人全都倒在了地上,还有人挣扎着向初晨砍下最后一刀,初晨却已飞快地往旁边一滚,同时拔出胸前的柳叶刀,打向了他的喉咙。 变故突起,流风惊得扔掉了手里的灯笼,不敢置信地望着初晨,她怎么忘了这个女人光辉的从前?能从那样的世家大族脱颖而出,成为皇正妃,宠冠王府,又能从阴谋中顺利脱身,哪里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缓缓从怀里取出一根长长的鞭,鞭上布满了倒刺,只要一鞭下去,绝对血肉横飞。 初晨狼狈地靠着一棵树站着,低低喘气,从胸前流出来的血染透了她的衣襟,脸色苍白得像鬼,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刚才的打斗,设伏,暗算,早已耗尽了她的体力。 初晨扔掉手里发射暗器的针筒,多亏了这重金买来的金针花雨,否则,今日今时,她就死在这里了。她眼也不眨地望着流风,趁流风还没有出手,飞快地点了胸前的穴道止血。用脚勾起地上最近的兵刃,斜指流风。“心肠好狠毒的小姑娘,今日留你不得。” 小腹突然一阵剧痛,痛得初晨几乎举不起刀来,她一边默念:“孩,你要好好地。”一边焦灼地想:“独绝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也遇到麻烦了?”不等她缓过气来,流风带着倒刺的鞭就已经扫到了她的面前。初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硬生生地将身矮了半截躲过这一鞭,鞭抽在树上,带走了一大片树皮,露出白森森的树心来,流风总是想要毁掉她的容貌。 流风见初晨躲过这一鞭,暗道可惜。她没有放过初晨脸上痛苦的神情,心中暗喜,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不死,那就意味着她永远也无法回到公身边,就是回去了,公亦不会饶过她。想到这里,流风从怀里摸出一瓶药细细涂到鞭上,初晨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流风在往鞭上涂毒药!下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初晨忍不住想呻吟,她多么想要一张温暖干燥的床和一碗热乎乎的汤药啊。她累了,有些想睡过去,看着周围的景色也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她还不能睡,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她不能死。她咬紧了牙,使劲按了按胸前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感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的头脑迅速清醒起来,她把全身的力量都积蓄在脚上,只等待那最后的一击。 流风一边涂毒药,一边细细观察初晨,她惊讶地看见了初晨所有的动作,包括她按自己伤口的举动。饶是她痛恨初晨,嫉妒初晨,心中也生出些敬佩来,这个女人,与她见过的那些娇滴滴的官家小姐都不一样,她意志坚强,聪敏坚韧,确实是公不可多得的良配,但越是这样,流风越是不能容忍她活下来。公是她的,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可是这个女人,肚里居然有了公的孩,所以她注定只能悲惨地死去。 流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来,“啪”地一鞭向初晨的肚抽去,她已经看出初晨行动不便,那里正是她的软肋。流风的功夫虽然经过名家指点,但若是在平时,在初晨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现在不同,她一挪动脚步,眼前金星直冒,但她不能被鞭打中,只要沾上一点点,她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阳。初晨堪堪躲过流风这一鞭,兵器这个东西,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她现在不能和流风硬拼,她该怎么办?初晨抬头看向远处黑沉沉的山坳,也许,逃才是她唯一的机会。 初晨打定主意,拔足往山坳里就跑。流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猫捉老鼠的游戏吗?她从小就最爱玩。今天,她一定要玩死这个女人。 ... ... 第六章 回首背西风 上 、、、、、、、、、、 初晨跌跌撞撞的跑,往往在流风追不上她的时候,她又停下来歇两口气,恢复一下透支的体力。而流风呢,在快要追上初晨的时候,就故意把鞭使劲抽打一下,发出凌厉的破空声,提醒她就要追上来了。 看着初晨惊吓不堪,跌跌撞撞,拼命前行的身影,流风好笑得不得了,心里说不出的惬意。她要拖死初晨,累死初晨,让这个出身高贵的狐狸精像条狗一样地匍匐在她的脚下,哀哀求饶,然后,再亲手结束初晨和她肚里那个孽种的性命。流风想着想着,不由笑出声来。不知不觉间,她被初晨引到了一片泥泞,地势复杂的山坳。初晨的影很快消失在灌木丛中,流风眯起眼冷笑,想利用复杂的地形逃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抬脚就跟了上去。 山坳里到处是湿滑的泥浆和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有些灌木丛还长着无数的倒刺。不过这些对初晨来说,都不是问题,为了锻炼身体,她每天都要在这些地方走上无数遍,哪里是怎样的,她心中都清楚着呢。只要穿过这片山坳,跑到前面那一片平地就好了,她疯狂的奔跑,根本不回头看流风到底跟到哪里,离她有多远。 流风的轻身功夫一向不是很好,加上地形不熟,很是吃了些亏,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坳里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勾得乱七八糟,衣服也被刺钩破了。她焦急地看着前面,前面是一片泥泞的平地,没有人影,流风沮丧地将鞭狠抽了一下地皮,功亏一篑,还是让那个女人给逃了。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听见细微的一声响动从不远处传来,如果不是她耳力好,根本发现不了。 流风狂喜,握紧了手中的鞭,小心谨慎地往前一寸一寸地去。想躲过她的追查吗?那可不容易。流风望着不远处一团裹满泥巴,类似石头的不明物体暗自冷笑,她曾经有一次,就是全身涂满了泥巴,伏在泥地里,才逃过了上人地毯似的,这个女人也算聪明,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可惜遇见的是她流风。 流风狞笑着走上去,在距离那不明物体几步远的地方,高高地举起了鞭,狠狠抽去。鞭抽出的同时,她的脚下一陷,跌入了一个深坑。流风低呼一声,想要用手撑住坑壁往上纵,一大块石头已劈头盖脸地向着她砸下。初晨剧烈地喘着粗气,把她能够到,搬得动的所有物体都拼命往下砸。这个坑是用来捕兽的,挖得又深又小,落下去的野兽从来没有活着出来过的,今天用来诱捕流风,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只要从上面扔石头下去,底下空间狭小,流风休想躲得开。 在她不要命的攻击下,流风终于跌入又深又黑的坑底,这还不算糟,要命的是坑底布满了无数削得尖利无比的树枝和竹还有一只巨大的兽夹。流风从坑底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过不多时,她嘤嘤地哭泣起来:“姐姐,我错了。您看在公的面上饶了我罢?我小不懂事,才刚满十一岁,您饶了我吧?是我糊涂了,可是我真的是喜欢公了。您饶了我,我给您当牛做马。”她哭诉得其凄惨,把自己从小就是孤儿,如何流落江湖,逃过多少次追杀,好不容易遇到萧摩云才能过上今天的幸福生活都倒出来说了一遍,只盼望能打动初晨的心。 见初晨不理,流风开始破口大骂,用尽一切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今天不是流风死就是她死,留下流风,只会给她带来巨大的麻烦,初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块大石推下了坑,一声惨叫之后,流风终于没有了声息。 没有了那股强烈的求生**支撑,初晨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她跌倒在坑边,捂住小腹,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下身流了出来,她的孩,她最终还是留不住。虽然这个孩来得不是时候,可他毕竟是她唯一的安慰啊。他在她腹中,刚刚第一次胎动,转眼之间,就这样毫不留恋地离她而去了。 初晨哽咽着,想要嚎啕大哭,却发不出一点声息,只能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张着嘴剧烈地喘气,任由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鬓角。身下的稀泥浸湿了衣服,冰寒刺骨,冻雨夹杂着雪粒,砸在她身上,融化,很快就凝结起一层白霜。她觉得彻骨的寒冷从小腹开始上升,然后蔓延到全身,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万春湖上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寒冷,也是这样的孤独和无奈。生命和热量一点一点的流失,就在她即将昏睡过去之时,一双满是泥泞和血污的靴停在她面前。 “你醒了?”见初晨睁开眼睛,独绝欣喜地扑过去。 初晨的眼神是暗淡无光,没有生气的,她果然还是要注定孤独。她失神的看着小桌上那盏微弱昏暗的油灯,觉得自己就像是那风中的残火,完全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风吹灭了,生死不由自己。 独绝有些不自在:“小风,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我在外面遇到点麻烦,我——” 初晨把头别开:“这不过是命罢了。怪不得你。”流风那样的女孩,要做一件事必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不怕被贼偷,就怕贼惦记,防不胜防,始终是这个道理。她又能怪谁?她把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变得平坦,连带着她的心也缺失了一个角,空荡荡的。 独绝小心翼翼的道:“小风,如果你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这样憋在心里不好。” 初晨翻过身:“我累啦。”她为什么要在那个夜晚那样的疯狂,为什么要在萧摩云面前露出痕迹,为什么自己不够强大,总而言之,都是她的错,她害死了她的孩。 初晨在床上躺了天,每天除了汤药和一点肉汤以外,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独绝以为她就要就此香消玉殒的时候,她竟然奇迹般的开始恢复起来了。生命是很奇怪的东西,有的人受到一小点挫折,就冲动地选择了轻生;而有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却始终都坚持活下去。初晨属于后一种人,反正她不可能去自杀,生活要继续,始终都要活下去。 “小风,后天我们启程吧?”这段时间,兰若北岐战事相对平稳,是通过北地到达飓风雪原的最佳时期。眼看初晨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独绝建议二人尽早上。 “叔叔,以后不要叫我小风了。叫我小叶吧?叶疏桐。”她要和过去的生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从此这世间再没有风初晨,只有一个普通女叶疏桐。 一月后,独绝带着初晨出现在飓风雪原深处的孤月峰琉璃谷口。 初晨看着那怪石林立的谷口,有些奇怪,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堆乱石,为什么会是入口呢? 独绝立在谷口并不进去,站在那里长啸了一声。不多时,里面传出一声清越急促的啸声,算是回应。又等了一会儿,一条雪白的大狼从乱石丛中奔出来,俯首贴耳,尾巴激动的摇着,围着独绝好一顿亲热。独绝低声斥道:“幺幺,走开!蹭得你老爷我一身的狼毛。” 初晨一见这大狼,心中咯噔一下,这狼和她小时候遇到的那条被称为神的雪狼何其相似?只不过,表情不一样,雪狼神看上去更严肃威武,体型也更庞大,充满了野性。而幺幺,一脸的憨相和天真,和一只受尽主人宠爱的狗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正想着,正好对上大狼打量她的好奇目光。 大狼小心翼翼地提起爪,对着她迈动脚步,见她没有反应,便凑上去,用冷冰冰,湿漉漉的鼻去蹭她的手,又围着她绕了一圈,最后把鼻一下杵在她臀部使劲的嗅。初晨大窘,面红耳赤地往后退,大狼不依不饶,继续跟进。 “幺幺!臭狼!你找抽!还不回来!”乱石丛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青年对着大狼低声喝斥,声音里充满了宠爱纵容。幺幺低低呜咽一声,方放过了初晨,跑回青年身边去了。青年先对着初晨微微一笑,对独绝行礼:“见过师叔。二位请。” “你师父呢?” “师父出门去了,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青年恭敬有礼地在前面引。 独绝示意初晨跟上,二人跟在青年身后七拐八弯,方绕出那片乱石。刚绕出乱石,两条同样雪白的雪狼摇着尾巴凑上来,被青年一一喝开了。几间白色石屋错落有致的散建在雪地上,一条冒着热气的溪流淌向屋后。见初晨看向那溪流,青年笑道:“是温泉水。” 独绝道:“这是我侄女儿叶疏桐,今后可能会在这里住段时间,要劳烦你多多照顾她。”又指着青年道:“小叶,还不上来见过你王力师兄?”初晨忙上前福了一福。 王力眼睛亮晶晶的,爽朗大笑:“小叶免礼。”他将二人领到一处石屋,上了茶:“师叔,你们在此休息一会,我去弄饭。” 不多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全身裹得像头小熊似的,奔奔跳跳地跑来:“见过师叔,见过叶姐姐。师兄请你们过去吃饭呢。” 桌上摆着几个普通的菜肴,王力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这山里没什么好吃的,将就着吧。” 独绝不客气地夹了一筷腊肉,“阿力,你的手艺又进步了。真是可惜了,要是你是我徒弟就好了。可以天天做饭给我吃。” 王力大大方方的说:“师叔,那不是一样的吗?只要你老人家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呀。” 独绝摇头:“你师父小气得很,如果我在这里住着不走,只怕衣服都要被他算计去。”见小七偷笑,便道:“小七,小兔崽,难道我说错了吗?要不然你师父干嘛给你取名叫小气?” 小七翻了个白眼,“是小七,不是小气!师叔不认字的么?”几人笑成一团。 第二天早上,初晨刚起身,小七就跑去敲她的门:“叶姐姐,吃早饭了。”叶姐姐,初晨低低一笑,是啊,从此她就叫叶疏桐了,过去种种都与她无关。 “师兄好。”在餐桌边,小叶没看到独绝贪吃的身影。 “师叔走了。他说过段时间他会来接你,让你安心住下,努力武。”王力递过一碗热腾腾的汤。 小叶吃惊的问:“走了?”这个人,怎么要走也不跟她说一声的,怕她拉着他不放吗? 七天后,琉璃谷主终于回来了。琉璃谷主无二亦是个面容普通的男,性格骚包无比,武功却是深不可测。在他精心的指导下,小叶真的像独绝说的那样,修为大涨。 小叶曾偷偷问过小七琉璃谷主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怪名,无二,这是啥名?小七骄傲的说:“师父说,他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自然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他老人家。”小叶撇撇嘴,果然和独绝是两兄弟。 小叶泡在热腾腾的温泉水里,一任温泉水缓解她身上的疲累,看着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地飘落,又被热腾腾的水汽融化,她发起呆来。外面还是深秋时节,这里却早已是冰天雪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到琉璃谷已快有一年了。 “叶姐姐,你好了吗?大师兄喊吃饭了。再不去,他又要发飙了。”男孩清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唤醒了小叶游离在天外的灵魂。小叶从池边拾起那些简单粗糙的衣物边往身上套边应了声:“来啦!来啦!”慌慌张张地上了岸,往远处的石头房跑去。 裹得像只小熊的十一岁男孩呵呵笑着跑出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冰冷的双手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热乎乎的手:“叶姐姐,师兄做饭时又发脾气了。他说他吃不下白菜、萝卜和肉干了,他要吃鱼,等下午他要去山谷里凿冰钓鱼,其实我知道,他一定是担心你吃不惯,找借口去弄鱼呢。你去不去?” 小叶温柔地握住男孩的手:“小七,你们去吧,我还有事情。”小七失望地道:“叶姐姐,你何必那样拼命地练武?你是要去报仇吗?师父曾经说过的,执着于仇恨,反而不利于修炼。” “小七!小兔崽,喊你帮忙时你溜得飞快,喊吃饭时,你比谁都积!”浑厚的男声适时打断了小七的话。王力手里提着锅铲恶狠狠地瞪着小七,又憨厚地望着小叶笑:“小叶,没什么吃的。等我下午去湖里凿冰钓鱼来晚上做给你们吃。可好?” 小七对着王力做了一个鬼脸,着他的样猛着声气说:“小叶,没什么吃的。等我下午去湖里凿冰钓鱼来晚上做给你们吃。可好?”王力的脸红了,提着手里的锅铲就去追打小七,二人笑作一团。 自从来到琉璃谷,是这两个人纯净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温暖了小叶的心,一个像她的哥哥,一个像她的弟弟,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这个异乡来的孤女。他们可以为了给她熬汤,把养了几年的雪鸡毫不犹豫地杀掉,可以为了给她找药,爬上万丈高,滑不留足的冰峰绝顶。王力每天用单调的食材变着花样地做饭,只盼她能多吃一口,小七绞尽脑汁地训练几条雪狼做怪动作逗她高兴。小叶看着二人,心里充满了安定幸福,如果没有那阴暗的从前,日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挺不错的。 “阿力,你又和小七打架,饭菜都凉了。”无二低咳了一声,王力和小七乖乖地坐到饭桌边拿起筷吃起饭来。小叶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碗筷:“师伯,师兄,小七,你们慢慢吃。” 王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筷:“小叶,可是做得不合胃口?” 小叶淡淡一笑:“不是,师兄做的饭菜是我吃过的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就是白菜和萝卜也做得美味,是我吃饱了。”饭菜虽粗粝,但用心烹调出来的饭食,的确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超过了她从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 看着小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王力担忧地望着面前的饭菜:“师父,这里冰天雪地,可以吃的东西少了,小叶一直都不怎么吃,却又那样拼命,我看她比刚来的时候瘦多了,我担心这样下去,她会受不了的。等明天,我想下山去买点东西回来,好不好?”王力和小七都是无二从山下捡来的孤儿,和他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他哪能看不出王力那点心思,“不必了。有什么吃什么吧,你一来一去要多少天啊?你去了,谁做饭给我们吃?你要饿死我们啊?” 小七歪着小脑袋:“师父,我去吧?” 无二一筷敲在小七头上:“你去?你想被狼吃了?” 小七缩缩脖:“师父,叶姐姐为什么不开心?她这么拼命,是不是想要报仇啊?你不是讲过执着于仇恨,反而不利于修炼吗?为什么不去劝劝她呢?” 无二扒下最后一口饭:“劝不了。她的事情,解铃还需系铃人,没人帮得了她。”见王力忧愁的样,他又道:“阿力,吃完饭来见我。” 王力垂手立在无二面前:“师父,您有什么要吩咐弟的?” 无二瞟了他一眼:“阿力,你年龄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 ... 第七章 回首背西风 中 、、、、、、、、、、 王力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无二却不给他机会,干脆的说:“过了这个冬天,你就下山去历练,找不到媳妇不准回来。” “可是,师父,我想在这里呆着。我走了,没人给你们做饭。”王力想了半天才想出这样一个理由。 无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阿力啊,小七也到了该**做点事情的时候了。你这段时间就开始教他做饭吧。” 王力急得全身冒汗,“师父,小七还小。” “阿力,我怎么觉得你不想听师父我的话?好像从这次我回来,你就不肯听我的话了?”无二脸色冷下来。 王力怏怏地闭上嘴:“是,师父,弟谨尊师父之命。” 无二满意地点头。王力走到门口,无二说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叶那样的女,不是你能拥有的。” 王力怔忡片刻,没有像无二以为的那样离开,反而转过身眼睛明亮的望着他:“师父,为什么?我知道她很美,很好,很聪明,可是我也不差啊。” “扑哧。”门外角落里传出一声忍不住的低笑,不等王力发飙,裹得像头熊一样的小七飞快地跑远,边跑边笑:“自恋狂,岂止是不差,差多了去了。” 王力红了脸,脱下靴朝小七的背砸去,大声喊:“小兔崽,你若是敢去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靴并没有砸中小七,歪偏偏地跌落到了一旁。一只雪狼走过来,摇着尾巴叼起那靴讨好地给王力送过来。王力摸了摸雪狼的头:“,乖狼。晚上给你鱼肉吃。”他回身坚定地等待无二的解释。 无二皱起眉头,这小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看来是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了。 “你过来,我问你。有两个小伙,比你师父我年轻时还要长得英俊帅气多少倍,比你聪明许多倍,武功也比你好,又有采又通乐理,有钱有势,风雅潇洒,又喜欢小叶,可是小叶都看不上他们,你说她会不会看得上你?” 王力有些泄气,歪头一想又有了信心:“师父,说不定小叶就不喜欢荣华富贵,就是喜欢过平常人的平淡生活呢?我看她日日穿着粗布衣服,和我们一样吃着萝卜白菜,她也从来没有不高兴过啊?” 头一次,无二对他这个宝贝徒弟的独特想法大感头痛:“好吧,就算小叶不喜欢荣华富贵,但那两个人那么喜欢她,也不是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只要她想,什么样的生活她不能过?单讲人才,你有什么可以和人家比的?”不管了,虽然不符合事实,但为了打消王力的想法,他就编造一点点吧。 谁知王力问:“他们会做饭吗?” “那倒不会。” 王力大笑:“他们既然不会做饭,又怎么能陪小叶过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呢?小叶喜欢吃我做的饭,那就说明我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师父,我去钓鱼了。” 无二要晕倒了,他怎么就教出这样一个徒弟来呢?他只好冷声道:“你站住!小叶是嫁过人的。” 王力心思单纯,听了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回答:“她嫁过人现在却没有和夫君在一起,可见她原本就不幸福。她那样刻苦地练武,说不定伤她的人就是她的夫君,想必她心中恨了他,才会这样拼命。既是这样,我更应对她好才是。” 无二简直要疯了,王力虽然笨,事情的真相却也被他猜了个**不离十。只得叹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反正他做师傅的已经仁至义尽,这小不碰南墙不回头,等他自己受罪去吧。无二一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躲到一旁打坐去了。 王力拿了小桶和化冰用的工具,又让小七提了鱼线鱼竿,兴冲冲地跑去找小叶一起去湖上凿冰钓鱼。他贿赂了小七,才让小七答应不把先前的事情说过小叶听。这事不能大意,要是吓着小叶了,她还没发现他的好就不理他了那怎么办? 小叶摸着大狼幺幺说话:“幺幺啊,你寂不寂寞?我寂寞得很。虽然这里有师伯和师兄还有小七,他们都对我很好,可我就是觉得孤独寂寞。我是不是不知足了?”幺幺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噜声,小叶又说:“幺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不,恨过一条狼,恨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恨得一想起来就痛彻心扉?我想要忘记,可我每天夜里梦见的都是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总是回想起那个火光滔天的夜晚,第一次胎动带来的喜悦,还有那个漆黑潮湿冰冷绝望的深夜,一想起来,她就恨不得彦信立时死去。有好多次,她都以为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但她始终是她,不但很正常,而且始终保持清醒,不但没疯,还连以前早就忘记了的点点滴滴都清晰地跑出来。老天,她该怎么办?小叶纠结地扯扯头发,很想跑到没有人听见的地方去纵情大喊发泄。 幺幺发出一声低吠,起身向屋外跑去,小叶追出去,刚探头就看见王力和小七提着一堆钓鱼用的工具傻呆呆的站在门口望着她。 想到刚才自己的自言自语都被他们听去了,小叶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无视二人,只好讪笑:“你们干什么?”小七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叶姐姐,你和小七一起去钓鱼好不好?” 小叶刚要拒绝,小七无比期待的说:“叶姐姐,我还没上山之前,我姐姐经常陪我去玩的,可是她已经死了。我觉得你就像是我姐姐,你陪小七一起去好不好?姐姐?”小七说着眼圈都红了,小叶怎么也硬不起心来拒绝他。 王力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小叶,我看你虽然很努力,但最近并没什么进展,可见成天呆在屋里,也是不好的。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去,说不定会突然悟出新的东西来也不一定。” 小叶想,欲速则不达,似乎是这个道理,便笑着接过小七手里的鱼竿,牵着他的手一起出去。幺幺和它的兄弟小二和早就等在门口,看见人出来,激动地凑上来摇尾巴,它们也好久没有开荤了。小叶有时候甚至怀疑这几匹狼是不是都成精了,知道主人要干什么。王力快乐地拍拍只雪狼的头,“馋鬼,等会儿有你们好吃的。” 王力给只狼套上套绳,套上木排,又在排上放上几个麻袋,堆上一堆柴。准备工作做好,人狼小心地避开谷口的阵法,向谷外走去。 在小七和几只狼的打闹嬉戏中,他们很快绕过一片冰原,来到一个白茫茫的大湖上。大湖叫映月湖,夏天的时候和天一样的蓝,但冬天,则被冻成了明晃晃的镜。小叶看着那明晃晃的冰层,有些发愁:“这么厚的冰层,什么时候才能凿开?” 小七得意的笑:“叶姐姐,你看着大师兄变把戏吧。” 王力麻利地在冰面上选了一个地方,在上面架起柴,用火石点着了柴,就在一旁耐心等待起来。等到厚冰被他的柴火烧化了一个洞,他麻利地把鱼钩穿上饵料扔进了洞里。水下的鱼儿突然见了光,拼命挤过来争食。王力提着鱼竿“呼”地甩出一条大鱼,鱼在冰面上只扭了几下,不等他招呼,条狼早奔过来抢食起来。小叶惊异地望着他就像变魔术一样,一会儿甩出一条,一会儿又甩出一条的,不但喂饱了条狼,还装满了带去的几条麻袋。 王力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小叶,好不好玩?” 小叶点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王力:“师兄,你真能干。” 王力害羞地摸摸自己的头,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怪腔怪调地喊:“前面的人,你们可有食物?借些我们用。” 不远处,四个穿着皮裘的北岐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不怀好意地望着人。见人不说话,为首一个大汉眼睛一转,回头和其他人叽里咕噜说起话来,不时打量一下已经呲牙低吠的只雪狼。王力低声道:“这几个人在商量杀了我们,抢我们的雪狼和鱼,好逃出飓风雪原呢。还有,他们在打小叶的主意。” 小七故作惊异:“师兄,你还懂北岐语啊?” 小叶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师兄不但功夫好,人好,做饭好吃,懂得的东西也多。” 王力心里得意了,偷偷对着小七竖了一下大拇指表示夸奖。嘴里却谦虚着:“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土豹罢了,不像小叶那样见多识广,识字会画的。” 小七道:“师兄,你不是也写得一手好字吗?前几年你作的那首诗,不是还得了师父的夸奖吗?你怎么这么谦虚啊?师父不是常教育我们说,不该谦虚的时候千万不能谦虚。你忘了?” 王力有些讪然,慌乱地看向小叶,只怕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却正好对上小叶含笑的眼睛,不由脸红了。小叶道:“小七说的是,为人处事要谦虚低调,但不该谦虚的时候就要当仁不让。什么时候,我向师兄请教一下问呀。” 小七捂住嘴狂笑,王力恨不得扇他两下才解恨。他是从小就跟着师父武习字,可是要说他采斐然,那绝对是骗人的。师父常说他读书习字是朽木不可雕也,小七这小怎么总是揭他老底呢?今天晚上你小别想吃饭了,王力正在那里用眼神威胁小七。就听小叶道:“那几个人过来了。” ... ... 第八章 回首背西风 下 、、、、、、、、、、 那四个北岐人一脸的奸笑慢慢散开了向人包抄过来。为首那个喊:“小哥,拴着你的狼啊,我们害怕得很。” 王力嘻嘻一笑,道:“客人,你们等着啊!”说着就真的上去把条狼紧紧栓在了木排上。那四人看了,不由大喜,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向人走来。 小七兴奋地搓手:“好久没有练手了,叶姐姐就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师兄你可不能和我抢啊!”北地民风彪悍,大抵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和长期生活在飓风雪原这样艰苦环境中的缘故,小七小小年纪便早已是开了杀戒的。对于他来说,杀死几个坏人就和杀死一只鸡差不多。 王力瞪了他一眼:“在一旁看着,别添乱。看我的眼色行事。这几个人的身姿气势,分明是当兵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 他装着憨憨的样弯腰从木排上抬起一袋鱼,递给当头那个北岐人:“这位大哥,我们没什么好吃的,冬天里缺粮,就来这里弄些吃食,如果你们不嫌,就给你们好了。若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干粮和一些酒,先给你们垫垫肚。” 为首那人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这位小哥,感谢你了,不知要怎样才能报答你的恩情?”又故作不在意地问:“这两个是你妹和弟弟吗?” 王力故意装得老实巴交,憨厚地摸着头笑:“几位贵客从哪里来?这个天气可不适合出门啊。” 那人道:“最近战事停了,我们想趁这个机会过兰若去贩些粮食,谁知昨晚遇到暴风雪,所有的马匹干粮都打失了。金银我们还有一些,我们定会重谢小哥的。” 王力从怀里摸出一袋还带着体温的酒递过去,笑道:“出门在外的人,哪个都有为难的时候,谈什么谢不谢的?就是不知客人是不是就是这几位?若是人多,我们东西不多,可能不够分,只有烤些鱼给客人充饥了。” 那人不疑有他:“其他人都被风雪埋了,就我们几人。把你的干粮拿来吧?” 王力脸色一松,向小七使了个眼色,道:“干粮在我妹那里收着呢。我喊她拿过来。”他故意把后背留给几人,对着小叶喊:“妹,把干粮扔过来。” 小叶装作不情不愿的样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扔过来,王力刚接过去,就听得脑后风响,那人一刀向他的头劈了下来。王力轻巧地一侧身,反手就扼住了那人的脖。另外人举刀要向他砍来,早被小七一刀一个砍倒在地,伤口尚来不及出血,就已经被冻住。 小七拍着手笑:“一群笨狗熊,也敢做这杀人越货的事。你们若只要点吃食也就算了,偏生要来算计我的只宝贝和我小叶姐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要是普通人,还可留你们一条性命,偏你们又不是,为了不惹麻烦,小爷只好开杀戒了。”笑嘻嘻地拖了往雪洞里扔下去。湖面上干干净净,好似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情。 被王力拿住的那人哪里想到他今日碰上的竟然是这样几个魔星,早把脸都吓白了,连声求饶。王力用北岐语细细问了一遍,始终也没有放过他,一样结果了他的性命扔雪洞里了。王力有些担心小叶会嫌他心思狠毒,望着小叶:“他们是北岐的兵,如果我不杀了他们,让他们逃回去,会惹来无数的麻烦。” 小叶微微一笑:“我知道,是他们咎由自取。”为了自己和周围人的生存,有些残忍和狠心是必要的,她可没有那许多的菩萨心肠。 王力看了看天色,天空阴沉沉地,灰黑色的云朵几乎就要压到头顶上来,便道:“咱们快些走,马上要有暴风雪,雪一下,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人打扫了一下周围,看看再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可让人追寻到自己头上来,这才带着几只狼拉着几袋鱼满载而归。 小叶和小七都给王力打下手,晚上四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全鱼宴。王力的手艺很好,吃得小叶舔嘴抹舌,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抚着肚还意犹未尽。王力憨厚地望着她呵呵傻笑,“小叶,你还要不?我再给你盛半碗汤?” 小叶满足地叹了口气:“师兄做的饭菜实在好吃了,可惜我实在吃不下了。” 王力得了夸奖,兴奋地道:“小叶,等到夏天的时候,我去拾了山里的蘑菇做汤,或是素炒给你吃,你才知道什么叫美味。” 无二哼了一声,“夏天,夏天你还在这里吗?不是让你开春就下山去娶媳妇儿吗?” 王力的脸垮下来,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说,眼巴巴地望着无二。小叶笑道:“师兄要娶嫂为何这般愁眉苦脸?难不成怕我们讨喜酒喝?” 小七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笑道:“师兄,刚才忘了问你,到底你从那个北岐蛮嘴里问到了些什么?他们怎会跑到这里来?” 果然无二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到这上面来:“你们遇到北岐人了?” 王力感激地望了小七一眼,小七冲他皱皱鼻:“也不看看谁才是你的好兄弟!” 王力笑着把今天下午的事说了,又说:“听那个蛮说,今年四月以来兰若和北岐被海澜的二十万大军打得有些凄惨,最近双方都有议和共同对抗海澜的想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北岐这边的统帅萧摩云一连派了几拨人进飓风雪原了,具体目的只有他的小队长知道。他们昨晚还遇上了兰若这边的人。不管他们是想要干什么,总之这段时间我们这里都不会平,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们呢?那我不是没良心了?”常年生活在这边境线上,王力早分不清自己是哪里的人。他不是个心怀大志的人,兰若和北岐谁胜谁负,这天下谁主沉浮他都不关心,只关心身边的人是不是开心,日是不是好过。 小七问:“唉,今年四月那一场混战真是壮观!纵观天下,也只有广陵王殿下才能把兵马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才能把北岐蛮打得那样爽。真想见见他啊,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事情,威风了。”就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小男孩崇拜英雄一样,小七非常崇拜彦信。四月,彦信率军队与萧摩云鏖战于飓风雪原的时候,他就偷偷溜下山去看彦信,结果才走了几里就被无二给拎了回来,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放出来又给人无条件洗了一个月的衣服才算完事。 王力笑:“听那北岐蛮的意思,说不定广陵王也会来这里也不一定哦。到时候你见了他可不要激动。” 小七双眼冒星星:“真的?师兄?真的有这个可能?如果他来了,我一定要请他来琉璃谷做客。” 小叶乍闻那个人的名字,一股涩意猛然冲上心头,又酸涩又痛苦,只觉得胸口闷疼得喘不过气,生怕自己失态,忙把手里托着的茶盏放到桌上。急匆匆的起身:“师伯,师兄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小七托着腮:“师父,叶姐姐好像不高兴?” 无二含含糊糊地道:“女人心,海底针。我怎么知道她的心事?” 王力站起身:“师父我去巡查一下周围,只怕蛮兵不止那几个。”又安排小七:“小七,你把厨房里收拾干净了,不要偷懒,否则你等着瞧。” 王力带着几条狼,顶着大雪顺着他们居住的这个山谷巡查了一遍,又做了些伪装,确信外面不会轻易发现谷内另有洞天之后才回去。 小叶窗户里透出的一丝火光映着满天的风雪,显得是那么的温馨迷人。一缕箫音从里面传出来,悲悲切切,就是王力这样不通音律的人也听得出其中的意思来,好像是在思念什么人,又在痛恨着他,听得他柔肠结,只想去安慰屋里的人不要那样伤心。 “是谁?”箫音戛然停止,小叶夹杂着一股热风猛然打开房门,王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门前。他尴尬地道:“小叶,你吹的什么曲?真好听,可是悲伤了。师父说过,怒伤肝,悲伤心,不好。” 小叶有些愣神,微微一笑,如同雪地里绽开的一朵迎春花一样和煦迷人,亲切动人:“师兄,进来坐吧。”又递过一张布巾,替他拂去身上厚积的积雪。王力身上厚厚的积雪落下,很快浸湿了小叶屋前的地砖,转眼又凝结成冰,王力害羞地道:“我听你吹得专心,不好打搅,谁知道就站了这么久。你不会怪责我偷听你吹箫吧?” 小叶始终保持温婉的笑容:“哪里会呢?只要师兄不怪罪我吵了大家的清净我就感激不尽了。” “小叶,你吹得这样好听,我们怎么会嫌你吵我们?你再吹一首给我听吧?吹首欢快点的,刚才这首听着让人怪心酸的。是叫什么名字?”王力从桌上拾起那管普通的竹箫递给小叶,小叶真厉害,这么普通的竹箫也能吹出那样好听的曲来。 小叶脸色有些苍白:“叫《长相思》,师兄想听欢快些的?我吹得不好,试试吧。”她把竹箫挨近嘴唇,起了一个调,王力看着小叶低垂的睫毛又长又翘,偶尔扇一下,仿佛蝴蝶翅膀从他心里扇过,扫得他痒痒的,麻麻的。那张粉红色的小嘴鼓着,就像玫瑰花瓣一样迷人,不由痴了。不自觉地就抬起手,向她的脸摸去。 ... ... 第九章 乱云低薄暮 上 、、、、、、、、、、 就在王力的手要碰到小叶的脸时,箫声突然停下,小叶背过身:“师兄对不住,我忘了曲了。” 王力就是再傻也看出小叶心中不高兴了,又羞又囧:“小叶,我还有事,先走了——”手忙脚乱地起身要走,却又打翻了桌上的油灯。他弯腰去捡灯,不防一下摸到了滚烫的灯碗,烫得怪叫一声。 小叶忙过去看:“师兄怎么了?”王力一抬头,正好撞上小叶的下巴,把小叶撞得一个趔趄,王力又慌慌张张地去扶她,手刚碰到小叶,却被她忙不迭的缩开了。门“咯吱”一声轻响,小七举着一个火折从外面探进头来:“师兄,叶姐姐,你们在做什么?黑灯瞎火的躲迷藏吗?” 王力尴尬地偷看小叶一眼,小叶落落大方地走过去接过小七手里的火折:“没什么,师兄不小心把灯打翻了又被灯油烫了手,小七,你去找些烫伤膏来。”说着弯腰把油灯捡起,重新弄好点燃,倒了一盆冷水,让王力把烫伤的手放进去。王力见她神色自若,根本就没有一点尴尬或是生气、害羞之类的样,落落大方,磊落而不失亲切。不由惭愧不已,越发觉得她有大家风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心中除了爱意更多了一分敬意。 外面传来一阵狼吠声,小七带着些惊慌跑进来:“师兄,不好了,有人闯谷来了。” 琉璃谷之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那是因为它外面设得有阵,一般人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里面别有洞天。若有人发现了,想要闯谷,那也是必须要有真本事破阵的,否则就会被困死在谷口。是什么人不但发现了谷口的秘密,还这样大胆的来闯谷? 谷外火光焰焰,一大群劲装华裘的彪形大汉打着火把,簇拥着一个衣饰华贵的翩翩贵公立在谷口。那公穿着一身刺绣有精致花纹的紫色镶貂皮立领锦袍,披着白色狐裘大氅,足蹬鹿皮靴,气质高华,一张脸美丽精致得不比小叶逊色半分。 小七伏在谷口的巨石后“啧啧”称奇:“好美的人啊!真是不让人活了。叶姐姐是女人,那也就算了,我原本想着男人中,我也算好看的了。可如今,我哪里还敢下山去哟!” 小叶闻言险些没咬着自己的舌头,她看着小七那张黑黑的胖脸,简直说不出话来。小七虽然可爱,但真的说不上好看,不过,貌似无二教出来的这两个徒弟都很自恋。由此可以推断出,无二必然也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小七道:“那公动了,哎呀,真是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啊,看得我眼花缭乱,真是,真是都找不到词来形容了。咦,叶姐姐,你怎么一点都没被他迷住啊?”小七胡乱用着他所想得到的一切形容词,也不管得当不得当。 紫衣公已经开始破阵,小叶只管望着他,没有回答小七的话。她被谁迷住也不会被萧摩云这个妖孽迷住,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所来为何?以她对萧摩云的了解,此人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便问:“你们不去告诉师伯吗?” 小七拍拍王力厚实的肩膀,得意地一扬下巴:“这点小事也用得着惊动师父他老人家?有我两个就可以了。你看那公虽然漂亮,但不过是绣花枕头尔,至于他身后那帮人么,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还有,要先看他们是否过得了这一关才行。” 王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萧摩云的一举一动,沉声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个人,我大概只能跟他打个平手,还有他身后的那帮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怕有阵法高手跟着的。我也拿不定深浅,你还是去告知师父。”小七见他神色严肃认真,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忙往谷里飞奔而去。 小叶不由多看了王力一眼,王力平时看着很憨厚,但在关键时刻会装憨骗人,又能下死手,这个时候,却又丝毫不逞能,知道要找援手,无二教徒弟,果然是有一手的。 不出王力所料,萧摩云往前走两步又回头去跟人群中一个穿深蓝色锦面貂裘大氅的人说两句话,接着又往前走。可见那人便是所谓的破阵高手了,小叶仔细打量那人,那人的脸深深藏在貂皮帽中,中等身材,在一群彪形大汉中,显得很不起眼。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那人给她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这时,萧摩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滑倒,而他即将倒落的位置,像变戏法似地突然生出一排亮晶晶地尖刺来! 那刺锋利无比,若是有人落上去,必然要被刺无数个透明窟窿,萧摩云大惊失色,却是无法控制住身形,谷口众人惊呼起来,小叶也觉得自己的脚趾差点就把鞋底给抠穿了。她无数次地憎恨过萧摩云。如果没有他多事,故意在流风面前引起误会,她的孩又怎会离她而去,她又怎会遭受那万箭穿心的痛苦?怎么办?看他血溅当场吗?她隐隐有些痛快又隐隐有些不忍,她犹豫地看向王力,还没等她开口,就听一声低喝,那个穿着深蓝色貂裘大氅的人动了。 他的身形快得如同蓝色幻影,不过眨眼功夫就将萧摩云从危险之地捞了回来。他奔得快,以致貂皮帽也落了下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气质儒雅,他目光炯炯地望向小叶这个方向,好像是已经发现了二人的藏身之地。是他,万春湖上貌似好心地赠给小叶一件外衣,实则包藏祸心,让小叶中了锥心蚀骨散,让她生死两难受了这许多罪的那个肖世越!他就是化成了灰,小叶也不会忘记他!原来他还活着,并没有被炸死或是淹死、埋在那万春湖中。一股怒火在小叶心中越烧越旺,不管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都誓要报仇! 王力发现了小叶的异样,他有些犹豫地问:“小叶,你认识这些人吗?你打算怎么办?” 小叶拧眉道:“我不想隐瞒师兄,这帮人里面,确实有我认识的人。其中一个,是我的仇人,我曾发过誓,只要有机会,定然要他的命的。” 王力听说是仇人,不由松了一口气,便笑:“你说是哪一个,师兄给你报仇。” 小叶摇头:“这个领头的我认识,这是北岐的九皇萧摩云。我的仇人就是刚才救他的那个蓝衣人,叫肖世越。他们是一起来的,师兄若是杀了他,只怕会给琉璃谷带来麻烦。还是等机会合适的时候,我再动手好了。” 肖世越?这个名字王力从来不曾听说过。显而易见,此人就是那个阵法的高手,可是,当今世上阵法高手师父心中都是有数的,也一一教导过他的,为什么他就从来不曾听师父提过呢?莫非是什么后起之秀?王力正在思,萧摩云也不破阵了,只是大声道:“北岐萧摩云求见琉璃谷主人!”他也是打的好算盘,别人都是先礼后兵,他是先兵后礼,见硬闯不行,才又端出这假惺惺的一套来。 小七跑过来:“师父说他懒得理睬。又怪责我们对他的阵法没信心,说是谁再影响他老人家睡觉,他就要谁好看。” 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头,无二的性格,他们实在是有些无法的。萧摩云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搭理,便笑道:“琉璃谷主人既然不愿见晚辈,那么晚辈还是先把礼物呈上,也许前辈见了东西就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萧摩云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肖世越,低声说了两句。肖世越点点头,貌似恭敬地双手捧着那荷包,犹如闲庭胜步,在谷口毫无章法地一阵乱走,很快就走到了小叶等人藏身的巨石前。小叶不防他来得这样快,不由握紧手中的短剑。王力轻轻按住她的手:“不妨,他看不见我们。” 王力出声道:“尊驾可以把东西放下了,待我禀明家师,自然会给尊驾一个答复。” 肖世越微微一笑,把手里的荷包放在雪地上,轻轻一揖,温尔雅地道:“多谢小哥没有触动机关,萧维钰记住这个情了。” 王力道:“不必多礼,客人可以离开了。” 肖世越大大方方地把后背留给人,顺原慢慢走了回去。小七道:“师兄,你为何要放他进来?”这个阵法有一个总控,就在王力的脚下,他若是启动阵法,萧维钰哪里能如此轻松就走到这里? “你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既然懒得理睬,那自然就是不要我们和人家起冲突了。他要送东西给师父看,便得让他送进来,莫非你要师兄我自己出去拿啊?那多没面?”王力说到这里,突然一拍脑袋:“小叶,你刚才听他说他叫什么?叫萧维钰是吧?他就是北岐宗室中有名的变书生,你以前听到的那个名字必然是他的化名,怪不得我说怎么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存在呢。原来是他,我可得去好好和师父说一下了。” “萧维钰?”此人先前是以江湖人士的身份出现在万春湖参与夺宝,小叶那时一直以为他是瑞帝的人,但现在他又以北岐宗室弟的身份出现,他所谋的又是什么呢? ... ... 第十章 乱云低薄暮 中 、、、、、、、、、、 “小七,我去找师父,你在这里看着,机关我已经启动了,如果有人硬闯,你千万不要心软,知道吧?”王力小心翼翼地用一个长长的银夹夹起那荷包,敌人当前,他不能不小心。“小叶,你是要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去?” “师兄,我不想见这些人,我先去躲避一下。”以萧摩云的算计来看,小叶估计无二见了这个荷包,多半会见他的。她根本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她还是去躲起来的好。王力敏感地感到,小叶这样迫不及待地躲开萧摩云,只怕,那个伤了她心的人就是他吧?这么说,萧摩云其实是来找她的? 他看看小叶,又回头看看萧摩云,突然觉得自惭形秽起来,他们两个多么般配啊,小叶现在虽然是荆钗布服,却丝毫掩盖不住那夺人的光彩和美丽,和萧摩云正是一对金童玉女。再看看他自己,穿着一件灰不溜秋,倒长不短的粗布衣服,梳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骨节粗大,皮肤也没人家的白嫩,一笑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花,一看就是一个土豹,哪里有人家笑起来那样高贵大气,潇洒风流? 王力想起无二和他说的那些话,越发相信萧摩云就是小叶心中的那个人。不过他刚沮丧了一会儿,马上又想到,小叶不是不愿见他吗?可见在小叶心中,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小白脸,披着一个皇的外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到这里,他又平添了些信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小叶:“小叶,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再说这谷也不大,不好躲开的。师兄给你个宝贝,等会教你用,等你用了,保证别人看不出来你就是小叶。” 小叶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张淡黄色的人皮面具,软软的,又轻又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人皮,感觉有点毛骨悚然。抬头正撞上王力讨好的眼神,想必这是他宝贝的东西吧?果然王力说:“这是我十五岁生日时,师父送我的,送你了。我一个大男人拿着一张女脸也没用。” “这是不是真的人皮呀?”小叶用两个手指捏着面具提起来对着光看。 “当然,要不哪里会有如此逼真?”王力见小叶的怪模样,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逗你玩的。这张面具传了很久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反正很好就是了,千金不换。”他生怕小叶会推辞:“先借你用,以后再还我哦。” 小叶按王力说的法带上了人皮面具,对着铜镜,她只看得到一张略带英气的脸,长得不是很美,但也有那么一股特殊的味道。 小七跑过来敲门:“叶姐姐,师父让你去给客人奉茶。” 小叶一个头两个大,无二这是给她添什么乱?萧摩云和萧维钰那样精明的人,她在他们面前呆的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性越大。正要找借口,小七对着她挤眼:“叶姐姐,你这个样还真的看不出你易容来。你去吧,师父从来不会做错事的。”又递过一个纸包:“我听师兄说,那里面有你的仇人?正是报仇的好机会来!现在人在谷里,不好杀他,拿去下在茶里,无色无味的痒痒药呀,保证让那小脱两层皮。” “不好吧?要是师伯知道了——” “没事,有师兄顶着。师父护短着呢。” 小叶看小七那兴奋样,不由打个寒颤,多亏她没有得罪过这师徒几人。 从冰峰最高处凿下的冰化成的水沸了两沸,小心地洗过茶叶,慢慢注入热水,绿色的茶叶在雪白的薄瓷杯里慢慢舒展开来,绽放了生命,鲜活起来。小七夸张地抽动鼻,“真香啊!姐姐这双手真奇怪,明明不是什么好茶,偏偏泡得这样好,难怪师父一定要姐姐奉茶,原来是为了显摆呢。” 无二很骚包,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在别人面前故弄玄虚,显摆显摆。就生怕别人都不知道,他这个琉璃谷主人无所不精。小叶忍住笑,“小七,泡茶是要用心的,就像师兄做饭一样,用心做的和胡乱做的往往是两回事。世间凡事都如此。”指着茶杯:“这个绘兰花的,端给师伯;这个绘梅花的,端给穿紫衣的公;这个绘着荷叶的,就端给那位穿深蓝色衣服的公。”说着就打开纸包在绘梅花和荷叶的杯里下了药,果然入水即溶,无色无味。既然有这个机会,萧摩云也应该一起尝一下。 小叶端着茶盘,小七端着果盘一起去厅里奉茶。 二人鱼贯而入,无二高高坐在厅首,萧摩云和萧维钰一左一右坐在他下首。小叶马上感觉到两道目光从她身上扫了过去,不过很快就移开了,看来这二人都没有认出她来。她目不斜视,按顺序把茶奉上去。 小叶眼观鼻,鼻观心地给人奉了茶,刚要退出,就被无二给唤住了:“小叶,你用的是什么水?” 小叶微微一笑:“回师伯的话,是用冰峰最高处凿下的冰化的水。请问是否有什么不妥?” 无二看了她一眼,抬起茶倒进嘴里:“很好喝,再给我倒一杯,你就不要下去了,在这里伺候着吧?” 小叶立在无二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二萧和无二作精彩表演。好吧,其实她打算躲到门口偷听的,听二萧来琉璃谷到底所为何事,既然无二给她这个机会,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萧摩云对着无二拱拱手:“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阁下又何必拘泥于世人的眼光呢?天下者,能者得之。所谓名正言顺,都只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还请阁下思。我们盼望着能和阁下精诚合作。” 无二一翻眼皮:“这事只对你们有好处,我看不出对琉璃谷有任何好处。” “难道阁下就不想利用这个机会光大琉璃谷吗?只要我们精诚合作,用不了多长时间,琉璃谷就会成为天下第一大派。而您,将会是一代宗师。男儿当志在四方,阁下就不想流芳千古吗?”萧维钰笑眯眯的。 “流芳千古?只怕会遗臭万年。”无二没有任何好声气。 小叶听了半天,才弄明白,萧摩云他们好像是要求无二配合他们做一件什么事,目的自然是对兰若有害而无一利,无二不愿意。 “想必谷主也看到那个荷包了。家师曾说过,谷主和他当年的往事。”萧摩云一点都不着急。 “是!我是曾欠他一个人情,但并没有答应要为此去卖祖宗!二位慢走不送!”无二面沉如水,端茶送客。 萧摩云脸色不变,萧维钰道:“我二人就不叨扰了,还请阁下早日拿定主意,通知我们一声。” 见二人起身告辞,无二马上换了一副很虚伪的笑:“本来还想留二位用些宵夜的,不过二位身份尊贵,想来也吃不惯我这山村野外的粗粮,就不多留了,二位慢走啊!小叶,替我送送客呀!” 小叶脸上堆起笑:“二位贵客请!” 萧维钰仔细看了看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道:“姑娘是琉璃谷主人的侄女么?不知小可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姑娘的芳名?” 面前两人都是奸诈之人,小叶只怕言语多了,露出破绽来,含糊应了一声,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说:“既然知道人家是姑娘,还这样涎着脸问名字,有这样做客人的吗?莫非是欺我琉璃谷无人?” 王力系着围裙,提着锅铲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那模样似乎是恨不得一锅铲铲到萧维钰的身上。 萧维钰脸一红,弯腰对小叶深揖一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萧摩云抱着手,淡淡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走出去。 小叶长出一口气,有些迷惑,她的身份和事情,也不知无二到底知道多少。他和萧摩云商量的自然是机密的事情,也不知他为何不把最心爱的徒弟带在身边,反而让她这个外人在那旁听? “小叶。”无二悄无声息地落在小叶身后。“我听说你认识这两个人?” 小叶点点头,“以前有过一点小恩怨。我去游湖,被那个萧摩云看见了,来调戏我,那个萧维钰是他的狗腿,我好不容易才逃了。所以今天看见他们,就向师兄要了这面具。”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乱编一气,反正离事实真相也差不多。 “女孩长得好看了,确实麻烦不少。不过你不要怕他们,有我在,是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的。只是现在,事情有些麻烦,你还是这样好一些。”无二仿佛是信了。 小叶崇拜的望着他:“那是,我这不是经常害怕,习惯成自然了吗。师伯,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十分之一的修为啊。” 无二的神色很肃穆,一点也没有往常嬉皮笑脸的样:“今天的事情你听了有什么感想?” “嗯?我不知道到底他们要求师伯做什么呀。不过我想,这两个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师伯不愿意做的事情,自然是坏的,我是无条件站在师伯这一边的。”小叶很狗腿地奉承了几句。 “小叶——”无二哑然失笑,“是了,你只听到下半截,自然不知道是件什么事情。是这样的——” ... ... 第十一章 乱云低薄暮 下 、、、、、、、、、、 就算无二不跟小叶说,她也猜得到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不知无二为何一定要将她拉扯进去。她扯开话题:“大伯,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对这些大事蠢得很,你跟我说我也听不懂。”她不想再搅入这些破事当中。 无二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她沉着而冷静的回望他。 无二摇摇头:“你的事情,独绝并没有和我说多少。但我知道你不是常人,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像阿力,他从小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虽然我教了他很多,但他始终没有真操实练过,到底不如你。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掺和进来的原因。”原来他根本就不信她那套说辞。 小叶淡笑:“大伯,你错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漂泊无根之人,有很多事情,早已看淡了。” “小叶,我不管你从前遇到过什么事。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大伯和你师兄、小七,对你咋样?” 小叶痛苦地暗自呻吟了一声,却不得不回答:“好。” “那我们如今有难,你帮不帮?”这不是商量,简直就是要挟了。不答应,那就是忘恩负义。 小叶揪着头发:“我不帮你你饶得了我吗?” “当然不饶。你吃了我那么多饭和肉,花了我多大的精神。怎能让你白吃白喝。”无二眼里闪着狡猾的光芒。 “我先说明白啊,我个人能力有限,又笨,胆又小,又贪生怕死,你可不要叫我做我做不了的事情。否则,出了事,别怪我。”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其实呢,小叶,你帮我们相当于帮你自己啊,你一点都不吃亏的。你想想,如果我们都那个了,有谁管你衣食住行,教你功夫啊?你就连住处都没有了,说不定哪天突然被萧摩云发现你的美色,马上就把你抓去折磨也不一定。”无二笑得非常不怀好意。 “你那么厉害都做不了的事情,我怎能做得了?”小叶翻了个白眼。 “你不知道萧摩云找我做什么吧?人们传说,飓风雪原上有一个秘密宝藏,埋藏着兰若半个国库的珍宝。当下是乱世,国之中不管谁得到了这笔宝藏,必然可以称霸天下。” “也可能因此死无全尸。”这宝藏的事小叶知道,大抵是传说中的孝敏睿皇后风安然的秘密陵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得到了宝贝,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保住它,有没有福气享用它。 “他们要我协助他们找这笔宝藏。” “你说你不知道不就是了?” “如果只是一句话就可以推脱的,我会在这里放下老脸求你吗?” “虚乌有的事情,偏生他们都那么感兴趣。” “谁说是虚乌有的事情?”无二神色端凝,“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几十年如一日的住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你以为我有病啊。” “你——”小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实际上,她早在风瑛带她拜祭风安然的灵位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可能。只是,她没有想到,琉璃谷的身后居然有这样大的秘密。 “我们这一派,继承师父衣钵的弟都有一个秘密的任务,那就是,守住飓风雪原的这个秘密。” “那你怎么不守了?我可不是继承你衣钵的人。”小叶下意识的想躲,秘密知道多了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觉得就在这几日应该会出大事。若是我怎样了,你也不要心慌,帮我照顾好阿力和小七就行了。阿力和小七是我的亲传弟,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他俩,我若告诉他们,说不定什么都保不住。只有你是最合适的。” “你徒弟的命值钱,我的就不值钱了?”小叶怒从心头起,转身就走。凭什么所有的人都来算计她? “如果我不是为了他们的命而是为了兰若呢?你不要当做是算计,就当做是为了国家兴亡。难道你忍心看兰若亡国?成为北岐或是海澜的奴役?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人了。”无二在求她。 “国家兴亡,关我什么事?既然你有这份心,早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告诉皇帝?”她只是一个小女,对国家兴亡能起什么作用? “师门有命,只待有缘人。” 小叶站住了脚步。 无二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天色微亮,幽静的谷中突然传出一阵不同寻常的打斗声。小叶从枕下抽出剑,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纵去。琉璃谷的左面,是一道冰崖,冰层又厚又亮,看上去滑不留足,下面深不见底。小叶平时走到这里,离边缘还有一丈远就会觉得腿肚打颤,根本不敢靠近。借着雪光,她可以看到冰崖边上,两条身影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是无二,另一个人一身灰衣从头蒙到脚,不知道是谁。小叶只看得出,这个人的功夫比无二只高不低。 王力和小七侯在一旁,见小叶来了,王力带着几分焦灼将她拉到身旁:“靠我近些,怕误伤了你。” “是仇人吗?” “不是,一个来挑战的。” 小叶看他脸色不好,便问:“师兄?” 王力摇摇头:“师父这次恐怕遇到强敌了。” 小七道:“叶姐姐,你不知道,师父他的身体其实早就不行了。全靠一些药物养着,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可恨这些人,每年都要有几个来挑战的。” 身后有细微的空气波动,两条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人身旁。原来是萧摩云与萧维钰不请自来。王力冷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萧摩云道:“我们昨日在这里喝了杯茶,回去后身很是不爽,勉强熬到天亮,想来跟谷主要点药用。在谷口唤了半天,也没人理,又见阵已被破,谷中有异动,自然要来看看。” 二人白净的脸上果然都添了可疑的红痕,特别是萧维钰,虽然竭力忍着,但小叶还是看出他痒得不行,在那里七不是八不是的样,心中不由暗爽。王力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敌当前,他也无暇和这二人计较,他随手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扔给二人,“可能是师弟粗心,拿错了茶叶。二位快走吧。” 小叶见他轻易就把解药给了二人,不由大急。此时敌友不明,就冒然解了这二人的毒,如果这二人刚好和这个神秘人是一伙的,他们不是全都要落到萧摩云手里吗?她拼命朝王力使眼色,王力却像没看见似的。萧维钰接过瓶又看又闻,弄了半晌也没用那药。小七冷笑:“就你们这德行,给了你们也不敢用。还敢来要解药?趁早滚吧!不知道擅闯琉璃谷者死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小哥说话不要那么冲嘛!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很快琉璃谷就要求着我们呢。”萧摩云淡淡一笑,丝毫不见恼怒,说出来的话却是怄人得很。王力拦住马上要暴走的小七:“师弟不懂事,还请二位不要和他计较。这解药服了以后还要放在水里化了洗个澡才能除去身上的毒,二位得了解药,还是快些走的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改日小可亲自上门赔礼。” 现在大敌当前,不是和他们再起冲突的时候。小叶叹了口气,上前拉开小七,轻声安抚。二萧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再看无二这边,却是败象毕现。那灰衣人一掌拍在无二胸前,无二喷出一口血雾来,瞬间变成了红色的冰渣洒落一地,那灰衣人却仍是不管不顾,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杀着。小七尖叫一声,就要冲上去。 王力红了眼,哪管什么江湖规矩,一把提起小七砸向小叶:“你管好他。”提着剑就冲了上去。灰衣人发出一阵怪笑:“好呀,无二老儿,会找帮手了。也好,老顺便送你们师徒一起上西天。” 无二厉声呵斥:“阿力,你退下!难道你要看为师一世英名送在你手上吗?”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叶觉得无二吼这一声的时候,似乎特意看了她一眼,但等她抬头看的时候,无二正和灰衣人不要命的打在一起,哪里有空看她?不由暗笑自己多疑。 小七在小叶怀里挣扎一会,突然身一软,头眼偏向一侧,全身肌肉僵直,痉挛,嘴里吐出白沫来,小叶吓了一大跳,意识到小七这是癫痫发作了,怕他咬伤舌头,忙把剑柄塞进他嘴里去。她还没忙完,就听这边王力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师父!” 变故迭起,无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地向那万丈冰崖下跌落,王力伏在冰崖边上,使劲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到。灰衣人傲立在冰崖边上,寒风把他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不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咦,这就是站在高处的滋味?果然高处不胜寒啊!” 若是平时听了他这话,小叶定然会捧腹大笑,但此刻她只觉里面含了无尽的讽刺意味。王力睚眦俱裂,提剑顿足,戳指大骂:“你是谁!有胆的露出真面目来!你王爷爷必不饶你!” 灰衣人嘿嘿怪笑一声,回过头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扫向人,小叶暗道不好,下意识地就拖着昏迷不醒的小七往后缩了缩。灰衣人仰天大笑:“小,你知道老夫是谁,那又如何呢?难不成你还想报仇?以你的资质,再练个十年八年,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与其让你在这世上受罪,不如我及早送你和你那死鬼师父会面算了。” ... ... 第十二章 急雪舞回风 上 、、、、、、、、、、 灰衣人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却并不是向着王力去的,反而一掌向小叶拍去。小叶不及细想,抬手打出几枚银针,那人袍袖一卷,那几枚银针反夹了雷霆之势向小叶几大要穴打来。小叶就算避开了银针也无法避开那铁掌,暗叹:“吾命休矣。” “当当”几声脆响,一阵劲风扫得她脸颊生疼,银针被一圈银光荡开,王力猛地把她和小七推开,独力挡在二人面前,生生受了灰衣人那一掌,“蓬”的一声闷响,王力吐出一口鲜血来。他脸色灰败,想是受伤不轻,却仍然以一种坚决的姿势,横剑护在二人面前,对着灰衣人道:“想不到阁下居然是这种小人,偷袭暗算妇孺,这算是哪门的英雄好汉?” 灰衣人笑得打跌,他和无二打斗的时候本来就消耗了不少真力,如果不以这样的方式,他又如何能如此顺利就重伤王力?“老夫何时说过自己是英雄好汉?什么妇孺?一入江湖就没有年龄性别之分,江湖是什么?用鲜血和拳头说话的地方!你这小当真天真得可爱!” 小叶担心地道:“师兄,你不要紧吧?”小七已经平静下来陷入昏迷中,她把他放在地上,起身和王力并肩站在一起,这个时候,生死攸关,自然得两个人同心协力拼杀才会有一线生机。可恨无二那个老狐狸,居然就这样扔下他们死了。 王力温柔的望了她一眼:“小叶,你让开,你带着小七走吧。去找萧摩云,他一定会帮你,师兄给你断后。” 对着王力的温和宽容的眼神,小叶说不出话来。她只能说:“师兄,我不会走的,我和你一起共进退。”他刚刚才救了她一命,她怎能抛下他独自逃生? 王力满足的一笑:“小叶,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我们都死了,以后谁来报仇?”他一掌将小叶推出去老远,自己义无反顾地向灰衣人扑去。 他这一击凝集了全身的力量,不可小觑。剑锋居然刺穿了灰衣人的左肩,灰衣人大怒,一掌就向他的天灵盖拍去。小叶射出一把银针,反身捞起小七向远处纵去。她只想着,赶快去求萧摩云来救王力。灰衣人脑后像长了眼睛一般,袍袖一挥,将银针反激回来,夹着一股罡风铺天盖地朝小叶打来,她却是走不了了。斜刺里冲来一条紫色的身影,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堪堪躲过那漫天的针雨。 萧摩云道:“叶姑娘,在下得罪了。”小叶对他点点头。 接着她便被他拉过去护在身后,她怀里的小七也被一个彪形大汉接过去。萧维钰扔出一件不知什么东西,逼得灰衣人后退了一大步,王力得了这个缓冲,后退几步站稳身形对灰衣人怒目而视。萧维钰望着灰衣人道:“阁下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灰衣人傲然道:“老夫便是要赶尽杀绝,你又如何呢?难不成你以为,你们这几个人留得住我?” 萧维钰抱拳道:“我们几个些末功夫,自然是留不住阁下。但想必阁下是世外高人,也不愿意沾染上我们这些世俗之人。这几个人与我们有旧,是怎么都不可能看着他们死在我们面前的。阁下今日若是肯给我家九弟一个面,改日到了北岐,必然执以贵宾之礼。假若阁下不肯给这个面,少不得大家都要恶战一场,到底谁胜谁负那也说不一定。” 萧维钰以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姿态向灰衣人表明了自家的身份,算准了就是绝顶高手,也不会轻易惹上皇室。果然灰衣人呵呵一笑:“老夫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萧家的儿郎。还是一样的奸诈无比啊!可是他这臭小刺了老夫一剑怎么说呢?” 萧摩云道:“可是阁下也杀了他师父,你杀了他师父,他刺你一剑,也不算为过。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吧?” 灰衣人侧着头想了想,道:“也好,看在你们教我破阵的份上,老夫今日就给你萧家一个面,留这臭小一条命。我这个人其实不记仇的。”众人刚松了口气,灰衣人已如鬼魅一般晃到王力身后,对着他的背心就是一掌,王力又是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灰影在众人身前晃了一圈,小七已被劈手夺了过去。一溜灰影急速向远处飘去,留下响彻谷底的狂笑声:“不记仇是因为当场就报了!等不到明天。哈哈哈——这个娃儿老夫收了。” 小叶尖叫一声,扑到王力身前大声疾呼:“师兄!师兄!” 王力躺在雪地上,面如金纸,勉强睁开眼睛,挤出一丝微笑:“小叶,我死不了。你,你别哭,想办法去找师父,找小七。”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小叶眼睛一酸,喉头发紧,难过得不能自已。自从她来到这琉璃谷,王力和小七给了她最真挚的关爱和帮助,在她心中,早就把他们当做她的亲人。 小叶手忙脚乱地从王力怀中翻药,她记得有一瓶白瓷瓶装的救仙丹,是疗伤的好药。好不容易找到了,她抖抖地打开瓶塞,却把唯一一颗丹药失落在地,又手忙脚乱地去捡那颗丹药。一双白净纤长骨干的手抢在她之前捡起了那颗丹药,她抬起头,正对上萧摩云探究的眼神,小叶垂下眼,接过丹药,喂进王力的嘴里。低声道:“恳请各位帮小女一个忙,把我师兄抬进屋里去吧?” 王力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小叶愁容满面地坐在一旁。王力伤得重,目前只能靠一些丹药维系着生命,若要痊愈,必需孤月峰顶新鲜的玉雪草救治。她倒不怕吃苦去找那玉雪草,只是她走了,谁又照顾王力呢?还有小七,生死不明,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找。想到这些,小叶不由愁眉不展。 萧摩云靠在窗边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萧维钰道:“没想到,琉璃谷主人那样的身手居然就这样被打落谷底了。也不知这灰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小叶姑娘,不知你可认识此人?难道他与你大伯有深仇大恨?” 小叶道:“我从未见过此人,亦不曾听大伯提起过。我正想问二位是否识得此人呢。”灰衣人走的时候,不是谢谢他们教他破阵吗?如果不是他们昨夜那一番作为,琉璃谷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破了? 萧维钰道:“叶姑娘这是在怀疑我们吗?难道你也要相信那老贼挑拨?昨日姑娘也听见了,我们正有要事要求你大伯,目的尚未达到,又怎会害他?” 小叶淡然道:“萧公多心了。”其实她倒没怀疑灰衣人与萧摩云二人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一切过巧合,巧合到就像是演戏一样,所有的人和事都是按部就班,准时出现的。灰衣人打伤王力,带走小七,明摆着就是要引她去寻,不管这中间有什么阴谋,小叶都是一定要去的。 这之前,她还要想办法下到冰崖底部去寻无二的尸体才行。寻无二、小七,照顾重伤濒死的王力,去孤月峰顶寻药,单靠她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明知他们不可靠,但她除了求他们之外别无它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小叶望向二萧:“萧公,小女想求你们一件事情。” 萧摩云做了一个手势:“叶姑娘,请不要客气。” “我琉璃谷突然遭此大变,大伯生死未明,师弟被贼人掳走,师兄重伤在身,只我一个弱女实在是——” 小叶为难地瞟了二人一眼,萧维钰爽快地起身:“我已经让人去追踪灰衣人了。你们慢慢谈,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办法下到崖底去寻谷主。” 小叶敛衽为礼,感激地对萧维钰道:“如此,有劳萧公了。” 房里只剩下昏迷不醒的王力和小叶、萧摩云二人。小叶抛出诱饵:“萧公,你们帮了小女这么大的忙。小女铭感五内,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讲,小女必然全力以赴。” 萧摩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叶看,直到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方绽放出一个妖艳勾人的笑容:“不知小叶姑娘芳名是?” 小叶松了口气:“叶疏桐。”她刚见到他时,觉得他变了,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谁知道依然一样妖里妖气。 萧摩云哦了一声,“好名字呀。报恩的话稍后再说,我饿了,烦劳姑娘先去做点吃食来吧?” 小叶有些为难,她虽然过厨艺,但只会做几道精致的小菜而已,要说这琉璃谷的厨房里,还真没有什么她会做的。萧摩云见她站着不动,有些不高兴:“莫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叶姑娘也不愿满足我么?我才刚救了你的命呢。” 小叶有些怀疑萧摩云是否认出了她而故意戏弄她,但她从萧摩云的眼里并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只好踌躇道:“非也。只是我谷中平时都是师兄掌厨,我做得不好,只怕扰了贵客的兴。” 萧摩云道:“不妨,女孩做的饭食,怎样也比我那些粗壮随从做的好。” 小叶再不能推辞,只能拜托他照看王力,自己卷起袖进了厨房。她看着一堆白菜、萝卜、还有冻得硬邦邦的鱼,以及一些干肉,简直不知该如何下手。正在发呆,厨房门口传来呜呜的低哼,条雪狼趴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叫声,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小叶心中一软,她竟然忘了这个宝贝了,想必它们是饿狠了。看着条雪狼狼吞虎咽地抢食那些鱼,她陷入沉思,现在迫不得已与萧摩云等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若是不合作,结果更糟糕,她该怎么办? ... ... 第十三章 急雪舞回风 中 、、、、、、、、、、 萧摩云看着他面前那一碗乱七八糟,看不出任何形状的东西,不由皱起眉头,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去尝试。小叶抱着手看,见他很久都不动,伸手拿走,顺手倒在了狼食盆里,只狼眼睛闪着绿光,一下冲上去,抢了几嘴,哼了两声,看了看小叶,懒洋洋地挥了两下尾巴。 萧摩云看见小叶郁闷的样,非常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说:“对不起,叶姑娘,是我强人所难了。” 小叶淡淡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径自走了。不多时,她端来一小碗肉粥,萧摩云以为是为他重新做的,正要伸手去接,她却绕过他,扶起王力,轻轻唤醒,用小勺舀了粥小心翼翼地喂他。萧摩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叶的一举一动。传说那人凡是女人会做的都无所不能,面前这个人明显是只会熬粥不会做饭的人,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 王力脸色灰败,全身都仿佛沾满了死亡的气息,却仍然强笑着:“小叶,师兄没有用。给你添麻烦了。” 小叶眼睛一红,瞪了他一眼:“知道给我添麻烦就快吃,早点好起来,做饭给我吃。” 王力温柔一笑:“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小叶恶狠狠地道:“我现在最想你把这碗粥全吃了。” 王力笑着张嘴,刚吃了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一股强烈的腥甜直冲喉头,他强忍着把血咽了回去,继续没事一样又吃了几口粥,才闭上眼,示意小叶他不要了。 小叶担忧的望着他,她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生命正在她指缝间慢慢的溜走。今天下午,无论如何,她都是一定要启程去孤月峰顶的。 萧摩云见小叶消失在门口,回头道:“把血咽回去的感觉不好受吧?” 王力闭着眼睛不回答。 “王少侠,我看得出,你非常疼爱你的师妹师弟。我很佩服你,也很想帮你,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帮?” 王力还是不回答。灰衣人最后说感谢萧摩云们教他破阵,那说明他是早就埋伏在外面,单等这个机会的了。虽然打死师父,打伤他,掳走小七的并不是他们,但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们突然出现,琉璃谷怎会遭此大难?更何况这个人是北岐的皇,在他的印象中,皇室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萧摩云知他心中所想,笑道:“你如今的身体状况,想必你也是明白的。没有孤月峰顶新鲜的玉雪草,你很快就会死掉。你师妹肯定会很伤心,但伤心一阵,也就忘了。该嫁人还是要嫁人,我真替你不值。” “我知道你会说你师妹会去给你找药,她是个好姑娘,我也相信她一定会这么做。可是,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这种天气的孤月峰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你认为,她有活着回来的可能吗?还有你那小师弟,真是可怜啊,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折磨呢。” “你想要怎样?”王力终于微弱地吐出一句话。小师弟他是管不了了,但小叶,总得活着才行。不能因为他的关系,又让小叶丢掉性命,保得一个是一个吧。 萧摩云在他身旁坐下,“我有一个建议,对大家都好的。” 听完萧摩云的话,王力的眼神黯淡无光却坚决无比:“我知道了,那个地方我知道。只是我现在不能移动,你们先治好我,我带你们去。”原来他们来找师父是为了这件事情,如果不达目的,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不如答应他们,让他们放小叶走。 王力刚才答应得快,快得来不及思考,这反而引起了萧摩云的怀疑。他沉思了一会,微微一笑:“可以。只是玉雪草我们都没见过长成什么样,还必须要你师妹亲自跑一趟才行。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师妹去孤月峰顶,只是不知道她对那个地方熟不熟?要不要再找个熟悉的人带?” 小叶不熟,一点都不熟,那个地方,她只在夏天去过两次而已,冬天一次都没有。只要她去了,必然送命。王力张口就要说出来,突然看到萧摩云眼里的那抹精光,想到小叶戴人皮面具的真实目的,话到口边就变成了:“她当然熟,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自然是熟的很。只是,冬天那个地方过危险,就是有经验的男人,上去了也未必下得来,何况她一个女?算了,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会处理。”王力很沮丧,他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撇开小叶,谁知绕来绕去,还是把小叶给绕了进去。 萧摩云听王力说他师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心中不由失望万分,虽然面孔不同,但明明那么熟悉的身形,难道,他真的是猜错了?不过,这事也有一个好处,如果她不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而是琉璃谷主的侄女,那么,对于琉璃谷主来说,就是比王力还要亲的人,那个秘密,她比王力更有可能知道。 小叶看着无二那早已冻僵的身体,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来。这个家伙,昨天晚上还在算计她,怎么那么快就成了一根冷冰冰的冰棍了呢?明明他担着那样重的责任,有那样高的身手,怎会轻易就死了?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坐在无二的身前,皱着眉细细的想。 她想起自己因为小产留下宿疾,在天气变化的时候,独自缩在屋里痛得死去活来,是无二把珍藏了多年的药给她吃;想起自己练功因为着急而走火入魔,气息紊乱,神智不清,几欲成了废人,又是无二为她疗伤调息,耗费他许多精力和功力;想起自己神色阴郁,心情沉闷,独自坐在角落里,还是他故意讲些宽怀睿智的话给她听。她有了现在这样比较正常的心态和这一点成就,都是他给的。 现在对她最好的个人,一个死去,一个半死,另一个生死不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伸出手,摸在无二挂着一层霜的脸上,低低的哭了起来。 萧摩云仿佛有些不忍,“叶姑娘,请节哀。” “如果不是你们,他根本不会死。”小叶眼里闪着憎恶,到了现在,她已经完全把萧摩云视为灾星。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必然没有好事。她的孩是这样,现在琉璃谷又是这样。 萧摩云身边一个虬髯大汉有些看不过去,他家如同神仙一样的九皇怎能受这样一个野丫头的气:“叶姑娘,请你公平些,如果没有我们爷,你们师兄妹早就死了。你别忘了,你大伯的尸体还是我们弟兄们舍生忘死地寻到的呢。” 小叶冷笑:“瞧这位说的这话,我还要感谢你们,对你们感激涕零呢。如果不是你们昨日来闯谷破阵,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我琉璃谷又怎会如此?真是谢谢了。” 大汉还要说什么,被萧摩云制止住:“册恕,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叶姑娘有怨,那是正常的。只是——”他话锋一转,“叶姑娘现在就要和我算账吗?” 小叶没有说话,现在就和他们撕破脸的确是最不明智的。冷哼一声,一摔帘走了。 萧维钰跟了上去:“叶姑娘,我觉得你任性了。” 小叶不理,继续往前走:“我任性又如何,与你们有何关系?快走!快走!琉璃谷的事不要你们插手。” 萧维钰身形一晃,拦住她的去:“叶姑娘看着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样糊涂?死者已矣,难道你要看着你师兄就这样死在你面前?还有你小师弟,生死未卜,你是不是再思一下?” 小叶冷然道:“思?怎样一个思法?我自己的师兄弟,我自然会想办法去救,实在救不了,他们也不会怪我,大不了我陪他们一起死好了。” “此言差矣。你师兄为了你,愿意把命都豁出去,就是吐血,也不愿意当着你吐,只怕你担心。现在,他为了不拖累你,居然要自杀,难道你就这样对待你师兄的一片赤诚之心吗?”萧摩云从后面慢慢走上来。 小叶转身就往王力的房跑去,这个笨蛋,居然要自杀!是嫌她不够忙乱吗? “师兄。” 王力闭着眼僵硬地躺在床上,他自己的情况他很明白,所以才试图自杀。萧摩云明显不相信他的话,接下来,萧摩云会利用他威胁小叶,用小叶威胁他。他不想因为他的缘故给小叶带来任何麻烦,如果他死了,小叶想必可以靠着只狼顺利逃出飓风雪原去找独绝。可惜他刚动手就被发现了,被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自己真的是个很无用的人,不要说帮小叶,就连自尽给她减少点麻烦也不行。 “师兄。”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清丽心痛的眼睛,小叶含泪看着他:“师兄是要抛弃我,独自离去吗?”她不是傻,王力对她的心思她全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注定无以为报。 王力眼里全是温柔,脸上也绽放了光彩:“小叶不要哭。我不是要抛弃你,我只是想要你活着出去。”虽然师父没有把事情告诉他,但他都隐约猜得到。他死了,能得到她的一滴眼泪,他就很开心了。 小叶瞪大眼睛:“你死了,我就能活着回去?你不要傻了,你死了,他们同样不会放过我。但如果你活着,那就不一样。只要你能恢复,我们就会有机会,将来我们一起去找小七,一起到处去游玩。” “可是——”小叶伸手捂住他的嘴,她要他活下去,“没有可是,如果你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坚定的说,“我答应你我会尽量保护自己,你也要答应我,安心养伤,等我回来。”她急速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放心,他们目的没有达到之前,怎么会舍得我死?你听着,我们这样——” ... ... 第十四章 急雪舞回风 下 、、、、、、、、、、 王力猛然明白过来,他看着小叶自信而璀璨的笑容,觉得她离他是那么的远,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她。他低低叹了口气,他果然是很笨的,从来就不会像她想得那么长远。她和他,就像云泥之别。 小叶端过药碗给他喂药:“师兄,你要记住,对于我来说,你的命同样很重要。我不需要你用你的命来成全我,那样,我一辈都会不得安宁。我要你好好活着。” 王力没有欢欣鼓舞,反而有些黯然,尽管小叶对他从所未有的温柔体贴,但他清楚的知道,她对他恐怕只是兄妹之情和感激那样简单。她不知道,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更比她的命重要。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人不是不爱,但永远不会把爱情看做是全部;有些人却愿意为了爱情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一切。 王力是一个感情相对单纯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爱就是用尽生命去爱,就像他爱师父,明知自己不是灰衣人的对手,却可以不顾命地冲上去和灰衣人拼命一样。他爱小叶,就可以为了不拖累她而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 小叶打开门,小二和溜进来,她拍拍它们的头,“你们在这里守着大师兄,知道吗?”两只狼摇了摇尾巴,聚精会神地望着小叶,仿佛是听懂了她的话。小叶微微一笑:“幺幺我要带走,等我回来。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小叶,你小心。”王力有很多话想说,但只能说出这一句。小叶回头一笑,轻轻关上门。 萧维钰留下来照管王力,萧摩云却要亲自带队陪小叶去孤月峰顶采玉雪草。小叶有些意外,千金之坐不垂堂,怎么说,都应该是萧摩云留守,萧维钰去孤月峰的。不过转念一想,萧摩云连琉璃谷都来了,又怎会计较再到孤月峰?这两人中间,只怕也有见不得人的龌龊在里面,彼此在争功也不一定。 飓风雪原雪野茫茫,望不到头。小叶眯眯眼,光线强,刺眼了。萧摩云站在她身后,眼睛直往她耳旁的肌肤瞟,想看出她到底是不是易容。“叶姑娘,你这是第几次去孤月峰?” 小叶不避不让:“记不清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年都要去那么几次的。”那张面具和她的肤色相当接近,为了保险,她还专门抹过易容膏,她自信没几个人看得出来。 萧摩云低头,“叶姑娘这双靴做得很好,不知是买的还是做的?” 小叶望着脚下那双比自己的脚实际尺寸大了许多的靴,微微一笑:“师兄做的,很好穿。他做什么都是好的。”这双靴里面塞满了防冻保暖的乌拉草,当然要比她平时穿的靴大许多。她就不信萧摩云单看一双脚就可以认出她来。 “你和你师兄,感情很深吧?”萧摩云眼里透出不明的光亮。 小叶羞涩的一笑:“师兄待我从小就很好。如果不是大伯出事,我们今年年底就要成亲的。”她忧伤的叹了口气,“若是能让他快些好起来,我宁愿折十年的阳寿。” “你们师兄妹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我亦愿意折十年的阳寿为她祈福。她和你很像。” “哦?哪里像?”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点点兴趣。 萧摩云摇摇头:“身形比较像而已。性格不像了。”他的声音无比的怅惘,“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我一直在找她,如果你遇见一个和你身形很像的女,也许她还带着一个孩,请帮我转告她,我一直在等她。” “你认识的人必然非富即贵,又怎会来这不毛之地?我一直在这个地方,怕是不会遇到她。”小叶结束这个话题,拍拍幺幺的头:“幺幺,乖狼,走快些,别磨磨唧唧的,师兄等着我们救命呢。”幺幺如同离弦的箭,纵身往前带。厚厚的雪层、冰层下暗藏杀机,她不认识,但幺幺认识。有了幺幺,比什么都管用。 萧摩云眼里流露出无比的忧伤,难道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就是在战乱中,他也派人四处打探她的消息,但她和独绝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一点点消息。 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就连长年云遮雾绕的孤月峰顶也露出了她美丽的真容。小叶默默计算着距离,她们已经出来两天两夜,从这里到孤月峰顶,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她就可以到达顶部。如果运气好,再花上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找到玉雪草。王力很快就可以得救,而她,则很快就会陷入重重包围。 前方的幺幺回头等她,见她走过去,亲昵地擦了擦她的腿,小叶拍拍它的头,低声道:“好狼,等会儿就全都靠你了。”幺幺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 小叶先向众人仔细描绘玉雪草的形态和在哪些地方容易找到它,便率先登上最有可能长玉雪草的南峰,其实孤月峰顶地势并不是很险,关键是有大大小小无数深不见底的坑洞,这些坑洞在厚厚的雪层掩盖下,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会送命。 玉雪草恰恰就长在这些坑洞的旁边,拇指高,没有叶,雪白半透明的茎看上去像了一株微型珊瑚,玲珑剔透,小巧隐蔽,要得到它,胆大心细是必要的,运气也是必需的。而且这种草,离开生长地以后,不能接触金木一类的东西,只能放在玉匣里,在天之内服用才能有效。小叶的运气很好,不到半刻钟,稀少难见的玉雪草就被她采到了两株。她把草小心地藏在袖里,幺幺在她腿旁使劲的蹭,小叶叹口气拍拍它毛茸茸的头:“不要影响我,没肉了。” 幺幺去叼她腰间挂着的肉干袋,小叶借着这个机会,蹲下来,飞快地把玉雪草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小巧玉匣里,偷偷藏在幺幺的肚下的网兜里,耐心地拿下袋打开给幺幺看:“诺,空了。” 幺幺不甘心地用爪刨刨空袋,失望地伏下去,不满地低声哼了两声。萧摩云笑笑:“幺幺,过来,我这里有肉干。”说着解开一个袋,拿出黄橙橙的肉干来。 幺幺歪着头看了看,没有理他。“它从来不吃陌生人的东西。”小叶道。 萧摩云有些讪然。小叶一拍脑袋:“哦,山下,山下的营地里有。你先自己下去找吧,乖狼?” 幺幺瞪着眼看她,仿佛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小叶急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这只笨狼,平时看着它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这样笨?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呢,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急得油煎一样,脸上还不能做出来。灵光一闪,她急速从怀里摸出一块红绸布,正是那块王力用来包人皮面具的布,佯作擦汗,顺便对着幺幺挥了挥。 属于王力的味道很快随风飘到幺幺敏感的鼻里,她使劲拍了拍它的头,“快去呀!” 这一次幺幺仿佛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溜烟地去了。 萧摩云感兴趣之地看着那块绸布,“你这块手巾挺特别的。” 小叶脸一红:“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它是块绸布,舍不得丢,倒是让你笑话了。”窘迫地转身去找玉雪草。 这一次,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一个雪洞旁弄到一小棵玉雪草。她欣喜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玉匣,小心翼翼地将玉雪草放进去保藏好。正要将玉匣放入怀中,斜刺里就伸过来一只手,将玉匣夺走,“这个东西,还是我替姑娘保管的好。”萧摩云站在她身边,笑得很美。 小叶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己的东西我自然会保管,不敢劳您的大驾。还来!” 萧摩云笑笑:“如果你能从我手中拿去,我绝不再抢。” 小叶气得暗自翻了个白眼,她若是能从他手里抢回,就不会被他抢走了。 不多时又有几人找到了几株玉雪草,都交给了萧摩云放在一起保管。小叶看了看天色,天空万里无云,看上去阳光灿烂,但凭她的经验,只怕很快就要变天的。刚好,他们这里也要翻牌了。 萧摩云拿着那只玉匣,在手中抛了抛,小叶胆战心惊地紧盯着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那匣给弄丢了,再滚到那深不见底的雪洞里去。萧摩云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恭喜叶姑娘,如此难得的玉雪草居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这许多。真的是雪狼神保佑呢。” 小叶皮笑肉不笑:“哪里,是萧公给小女带来的好运。既然此行目的已达到,那我们抓紧时间回去吧?”她伸手去接玉匣。 萧摩云把玉匣递给册恕,“叶姑娘,我听说这药存在玉匣中不能超过天,超过天吃下去就没有任何功效了,是不是?” 见小叶点头,萧摩云又笑:“你放心,这药我自然是要让他们马上送回去的。我们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 册恕拿了玉匣,并不马上回去,反而立在一旁看起风景来。这是**裸的威胁,小叶眼里冒出火花:“如果没有你们,我最多多花几个时辰也能找齐这些药。” 萧摩云摸着下巴:“你说得也许没错。但现在的情况是,这匣中的五株玉雪草,有四株是我们找到的。此刻在你的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你自己把你知道的秘密说出来,带我们去找那地方,我派人送药回去救你师兄,去找回你师弟,大家皆大欢喜。第二是你可以选择沉默,先看你师兄死,再看你师弟死,最后你尝尽世间种酷刑,生不如死,我最终还是有办法让你吐口的。你选哪一样?” 小叶冷笑:“我早知道你们不安好心。但就是要逼人,也得那人知道点什么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却是要我说什么?难道硬要逼着我胡编乱造吗?” ... ... 第十五章 苍茫云海间 上 、、、、、、、、、、 萧摩云打了个手势,他带去的人四散开围在四周,只留下他和册恕,以及小叶个人面对面,“你是聪明人,叶姑娘。你师弟小,你师兄宅心仁厚,善良多情,怎么看都不是适合保守秘密的人。我看来看去,看上去最无害的你,恰恰就是那个最知道,心肠弯道最多的人。我数声,你再考虑一下?” 小叶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我就跟你说我知道好了,我随便指一个地方,你信不信?” 萧摩云笑道:“叶姑娘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这药耽搁的时间长了拿去无用。莫非是另有准备?故意拖延时间?”他拍拍手。 小叶心里咯噔一下,眼睁睁看着册恕的弟弟册敏从山下走上来,手里托着的正是她藏在幺幺身上那只玉匣。册敏瞥了她一眼,道:“少主英明,属下去追那狼,果然从它身上到了这个。” 萧摩云打开玉匣,用指尖轻轻触摸着里面的六株玉雪草,轻笑:“叶姑娘的针线可真好,弄了这么细小精致的网兜藏在狼毛里,就为了藏这只小小的玉匣,真的是煞费苦心。我若非万般小心,此刻也被你钻了空。”妖孽果然就是妖孽,聪明绝顶。 小叶来之前就用细绳编了个小巧的网兜系在幺幺身上,再用它又厚又长的毛遮盖起来,只要藏的东西不超过一定尺寸,一眼看上去,根本不会露出破绽。她设想的是,让幺幺先带药回去找王力,她再伺机逃跑,两人会合一起逃出去。但现在看来,计划明显彻底失败。萧摩云不好糊弄,她失败了,最可怕的是,玉匣上沾有血迹,她眼里透出阵阵寒气:“我的狼呢?你们把它怎么了?” 萧摩云见她那咬牙切齿的样,抬眼看向册敏,册敏伸出被咬得血淋淋的手,犹自愤愤不平:“狗东西,咬了我一口,逃了。如果不是——,我定然一掌将它毙于掌下。” “你听见了?你的狼还活着。快点做决定,我等得,但只怕这玉雪草等不得。” 小叶纤指指向册敏:“我怎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要我答应也不难,把幺幺带来我看了,它若是好,便罢,若是不好,我便要他的命来偿。” 册敏原本就性烈如火,闻言勃然变色,萧摩云制止住他的怒气:“叶姑娘,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明白你此刻所处的地位,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求我们。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明白吧?”他随手就把一个玉匣扔进雪洞,“看见没有?你现在的态,我认为你是选择第二条的。既然如此,你师兄的死活我也不必再管。” 见小叶不说话,他微微一笑,接过册恕手里的玉匣,又要往雪洞里扔,小叶道:“慢着,我们先回去救我师兄再谈。我要亲眼看他好了,才答应你们的要求。” “不行!一来一去那要多长时间?我们等不起!你答应了,我马上让人送药回去,不答应,我就扔药。” 小叶心中一凛,难道萧摩云其实知道那个地方的入口实际上就在这附近?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知道得越多,对她越不利。但目前的情况,她根本没有选择,她缓缓点了点头。 萧摩云满意地笑起来:“这就对了。我们先回营地。” 一行人各怀心事,排成一条线下了峰顶,来到营地。营地就在山峰下的一片相对平缓地雪坡上,留下来看营地的汉走上来迎接众人。看见小叶就诉苦:“你那条狼刚刚把肉干都翻出来胡吃海塞了一顿,我去撵它,还冲我呲牙。” “它在哪里?” “吃完就往左边跑了。”雪地上果然有淡淡的梅花脚印,顺着左边的山脊去了。看来幺幺果然没事,小叶轻轻松了口气,它逃了也好,最起码生命没危险,能活一个是一个。她催促萧摩云:“我答应你了,你快些让人送药去。” 萧摩云点了两个身手高强的人送药,还像模像样地吩咐了一番。人一走,小叶便往帐篷里一坐,揉着小腿:“先弄点东西果腹,再出发,可否?” 萧摩云微微一笑,挥手让人准备饭食。修整了大约半个时辰,小叶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北边走。 “走这边?” 小叶点头:“你若不信,可以不来。” 萧摩云道:“叶姑娘,你是聪明人,骗我的下场,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是明白的。” 小叶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一条白色的身影飞快地奔过来,一口叼住她的裙边,拼命往前拽。是幺幺,它不但没走,反而又回来了。 小叶哀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狼怎么这样笨。她丧气地去推它:“要干什么?” 幺幺只是扯着她往前拽,然后又放开她,往左面走了两步,回头焦急地看她,显得非常焦躁不安。寂静的雪坡顶上,传来耳朵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喀嚓声,电光火石间,小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纵身就往左面拼命奔跑,幺幺随之往前。 萧摩云以为她要跑,脸色一沉,正要出手,与此同时,册恕大喊一声,“快走!”他费尽了全身的力量狂吼:“不要往山下跑,往侧边!侧边!高处!”众人顿时四散奔逃。 “咔嚓”一声,坡顶上巨大的雪体开始滑动。雪体在向下滑动的过程中,迅速获得了速。于是,雪崩体变成一条几乎是直泻而下的白色雪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他们的营地冲来。 在倾泻而下的雪龙和雪崩引起的狂猛气浪面前,人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脆弱,孤独无助。小叶不敢回头,雪崩带来的巨大轰鸣声让她头晕目眩,气浪的冲击让她几乎窒息,无法保持平衡,飞泻而下的雪块砸得她全身都疼,背后的狂风怒号就像是一张恐怖的大嘴,随时都有吞噬她,撕裂她,将她打得粉碎的可能。她只能凭着本能跟在同样是拼命奔跑的幺幺身后狂奔,在这个时候,动物和人逃避自然灾害时的优劣势显露无遗。幺幺灵活矫健,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身轻如燕,而她因为恐惧和体质,跌跌撞撞,几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她知道幺幺选的必然是最好最安全的逃生线,但这一次,她真的那样幸运吗? 冷冽的风夹着雪雾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一块看上去很坚固的大石竖立前方,就在雪崩线的边缘,幺幺已经跑到了那里,如果她能赶到那里,她的命就算保住了。但石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因为窒息,她没有了力量。她苦笑,她当真是倒霉,居然又要死了。 石头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白袍白靴,玉树临风,双目如漆,看见小叶,他的脸上先是露出震惊不敢相信的表情来,然后他嘴里大声喊着什么,向她飞奔过来。小叶看着他,全身一松,微微笑了,她向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把试图带她离开的他使劲往她身边拽,那一刻,她几个日夜的怨恨和痛楚都得到了尽情的释放,就让他陪着她一起死吧,她快意的想。他发现了她的意图,但他没有松手,反而义无反顾地拥住了她。在他拥住她的同时,汹涌的冰雪也追赶上了她。无边无际的白,没有尽头的黑暗瞬间淹没了二人。 小叶什么都感觉不到,脑里乱哄哄的,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又酸又涩,又痛又甜,好像是要四分五裂,却又被什么顽强地粘合在一起,挣也挣不开。她知道他应该就在飓风雪原上活动,她设想过无数种他们见面的方式,也想过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也想过再见面时,她怎样把剑刺进他的胸膛,甚至想象过他临死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尽管刚才她想要他陪着她一起死的决心是那么的大,但最后一瞬间,就在他抱住她的时候,她知道她后悔了。 黑暗中的时间往往是过得异常缓慢的,几秒钟的时间,就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足够黑暗中的人想起很多事情,想明白许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足够小叶决定她到底要不要他陪她一起死,以及她今后要怎样活下去。 小叶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吐出一口口水,根据口水流出的方向判断上下方,然后拉拉身边的人,示意他和她一起行动,奋力向上挖掘,尽量设法往上爬。有人大声呼喊,她把头弯在他胸前形成的空隙处大声呼救,他们的头顶开始传来阵阵颤动,有人在开始刨雪,他们死不了了。没有多长时间,他们的头顶就已经看见了亮光,一张黝黑的脸探在雪坑上方,看见两个人都活着,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嘴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随即半跪在地上:“牟兴来迟,让公受惊,请公降罪。” 重生的喜悦并没有让小叶喜而泣,她沉默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无限感激地看着身边的人,向他谢恩。她那样做了,而且还很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彦信面无表情,看了身旁女那张脸一眼,流露出无比的失望。 山洞挡去了呼号的寒风和肆虐的雪片,熊熊燃烧的火堆驱散周围的寒冷。小叶对火堆旁沉默不语,翻烤着肉干,脸色略显苍白的男盈盈下拜,“叶疏桐多谢公救命之恩。”她是叶疏桐,她只能是叶疏桐。幺幺在一旁摇着尾巴,好像是深表赞同。 彦信脸色阴郁,淡淡的对她挥了挥手,惜字如金:“不客气。”自二人被牟兴从雪里刨出来后,他对上她那张脸,就一直是这个样。真的是一张人皮就掩盖了一切吗?他并没有认出她,小叶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些失落。 牟兴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彦信居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险些把命给送了。这还好已经是在雪崩的边缘地带,如果再深入一些,他都不敢想象后果。这个自称叶疏桐的女,虽然脸不像,但不可否认,她的体型和气质真的很像很像原来的广陵王妃,也许彦信就是在那铺天盖地的雪雾中看错了眼,一时冲动才会救的她吧? 几年前,牟兴还是虎啸营一个小小的校尉,曾跟随付原萩一起护送过未来的广陵王妃到万春湖,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清丽脱俗的女,让人不可逼视的美丽。这个女人的运气可真好,如果不是因为长得像某人,现在只怕已经冻成一根冰棍了吧?说来也真可怜,他叹了口气,递过一杯热水:“叶姑娘,你喝点热水吧。” 叶疏桐双手接过杯,对他甜甜一笑:“牟公,叫我小叶就好。不知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真好。” 彦信递过烤好的肉干给她,她感激地伸手去接。他却紧紧握着不放,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死死盯住她。 ... ... 第十六章 苍茫云海间 中 、、、、、、、、、、 小叶微微一笑,“公莫非是反悔舍不得么?”神态自若,眼神清亮,就像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开玩笑一样。 彦信终于缓缓松开手。小叶闻了闻,赞叹:“好香!虽然没有我师兄烤的好吃,但也很不错了。” 见彦信的脸顿时黑了几分,她突然明白过来,很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这人口快。其实真的很好吃。”又打岔:“这个山洞真的很不错啊。”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山洞里烧了两堆火,里面这堆要小些,只有他们人和幺幺围着。 外面稍远点的地方又燃了一堆大些的火,二十来个穿白衣的青壮男正围在火堆旁低声交谈。她注意到彦信带来的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着的白面红里的衣袍,显然白衣是为了在雪地里行动更隐蔽,红里却是方便示警。 牟兴竟然被这个相貌只是中上的女甜美的笑容迷住了眼,心漏跳了半拍,他们此行真实的目的自然不能告诉她,谎话就有现成的:“我们到这里来找玉雪草。不知小叶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好巧啊!我也是到这里来找玉雪草的。谁知道会遇上了雪崩,多谢各位搭救。怪不得我出门前,师兄说我一定会逢凶化吉,遇贵人呢。”就像所有妙龄少女乍看见年轻英俊的男时那种莫名的兴奋一样,小叶脸红着兴奋地偷瞟了彦信一眼。 “你师兄怎会让你一个女孩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牟兴随口问道,眼角扫到彦信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多管闲事。 他们的目的其实和萧摩云一样,自然也是来找那宝藏的。再没有人比小叶更清楚彦信的**,问鼎天下,手握强权,离不开强大的军队,更不离开巨额财富的支撑。反正无二的愿望都是要将这宝藏交给兰若的,她何不做个顺手人情,趁机和他们谈判一下呢? 小叶愁眉苦脸,泫然欲泣:“我和大伯、师兄、师弟一起住在离这里不远的琉璃谷里,本来生活得很好。谁知突遭横祸,也不晓得我大伯年轻时惹了什么人,两个姓萧的上门来寻仇,找了帮手把大伯给死了,又打伤了师兄,掳走了师弟,为了给师兄疗伤,我只好独自来寻草了。谁知道那姓萧的狗贼,良心真是坏了,抢走了我的草,还要伤我。如果不是遇见雪崩,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折磨我呢。” “两个姓萧的?”牟兴有些纳闷,随即明白过来,他们之前也听探来报,说萧摩云带人秘密来了飓风雪原,想来小叶说的就是萧摩云这伙人。萧摩云等人找上这个小丫头,莫非这个小丫头真的知道些什么?他偷偷瞟了一眼彦信,见自己主一副波澜不惊的样,也不敢轻举妄动。 “北岐蛮,带头那个长得好看的是他们的头目,叫萧什么云的。简直莫名其妙,一天追着我,喊我带他去找什么宝藏。鬼才知道这冰天雪地的,哪有什么宝藏?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码事。”小叶装作没心没肺的样把那层纸给捅破了。 彦信和牟兴脸上没有出现她所期待的那种渴求的神色,彦信根本就没看她一眼,牟兴温和的笑了:“多数人都是听风就是雨。贪欲是人的本能,只要有利可图,自然要蜂拥而至。这不奇怪。” 小叶暗自冷笑,这话说得,他们就不是听风就是雨,他们偏就与众不同,出淤泥而不染,就不贪了,真的还高风亮节了呢。人家不上钩,她只好配合地点点头,怯怯的问:“不知各位可找到玉雪草?” 牟兴正要开口,彦信突然开口道:“我们刚到这里,就碰上雪崩了。还没来得及采。” 小叶失望无比:“那你们还打算去采吗?” 彦信道:“雪崩过去时间不长,天气又这么恶劣,目前是不打算去了。过两日再瞧吧。” 小叶忧心不已,她不知道萧摩云派出去的人究竟有没有被雪崩追上,她不见了,他们会不会及时把玉雪草送回琉璃谷,会不会放过王力。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再去找点玉雪草来备着,马上赶回去才是,她看了看外面的雪,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冒雪登峰,去寻玉雪草了。但是,恶劣的天气提醒她,她的这个愿望是多么的不现实,只怕她还没来得及登上峰顶,就会被呼号的狂风吹下去。实际上,根据她对彦信的了解,他用寻玉雪草来做借口,必然会准备得有那么一两株。问题是,要怎样才能从他那里把草要过来呢?小叶靠在幺幺身上,心乱如麻,无意识地揪着它的毛,扯得幺幺怪叫一声,很是生气。 “叶姑娘有心事?”彦信突然冒出一句,倒吓了沉思中的小叶一跳。她扯扯嘴角,她现在明明就是满腹心事的样,还用问吗? “相逢就是有缘,叶姑娘不妨把你的心事说出来,也许我们能替你解忧也不一定。”彦信神色温和,循循善诱。 小叶也知道目前的情况,自己的确是需要人帮助才行,她也就没有客气:“实不相瞒,我在担心我师兄。” “哦?看来你和你师兄感情很深啊。”彦信挑了挑眉。 “是,师兄为我不惜性命,我自然也是一样。” 牟兴羡慕的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就是为你们写的。” 小叶望着他一笑:“牟公出口成章,真是佩服。”牟兴经常被人骂胸无点墨,没想到居然得了夸奖,他摸摸脑袋,很是不好意思。小叶神情坚定:“我不会让他死的。” “我刚才听说贵师兄被打伤了,急需玉雪草疗伤?叶姑娘可否把情况说的明白一些,我也好帮你想办法。” 听小叶把具体情况说了,彦信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这样的天气要出去找玉雪草,的确是很难很难,就算到了峰顶,也不一定找得到。看来你注定是要伤心了。” 小叶泄气的望着他,她怎能因为他突发善心地救了她就以为他变善良了?她眼珠一转,“说实话,我骗了你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我能理解。”彦信的兴趣并不大。 “我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破釜沉舟算了,“但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也许可以帮你们忙。我知道一个奇怪的地方,可以带你们去,不过要等我救了我师兄以后。” “叶姑娘——”牟兴有些兴奋,他们在这里转了两天了,也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入口,小叶是本地人,又被萧摩云挟持,说不定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彦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不敢吱声了。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从虎啸营调到彦信身边,他可不敢得罪彦信。 彦信嘲讽的望着小叶,“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就好。我既然敢到这里来,自然是胸有成竹,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完成。救你一命纯属意外,你不必感恩。如果你识相,就不该再赖在这里面,免得影响了我们做事。” 小叶张大嘴,似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不近人情。她神色凄楚地望向牟兴,可怜巴巴的眨呀眨,牟兴被她看得难受,清了清嗓:“公,还是让她躲过暴风雪吧?她一个单身女,怪不容易的。” 彦信冷哼一声,起身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小叶迅速靠向牟兴,“牟公,你家公怎么这样面冷?”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的,不过心不坏。你还是不要喊我公了,我叫牟兴。” “直呼其名那多不好,我今年十八岁,我看你一定比我大,我叫你牟哥吧?他为什么救了我又这样对我?” “他也许是看错人了。”牟兴非常口快。 “看错人了?是不是我长得很像他的一个熟人?”小叶的眼里闪着八卦的星星。 “是。你运气真好,如果不是这样,那你肯定已经——” 两个人聊了半天,聊得火热无比。最后牟兴变成了小叶她哥,答应替她去求彦信帮她找玉雪草,义愤填膺地说如果遇到萧摩云等人,一定帮她报仇。 热血过后,牟兴惊出一声冷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彦信。彦信坐在洞口的石头上,望着外面纷飞的雪片不知在想些什么,远远看去,就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像。牟兴站在那里,想过去又有点害怕。想不过去,又害怕小叶的张牙舞爪和哀怨崇拜的眼神。 正在为难的时候,彦信突然道:“你是不是来帮她求我的?” 牟兴摸摸脑袋,点点头。“属下想着,公不是还有剩的玉雪草么,那东西时间久了,也不起作用,不如赏她算了。” “你让她来求我。” “啥?”牟兴有些不明白,突然又很明白,咧嘴傻笑起来。既然主肯出手救小叶,那就说明对她多少有那么一点顺眼,自然这个人情是要留着自家做的。他响亮地应了一声:“好!” 谁知听他说了,小叶却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还无限娇羞地小声问他:“牟哥,你说公他是啥意思?他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人家,人家是定了亲的。” 牟兴的小眼睛被猛然撑大,“你说啥?公看上你?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他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小叶的头上,见小叶挨打,幺幺直起身,瞪着他,呲着牙,喉咙深处发出恶狠狠的威胁声,小叶摸摸它的脑袋,它才罢休。牟兴缩回手,“小叶,不是你哥我要惹你生气,公家里的丫鬟都和你差不多,你明白了吧?” “那我就放心了。”小叶讪笑,好像有些失望,往前面去寻彦信去了。 好吧,就算是小叶的长相只及丫鬟,但也不乏是旅途中一道清新可人的小菜,更何况长得那么像那个人呢。谁不知道主一让人来求他的时候,其实就是要算计那个人了,但他确实爱莫能做,牟兴为自己骗了小叶,微微有些惭愧。 “公,你找我?”小叶怯怯地喊彦信。 ... ... 第十七章 苍茫云海间 下 、、、、、、、、、、 彦信回过脸,望着小叶久久不发一言,经过这一年多的带兵统帅生活,他的气势远比从前更加威严迫人,眼神也更犀利。就在她被他看得全身发抖,腿脚即将抽筋的时候,他笑了:“我听牟兴说你想求我帮你救你师兄?” “是。不过,公好像有难处,我,我自己想办法。”他刚刚不是才拒绝过她吗,怎么突然之间又改主意了? “我的确有难处。但不是不可以帮你,只是你刚才说的话我不爱听。” 她刚才说的话他不爱听?小叶迅速回忆自己到底说了那句让他不高兴的话?她冥思苦想不得结果,可怜兮兮地问他:“可不可以给点提示?你是身份高贵的公,总不会和我一个村姑计较吧?”见他一副倒理不理的样,小叶心里也来了气,一段时间不见,此人越发变态了。但她还得忍着,用哀求的目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你说你知道一个奇怪的地方,可以带我们去,不过要等你救了你师兄以后。”他终于忍不住提醒她,“你这话是在威胁我。” “威胁你?这真的是黑天的冤枉啊!”小叶大叫,“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又怎会威胁你?” “你明明想求我救你师兄,偏不好好开口,反而还利用我们想急于找到入口的心理来让我们主动提出帮你救人,是也不是?”他冷冰冰地看着她,“我平生最恨你这种人!一味只会欺瞒取巧,忘恩负义!” 这个帽也大了吧?小叶摸摸鼻,“就算我话说得不好,但我又怎是欺瞒取巧,忘恩负义?我们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我是那样的人?” 彦信冷哼一声,倨傲地仰起头。牟兴站在远处冲小叶挤眉弄眼,小叶叹口气,“是,我就是那样的人。还求公发发慈悲,救救我师兄。今后琉璃谷必然不忘大恩。” “既然你是那样的人,我还帮你做什么?明明知道你忘恩负义,我还指望你记得我什么大恩?”彦信从鼻里哼出一句,眼睛望着天。 小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乎想转身就走,又生生忍下来,心中暗恨,疯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如果不是她没办法,他以为她愿意求他呀?只怕和他多说一句话她都嫌瘆得慌。 牟兴站在哪里冲小叶打手势,意思是要她使出粘衣十八贴的功夫来,肉麻一点,死缠烂打。小叶咬着牙不吭气,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彦信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看来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帮她,而是成心来找消遣的。不能再等了,小叶一跺脚,唤了声幺幺,朝洞外跑去。 刚跑了几步,彦信冷得像刀的声音传来:“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小叶根本不理他,对待无理取闹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 “把那条狼给我剁了!”彦信话音刚落,火堆旁烤火的白衣人迅速堵死了洞口,向幺幺逼来。幺幺察觉到他们的不善,立在小叶脚边弓起背,竖起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低吼,警惕地看着众人。 小叶气得发抖,“你到底想怎样?我又不欠你的,我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识相的就让开。” “你不欠我的?”彦信轻佻地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条命就是我刚刚从阎王手里抢过来的。有你这样报恩的吗?我说你忘恩负义,你果然就忘恩负义!” 小叶厌恶地侧开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下情绪:“我并没有求你救我。” 彦信从怀里摸出一张丝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刚碰过她的手,然后扔在地上,傲慢的说:“但结果是我救了你。你要去哪里?” 小叶看得眼睛冒火,她有那么脏吗?她从怀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张帕之类的东西来,性粗鲁地拉起牟兴的袖使劲擦自己的下巴,直到下巴都擦红了,她才狠狠地抛开牟兴的袖,同样傲慢的说:“去想去的地方。” 牟兴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表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敢和彦信较劲的女,还没回过味来,就觉得自己的脖凉飕飕的。一抬眼,就对上彦信冷冰冰的目光,他缩了缩脖,飞快地站得离小叶十丈远,表示他与她是划清界限的。他有些想不明白,彦信虽然有些阴沉,但却是一个将令严明,赏罚分明,处事公正的主,怎么今晚会这样别扭?不过,主的心思他从来都猜不透,也许别有什么深意也不一定。 两人斗鸡似的对看了一歇,彦信突然灿若春花的笑了,他温柔无比地伸手去摸幺幺的背,幺幺竟然没让开,刚冲他呲牙,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瞪大了眼睛,扭曲了面孔,似是想扑上去,却又一点力气都没有。小叶心疼万分,一掌就向彦信拍去。 彦信轻描淡写地往旁边一闪,放开幺幺,“一命换一命。” “什么?” “用你的命换你师兄的命。”彦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一向不是一个慈悲的人,赶巧救了你的命,你尚欠我一命。如今你又要我救你师兄,你就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公,你拿小叶的命来做什么?你救了她不会就是要她死的吧?”一听这话,牟兴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对上彦信冷森的目光,他壮着胆又补了一句,“白白丢掉一条性命那多不划算,还不如让她终生对你惟命是从如何?” 两个人都根本没看他,自顾自在那里讨价还价。 “我要亲眼看到他痊愈。” “可以,只要时间来得及。” “那个我自己会想办法。” “我给你天的时间。” “天?”小叶皱起眉头,很是为难。 “肯不肯由你。” “成交!不过你要把你最精锐的人借给我。”时间紧迫,她只好暴露那条秘密通道了。 彦信目的达到,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从怀中摸出一个玉匣,憎恶地扔给小叶,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转身就往里走。 小叶如珠似宝地捧着那玉匣,打开来看了,里面果然并排躺着株大号的玉雪草。她偷偷在心里念了几声佛,背过身去贴身小心藏好,暗道:“师兄,等我,我就快回来了。” “小叶,是这里吗?你确定你没有弄错吧?怎么这样难行?”牟兴以一个其狼狈的姿势在狭仄的冰缝里挤过去,周围半透明的冰层散发着阵阵寒气,给他一种气都喘不过来的压迫感。真不知道公怎么会相信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居然把他和十个武艺最出众的弟兄派了跟着她。如果她把他们引进陷阱怎么办? 小叶跟在幺幺的身后迅速往前跑,已经快要不见了影踪,她的身形没有牟兴那样高大,走起来要轻松很多。见众人没有立即跟上,她停下皱起眉头:“这是最窄的地方,过了这段就好了。” 这条秘密通道王力曾带着她走过两次,从琉璃谷到孤月峰顶正常的往返要四天四夜,而这条却只要一半的时间。据说连小七都不知道,王力的理由是小七小,好奇心强,怕他知道了这条通道会常常跑出去,反而惹麻烦。如果不是王力的伤势再也等不得,小叶根本不想暴露这个秘密,因为关键时刻,这条密道也许会救她和王力一命。 牟兴好不容易挤过哪里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松了口气,正要往前走,小叶一把拉住他,示意让他身后的人先过。“小叶,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在最后?”牟兴有些不高兴。 “前面还有一个狭口,我怕你堵住口,所有人都过不去。你就最后吧。”小叶淡淡丢了一句,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率先往前走了。其他人都带了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依次从牟兴面前通过,只剩下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第一次,他引以为傲的彪悍身材被人嫌弃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女人嫌弃。“还不快跟上么!”前面传来小叶的吼声。牟兴叹了口气,怏怏地跟上,敢和公叫板的女人就算是村姑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就在牟兴觉得自己头都绕晕了的时候,小叶终于停下来:“各位大哥,出口就在不远处。可能出口处会遇见北岐人,会有危险,所以请各位多加小心。你们地形没有我熟悉,我先出去,然后再让幺幺来带你们。” 牟兴嬉皮笑脸地望着小叶:“小叶,你不会带人来瓮中捉鳖吧?”他这话其实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相信彦信,却不相信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小叶微微一笑,眼神像刀一样锋利:“牟大哥,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我现在也无法证明什么,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各走各的,一个就是相信我。如果你们选择回去,就是有人来追,这个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上你们来时做的记号,你们完全可以顺利回去。你们回去就把情况和你们公明说,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怪责你们的。我要走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他在后面一直做记号,她都看在了眼里,看来这个丫头除了凶还很聪明。“大哥?”十双眼睛盯着牟兴,他们都在等他做决定。小叶的那双眼睛,不像一个村姑的眼睛,反而蕴藏着长期居于上位的人的那种威势,同时还很清澈,他相信他不会看错人,牟兴道:“你们相不相信公?” ... ... 第十八章 关月冷相随 上 、、、、、、、、、、 “相信!”十个人齐声回答。 “我也相信公。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错过。所以,小叶,我们相信你。”牟兴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动摇。 小叶仿佛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对着他淡淡一笑,“我会让狼回来引你们。” 小叶伏在一块巨石后面往琉璃谷里看,天色半明半暗,琉璃谷里一片寂静,只有王力的小石屋里透着一点微弱的火光。她算了一下,除去雪崩和暴风雪中她浪费的时间不算,萧摩云派出送药的人应该还没到琉璃谷,但也快了。她必须抢在这些人前面救下王力。 小叶把从牟兴那里拿来的白袍裹紧,展开身法,顺着谷中偏僻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往王力的石屋靠近,在离了五丈远的地方,她停下来藏好,让幺幺先去。幺幺轻快地摸到门口,用嘴拱了拱门,门开了,里面传出萧维钰的声音:“大狼,过来。你是小二还是?”幺幺就在门口坐了下来,也不进去,也不回来。 小叶心里一沉,她不是让小二和守着王力的么,怎么这两个家伙不在这里?还有幺幺这是啥意思? 什么东西轻轻拱了拱她的屁股,又舔了舔她的手背,小叶回头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是!它发现了她。摇着尾巴打算向她扑上去,表达它的欢喜。小叶被吓了一跳,及时发出命令,让它噤声,示意它带她去找王力。怏怏地摇了摇尾巴,站着不动,小叶不明白它啥意思,只恨狼不会说人话。 正在懊恼,幺幺伸长脖,对着夜空发出一声狼嚎。 小叶的心猛然抽紧。 幺幺这一叫不打紧,也扯长脖跟着嚎起来。不远处也传来小二的声音。小叶被幺幺这声狼嚎吓得不轻,难道是王力出了事?还有,这狼这么叫做什么,不是暴露了谷中其实有条狼的事了吗? 萧维钰站在门口往外探:“你这条狼真是莫名其妙,半夜更嚎什么嚎?莫非你还想引来同类么?你不过是一只人养大的狼罢了,还有多少野性在?” 幺幺站起身,退到安全的范围内,警惕地看着萧维钰。小叶暗笑萧维钰多疑,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从来就没有发现过出了条狼之外的雪狼。恰恰此时,谷外真的传来一阵一声比一声更凄切的狼嚎。 萧维钰脸色微变,琉璃谷入口的机关早被破坏,没了屏障,这些狼只怕要长驱直入。他身边的人手并不多,被这些恶狼缠上会是一件其恐怖的事情。果然一个大汉飞奔而来:“公,谷外全是狼,我们怎么办?” 小叶脑里全是浆糊,幺幺到底要做什么?王力到底在不在屋里,如果不在,又会去了哪里?关于狼,她知道的实在少了。她本来的打算是利用幺幺敏锐的嗅觉找到王力所在的准确位置,她再回去把牟兴等人带来救出王力,谁知道幺幺居然坐在那里不动。再来一个小二和,也不晓得在搞什么名堂,不去守着王力,反而在这里散逛。 萧维钰冷笑:“点燃石脂水在谷口形成屏障,如果它们识相,就算了。如果不退走,给我烧死它们!” 小叶为萧维钰的恶毒打了个寒颤,石脂水,她知道亦见过,那是一种黑色的油腻膏状物质,燃烧能力很强,形成的烟雾大,水不能灭。萧维钰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恶毒,居然想到用它来烧狼群。狼群若是沾染到石脂水,只要溅上一星半点儿的火花,就会燃成熊熊大火,造成的后果将惨不忍睹。 幺幺转身往谷后奔去,犹豫了一下,也抛下小叶跟了上去,小叶亦想跟上,无奈自己身手不及萧维钰,不敢暴露。萧维钰眼里透出寒光:“传我的令,抓住那两条狼。抓住了,给我浇上石脂水慢慢的烧死。” 大汉犹豫了一下:“公,这样不好吧?如果叶姑娘和九殿下回来,不见了它,怎么说?” 萧维钰道:“你以为,他们还会再回琉璃谷吗?他们此时只怕已经被雪狼神给收去埋在雪山下了。哼,让我留在这里,他却去寻宝,如果我没猜错,他派来杀我们的杀手已在上。不着急,咱们先料理完这里,再去给他收尸。”他站在那里,如此这般地安排下去,大汉领命而去。 小叶一惊,原来雪崩不是天灾,而是**。如果真的和萧维钰说的那样,王力多半是凶多吉少。萧维钰此人,论心机的深沉,与萧摩云不分伯仲,但若是论到变态和狠毒,只怕萧摩云要甘拜其下方。小叶很是奇怪,按道理,萧维钰和萧摩云两人,一个是宗室弟,一个却是皇,身份地位大不相同,萧维钰就是除掉萧摩云,他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为何两人会斗得如此死去活来? 萧维钰站在雪地里,神色阴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叶伏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怕一不小心惊了他,暴露自己的行踪。她心中又担心幺幺的安危,又担心藏在冰缝里的牟兴等人,一颗心只是乱跳,伏了久,手脚也冻麻了。正在那里坚持不住,一条白色的身影飞快地从左面掠过,萧维钰大叫:“是谁?”拧身追了上去。 小叶长出一口气,四顾无人,忙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打算往王力的石屋奔去。刚探了个头,就被人一把握住肩头往后拉,随即被捂住了口鼻。小叶方寸大乱,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全身都放松下来,心脏却是一阵乱跳。 “没见过你这样笨的人。回马枪都不知道吗?”耳边传来讥讽声,同时她的口鼻被放开。彦信伏在她身边,满脸的不屑。“你怎么会来?”她用口型问他。 他瞅了她一眼,语气恶毒:“怕你忘恩负义把我的人带进圈套里。还算好你胆没那么大,否则我一定将你和你那师兄碎尸万段。” 小叶心中刚生起的一点点快乐立马荡然无存。 果然萧维钰迅速折回,掠入石屋中,又出来警惕地打量四周。虚张声势:“阁下,何必躲躲藏藏呢?反正我都已经看见你了,不如出来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他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萧维钰晃了晃头,也许是疲倦了,明明这谷只有一个入口,外有狼群围堵,内有他的人把守,就是有什么动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不硬闯?”小叶心急如焚,先前她一个人是不敢闯,现在身边有了这许多高手,胆气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去找王力。她已经料到王力必然不在这石屋中了,只是不知萧维钰会把他藏在哪里,就连狼也找不到。 彦信严肃地盯着萧维钰的一举一动,紧抿着嘴,并不搭理她。 谷口熊熊的火焰映红了半个天空,黑沉沉的烟雾四散开来,狼嚎一声紧似一声,却丝毫没有接近谷中的迹象。大汉兴冲冲地跑过来:“公,那些狼果然惧怕石脂水,只是远远地围在谷口看,不敢靠近。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等萧摩云的人来,我们再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公,姓王那小不行了。”又一个大汉从停放无二尸骸的那间石屋跑来,嗓门老大。“他见着了师父的尸体当时就晕死了,现在发烧得紧,昏得要死,口口声声都在喊他师妹、师弟的名字。我看他是条硬汉,真可惜了。” 小叶心脏一阵紧缩,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王力在这屋里住得好好的,怎会跑到无二尸体旁去,摆明了是萧维钰折磨他的。王力身体那么弱,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小叶恶狠狠地瞪着萧维钰,恨不得立时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萧维钰道:“没有玉雪草,我也没办法。他如果肯对我说实话,我也还可以想其他办法救救他。谁知他这样冥顽不化,居然不肯和我说实话。休要管他,他死了正好到地下去和他师妹做一对苦命鸳鸯。只是咱们要多费些力气了。”他不相信王力对宝藏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小叶和萧摩云刚走,他就千方计折磨王力,想撬开王力的嘴,弄出些情报来,好顺利找到宝藏入口。 他沉思了一下,道:“若是让这小就这样轻轻松松就死了,那忒不划算。这样,你们去把他弄醒,告诉他他师妹为了给他找玉雪草,被萧摩云推下雪洞去了,生死未明。看他怎么说。” 事情的经过小叶已猜到大半,偷偷望向彦信,见彦信沉着脸不看她,她便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往后面爬,只想早些摸到石屋中去救王力。刚爬了没多远,就被彦信握住脚脖,使劲往他身边一拖,顺手点了她的穴道。小叶恨得不得了,她辛苦练了一年多,还是远远不及他。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他不肯帮她也就算了,还不许她去救王力,如果王力因此发生点什么,她也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失去的痛苦。彦信对她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 萧维钰的计划尚未实施,突如其来的一阵冷箭射向他们,趁着他们乱成一片,躲避箭矢之即,牟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递给彦信一张弓,一只火箭。彦信半跪在地上,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便将火箭射入王力居住的石屋窗口中。“轰”的一声闷响,石屋里顿时烈焰熊熊,烟雾缭绕。 ... ... 第十九章 关月冷相随 中 、、、、、、、、、、 萧维钰“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喊人救火。但他之前在屋里放满了石脂水,那石脂水燃烧起来,又岂能是水能灭得了的?他们也只能望火兴叹罢了。 小叶睚眦欲裂,双目赤红,手脚不得动弹,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凶狠地瞪着彦信,那愤怒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撕碎。 “公,外面的狼群散了。可是,可是,九殿下带人回来了。站在谷口喊您出去说清楚呢。”大汉踉踉跄跄地跑来,衣服俨然已被鲜血浸透。萧维钰脸色寡白:“好,好,没想到他不但没死还来得这么快,我今日就出去和他说个清楚,做个了断。” 萧维钰带着一群人迅速向谷口走去。彦信弯腰横抱起小叶,小叶“呸”的一口唾沫就吐在他脸上。“大胆!”牟兴见一个村姑居然敢吐他心目中最英明的主的唾沫,不由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把他那双蒲扇似的铁掌扇在小叶娇嫩的脸蛋上。 小叶闻言,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看得牟兴心中一颤,他不过就是骂了她一句大胆,值得她这样恨他吗?再看彦信,却是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了擦脸,恶狠狠地看向小叶。小叶怒目而视,两人斗鸡似的僵持不下。 “公,把这个不听话的臭丫头交给属下吧?”见两人之间诡异的样,牟兴心中有些不安。 彦信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他手一松,小叶“啪”的就落到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眼泪也顺势淌了满脸,犹自恨恨的瞪着彦信。他又害死了王力,他是个恶魔!小叶脑海里冒出无数个杀死他的方法,那一瞬间,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大局为重都被她通通抛到了脑后,她只知道她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公,小叶。你们就是有什么话要说,也要离开这里再说啊。小叶,你师兄还等着你的玉雪草救命呢。”牟兴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一股脑地把话倒出来。 小叶颤着嘴唇,显然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我师兄他等着我?他在哪里?” “在冰缝里。多亏了咱们公英明神武,早有准备,否则——” 小叶根本没听他后面说些什么,早往冰缝飞奔去了。 牟兴嘟囔道:“咦,这个小叶,公救了她又救了她师兄,她好歹也该谢一声儿呀。”转脸看见彦信冷肃的表情,吓得他把后面的话都咽回了肚。 彦信缓慢的转身,跟在小叶的身后一步一步地向冰缝走去。牟兴突然觉得以往在他心目中无所不能,钢铁一般的彦信,此刻竟然仿佛有些脆弱,脸上似乎还有些叫悲伤的神色。他使劲甩了甩头,怎么可能,他一定是看错了。 过去的一年多,彦信带着他们四处转战。牟兴根本没见过这样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在粮草消耗殆尽,他陪着全军将士一起喝雪水,吃棉花充饥,谈笑自若;在孤军深入,陷入茫茫戈壁,缺水缺粮,一万大军走投无,杀马饮血的时候,他硬是靠着钢铁般的意志和冰雪般的冷静带着剩下的千人走出了戈壁,绕到了敌军的背后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一举扳回了战局;在听到他刚满月的长夭折的时候,他亦没有滴下一滴泪。这样的人,怎可能被一个女人厌恶不信任的眼神就弄得软弱? 牟兴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无从抓住。他突然想到,小叶长得那么像风氏,彦信不会是错把他对风氏的情意用在了小叶身上吧?他担忧的望了彦信一眼,如果他没记错,小叶好像是跟他说她和她师兄是定了亲的。那怎么办?不管他,只要彦信喜欢,怎么也得帮他弄过来。 冰缝中一处稍微宽一些,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地方,小叶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把皮裘包裹着的王力扶起来,半靠在她怀中,从玉匣里拿出一株玉雪草,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它捣碎。玉雪草不能沾金属,只能用玉簪,这可为难了她。她自己荆钗布服,全身上下只头上有一根银簪,放眼望去,这一大群人当中,也只有彦信头上有玉簪了。 小叶看了彦信两眼,犹豫了片刻,和自尊心比起来,到底是王力的命要重要些。她清了清嗓,“牟大哥,跟你借玉簪使使。” 牟兴很为难,他上哪去找玉簪啊?“那个,小叶,今后你叫我名字就行。我没有玉簪,可能公有,你跟公借吧?” 彦信冷冷的道:“要就自己过来拿。”话是这样说,他就坐在哪里没动,发簪好不好地插在他头上。 小叶低下头默了一会,最终把王力轻轻放在地上,起身向彦信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好不容易蹭到他身边,却只有看着他头上的发簪发呆。她不敢伸手。 “自己取呀?莫非你不想要?”彦信斜眼瞅着她。 小叶眼里喷出火来,咬着牙飞快地从他发上取下玉簪,不防龙型玉簪头挂住了彦信的头发,扯了两扯也没取下来。反而把彦信一头乌黑光亮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彦信坐着不动,小叶深呼吸了一下,抖抖地伸手去解那头发,牟兴眼尖的看到彦信居然闭上了眼睛,仍由小叶在他头上鼓捣。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随时知道上司需要什么,并及时双手递上,为上司解决所有难题。所以,牟兴很主动地跑过去将王力扶起放在他怀中,又招呼人拿水来喂王力。 小叶刚取下发簪,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接过去捣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容,坚决不让小叶靠近王力半步。她远远的站着看可以,但如果要动手,马上就会有人来接过她手里的活。 小叶烦乱地刨了刨头发,缩在角落里,皱着脸看众人围着王力乱成一团,而王力始终不见醒来。 “你现在会刨头发了?”彦信探究的看着她。 小叶心里一跳,随即侧过脸傻傻的望着他:“你说什么?你是嫌我刨头发吗?我离你远点就是了。” 彦信瞅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对不住,我误会你了。”小叶不情不愿的冒了一句。“不过,你以后如果要做这种事的时候,最好先打声招呼,我没见过大世面,笨得很。” “哼,你说的这些话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说的?”彦信使劲拍了拍头发,憎恶的看着小叶的手,仿佛那手其脏无比。 “小叶——”王力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小叶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推开挡着她的人,激动的问:“师兄,你醒了?” 王力睁开眼,看着她,又看看周围的白衣人,神色有些困惑。“师兄,他们是自己人,是他们救了你,也救了我。” 王力费力地看向彦信:“多谢公。大恩不言谢,我若是能活下来,定然会报得此恩。” 彦信望着他淡淡点头,带着几个人出去了。他要去看看萧摩云家两弟兄的窝里斗斗得如何了,如果有必要,他还要去添把柴,加点油。 “小叶,你吃苦了。都是我拖累了你。”王力内疚地看向小叶,眼里满是温柔。 小叶摇头:“师兄,我没事。倒是你,姓萧的狗贼是怎么折磨你的?你说出来,以后我们让他双倍还回来。” 王力苦笑:“还能怎样?他问我的话就和萧摩云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我告诉他那个什么宝藏的入口罢了,我说我不知道,他便折磨我。又在师父遗体旁摆满了石脂水,威胁我如果不说真话,他就要烧掉师父的遗体,还要活生生烧死我。” “我不是让小二和守着你的吗?为什么后来它们都不在你身边,和幺幺也找不到你的气味?”这是小叶心中最大的疑问。 “萧维钰有一种奇怪的药粉,只要撒上,再灵敏的鼻也嗅不出味道来。我估计它们就是这样跟丢我的吧。”萧维钰开始还和他好好说,后来就凶相毕露,他伤重不能移动,萧维钰偏让人抬了他到处乱走,乱晃,又设计去害小二和两只狼。多亏两只狼聪明,关键时刻逃了,但也跟丢了他。 彦信急吼吼地走进来,“快走!快走!”没想到萧摩云如此识得大体,居然轻易就放过了萧维钰,两个人又结成了同盟,一致对外。 “对不住了老兄。”牟兴弄了个简易的担架,让人将王力抬起来,急速往前去了。只留下十来个人陪着彦信、小叶站在那里不动。 小叶往外探头,“你还不走?”彦信的脸色很不好看。萧摩云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他要毁掉这条通道。 “幺幺它们还没来。”小叶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请了。 “它既然会召唤狼群,自会回到狼群中,你不必替它们担忧。” 小叶见他拿出噬光在冰上比划,便知道他的目的何在,想喊他小心些,话堵在喉咙口始终说不出来。性不回头地走了。在她身后,冰层把彦信的脸映得越发冷清。 小叶急速跟上牟兴,“牟哥,前面最窄的那个地方担架过不去怎么办?” 牟兴见她这样关心王力的身体,对着自家上司却是一副死人脸,心中突然有气,没好气的道:“怎么过?竖着过呗!” 小叶望了他一眼,垂下眼一声不吭。王力歉疚地道:“各位大哥,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就行。” “不行!你的命是小叶用她的命换的。如果你怎么了,小叶毁约怎么办?”牟兴粗声大气的道。彦信是他这一生中最敬佩的人,不管怎样,既然彦信看上了小叶,小叶就只能是彦信一个人的。 “你说什么?小叶用她的命换我的命?”王力脸色大变,硬撑着就要去拉牟兴。 ... ... 第二十章 关月冷相随 下 、、、、、、、、、、 牟兴不耐烦地皱眉:“是!小叶的命本来就是我家公救的。她要我们放下手中的事去救你,便和我家公说,她愿意一辈唯公之命是从,好救你的命。你这小福气可真好呢。”站在他的角看,他怎么看王力都是一副憨相,怎能和玉树临风,决策于千里之外的彦信比?小叶是吃错药了吧?但如果小叶巴巴的去巴结彦信,只怕又要被他嫌弃爱慕虚荣,不守妇道,从而冷眼相对。 小叶冷冷地瞪着他:“牟大哥,我敬你是条汉,喊你一声大哥。但如果你瞧不起我们,我们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琉璃谷虽然败落了,但名声还在。请你就此放下我师兄,咱们各走各的。你家公那里我自然会去说,你请便!”说着上前拦下担架,笑意盈盈地对王力道:“师兄,你撑着点,我背你出去。” “你一个弱女怎能背得动他?”牟兴指着膀大腰圆的王力,再看看小叶纤柔的身材,觉得很无语,也很委屈,他什么时候瞧不起他们了?最多就是对这姓王的有点看不顺眼罢了,但那也是因为他见不得公不好受而已。他已经看出公和小叶之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师兄妹二人都不理他,王力道:“小叶,你先扶师兄。等师兄走不动了再说。” 小叶道:“师兄,你放心,我还是背得动你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早已不是那个养尊处优,弱不禁风的贵族女。但王力坚持只要她扶,不要她背,他爱她,不肯让她的名节因他而受一点损伤。 看着两师兄妹有说有笑地往前面去了,这边厢彦信大步赶过来,牟兴暗道要糟,人是他得罪的,却不知该怎样去补救,急得胡须“蹭蹭蹭”往外冒。 彦信越走越近,牟兴大叫一声,冲上去拦住小叶:“小叶,我给你们道歉,求你,求你还不行吗?你师兄好歹也是我弄出来的,你总不能看着我死吧?再说了,你不会这么不懂事,让你师兄好不容易才好些的伤又恶化吧?” 小叶淡淡一笑,神态语气坚决无比:“牟大哥,此言差矣。你们救了我和师兄,我心中记得你们的情,但不想再跟你们添麻烦了。”又回头对王力笑道:“师兄,你若是走不动了,一定跟我说,咱们慢慢走。” 她轻快地绕开牟兴,继续往前走。 牟兴胆战心惊地对上彦信,他很清楚办砸了事情之后的后果。彦信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示意他把担架拿上:“走吧。” 彦信走到王力面前,对他抱拳微微一笑:“小叶的师兄是吧?我叫严恒,听小叶说了王少侠的事情,心里很是敬佩。” 王力挣扎着要对他行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下王力,严公喊我一声阿力就行。多谢公救命之恩,以后我——” 彦信笑眯眯的伸手扶起他:“不要这样客气。咱们以兄弟相称吧?我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喊我一声大哥,我称你一声兄弟如何?” 王力已看出这位自称严恒的公身份其实不同凡响,但他是一个爽快的人,当下笑道:“严大哥。” 彦信爽朗的拍拍他的肩膀:“王兄弟。” 小叶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叶,你说什么呢?还不跟严大哥道歉?”王力有些难为情,小叶一向温柔娴静,怎么此时如此没有礼貌? 小叶把脸别到一边,不吭气。彦信大的一笑:“女孩么,不要紧。”又道:“我牟兄弟是个粗人,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兄弟见谅。你看你伤这么重,还要走,不是白白浪费了小叶的一片心意吗?” 不等王力回答,一双粗壮的手臂伸过来挡开小叶。牟兴黑黑的脸上小眼睛讨好地眯成一条缝:“小叶,好小叶。你原谅我吧?我错了。真的错了。”说着一个强壮的白衣男已背起了王力,重新将他安置在了担架上。 行至先前牟兴险些没挤过去的冰缝处,王力正要下来自己挤过去,彦信回身沉声道:“稍等。”上前拿了噬光上下翻飞,很快就削去突出的冰块,拓宽了道。 王力对他更有好感了,想着没人的时候一定要和小叶说说,让她别那么任性。 走出冰缝,外面正是夜晚。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天边几点寒星,雪地,雪峰,冰层都折射出一层幽幽的蓝光,冰雪世界显得静谧奇美。 几条雪白的影兴奋地向众人奔来,小叶欢呼一声:“幺幺,小二,?”几条狼欢乐地围着她撒欢,又过去围着王力亲热。 不远处传来一声深沉的狼嚎,幺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也回应了一声。一副令人惊奇的画面出现了,高高的雪坡上,出现了一大群通体雪白,身形高大的雪狼。为首的那只雪狼,身材特别高大,眼睛不同于其他狼的绿色,而是红色的。它高高的仰着头,就像是一个高贵庄严的君王,威风凛凛地立在坡顶,巡视着它的臣民,神情庄重地俯视着众人。 王力挣扎着下拜:“雪狼神!请保佑你的民吧。”他虔诚地向狼拜了下去。凡是生活在飓风雪原的人,没有一个不敬畏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他们几乎是像膜拜神祗一样的膜拜着它。 “雪狼神?”彦信低喃了一声,一脸的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遇见了这个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狼神。因为传说中,那个宝藏入口的大门是由雪狼神掌控的,他曾经在这飓风雪原上游荡了一年多,四处追踪它的影,却从来也不曾发现过它一星半点的踪迹。 小叶仰起头,呆呆的看着它,雪狼神看向她的眼神是威严而怜悯的。就如同当年五岁的小女孩被抛弃在飓风雪原上与它初次相遇一样,它也是这样怜悯而威严的看着她。她当时为什么会刺它一簪,具体原因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当时恐惧无比,刺伤了它,它狂怒之后却放过了她。如果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还有那个勇气再刺它一簪。 王力使劲拉了她一下,示意她跪下。小叶跪倒,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双手奉上,锦囊里还有半截被雪狼神的血染绿的玉簪,就是这半截簪,成为许多人争夺的目标,她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知道它,亦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把它还给雪狼神,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雪狼神脸上露出一丝类似于微笑的神情,没有收回玉簪,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带着狼群悄无声息地迅速消失在雪野之中。幺幺带着小二,紧跟了两步,又回头看看王力和小叶,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 良久,众人才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小叶,你见过雪狼神?雪狼神认识你。”王力一脸的不敢相信和惊喜。 小叶点头:“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它一面,并且刺伤了它。” “你刺伤了雪狼神?”所有人都很震惊。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给家里带来很大的困扰。母亲把我放在雪原上,想得到雪狼神的赐福或者是献给它吃掉。它果然找来,我很害怕,不想被它吃掉,就用一只簪刺伤了它。结果它原谅了我。”小叶沉浸在往事的伤怀中,没有注意到别人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畏,尤其是王力,除了敬畏之外,还带着一丝感伤。而彦信则抱着手,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你锦囊里的东西是什么?” 小叶收起锦囊,“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护身符,想要得到雪狼神的祝福而已。” “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这个东西除了最亲近的人以外,从来不借人的。”小叶面无表情的将锦囊装入怀中。如果给他看了,她不是就暴露了吗?得给这个东西另外找个地方。 这里离他们原来住的那个山洞还有一段距离,牟兴问彦信:“公,大家都很累了,是不是先就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王力是个实在人,便道:“我师父曾在这附近修炼,造了石屋,有食物,有温泉,我们去那里。”他刚说出来,就被小叶瞪了一眼。他有些莫名其妙,半天才意识到小叶是在责怪他暴露那个地方呢。 疲惫的众人一听这冰天雪地的竟然有这么个地方,不由都精神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泡在温泉里,洗去一身的疲累。 小叶指挥着人将担架扎成一个简易的雪橇,让只狼拉着王力。一行人在王力的指点下,向着雪野深处走去。 穿过一片高大的落叶松和冷杉杂生的树林,停在一堵高耸入云的石壁下,王力指着一个不起眼,堆满树枝的角落,“就是那里。” 众人上前劈开那堆被冻得与崖壁牢牢粘连在一起的树枝,石壁上果然露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洞来。王力从担架上爬起:“我先进去,你们跟来。后面的人做好伪装。” “师兄,我扶着你吧?”小叶殷勤地伸手。 “不必。”王力笑笑:“我修整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力气了。我一个大男人,总让人扶着算什么样?” 小叶笑着上前硬拉起他的手,嗔怪道:“师兄,你是伤员嘛。咱们之间,还讲究什么?你比这没男人气概的时候,我都看见了,还在乎你这样?快!快!来我扶着。” ... ... 第二十一章 青山空复情 上 、、、、、、、、、、 王力脸红耳赤,觉得小叶在外人面前和自己这样亲近,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为情。又实在不忍心推脱小叶的热情,她难得对他这样亲热,也就笑呵呵的伸手让她扶了。 刚挨着小叶,牟兴便涎着脸凑上来:“王兄弟,还是我扶你吧?你看小叶姑娘那弱不禁风的身,哪有我扶着这样舒服啊?”不由分说便将小叶给挤到了一旁。 小叶站在那里干瞪眼。 山洞中干燥温暖,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只是窄黑长。王力在地上摸了一会,点着了一个小小的火把照明。众人依次进入了第二个琉璃谷。 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壁,显得夜空格外深邃,空气中散发淡淡硫磺味,一个不大的温泉池上方飘浮着乳白色的水汽,四间石屋散落在雪地上。这一切足够引起长途奔波之后的众人的狂喜和期待。 包括彦信在内,所有的人都用渴求的眼神看向那池冒着热气的温泉,但是却没有人迈动那一步,率先进入温泉。王力以为他们不相信他,微微一笑,走到温泉边,率先脱下了鞋袜,把脚伸入池中。 小叶却是想到另一个可能,大约因为她是女,大家才不好意思当着她沐浴。她朝众人点点头:“你们先洗,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王力道:“小叶,后面还有一个小池,你可以先去那里洗。吃的稍后再说。”他最知道小叶的喜好,小叶每日都要沐浴的,如今来回奔波这几日,只怕早就不舒服了,饭可以慢慢吃,他只想要小叶过得舒服一些。他这样一说,其他人自然也都纷纷劝道:“小叶姑娘,不忙,不忙。” 小叶也不推辞,先往后面去了。众人欢呼一声,齐齐脱光了衣服往下跳,几只狼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煮饺一样的泡在水里,很好奇地趴下盯着看。王力见彦信站着不动,以为他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与他们一起洗,有些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严大哥只有等小叶洗完了以后才能洗了。” 彦信微微一笑,坐到他身边,脱了靴,像他一样的把脚放在温泉里泡着。“王兄弟,我这些弟兄们粗鲁惯了,还请你不要介意。先前他们多有得罪,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们计较。” 王力有些过意不去,彦信救了他们,还这样的和气,一而再,再而的向他道歉。他就算先前对牟兴有些看法,此时也烟消云散。“严大哥客气了,他们帮了我师兄妹这么大的忙,我无以为谢,只能提供这个地方而已。不知道你们所来为何?我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彦信道:“不瞒你说,我是朝廷派来找宝藏的人,此来只想顺利找到宝藏,早点结束战争,不让黎民姓流离失所。” 王力隐隐猜到彦信的身份恐怕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但也不好过分追问。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是个粗人,目光短浅,不像你们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关心天下大事,只关心我身边的人过得幸福与否,现在我身边的人只剩下师妹一人而已,我只希望能尽我的力量让她过得平安喜乐。” 彦信若有所思,点头:“所以呢?” 王力突然起身,赤足对着他长揖到底:“严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您成全。我听说师妹她为了救我,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她只是一个女,我不能保护好她就已经很惭愧了,哪里能再让她为了我付出这么多。请让我自己还清自己的债吧?” 彦信笑着摆手:“王兄弟快请起。我跟她开玩笑的罢了,我拿她的命做什么?她是一个女,尚有如此情意,我又怎能做那落井下石的小人?以前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好不好?” 王力见他笑容真诚,不似作伪,松了一口气,“你是个好人。” 彦信笑容古怪:“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说。” 王力道:“我看你身份应当贵不可言,眉间自有威仪,而且你这帮兄弟对你言听计从,很是敬重,说明他们心中你定是一个好人的。” 彦信淡淡一笑,转过话题:“不知王兄弟可成亲了?” 王力有些忸怩:“还没有。” “那可定亲了?” “没有。” “王兄弟人才好,功夫也好,眼光自然也是高的吧?还不知要娶什么样的天仙呢?”牟兴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闻言凑趣。 王力垂下眼皮:“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天仙?”他从前一心一意只想得到小叶的爱,但这几日以来,他有了对比的人,却隐隐有了自卑,认为他和小叶是云泥之别。 牟兴笑道:“听这话心中已是有了天仙的,不知天仙是谁?” 彦信似笑非笑:“我看你师妹对你不错的。” 王力正色道:“她自是好的。师妹菩萨心肠,不要说对人,就是一只阿猫阿狗都是好的。她以前吃过很多苦,几次险些送命,所以我一定要尽我的力量让她幸福。” 彦信脸色突然煞白,咬着牙,扶着池边,一动不动。 “公,你怎么了?”牟兴飞快扶住他。 王力探探彦信的脉门,“你家公可是重伤未愈?这是旧疾复发了。先送进去歇着吧。” 牟兴看看他,欲言又止。等彦信歇息了,王力刚走到池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道:“王兄弟,不是我多嘴。你真该好好谢谢我家公。你的玉雪草,还是咱们公省下来留给你的呢。还带着我们长途奔袭这么远去救你,还有你师妹,遇上了雪崩,如果不是我们公舍身相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呢。” “唉,公心善。好人有好报,要不咱们也不知道小叶姑娘就知道那个入口啊。”众人七嘴八舌的,王力把事情的经过都听清楚了。牟兴斥道:“洗完了,各人找地方凉快去。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啰嗦得不行。” 王力隐隐觉得不对劲。彦信救小叶,是发生在他还不知道小叶知道宝藏入口之前。彦信如果只是为了宝藏,他还想得通。但放下自己的事不做,无缘无故舍身去救雪崩中的小叶,就是他想不通的了。他突然想到小叶和彦信之间那种奇怪的气氛,根本不像普通的救人者和被救者。 难道他们原来就认识?他突然害怕起来,拉住牟兴,“牟大哥,借一步说话。” 牟兴看他一眼:“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牟兴越不告诉他,他就越想知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你们公。” 牟兴无奈的道:“小叶姑娘,很像我们公的夫人。夫人一年多前和公被歹人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对公有些误会,不见了。咱们公是个痴心人,她不见了以后,公大病一场,险些没病死。小叶她除了脸不像,其他地方都像得很。”牟兴拍拍王力的肩头,“公他是糊涂了,见了小叶误以为是夫人,所以才肯不顾一切的帮她。其实也不怪他,我当时乍一看,都以为是夫人呢,结果看了脸才知道不是。先前我还以为是夫人改扮的呢,”他叹了口气,“但后来一想,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只是可惜了,一对有情人因为一点误会而天各一方,可怜啊。” 牟兴说完摇着头叹着气去了。 王力站在那里,心头又酸又涩,怅然若失。原来如此,师父不是曾警告过他吗?别人不知道小叶戴了人皮面具,他却是知道的。小叶亦是在一年多前出现在飓风雪原的,时间、事件都大概吻合得上。他几乎已经认定小叶就是严公那失踪的夫人了,他早该想到的,小叶那样的人,又怎会是一个普通人呢?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枉自他还痴心妄想。 王力觉得胸口的疼痛被无限扩大,很快就散发到全身,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咽下喉头冲上的腥甜。他靠在石墙上失神的看着夜空,小叶啊,小叶,美丽聪明善良,又能得到雪狼神的眷顾,怎能是普通平凡的他能痴心妄想的?她一直那样,是心里还想着严公吧?严公在雪崩时还没看清是不是她,只凭相像,就肯不顾性命的救她,一定也是爱了她的。可是,要他就此放弃,他又怎能忍受? 王力从怀中摸出一枚铜板抛出去:“师父,你在天有灵,请告诉弟,弟该怎么办?” 铜板落在地上滚了几滚,王力闭着眼一掌按下,迟迟不敢看。他抖抖的用手指摸了摸铜钱朝上的一面,刚刚摸到天瑞通宝四个字,他低低的吼了一声,伏到地上,用力捶打雪地,一直打到拳头上沁出血来染红了雪地,他也丝毫感受不到痛楚。 “师父,你还是认为我配不上小叶吗?我真的无用,不能给她幸福?”王力使劲咬着唇,难道要他去告诉严公,小叶,其实就是他那个失踪的妻?不,不,他爱小叶,他不能把她让给任何人。他们都只会伤害她,只有他对她才是爱逾性命的。但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他很无用,不但不能保护好小叶,反而只会拖累她。王力全身发软,几乎立刻就想要放弃。 但他又突然想到,小叶她见了严公,不是也没有表示过什么吗?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想跟他走呢?王力从地上猛然爬起,他要去问小叶,只要小叶肯跟他走,他立刻就带她走。他刚走了两步,又犹豫不决的顿下脚步,他该怎么跟她说呢?告诉她,他喜欢她,想娶她做妻?还是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如果她不愿意,他也正好死了这条心。王力低低叹了口气,鼓足勇气要喊小叶。 就听见有人喊:“王兄弟?”彦信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 ... 第二十二章 青山空复情 中 、、、、、、、、、、 小叶把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来,好好洗了一回脸,把头靠在池边,抓住池沿,放松全身,一任身体在水中沉沉浮浮。现在已经找到安置王力的地方,他的身体也可以自理了,她打算明天就带彦信去找宝藏的入口。一旦找到,她便要想法摆脱他。 身后传来异样的感觉,能给她这样的感觉的,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别人。她不曾想到有王力在,他也会有这般大的胆敢往后面闯,人皮面具是来不及往脸上贴了,她迅速背过身,跃上岸,披上衣服,慌慌张张要跑。 刚走了两步,彦信从暗处走出来,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粗暴地搂住她的肩头。小叶无所遁形,只恨不得自己立时死去才好。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反而专注地盯着她因为衣襟未掩好而露出的右胸。右胸上有一条伤疤,疤痕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和很好的护理而显得有些丑陋,雪白晶莹的胸脯亦被破坏了美感。他伸手去摸那伤疤,“啪!”他的脸上挨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她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黑暗里小叶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久久没有声息,却不肯放手,反而重重的抱紧她。 她拼命挣扎,疯狂地撕咬,嘴里有浓浓的血腥味,疼得他闷哼一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仍是不肯放手。“放开!”小叶冷冰冰的吐出一句,手从他腰间摸到噬光,她抽出它抵住他的后腰。 他不放手:“雪崩时,你不是已经带着我死过一次了?难道你的怨恨还没有消弭干净?你知道我不怕死的。你想要我死,尽管刺下来好了,不过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带着你一起走,我不会把你留给任何人。所以你不必痴想嫁给你的什么师兄,不管是苏师兄还是王师兄都不行。”他的声音冷幽幽的。 小叶突然想到他为什么可以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而王力居然没有拦他,肯定是他把王力怎样了。她忍不住尖叫:“你把他怎样了?” “如果你硬要和我作对——我就把他杀了。要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你不是为了杀我,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我就在你面前,你杀我呀!”彦信抓住她的手,把噬光往他心口递,眼里露出疯狂噬人的光,“风初晨,你以为你改了个名就可以摆脱过去?你骨里还是姓风!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你。你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都是我一个人的!” “你这个骗!你谋算那么长的时间,千方计不要我的孩,就是为了等那一天吧?这就是你想要的?逃亡的滋味很好受吧?听说你逃到这里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一到天气变化就会旧伤复发,疼得缩在角落里全身发抖?”他眼里蕴藏着暴怒,粗暴地点着她胸前的伤疤,“还有这个!是谁刺的?为什么不再往左刺一点,看看你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石头的?铁铸的?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小叶暴怒,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决定她的一生?“你问我是谁?”她嘴角噙着讽刺的笑,“你何必再装?装得这样真,倒也不容易呢。你不是让柳眉来杀我吗?这就是她刺的。你当时是不是就想看看绿绮夫人的女儿——你杀母仇人的女儿,到底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心?是不是和她的母亲一样,长着一颗冷酷的心?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竟然没死。”这个伤是她失去孩的那个夜晚,被流风派去的杀手刺伤的,但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彦信刺的。 他表情有些震惊,“柳眉?” “你没有想到那时候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一半吧?所以我能侥幸逃出生天。多好的计策啊,一石几鸟,恭喜你如愿以偿。要不要我为你荣登之位恭贺一下?” 她带着些疯狂的快意,伏在他耳边低语:“我逃走成全了你,你不谢我吗?恭喜你,殿下,恭喜你如愿以偿,离那个位越来越近,再替我向你的左氏妃问好。你不是口口声声都想要我的孩吗?如果你有时间,可以烧点纸给他,告诉他,你有多爱他,爱到想要剖开他母亲的胸来看她的心是什么样的。” 彦信瞬间呆若木鸡,脸白如雪。 “我的心就是铁石做的,也比你没有的好。你还是收起你那一套吧,对我不起作用。我肯帮你找到那个入口,是因为不愿意兰若人做亡国奴而已。如果你想再利用我,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不介意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想要我杀你?你的血是如此的肮脏,看一看我都觉得恶心。”初晨不屑的扔掉噬光,推开他,捡起人皮面具,冷笑着转身。 “你站住。我问你,你说我们的孩,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嘶哑,像一条绷直了的钢线,冰冷没有温。 “他还未出世就夭折了。”初晨没有回头,努力不在乎的说。“真是谢天谢地,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呢。你知道,我一向就不想要你的孩。不过你可能也不在乎,毕竟有那么多的人排着队等着为你生孩。” 初晨疾步走进一间石屋里,关上门,靠着门滑到地上,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泪如泉涌。 “公?”牟兴瞟到小叶出来半晌了,也不见彦信出来,就大着胆去找他。 彦信蹲在雪地上,正慢慢用手捧了雪去掩盖雪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 “公?”牟兴大惊失色,冲过去一把扶住他,“您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 彦信摆摆手,声音沙哑:“我没事。你把这个盖好,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不利于稳定军心。” 牟兴飞快地打扫干净,伸手扶住他:“公,让属下替您看看伤口吧?要不咱们再去找点玉雪草?” “不妨事。我这是累了,吐出的都是淤血。我泡泡温泉就好了。”彦信眉心眼角都是浓浓的疲倦。 牟兴给彦信解开衣袍,伺候他泡澡。看着他全身上下那些大大小小,新的旧的,形形色色的疤痕,鼻一酸,“公,您说您那样拼命做什么?您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又到这鸟毛不生的鬼地方来,真是的,让别人来不行么?什么都非得要您来。” “你退下吧。我想独自呆会儿。”彦信把身靠在初晨刚刚靠过的地方,低低叹了口气,神智恍惚起来。 “公!公!您别吓我!”牟兴一把抓住他,急得低声喊叫。 “我没事。就是累了,想睡觉。”彦信低低说了一句,软软倒在牟兴怀里。 牟兴低喊一声:“小卫!过来!” 一个斯白净的年轻小伙闻声跑来:“大哥?” 牟兴指了指彦信:“公累了,睡着了,咱们俩把他送去休息。” 小卫为难地抓着头:“大哥,这里只有四间屋。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大厅,只有椅桌。另外两间倒是有床,但一间被王力占了,公刚才住的那间被小叶姑娘占了,送公去哪间呀?总不能让他睡大厅吧?” 牟兴沉下脸:“送他去小叶那里。我正要找她算账呢。” 初晨到处翻镜,好重新带好面具,她不想其他人知道她还活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就被人大力踹开,牟兴指着她正要开口,突然见了鬼似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初晨忙背过身去。 牟兴垂下眼,招呼人把彦信放在床上,挥退人,把门关好,走到初晨身后,跪了下去:“属下牟兴参见娘娘。” 初晨不回头,“你看错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娘娘。我叫叶疏桐。” 牟兴道:“娘娘不认殿下,属下无话可说。但殿下重伤未愈,请娘娘看在兰若现在需要他的份上,不要刺激他。他已经吐血了,如果再经受什么刺激,恐怕——,其实,这些日以来,殿下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您。自从娘娘出了事后,他险些没有病死。” 初晨冷笑不语。他会吐血?她能刺激得了他?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不刺激她就算不错了。“是呀,他这一病就得到了之位,得到全国兵马的兵权。病得真值得,我也想这样病一场呢。” 听到她辛辣的讽刺,牟兴沉默了一会,从彦信怀里摸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娘娘可是要用这个。您现在的样恐怕不适合让其他弟兄看见。”他们这帮跟随彦信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和忠诚都是过得硬的,倒不是怕他们会泄密。但已死去的王妃突然复活,意味着现在的妃左氏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绝对不是一个小事,会给现在基本平衡的政治局势带来许多不稳定的因素。在还不知道彦信的具体打算以前,牟兴认为,为大家好,初晨暂时还是不要暴露真面目的好。 初晨知道他担心什么,就算他不说,她原本也是这样的打算,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要再回到那个金鸟笼里面去。她一瞧那铜镜不由嘿嘿冷笑起来。 那铜镜正是她从前所有之物,“他为了营造自己的痴情形象,还真是无所不及呢,看来效果还真不错。你跟着这样一个主,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牟兴脸色大变,初晨根本不看他,袖一卷,取走铜镜:“你可以出去了。” ... ... 第二十三章 青山空复情 下 、、、、、、、、、、 牟兴很是不服,彦信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汉,她怎能这样说他?初晨见他不动,冷嗤:“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样的,轻重利弊我还分得清。” 牟兴耐住性,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一个礼,“尽管娘娘不肯承认自家身份,但属下还是有一句话要禀告,殿下是兰若人的,身负整个国家,就是有什么对不住娘娘的地方,也请娘娘看在天下人的份上,不要计较。”一步回头的向外去了。 初晨冷笑,大体男人都是会用这些大道理来证明自己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女人,难道天生就应该牺牲的么?受了罪,受了伤害,都是应该的,都不能计较。她才不会那么傻,那么伟大呢,他爱江山,爱权势,就让他去爱好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瞥了彦信一眼,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微蹙着眉头,嘴角还有貌似干涸了的血迹一类的痕迹,看上去很是虚弱。她不为所动地径自取了铜镜,小心地把面具带好,打开门,对守在不远处的牟兴道:“厨房里有米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牟兴看她的样竟然是要不管不顾而去,不由哀求:“叶姑娘,请您照顾一下公吧?熬碗粥吧?” 初晨淡然道:“男女有别,牟统领还是另觅他人的好。”既然大家都已明了彼此身份,她也不必再和他大哥长,大哥短的套近乎。 牟兴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粗手笨脚,哪里能做好这些精细活?您是不是——?” 初晨不由分说往外走:“他平时在军中难道也有女人伺候?对不住,我不会伺候人。” 牟兴大急,又不敢伸手去拉她,只能跟在她身后:“哎,唉,您不能这样啊。” 初晨只是不理。 王力突然钻出来,神色严肃:“小叶,严大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雪崩中救了你,长途奔袭去救我。如此大恩,你别说是熬点粥给他吃,伺候他,就是他要我们的命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通人情了?” 牟兴趁机上前作揖,初晨神色一僵,目光炯炯地望向王力:“师兄真的要我去伺候他?须知孤男寡女之大防。” 王力闪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小叶,江湖儿女知恩图报,本就是应当的。是我拖累了你,你若真的不愿意,师兄也不会勉强于你。你去吧,让我来好了。” 初晨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又想到他亦是重伤未愈,而他的脾气,是说到做到的,她若不去做,只怕他真会不眠不休去伺候彦信,只得低低叹了口气:“我去熬粥。” 王力慌忙道:“我去熬,熬粥不费力。你就在这里守着他。”不由分说,把她往屋里一推,径自往厨房去了。 初晨愤怒地瞪了牟兴一眼,“谁叫你多嘴?” 牟兴委屈的道:“属下怎敢多嘴?王少侠不过是问我我们相遇的经过,我没有什么理由瞒他的。我又不知道您是……” 初晨截住他的话,冷着脸道:“还不去烧些热水来?” 牟兴背过身,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来,风风火火地朝厨房奔去。 王力坐在厨房里小心的搅着锅里的粥,粥跳得噼里啪啦,就像他的心情,乱得说不清,道不明。看见牟兴进来,道:“牟大哥,你给我讲讲你们公和夫人的事吧?” 牟兴吃惊地望着他,他怎么会知道的?看见王力黯淡的眼神,猛然明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兄弟,你是个好人。” 王力垂下眼:“我是个没用的人。” 初晨坐在床边,看着地面发呆。牟兴拿了热水进来,惊呼了一声:“呀!公发烧了。”不满地瞪了初晨一眼。 初晨见彦信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果然不是装的。便问:“他受的什么伤?为什么不好好养伤,还来这里?” 牟兴不高兴的道:“自然是受的战伤。如果有其他办法,谁不想享福?”边说边去脱彦信的衣服,他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深知发热给伤员带来的危害性。见初晨还在一旁傻站着,便吼道:“还不来帮忙?你当真要看着他烧傻了你才高兴?” 初晨被他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彦信的外袍。“当”的一声脆响,什么东西从彦信袍里掉落在地。初晨一看那东西,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似的。 牟兴一看,地上躺着一块西瓜碧玺雕成的玫瑰吊坠,上面还系着乱七八糟的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流苏。他一看初晨那样儿,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是您的吧?公一直都带在身边。有好几次,生死攸关的时候,我看见他对着它说话,还一直以为是护身符呢。” 这块碧玺雕成的玫瑰吊坠是她刚刚进京,住在芳琳苑的时候丢失的,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小丫头贪图好看捡起去了,谁知道竟然会在他这里。初晨弯腰拾起吊坠,嘴唇动了动,最终转身抬了个盆:“我去弄点雪。” 初晨端了雪进去,牟兴已经把彦信脱得只剩亵裤,露出他一身大大小小,新旧不同的各色伤疤来,初晨眼尖的看到,他比从前瘦了。牟兴接过雪:“你看公身上的这些伤疤,就知道他根本就不要命。其他人说他是为了军功封赏,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但我们这些跟着他的弟兄都知道,他要军功封赏,办法多的是。他这样无非是因为娘娘你的缘故,为了排解心中的痛苦罢了。” 初晨知道牟兴是为了化解她和彦信之间的仇怨,可惜她早把这个人看得透透的,要说彦信是一个为了一点儿女情长就要死要活的人,她第一个就不相信。“他跟你说的?” “那倒不是,但我知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会知道?我死了,这天下最不会为了我流泪的人就是他。我的母亲就是他的杀母仇人,你以为他把一块破碧玺带在身上就是痴情了?那是装的,装了骗你们的。他平生最爱的,就是博取这些虚名。” 牟兴看见初晨那讽刺的笑容,觉得这个女人的心肠不是一般的硬。他家里的媳妇一看见他身上的疤,就会心疼得死去活来。哪有见了自家夫君伤成这个样还这副表情的?他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他不满地皱起眉头:“有你这样对自家夫君的么?” “他跟我早没关系了,他现在可是我们的恩人呢。我未来的夫君正在厨房里熬粥,我得去看看他需不需要我搭手。”初晨巧笑嫣然,施施然便转身往外走。 “你——!”牟兴气得不轻,兰若民间女和离或是寡居后再嫁的不少,但初晨这种,既不是和离亦不是寡居,且夫君明显还在深爱着她,她却变心了,这叫他怎能忍受?他见初晨去了,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伸手便要去拉她,要和她说个明白。一只手紧紧拉住他,“公?” 彦信闭着眼道:“由她去。” “公!她变心了。她要嫁给她那什么师兄呢。”牟兴急得跺脚,他坚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是奇耻大辱,如果她真的要嫁给王力,他一定会杀了王力。 彦信低低咳嗽了一声:“不许对他无礼,他不会要她的。” “师兄。”初晨跑到厨房,王力正往碗里盛粥,见她来了,淡淡一笑:“小叶,你来啦。严公好些了吗?” 初晨道:“他好得很,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倒是你,还不去休息吗?” “我没事。你好像对严公的成见很深。” 初晨抿抿嘴,淡淡一笑,“说笑罢了。我们都不认识,会对他有什么成见?我来是有话要和师兄说。” 王力拿了块布擦干净碗沿弄洒的粥汁,头也不抬,“你先把粥给严公送过去吧。” 初晨有些不满:“严公那么多人伺候,你还怕少了我吗?” “小叶,严公的人再多,那也是他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他救了我们,我们就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王力把碗递给初晨,不容置疑:“送去。看着他吃完再来。” 初晨咬咬牙,不管不顾的说:“你先听我说完,我才去。” “你说。”王力还是垂着眼皮。 “师兄,有件事情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做了。我跟别人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今年十八岁,还,还和他们说,我和你定了亲。你不会怪我吧?”初晨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她一直以来都很明白王力对她的心情,小七也偷偷和她说了好多次,只是她不爱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但现在,如果王力跟她说,他愿意娶她,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就嫁给他,只要能让她远离彦信,怎么都可以。虽然对王力有些不公平,但她以后会尽力对他好的,也许时间长了,她也会爱上他的。 王力手里的碗险些落到地上去,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险些就要说让她嫁给他,但有些事情,时不再,人非昨,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果,如果是师父还在的时候,甚至如果是在几个时辰以前,他还不知道彦信就是小叶的夫君之前,她肯跟他说这些话,他会有多么高兴啊;又或者他有能力能让她过好日,不让她再受这些日以来的这些危险和威胁;再有一个可能,如果她是真的爱他,他怎么会不愿意? 他挤出一句:“小叶,你心目中,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兄是个好人啊,这天下再也没有比师兄对我更好的人了。”初晨冲口而出,猛然惊觉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 王力却已明白,他痛苦的想,小叶如今跟他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逃避罢了,她之所以愿意嫁给他,是为了要躲那个人吧?如果心里没有旧情,有怎会如此的害怕?迫不及待的想要躲避?日后她肯定会后悔的,她不爱他,他一早就知道。他只是一个好人,一个无用的好人,除了有一条命可以给她以外,什么都不能给她。他比不过彦信,比不过萧摩云,比不过萧维钰,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他聪明能干。就是小叶,也远比他看得远,她是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他和她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 见他久久不说话,初晨开始不安,窘迫:“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我知道,我嫁过人,配不上你,真的,很对不起。”她结结巴巴的,她果然也是个自私的人。 王力猛然抬头,神色凄楚:“小叶,师兄不嫌你嫁过人。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你既然知道师兄是个好人,就应该知道师兄不会怪你。师兄是男人无所谓,倒是你的名声受累了。你是一个值得人珍惜的好女,只是师兄没有这个福气。”话说完,他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痛得难受。 他如果愿意娶她,就会顺着她的意,把事情定下来。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不愿意了。他到底还是嫌弃她是嫁过人的,初晨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惨然一笑:“我知道了。是我思虑不周,对不起,我让师兄为难了。” 王力不敢看她,迅速端起粥碗:“小叶,不要乱想。你是个好姑娘,是师兄配不上你。你自己舀点粥喝,师兄给严公送粥去。” 初晨看着灶上那一锅粥,叹了口气,狠狠擦了擦眼睛,舀了一大碗粥,坐下去,和着眼泪大口大口的喝。喝完粥,她焦虑的在厨房里乱转,想要找点什么来做,缓解她就要崩溃的情绪。 屋角有一个小小的盖板,她眼睛一亮,跑过去拉开一看,原来是储藏食物的地窖,她闪身就跳了进去。 地窖很大,不但藏着肉,粮食,还有酒。初晨平生第一次如此渴望想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醉得什么都不知道那是最好。她毫不犹豫地拍开一坛酒,也不知这是多少年的窖藏,封泥一开,满室飘香。初晨就着坛,一仰脖就灌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不过不是喊小叶,是喊晨儿,她没有睁眼,一本正经地纠正那人说:“喊小叶,什么晨儿早就死了,被火烧死了。” 那人突然没了声息,初晨翻个身,靠在酒坛上换了个相对舒服地姿势,继续睡觉。 一只冰冷的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两滴冰冷的水滴在她的脖里,激得她一哆嗦,“好冰,讨厌,走开。” ... ... 第二十四章 天寒梦泽深 上 、、、、、、、、、、 王力垂着头站在雪地里,面如死灰,心如寒冰。彦信抱了沉醉不醒的初晨从厨房里出来,抱歉的对他说:“王兄弟,对不住。我很抱歉。” 王力挤出一个比苦瓜还要皱的笑脸,摆摆手:“你只要记得你先前和我说的话就行。”如果彦信凶神恶煞地跳出来和他打一架,他坚决不会让步。可是,彦信从一开始,就一直大有礼。先是在雪崩中不顾性命的救了小叶,听见小叶说和他定了亲以后,还肯让出玉雪草去成全他,又不顾自己重伤未愈,长途奔袭去救了他,能这样做的男人有几个?当然他所了解的这些情况都是牟兴在事情原有的基础上,添油加醋的描述给他听的,旨在树立他家公痴情无比的光辉形象,打击王力的自信心。他失神的望着彦信远去的背影,他选择放手是正确的吧? 彦信刚把初晨安置好,牟兴就端了一碗醒酒汤来:“公,王兄弟熬的。” 彦信接过碗,扶起初晨给她喂下:“这个人倒是一个少有的好人。日后帮他找个好媳妇吧。” 牟兴笑道:“我看他武艺也是不错的,想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去杀敌呢。” 彦信“唔”了一声,嘉许地对他绽放出一个微笑:“你很不错。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时间了,功劳不少,回去就升两级吧?还有你老婆,行不错,应该做个诰命夫人。” 牟兴大乐,忙跪下道:“全凭公栽培,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彦信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这件事情牵扯大,我不想不相干的人知道。你明白吗?” 牟兴“诺”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这一夜,初晨睡得不安稳,总觉得有蚊在她身旁飞,怎么赶也赶不走。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总是充斥在她的鼻端,让她莫名的不安和焦躁,拼命想要远离那个源头。但睡到半夜,她觉得发冷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朝身边的热源靠近。 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就看见白色的帐,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晕了一瞬间,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夜是在地窖里喝酒的,怎么会到的这里?一看自己身上,昨日穿的衣服已不知到哪里去了,穿着一套白色的男衣服,上面的味道正是冷梅香。 她的血轰的一下冲上脸来,愤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凭什么给她换衣服?想到王力昨夜的态,心里明白了大半,恨得直磨牙。 她发疯似地在屋里翻找,不但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更换的衣服,肚是饿了,只好穿着彦信的衣服出去。推开门,正好看见一大群人有说有笑地坐在外面的雪地上烤肉干就着酒呢。彦信并不在其中,王力和众人称兄道弟,喝得不亦乐乎。见她出来,有胆大,不知内情的人都在笑:“小叶姑娘,多亏你找到这许多美酒呢。好多天没有沾过酒了,真好喝。你要不要再来点?” 初晨勉强扯扯嘴角,沉着脸看向王力,王力的眼睛匆匆从她身上的衣服扫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扯扯嘴角道:“小叶,厨房里有粥。” 初晨道:“你的伤好了?可以喝酒了?” 王力有些讪然,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牟兴一把拥住他的肩头:“王兄弟,怕什么?哪有师妹管师兄的?长兄如父啊,她这么凶,趁早把她嫁出去。咱们男人喝两口酒算什么?” 王力只得干笑,他知道初晨的身份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是牟兴提醒他让他以长兄的身份把初晨嫁给彦信呢。众人听了这话,一看初晨身上穿的衣服,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何况一行来,他们早看出彦信对初晨的不同,当下都暧昧的笑起来。 初晨气得七窍生烟,瞪了牟兴一眼,转身去厨房寻粥。 刚进去,就看见彦信正坐在里面喝粥,迟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咬着牙进去把门关上。 彦信没有抬头,淡淡的道:“孤男寡女的,你把门关上,就不怕人家误会么?小心累了你的名节。” 初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步冲到他面前:“那不正是如了你所愿吗?谁让你给我换衣服的?你跟王力说了什么?你还真是越来越阴险卑鄙了。” 彦信面无表情:“你想我跟他说什么我就跟他说什么。我也不想给你换衣服,你也知道,我也不会伺候人。但你死缠着我,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不愿意穿我的衣服,可以把它还我。” “我死缠着你?恐怕是我死了也不会缠着你才对。”初晨才不信自己会死缠着他,他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的衣服呢?”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干脆。 “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初晨气得跳脚。 “你昨晚吐了,吐得一身都是,又脏又臭,记不得扔哪个角落去了。你知道我一向最怕这些脏东西的。你去外面哪个旮旯找找,可能还没冻硬,你去找找,洗洗还能穿。啧啧,一年多不见,你不但会挠头,还这样邋遢了。”彦信喝下最后一口粥,起身拉开门,扬长而去。 初晨气得要死,口不择言:“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没有被乱箭穿心!”她知道战场上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话,但她偏要说。 “你说什么?”彦信突然顿住脚,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她,眼睛闪着寒光,初晨觉得自己的脖凉飕飕的,她毫不退缩地挺直了背脊。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如你所愿,等你被乱箭穿心死了以后,我自然会去死。” 初晨抓起一个碗就向他砸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接住碗,牟兴眯着小眼睛嬉皮笑脸:“叶姑娘,总共就这几个碗,你不会要弟兄们用手捧着粥喝吧?那多不雅?” 初晨冷着脸把厨房门擦着牟兴的鼻砸上。 “你还要不要去找宝藏?”初晨丧着脸问彦信。这都第天了,他还在那里看书。这人是怎么了,先前急得毛焦火燎的,只怕被别人抢了先,现在却坐着按兵不动。他这样赖在这里,她看着都嫌烦。 彦信拿了本书坐在那里看,听见她问话理也不理。 初晨大声道:“问你呢?没长耳朵?”没有睡好觉的人,火气自然很旺。这两天晚上人们把包括厨房地窖以内所有的房间都占了,她涎着脸一进去,众人就非常粗鲁,弄得她面红耳赤不得不撤退。她若是想休息,就必须和彦信一间房,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她在温泉边陪着条狼坐了两天两夜,又冷又累。 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温暖房间被他占了,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也想过先去占了房间,不开门,好把他挤出去,但他的屁股就像生了根似的,吃的用的都由人送进去,他就是不出来,她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众人快活,郁闷得要死。一向关心她照顾她的王力居然也表示爱莫能助,反而劝她不要这样倔强,还说要她珍惜。气得她两天没和他说话。 彦信还是不理,初晨恨得要死,“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如果不要,我就不奉陪了。”他以为她一定要哭着喊着把宝藏给他吗?他也高估他自己了。 彦信眼皮动了一下,慢吞吞收起书:“你跟我说话?” 初晨哼了一声,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我以为你是和别人说话呢。”他收起书,站起身,走到她旁边,故意挨着她挤过去,初晨被他挤得一个趔趄,明明那么宽的,他偏来挤她,她咬牙:“人爱宽处,狗爱窄处。” 彦信“哦”了一声:“怪不得放着这么宽的房不住,偏要和狼挤,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和只狼挤并没有什么丢脸的,和一条狗挤那才丢脸。” 彦信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瞪着她,脸色有些发黑,初晨挑衅的望着他,我就是那意思,就说你是狗,怎么了? “不知狗的夫人是什么?狗夫人?或是母狗?” “那我怎么知道?要狗自己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 “狗?哪里有狗?”牟兴刚好走到门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正好烤来吃,在哪里?” 初晨努努嘴,“诺,就在这里呢。只是怕你吃不下。” 牟兴大笑:“我吃不下?还有我吃不下的狗?除了您的狗我不敢吃,我还有什么狗吃不下?” 初晨大乐,“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可养不起这么凶,这么大的恶狗。我还怕反被这狗给吃了呢。”笑眯眯去了。 牟兴看见彦信黑得如锅底一般的脸,忙扯个谎,一溜烟逃了。 夜晚,所有人都歇下后,初晨小心翼翼地搬开堵在洞口的石块和树枝,站在洞口往外瞟,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树林里偶尔听得见雪块压得树枝咯吱一响的声音,除此外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 她顺开树枝,看了看天上的星座,辨明方向,刚刚迈出第一步,冷不防树林东面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看来有人在这附近活动,必须去报信才行。初晨一转身,刚好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撞得她鼻一阵发酸,眼泪都流出来。 ... ... 第二十五章 天寒梦泽深 中 、、、、、、、、、、 初晨捂住鼻,恨恨的望着来人:“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他永远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令人防不胜防。 彦信坦然看着她,显得光明正大:“我听见动静出来看看。你不睡觉跑出来鬼鬼祟祟的又是做什么?” 初晨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装模作样,她把洞口重新掩盖好,“你怕我会跑?怕你的宝藏飞了?你不是不要么?你如果不要,有的是人要。” 彦信默默跟在她身后,走到谷里。初晨看看洞口那块巨石,努努嘴,示意他堵上洞口。彦信围着巨石摸了半天不得要领,便喊人去推石头堵洞口。 初晨冷眼旁观,看二十多个男人推得汗水淋漓,仍然无法将那巨石搬动。彦信一样挣得脸通红,大汗淋漓,却不肯开口问她。 牟兴喘着粗气道:“小叶,你是怎么把这石头弄开的?”他就不信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能推动这么大的石头。 初晨笑道:“你们二十多个男人都推不动,我又怎能推动?”推吧,推死你们这群笨蛋。 “小叶,你怎么这样顽皮?严大哥伤还没好,怎么能和他开这样的玩笑?”王力从房中走出来,走到洞口摸了一会,洞口发出沉闷的响声,一道石壁缓缓降下将洞口堵住,一时众人脸色各异,更多的是把怪异的目光投向彦信。 初晨道:“谁和谁开玩笑?我又没喊他们推石头,是他自己会错了意。如果这石头是推来堵洞口的,一个人住怎么办?脚趾头都想得到的东西,自己笨还怪人?”一甩袖往里面去了。 彦信低着头不说话,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初晨疾步跑到屋里,“啪”的一下关上门,推过桌顶住门,几步冲到床前往上一躺,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好舒服啊。她伏在枕头上,大大吸了一口熟悉的冷梅香,随即又鄙视自己。头刚挨上枕头,睡意如潮水一般涌来。半梦半醒间,她听着彦信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沉沉睡去。 夜半,她被冷醒。她闭着眼睛一摸,身上的被只盖了一半,便拉了被角使劲拽,拽不动。她懒得睁眼,迷迷糊糊的想:“这被生根了不成?”手探到被那边一大股热气,下意识地就朝那边靠过去。 刚挨上,就被一双火热的大手猛地搂住腰肢,壮实**的身随即就压了过来,同时脖上落下了一个滚烫的吻。初晨猛地被惊醒,手脚并用,手掌拍上去的同时,脚也毫不迟疑地用了十二分的力踹了出去。 手尚未挥出就被人固定在头顶,同时腿也被人用大腿压制住,彦信从她头顶冷笑:“你这么噎巴巴地跑到我床上,又巴巴地挨过来,现在又做出这么一副样给谁看?” 他**的胸脯就压在她脸上,下腹的灼热坚挺顶着她的腹部,两个人的姿势其暧昧。虽然隔着衣服,初晨仍然感到火一般烤人的炽热,还有剧烈的心慌和绝望。他是故意的,他想用这个来引诱她,而她居然险些有动摇。 “这不是你的床,放开我。”她竭力想让声音做到冷冰冰的,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软弱的哀求。 “你在和谁说话?嗯?”他开始进一步骚扰她,身有意无意地往下滑,嘴唇从她的耳垂上划过,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脖上,激起一层鸡皮。 初晨深深呼吸,闭上眼,努力平息狂跳不受控制的心,不可否认,他对她仍然有致命的吸引力,但她却不敢再轻易放纵自己。她早已丧失了那种青春年少的勇气和冲动,那时的她,明知面前是毒药,仍然敢尝试着喝下去;但现在,她只能远远看一眼,知道那东西危险,就迅速躲开,她不知道她的心能不能再禁受一次撕裂的痛苦。 “你不想要宝藏了?”她威胁。“如果你这样对我,我是不会帮你找的。” “呵,什么宝藏,让它见鬼去。我若是找不到,别人亦得不到,最多再打几年仗而已。而我,最喜欢的就是打仗。”他放开她的手,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初晨趁机反攻,想要逃跑,惊觉自己全身酥软,只能维持最基本的动作,此外根本无法做其他事情。她又着了他的道,她绝望地哀求:“放开我。” “你在和谁说话?”他固执地再问。 “我在和你说话,求你放过我。”她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全身僵硬,几乎不能呼吸。 “我是谁?你要我怎么放过你?” “你是殿下。你至高无上,前途无量,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明天的民女,求你放开我,当我死了就好。” “那么你记住了,殿下不是民女随便就能求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眸色变深,面孔有刹那的扭曲,瞬间恢复到原状,一口咬住她的耳垂,手开始伸向她的胸部那个疤痕,轻柔爱怜地抚摸。 初晨一阵心悸,惊恐地蜷起身,眼泪流下来:“求你,求你放过我。我不想。”她不要再经历一次噩梦,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她只剩下她自己——一个灵魂和心都残缺不全的人而已。 “你不想什么?”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轻轻扯去那层面具,“我不喜欢它。它让我看不清你。”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如果说出真话来,他必然是暴怒,她到底还是不敢激怒他,她怕会引起他疯狂的报复。“你到底要怎样才可以放过我?我并没有做过害你的事情,你饶了我不可以么?宝藏我已经答应带你去找,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除此之外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也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威胁了。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不可以吗?”她绝望地哀求,在他手掌的抚摸下微侧着头,脸上泪光闪闪,像一只垂死的天鹅。 他停下动作,久久没有说话,最终放开了她,从她身上滑下,静静躺在她身边,手臂还是紧紧搂住她的腰不放。 初晨全身僵硬,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很久之后,她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绵长,才敢轻轻往旁边一点一点的挪,她错了,她不该奢望睡床的,她就该和狼同住同眠,至少它们不会有这么多的心眼,不会轻易就把她算计了去。 她刚刚挪动半寸,就听见他坚定的宣布:“你不要再想了,我不会放手的。我说过,你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我不会改变主意。” 初晨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你非要我恨你才行吗?” “你现在就不恨吗?恨我的人多了,不在乎多你一个。更何况正好我也很恨你,咱们一起恨好了。”他收回手,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她。 初晨提心吊胆,只怕他突然反悔,她困得要死,却不敢睡着,每每刚刚睡着又被惊醒,简直生不如死。“你放开我吧,我还是出去好了。” 他没有回头,“你瘦骨嶙峋,我不感兴趣。” 得到他的保证,初晨连气都懒得生,放心一觉睡到大天亮。早晨醒来,惊见彦信一副动人心魄的美男样,他半靠在床头,披散着头发,敞着衣襟,露出小麦色,肌肉强健的胸脯,两眼微红,神情迷茫,正望着她发呆,见她醒来困难地咧嘴扯出一个带些讨好的笑容。他又变换折磨她的方法了,这次大概玩的是温柔一刀,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她吓得忙闭上眼,翻了个身,背里假装呼呼大睡。 短暂的沉默后,身边传来一阵衣物窸窣声,床微微一晃,他终于下了床。“我们今天去找宝藏。”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初晨松了口气。她早已习惯他的霸道和蛮横,冷淡和刻薄,惊见他讨好的笑容,她实在是不能适应,也不知该怎样应对。 门“吱呀”一声轻响,门口传来彦信和牟兴的交谈声。扯出确定自己已经安全,慢吞吞地坐起来耙耙头发,下了床,刚刚梳好头,门又“吱呀”一声响,彦信端着一个盛满热水的盆进来,面无表情地放在她面前,简明扼要,命令式的口气:“洗脸!眼屎都糊住眼了。” 初晨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他这是在伺候她?果真是打的温柔一刀的主意?她的目光让彦信有些不自在,他俯身端起盆:“不洗?不洗就算了。我自己洗。”赌气似的把脸埋进水盆里。 初晨没有理他,他要自己洗就自己洗吧,反正她自问是没有这个福气消受美男恩的。今日接受了他的小恩小惠,来日恐怕要把一只手或一只脚都赔进去。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你站住!”他气急败坏,脸也不洗了,“你又要顶着你那张脸出去骗谁?” “想骗谁就骗谁。反正又不是我自己取下来的。” “所以我才打水给你洗脸啊。” “我无福消受。” 牟兴站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木头人的造型。初晨道:“牟统领,请你跟我师兄讲,让他给我送盆洗脸水,我不方便出去。”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水盆落地的巨响。 牟兴吓了一跳,脸皱成苦瓜,眼角觑着彦信,不敢答话。 彦信冷着脸将初晨一把推开,大步走了出去。 ... ... 第二十六章 天寒梦泽深 下 、、、、、、、、、、 王力没有跟着初晨他们一起出发。他借口伤重未愈,去了只是给众人徒添麻烦,坚决不肯去,初晨很是不放心他,叮嘱了他半日,直到彦信让人来催了几回,方才去了。 初晨走到洞口,见众人已整装待发,只等她一人。彦信见了她,淡淡道:“不知道有这么多人等着吗?什么话说不完不能回来再说?” 初晨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小包袱,她其清楚,自己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自古与宝藏相关联的,都是血腥与阴谋,现在她所知道的,对这批宝藏志在必得的人除了彦信,还有萧摩云,也许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此行绝对不会轻松,他们这一群人,能回来几个呢?她若能平安出来,又要开始漂泊,也不知道这天下之大,这乱世之中,到底何处才有她的容身之所? “站住。”彦信喊住她,递给她一件狐裘,顺手把她的小包袱接过去递给牟兴。初晨看着那件狐裘,脸上露出些微苦笑,真是久违了的好东西,她早就荆钗布服,与这些精致华贵的东西界限分明。她的身也不像从前那样娇弱,不要狐裘貂皮,照样可以渡过漫长的冬天。 见她久久不接,彦信微带些不耐烦,把狐裘粗鲁地给她系上,转身大踏步向前去了。小卫羡慕的道:“小叶姑娘,你真幸运,能得到公这样关心的,你是第一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众人微笑起来,初晨疲惫的扯扯嘴角,经过这几天,她的身上又被重新打上了彦信的标签,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好奇和暧昧,不明白像她这样一个容貌只是中上的女怎会突然之间就俘获了彦信的心。 走出洞口好远,初晨回头,还看见王力带着条狼靠在洞口远远望着她,目光沧桑。她的眼睛瞬间湿润,这一次,大约是永别了。 “磨磨蹭蹭做什么?快些,在前面带。”彦信一把将她拖过去,用身挡住了王力的目光。 “你何必这样凶?有意义吗?”初晨微微叹了口气。 彦信微一愣神,初晨已走到前面去了,指着南方的雪原:“大家看见那条山脉没有?就是看上去像个之字型的那条,我们向着那里出发,今天晚上可能会变天,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山下的树林里,并且垒起避风雪的雪墙。” “小叶姑娘,你在这飓风雪原上生活了很多年吧?对这一带可真熟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少年皮肤微黑,一双大眼睛,牙齿洁白整齐,看上去很是眼熟。初晨停住脚步,疑惑的问:“你是?” “我姓付,付原夏。你叫我小付就行。” “付原萩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你怎么会认识我哥?”小付一脸的欢快和好奇。 “小付将军威名远扬,听一个故人说过。”初晨心想,如果此行她能帮助小付顺利回去,也算是还了付原萩一个人情吧。 小付还要问,初晨已经绕开他走到队伍前面去了。牟兴低声呵斥:“小付,你的话多了。” 入夜,果然变了天,狂风怒号,大朵大朵的雪片夹杂着米粒大小的雪粒砸下来,到处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远近。初晨一行人躲在早就垒好的雪墙里烤着火,吃着干粮,喝着刚刚烧热的雪水,欣赏这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雪景,倒也有几分惬意。 初晨沉默地一个人坐在一旁,牟兴讨好地递过一块烘得热呼呼的饼,“小叶姑娘,吃饼。” 见她接过饼喂进嘴里,他又补上一句:“这是咱们公刚烤的,软硬刚好。”初晨拿饼的手微微顿了顿,最终闷头继续吃饼。 牟兴轻轻松了口气,又递上一个杯:“您喝水,这是公用的杯,是干净的。” 初晨也接过杯喝了水。牟兴眼角扫到彦信嘉许的目光,得意的咧嘴笑了。 吃过东西,彦信摸到初晨身边坐下,一本正经的说:“我想知道入口周围的情况,你详细和我说说,我要准备一下。”这件事情本来早就该做,但前几日两人几乎是针尖对麦芒,根本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谈论。 初晨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取了头上的簪,在雪地上认真的画了一个草图:“这是那座之字形的山脉,宝藏有个入口,但真正的入口是在第二个转角处,其他两处进去都是死一条。在这个地方不但容易雪崩,还有一个特别危险的冰桥,我们要这样才能过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头越挨越近,初晨垂下的碎发遮住了脸颊,彦信很自然地给她别到耳朵后,他用两人才能听见声音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初晨瞬间石化,手里的簪掉落到地上也不知道,眼角勃发的酸意让她怎么也忍不住。她“呼”地站起来,疾步走到外面去,一任风雪狠狠砸落在脸上,寒风割在脸上带来的痛楚减轻了她心中的闷痛感。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对不起吧?但是对不起有用吗?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彦信走到她身边:“你看那冰峰,屹立千年不倒,经过了千年的风雪,看尽世人悲欢离合,为身下那些小的冰峰挡住阳光和肆虐的狂风,它不是不累,它虽然坚持,但也终有轰然倒塌的一天。可是,如果它能多坚持一会,它身下那些小的冰峰就有机会长成大些的冰峰,在它倒下的时候,能够抵挡住阳光和狂风,不会全部跟着它一起覆没。” “我从降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不能回头,只能义无反顾地拼命往前冲。如果我一停下来,或是犹豫,不只是我一个人死那么简单,凡是跟我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物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的命可以给你,但不会为了你放弃江山和权力,因为那样我们所有人都将不能活下去。”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我想,我还是应该跟你说。荞山镇上,我没有派人害你,我只派了柳青去接你,我一直都在楼下等你。久等你不来,我上去找你,但你已经走了。” 初晨抬眼看他,他的表情眼神真挚而期待,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态跟她说这些吧?他很坦诚,但是很伤人,江山和权力是第一位的,她永远也比不过。现实与她的理想永远也不能达成一致,既然如此,何必纠缠这些呢?她微笑:“所以呢?” “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他握住她冰冷的手。 初晨垂下眼,抽回手,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对不起。时不再,人非昨。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碧玺玫瑰吊坠,吊坠在上次给他脱衣服的时候掉在地上,摔了一条裂纹。“这个东西已经破了,就是最高明的匠人修补以后,恢复了原貌,你我心中仍然不会忘记它曾经有过裂纹。所以就让它破了就破了吧,不必再修补。”她随手将吊坠掰成了两半,扬手扔到了远处的雪野里。 她没有管身后呆立的彦信,径自走入雪墙之中。 很久之后,彦信才顶着一身的雪花进入雪墙中,他没有看任何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去打坐。 夜半,火堆燃得只剩灰烬。一阵尖利的啸音从附近传来,初晨马上听出就是昨晚她在洞外听见的啸音。所有人都紧张的拿起了兵器,彦信睁开眼,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看了初晨一眼,对牟兴道:“我去看看,等我信号。” 牟兴和他只是一个眼神就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点头:“小心。” 彦信带了小卫和另一个叫小米的人很快消失在雪幕中。 初晨担忧的望了天空一眼,天气越发糟糕,能在这样的天气到处晃悠的人,不是为了那宝藏,也是为了其他的目的,总之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不会只有一批,此次探宝之行恐怕是艰险无比。 彦信去了很久都不曾回来,牟兴和留守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小叶姑娘,这附近的地形怎么样?你熟悉吗?” 初晨往远处望去,风雪没有止境,视野其狭窄。当时她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啸声传来的距离,就是这样大的风雪,来回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那说明彦信真的可能是遇上麻烦了。 “牟统领,我们分成两拨人,一拨留在这里,另一拨跟我去找公。不管是谁先遇上公,都发红色焰火为号,然后汇合。” “小叶姑娘,还是你留在这里,我去吧?” “不行,你不熟悉地形,还是我去的好。你在这里也很重要,有事我会发蓝色焰火。”初晨仔细检查了一遍焰火和兵器,点了一半人,向着彦信消失的东面走去。 风雪很大,一行人艰难的前行,初晨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风吹走,每一步都要比平时付出几倍的力量。她背过身,靠在一棵树上喘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喊:“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迷,大家跟紧我,一旦迷就是死一条。” 风雪要小了些,“小叶姑娘,你是靠什么辨别方向的?”付原夏崇拜的望着初晨。 初晨指着树木,“看见没有?树冠丰茂的一面是南方,稀疏的一面是北方。” “小叶姑娘,前方树林里有动静。”一个男出声示警。 ... ... 第二十七章 浮天沧海远 上 、、、、、、、、、、 初晨仔细一听,果然听见前面隐隐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她做了个手势,众人默契地呈扇形散开,这个时候,他们穿的白衣服就起了很大的作用,可以畅通无阻地到任何一个地方而不容易让人发现。 前方的树林里,小卫、小米和几个服饰有些奇怪的人正和一群黑衣人斗得不可开交。初晨四处扫视一遍,才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彦信,他闲闲的站在一旁,一个身穿火红衣服,身材曼妙的美貌女惨淡着花容,倚着他的手臂,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群黑衣人。 不等初晨招呼,小付已和人冲了上去与小卫和小米并肩战斗,彦信这才发现站在树下的初晨。他对她点点头,低声对那美貌女说了句什么,美貌女抬起头来看向初晨,目光温柔似水,对着她殷勤的笑。 初晨见了这女,不由暗赞一声好美的人,女肌肤雪白,轮廓较深,身材凹凸有致,全身像没有骨头一般贴着彦信。初晨淡然一笑。 有了初晨带来的这十来个人,小米他们更是如虎添翼,黑衣人很快就落了下风。一声厉啸,黑衣人对视了一眼,集体四散奔逃。此时风雪已经停住,那女娇声道:“哎呀,多谢严公,要是没有你,本宫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初晨耳尖的捕捉到女自称“本宫”,彦信淡淡的笑:“金叶公主不必多礼,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金叶公主?原来真是个公主,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公主。看样多半是西上的,怪不得彦信肯英雄救美。初晨摸出一只焰火,点燃,焰火在天空绽放了一朵火红的花朵,璀璨而刺目。 “谁让你来的?不是让你等着吗?还不快回去?!”彦信看上去很是不悦,黑着脸呵斥她。 金叶公主娇笑:“姑娘放的是信号焰火么?可真好看。”又回头对彦信道:“早知道你还有这么多帮手,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初晨对着金叶点点头,瞟了彦信一眼,不乐意看见她么?嫌她妨碍了他的好事么?她还不愿意在这里讨人厌呢。“牟兴他们关心你得很,我只好勉为其难来替他看看,你是否安全无恙。既然你很好,我先走了。”她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她脚边的雪地上猛然蹿起,一道寒光夹着凌厉的风从她耳畔飞过,径直向彦信的左胸刺去。 彦信一下推开金叶公主,闪开那致命一击。金叶公主眼里一抹寒光闪过,右掌迅捷如电,拍在彦信胸前的旧伤处,彦信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与此同时,白衣人冷笑一声,手掌一挥,从袖口射出一条白光,毫不容情地向着彦信的双目刺去。而彦信亦在那瞬间一拳重重打在白衣人的肩头,白衣人的肩头传来清晰的骨头破裂的声音,同时拔出噬光向白衣人的腰间刺去。 白衣人不避不让,用的竟然是同归于尽的姿势,腰撞向噬光,手上白光毫不停顿,彦信似乎不曾想到他会如此的决绝,想要躲开,姿势已老,竟然是避无可避。 初晨大惊,白衣人的身形何等熟悉,不及细想,挺身上前欲拦在两人中间,却被彦信一掌推开,跌倒在地。 “小爷射瞎你这双狗眼。”那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但初晨还是听出了那熟悉的味道,她已确定来人身份。 “苏师兄!”她脱口而出。 白衣人的身形有片刻的停滞,彦信就是趁这片刻的功夫,迅速反扑,逃得一线生机,小米等人也赶了上来团团护住他,对金叶公主和白衣人拔刀相向。 先前已经四散奔逃的黑衣人又冒出来与那批服饰奇异的人汇合,和小米等人对峙不下,这原本就是一场戏。无论是被救的金叶公主和救人的彦信,都是在演戏。金叶公主是要作饵,彦信又何尝不是以身为饵?金叶公主惋惜地叹了一声,走到白衣人身边,“苏郎,这是你自己手软,可不能怪我不守约。” “师兄,真的是你?”初晨又惊又喜,却不敢去拉那座宛如冰雕的身体。 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拉下脸上的白色布巾,正是当初答应为她到处去寻解药的苏缜。他目光冰凉,嘴角弯成一个冷酷的弧:“你又是谁?也配叫我师兄?” 初晨感到莫名的委屈,他怎么也不能认出她来?她脸上的这张人皮,萧摩云认不出她,彦信一眼看透了她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苏缜怎能认不出她?她只凭他的背影和声音,就能准确无误的认出他来,他怎么会认不出她? “你过来。”彦信脸如金纸,微皱着眉头,紧抿着唇喊她,有些不高兴。 初晨不动,继续委屈的看着苏缜,她就不信他真的认不出她来。彦信走过去霸道的将她搂入怀中,对苏缜冷笑:“你终于亲自出马了?这一年多,你如附骨之蛆一般跟着我跑遍了整个兰若,一有机会就暗杀我,前前后后不下十次了吧?我还道是谁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原来是苏大少爷。也许我应该称你一声魔鬼城苏城主,或是西上国驸马爷?不知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引得你这样不死不休,不惜赔上自家老婆的要我死?” 苏缜憎恶而仇恨地望着他:“你该死。” “你是要替她报仇?她不是我害死的,她死了我也很难过。”彦信目光闪闪,一脸的沉痛。 苏缜道:“我曾经说过,如果她有个长两短,我们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 “我没有死。苏师兄。”初晨喊道。 苏缜鄙视的看着她:“身材气质声音虽然还像,但脸也不靠谱了,比朱彩阳还不如。天彦信,难道你一定要用这一个个相似的女人来装点你痴情的形象吗?” 彦信阴阴一笑:“你也觉得她是个西贝货?” 苏缜冷笑:“你身边的西贝货多了。” 彦信暧昧地用右手捏捏初晨的脸蛋,左手却按住她的哑穴:“她虽然是个西贝货,但我觉得她其实是最像的一个。除了脸,其他地方都像了。在夜晚,看不见她脸的时候,我几乎都会以为是她回来了。那时候,我心里可真快活。”他温热的呼吸吹在初晨的耳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苏缜鄙夷的道:“西贝货就是西贝货,你还真会自欺欺人。这样的女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从海澜来,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死。我就算是有错,也是没有保护好她的错,你如果还是因此要杀我,有能耐你就杀好了。但我是永远都不会承认是我害死她的。” “她是因你而死!” 初晨想不明白苏缜为何如此坚定的认定她已经死了,而彦信的行为也是有意识地把他往她已经死了这个方向引导。她想说自己戴了人皮面具,哑穴又被彦信按住,虽然大急,也只能干张嘴发不出一点声息。 彦信把头转向金叶公主,惋惜的摇头:“金叶公主,我挺佩服你的。自己的丈夫一心想着别人,还要利用你为她报仇,你居然也愿意帮他,这天下最无私的女人,非你莫属。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是生在皇家,你咋这样真善美呢?你需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身后代表的是一个国家,你就不怕西上和兰若因此起纠纷么?” 金叶公主面孔扭曲起来,“他为他妹妹报仇有什么错?你这样的负心汉,人人得而诛之!” “他妹妹?也算是吧。”彦信笑得阴阳怪气。 金叶公主怀疑地看向苏缜,苏缜垂了眼皮:“我说过,我和你说的话没有一句假话,你若是不相信我,觉得跟着我不快活,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以前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金叶公主眼里瞬时蓄满了泪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我还做得不够好?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苏缜叹了口气,用不曾受伤的那只手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是我不好,总是让你受委屈。” 金叶公主抱住他的手臂:“只要你喜欢,我就帮你做。哪怕,哪怕就是他说的是真的,我也支持你的。” 苏缜道:“你这又是何必?” 彦信看了初晨一眼:“我还没见过不会嫉妒的女人。我曾见过一个女人,听说情敌死了也不肯放过她,偏生还去求了符张要让那女永世不得超生。你们女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公主不会嘴里说得好听,背后又去做那样的事情吧?” 金叶公主怒目而视:“呸!我金叶岂是那样的人!若是她活着,我自然是定要光明正大地和她争苏郎的,但她已经死了,我和一个死人争什么争?” 苏缜叹了口气:“阿叶,不要和这条疯狗说这些。他不会明白的。” “疯狗?”彦信哈哈大笑,指向苏缜:“我是疯狗,你又是什么?为了报仇不惜卖身给公主,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替她报仇上,你的行为和疯狗也没有任何区别!你若是有本事,为什么不在当初就强行将她带走?偏生要等到她死了才来做这些无用功?她的死,你要负一半责任,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你的错?你就是杀我十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最后这一句算是戳到了苏缜的痛处,他脸色大变,伶牙俐齿的他此刻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牙瞪着彦信,浑身发抖。 ... ... 第二十八章 浮天沧海远 中 、、、、、、、、、、 初晨心中一阵酸楚,苏师兄为了替她报仇做了这么多吗?自己到底还是害了他。 金叶公主看见苏缜的表情,吓得声音都发抖了:“苏郎,苏郎,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听他乱说,他这是为了气你呢。你那个时候也是为了她好,她在天有灵,绝对不希望你这样痛苦的。不然咱们回去,我不要王位继承权了,我求父王让墨方大师为小师妹招魂,你亲自问她怪不怪你,希望你怎样,好不好?” 初晨暗叹一声,好温柔好善解人意好大好无私的公主,不要江山要美夫啊,如果她说的是真心话,苏缜遇到她可谓是福气了。 彦信在她耳边道:“你可想好要怎么做了?你可比得上人家的十分之一?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表面上笑得灿烂无比,实际上心中早已认定人家完全是骗你,完全是利用你了吧?哪里还肯安慰别人?哪里又会给别人一分机会?你苏师兄到底是需要你这个麻烦还是更需要她这个天使?你想清楚了我再给你解穴,免得你后悔又怪我不给你师兄妹相认的机会。” 初晨眨了眨眼睛,彦信说得没错,如果是她遇上同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像金叶那样反转过去安慰苏缜的,她只会认为苏缜真心爱的是别人,自己是陪衬。像金叶那样的女,是有底气的,西上国王的掌珠,虽为女仍是王位继承人,万千宠爱和光彩集于一身,她之所以这样做,是笃定苏缜有一天总会真正爱上她的。 而她,从来就没有那个底气,从小,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家族和父母的贪欲,哪怕努力十倍,也从不曾得到过别人一分真正的关注。除了苏缜,她不曾遇到过可以真正相信的人,她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会得到别人真正的爱,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去完全相信一个人? 彦信又低声道:“如果,你那个时候肯多相信我一点,跟着柳青走,今天会不会完全不同?” 初晨皱眉示意他快给她解穴,一脸的不耐烦,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彦信解开她的穴位,她轻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以为我死了,但如果你不怕被他终生追杀,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她已经想明白,苏缜既然已经认为她死了,并遇到了金叶,那就应该开始一段新生活。反正难过也难过了,就算是知道她没死,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让他夫妻愈加互相猜疑罢了。 彦信耸耸肩,“你师兄是个大嘴巴,我怕他把你还活着的事情到处乱嚷,给我添麻烦不可以么?” 苏缜什么时候是个大嘴巴了?初晨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现在无暇和他算这些,当务之急是解决苏缜的仇怨,让他早日和爱他的金叶公主过上没有隔阂的生活,她自己现在过得这副倒霉样,所以越发希望她喜欢的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清清嗓:“咳,不知诸位可听说过魂魄入梦这一说?小女不才,正好得到这位风姑娘的魂魄入梦相托。”她这句胡诌的话立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彦信一愣,随即捂住嘴低咳了几声,初晨瞪了他一眼,对上苏缜怀疑的目光和金叶公主担忧的目光:“我的八字正好和风姑娘相同,当时又正好住在荞山镇附近,因缘巧合,正好得到她魂魄入梦相托。其中有几句话,就是关于苏城主的。” 她话音刚落,就被苏缜老鹰捉小鸡似的一把提住衣领,他嘶哑着声音,眼里发出疯狂的光芒:“你这个妖女,受了何人指使,胆敢乱说,我剥了你的皮。” 彦信一掌向他击去:“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你若不信自可不听。做这副穷凶恶的样做什么?” 初晨怒道:“你才是狗!”他还记着她骂他是狗的事情呢,这会儿得了空终于报了她这一箭之仇,没见过这样睚眦必报的男人。 金叶公主拉过苏缜:“苏郎,你忘记墨方大师亦能招魂了?你先听她说完,辨明真伪后再决定也不迟呀。” 苏缜冷哼一声,仍是恶狠狠地瞪着初晨,初晨暗叹,苏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疑,如此暴躁了? 初晨奇怪的道:“咦,那位风姑娘曾跟我说,她苏师兄性格温和,处事冷静,待人有礼,甚至有些玩世不恭,怎么我今日见了城主,却觉得大相径庭呢?” 苏缜瞳孔急速缩小,冷笑:“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呢?小心些,不要说错,最好把你主教你的话重新过一遍再说。” 初晨叹气:“你是不肯相信我的了,不知城主可否借一步说话?你听我说了就知道了。” 苏缜还没说话,彦信和金叶都同时说:“不行!” 初晨玩味的看向彦信,口里却对着金叶说:“公主怕什么呢?难道怕我害了城主不成?” 金叶冷森森地瞅了她一眼,皇室中人的威压毕现:“苏郎,此女身份不明,又是跟着天彦信的,他那样狡猾,谁知道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我以为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就在这里好了。” 彦信也道:“我还怕他设了陷阱呢。你就在这里说,他爱听不听且由他。” 看来这两个人都想知道初晨到底会和苏缜说什么啊,金叶倒也罢了,但彦信,初晨却是怎么也不愿意让他知道。于是她望着苏缜淡淡一笑:“苏城主自己选择好了。反正有些话风姑娘是交待了只能跟你一个人说的,错过了这次机会,只能看咱们以后是否有缘了。” “那你就捡能当着别人说的说些来听好了。”彦信貌似好心的提议。 苏缜不置可否,初晨道:“她说她最希望的就是她苏师兄能得到一个好归宿,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还说,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她苏师兄,她最遗憾的是没能兑现和他一起去看海的诺言。”和苏缜一起去看海,是儿时的约定,为了让苏缜相信她的话,她也把它拉出来做佐证了。 一阵刺痛从她手臂处传来,她回头一看,彦信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却是恶狠狠地掐了她一下。初晨觉得他的这种作为非常好笑,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像拍灰尘似的拍拍袖,站得离他远远的,继续说:“如果苏师兄以后找到师嫂,可以替她完成这个心愿。” 苏缜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冷冷望了她一眼:“鬼神之事,我自来不信。你说的这些更是虚乌有,我师妹是说过想去看海,但从来没有和我约过去看什么海。看在你还不算讨厌的份上,我不和你一个村姑计较。金叶,我们走!” 金叶一直在一旁站着左看右看,又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他招呼,面露欢喜地跑过去:“苏郎,那你不报仇了?今晚的机会难得,不再试试了?” 苏缜拉着她道:“今晚机会不对,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金叶垂下眼皮,一副如释重负的样,但初晨还是从她脸上捕捉到了遗憾,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就是感觉到了,那是长期谋求某件事情而不得,眼看即将到手了又飞掉的遗憾。她再看,就看见金叶皱着眉头看着她,眼里全是防备和怀疑,就连跟他们去的下属向她请示问题她都没有听见。 女人天生是敏感的,尽管隔得有些远,初晨还是感觉到金叶不怀好意、深思的目光。她心中一凛,偷偷看了彦信一眼。彦信面无表情,眼睛看似看着众人,实则目光早不知飘向哪里,他这副样,明显的也是在思考什么严肃棘手的问题。金叶又意犹未尽地看了彦信一眼,遗憾地抿了抿嘴唇。 彦信出声止住金叶的脚步:“金叶公主,借一步说话。” 金叶犹豫了一下,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彦信似笑非笑:“公主当真这样以为?那我就当着众人说了?” 金叶咬咬唇,看了苏缜一眼,苏缜把头别开:“你去,我等你。” 彦信和金叶的身影消失在东边树林深处不一会儿,初晨借口方便,向着西边去了,绕了一个大弯偷偷摸了过去。 只听金叶义正严辞的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爱苏郎,自然一心一意为他谋划,完成他的心愿。希望能明白,皇室中人并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只爱江山,不要真情的。” 彦信拍拍手,道:“公主这番深情让人佩服,只是公主真的是这样想的么?以你西上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第一公主之尊,身后牵扯不只是你母后一人,还有千万人的切身利益,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可能只为爱情而活。你之所以答应帮他做这件事,放下手中若干要紧的事情,千里迢迢陪他追杀我,其实是得到了西上王的暗许吧? 你们兴许认为,兰若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北有北岐虎视眈眈,南有海澜伺机吞灭,而我们休养生息时间并不长久,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覆灭是迟早的事。我若是死了,必将加快兰若覆灭的脚步,为着你们将来分一杯羹,所以你们就和海澜签订了秘密协议? 你正在发愁要以怎样的方式方法,寻个什么样的高手来暗杀我,刚好苏缜就出现了。一方面他手里握有魔鬼城的神秘力量,另一方面他英俊聪明,这些都可以成为你将来在国内站稳脚跟的最大助力。而且,他一定要杀我,正好符合你的标准,所以你就设计让他主动送上门来,你摇身一变成了痴情的,不爱江山爱良人的公主。这样的天使,不要说他感动,就是我也感动。” “你胡说!”金叶公主有些紧张的左右看了看,“我是真心爱苏郎的。” ... ... 第二十九章 浮天沧海远 下 、、、、、、、、、、 “是不是真心,我说了不算,苏缜最清楚。要不要我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苏缜,让他自己判断?我只替公主担心,有些话一旦说开,只怕真心的也变成别有用心。说到底,苏缜这样的丈夫人选很难找到第二个的。”彦信笑得邪恶无比。 “你到底想怎样?”金叶公主低头思考了好一会,抬头逼视彦信。大家都是同样的出身,她自然知道彦信不只是为了单纯的和她讨论她与苏缜的感情问题。 “不想怎样,有点小事情想和公主商量一下。当然,只是建议,最后决定权是在公主手上的。你知道,现在国形势难明,但我兰若并不一定就会落败。”这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就和我们撕破脸是不是早了些。 金叶闻音知雅意,妩媚一笑:“殿下客气了,小事情么,金叶还稍许做得些主,但如果是大事情,是一定要禀明父王的。”这是警告彦信不要狮大开口。 彦信负手而立,笑得亲切无比:“公主,我这是真心为西上考虑,我又怎会为难公主呢?请公主把我的话转告西上王,想必他也一定会赞成。我要说的只是一个字,拖;一句话,坐山观虎斗。对你们有利而无一害,就是将来,兰若亦会与西上为友的。公主以为呢?” 金叶轻笑:“人家都说你厉害,我还不相信,经过这么多次交手,我才发现你不但命硬而且睿智无比啊。你放心,你的话我一早会告知父王。” 彦信笑道:“哪里,不及公主十分之一。”两人相视而笑,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看得初晨恶寒无比。 两人达成了协议,想来以后苏缜都不会再有机会追杀彦信了。初晨偷偷摸回去,一暗自嘲笑自己,和这些人相比,她果然还是很蠢。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居然会相信金叶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天使。皇室中人哪里有什么真善美的人,如果有,只怕早就骨头渣都不剩了。这个金叶公主,能够以身为饵设计彦信,本身就不是一个普通柔弱女能有的胆色,而且她刚才透露出的信息是——她有机会继承王位,所以她不但不是什么真善美的天使,反而和彦信是一丘之貉。 身为皇室弟,他们从小受的教育都是精英教育,无用的事情从来不做,每做一件事,都会细细谋算利弊,提前打好伏笔和留好退,努力达到事半功倍,一石二鸟甚至几鸟的效果。从皇宫那个黑暗冷酷肮脏地方出来,能够走到今天的,没有谁手上是干净的,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别人的鲜血。自己人一般的争斗也就算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帝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一旦涉及到国家大事,那是绝对不能含糊的,彦信代表的是兰若,所以金叶公主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率性而为,是得到了西上王的授意。 她帮苏缜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就是要利用一个合适的借口和一个合适的人要了彦信的命,从而为她的国家谋求最大的利益。乱世,痛苦的是普通老姓,对于强者来说,正好是他们浑水摸鱼的好机会。看来苏缜的婚姻也没有那么简单呢,他和金叶,其实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不过上面盖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看金叶的样,还是很在乎苏缜的,只愿苏缜不要像她一样落到这个下场。 初晨刚回到原地不久,彦信和金叶公主就从里面走出来。彦信淡淡扫了初晨一眼,似乎是发现了她刚才的所作所为。金叶跑过去拉着苏缜的手,“苏郎,我们走吧?” 此时天色已微亮,二人在他们带来的人的簇拥下携手而去,苏缜始终不曾回头看过初晨一眼。初晨又一次看着这个曾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与她错身而过。 彦信轻哼:“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看?你如果后悔了,还可以喊住他的。” 初晨确实有些后悔,错过了这一次,不知要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再相见了。不等她有所表示,彦信又急急的道:“你真的认为他是没有认出你来吗?你不会有那样蠢,破坏掉他的一片好心吧?你想想,金叶对他这样般迁就,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死人。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她还会不会任由你这样逍?只怕她前脚刚走,后脚暗杀你的人就跟来了。” 原来这才是两个人不顾她的反对,你一句我一句共同认定她就是个死人的原因。初晨闷声不响的跟在彦信身后,走了几步,他突然问:“偷听别人谈话的滋味是不是很刺激?” 初晨不理他,反正他又没有当场抓住她。 “你都听清楚了?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天真了吧?想要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们的感情生活注定和别人不一样,你要会鉴别和接受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们的感情生活和她有什么关系?他这副模样是一点都不把她当外人啊。初晨觉得很有必要再和他表明一下自己的坚定立场。她拦住他:“有件事情我们必须说清楚。” “你要说什么?我没功夫跟你废话。”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彦信冷下脸,让其他人先走。 “我希望你明白,我先前和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你们的爱情什么的都和我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你抱我和点我穴道的事情。” 彦信面无表情:“你先前和我说过什么?我记不得了。你再说一遍?还有,我管你了吗?我管你什么了?我是管你胡诌骗人还是管你偷听别人说话了?” 初晨气得七窍生烟:“我和你说过了,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彦信冷笑:“要我放过你也可以,你先还了欠我的债再说。” “我欠你什么?!”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些什么事情,你口口声声怪我对不起你,你又做过些什么对得起我的事情?你以为我没有和你算账就是我不知道了?” “你说清楚,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初晨怒目而视,恨不得一脚踹在彦信那张可恶的脸上,他倒打一耙的本事越发见长了。 彦信道:“付原萩,还有萧摩云,你背着我和他们做过些什么,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千方计要和我撇清,是不是想去找他们重续前缘啊?他们两个,你更瞧得起哪一个?付原萩几次番舍命救你,萧摩云人长得好看,又有权势,还有你的王师兄,哦对了,我忘了,他好像不肯要你。咦,这一算,你的奸夫还挺多的。” 说到付原萩,初晨一下有些心虚,不是她真的和付原萩有什么奸情。她承认当初在万春湖上的时候,确实曾经对付原萩动过一点心来着,但一旦知道自己被指婚给彦信,她就死了那份心。也不是她怕彦信,只是付原萩曾经几次帮过她,她不愿意给他带来任何麻烦。她冷笑:“不要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吃里扒外,付原萩帮你卖命你还这样说他,你可真无耻。” 彦信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宝蓝色绣着黄色小鸟香袋在她面前晃了晃,“很眼熟吧?是不是定情物?” 初晨看着那个香袋,觉得很眼熟,好像真是她的东西,只是怎么成了定情物了? 她还没想明白,“心虚了?”彦信一副坐实奸情的表情,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跑得那样快,那样悄无声息,就是萧摩云和付原萩帮的你。我还小看了你,你好,好大的魅力!偷人都偷到我眼皮底下来了。” 初晨不能忍受他往她身上泼污水,大吼一声:“闭上你的鸟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无耻?都把自己当成小倌了,到处出卖色相,就连一个陪嫁丫鬟也不放过。我不跑难道等着被人杀死,被火烧死?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但是你在哪里?我等到的是柳眉的刀!” 话说完,她从彦信眼里捕捉到一丝得意,猛然明白过来,平复心情:“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偷人也好,魅力大也好,都和你没有关系。我不希望以后我嫁了人,你再给我造成什么困扰和误会。” 彦信怪笑一声:“好,好,你再嫁的时候别忘了跟我说一声,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初晨扬起下巴往前走,很快赶上小米等人。 走了没多远,迎面遇上牟兴等人,牟兴跑的满头大汗,见了众人脸色一喜,跑到彦信身前和他叽叽咕咕了一通。彦信脸色端凝,喊住初晨:“从这里到入口,有没有更近,更隐蔽的?” 初晨看向牟兴:“怎么了?” “萧摩云和萧维钰不知为何会知道你说的那条,他们现在已经超过我们了。我们再不去,只怕会被他们在前面危险处设伏,那就一切都白做了。” 初晨低头想了想,低声问彦信:“你跟我说实话,你那年来飓风雪原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 彦信眼睛闪了闪:“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对你的秘密一向不感兴趣。” “我以为绿绮夫人会让你想办法探明。” “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的命是没有你们值钱的。”绿绮夫人当初是让她去打探,但她根本没有答应,不过这用不着和他说。 ... ... 第三十章 隐处唯孤云 上 、、、、、、、、、、 彦信从靴里摸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来,抖开给初晨看,上面正是初晨先前在雪地上划给他看的那个地图。初晨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自己有图纸,又何必缠着我?”如果她指的和彦信地图上的不一样,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肯不肯跟她走。 彦信道:“你看清楚了再说话。” 初晨仔细一看,两张图看似大体相同,实际上细微处还是有所不同。在雪地上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很多地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走错一步,带来的不只是一点半点危险,将是致命的。而彦信,明显还是愿意跟着她走的,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气消了一半。 “这只是上半部,和你母亲送给父皇的一模一样。我当初在她那里和皇宫里到处找都找不到,就来飓风雪原,居然被我找到这半部,后来父皇把他手里的那半部给我看,结果是完全一样的。我很奇怪,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会轻易就得到?我不相信我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好,我能得到,萧摩云一样有机会得到。你明白了吧?” 同样的东西,绿绮夫人和瑞帝拿了当宝,彦信一趟飓风雪原之行就得到了,这中间必然有什么关键之处遗漏了。“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初晨脑海中有一线灵光闪过,又有些无从捕捉。 “用了很多钱从一个孩手里换来的。”彦信的目光有些闪烁。 “换来的?恐怕是骗来的吧?”初晨拿了两方丝绢仔细对比,明显是从同一幅丝绢上裁下来的,做的人只怕不止做了这两幅。那么萧摩云能得到地图,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不过,“孩?”她眼睛一亮,“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什么样?” “不知道。”彦信有些沮丧,“那孩全身脏兮兮的,衣服乱穿,看不出是男是女。年龄大概**岁的样。” “那这完全有可能是一个圈套,你还打算往里钻吗?” “既然来都来了,不是得去试一试吗?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有你吗?”彦信虽然笑得轻松,初晨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阴霾。 初晨默了半晌,道:“你跟我说实话,现在兰若是不是已经到了边缘了?”以彦信的性,如果不是无可走,断不会为了这八竿都打不着的事情,捕风捉影就跑来找这宝藏。 “如果是,你怎么看?”彦信探究的看着她。 初晨撇嘴:“不愿意说就算了。完了就完了吧,反正老姓一样要过日。”她指着左方:“我们从那片雪原穿过去,可以比萧摩云他们快上两个时辰的程。但那片雪原上有雪洞,很危险。我们没有雪狼带,顺利通过的几率非常小,你自己决定,我奉陪。” 依她猜测,彦信爱冒险的个性定然是要走这条的。果然,彦信对他的跟随者作了一番具煽动性的演讲,从国家民族大义讲到了个人的光宗耀祖,建功立业,众人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样来,那表情不是去冒险,而是去完成一项其伟大光荣的壮举。 初晨看着彦信脸上那种具魅力的自信光彩,心漏跳了半拍,忙不迭的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他果然是个最适合搞政治的人,他天生就应该是那个站在最高处一呼应的领袖人物,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单纯,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因为小米的轻功最好,他身先士卒走在前面。其他人排成一排拉开距离,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初晨刚走了两步,就被彦信一把拉住,用一根丝绦系住她的腰又拴在他的腰带上,两人就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蚱蜢,其中任何一人出事,另一个也跑不了。 初晨脸都绿了,“你干什么?” “和你同生共死啊。”彦信嬉皮笑脸,眼里的威胁之意一点也不少,初晨相信如果她胆敢解开这丝绦,他必然会做出更变态的事情来。 她无语的望着他,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张脸? 雪洞表面看上去与实地并没有什么不同,它的上面一样堆满了洁白的雪,但只是表象。如果一脚踩下去,迎接你的将是深不见底,空气稀薄,黑暗无边狭窄的末日世界,基本上是无法生还的,小米几次都险些掉入雪洞中,引得众人一身冷汗。彦信神色也沉重起来:“小米,歇会吧?” 小米脸上带着些疲惫的苍白,淡淡一笑:“不妨事,属下还撑得住。只是这速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雪原,耽误军机就不好了。” 初晨皱着眉头想,要是有幺幺在就好了。雪狼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对于雪野上的危险能够最先预知并躲避。所以它是雪原上最强大的动物。 刚想着幺幺,就听见一声吠叫,一条白色的身影闪电似的向她冲过来,幺幺围着她亲热的打转,甚至把湿漉漉的鼻也大方的在彦信雪白的袍上蹭了几蹭。 彦信皱着眉头看自己袍上的可疑湿痕,一脸的不爽。初晨笑眯眯的蹲下去抱住幺幺的头,把脸挨着它的脸擦了擦:“乖狼。” 彦信一把将她捞起来,嫌恶的望着她:“口水都要滴到脸上了,恶心死了。” 初晨回过身到处张望,身后一片雪野茫茫,白得晃眼,什么都没有。 彦信轻哼一声:“不要看了,他要来早就来了。和你捉迷藏好玩啊?” 初晨沮丧的低下头,拍拍幺幺的头,发出指令,让它在前面带。 她刚回过身,彦信盯着远方雪野某一处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转过身跟上了大部队。 等他们走远了,一个低洼处缓缓走出王力和小二,两只雪狼来,一人两狼站在那里久久不动,犹如塑像。 有了幺幺带,众人轻松多了,加快脚步,很快就走出了这片危机四伏的雪地。 众人停下来休息进食的时候,初晨低头去解丝绦,彦信瞪了她一眼,威胁:“你敢。” 他这样一说,初晨反而更来气了,从腰间取下短剑,向着丝绦就挥了下去。彦信把手护住丝绦,一副要砍丝绦就先砍他手的赖皮样。初晨到底没能砍下去,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他得意的样,把脸别开,郁闷得不得了。 彦信大乐,笑着笑着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迅速背过身,用丝巾捂住嘴,然后若无其事的用丝巾擦擦嘴,把丝巾藏进袖中。初晨疑惑的望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笑得欠揍的样,到底还是把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牟兴走过来,偷偷递给彦信一个瓶,彦信也不说话,站起身就走,初晨被他拴着,只得跟着他走。 走到一处低洼避风处,彦信停住脚,“就是这里好了。”说完就开始脱衣服。初晨怪叫一声:“你要做什么?”她窘迫的望望四周,只见牟兴和小卫一人一边远远的守着不让人过来,心里微微有些怪异,低下头不敢看彦信。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非要我冷死你才高兴?”大约是因为有些冷,彦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 初晨心跳得“怦怦”乱响,“拿着,弄快些!”彦信塞了一个瓶在她手里,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他促狭的笑容。“你不会连上药也做不了吧?” 初晨暗恨,板着脸检查他的伤口。只见他胸前先前被金叶公主拍上的那个地方,原本已经长好的嫩伤口又被撕裂,看上去有些吓人。她叹了口气,打开瓶往上面敷药,将他的袍脚撕了两条给他包上,使劲系紧,彦信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初晨冷笑:“凭你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死十次我也不解恨。我没弄死你就算不错了。”手上却是放轻了些。 彦信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颐指气使:“把衣服递给我。” 初晨忍着气把他的衣服一股脑地砸给他。“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怎么没把给你弄得硬邦邦躺下,你是铁打的?” “他们怎么能把我弄硬?只有你才有这个本事。”彦信穿好衣服,语气暧昧。 初晨面红耳赤,愤怒的瞪着他:“无耻。” 彦信无辜的说:“我说什么了吗?还是你想到什么了?” 初晨咬着牙,低头解开丝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彦信也不管她,慢吞吞的招呼了牟兴和小卫跟在后面,显得心情大好。 此后两天,初晨没有主动和彦信说过一句话,彦信也不来骚扰她。被骚扰惯了,突然清净下来,她反倒有些不习惯。就像你一直都很紧张的准备应对一件事,然而那事根本没发生,总是让人有点失望的。途中他们几次险些与萧摩云等人相遇,都险险地避开了去。他们并不知道萧摩云手中到底有没有图纸的下半部,但这样躲避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才行。 他们拼命赶,终于赶在萧摩云前面一大截,率先到达了那个危险之的冰桥,并且有了充分的时间做准备。待众人跟着幺幺小心的通过冰桥后,彦信带着牟兴上上下下的到处查看,想要寻找一个最佳的阻截方案。 终于他停在一处高坡下凝神观看,初晨知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便道:“你要想清楚。冰桥是唯一的通道,如果你这么做,完全有可能毁掉冰桥,将来我们就是顺利进入宝库,拿了宝藏,也可能永远出不来。” 彦信叹了口气:“那你可有其他办法?” 他脸上满满都是疲惫,应该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再和萧摩云拖下去,所以才想要速战速决。 初晨摇头:“我没有其他办法。不过,我认为我们可以等。” ... ... 第三十一章 隐处唯孤云 中 、、、、、、、、、、 “等?”彦信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先让他们打前阵?” “我个人觉得非常值得等待。咱们先到入口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养精蓄锐,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寻思着,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很关键的事情。本来他是非要我带他来这里不可的,但现在却可以自己找了来,那说明他定然有新的发现。还有那个弄出两份藏宝图的人,又打算做些什么?正好让萧摩云去试试深浅。” 初晨看见彦信恍然大悟的样颇有些不屑,她就不相信他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法,这么做是想讨她欢心么?也小儿科了些。彦信拍了拍脑袋:“这几日是怎么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想不通。难道脑生锈了?” “你几天没休息好了?”初晨望着远处淡淡的问。人一旦连接几天没休息好,就会反应迟钝。“你最好抓紧时间休息好,否则不要说找宝藏,对抗萧摩云,只怕连我们的命都保不住。我日还长着呢,不想这么早就死,而且是和你这种人死在一起。” 彦信微微一笑,竟然把头靠在她肩上,“不想死就借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初晨白了他一眼,猛地推开他,臭着脸走开。她感觉彦信此次待她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一样的霸道,一样的爱臭脸,脸皮明显比以前厚了许多,性也更耐心了些。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小叶姑娘,你确定真的是这里?” 牟兴眼巴巴的望着那个一望看不到底的深洞,眉毛皱成两条虫,“这也普通了,任何一个到了这里的人都会想要进洞去看看的。宝藏怎么掩藏?” 初晨淡笑不语,四处打量,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又好藏身又方便窥视的。 小付捂住嘴笑:“牟大哥,要不你先进去捧一捧财宝出来嘛。” 牟兴道:“进去捧一捧出来?你小以为财宝都是露天摆着的?我进去就拿出来了?”随即给了小付一巴掌,“你小敢调戏我?” 初晨道:“入口不是这个洞。” “不是这个洞?那是哪里?”众人大奇,纷纷四处寻找起来。 初晨打量了一下周围,取了剑,插进雪地,这里捅捅,那里捅捅,一直插到洞口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这个地方大约五尺方圆,上面覆盖的雪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显得要松软一些,心中有了计较。笑道:“各位不要找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萧摩云来了就知道了。” 洞口她是找到了,但无二并没有告诉她应该怎样进入,这是一个大问题。她只依稀记得想要进入这个入口,必须触动一个机关,而这个机关一旦触动,必然会惊动雪狼神。雪狼神来了之后,生死就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决定的了。她想着,雪狼神那样对她,应该是允许她进入宝库的。但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萧摩云来试一下。然后他们再根据发生的情况作应对。 众人在附近寻了一处比较隐蔽,刚好可以看见洞口的地方藏好。该吃东西的吃东西,该休息的休息。初晨靠在幺幺身上揉腿,揉到一半,彦信走过来躺下,直接就把头放在了她腿上开始睡觉。其他人该干嘛就干嘛,对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只有小付偷偷的红了脸。 初晨烦闷无比,去推彦信,却见他已经熟睡。牟兴摸过来给他盖上一件狐裘,皱着脸求她:“小叶姑娘,求你了,让他睡会儿吧?他这么重的伤,连日奔波,我担心他熬不住。他要是倒了,大伙儿都得跟着倒霉。你也不想咱们困在这里出不去吧?” 初晨翻了个白眼,一把拉住他,“来来来,既然你这么关心他,就你做他枕头好了。”不由分说,就把他拖了坐下,直接把彦信的头给挪到他腿上去了。不知是真的累还是装的,这么折腾,彦信这厮居然都没醒。 不管牟兴的苦瓜脸和众人怪异的眼神,初晨另外寻了个干净的角落,从包袱里摸出肉干和幺幺你一口我一口吃个不亦乐乎。她吃完,站起身来整理身上和手上的肉末,肉末刚落地,就被幺幺捡来吃得一干二净。 “人和狼一样的馋相!”冷冷的声音传来,彦信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在那里一脸的不爽。 初晨不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当他是空气。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他谈论关于宝藏以外的任何事情,因为她发现只要和他斗嘴,她就会忍不住生气,她越生气,他好像越高兴,她的麻烦也就越多,所以不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彦信冷哼一声之后,再也没了下。牟兴很狗腿地递上一杯热水和烤好的肉干:“公,快趁热吃了,属下估摸着北岐蛮快来了,从现在开始不能烧火了。” 彦信吃完东西,再裹着狐裘假寐。初晨隔会儿就去瞅瞅,看看萧摩云来了没有,结果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萧摩云一直到天黑了也没出现。 这样一来,众人都有些急了。 初晨也有些耐不住性,难道萧摩云走错了?不对呀,他们前几日走的都是通向这里的,如果是要去其他两个入口,早就和初晨他们岔开了,而且直到昨天,他们还险些相遇,可是按程算,他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应该到达了。再看众人,因为不能生火,大家都有些耐不住了,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也难怪,他们走了那么远的,又冷又饿又累,靠的是一股热情,现在这股热情突然受挫,自然是有些焦躁不安的。 初晨正想怎么劝说他们,彦信已道:“大家稍安勿躁,既然已经等了,就不在乎这一点时间。冷的可以坐到我这里来,大家挤在一起取暖。”说着就把他身下的狐裘让了出来。 不管彦信平时再和他们同甘共苦,但巨大的身份差异在那儿。大多数人都有些犹豫不决,小米第一个站起来:“公既然吩咐了,属下就不客气了。”说着就坐到了狐裘上,摆出一副舒服的样,接着小卫和小付也挤了过去,有他们带头,其他人笑呵呵的也挤了过去,把带着的动物皮毛都铺在一处,众人你挤我,我挤你的,互相开起玩笑来,焦躁不安的情绪顿时缓解了。 初晨面上做着不在乎,实际上心里是有些佩服彦信的,他带兵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不但善于揣测别人心思,也很能吃苦。下一秒她就佩服不出来了,因为有人问:“公,你把狐裘让给了我们,你怎么办?来,和我们一起挤挤吧?” 彦信笑道:“和你们挤?你们都要挤到地上了。小叶这儿不是还有一件狐裘吗?我就和她挤挤,省得浪费了。”笑着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靠在了幺幺的身上,一副无赖相。 “你不要在我这里。”初晨撵他,他道:“这里总共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你要我去哪里?再说了,你身上这件狐裘,还是我的呢。连狼都可以享用,我为什么不能?” 幺幺正伏在狐裘上呼呼大睡,初晨恨恨的扯扯它的毛,把它弄醒。彦信不喜欢动物,特别爱干净,她实指望幺幺做点什么,让彦信知难而退。幺幺眯着眼看了看彦信,突然伸出舌头去舔他,它这一舔,彦信忙不迭地让开,初晨忍住笑,严肃的道:“既然不喜欢它,又何必靠过来?它身上可能会有虱和跳蚤,你就不怕么?” 听她这样说,彦信已经缩回一半的身又再靠过来,皱着眉,咬着牙承受了幺幺的那一舔:“谁说我不喜欢?虱跳蚤么,你不怕我也不怕。反正你的也会传到我身上,何必在乎早晚?”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好热乎啊。”硬是耐着和她挤在一处。 初晨皱起眉,还没说话,小米等人就喊:“小叶姑娘,你如果不愿意,我们就把狐裘还给公好了。我们总不能个个都舒服,让他一人挨冻吧?” 初晨只好叹口气,看着彦信嘴角那抹阴险得意的笑,也笑了:“既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独占这么大的狐裘的,咱们把它接在一处,也宽许多,人多,更热乎。” 彦信斜着眼看她:“你冷?要不,我贡献我的怀抱?” 初晨立即偃旗息鼓。 下半夜,牟兴从外面摸进来,带着几分兴奋:“公,来了。萧摩云来了。” 众人马上兴奋起来,彦信拉着初晨一个箭步冲到窥探处,看萧摩云会做些什么。 外面的空地上,数十支火把燃得亮堂堂的,照着萧摩云和萧维钰带去的大队人马。但奇怪的是,他们就在那里静静的站在不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初晨看到,北岐这边所有的人脸上丝毫不见疲态,特别是萧摩云和萧维钰两个贵公,仍然保持着鲜亮从容的贵公形象。初晨看看自己这边,二十多个年青人,一脸菜色,和北岐那边油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彪形大汉简直没得比。 她轻笑道:“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人家来寻宝,动用了全国的精英力量,大张旗鼓的,你怎么倒像做贼似的?” 彦信道:“我就是来做贼的。” 初晨听出味道来了:“皇帝不知道?” 彦信冷笑:“他如果知道,只怕我的府早就被夷为平地,我身边那些人都被夷九族了。” 初晨沉默了一会,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她以为现在的情形,瑞帝必然十分倚重彦信的,轻易不会动他,谁知道这两父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看不出兰若在这场战争中会有几成胜算。 “他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而不是一个有自己的主张,比他还要强的。这样的儿只能防着,不能用。我只要有稍微的一点懈怠,就会粉身碎骨。所以,凡是他的赏赐和所谓的恩宠,我不管喜不喜欢,都得接着。”彦信嘲讽的笑着,一脸的不在乎,但初晨还是看出了他的落寞和辛酸。 大家都活得很累,她轻叹了口气:“他现在不是拿你没办法吗?再等等就好了。” 彦信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经常想,如果我死了,多半人们是会放鞭炮庆祝的,如果你都不肯为我流泪,只怕是没有人会为我流泪的。当然,除了秦嬷嬷以外。” 初晨一愣,随即淡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是祸害,怎么死得了?再说了,你的形象不是一直都塑造得很好的吗?如果你死了,天下姓大约会有一半人会为你伤心的。还有你那些姬妾,左清,朱彩阳,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爱你的人多着呢。” 她不肯去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到底会不会掉泪。曾经她希望他死去,死得越惨她越痛快,但在雪崩中,他毫不犹豫地抱住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了。她只是本能的感到危险,想快些离他离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见才好。 彦信微微一笑:“她们么?”关于他的那些姬妾,他明显不愿深谈,“你说得对,我就是祸害。要死也要等着他们都死干净了才能死。”说到最后,眉间带了一股狠厉。 初晨心中一动,不由问:“他们包括了哪些人?”她没有问出的是,有没有包括风氏的人,那对给了她生命,却又无情的抛弃了她,伤害了她的父母。她虽然恨他们,但心底深处,还是不愿意他们过得悲惨的。 彦信半晌才轻叹:“你认为会包括他们吗?你现在还认为,我当初娶你是为了报复她?你未免也小看我的仇恨了,她做的事情,又岂止是折磨她一个女儿就可以抵消的。你对你母亲了解得少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把她千刀万剐也抵消不了。我就奇怪了,她那般厉害,怎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初晨别开头,不想去猜那个答案。凭心而论,自从她嫁给彦信,风氏虽然损失了一半的地下生意,但得到的更多是看得见的好处。就是她“死去”的这一年多来,王力下山去买东西带回来的消息中,也不曾听见过任何风氏倒霉之类的消息,可见,彦信其实并没有对风氏做了什么。她却不肯相信这是为了她的缘故,她宁愿相信,他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 这时,一直不动的萧摩云等人突然有了动静。 ... ... 第三十二章 隐处唯孤云 下 、、、、、、、、、、 萧摩云仍然是一身狐裘紫袍,美得妖冶,站在那里笑呵呵的对一个黑衣人道:“先生,你说的就是这里么?” 黑衣人从头到脚都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点点头,声音嘶哑难听:“就是这里。” 萧维钰道:“入口难道是在这个洞里吗?” 黑衣人桀桀怪笑:“当然不是,如果是,那岂不任何人来了都可以找到了?”他走到洞口左面的石壁前,用手敲了敲,“是这里,这是墓道的入口。” 彦信皱起眉头,看向初晨,初晨摇头。无二曾经跟她说过,入口就在洞口的地下,她先前确实也探查到那个地方有些不同,但她毕竟没有刨开来确认过。看着黑衣人笃定的样,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信无二的话。这个黑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但她就是想不出自己到底从哪里见过他。 “那请先生指点,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萧维钰对黑衣人狂傲的态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彬彬有礼。 “我让你们准备的**准备好了吗?”黑衣人轻蔑的瞟他一眼,转脸对着萧维钰,一副根本不把萧维钰放在眼里的样。 萧维钰的眼里险些喷出恶火来,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下了那口气。萧摩云何等精明,自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萧维钰再有什么不快,与黑衣人发生冲突,从而坏了大事,他安抚地抱上萧维钰的肩头:“先生,你的意思是炸开这里?” “不是炸开这里,难道我让你放了当鞭炮玩?”黑衣人翻了个白眼。 萧维钰险些就要大发雷霆,又是萧摩云将他按了下去,萧摩云一脸温润的笑:“先生,萧某想问个问题。这里是雪山,如果用**,会不会引起雪崩?” 黑衣人狂笑:“老夫就在这里站着,如果会引起雪崩,你认为我能撇开你们逃掉?难道我嫌命长了,想死不成?” 萧摩云低头不语,谁都知道,在雪山中行动要小心又小心,有时候就是声音大些也会引起雪崩。雪崩的可怕他是见识过的,如果不是幺幺报警,册恕见机快,他身手好,说不定他此刻已被深深埋在雪下,成了一具冻尸了。 黑衣人道:“看来你们是不相信我的了。这样罢,你们把**拿来码好,你们自可躲得远远的,让老夫来完成这个任务好了。”又讥笑:“人家都说北岐男儿骁勇善战,一等一的热血汉,谁知道会这样的胆小,还不如我这个半截身入土的老头。” 黑衣人这样一说,就有好几个大汉不服气,当场就嚷嚷起来,还有人扬言,让其他人躲远些,他来点**。 萧摩云举手挥退众人的喧哗,望着黑衣人笑:“我们这些人,家中都有老弱妇孺盼着平安归去。虽是热血汉,但也不愿意轻易就送了命,先生既然这样说,萧某就成全先生的一片心意。”转身吩咐:“来人!把**按先生的吩咐摆好,把火把给先生。” 众人按黑衣人的吩咐把**摆好,依言就要后退。初晨紧张得全身都冒出了细汗,萧摩云相信黑衣人的话,她是绝对不信的。只要**一响,铁定会发生雪崩,他们也会遭池鱼之殃。她建议彦信最好马上离开这里躲远些,毕竟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彦信并不接受她的建议,反而问:“依你看,这个人到底是想干什么?我不相信他真的会点**,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局。” 初晨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她看着彦信:“如果他真的点了呢?我们逃都逃不出去的。”她没有说出的话是,如果他死了,他的那个称霸天下的梦也会随之破灭。“如果——,你不后悔吗?”她很隐晦的问他。 彦信微微一笑:“咱们打个赌好不好?如果你输了,你再给我换一次药。” 初晨犹豫片刻,摇头:“我不和你赌。你们这些人一样的老奸巨滑,我赌了会吃亏的。”大家都会设局,只有她才是那个总往局里钻的人。 “那你相信我?”他紧追不放,一脸的期待。 初晨想了想,点头:“我信你。”她不信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不肯走,他身后的那些人自然也是不会走的,难道要她一个人扔下他们独自跑吗?她跑到没什么,问题是,她一个人能跑得了吗?又能跑多远?说不定还要被萧摩云的人逮个正着,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好了。 彦信满足一笑,眉梢眼角都露出喜意:“只要你肯相信我,我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等到萧摩云的人退远了,黑衣人拿了火把,一点一点向火药堆靠近。“刺啦”点着了引线,看着引线飞舞着耀眼的火花,迅速向火药桶靠近,初晨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一颗心险些从嗓眼里跳出来,不知不觉就紧紧靠向彦信,彦信偷偷瞄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向她靠了靠。初晨能感觉到他的身也是绷紧的,他和她一样的紧张。 其他人亦和二人一样,屏声息气,全身揪作一团。 等到引线燃尽,初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等待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和毁灭的到来。等了很久,那惊天动地的一声也没来,耳边传来彦信低低的闷笑:“可以睁开眼了。幸亏你没赌,否则你一定输了。” 初晨松了口气,睁眼看去,只见黑衣人一个人站在石壁前,掐着腰,四处张望。而那堆火药桶,还好不好的放在那里。彦信道:“看见没有,他那火药桶里根本不是火药,这是在诈人呢。如果有人忍不住跑出去,就会正好被萧摩云逮个正着。”兵不厌诈,同样的事情他做得多,根本就骗不了他。 初晨看着黑衣人掐腰的那个动作,不由皱眉。 “先生,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萧摩云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果然是一个局。 黑衣人“嘿嘿”一笑,“既然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咱们自然可以开始了。不过,九殿下,咱们可先说好了,等会儿进去,老夫可是一定要先选一件东西的。你可不能反悔。” 萧摩云笑道:“先生请放心,不就是一件东西吗?只要它不能威胁我等的性命,我便只要金银财宝,用作军饷就可以,其他的,随便。” 黑衣人道:“好,咱们当着雪狼神发誓,你记住你的话,如果你食言,你将不能活着走出飓风雪原,你的族人将连你的尸首也找不到,你的魂魄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这话对于一个皇族来说,可说是非常恶毒,大不敬的语言。如果是在外面,够他砍十次头,诛灭九族的。萧摩云麾下众人勃然变色,萧摩云偏生没事一样笑道:“好,如果我萧摩云食言,将不能活着走出飓风雪原。但如果先生食言,骗了萧某,又当如何呢?” 黑衣人道:“我自然也是一般。开始吧?” 他指向洞口先前初晨找到的那处地方,“你看这里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好像比其他地方温要高,雪要松软一些。”萧摩云取了一把剑,插进雪里到处探过之后得出结论。 “这里就是墓道口。”黑衣人断言。 一声令下,人们拿出工具开始铲雪。忙碌一阵之后,雪被清理干净,露出一块大大的石板来。人们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册恕拿了一个铲,围着石板转了一圈,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缝隙,无奈的摇头:“如果是其他地方,倒是真的可以用**炸开,一了了。但这个地方,难哪。” 黑衣人蹲在石板上到处摸摸看看,沉思良久,道:“用火烧。”人们从火药桶里倒出一堆又一堆的银丝炭来,细细的码在石板上,然后点燃,坐到一旁烤火等待。 烧了一段时间后,用铲铲走烧得通红的炭,再把早就准备好的雪盖上去,初晨听得见冰冷的雪与滚烫的石板接触之后产生的那种哔哔剥剥的炸裂声。所有的人,包括萧摩云,眉梢眼角都是浓浓的期待和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这个传说中的宝藏库门,从而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 待到差不多了,人们又打扫干净雪水和剥落的石板碎片,码上炭继续烧。如此进行了好几次,眼看银丝炭就要消耗殆尽,而堆在一旁的碎石却只有可怜兮兮的一小堆。人们开始焦躁不安。 初晨这边,众人亦等得心焦,体力也开始不支。他们不必萧摩云的人,吃饱喝足,可以到处活动,还有炭火烤。众人蜗居在这小小的坑洞里不能动,不能烧火,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再下去,只怕就有人要冻伤了。 “先生,这样下去只怕不是办法。”终于,萧摩云开口了。 黑衣人也有些焦躁不安,突然接过一把大锤,抡圆了向着炭火正中就砸了下去。火星四溅的同时,石板发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四周都微微颤抖起来,众人脸都吓白了,有胆小的人,甚至准备开跑。 初晨他们这里隔了那么远的地方,也明显的感到强烈的震感,幺幺不安地用爪刨着地,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又去拖初晨的裤脚。这样会引发大规模的雪崩的,初晨唯一的感觉就是,黑衣人疯了。 面对众人的惊恐,黑衣人不为所动,又抡圆了锤打算锤第二下。萧摩云吓得一把拉住他,厉声呵斥:“你疯了吗?难道不要命了?会引起雪崩的!” 黑衣人抬起头,不顾已然飘落的蒙面布,恶狠狠地瞪着萧摩云:“滚开!”他眼中森寒的恶意竟然让萧摩云后退了一步,惊诧的指着他道:“是你,你是——” ... ... 第三十三章 波澜动远空 上 、、、、、、、、、、 初晨听见萧摩云这一声喊,不由伸长了脖,想要看清楚黑衣人的脸,看看是否与她心目中猜测的那个人相符。 她藏的地方角不好,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彦信那个地方应该可以看见一些的。她正要问彦信,就发现他脸色有些煞白,还带了些不安。她心中一跳,问:“你看见什么了?” 彦信摇头:“我还不能确定。”之后就沉默不语。 黑衣人冷笑着一掌向萧摩云挥去,萧摩云早有准备,他轻功本来就好,轻飘飘往旁边一闪,转头对着萧维钰喊:“册恕,快拿下这个逆贼!” 萧维钰阴阴一笑:“晚啦。”果然册恕和一些大汉软软倒了下去,剩下的都是萧维钰的人。 萧摩云不过慌乱片刻,就稳住了情绪,环顾四周:“钰哥,你到底想怎样?你虽然是宗室弟,但你要知道,就是我死了,你登上那个位的可能性也是几乎没有的。你又何必替他人做嫁衣裳呢?” 萧维钰侧头冷笑:“谁说我是为了北岐的皇位?” “那你是为了什么?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就是你几次番针对我,我也没有和你计较,你为何要这样害我?我们两个合作的时间也很久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你应当很清楚。如果你现在悔悟,还来得及,我一向都很欣赏你的。” “我和你并没有私仇,我甚至还很欣赏你的。只可惜你刚好挡了我的。” “那你打算怎样处置我?能不能在我死之前给我一个明白?” 萧维钰诡异一笑:“你等会就知道了,不要试图逃跑,你跑不掉的。好好呆着,还可以多活一会儿。”转头望向黑衣人:“怎么还没反应?” “你急什么?”黑衣人对他的态与先前大相庭径,显得熟稔而亲切。第二下砸下,震动感更强,初晨头顶上的雪簌簌落下砸到了她头上,幺幺弓紧了身,一下窜了出去,立在坑口紧张的望向初晨,眼里带了哀求和焦灼。初晨紧张的看向彦信:“会雪崩的,我们走吧?” 彦信又望了望黑衣人,最终下定决心撤退,先避过这场灾难再说。 众人刚鱼贯走出藏身之处,萧摩云指着黑衣人厉声喝止:“停手!你看不出要雪崩了吗?” 萧维钰冷笑:“你还以为你是那个前呼后应的九殿下?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还敢对我颐指气使?” 萧摩云摇头叹息:“钰哥,我不知道你图的是什么。但我总想看在同宗之情上给你留条生,奈何你不领情,就怪不得我了。” 萧维钰脸色不变:“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聚精会神的去看那块石板,竟是丝毫也不把萧摩云的威胁放在心上。 萧摩云笑道:“你若不信,回头看看就知道了。我怎会如此容易就上你的当?” 册恕和先前倒下的那些人都站了起来,把萧维钰等人团团围在中间。“你还不束手就擒?” 萧维钰冷笑:“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突然发难,错步转到萧摩云身后,亮出兵器放在了他脖上。萧摩云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不是很奇怪,怎么轻易就落入我手中了?痒痒粉的功效可不止是让你全身发痒呢。” 萧摩云张了张嘴,恍然大悟:“你们早就设下这个局了?” 萧维钰不理他,带了些疯狂,催促黑衣人:“快些!快些!” “你们真的想埋骨于此吗?”萧摩云尽力想阻挡住二人的疯狂之举。 萧维钰冷笑:“九殿下,我们可不像您那般命好,出了宫又被风光迎回,什么都是你的。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的这一把豪赌。” 黑衣人冷声道:“与他啰嗦什么?”抡起锤锤下第下。又是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群山发出令人惊恐的颤抖,不止一处奔腾起漫天的雪雾,果然雪崩了。 幺幺像一只箭向着萧维钰等人蹿去。那是下方,在雪原上上生活的人都知道,雪崩来了不能往下跑,要往雪崩范围以外旁边的高处跑,因为你永远也跑不过妖兽一般的雪流。而幺幺的选择,明显犯了大忌,众人最终还是不敢相信它的判断,各凭本能四散奔逃。 彦信犹豫了一下,亦最终选择相信他自己的判断,一手拖了打算跟着幺幺跑的初晨,用尽全身力量向左边的山脊线奔跑。 然而,一切都已迟,妖魔一般的雪劈头盖脸的向他们砸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吞噬。初晨跑了几步,竟然停了下来,彦信使劲拉住她往他身后拖,脸色铁青,嘴里大声吼着,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她指着洞口,让他看。 彦信正要骂她不知死活,回头一看,也愣住了。原来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他们跑的方向,而是洞口那块空地。 空地上,雪狼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端坐在洞口一块巨石上,威严的俯视着众人,黑衣人,萧摩云,萧维钰,还有萧维钰的那些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震惊地看着四周奇异的景象。他们所处的那块空地地形特别奇特,周围四面八方奔腾而下的雪龙一到了那里,都从空地的四周漏了下去,空地虽然颤抖不止,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彦信也不管牟兴他们听得见听不见,吼了一嗓,率先拉了初晨就往那里跑。雪流已经到了他们身后,雪崩引起的巨大推力推着他们前进,初晨感觉自己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己向着山下冲去。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她看向彦信,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正想对她说什么,一声狼嗷穿透了雪龙疯狂的咆哮声。 是雪狼神,它威严地站起身,挺直了脖,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嗷叫,群山发怒了,释放出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这一次,与先前不同,所有的雪都向着洞口那块空地涌去,那里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冰冷的雪雾瞬间罩住了初晨和彦信的口鼻,接着他们的身被打得偏向一边,他们逃不掉了。 初晨困难地维持身的平衡,竭力想要呼吸得顺畅一些,但铺天盖地的雪雾反而使她呼吸更困难。彦信扑过来,用铁一般的手臂圈住她,把她的头按在他怀里,同时把身蜷下去,把他自己的口鼻埋入她的颈窝。初晨反手搂住他的腰,两个人都得到了呼吸,蜂拥而至的雪也淹没了他们。 初晨感觉到他们被快速的冲走,冲到哪里,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只知道全身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受不了了,时间变得很漫长,每一秒都是折磨,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一次,她不是孤独的面对死亡,她和他始终紧紧的抱在一起。但最终,她还是因为窒息陷入昏迷。 彦信同样遇到窒息的危险,但他历经九死一生,反应和求生的本领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胜一筹。所以在他触摸到一处硬硬的突起物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腾出一只手死命抱住了那个突起物。“空”的一声轻响,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身下的雪地突然松动,他抱着初晨一起滚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一大股灰尘气迎面扑来,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连肺都咳疼了。甬道到头,他的后背重重的撞击在石壁上,撞得他头昏眼花。 还没清醒过来,又是“咔”的一声轻响,他们又开始往下滑,这一次速更快更猛。初晨昏迷,早就放开了她,他要费更大的力量才能抱住她,不让她离开他滑落到底部,渐渐的他开始不支。 黑暗中,他的身撞上一块什么东西,巨大的冲击力撞裂了他胸前的伤口,疼得他眼前一黑,手一松,初晨就往下掉,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忙伸腿去挡住她,结果,人是挡住了,腿部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轻喘了口气,把初晨抱得更紧,让她伏在他身上,继续往下滑。 很久之后,初晨醒来。周围一片黑暗,死寂,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使劲咬了一下舌头,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险些流泪,她还活着,她试着动了动手脚,谢天谢地,都是好的。 就是腰被紧紧箍住,让她很不舒服。她伸手去摸,摸到一双冰凉的手臂紧紧箍在她的腰上,身下垫着一具温热的身体,怪不得她不冷呢。闻到那股熟悉的冷梅香,她心里有莫名的安心和喜悦,同时还带着一丝惊恐。 她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掰开他的手,“彦信?彦信?”她推他,他没有任何反应,“你醒醒!你醒醒!”她用力拍打他的脸颊。他还是没有反应,她有些想哭,探探他的鼻息,鼻息几乎感觉不到,脉搏也很微弱。伏下去把耳朵贴在他胸上,还好,他的心还在跳。但是她很快感觉到他的胸前湿了一大片,黏黏的,腥味重。 初晨的心一沉,用手探了探,不用问,他的伤口又撕裂了。她迅速给他点穴止血,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他就此醒不过来。她开始使劲抽打他的脸,有些歇斯底里“彦信,你醒来。你不要以为给我做了肉垫我就会原谅你,不许死!你把我拉到这什么鬼地方来,快把我弄出去。不然我不饶你。” 他还是没有反应,初晨摸摸他的手,温正在一点点的流失。她把他的身抬起来放在她怀里,想用她的体温温暖他,她不想要他死。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躺在地上的原因,他的身体变得冰凉。初晨温暖的怀抱刚刚接触到他冻得死人的后背,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她咬着牙抱紧他,给他搓揉冰冷的手臂和大腿,想要他的血液流得快一些。 ... ... 第三十四章 波澜动远空 中 、、、、、、、、、、 正在她害怕得无以复加,眼泪要掉出来的时候,彦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死了你都不肯对我好一点,打肿了我的脸还不算,手上的皮也被你搓破了,还有腿,好疼的。” 初晨一愣,随即大怒,把他往地上一推,“原来你早就醒了?骗人好玩吗?”她怎么会忘了他一贯最爱骗人的呢?想了想,她恶意的说:“多亏你醒了,不然我一想到要和一个死人同处一室,就有点瘆得慌。” 彦信对她后面的话就像没听见似的。“不要吵,你很吵,知不知道?看你的样活蹦乱跳的,应该没有受伤吧?”得到她的肯定,他死皮赖脸的把头放在她腿上,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在我怀里摸摸,好像有火镰的。” 初晨还在记恨他骗她,冷着脸:“自己拿。” “我拿不动,动一下都疼得厉害。我觉得我的腿好像断了,你找找,照一下,看看。”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 初晨听他的声音不似作伪,算了吧,他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依言伸手到他怀里摸,“哪里?我找不到。” 彦信苦笑:“左边,下去,对了,就是那里。不要乱摸,我有心无力。” 初晨的脸腾的红起来,啐道:“没见过把东**这么严实的。是金也未必藏得这么深。” “金不能救命,但在雪原上,火镰却可以救命。如果不是藏这么严实,它还会在吗?”彦信费力的把腿伸直,“就是这里,你看看。还有伤药,一起拿出来。” 初晨打亮火镰一照,彦信的胸前自然是被血浸透了,左腿半截裤脚也被血染红了。他的身手比她强上很多倍,现在他遍体鳞伤,她却完好无损,她醒来的时候又是那么一个姿势,她怎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苦肉计,她提醒自己。 “先处理腿。”彦信咬着牙把腿挪了挪,火镰微弱的光给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增加了几分朦胧,让他整个人显得柔润了许多,初晨突然发现,他显得很苍白憔悴,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吧?她想。 那一年,天瑞十四年春,他好像才二十一岁。她在紫殿山皇家园林的听蝉湖边初次遇到他,那时候的他,丰神如玉,桀骜不逊,一见面,刚听说她是绿绮夫人的女儿,就想要她的命。晚宴上,他脚踏轻舟,穿破月影花香,携着一缕箫音,如同谪仙一样落在崇明台上,当时,他是何等的耀眼和意气风发,吸引了台下一干少女多情的目光,引得彦宁诸人何等的嫉妒? 而今年不过天瑞十九年冬,时隔不过五年多,他已如此的憔悴和苍老了?初晨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脸,她是不是也变得一样的憔悴和苍老了呢?时光到底催人老。 彦信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初晨摇头,心里有一种细细软软的东西在悄然生长,又被她压了下去。她一点一点地揭他的裤管,血已干涸,沾在伤口上,她每揭一下,他都疼得抖一下。“你是借机报复我吗?长痛不如短痛,一下揭开不是更好?”他推开她,咬着牙自己捏了一遍腿骨,如释重负,“还好,骨头是好的。” 他一把揭开裤腿,初晨倒吸了一口凉气,左腿上被剐了一指深一尺长的一大条口,血肉模糊。他这一揭,让原本干了的血肉又重新渗出血来,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彦信略带鄙视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你不会这样胆小吧?不过是破了点皮而已,又没少块肉。”又探究的看着她,“抑或,你是在心疼我?” 初晨撇嘴,她会心疼他?“我是怕你死了,烂在这里面恶心。再说,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就是挖洞出去,你也是个劳力。”可是她又怎会笃定他一定会带她出去呢?她晃晃头,狠狠地撕下自己裙的衬里,粗声粗气的说:“照我。” 他嘲笑她,说如果是她,肯定早疼得昏死过去了。又说,他这样的伤见得多了,平时都没这么疼的,只是不知今天怎么会这样疼,疼得他都以为腿断了,又喊她要对他好些,温柔些。初晨的脸色越发阴沉。 “不清洗了?”彦信一手举着火镰,一边偷看她的表情。初晨恶狠狠的说:“洗?拿什么洗?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难道用你的口水洗?”她按住他的伤口,狠狠地挤出里面的脏血,看见他疼得颤抖起来,脸色发了白,她才把药洒在他伤口上。 “晨儿,你变泼辣了。”他额头上冒着冷汗,仍然低低的笑,把手放到她脸上温柔的抚摸。“就是隔着这张皮,我也猜得到你此刻的模样是什么。你睡着了的时候,我无数次描摹过它,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你居然会以为就凭这张薄薄的皮就可以瞒过我。你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 初晨马上翻脸:“你可是想自己包扎?你再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别怪我马上翻脸。” 彦信马上缩回手:“还是你给我包扎好了。我身上疼得厉害。” “哼,我看你是疼得还不够厉害。”初晨飞快的把他的腿伤包扎好,眼睛瞄上他的胸部。彦信很配合的马上就要脱衣服,她伸手止住他:“慢着!咱们先约法章。” “你说。”彦信眼里满是温柔,笑得没有脾气。“只要你肯照顾我,我就是再伤十次八次都没有关系。” 初晨心里一跳,不自在的把眼睛调开,“为了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出口逃出去,我可以帮你包扎伤口。但是你必须做到以下点:第一,不准动手动脚;第二,对我要有礼貌,请称呼我的名字,或者喊我一声小叶姑娘。不准和我说与当前的事情无关的话;第,出去以后不准管我,我的自由我自己把握,不许强迫我。能不能做到?否则你别怪我翻脸无情,我逼急了的时候,也不介意和一具死尸同处一室的。” 彦信垂下眼睛道了声:“好。只是我不知道哪些话是与当前的事情无关的话,怕犯了你的禁忌,你打个比方提醒我一下?” 初晨哼了两声,“你那么聪明,还需要我提醒吗?你自己看着办。”她冷着脸:“脱衣服。” 彦信默不作声地把上衣脱开,初晨去看他的伤口,火光微弱,根本看不清,“拿近些,我看不清楚。”彦信说:“我手抖,拿近了,怕燎着你头发。你靠近些看好了。”说着把胸脯向她挺了挺,初晨瞪他一眼,他无辜的把火镰一下举过来,险些燎着二人的头发。 “往哪儿照呢?”初晨瞪着他,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看清楚啊?抱你那么长时间,我的手到现在都是软的呢。” “我让你抱我的?如果可以,我死了都不想要你碰我。” 彦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睛变得黑不见底,死死盯着地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推了他的手,把火镰放到最合适的地方,下五除二包扎好:“请你不要乱动,如果再撕裂,你就等着烂吧。” 处理完彦信的伤口,她才有时间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干燥的石洞,她醒来时就感觉到这里面的气温不低,空气也很清新。考虑到琉璃谷的温泉,她不排除这附近也有地热的可能性。仔细观察洞壁,从洞壁上发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就是找不到出,洞的尽头,一块大而坚硬的石板阻住了去。“我们是怎么进到这里面来的?” 彦信不回答她,低着头把地上的碎布等东西收好,接过火镰把火灭了。初晨知道他心中肯定不痛快,也不催他,自己坐到一旁。沉默了好久,他才低声把进来的过程简单的描述了一遍,初晨深吸一口气:“我想我们是刚好掉到墓道里来了。” 彦信苦笑:“真是奇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偏偏钻不进来,咱们居然会被雪崩给冲进来。” 初晨沮丧的说:“进来了又如何?找不到出,没有粮食,没有水,就是有再多的财宝又能怎么样?” 彦信道:“你真的只是为了这批财宝能送到兰若手中吗?” 初晨不避不让的说:“那是肯定的了,要不然,你认为凭我们俩的交情,值得我陪你走这么远吗?” “你真的这样恨我?” 初晨冷笑一声,“我恨你做什么?恨一个人,也是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的。我只希望,这件事情完结后,永远不要见到你,我就烧高香了。” “我承认我从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绝不承认我害过你。假如你有时间,不妨听我说说过去的事情和我将来的打算。可以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哀求的意味。 初晨坚决的说:“不用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至于你将来的打算,我更没有丝毫的兴趣。” 黑暗中,她看不清彦信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任何的声音。很久之后,他绝口不再提刚才的事情,说:“等我缓口气,我们一起去找出口。你应该感觉得到,这空气流通还是很不错的,一定有出口的,只是它藏得好,我们暂时没发现它而已。”一阵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像是和衣躺下了。 初晨坐在黑暗里,思绪万千,纷繁的往事如潮水一般涌来。她回想起从前两个人相处过的点点滴滴,每一次矛盾和冲突,每一次伤心与失望,无限怅惘。到底是谁的错呢? 她恨他利用她,恨他不顾她的感受,把所有她不想要的都强加于她。他要她嫁给他,强迫她为他生,千方计要利用她和万龙岛扯上关系,以此巩固他的地位,最后又娶了左清进门。她呢,虽然嫁给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白头到老,她对他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是厌恶无比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摆脱他,如何摆脱那种生活。他不信任她,她又何尝信任过他? 他说,如果荞山镇上那一晚,她肯相信他,肯和柳青走,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她轻叹了口气,结局?什么样的结局才算是好的?他们之间横亘着杀母之仇那样深的一条鸿沟,就算是他肯忘记,但他们真的能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吗?至少,她就不会忘记。只要他一对她好一些,她就会怀疑他是别有所图,要不然,他有什么理由对她好呢?她自己的父母尚且那样对她,又何论他这个外人加仇人?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有人来了。”彦信的声音低低的响起,翻身坐了起来。初晨惊愕的竖起耳朵左右听,什么也听不见。彦信打亮火镰,迅速选了个隐蔽些的位置,拉她藏了过去,把噬光塞进她手里:“小心。” 石洞尽头传来沉闷的机关启动的“轧轧”声,两人完全屏住了呼吸,只等待门开,然后躲过这一劫或者图穷匕首见。初晨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把噬光重新塞回彦信手里,他拿着作用比她大得多,又何必浪费?再说了,她自己也有自己的保命招数,她偷偷地摸了摸靴筒,那东西还在,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一缕橘黄色的灯光猛然照了进来,冲破了石洞中的黑暗。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从洞口缓缓移向他们藏身的这个地方。初晨握紧了拳头,脚趾都险些把靴底给抠破了。彦信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平息自己的心情。 灯光越来越近,就停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说:“可以了,这里很干净,应该没有人。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 初晨被这个声音惊得头晕眼花,险些就要冲出去明辨真伪。 ... ... 第三十五章 波澜动远空 下 、、、、、、、、、、 这时又听萧维钰道:“我看过了,那甬道上有血迹,这个人必然受了伤的。他肯定跑不远。” 初晨暗自庆幸彦信把那些布屑收拾干净,否则他们现在只怕无处藏身了。 那两人折身往回走,那人道:“你猜这个人到底是萧摩云呢,还是我们等的那个人?” 萧维钰道:“说不好,也不知道她到底把彦信那小引来没有。” 那人道:“你不相信我布的局吗?他就是不想要宝藏,也会跟着她走这一趟。” 萧维钰道:“那他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来?难道他们刚好赶上雪崩,死了?那可不妙呢。” 那人冷笑:“她不可能会死,雪狼神护佑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在飓风雪原上?至于彦信么?他如果死了更好,省了我一道程序。你放心,我什么时候算错过?不管怎样他们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两人渐行渐远,居然没有重新启动机关,关上洞门。初晨烦乱无比,全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只觉咽喉像被火烧过一样,又干又疼。那个声音何等熟悉,不是独绝又是谁?他怎会在这里出现?他为何要设局把彦信引到这里来?他的目的是什么?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 可是,怎么会是他啊?她还记得他和她一起喝酒,他泪流满面,敲着碗唱,“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早就被萧摩云带到了北岐;如果不是他,在流风追杀她的那个晚上,她早就死在那片冰冷潮湿的泥地上了。想到流风追杀她的那个晚上,她像遭到电击一般,心脏一阵剧烈的痉挛。 独绝为什么会在荞山镇的事情发生后及时出现?以他的功夫和江湖阅历,带她摆脱萧摩云的追踪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他会刚好在萧摩云出现的那天晚上喝醉?又为什么会在流风追杀她的那个晚上突然失踪?为什么在她失去孩,走投无的时候,他又刚好出现了?不是巧合,而是一切都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初晨觉得眼前一黑,琉璃谷在她心目中构建起来的那个温馨平凡的世界轰然倒塌。一年多来的经过像放电影一般飞速从她眼前滑过,阿怜,独绝,无二,王力,小七,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对她的那些好,到底哪些出自于真心?哪些出自于假意?这个局,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怕是从妙香山独绝见到彦信的那一晚就开始了,几年的准备,都只是为了这关键的一步,让她把彦信领到这里。 彦信,她这才想起自萧维钰他们走后,他就一直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刚才独绝和萧维钰的话他都听见了,她欠他一个解释,她望向他,这一次,她做了别人的饵,引着他跳进了别人早就挖好的坑。 她哑着嗓说:“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等着他狂风暴雨一般的愤怒,她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打算。 她不止是把他引入了这里,让他面对这未知的一切,还有生死未明的牟兴等二十多个人的性命,以及他失踪以后,兰若皇朝内部即将会掀起的那一场权力更迭的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人会抄家灭族,妻离散。这一切都是她轻信别人造成的,她一向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为什么他们不过给了她一点点的关怀,她就毫无保留的相信了他们呢? 黑暗中,彦信久久的沉默,沉默到初晨心慌到几乎要崩溃的地步,她想得到的,他也想得到,他只怕已经怀疑她是为了报复他,而帮助别人设局害他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承认我恨你,但我就算再恨你,再希望你死,也断然不会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他叫独绝,那个时候,就是我从荞山镇出来后,是他救了我,一帮我,把我送到琉璃谷来的。”初晨急急的解释,此刻她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害怕他不肯相信她,也许潜意识里,她还是害怕他认为她和绿绮夫人一样是个恶毒的女人。 终于他开了口,说的却是:“我相信你。”彦信言简意赅的结束了关于这件事的讨论,“这个饵,就算不是你,也还会有别人。何况我自己不是也朝着这个方向赶吗?你不过刚好赶上而已。” “可是,可是,牟兴他们——”初晨还是不能摆脱罪恶感。那样大范围的雪崩,牟兴他们不可能人人都有她们这样好的运气,还有小付,付原萩的幼弟,如果因为她的莽撞而丧生,叫她怎么对得起他?虽然她相信,就是没有她,彦信为了宝藏还是会朝这里赶没错,但他的策略绝对不会如此实施,绝不会轻易就落入这个圈套。 她还在那里纠结难过,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牵住了她,“不要想了。牟兴他们是战士,跟着我出来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包括我,都知道不冒险就不会有成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我们都知道。再说了,他们不一定会死。如果你真的后悔,就好好配合我,不要再和我置气了,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想办法出去。” “还有我。”萧摩云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他的轻功果然高明,高明到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彦信把初晨往身后一拉,万分戒备的对着黑暗中的萧摩云道:“九殿下,为什么我们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面呢?” 萧摩云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很是疲累:“广陵王,对不住,或者该称呼你一声殿下,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广陵王这个称呼。难道你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和我做敌人吗?你就不想弄清楚那个人为什么会长着你父皇的一张脸?” “长着瑞帝的一张脸?”初晨被搅得头昏脑胀,他们是说黑衣人吧?她记得当时黑衣人的蒙面巾掉落,萧摩云惊诧万分,而彦信脸色发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就是独绝,他以前的脸孔是假的,他长着一张和贵国瑞皇帝一模一样的脸。”萧摩云解释给她听。 是了,她可以用人皮面具,独绝自然也可以用。那么,无二,还有王力,还有小七呢?他们到底是不是真面孔?初晨烦躁得头痛欲裂。 “我是该喊你小叶呢?还是风娘娘?亦或风初晨?”萧摩云问她,声音听上去很是懊恼,“我怎么会没有认出你来呢?如果早知道是你,我——” “你为什么一定要认出她来呢?她是我的妻,你认不出她并不奇怪。我认不出她才奇怪。”彦信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初晨自动忽略掉彦信的话,一本正经的对萧摩云道:“还是喊我小叶,叶疏桐。” 萧摩云得意地轻笑一声,“殿下,小叶又怎会是你的妻?你的妃姓左。” 初晨感觉得到彦信蓬勃的怒气:“你偷偷摸摸的摸到我身后,不会是为了和我讨论我妻的姓氏吧?” 萧摩云笑道:“自然不是。我有笔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交易要和你谈。你我现在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你不但受了伤,还拖着小叶这个柔弱女,我们不妨合作一起找出口啊?” 片刻之后,彦信轻轻的笑了:“好,我们合作。” “真想不到,咱们居然这么快就有第二次合作了。上次我们签订休战协议的时候,我以为会是最后一次呢。”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这有什么奇怪的。走吧。”彦信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他拉住初晨的手,初晨要甩开他的手,但他的手如铁钳,她根本甩不开,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萧摩云好像靠他们靠得近了些。彦信突然把她往旁边一推,不声不响就对萧摩云发动了攻击。黑暗中,初晨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见两人拳脚相击的低沉“噼啪”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你们适可而止啊。”初晨有些焦急,如果他们这里弄出的动静大,引来独绝和萧维钰怎么办?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两人相斗一会之后又急速分开,彦信准确无误地落在初晨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身体微微发抖,却勉力支撑着中气十足的说:“原来你比我还不如。你除了身上有毒外,在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又在甬道的机关上受了重伤?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刚才就是在找你。刚才我们如果不是被独绝的话惊住了,凭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靠近我们。现在,我们二比一,你还认为是我要求你吗?” 原来他刚才是在试探萧摩云的深浅。相比他宏亮的声音,萧摩云喘息良久才挤出一句:“好,你赢了。你想怎么样吧?”其实,刚才他们两个谁也没讨着谁的好。只不过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状况,而彦信更会伪装一些,更会虚张声势一些。萧摩云的经历算复杂,但他有一个宠爱他信任他的父皇,又怎能及得上彦信直接从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殚精竭虑才生存下来的经验那样丰富呢?单凭这一点,他就落了下风。 其实彦信的目的不过是要萧摩云有所忌惮,不敢随便打他和初晨的主意而已,他还是需要和萧摩云合作的。“我自然是要和九殿下精诚合作。此刻,又有什么比我们平安出去更重要的呢?” 萧摩云低低的笑起来:“你说得不错。” 有道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但就是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彦信和萧摩云两人也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在彦信的要求下,萧摩云走在了最前面,初晨在中间,彦信断后。 萧摩云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在它微弱光线的照耀下,人默不作声,各怀心思的贴着洞墙往前走。萧摩云是担心彦信和初晨在他身后做不利于他的事情;初晨则是在脑里整理一遍她从遇到独绝之后的所有事情;彦信皱着眉头显然也在想关于独绝的事情,又时刻注意着萧摩云的动作。 人的精神都是高紧张,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让他们紧张半天,毕竟独绝深不可测的功夫在那里摆着,再加上一个阴险无比的萧维钰,他们人又不齐心,可以说他们的胜算非常之小。 通道中灰尘味很重,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岔道,走来走去,人都绕得有些头晕。而且初晨最先发现,他们绕来绕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她在墙壁上做了记号,绕完一圈之后,他们果然又绕了回去。 “怎么办?”初晨泄气的蹲在地上,难道还要这样无休止的走下去吗?她原来吃下去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干净了,肚在大声抗议,脚也酸痛,也在向她提出抗议。 彦信靠在石墙上,皱着眉头思考。萧摩云似笑非笑的道:“小叶,难道琉璃谷主人没有告诉你这里面该怎么走?他不会只告诉你入口在哪里就算完了吧?有人得罪了你,我可没有得罪过你呢。有什么事情,出去以后,你还怕我不肯为你出气吗?” 他这是暗示她想害彦信拖累了他呢,初晨有些生气,“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你为我出气?” 萧摩云嘿嘿一笑:“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北岐的。你可真是无情。” 初晨望了彦信一眼,他没有看她,慢吞吞的道:“我正想问九殿下,你既然找得到我们,又怎么会带着我们绕圈?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你,你有什么密图舍不得拿出来?” ... ... 第三十六章 凉风起天末 上 、、、、、、、、、、 萧摩云冷笑:“如今咱们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蚱蜢,我带着你们绕圈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不想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绕圈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她又怎会做这样的事情呢?难道她也不想活了?”彦信一席话让萧摩云哑口无言,彦信将他的话反过来套在他的身上,不动声色地让他吃了个瘪。 “我认为咱们既然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蚱蜢,就应该开诚布公,不要总是一个怀疑一个的,要不然对大家都没好处。有什么恩怨,咱们等出去了以后再说,你们说呢?”初晨站在二人中间,主动承担起了调停的职责。 彦信笑眯眯的,“我是十二分赞同的。九殿下,你看我们俩都饿了,你就不怕我们饿了没力气拖你的后腿吗?” 初晨很奇怪,他怎会知道萧摩云有吃的东西?萧摩云也不是傻,“我也赞成小叶的话,不过,广陵王不会吝啬你的伤药吧?” 两个人都是聪明过了头的人,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谁都不肯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初晨叹了口气,站在中间伸出两只手:“我来交换吧?” 通过交换,双方各自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彦信用半瓶伤药和萧摩云换到了一小块干饼和半个拳头大的一块肉干。虽然为数不多,但足够缓解一下他们的饥饿。彦信把干饼分了四分之一给初晨,又撕了一些肉干递给她。初晨顾不上仪态,下五除二就把东西送下了肚,不吃还好,吃了没吃饱,更饿。 初晨虎视眈眈的望着彦信手里剩下的饼和肉干。 她正要喊彦信再给她些肉干,却看见彦信只取了剩下的饼的六分之一块,慢条斯理地喂进嘴里细细咀嚼,又撕了一小点肉干,把剩下的干饼和肉干用手巾包好,小心的藏入了怀里。看见她绿闪闪的眼神,他把手里的肉干递给她:“不够?再吃这点。” 初晨摇头,他一个大男人,吃得还没她多,他省下来的,她怎么好意思吃:“为什么不多吃点?还要藏起来?” “哦,我行军打仗习惯了。现在没有多余的食物,得省着点吃。”彦信很自然的说。 初晨脸有些红,她从来没有饿过肚,哪里会想得这么远。她低下头,“你可以先和我说啊,我也好多省下一点。你也能多吃一点。” 彦信沉默片刻,轻轻的笑了,听得出他的心情很愉快:“我习惯了,不会怎样。你是女人,身体本来就要弱些,不吃饱会拖后腿的。” 初晨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进入墓道之后,她遇到的事情足以让她颠覆许多以前的想法和信念,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萧摩云上好了伤药,走过来:“我们先休息一下,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拼凑一下,商讨商讨怎样走出这里吧?无水无粮,如果再这样转下去,不等萧维钰逮着我们,我们就先饿死了。” 他的提议马上得到两人的赞同,其实大家这样猜疑提防着也很累人的。萧摩云最先说:“想必二位都知道,这座宝藏,其实是兰若开国孝敏睿皇后风安然的秘密陵寝了。小叶,你是风氏的后代,关于孝敏睿皇后的这座墓葬,你听到过些什么传说?” 孝敏睿皇后风安然,也就是初晨出嫁以前,风瑛让她祭拜的那个没有供奉在皇家宗庙,而是躲藏在风氏小小的祠堂里的那个风青楠。一个为情所困的悲伤可怜女,纵有万千荣耀和宏远帝的钟爱也不能抵消她心中酸楚和凄凉。 初晨道:“我恐怕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所知道的无非是些民间传说罢了。我就听说,这里面藏了兰若的半个国库。”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位皇后为什么不和宏远帝埋在一起的原因呢?”萧摩云笑得贼精。 他笑成这样是有原因的,这是彦信和初晨两人老祖宗的秘史,可以说算是一个丑闻。初晨知道风青楠虽然嫁给了宏远帝,但其实心里爱的是别人,并且愧对爱人,这也是造成她英年早逝,不肯入兰若皇室宗庙,不肯与宏远帝合葬的原因,而且据说,她之所以会选择长眠在飓风雪原,就是因为她的爱人死在这里。 面对萧摩云别有意味的怪笑,彦信和初晨心里都很不舒服,又不好说什么。彦信冷哼一声:“你这盗墓贼功课倒是做得挺足的。” 萧摩云笑道:“大家彼此啦。我就不相信你们不知道。” 初晨道:“我们和你不一样,这是我们老祖宗埋的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她没有注意到她说“我们”的时候,彦信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 萧摩云道:“好啦,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这样问,是有原因的。” “有话快说。”彦信的态不是很好。任谁被人揭了老祖宗的老底,都是有些恼羞成怒的。 “你们想啊,孝敏睿皇后没有和宏远帝合葬的原因是因为她真正的爱人为了她死在这片雪原上,她愧对爱人,是吧?那么,她的这座陵寝会是谁修建的呢?是她自己?还是宏远帝?广陵王对兰若皇朝史自然是比我熟的,不如就由殿下来分析如何?”萧摩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彦信和初晨,他们的老祖宗有什么事情,由他们自己说出来比从他这个外人嘴里说出来好得多。 彦信自然毫不客气,相关的工作他也是做了不少的。关于孝敏睿皇后和宏远帝的有关记载,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的细节都研究得很透彻。 “如果这里面真的有半个国库随葬,恐怕就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能做主的了。何况据说她从小颠沛流离,仁爱大,生活俭朴,每餐只要一碗饭,一菜一汤足矣,这样的人又怎会把大半个兰若的国库与她同埋于地下?而宏远帝身为天氏孙,从小过的都是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生活,当年如果不是孝敏睿皇后拦着,他只怕早就耗费十万黄金为她造安然宫了。” “据说,皇后薨逝时,身后只余凤冠霞帔一套,四季服装各两套,首饰除了皇帝下令命宫中应制的以外,只有银簪并玉簪各一只,还有其母所遗冰玉环佩一块,衣服首饰的数量还不及一个高等级的宫女。宏远帝当时就痛哭流泪,认为自己有愧于后,认为她最美好的年华都随他戎马倥偬,风餐露宿,等到好不容易建国了,她又说国库空虚,万民待养,坚决不肯浪费一粥一饭一线,如今国泰民安,她却撒手人寰。那么,孝敏睿皇后生前没有享受到,死后宏远帝必然会想方设法弥补她。我看这座陵寝到像是他的手笔。” 初晨补了一句:“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里的情形好像与我家里传的那个迷心球有些相似。不过,是我猜的,我也不确定。” “迷心球?”彦信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个东西。 “我家里传有一个宝贝,是个银质的半圆形迷宫一类的玩具。据说是先帝御赐的。”这是风氏流传了几年的一个传统,族里每出生一个女孩,抓周的时候都要拿出来和其他东西一起摆着给她抓。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大家都只把它看做是一个身份,命运选择的象征。 如果那个女孩刚好抓了迷心球,而她长到一定岁数后,家族会设一个考试,让她把一根金丝从迷心球的一个入口穿入,然后顺着通道从出口穿出来,假如她能完成,家族就会重点培养她,尽量送她进皇宫做后妃。这个传统,就是在景帝朝,风氏被赶出京都后,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选出来的女最后都还是嫁了普通人而已。 彦信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想必你当初就刚好抓了那个东西吧?然后,你又顺利通过了考试?” 初晨低下头,他说得不错,但她并不是单纯的因为抓了那个东西才会走上这条,重点是因为她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母亲。所以,她就是不抓那个银球,绿绮夫人也会想办法让她抓的。不过,她用金丝穿过迷心球的时候,速确实是很快的。据族里最老的一个老夫人说,她是她见过的速最快的女,就是风氏最后一任皇后,也没有她快。这也是家里不顾一切也要把她送进皇宫的原因之一。 萧摩云道:“关于风氏和天氏的恩怨纠葛,我也有所耳闻。我听说当年宏远帝因为孝敏睿皇后的原因,曾和风氏有过一个秘密协议。既然这个迷心球是他御赐的东西,你们家族又是拿来这样的用途,可不可以把它看做是一个从风氏中选择皇后、后妃的信物呢?而这个信物,正好就包含了孝敏睿皇后陵寝这个秘密?” 人一阵激动,如果他们猜测的没错,初晨是仔细研究过迷心球的,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这里面畅通无阻。 初晨闭上眼,让迷心球里面那些曲曲折折的所有通道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让萧摩云照着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当前他们所处的环境,定位,然后让意识顺着脑海里的线走了一遍。 她蹲在地上用簪画图给他们看,“迷心球分为上中下层,我们现在是在第一层的边缘处。这里有六个一模一样的入口,分别衍射出五条距离相等的连接到另外五个入口,也就是说一共有十五条,其中有十个交叉点,除了周围的十二个交叉点是十字形的以外,正中那个交叉点分别通向六个入口。” ... ... 第三十七章 凉风起天末 中 、、、、、、、、、、 “要找到正中那个交叉点很容易,但实际上六个入口都是能进不能出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进来以后就不容许你反悔的迷宫。你必须找到真正的出口才能出去,如果你找不到,就只能活活困死在这里面。可是最关键的地方就在这里,真正的出口,是在第层的某个地方。进入第一层不是很难,你们也看见了,只要引起一场雪崩,触动机关,就一切皆有可能。但要进入第二层,并没有那么容易。” “首先,要找到第二层的入口,这个入口,就潜伏在这十个交叉点的某一处,说不定,它此刻就在我们身边,或是我们的脚下。”萧摩云听初晨这样说,立马站起来顺着墙壁摸了一遍,又跺跺脚,掀起一股灰尘。 彦信用袖捂了口鼻,“真的这样容易就被你找到,这里面的财物还不早就姓了萧?” 萧摩云不顾他话里的讽刺,皱着眉头,“难道我们真的要一个交叉点一个交叉点的去找?你不是对那个迷心球玩得很熟吗?为什么会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初晨有些烦躁的揉揉眉心,“你以为迷心球为什么会叫迷心球?就是它里面的结构随时都会变,第二层的入口这一次在这里,下一次可能就会在另一处。要是它一直都是一个样,你认为我们家族里会有多少女孩通过考试?那样选出来的人还值得家族倾尽全力去培养吗?”到了这里,以前她想不明白的许多事情都得到了答案。 一个家庭中能出一个皇后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不但会让一家人在族里的地位空前提高,也会给家里带来空前绝后的荣耀。所以大家都会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女儿通过考试。如果迷心球始终是一个样,保持不变,那么穿过的人就会知道穿过它的方法,自然会记下来,教给家里用得上的姐姐妹妹或是侄儿侄女,一来二去,这个考试还会有什么意思呢? 宏远帝这个传说中英明神武,成就了一代霸业的皇帝,不但痴情还是一个玩机关消息的宗师级人物。他深爱孝敏睿皇后,又深觉愧对于她,总想补偿。他为心爱的女人建造这个秘密陵寝,又为了她的家族能保持永远的荣光,所以才御赐了那个相当于陵寝翻版的迷心球,作为风氏选拔后妃的一个工具。 迷心球由宏远帝亲手设计,又贯输了孝敏睿皇后的那种神秘力量,一直以来,它只能被拥有正统血脉的风氏女用金丝穿过。初晨记得族中那位老夫人曾经给她讲过一件事情,当年的第五代皇帝睿宗,听说了这神秘的迷心球,大感兴趣,让风氏将它敬献入宫,自己执了金丝去穿,试了无数次,不要说穿过那迷宫一样的通道,就连入口都进不去。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他手中的金丝一进入那个入口,就会在入口处变得分外柔软,团成一团。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这也成就了风氏家族身具凤凰血脉那种特殊力量的传说。 她大胆的猜想,陵寝中埋有兰若的大半个国库,但进入的方式只有风氏通过考验的皇后才能掌握,兰若皇室需要这笔财富,只能与风氏始终保持一个平衡,这亦是风氏能安身立命的一个保命符。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景帝年间,风氏遭到那样的打压,景帝仍然没有灭了风氏满门,反而留了一个国公称号,任由他们继续繁衍生息的原因。 现在细细想来,宏远帝其实真的是深谋远虑,为孝敏睿皇后做尽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打算。但是,初晨想不通的是,既然自己也是穿过迷心球的人,为什么瑞帝会这样罔顾她的性命呢?难道他就不想要这笔财富吗?按她的想法,皇室必然知道风氏所不知道的秘密,彦信不知道宝藏、迷心球与风氏的关联并不奇怪,毕竟他还不是坐在那个位上的人,但瑞帝所表现出来的,就值得人深思了。 她看看那两个男人。彦信虽然一脸的淡然,但眼神却是深不可测,不知在揣摩些什么。而萧摩云,却是一脸的怪异神色,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的样。 初晨自问自己的思维是永远跟不上这两个人的,只能转移话题,羡慕的说:“我真想见见我那位老祖宗,到底是什么样的女,才能得到这样男的一片痴情呢?” 彦信若有所思,萧摩云倒是“嗳”了一声,挑拨道:“我听你这意思,好像是为羡慕她的。难道,殿下对你还不够痴情吗?他痴情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我是在北岐都听见了呢。” 初晨的脸色顿时变得为难看。 萧摩云继续不怀好意的对彦信说:“嗳,我是挺佩服你的啊。这么快就从那么重的打击中站了起来,刚死了心爱的女人,却马上可以反败为胜,不但打败彦宁,登上之位,掌握了全兰若的兵马,还立了妃,有了继承人。而且还没有人对你说道四,事业爱情双丰收,难得啊。你是怎样做到的?传授我两招如何?” 初晨怒火冒得丈高,暗暗在心中把彦信凌迟了千六刀,却不愿意表现出来,笑眯眯的说:“那有什么奇怪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彦宁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何况殿下本来就不同于常人,平常人,哪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九殿下你这样迫切的想向他习,莫非,你国中也有这样的兄弟等着你?” 彦信淡淡的道:“九殿下的意思,是说要我一蹶不振,然后伸长脖等着被人砍头那就是真的痴情了?” 萧摩云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小叶真的很宽容大,什么都不图,还肯带着你来找宝藏。人生有此红颜知己,我羡慕啊。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女真心对我,我便是死了也值了,那什么皇位,荣华富贵,不要也罢,畅游天地间,何等的自由自在。” 他那意思谁都听得明白,就是初晨是一个被利用的傻瓜,彦信是一个阴险的小人。初晨如果跟了他,就会享不尽的幸福快乐。 彦信嗤笑:“九殿下这些话怎么听上去是在梦游呢?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女,你又真的这样对她,只怕你父皇头一个就不会饶她,你那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必然将你撕成碎片。你是不是打算和她一起到阴间去畅游天地呢?” 萧摩云假装无辜的道:“真是奇怪,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虚心好罢了,为什么殿下如此大的火气?” 初晨冷哼一声,黑着脸别过头,正好对上彦信亮晶晶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来,如果真的已经不在乎又何必生气呢?便挤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容来:“说这些无用的话做什么?如果休息好了,就出发吧?” 萧摩云也不多说,拍拍袍就走。 人七拐八弯,绕了很久,初晨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她皱着眉头用手四处摸摸,最后确定,这就是第二层的入口处。“如果我没有算错,这里就是入口。” 转角处,灰蒙蒙的石头看上去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的不同。萧摩云与彦信互看一眼,同时蹲下去指着一处:“这里就是机关。”话一出口,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屑与熊熊的怒火。 初晨摇头,聪明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她只需要指明大概的方向,人家就可以找到机关了。她抱手旁观,既然他们都那么聪明,她就等着他们打开入口,自己跟着进去就是了。 彦信第一个放弃了打开机关,只剩下萧摩云在那里琢磨。看见萧摩云在那里瞎摸,他和初晨很有默契的后退了几步,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有人想做炮灰,就让他去做好了。 萧摩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只是敢轻轻摸摸而已,琉璃谷的阵法他是见识过的,还险些吃了大亏,他哪里敢乱来?回头一看二人的表情和离他的距离,他微微一笑:“殿下,我不懂得这些东西。你识过人,肯定是知道的?我们就指望着你带我们入内了。” 他断定彦信也不懂,但他认为以彦信骄傲的性,肯定不会在初晨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懂来,谁知彦信根本不上他的当,直接了当的说:“我也不懂。”回头对初晨道:“你知不知道进去的方法?如果不知道,我们一起来琢磨。” 初晨不答他的话,站在那里笑眯眯的说:“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有条件,不知二位可想和我做这笔交易?” 彦信沉着脸没有说话,萧摩云摸着下巴笑得像狐狸:“说吧,我洗耳恭听。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你呢?”初晨看向彦信。 见彦信不情愿的点头,她才道:“我如果把二位带出去,你们会给我什么好处呢?” 萧摩云道:“我自然不会忘了小叶的好处,但是你和殿下是一家人,这好处就免了吧?” 初晨根本不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 ... 第三十八章 凉风起天末 下 、、、、、、、、、、 “我要你们发誓,如果我带你们走出这里,你们终生不能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有所违,你们将万箭穿心,不得善终。”她向来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奔波于战场之上,争斗于朝堂之中,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最忌讳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怕这几个字而已。 两个人都很爽快的发了誓,特别是彦信,速快得她不爽到了点。她走上去,借着微弱的珠光,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滴在一块石头上,然后疾步后退。 她的血很快就被那块石头吸收,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并没有让他们等待长的时间,沉重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随着石板移开,一点微弱的光从地下飘了出来。 初晨没有丝毫高兴,只感到毛骨悚然,她惊恐的望向四周未知的黑暗,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有人在暗处窥探着他们,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萧摩云第一个跳了进去,彦信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向她:“你还不走?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下到第二层的不是吗?” 原来他也感觉到了,他说得没错,就算是独绝和萧维钰就跟在他们身后又怎么样呢?她一样的要下去,不可能就这样一直呆在第一层。 “小心萧摩云。”彦信轻轻在她耳边说,他一直等着她跳下去之后才跳下去。 二层,是一个与第一层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的周围都是光可鉴人的玉石墙壁,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每隔十丈左右就有一盏长明灯,历经了这么多年,长明灯仍然没有一点即将熄灭的样。灯座上还镶嵌着一颗大小绝对不亚于萧摩云那颗夜明珠的珠,散发着幽幽的光。初晨已经无比期待着第层的辉煌。 她伸手去摸头上的机关,随她怎么跳也够不着,不由开始低声咒骂修这个陵寝的人,干什么要把那机关修得那样高。“不要关了。”彦信劝她,初晨白了他一眼,不关?不关等着别人跟在他们身后随时对他们下黑手吗? 看见她固执的样,他默默地伸出手,他的意思很明白,要她借着他的身高去关机关。 初晨无奈地咬了嘴唇,搭上他的手,他搂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了起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初晨一阵恍惚,心跳如鼓,摸了半天才摸到机关。还没等她按下那机关,她就觉得身一轻,头皮撕裂般的疼痛,她被人提着头发往上拖。 一道寒光贴着她的鼻向上飞去,随着一声闷哼,抓着她的人松了手,她被人狠狠砸了下去。初晨晕乎乎的,只知道彦信伸手在她腰上巧妙地一托一转,她就被他推出去老远。等萧摩云把她扶起来,彦信已经和萧维钰斗在了一起。独绝,有着瑞帝一般面容的一个全新的独绝,站在入口下,微笑的看着她。 初晨像看见了毒蛇,一瞬间,她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她用要吃人的目光望着他:“是你,是你故意让流风知道我在那里的,对不对?” 独绝微笑着用另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说:“反正你那样恨他的父亲,留着那个孩也是个累赘。与其将来他一天追着你要父亲,你烦心,还不如我早些帮你料理了。虽然你当时吃了不少苦头,但我后来教你那么多的东西,又给你用了那么多的灵丹妙药,还帮你调整了走火入魔的经脉,现在我又帮你解决了这个大麻烦,难道还不够补偿你吗?” 初晨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原来你和无二始终是同一个人。我到底应该怎样称呼你呢?”她怎么那么笨呢?独绝,独一无二,独绝和无二就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独绝和无二同时出现的原因。 独绝笑着制止住萧维钰,对彦信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其实和你一样,有着兰若天氏的正统血脉,按辈分来算,你该称呼他一声堂兄。假如,不是你父皇李代桃僵,现在的应该是他。” 初晨这才发现,萧维钰,不,应该是天维钰了,他的鼻活脱脱的就是另一个彦信鼻的翻版。为什么她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呢?她一直都以为他是瑞帝的人,谁知道此瑞帝非彼瑞帝。 “你们不要怀疑我的话。你既然已经知道进入这座陵墓的方法,就应该想得到,为什么你是当前唯一一个掌握这座秘密陵寝方法的人,瑞帝还要对你赶尽杀绝。他不是不想要这宝藏,相反他很想要,但因为他根本不是那个正统的继承人,所以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他异想天开的以为,就凭绿绮夫人给他的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他就可以得到这笔宝藏。我等了这么多年,居然给我等到了,当真是老天有眼呢。”独绝脸上露出又悲又喜的神色来,用一种怪异的神色看向彦信。 相比较初晨的惊愕,彦信倒是镇定得多。“就算是我父皇对不起你,那也是他和你之间的恩怨。他那么多的儿,你为什么只找上我呢?我一直都奇怪,你精心设计了荞山镇的事情,故意放走那个叫流风的女,让她到左氏面前传讯,说初晨还活着,她现在就带着萧摩云去寻宝藏,让左氏派人去追杀她。在朝中苦苦相逼,让我寝食不安,又故意让阿怜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引我来这飓风雪原,不会只是因为我是兰若的那么简单吧?” 荞山镇的事情是独绝设计的?流风没有死?她又跑到左清面前去传讯,左清派人来追杀她?阿怜把消息透露给彦信,所以彦信才来飓风雪原?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为了这笔财宝,还是为了揪出那幕后的人?怪不得他听见独绝说相信她一定会把他引到这里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呢,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真相。这中间牵涉到了多她想不明白的事情。萧摩云在她耳畔轻声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我们只要好好看戏就行。” 初晨不动声色地离萧摩云远了些,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信的。如果她没有记错,荞山镇事件和她失去孩的事情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次,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独绝手里把玩着噬光,低声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的。不管你是不是,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要找上你,不死不休。” 他的眼里仍然是那种似悲似喜的复杂情绪,眼神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我和他是双生。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当时,有人算了一卦,说双生不祥,将会天下大乱。父皇打算留我,让人把他秘密处死。可是母后心疼他,让人把他偷偷养起来,我长到十岁,听说外面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去看他。我那时还小,不懂事,经常和他互换身份,溜出宫去玩。我向他许诺,等我荣登大宝之后,必然封他做亲王,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在天下人面前。” “我自以为自己对他真的足够好,他应该对我充满了感激。谁知道有一天我从宫外醒过来,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就要成亲的妃,竟然成了他的妃,而且还一心一意地爱上了他。就算是知道他是李代桃僵,却仍然不肯回头,反而和他一起来要杀我灭口。这个妃,就是你的母亲易香雪了。后来,又发生了许多我想不到的事情。” “我曾经以为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独绝看向彦信。 尽管心中有所准备,初晨还是被这个消息给炸晕了。皇室丑闻多,父亲偷儿的媳妇,儿又偷父亲的女人,兄弟之间互相争夺同一个女人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关键是,不是说易后早就背叛了独绝吗?她为什么又会生下他的儿呢? “你有一个聪明绝顶的母亲。”独绝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甚至有些温柔,“她骗得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儿,让我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报仇的计划,还千方计地找来这把噬光给你防身,死心塌地的为你打算。如果不是你的脾气和瑞帝小时候,还有年轻时候像了,简直一模一样,我都险些上当了。” 墓室中的几人,怀着各样的心思,听独绝说起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多年前,妃易香雪不爱温尔雅的,偏爱桀骜不逊的瑞帝。甚至愿意冒着抄家灭族,谋害亲夫,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要助他登上大宝。阴谋得逞,她却心中难安,加上瑞帝登基后并不专宠她一人,反而言语当中都流露出对她心狠手辣的害怕之意。 贵人冷玉,一举得男,是为皇长,连升几级,晋位贵妃,又兼传言其具有风氏血脉,得到半数以上世家大族的支持,成为瑞帝亲手培植的牵制易后的力量。毕竟国家已经安定下来,易后所依仗的军队,在这个时候不是那么重要了。后宫中,有的贵妃与无的皇后,一边靠着臣,一边靠着武臣,分庭抗礼。 易后以退为进,到庙宇祈福。遇见了她早以为死去,假托为僧避祸的独绝,独绝见了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报复她的机会,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他原本的计划是,逼迫易后,威胁易后,如果易后肯助他夺回皇位,那是最好,如果不肯,他便要她身败名裂,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带了绿帽,皇后偷人养汉。 然而,事情往往不是按着人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 ... 第三十九章 无家问死生 上 、、、、、、、、、、 不过是一次**,易后便怀孕了。初为人父的他,欣喜大过了一切。一个更大胆的计划产生了,你会李代桃僵,我就不会吗? 他安排易后与瑞帝同寝,又四处去寻延缓生产的奇药,帮易后掩盖。 彦信顺利诞生,他的心除了被甜蜜塞满之外,竟然想不起要报复易后和瑞帝来。他只盼望彦信能顺顺利利的继承皇位,他的心愿便了。易后有了聪明伶俐的嫡,再加上他的指拨,冷贵妃自然是再也不能和她分庭抗礼了。瑞帝的心又不安起来。他害怕,因为他的真实身份只有易后一个人知道。所以,易后的死其实是迟早的事。 冷贵妃当然不甘心,这个时候,被瑞帝抛弃的旧情人绿绮夫人向她伸出了手,嫉妒的女人是可怕的,特别是当男人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撩拨,那怀疑嫉恨的种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很快,事情急转直下,不再向着易香雪和他计算的方向发展。瑞帝把彦信送到了海澜做质,易香雪凄凉无比的死在深宫之中。 “我那个时候,是多么的痛恨自己的无能,居然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甚至认为,我真的不是做皇帝的那块料。但我还是想方设法的为你打算,你还记得你从海澜回来时遇上的那个酒鬼吧?他就是我费尽心机为你找来的师父,还有这把噬光,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弄到它,又把它送到你身边的吗?”独绝似乎是在问彦信,又似乎是在问他自己。 初晨注意到天维钰看向独绝和彦信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那种眼神是深恶痛绝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足够痛恨别人的原因,就像她,她痛恨着独绝和萧摩云,是为了她那些逝去的美好岁月,还有她那不曾谋面的孩。独绝恨彦信,是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痛恨彦信的父母,天维钰自然也有他痛恨独绝和彦信的原因。其实说到底,这里渔翁得利的人,只有她身后站着的萧摩云。 “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有出息,我心里真高兴。结果,易香雪骗了我,你根本不是我的儿。你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的儿,什么推迟生产的灵药,都是你那处心积虑的母亲想出来骗我的。骗了我多少年,我真恨啊。你有这样一对父母,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你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不待见你?因为,我让人告诉他,你其实是易香雪和我偷情生下的儿。当年伺候易香雪到寺庙祈福,看着她饮下那灵药的人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所以,即便是你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也将会发现,你已经一无所有。就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父皇已经单方面宣布你在飓风雪原失踪,四皇彦敏已经荣登之位。而你就是死了,他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只会暗自感到庆幸,他终于摆脱了这顶绿帽。”独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初晨看着他半疯狂的样,突发奇想,其实独绝最在乎的不是易香雪骗了他,而是为什么彦信不是他的儿吧?所以他才想要毁了彦信。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肯来的这飓风雪原。我做了两手准备,一样是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消息,一样是关于宝藏的确切消息。我知道你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尴尬,虽然掌着这么庞大的军队,却没有军需支撑,本身遭到那么多次暗杀,几乎要走投无。我想着,你如果要打翻身仗,要么你就杀了你的亲生父亲,要么你就会来找这笔财富。或者你不屑于这笔财富,你也完全下得手去杀了那个逼你的人,你只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才会来这里,但不管怎样,你始终来了。所以,结局都是一样。” 初晨看向彦信,她在期盼他说什么呢?期盼他告诉她,他只是为了她而来?期盼他告诉她,他一上对她的那些表白,都是出于真心而不是为了麻痹其他人?但他的脸藏在灯影里,始终不曾看她一眼,她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么,为了你不跟我们添麻烦,你还是老实点的好。”独绝说着就把噬光狠狠插进彦信的胸膛。初晨眼睁睁的看见噬光插入彦信的胸膛,然后,血慢慢地从他沾满了灰尘的白色棉袍里浸了出来,迅速在他胸前晕染开一朵绮丽的花。他歪倒在白玉石的墙壁上,低低的喘着粗气。初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为什么不躲?他一向不是最狡猾,最会留后手的吗?怎会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别人手中?她张开嘴,想要喊出来始终没有喊出来,就是连呼吸也不曾变了频率,脚也不曾有半点想往那个方向挪动的意思。 她听见萧摩云失常的急促呼吸声,她回头,看见他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激动,有期盼,还有疯狂,他在她耳边蛊惑的说:“他不是为了你。你也明白,他那样的恨你的母亲,又怎会对你那样?就是对你起了那样的心思,他也肯定在恨他自己为什么不争气。” “你和他,原本就隔着万水千山。你回忆一下从前,他如果真的爱你,怎么会舍得那样对你?万春湖上,他把你扔在那里不闻不问那么多天,心竟然比我一个外人还要狠。大婚之后,他又对你做了些什么?你都忘了?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 “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会娶左氏?怎会和别的女人生孩?你还记得你那个死去的孩吗?他多么可怜,永远的留在了那片阴冷潮湿的雪地上。他就算是后悔了,想要带你回去,你又回得去吗?难道你要回去做他的妾?像他其他那些姬妾一样每日仰人鼻息,千方计讨好他?” “你听见了,他是走投无,才会想到来这里找宝藏,你不过刚好是一个凑巧而已。现在,你该做的事情是,告诉他,他活该,你很乐意看到他现在的结局。只要他一死,就会一了了。我带着你回北岐,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他能给的和不能给的,我都能给你。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别人。” 萧摩云的声音像魔咒,慢慢侵入初晨的耳朵,再侵入她的心里,犹如一颗石轻轻的投入黑色的湖泊里,慢慢的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开去,把沉在心底深处的那些阴暗伤痛,淤泥污浊全都从底下翻了上来,酸臭**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永远都没有散发殆尽的可能。胸口又开始闷闷的疼,疼得她忍也忍受不住。 他看着初晨迷茫伤痛的眼神,轻轻的笑,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耳垂旁,激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快告诉他,你要跟着我去北岐,让他去死。” 初晨点点头,对上他的眼睛,很平静的跟他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都明白。你看我,可有半点为他伤心的样?我之所以会陪他到这里来寻宝藏,是为了兰若不是为了他。这个,独绝就知道。既然现在他得到宝藏也不能把它带回兰若去,他便是无用了。看到他死,连我都不相信我会这样平静,但事实是,我真的这样平静。” 萧摩云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有一丝伤痛,但总体是平静无波的。他轻笑:“我想把最后的机会留给你,去跟他说,你要跟我去北岐,出于怜悯,你将把他和他的噬光留在这里,让他慢慢的死去。” 初晨浅笑盈盈:“你何必逼我?他既然都不爱我,又怎会在乎我对不对他说那样一句话?如果他反过来跟我说一句,他根本不是为了我来的,我不是自找没趣么?你若是真的想要他死,直接杀了他就好。” 萧摩云听她这样说,也不逼她,直接对独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结束彦信的生命。眼角却是随时瞟着初晨的一举一动,她的狡猾他在妙香山就见识过,他不信她会就这样看着彦信死去而无动于衷。他坚信她必然藏有后着,只等她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马上出手制住她,让她再无翻身的余地。等他制住她,他就会放心的杀了彦信。但初晨只是淡淡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心里有些奇怪,又有些隐隐的高兴,甚至带着一丝热切的渴求。难道她真的恨彦信到了这样的地步? 独绝手握住彦信胸前的噬光,有些想往里面捅,但是又有些犹豫。他求救似的看了初晨一眼,仿佛希望她能开口阻止他一下似的。见她不理他,便放下手道:“这样便宜了他。我要看他慢慢流干血而死。” 初晨胸中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来,见了独绝如此的作为,绷紧的足底骤然一松,她知道她这冒险的一赌到底是赌对了。她回头对萧摩云说:“你刚才说要我和你一起去北岐?” 萧摩云没想到她突然会扯到那里去,下意识的点点头。 初晨浅笑着伸手去捋垂在唇边一缕散发:“你是不是除了想要我跟你去北岐以外,还想要这宝藏和兰若如画的万里河山?” ... ... 第四十章 无家问死生 中 、、、、、、、、、、 萧摩云抚掌笑道:“非也,非也。你一向聪明,但这回可猜错了。我只是为了你而来,宝藏和兰若的万里江山都是天先生和维钰兄的,我有北岐和你就够了。” “我?”初晨奇怪的看向他,“你真的只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别的?” 萧摩云深情的望着她:“那是自然。我从生来,虽然没有了母亲,但有师父的爱护和父皇真心的呵护。不管是什么,只要我稍微提一下,或者看那个东西一眼,马上就有人送到我面前。我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一个可以让我一生一世都愿意亲手为她烧忘忧水的人。” “你还记着忘忧啊?这么久了,久得我都几乎以为是上辈的事情了。”初晨脸上带着些温柔的笑意,仿佛回到了那年那个寒冷刺骨的夜晚。 萧摩云嘴角带着些甜蜜的微笑回忆:“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人家的门前,望着我轻轻一笑:‘红色的竹,你愿不愿意陪着我坐一会儿?’我就觉得我心中所有的坚硬都轰然倒塌,只要能抚平你眉间眼角的忧伤,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烧了忘忧给你喝。” “在水里加入十分真心,五分祈求,五分祝福,煮的人心情不变,喝的人连喝六十五天,然后今生忘忧。”初晨淡笑着说出他原来烧忘忧水给她喝时说的原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一直奄奄一息,不肯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彦信似乎愤怒的瞪了她一眼。他的命握在别人手里,他还有闲心吃醋?看来这个人的狂妄霸道的确是无药可救了。 “原来你都记着?我一直以为你根本不屑于看我一眼。”萧摩云不胜唏嘘。 初晨低头轻笑一声,然后看着他:“事实上,现在的确是这样的。”她满意的看到萧摩云的脸色大变,继续说:“原来的时候,我只把你看做是风流潇洒,美貌无双的竹衣公,但经过了荞山镇和流风的事情以后,你在我心中,就只是我的仇人。你虽万死亦不能抵消我心中对你的半点恨意。你从始至终都在和他们合作,从荞山镇你骗我开始,一直到你故意在流风面前喊出你是我孩的父亲,再到流风夺去我的孩,都是你,对不对?” 萧摩云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不要把什么错都推在我身上,这对我不公平!如果他真的那样在乎你的安危,他就该好好守着你,不要给我机会!孩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那个时候真的是想帮你。我也想不到流风会那样丧心病狂,她现在已经受到应得的代价了。” “我现在倒是相信她真的已经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了,也知道你是在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又让她做了你下一个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跑到京城去找左清泄露我还活着的消息,让宝藏和我的下落做了一回诱饵。甚至假装没有认出我,亲自设计了那幕雪崩中我和彦信重逢的把戏,让我一步步把他引到这里,可谓是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你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初晨摇头叹息。“可惜,你以为我到了这个地步,还会让你如愿吗?” 什么灰衣人,什么跌落在冰崖地下的无二尸体,被掳走的小七,王力的受伤,她去寻药,雪崩,巧遇彦信,萧摩云和萧维钰的同室操戈,都是萧摩云精心设计,一环扣一环的让她把彦信逐渐引到死上去。 她对独绝道:“其实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真的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所谓阴谋诡计,所谓政治斗争,都需要残忍冷酷,心思要比寻常人狠上倍才行。而你,心思不够狠绝,心肠也有点软。所以,等你和我带着他一起出去后,你会在出口打开的那一瞬间就会发现,你将是最后一次闻到新鲜空气。不管什么,最后都将是这位北岐皇一个人的。” 独绝的眼皮跳了跳,阴沉沉的看向萧摩云。天维钰拉了拉他的袖口,对初晨道:“从万春湖上见面再到现在,你还是一样的巧舌如簧,擅于挑拨离间。我问你,出口有几个人知道?目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对不对?就凭我父二人的功夫,他根本没有和我们周旋的余地。他如果信守诺言,他自去,如果有一点半点的异动,我保证他肯定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初晨笑笑:“没错,我就是在挑拨来着,没想到居然没挑拨成功。也是,你们既然缔结了盟约,自然都有自己的保证。还想着挑拨你们两败俱伤,既是这样,我也懒得动了。”说着往地下一坐,再也不肯动半个手指。 萧摩云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们陪着你同归于尽了?你到底心里还是想着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绝了你的念想?” 初晨恶毒的笑:“他的结局我早已看到,他始终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陵寝的,不管是你还是他们两个,没有人会喜欢他活着。我虽然也不待见他,但你们在我眼中看来,比他还要阴险狠毒倍,我很乐意有你们陪着我一起死。将来到了黄泉,我可以看着你们斗法,想必不会寂寞。” 萧摩云望着她:“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值你一顾?你也说了,政治斗争就是那么一回事。但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他做得也不少,你偏偏就那样区别对待?” 初晨不说话,为什么呢?彦信和萧摩云从骨里来说,其实是同一种人。但他们之间有一个最大的区别,萧摩云得到了很多人真心实意的宠爱和帮助,但他却不相信可以用纯爱争取到一个人的心,只会用阴谋诡计去巧取豪夺,去逼。而彦信一直都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单打独斗,他有多的理由不敢相信纯爱,有多的经历让他相信权势是身家性命,甚至爱情的最强有力的保证。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也知道他一直都在利用她,包括她“死了”以后,他也没有停止过利用她。但她知道,他怎样利用她,也不会罔顾她的性命,最起码,在雪崩中,他那样绝然的抱紧了她。能够在雪崩中毫不犹豫抱住她的人,又怎会在荞山镇上派人去杀她?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承认而已。 萧摩云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突然被激怒了,他愤怒地咬着牙,“不要小看了我,我有千种方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带我出去。比如,让你当着他的面成为我的人就是其中一种,我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也可以得到你的人。你想不想试试?”说到这里,他恶毒的笑了,彦信一定会生不如死的,就像那天晚上在荞山镇上,他听着他们一夜缠绵的感觉一样。 彦信仿佛是疼得受不住,全身都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初晨张开嘴,露出咬在牙齿中间的一颗粉色的小小药丸,望着独绝:“我这颗药丸,叫九转芙蓉,你亲手研制出来的东西,你不会不认识吧?他如果真的要这样对我,我们大家一起死好了。反正我从一年前就觉得自己活着是一种奢侈。” 她又望向萧摩云,嘴里嘶嘶冒着寒气:“无论你想做什么,现在都可以来。你想用你后半世的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换取这一晌的欢愉,我没有任何理由拦着你。” 独绝惊异的望向她:“你怎么会有九转芙蓉?” 初晨笑得很嚣张:“如果我没有猜错,小七是你的小儿吧?你相信你教出来的孩了,就算是亲生儿,也会有不听你的话的时候。这颗药,是他偷偷给我的。他总是跟我说,如果当年有这样一颗药,他的姐姐就不会死得那样惨。今天,我也不想死得这样惨。” 九转芙蓉,不过是一层特制的薄蜡皮包着一滴剧毒的药汁,只要轻轻一咬,剧毒的药汁会在瞬间夺去服药者的命。因为服药者死后面容栩栩如生,所以就叫九转芙蓉。 彦信的头终于向她这边偏了偏,他望着她的眼神是阴霾的。初晨紧紧盯着独绝,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论武功,论智谋,她都远远不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在先前她借着捋头发的机会,就在萧摩云的面前把这颗药偷偷塞进了嘴里。她就不信他们敢让她死掉。 萧摩云刚刚动了动,初晨就尖叫:“别过来!你再动,我就咬碎它,大家一起死!你不要以为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经过独绝这一年多来的悉心培养还有王力和小七不藏私的帮助,我自问抢在你们对我动手之前咬破这颗药丸的能力还是有的。” 每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天维钰道:“不知道风姑娘的条件是什么,一并说出来吧?我私下认为,咱们还是都活着的好。” 初晨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心里冰一般的凉。他仿佛洞察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他早知道她这一番做作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和他们谈谈条件而已。 萧摩云追悔莫及,他早该点了她的穴,那样就一了了。 ... ... 第四十一章 无家问死生 下 、、、、、、、、、、 萧摩云没有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初晨居然还肯为了彦信做这样的事情。女人到底是什么?他想不明白这种奇怪的生物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就算是她可以为彦信做到这一步,他也有足够的把握让彦信走不出这座陵寝去。 初晨确实一点都不想死,而且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热切的渴望自己能活着。如果她不是一开始就表现出她不在乎彦信的生死,想必她根本不会有现在这个机会。她告诉自己,不管她和彦信从前怎么样,将来又会怎么样,她现在都需要他活着。只有他活着,他们两人才会都有希望。 初晨毫不犹豫地指向彦信:“我要他活着。”她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放过彦信,他们就算是现在答应了放他一条生,也会在她找到出口后马上翻脸。她却不得不自欺欺人的选择这样做,不到最后关头,她总是心怀侥幸。还有雪狼神,她不相信雪狼神会轻易放过进了陵寝的这些不速之客。 天维钰对着初晨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过去照顾他。初晨走到彦信身边,扶他坐下,给他点穴止血。她握住噬光,“我要拔了,你准备好了吗?” 彦信脸色惨白,气息孱弱,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冰冷,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她不发一言,眼睛黑得看不见底。初晨终于忍不住吼道:“你为什么不躲?你想看着我被你害死啊?” “我躲不开。对不住,拖累了你。”他虚弱的笑,“我输了,你跟他走。”他自己知道他的体力早就透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他凑在她耳边说:“我死了以后,你再不会有什么可以给他算计的东西,他定然会对你很好。如果你想跟他走呢,就吐出药来,如果还是不想跟他走呢,也偷偷的吐出来,假装还含着时不时的威胁他一下就行了。这样很危险。还有你刚才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趁早给我省点力,也给你省点力。” “谁说我想跟他走?”初晨给他包扎伤口的手不停,声音有些闷闷的。幸好独绝没有下死手,彦信虽然出的血比较多,但并不致命。 “忘忧都喝过了,你还怕什么?”彦信嘲讽的看着她,“其实,你一直都让我放过你,我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想到你那么值钱,又想到我可能找不到比你更美更好玩的女人,你要给我戴绿帽,我会很没面的,所以我才没答应。刚才你为了我肯吃毒药,感动了我,让我幡然醒悟,原来我这种做法很不地道,我答应你了,你可以走了。去吧。” 初晨停下来,低着头看着地上,沉默不语。 “风初晨,喊你走啊!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才给我惹来这些无妄之灾的,我不想看见你,你知不知道?”他突然对她大吼一声,拼尽了仅存的力量把她猛地一推。初晨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眼泪也跌得重回了眼眶。 她愣愣的望着他显得有些狰狞扭曲的面孔,原来他除了会讽刺她以外,他还会这样凶狠地骂她扫把星,怪她拖累了他。她不示弱的望着他:“是谁拖累了谁还不一定呢。如果不是你当初多事,一定要我嫁给你,我现在肯定活得比谁都好。” 彦信看着她摇头叹气:“你怎么总是这样笨?怪不得总是被人利用。我是走投无才会跑来这里寻宝的,顺便寻仇的。不是为了你,我从来对你都不够好,难道你不清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恨你母亲,所以想借着捉弄你毁掉你来报复她。只可惜她的心硬,没有报复成,你明白了吧?你在我心里其实就什么都不是。你还不滚?难不成你真的爱上我了?你还真是贱!柳眉为什么没把你杀死?!” 她直直的望着他惨白的脸孔和控制不住就要闭拢去的眼睛,心里有什么重新长拢。她突然笑起来:“你就这么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让你痛苦的活着。”她伸出一个手指,狠狠在他腿上的伤口处按了一下,满意的看着他猛然睁开就要合拢的眼睛,呲牙咧嘴,死拼着不叫出声音来,满头是汗的狠狠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初晨快活的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如果敢晕死过去或者装死,我马上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恶毒。其实我很想看着你的血慢慢流干而死,但我想着,你就是这样坐着等死,一点都不痛苦。我要让你将死未死的,拖着一条伤腿,慢慢的折磨死你。”她不去看彦信愤怒的眼神,只管抬头向天维钰要水:“我要水。” 天维钰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她,把腰上挂着的水囊递给她:“悠着点,只有袋而已。”初晨先自己喝了一口,看着彦信干涸开裂的嘴唇和渴求的眼神,恶作剧的问他:“你想不想喝?” 没等彦信把脸别开,初晨已经把水囊凑到了他唇上:“只准润润嘴唇。”有新鲜大型伤口的人不能马上喝水。做完这一切后,她把水囊挂在自己的腰上,头也不抬的对天维钰说:“这袋归我了。”半蹲下去对着彦信命令:“起来!别像一条癞皮狗似的。”彦信闭着眼睛不动。他以为他这样就可以了吗?初晨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彦信猛然睁开眼睛,用要吃人的眼睛瞪着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你给我等着。”居然就把手伸给了初晨。 初晨拖着他的手,将他大半个身靠在她肩上,咬着牙一使劲硬生生的将他拖了起来,率先往前走,萧摩云等人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初晨知道,他们之所以这样放心的任由二人走在前面,只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全部的食物,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放心。 萧摩云目光如刺芒一般扎在二人背上,几次他额头的青筋暴起来又被他强自按捺下去。天维钰用大家都刚好听得见的声音劝他:“就让他多活一时,活到出口处又何妨?”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会是怎么个结局,无非也就是满足初晨的一点小脾气而已。 初晨和彦信都像没听见他这话似的,反而越走越稳。有很长一段时间,彦信没有半点力气,全身都挂在初晨身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那两条腿比灌了铅还要重,却不得不往前一步一步的挪。还要时刻关注着彦信是否又要昏昏睡去,萧摩云是否会在后面捣鬼。 他们自然是不能轻易就把萧摩云等人带出去的,一旦找到出口,就是彦信的死亡之时和初晨被萧摩云强逼之时。 随着他们的深入,见到的甬道两旁白玉石雕成的壁画也越来越多,初晨眼角扫着,这许多精致的壁画无非是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内容就和风瑛在风氏祠堂里跟她讲的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更详细一些,更细腻一些。 开篇就是乱纷纷的战争场面,无数的男女老幼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或坐着,或站着,或躺着,表情痛苦挣扎,悲伤的望向天际,仿佛在等待什么。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一个女骑着骆驼从沙漠深处出来,遇上了一队军士打扮的人马。那队人马马儿体型雄壮剽悍,军士姿势威风凛凛,簇拥着一个身背大弓的少年将军。刻壁画的人功力深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以及将军看向女那充满爱意的眼神。 女跟着将军到了一处美丽的宅院,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接着是女流泪而去,在雪山之巅遇见了两匹狼。一日,两匹狼从山下拖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书生上了山,女精心照顾书生,书生身体康复以后与女成婚。到了这里,任何人都明白,女其实就是孝敏睿皇后,而书生就是宏远帝。 接下来的场面都是大家所熟悉的兰若开国史上的大事。到处都有孝敏睿皇后的身影和她悲伤的眼神,其中最让人震撼的是一副孝敏睿皇后刺死先前出现的那少年将军的图。少年将军握着孝敏睿皇后握剑的手徐徐倒下,一脸满足的微笑,看向孝敏睿皇后的眼睛里充满炽热的爱意。孝敏睿皇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虽然是壁画,初晨却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悲伤的眼睛。 她不知不觉就在那副壁画前停下,眼睛再也挪不开,心底深处生出一种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悲哀来。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孝敏睿皇后为什么会不愿意万民景仰,只愿意独自躲在风氏祠堂那个昏暗的角落里默默无闻。她情不自禁地用腾出一只手,细细触摸孝敏睿皇后那张脸,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小风,你看出什么来了?”独绝有些紧张。到底是天氏的孙,他的身上还流着风安然的血,从一进来开始,他就隐隐有些慌张。其他两人虽然没有问初晨,心里一样的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初晨就像没听见独绝的问话,仍然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一直半死不活的彦信突然狠掐了她的腰一把,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中邪了?” 初晨被疼痛惊醒,缓缓移动因长时间不动而显得有些酸痛的眼球看向彦信,神情茫然而痛苦。 ... ... 第四十二章 山色有无中 上 、、、、、、、、、、 两人对视半晌,初晨无动于衷地继续把眼神挪到壁画上,甚至于开始低声抽泣起来。萧摩云等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安,彦信半死不活地举起手推了推她:“你怎么了?” 初晨猛地把他往前一推:“滚开!” 彦信被她推倒在地,嘴里都喷出血来,脸色越发雪白,急急的望向她:“你到底又在发什么疯?”初晨看都不看他一眼,摸着那少年将军的脸又哭又笑。 萧摩云人被吓了一跳。见彦信的情形不似作伪,又有些怀疑二人在做戏。萧摩云冷笑一声,走过去要踢彦信,等他踢断彦信的肋骨,他就不信初晨还会装得下去。他刚挪了几步,就听见“仓啷”一声剑出鞘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显得特别的清晰。 初晨居然从壁画里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那把剑只有两尺,白玉做的剑柄,式样古朴,唯有剑身如同冰雪一般的冷冽,发出冻人的寒光。她把剑握在手里,剑尖刺向萧摩云,冷冷地道:“尔是何人?竟敢私闯这里?”她脸上神色凛然不可侵犯,眉眼之间隐隐含了一股煞气。 她身法诡异,那剑也锋利无比,但萧摩云未必怕了她。剑刺到他胸前,他冷冷一笑,劈手去抓她握剑的手腕,初晨突然剑锋一偏,向着他的肩头刺去。萧摩云自然是侧身让过,偏偏此时那腿弯处恰恰一麻,让他行动力不从心,就是这一瞬间,他肩头已被她的剑刺穿,初晨一拔剑,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萧摩云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了,但他拿不准暗算他的人到底是彦信还是独绝父。彦信伏在地上双目紧闭,要死不活的,他受过那么多次重伤,应该没有暗算自己的那个能力,想来必是独绝父二人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风初晨,你这样装神弄鬼的,就不怕你老祖宗怪罪于你么?”眼角瞟向独绝父,只见那父二人正抱了手臂,好整以暇的看向二人,他越发相信就是他们暗算的他。 他选了个可攻可守的位置,指着独绝父道:“好,你们父还未过河就要拆桥,打的好算盘。要看着我被她害死吗?大家一起死好了。”冲上去就要抓初晨。 天维钰抢先一步拦在了他面前,冷睨着他:“九殿下的脾气真的很不好呢。明明是你不自量力被她伤了,又怎么怪到我父头上来?我先前说过,大家还是都活着的好。有什么恩怨,出去了再说。” 萧摩云听天维钰这话的意思,肯定是不会承认他们刚才暗算他的事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和他们理论,自己暗暗记住这一笔账就是。而且他的目的也无非就是要和他们说明白利害关系,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已,便道:“你也看见了,她装神弄鬼的,这是什么意思?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认识,她不会是想要抛下我们独自逃命吧?我们总得想个法制住她才行。” 他话音刚落,独绝身形晃动之间,已经把彦信提在了手里,对着初晨“嘿嘿”冷笑道:“小风,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了?那我就不客气啦,省得浪费水和粮食。” 初晨看着他,神情高傲而冷漠,眼角也未去瞟彦信半点:“你是个不肖孙,带着外人来挖自己老祖宗的坟。”手里的剑不停歇地向独绝刺去,独绝从不曾见过她使出的那些招式,虽然略显生疏,但显然,精妙之。 独绝举起彦信挡在自己胸前,他不是躲不开,而是要试探。初晨手里的剑锋竟然毫不迟疑地穿透彦信锁骨的下方,再直接插入了独绝的胸膛,直没入剑柄之后才狠狠抽出来。 她的剑一拔出,彦信闷哼一声,直截了当地晕了过去,随即被独绝一掌打得飞出老远才落了下来。独绝愣愣的望着自己胸前的那个血窟窿,有些想不明白地扶着墙壁坐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天维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发呆,迅速奔到独绝身边扶住他,“怎么回事?”天维钰想不明白以独绝的身手,怎会躲不开一个小小的风初晨。初晨手里的剑还滴着血,脸上的神色是一种平静的疯狂,他见原本最弱势,最心软的她居然不顾彦信的死活接连伤了人,心底不由泛上寒意来,难道真的是老祖宗显灵了?他竟然不敢马上对她出手。 只有独绝自己才知道,他刚才不是没有想躲开,也不是初晨的剑法有多精妙,而是他根本没想到初晨真的会朝彦信刺下来,而一副死人样的彦信居然就那样不要命地死死抱住了他。就是那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这两个狗男女狠狠地暗算了一把,他指着初晨,想喊天维钰不要怕,马上拿下她,偏偏一口血涌上来,堵住了他的话。 天维钰明白过来,要动手的时候已经迟了,初晨站在壁画前,迅速按上了壁画上的某一处。一声轻响,在石门砸下来的瞬间,一条紫色的人影飞了过去,天维钰本能地抱住独绝往旁边一滚,石门擦着他的腿狠狠地砸了下来。等他抬起头,甬道灯光依旧,唯一不同的是一道汉白玉做的石门刚好落在他的身旁把甬道截断。这一边只剩下了他和昏迷不醒的独绝两个人,那一边,是萧摩云和初晨、还有彦信。 甬道另一边,石门刚刚砸下来,初晨就迫不及待地提剑朝远处的彦信奔去。从他被独绝打飞,就不曾动过一下,也不知还有没有气在。 她胆战心惊地跪在他身边,竟然不敢伸手去碰他,只怕会遇上那个结果。他不止会利用她,也会利用他自己,而她也下得去那个手的,瞧,她也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心软,她终究是毫不手软地把剑刺入了他的胸膛。她把眼睛一闭,慢慢地向他颈下的大动脉伸出手,不过眨眼的功夫,对她来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手触到的是还带着暖意的肌肤,他的颈动脉还在她的指尖下跳动。她把他轻轻翻转过来,靠在她腿上,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他随时可能流逝的生命和热量,她低声喊他,他没有任何反应,手指却在她掌心轻轻动了动。 初晨松了口气,只要他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就能给她充满不安恐惧的心一种奇怪的安慰,让她觉得她是可以活着走出这个陵墓的,陵墓里的一切都不再是那么的阴森可惧。她没高兴久,瞬间就雪白了脸庞,不敢回头,在那里僵直着身动也不敢动。他在她手掌上轻轻写道:“身后有人。” 她看向地面,在重重长明灯和珠光的照射下,汉白玉的地面反射出冷浸浸的微光,昏暗而苍白,没有任何的影可以给她揣测的空间。是谁在她的身后?一个?两个?还是个?是萧摩云?还是天维钰?还是独绝也在?初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害怕,他们会把她和彦信怎么样? 她慢慢伏下去,仿佛是在仔细观察彦信的情形,实际上借着他身的遮挡,紧紧地握住了放在地上的剑柄。她胆战心惊,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鱼死网破的那一刻。她不相信,刚刚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对方还会像先前一样的容忍她。同样的错误,不可能在他们这样的高手身上犯第二次。 她的身绷紧,又慢慢的放松,彦信又写道:“想象你是他们。” 她明白了,假如她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虽然恨她,亦不可能现在就将她杀死,毕竟还指望着她把他们带出陵墓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对方计谋成功,销声匿迹,偷偷跟在对方身后,在探明一切以后再趁对方不注意,致命一击。 目前来说,她和彦信都是安全的,对方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断了她的念想,有彦信的伤势在那里逼着她,反而还会让她尽早想办法逃出陵寝。 她不知道彦信活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他现在半死不活,缺医少药,有少量的水却没有食物,最好的办法是迅速走出陵墓。但他的伤口明显的是不能再移动了。 想到这里,她静下心来,该干嘛就干嘛,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好了。“现在,我要给你疗伤。如果你死了,我就咬破嘴里的九转芙蓉和你一起死。”她像是说给彦信听,又像是说给她身后的人听,让他们不要来逼她。被人偷窥的感觉让她如芒刺在背,她始终都不放心的。 彦信低低说了一句:“你真的想和我生死相随?” 初晨没有回答他,直接解开了他的袍,感谢宏远帝,把这座陵寝建造在地热上,让他们不必为了御寒的事情担忧。彦信的胸前有个新鲜的伤口,一个是撕裂的旧伤,一个是独绝用噬光刺的那一刀,还有一个就是她刚才刺的那一剑,看上去在病态的苍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先前刺在他锁骨下面的那一剑,其实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只要止住血就行。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每一根肋骨,她不知道独绝的那一掌到底把他打成了什么样,五脏六腑是否还保持原样,有没有内出血,肋骨有没有断,都是她所担心的。 ... ... 第四十三章 山色有无中 中 、、、、、、、、、、 初晨终于轻吁口气,彦信每一根肋骨都是完整的,他的肚腹在她轻轻的按压和询问下,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奇迹就是这样发生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并不是奇迹,一切都来源于某人的有备无患。 她尽可能小心地不碰着他的伤口,给他穿好衣服,问他:“喝点水吧?”他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她,他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不安的看着她,有些迟疑的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死掉,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着出去的。” 初晨垂下眼睛,轻轻的说:“是。”反正到现在,她已经相信,他是爱着她的,不愿意让她死去的了。 “那么,我可不可以奢望,你真的原谅我了?”他在忐忑不安的求证。 “是。”初晨说完心里一阵狂跳,是不是真的原谅他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兴许她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吧?从他在雪崩中抱住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是不愿意他死的。只要他能活下去,以后的事情毕竟是以后的事情。 彦信笑了,笑容那样的璀璨,让初晨不敢多看他一眼。他轻声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先前没有抛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初晨闷声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不怕死的。” “不怕死?”彦信像听见最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又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谁会不怕死?只有从来不曾经历过从生到死的那种恐惧的人才会以为自己不惧死。我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不曾麻木,反而是经历得越多,越是怕死,但每一次都不得不去面对。” “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每一次看见明亮的箭矢和闪着寒光的刀剑,都会回味它们上一次刺入我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会想象,下一次,它们再进入我的身体又会是什么感觉,是冰冷刺骨的呢?还是灼热如火?我的心脏就会狠狠地抽搐,我就会生出无限的决心,我一定要活着,不到最后一刻,我一定要活着。” “那先前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不怕我不管你,你就会死?” “傻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含着那颗九转芙蓉,脸上作怪在威胁人,实际上害怕得要死?正因为我知道怕死的滋味,所以我不想让你尝到那种滋味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几不可闻,随之取代的是轻微匀称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或者是昏迷过去了。初晨看着他墨一般黑的眉毛,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他说得没错,她当时的确害怕了。她从把九转芙蓉含在嘴里,就一直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它咬破,马上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活着走出这幽暗的陵墓,呼吸到雪山上冰冷刺肺的空气。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这里,她会不会跟着他一起死?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了他,她的世界会崩塌一半,但只要还有一分希望,自己就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死,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是他,或者是别人,她都不会。就像是他说的,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才知道生的可贵,她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又怎么会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和愿不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不一样,她是相信的了,如果能让她活着,他不会放弃一分希望,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果她已经死了,再也救不过来,他肯定不会陪着她一起死的。她也如此,她可以为了他能活着而冒险,也会因为他的死而痛苦,但却不会在他已经死了以后,还毫不犹豫地跟随他而去。这是不是自私呢?她不知道,但她想,如果她真的要死了,她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的。 她把身上披着的外衣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也沉沉睡过去。梦里,有那让她心跳也让她忧伤的冷梅香缠绕了一身,挥也挥不散。 初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外衣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和彦信的姿势调了过来。她的头枕着他的大腿,腰间环抱着他的手臂。他看着她轻轻一笑,仿佛是走过了万水千山之后,等了千年才等到的那一笑。她轻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入他的怀里:“你好些了么?我很怕独绝的那一掌把你的肝脏都打坏了。”她的动作轻柔舒展,仿佛过去的这几个日夜里,他们从来就不曾分开过一样。 他偷偷在她耳边说:“你给我脱了这么多次衣服,就一点都没有发现过这件外衣的秘密?” “秘密?”她伸手抚上他的衣襟,摸到不同于寻常丝绵的柔韧,隐隐猜到了些,他大约是在里面加入了可以卸力阻力的宝物,虽然阻挡不住刀剑之利,却可以卸去绝大部分的重力。 “我教你,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或等着别人来救你。你要相信的只有自己,有备无患是最好的办法。”他的话让初晨想起,如果那天晚上,她不是那样相信独绝,她有备无患,是不是就不会落入流风的手里?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絮絮低语,说的却不是情话:“只有一个人跟着我们,他一直潜伏在角落里。应该是萧摩云,你有没有办法在下一个关口把他扔掉?” 初晨没有回答他,她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轻声说:“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梦见我和你站在湛蓝色的大海边,身前是一座金色的船,夕阳照耀着它,它散发出金光,非常美丽耀眼。” “你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一起走。我没有答应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上了船。你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后悔得心痛,却不肯喊你一声。很久之后,有人告诉我,你不见了。我去找你,在金黄色的沙漠里,墨蓝色的天空上缀着一轮血红的残阳。我独自一人踏步在夕阳里,终于走到一个地方。” “那里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枯死的老树和荒凉的石壁。在石洞中,有一尊美丽的佛像,我向他祈求,却不知道该祈求什么,只看见佛像手上的一串珍珠散开,跳了一地,怎么也拾不起来。我始终也没有找回你。”她把脸埋入他的怀里,“真好,睁开眼睛,你还在。” 彦信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他把手勒在她的腋下,将她架起来靠在他胸前,把头埋在她的头顶,“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梦,应该是我做的啊。我一直都以为,我再也找不回你了。荞山镇的时候,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那具尸体,她们谁的脚都不如你的那样小巧美丽,怎么会是你?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不要我的了。我说你没死,他们都说我是疯了,其实我是真的知道你没死。我拼了命的想给我们留下最后一分余地,却什么都留不下。” “你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你。那些日日夜夜,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恨你,我想如果我找到你,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一定要把你锁起来,不许你离开我半步。朱彩阳跟我说,你不知道我爱你,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就想,只要我留着熙和院,总有一天等到你。可是父皇把我所有的都断了,我没有办法给你留着那个位。我想,如果我是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个人,会不会一切都有所不同?我不能让左清一枝独大,朱彩阳跟我说,她愿意帮助我。所以,我做了后面的一切。” 初晨觉得心里又酸又闷:“你从开始就知道我没死?”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给她一个解释呢?如果他当时找到她,把误会都说清,那个孩,会不会?后来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会发生?现在呢?他们就算是误会澄清,也回不去了,朱彩阳,朱彩阳,他们中间始终都隔着一个痴心无比,无怨无悔的朱彩阳。 彦信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也让人去找你。但你这个可恨的小东西,你那样的狡猾,躲得那么快,那么远,我到哪里去找你呵?”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还有付原萩,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向朝廷报了你的死讯?还擅自收回我派出去找你的人,说是乱命!你到底和他——” 初晨轻笑:“我和他,还能怎么样?你手里不是有物证吗?不是说我定情物都交给了他,你早给我定了罪,还问我做什么?” 彦信无话可说,呆了半晌才叹了口气,“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话给我听听吗?非要怄死我你才满意?” 初晨垂着眼睛:“你呢?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气死我的事情,这样轻描淡写就算了?” 彦信呆了呆:“你要我怎样?” “从头说起。我不信你一开始没有对我存了不良的心思,我记得,你一见了面,就是想要我的命的。”初晨眼睛瞟着甬道深处,号称轻功第一的萧摩云就藏在那里。得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方寸大乱,才能让他轻易落入她的套。 ... ... 第四十四章 山色有无中 下 、、、、、、、、、、 彦信干笑一声:“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说了罢?你那样聪明,什么瞒得过你去?” “不行!你不说清楚,以后休想我理你。”初晨斩钉截铁的拒绝。看着他的脸色从白转到粉红,又从粉红转到青白,心中暗乐,“你也有今天?” 彦信叹口气,见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只得无奈的说:“好吧,我承认,我最先开始真的是恨着你和你母亲的。我承认,我开始只是想和彦宁争,然后报复你母亲,报复风氏。但我很快发现,你其实就是一个不懂得对自己好的傻瓜。像你这样的傻瓜,不能做我的对手。” “你是那样的美好,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样的人,她那样的对你,你仍然可以为了她,为了家族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认识的人中就没有你这样傻的。就连我,也时刻在怨恨着父皇,恨他那样对我的母亲,恨他那样忽视我,让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却从来不曾皱过一下眉头。那种恨,浸透到了骨头里,任他用多少的赏赐和宠爱都换不回来。” “每次他给我封赏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我应得的,是我比别人付出了十倍还不止的努力换来的。如果不是我努力,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没有人会记得我,更没有人会记得曾经为兰若皇朝的繁荣昌盛付出过巨大代价的易皇后。他越是赏我,越是纵容我的那些恶行,我就越是恨他,我变着法的让他的那些儿和老婆们难过痛苦,让他们嫉妒得发狂,偏偏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仇恨在心里烂成了泥,开始发臭发馊,我甚至觉得我周身都散发出腐烂的气息来。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你。”彦信笑着看了初晨一眼,揉揉她的乱发。“你在想什么?” 初晨在想,彦信这样的恨瑞帝,那么天维钰是否也在恨着独绝呢?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天维钰的身世,但可以想象,独绝曾经那样狂热的疼着彦信,他和他母亲的生活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摇摇手,“你继续。” “你是个独一无二的傻瓜。你那样傻,就是心里在滴血,哭着喊着要和你母亲作对,实际上无一不是在替她打算,就连反抗的方式也是那样的孩气。如果换了是我,我会让她每天每夜都睡不着,后悔生了我这个儿。你和我如此的不同,我千方计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傻到什么时候才会回头。也多亏了你这样的傻,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娶到你?” “我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想要得到你对人那份全心全意的好。我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偷偷跑去看你,故意激怒你,看你笑或者看你愤怒的对我伸出爪,我才会觉得我还没死,我是一个活着的人。我千方计把你骗到手,娶到你的那天晚上,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但是我知道你不爱我,甚至是恨着我的。如果有机会,我相信你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离我离得远远的。我试着想让你和我过一种互相喜欢的生活,结果你说,你没时间陪我玩。我心里当时就凉透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仇恨,也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我甚至不知道,哪一天,你会听你母亲的话,为了你的家族把刀架在我的脖上。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了我,一定会真心实意的对我好。所以我控制了你的一切,不停的威胁你,想要留下你,强迫你对我好,但又很清醒的告诉自己,我是在自欺欺人。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怕你知道了会更加变本加厉的伤害我,让我所有的威胁都成笑话。到了那个时候,我怎么留住你?” “你从来不知道你对我微笑的时候我有多幸福,尽管很多时候,你都是在敷衍我。你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你熟睡,在梦中忧伤的皱紧眉头。我知道你不快活,但我天真的以为,只有我才能让你快活起来,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你说,你对管家没有任何兴趣,也就是说,你对我们的那个家,没有任何兴趣,我当时心里就像扎了针似的难受。我那样逼你,只是希望你能起来和秦嬷嬷争抢管家的权力,想要你也会吃醋,那样,最起码也可以证明你还是在乎你这个广陵王妃的权力和身份的。但你吃醋,还要我断了你的火墙才能逼着你吃。” “我一次一次的失望,一次一次的充满希望,又一次一次的绝望。我想,如果有个孩,也许会好一些。你是那样善良,最起码,为了孩,你也不得不对我好一些。但结果,你根本不愿意生我的孩。那天,我实在是难过了。你用金簪抵着我的咽喉,我当时甚至是希望你给我个痛快的,如果我死了,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第二天早上,我怕看见你厌恶的目光,早早出去以后又后悔。我想跟你道歉,想好好跟你谈一谈,结果走到门口,就听见你跟阿怜说,我不配做你孩的父亲。”初晨看了他一眼,她和阿怜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在外头听着吗?她记得当时他一大清早就摔门而去,留下狼狈的她独自面对润雨和一大帮人。 彦信的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真的错了。当我想要纠正这个错误时,你却不肯给我机会了。你什么都不在乎,你是那样的冷酷自私,你的眼里看不到我,如果不是我一天逼迫着你,你根本就懒得看我一眼。其实润雨,我并没有把她怎么样,我开始是想利用她,后来只是想气你。我以为你会把她打死,结果你居然不在乎的让她做姨娘,我气死了。”他飞快地瞟了初晨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肯对我真心实意地笑一笑,对我说,你其实很喜欢我,我就会心甘情愿伏下去吻你的脚。但我只在你眼里看到厌恶和不信任。请原谅我,我也是有自尊的。我被你那样的轻视,我很难过。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利用你,但我真的只是想要让我们都能好好活下去。我不想要你死,我也不想死。” “我知道只要那个人还坐在金銮殿上,总有一天,我就不得不娶左清,不得不娶其他的女入门。你肯定会更恨我,更想离开我,我害怕了,我是那样的自私,只想把你留下,只想用孩把你留下。只有在夜晚,看不见你眼睛的时候,我紧紧抱着你,我才觉得你和我要近一些。” “你不知道,我嫉妒你周围所有的人,因为你对他们任何人都比对我好。我的一生中,美好的东西那样少,我自然想拼命把它留住。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要你难过,不,我难过,我也不想要你好过,我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爱嫉妒,自私的男人。我想,如果你不爱我,最少我也要你记住我,不管用什么方式,真的很对不起。” 他把头埋入她的颈窝,喃喃的重复:“对不起。我做了多的错事,真的很对不起。” 初晨的眼睛又酸又涨,脸上湿湿的,她从来也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从来也不知道他会害怕,会恐惧。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一个冷酷,善于掩盖心思,胆大妄为,傲气十足,野心勃勃的人,哪里想得到,他也会如此? 她叹了口气:“你这样爱人的方式,未免也激烈,端了些,我有些受不住。你总是摆着一副臭脸,天天要和你猜心思,累了。你不知道,你每次对我好,我都会怀疑你是不是别有所图?你总是刚刚把我捧上了天,接着又狠狠把我摔下地,我受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虽然是她逼着他的,但她知道,以他的性格,如果他不愿意说,就是用钢钎去撬他的嘴,也未必能让他开口。她相信,假如此刻他们还在京城豪华的广陵王府里,顺风顺水,锦衣华食,她永远也不会等到他这样一番话。 “我只希望以后你能快乐的渡过下半生,不会因为我的原因而心存仇恨和怀疑。”他沉默很久之后,灿如春风的一笑:“我的身体很弱,移动的速会很慢。我们的粮食和水少,远远不够熬到那个时候。我想,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假如真的那样了,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你知道,我们在战场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们通常都会选一个好地方下刀的,那里的血最少,肉也要细嫩一些,最关键的是,一眼看上去,都看不出来的。” 初晨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他的笑容灿烂,眼神平和,就好像是在和她讨论这只羊哪里的肉最嫩最好吃那样再平常不过。他是在喊她,等他死了之后,如果没有食物,她可以吃了他。初晨只觉得他那个笑容无比的刺眼,刺得她眼睛疼得止都止不住,直往外冒眼泪。 彦信被她止不住的眼泪吓了一跳,轻轻拍她的肩膀,“跟你开玩笑呢。被吓着了吧?我很快就会好的。” 她只是固执的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无声的抽泣,轻轻的颤抖,始终不肯回头。 ... ... 第四十五章 海门深不见 上 、、、、、、、、、、 彦信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是骗你的啦,怎么还这样认真?你饿不饿?吃东西啦?”他从怀里摸出那又干又硬的半块饼,还有那小小的一块肉干,取了一小部分,分了分之二给初晨,自己取了分之一。没等她开口就说:“我身上疼得厉害,没胃口。” 初晨摇头,把她那一份推给他,伸手去拿他手里那份。他笑:“我身上疼得厉害,没——”最终他还是在她不肯善罢甘休的逼视下败下阵来。他轻叹口气,把两份食物放在一起,认真的分成对等的两份,让她先选:“你安排吧,你让我吃哪一份我就吃哪一份。” 虽然初晨还是不满意,但她知道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饿得久,几乎都不知道食物的味道了,她珍惜的把干饼喂进嘴里,一点一点的用唾液化开,慢慢的吞下去。她拿起那点肉干,回头看见他吃得香甜的样,偷偷把肉干藏进了袖里。 两人又喝了点水,坐着休息了一会,觉得恢复了些精力,便互相搀扶着向着甬道深处蹒跚走去。初晨刚走了两步,就被彦信狠狠拖入怀里,一把扯下她那张人皮面具扔在地上,狠狠亲吻下去。他那样肆虐而绝望地掠夺着她肺叶里残存的空气和脑里仅存的理智,偏偏还要在她全身都发软发烫的时候让她认真观察身后甬道的每一个角落,寻找萧摩云的影迹。 初晨紧紧揪着他腰间的衣服,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心底揪着一点酸疼,不能放松,牙齿打着战,全身瑟瑟发抖。脸上露出病态的两块酡红,眼睛几乎不能睁开。他轻轻一笑,使劲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不要走神,先完成任务再说。” 她生气地反咬了他一口,“为什么不是你来完成?” “我身体虚弱,一心不能二用。”他振振有词。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空旷寂静的甬道里只有他们两个寂寞的身影和沉重的呼吸声。萧摩云实在是又冷静又有耐心,他们两人就是那样的亲热,也不曾让他露出半分破绽。 “我们竟然无法探知他到底以怎样的方式隐藏在哪里。”走了很久之后,两个人靠着墙壁坐下来,初晨沮丧万分,“我也找不到任何新的可以切断身后甬道的机关。” “不要着急。你觉得大概还要多久我们才可以进入第层?也许你可以色诱,然后把他引入陷阱,夺走他的食物和水。如果我舍得,你愿意牺牲,我想一定能做到。”他无意识地轻轻拨弄她的手指,上面全是灰和他身上的血,看上去很脏。 “你现在形象真是大变。”他轻笑,“我相信以前认识你的人,肯定不会认出你就是风初晨来。你从前是那般的爱整洁,甚至于到了苛刻的地步。我还记得那次我带你入宫觐见,时间就要晚了。天刚刚下过雨,院门口有积水,你穿了一双平底绣重瓣金莲的缎鞋。我不小心溅了几滴积水在你鞋上,我们赶时间来不及换鞋。虽然春意马上就给你拭去了,我们也再向你保证绝对看不出来,你始终心里不舒服,一天都低着头看你的鞋,一发现有人看地上,你就会怀疑人家看见你的脏鞋了,忙不迭的把脚往裙里收。我从来没想过,你有朝一日也会这样十指如炭。还会用这样的手抓着食物吃而不会恶心。” 初晨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微微一笑:“我都忘啦,你怎么还记得?” “我怎么会忘记呢?”他低着头用他的袍角给她擦手。 “不要擦了,浪费力气。多休息一会。” 他停下来,抓着她的手掌看,久久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自己右掌上有握剑握起来的一层薄茧,微微一笑:“怎么了?”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初晨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不想跟他说那个恐怖冰冷的夜晚,她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是啊,我那时候巴不得你去死。所以就拼命练剑。” 彦信脸色一黯,转了话题:“把九转芙蓉吐出来吧?危险。”等她吐出来,他笑着贴身收起来:“这玩意儿危险,得好好藏着才行。” 初晨抱住膝盖,望着墙壁上忽明忽暗的长明灯,长长叹了口气。她就是不想跟他说,她怕一提起来她就会忍不住痛恨他。那个夜晚是蛰伏在心底深处的一条毒蛇,总是在她心中充满柔情蜜意的时候又突然窜出来狠狠咬她一口,痛彻心扉。她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他和她一样渴望着那个孩的来临。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忘不掉。 陵墓里没有白天黑夜,两个人只能凭直觉来判断。餐自然是不济的,睡觉也不敢多睡,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是那样的珍贵。他们总是在饿得忍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吃一小点食物,喝一小口水。尽管他们已经把食物降低到最低的消耗,食物和水还是急剧消失,虽然掌管食物的彦信总是笑着安慰初晨,“不要担心,还有,还有。”但初晨又怎会心中没有数? 休息的时候,他会跟她开玩笑说其实萧摩云这个人很不错的,很厉害,假如初晨不是先遇上了他,选择萧摩云大概会很幸福。初晨斜着眼睛看他:“我怕我跟了他,你会说我风氏里通外国,当满门抄斩。” 他轻轻一笑,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人,虽然不会有我对你那样好,但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关于独绝所说的,关于瑞帝重立的事情,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起。 彦信以一种看得见的速迅速憔悴虚弱下去,常常走不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剧烈地喘气,初晨也很憔悴,但她的情形比他好多。初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他重伤未愈,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她也就没往心里去。 彦信不愿意要初晨扶着他浪费体力,自己扶着墙壁艰难的挪动。初晨只要一去扶他,就会被他怒吼,“你有那个精神,不会忙着点找入口?” 初晨汪着眼泪,静下心在脑海里过一遍迷心球的每一条道,确定自己的方位,寻找第层的入口。她兴奋而小心地偷偷跟他说:“再走十二个时辰就可以找到入口。” 彦信低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坐下来:“休息。”这段时间以来,随着体力的下降,两人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说话字数也尽可能的精简。 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瘦的厉害,颧骨高高的耸起,头发也没有任何色泽,整个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初晨心疼得厉害,过去搂住他,却不敢用劲,他瘦得厉害,她怕一使劲就会把他捏碎。 他轻轻的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没有水,别浪费。” 她知道他说的是正确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嚎啕大哭,在他严厉的注视下,她最终死死咬住嘴唇,咽下了那一声呜咽,仰起头,强逼着眼泪回到眼眶。 初晨从充满美食的梦境中惊醒,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探身边的彦信是否还活着。谢天谢地,他的呼吸声很平缓,初晨跪下来虔诚无比地向孝敏睿皇后拜谢,求她保佑他们能活着走出陵墓去。她觉得她真的应该感谢祖宗的,虽然这里面没有水,没有食物,但至少环境还算不错,不冷,而且彦信的伤口虽然愈合得慢,却没有发炎,没有恶化。 她默默地做完一切后,转过身,抱住彦信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后悔着没有早一点对他好,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彦信推醒她,“吃点东西。”他摊开的手掌上放着少得可怜的一点点干饼。 初晨有些惊奇,按她的计算,食物应该早就没有了,她偷藏食物不过偷藏了次,就被彦信发现。当时他冷着脸,逼她按照他的要求进食,要她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偷藏食物,才放过了她。她每次进食,他都要检查一遍,看她是否吃了下去。 “为什么还有食物?”她觉得不对劲。 彦信得意的笑,“我会计划啊。” “我喂你?” “不了,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他不问她的意思,直接拿起食物往她嘴里塞。 初晨出指如风,飞快点了他的穴位。 “晨儿,你这是?”彦信脸色微变,见初晨低着头在他怀里,袖里到处乱翻,冷了脸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什么意思?马上放开我!” 初晨不理,从他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布包。彦信脸色一白,随即笑:“晨儿,我——” 白色的布包里面全是碎饼和撕成条的肉干。初晨只觉得无形中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脖,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是什么?” “剩下的食物啊!你看,还够咱们支撑一段时间的呢。快放开我,你毛手毛脚的,弄洒了多可惜。”彦信泰然自若的笑。 初晨不敢看他的笑脸,把头别开,死死咬住嘴唇,很久之后才回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他:“在你心里面,一直都把我当傻看是不是?” ... ... 第四十六章 海门深不见 中 、、、、、、、、、、 “晨儿,你怎么了?”彦信仍然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 “好!我明白了。”初晨解开他的穴道,把白布包包好扔进他怀里。“我既然是傻,也不配和你这个英明神武的人一起,自然也不敢吃你的东西。” 她站起身往前走。他为什么会这样虚弱,那是因为他每次都把东西省下来给她吃的缘故。她为什么这样糊涂,这样粗心?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晨儿?”他在身后低声喊她,声音沙哑,带着让人心碎的软弱。 初晨不理。 “晨儿,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他揪住她的袍角。 初晨停下来,冷冷看着他,“把你手里的东西吃了。” 彦信犹豫了一下,顺从的说:“好,一切都听老婆大人的。” 初晨盯着他吃完东西,又递过水:“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成全。你是不是估摸着自己反正也不能活着走出去,干脆用这种方式来害我?让我就是活下来了,也会认为自己是个强盗,抢走了你的生命,好一辈都忘不了你?想要我生不如死?你果然够狠毒,够自私。” “晨儿,我不是。”彦信闭了闭眼睛,干脆明说:“你反正已经看见了。我干脆和你说明白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实话,我希望不管怎样,你都能活着走出去,好好找个人嫁了,这就是我现在渴望的。” 他看初晨不说话,便去拉她的手,“我告诉你,我会和你一起下到层。想必你也发现了,这里面的东西不容易腐烂,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要做的,就是把这里的肉割下来,靠着它走出去!” 初晨猛地摔开他的手,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混蛋!你一点都没变,你怎么能这样残忍!怎么能这样自私?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我真后悔跟着你来这个鬼地方。” “我也后悔。我那时候应该把你和王力留在那个山谷里的,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能帮你,结果却总是在害你。还好以后不会了。”他看上去疲倦至。 “那么,我问你,如果我先死了,你会不会也要切下我的肉,靠着它走出去呢?” “我会!”他大吼一声,眼睛通红地瞪着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初晨一愣,他会,他肯定会的。这个答案她一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问他做什么? “那样我会觉得你一直都陪着我,你就在我身体里,有什么不好?你不愿意答应我,是因为你自私!你一直都那么冷酷自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害怕欠任何人的情!” 他对着她大吼:“我原来一直都以为你是傻,后来我才发现你不是傻,而是彻头彻尾的冷酷。你为风家做那么多事情,不是因为你爱他们,而是因为你觉得你欠了他们的生养之情!所以在你认为你还清了他们的债以后,你冷酷而彻底地跟他们割断了一切关系!不留一点余地,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虽然那样对你,但最起码也有几分真实的吧?还有我,你也丝毫不给我留一分余地!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讲,如果你肯正眼看我,我和你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我不相信我在你身上用的那些心思,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你不愿意欠我的情,就一直假装不明白,一直相信我就是在算计你。你觉得你心好?好得没办法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是!其他人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你虚伪自私,冷酷无情到了点!你不就是想树立起一副你高尚善良,深明大义的圣洁形象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这下好了,你看,有那么多的人同情你,觉得你圣洁如雪莲。有苏缜,有王力,有付原萩,还有其他的没有?啧啧,怪不得,你到哪里都有人甘为护花使者呢。” 初晨惨白着脸,大叫起来:“我不是!”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她真的就是如此的不堪?用心如此的险恶?如果是在他没有向她表白那一番话以前,她可以当纯粹是放屁。他怎么可以在她的心,刚刚被他那样认真浓烈的爱意弄得没有方向的时候,劈头就给她这一闷棍?她颤抖着嘴唇:“既然我是那样的,你何必,何必来?” 他冷睨着她:“我原来不知道啊,现在知道但是已经迟了。我要死了呢,后悔又有什么用?要是我早一点看透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也不会被老东西算计,这会儿正醇酒美人享受得不亦乐乎呢。我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你这种女人?”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先前那些话?”她质问他。 “我不那样逗你玩,你怎么肯说出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来?还在我面前装清高呢。” 初晨被他眼里的轻蔑气得发抖,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恨她,一直都恨着她的。所以才要这样的羞辱她。 “现在就是两条,你自己选。要么就是跟萧摩云走,要么就是吃我的肉。你纯洁高尚的风大小姐自然是不愿意做那啖人肉的禽兽的,那样的事情是我这种禽兽不如的人做的。特别是吃了以后会日夜做梦,终生不得安宁。” “想想也是,在你今后的人生中,每当最幸福甜蜜之时突然想起来,你的性命是靠我的肉才维持下来的,那会让你何等的悔恨和不安?如果我是你,自然也是要选萧摩云了。毕竟,你不欠他什么,把他带出陵墓以后,就可以无情的把他抛弃,什么良心债都不必负,多好呀。去吧,去吧!要不要我帮你喊他?” 他讥讽的表情和尖酸刻薄的话彻底激怒了初晨,她的头“嗡”的一声响,她逃也似地往甬道深处逃去。“哈哈哈,扫把星终于走了。”她听见他苍白无力的笑声在空旷幽暗的甬道里回荡,心里空荡荡的,缺失了一角。 几乎与甬道的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在甬道顶部的阴影里停滞了一下,最终往初晨前去的方向迅速纵去。 “你这个虚伪自私,冷酷无情,小气的女人,都不肯回头看我最后一眼,我恨你,恨死你了!”看见初晨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深处,彦信仰面躺倒在地上喃喃自语。 初晨很想流泪,但是眼睛干涩,酸了几酸,也只不过浸出一点泪花而已。她一口气奔到身体受不住才停下来。跑得快,肚一抽一抽的疼。她伸手去按肚,不期然的按到了一个小包,看着手里那个熟悉的白布包,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拔足拼命往回跑。她离开得并不久,但已经足够很多事情发生。等她跑到原地的时候,彦信早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发了疯地在周围的岔道里到处找,然后绝望地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怎么能这样狠心的对她?又是她一个人了。 她怎么那么傻,居然只顾着生气,没弄明白他的真正用意?她怎么那样冷酷,居然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都是她的错呵,她果然像他说的那样,虚伪冷酷自私无比。 “不要哭了。你应该明白他的心意。他把你交给我了,跟我走吧。”萧摩云反穿着他华贵的紫袍,紫袍的衬里呈现出一种与墓道非常接近的颜色,这就是他之所以能潜伏得那样隐蔽的原因。 萧摩云穿着一双富贵精美的鹿皮靴,这是他尊贵皇身份的象征。在北岐,非皇室弟,不得使用鹿皮做靴。初晨缓缓抬起头,仇恨地望着停在她眼前的那一双鹿皮靴,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不,就是撕成了碎片,也不解她的恨。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萧摩云见她停止了哭泣,半垂着头,死死盯着他的袍角看。微微笑了:“你第一次见这个东西,未免好奇。这是鲛人织的无色丝做的,它本无色,却可以随环境颜色的变化而最大限的变化。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藏得很好的原因。”他向她溺爱的伸出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来,不要任性,浪费了他对你的一片心。” 初晨对他伸出的那双美丽的手视若无物,垂着头,细细盘算。“要怎样才能杀死他,抢走他身上的食物和水呢?” “也许你可以色诱,然后把他引入陷阱,夺走他的食物和水。如果我舍得,你愿意牺牲,我想一定能做到。”彦信曾经跟她这样说过,还细细的和她分析了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成功。他早就把她要走的,一步一步给她算好了,只等着她去做。心脏一阵剧烈的痉挛,疼得她喘不过气来。“等着我,彦信,你一定要等着我找到你。”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倔强地看着萧摩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休想!” 萧摩云摇摇头,在她身边盘膝坐了下来:“没有用的,他马上就要死了。就算是你马上找到他,他也是要死的。” 初晨发了疯地踢他:“你胡说!你再乱说我就杀了你!他明明受的伤都不是致命伤!是你!你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他就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如愿。”彦信那样替她节省食物和水,肯定只是为了不浪费食物和水才离开她的。只要她想办法杀了萧摩云,夺走他的食物和水,他们就可以顺利离开这里。 ... ... 第四十七章 海门深不见 下 、、、、、、、、、、 萧摩云不避不让:“你以为我们怎会那么放心的让你扶着他往前面走?独绝那样恨他,又怎会让他好过,会给他留下任何可能翻盘的机会?他在被独绝刺了那一刀的时候,就已经中了独绝专门为他研制的独门毒药,魂飞。毒发之时就是死亡之时,中毒者受尽般苦楚之后才会慢慢死去,死状凄惨无比。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罢了。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不能再浪费他一番心意了,疯过了就算了,起来走!” 他去拉她的手臂,反被她一口咬在手背上,咬得鲜血淋漓。“放开!我要去找他。他就是要死,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死!”初晨发狂地朝萧摩云身上乱蹬,大哭:“彦信!你回来!我答应你了!只要你回来!” 萧摩云制住她到处乱抓的手和到处乱踢的脚,叹了口气:“你不要乱来!你实在是想去找他,想看着他在你面前毫无尊严的死去,我就陪你去找他。可以了吧?” 他刚松开初晨的手,初晨就往前冲,冲了几步,她迷茫的停下来,“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她愣愣的望着萧摩云,她不想相信他说的话,他一定是不安好心骗她的。但直觉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彦信那样反常的举动早就说明了一切。他那样的人,只要还有一分希望在,哪里会放弃?他既然都已经想到怎样才可以骗得萧摩云入陷阱,夺走食物和水,又怎会为了替她省下食物和水而离开她?明明是他早就知道了结果,单单只瞒她一人啊! 初晨绝望地扑过去拉住萧摩云的袍角,疯狂的求他:“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能救他的是不是?我求你救救他,只要他能活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说到做到。我求你,帮帮他。你不信是不是?怕我骗你?如果我骗你,天打五雷轰。”她举起手要发誓。 萧摩云脸色青白,他按下她的手,声音空洞:“我无能为力。哪怕就是你从此恨透了我,我也无能为力。你发再多的誓言,就是马上和我上床,我也无能为力。”随即他又咬牙切齿地疯狂摇她的肩头:“他有什么好?他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对他?我哪里不如他?” 初晨心里透心的凉,她绝望地松开手,滑坐在地上,失神地望着墙上跳动的长明灯火,抱着头压抑地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悲鸣,犹如失了群的小兽。 她知道彦信骄傲,知道他不愿意他临死时的惨样被她看见。但是他不知道,她想和他一起分担他所有的痛苦,想陪他一起走完最后的时光。但她知道,只要他不想让她找到,她就是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你难不成真的想和他死在一起?”萧摩云拖着她。 她想和他一起死?怎么死?就是唯一一颗可以给她一个痛快的九转芙蓉,也被他给要去了。她怎么死?他总是在骗她,一次又一次。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冷静离开的,但她此刻一片混乱。 初晨是带的,她不肯走,萧摩云也不敢到处乱走。只能暴跳如雷:“好,好,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你是没看见他死得毫无尊严你就不肯罢休了!走走!” “你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他?给他个痛快?你就这样恨他?”初晨幽幽的来了一句。 “呃?”萧摩云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来了一句:“我们北岐,就算是对手,也会彼此尊重的。嗯,他,他挺像狼王的。狼王老了的时候,就是这样孤独而尊严的独自离去,它会找一个安静优美的地方,静静的死去,不会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而去跳崖。他如果要痛快,他自然会自己动手,我尊重他。” 初晨沉默片刻,垂着眼,脸色缓和了些:“你觉得这样对他是最好的?” 萧摩云不动声色的说:“如果是我,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不要看见我死去时的可怕样,希望我在她心里留下的都是完美。” 初晨叹了口气,靠在墙壁上迷惘地望着远处发呆。萧摩云心急如焚,又不敢过分逼她,只好坐在旁边陪着她一起发呆。 “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他问,见初晨不理,他苦笑一声,自顾自的说。“你就不想问问,我做这么多,到底是想要什么?” 初晨还是不理,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对视上他的眼睛,初晨感觉他的两只眼睛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把她一把拖住往里拉。她身不由己的往里面陷落,神色越来越迷茫,软软地跌入他的怀里。 陷入昏迷前,她听见萧摩云幽幽咽咽的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我所做的,在你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卑鄙无耻。我知道你恨我害了你,害了他,害了你们的孩。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做了。我不想委屈我自己,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慢慢的,你会知道,其实我也很不错,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睡吧,睡吧,睡醒了就都好了,你从不曾认识他,他也从不曾存在过。” 萧摩云神情疲惫,嘴角含笑,耐心地等待怀里的人苏醒。迄今为止,他过的这套上古**术算是运用得最恰当,最有用的一次。虽然花了他大的精力,但总算是得偿所愿,再花一倍的精力他也愿意。他轻轻吹了吹她长如蝶翼的睫毛,睫毛带来的酥痒让她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微叹了口气,翻了翻身,又要继续睡去。 “阿桐,阿桐,起来。” 她终于动了动睫毛,睁开了眼睛,困惑地望着他:“你是谁?”她惊慌失措地要从他怀里挣开。 萧摩云紧紧搂住她:“我是你夫君啊?你忘了?你这毛病啊,总是忘记不该忘的事情。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这是最后一次原谅你。” “我常常忘了不该忘的事情?”她很困惑的望着他,从他脸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你是我夫君?阿桐?我是阿桐吗?”她偷偷瞟了他一眼,脸蛋变成了粉红色。 “是啊,你连这个都忘啦?我们已经成亲两年了。”他一脸的担忧和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才睡醒的她有些痴痴傻傻的,她害羞地望了他一眼:“我记不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他的眼睛真漂亮,亮晶晶的望着她,看得她脸红心跳的。 她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有些惊恐“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这是哪里?” 萧摩云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许你再忘记了?” 看她听话地点头,他满意地伸出手:“来,到我这里来。我慢慢地跟你讲。” 她咬着唇,脑门上都急出细汗来,害怕地看着他,就是不肯过去。萧摩云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笑得忧伤无比:“你不是最喜欢我抱着你的吗?你可是开始嫌弃我了?” 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挪动了步,刚走了两步,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刚刚一入他的怀中,她羞窘得抬不起头来。萧摩云刚好可以看见她粉红色的耳垂和如玉的脖,他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 她却像受惊的小鹿,害怕地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样。萧摩云叹了口气,强忍下心头的**,时间还很长,他不能过于急切,吓坏了她反而不妙。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把打了无数遍腹稿的,关于二人之间的前尘过往告诉她的时候。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夫君,我饿了。好饿,好饿,想吃烤鸡。为什么我会这么饿?你不会笑我吧?” 萧摩云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她打败,好脾气地从怀里摸出小半块干饼:“烤鸡没有,只有这个。出去以后带你去吃,慢点,别噎着了。” 自他拿出那小半块干饼以后,她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还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干饼拿到手里,她还能保持风,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把手里咬了一个弯月亮的饼递给他:“夫君,你吃么?”眼里却是万分的不舍。 萧摩云正要摇头,突然道:“想吃的。”伸过嘴去就咬了一大口。她失望万分,差点要哭出来,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把饼喂入口中,再也不问他要不要。 萧摩云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她是真的记不得了,这是一个人面对饥饿和突然冒出来的丈夫的正常反应,如果她过分的殷勤,反而让他心生疑窦。 他告诉她,他们已经成亲两年,他带她从这里经过,不小心跌入了这里,她被摔伤了头,所以什么都记不得了,而他的肩头,也是摔下来时受的伤。 她很害怕的拉着他的袖,“夫君,那我们还能出去吗?”她的动作不经意地扯疼了他肩膀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她忙去按住他的肩膀,“对不起夫君,我忘了。疼吗?” “没事。”他咬了咬牙。 “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当然能的啊!”他笃定地牵着她的手,“这和你小时候玩的那个迷心球没什么差别嘛,你想想,我们一起想,看谁先想到。输的人要亲赢的人一口。” ... ... 第四十八章 乱山残雪夜 上 、、、、、、、、、、 萧摩云深知,藏在一个人脑海深处的东西怎么可能忘记?初晨虽然中了他的**术,但只要他适当的引导,她就会慢慢想起他需要的东西来的。而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将永远也不会有人有机会在她面前提起。 初晨的脸又可爱的红了,她垂下头:“可是,我什么印象都没有了,我怕我想不到,肯定要输的。” 萧摩云耐心地拉着初晨,给她讲迷心球的构造,实指望她早些想起来,两个人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与他急迫的心情刚好相反,初晨根本听得心不在焉,总是偷偷的看他,见他看她时,又忙不迭地垂下眼睛。 “在看什么?” 她涨红了脸,不说话。 “你不说我要生气了。”他板起脸佯作生气。 她咬咬牙,用豁出去的神情说:“你,你真好看。” 他大乐,抱着她转了一个圈,“阿桐也很好看啊。” 她天真而期待地望着他:“我有你好看吗?” 萧摩云的心不由沉重起来,没来由的烦躁,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轻轻的说:“阿桐比我美,美一万倍都不止。”她比他美一万倍的是心灵,他永远也及不上。 她的脸一红,低下头:“你骗我。有夫君美就不错了,美一万倍的人是神仙吧?” “真的。”他笃定地拉起她的手,“等出去以后,你照了镜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她轻轻抓紧了他的手,柔柔的温暖从指尖传到他心里,那一刻,他只盼是地老天荒。 她突然又缩回了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手,一脸的疑惑。 “怎么了?” “我记得好像有人也这样拉过我的手,他还笑我的手脏来着,但是我记不清他的样了。你知道他是谁吗?”她有些闷闷不乐。 “傻丫头,那就是我呀。”他温柔怜爱地再牵起她的手,亲热地给她捋捋耳边的碎发,“我那是逗你玩的呢,我永远也不会嫌你脏的。不要想这些了,想想我跟你说的那个迷心球。我们俩的性命都在上面呢,你不是想吃烧鸡吗?出去了,我就带你去呀,还有顶好吃的集珍楼的糕点哦。” 他的手指划过她粉白滑嫩的脸颊,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浓密翘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看上去煞是迷人,萧摩云没忍住,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她这回没躲让,但神色仍然是那样的迷茫,“夫君,你以前也是这样亲我的吗?”她忽闪着大眼睛,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是,当然啦。难不成你还想有别人这样亲你?”他神态轻松地拍拍她的脸颊,心里难过得要死。就是这样了,她也还想着那个人? 初晨羞红了脸,低声嗔怪:“夫君真坏。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想事情。” “你想,我不打扰你。”他仍然拥着她,亲吻她的头发。 她全身僵硬,心跳如鼓,半天才哼哧出一句:“夫君,我心跳得厉害。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能。我们从前就经常这样的啊,你忘啦?”他亲吻上她的脖。 “夫君。”她低呼了一声,想要逃走,对上他生气的眸,最终还是忍下来,温顺地靠紧了他。“夫君,我脸烫,心跳得厉害,脑里乱糟糟的,想不出来。”她可怜兮兮地。 他把头贴上她的前胸,邪邪的笑着:“我听听,是不是真的跳得厉害?” 她的心果然跳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见他贴来,她脸红得像烤熟了的虾,垂下头,手足无措,只能闭上眼睛。萧摩云冲动地把她推到墙上,贴紧了她,不安分地上下其手。 她没有阻止他,只是怯生生,两眼含泪地看着他:“夫君,我害怕。这种感觉好奇怪,我总觉得是在做错事。” “阿桐不要怕,我们是夫妻,天经地义的,我不会害你,只会疼你。”萧摩云热情地去吻她的唇,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躲开,她的身体开始抗拒他的触摸。他有些忧伤,转而去吻她雪白的脖,暗自下了决心,总有一日,她会敞开心胸接受他的。 在他细细密密的温柔攻势和耐心的劝说下,她开始松动柔软下来,有些无力地靠倒在他身上。脸颊酡红,眼里如同含了水一般,水汪汪地望着他,“夫君,我觉得好奇怪。我,我好怕。” 两人顺着墙壁慢慢滑倒在地上,关键时刻,萧摩云猛地坐起,把背对着她,急急的说:“我脱衣服。” 初晨羞得把脸埋入袖里,并不答话。半天也不见他过来,方奇怪地抬起头,只见萧摩云衣衫完好,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有要脱的迹象,他沉沉望着她,一脸奇怪的表情。她又羞又窘,忙忙地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头也不敢抬:“夫君?我——” 他叹了口气,上前帮她整理好衣服:“阿桐,起来吧。这里凉,对身体不好。等回去以后,我禀明了父亲,咱给你补办一个隆重的婚礼。”声音低沉有力,哪里还有刚才的意乱情迷。他本来就是试探她的,他也想就这样要了她,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看来,他最起码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她惊愕地看着他:“我们还未,还未成亲么?难道我跟你是私奔?”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脸色突然煞白。 “不是,成过了,前年的四月初八结的,等回去我拿婚书给你看啊。”萧摩云胡乱说了一个日,“只是当时兵荒马乱的,只能草草了事。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等将来,我给你补办一个隆重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们家的门。”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认真的说:“不用了。夫君,只要你对我好,无所谓的。” “不,要的,一定要的。”他发誓一般,揉揉她的头发,他萧摩云娶妻,自然要一个盛况空前的结婚典礼才行。“你好好想,我不打扰你了。” “嗯。”她乖巧地点头,又怯怯地看他。 “有事?” “夫君,我能不能挨着你想?我有点累。” “好啊。”他欣然答应,把手臂一伸,将她捞了过去。 她在地上划图,“夫君,你说的这个迷心球,真的是我玩熟的吗?我怎么想不起来?” “嗯,你不要着急。你看,是这样的。”萧摩云把初晨原来画给他看的图画给她,看她的神情从迷茫到若有所思,然后有些不确定的欣喜。又鼓励她:“不要急,慢慢想,想到什么和我说什么。” 她点点头,突然把鼻凑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嗅,摇摇头:“夫君,我喜欢冷梅香,以后你熏那个好吗?” 萧摩云一呆,随即黑了脸,愤怒地瞪着她。初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漂亮的眼睛里瞬间积满了泪水,将落未落的,犹如花蕊上晶莹的露珠。她牵住他的衣襟,“我不喜欢了,夫君,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才开口:“你怕我?我莫名奇妙地发你的脾气,你就不生气吗?”她的性格好像是吃软不吃硬的,消弥了记忆之后,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柔弱了? 她不安地绞着衣角:“夫君,你真厉害。我,我是有一点点生气。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兴许真的是我错了也不一定呢。你不会不理我了吧?我谁都不认识,如果你不理我,我……,总之我以后不惹你生气啦。”她牵住他的衣角,一副害怕被他抛弃的样。 原来只是因为什么都记不得,害怕被他抛弃才成了这个样的呀,本性并没有改变,这就好。萧摩云松了口气,安抚她:“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怪我自己没有把你照顾好。害你摔了跤,连父亲最恨冷梅香的事情都忘了,要是惹怒父亲,对我们两个都不好。父亲脾气古怪,以后不要再提冷梅香了,要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都要先跟我说,我会教你哪些话可以说,哪些不可以说。好不好?” 初晨后怕地看着他,松了口气,感激的说:“夫君,你真好。我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后你要多提点我一下。” “那是肯定的啦。咱们夫妻一体,我不管你谁管你啊?”萧摩云大的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却发现初晨又是一副迷茫的神情,他心中有些不快,耐了性问:“你又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我好像记得,夫君以前也曾经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呢?”初晨脸上露出光彩来,拉着他的手兴奋的说:“我也不是完全忘记的,是不是,夫君?” 萧摩云笑得苦涩,“是啊,是啊。不要担心,会越来越好的。”心里却想着等走出去以后,要更加彻底的让她忘掉以前的一切才行。 初晨献宝似的拉着他的手,指给他看:“夫君,我想起一些来啦。但我不知道会不会错,如果错了不会怎么样吧?” 在得到他的肯定答复以后,她兴奋的指给他看。“呶,就是这里,我们在这里。我们顺着这条走出去就行了。” 萧摩云心头的石头落了地,默默把图记在心中,抬头正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亮晶晶的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的。 “怎么了?”他心情好,语气也更温柔。 她勉强一笑,摇头不说话,心事重重的垂下肩膀。 “想什么呢?你不是刚刚才答应我一想到什么就要和我说的吗?你不怕我生气了?”萧摩云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怕初晨心里想起了什么来,单只瞒着他。初晨越是不说,他越是不放心,势必要追问出一个结果来。 ... ... 第四十九章 乱山残雪夜 中 、、、、、、、、、、 任萧摩云怎样追问,初晨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啦,心里难过得很,总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又想不起来。” 萧摩云心中一紧,担忧得很,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小偷,偷了别人的东西,总是担心被人发现后,不得不还回去。能过一天是一天吧,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走吧,先出去再说。” 两人走了不远,初晨突然停住,伸手往他背上拂去。萧摩云下意识地一把擒住她手腕,沉着脸道:“你要做什么?” 初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背上有灰。”神情无辜之。 萧摩云扭身一看,果然背上蹭了灰,有些尴尬,暗道自己草木皆兵。方放开了她的手,沉声道:“走吧。我不喜欢人家对我动手动脚,以后不要随便摸我,怕误伤了你。” 他率先往前走,她却皱了脸蹲在地上不肯走。 “怎么了?” “我手疼。”她闷闷地说,也不看他,拿了脏兮兮的手胡乱地擦眼泪,抹了个大花脸。 从未有过的柔情从萧摩云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他轻叹口气,蹲下去,取了帕给她擦脸,溺爱的道:“是我不好。别擦了,像个大花猫似的。” 她鼻都哭红了,红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凶我。” 他轻轻把她搂入怀中给她揉手腕:“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末了叹口气,“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她却推他,“你不是说叫我不要碰你的么?” “小心眼!这样,你要摸之前先和我说。”他观察着她的神情。 她皱了皱鼻,“谁耐烦摸你!”嘴角却是微微翘了,揪了他的袖,“夫君,我们往这边走。” 萧摩云不经意地把手放到她腰间,她扭了两扭:“让开,我也不喜欢人家碰我。” 他嬉皮笑脸地:“咱们谁跟谁?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也就顺势靠在他胸前:“夫君,我饿了。” “你又饿了?”他皱起眉头。 “我先前就没吃饱。”见他不高兴,她又露出先前那怯怯的神情来。 “咱们的食物不多,得省着吃。”他耐心地和她解释,见她委屈的样,心里有些不忍,犹豫再,始终还是没有再给她食物。 “咦,这是什么?”萧摩云突然看见前方甬道角落里有一样东西闪闪发光,放开了初晨,弯下腰去看。 初晨也来了兴趣,追上去,无意地把手放在他背上:“我也要看。” 地上不过是一朵金刚钻镶嵌而成的头花而已。萧摩云微微有些奇怪,这里怎会突如其来地出现这样一件女人用的东西。他仔细端详了好一会,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便用衣袖包了手要去拿,还未碰到头花,就听初晨一声尖叫:“不要碰!那是机关!”同时她放在他背上的手猛地往下一按! 他吃了一惊,不及躲让,背上已是一凉,透骨的寒冷让他全身都颤抖起来。他牙齿磕得乱响,慢慢直起腰来,缓缓转过身去看着给了他这致命一击的人——他此生为之最疯狂的女人。 初晨早已离他丈余远,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神色却不见丝毫悔恨。他伸手往背上一摸,热乎乎的,他轻轻一笑:“原来我的血最终还是为你流干的,多少牛羊的血也代替不了。你果然是我命里的魔星。” “你必须死。”初晨不敢看他,她怕看见他那双眼睛。她心里很乱,一直希望他死无葬身之地,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弄死他,但目的真的达到了,她却开始害怕。在她有限的生命旅程中,她不曾遇到过如此疯狂的人。 “你过来。”萧摩云还是笑得一如既往的妖艳,口气不容拒绝,“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初晨反而后退了两步,她惊恐的想,是不是她手偏了?她失手了?她其清楚这样的后果会是什么,又哪里敢靠近他半步? 萧摩云这样的人,出身于皇室之中,受尽万千尊荣宠爱,早看惯了别人的命和尊严犹如蝼蚁一般被他随意踩在脚下,随意践踏。他想要别人生就要别人生,想要别人死就要别人死,在他看来,生命之中只有占有和被占有,成功者和失败者之分,从来不需要内疚和心软。 他和受尽磨难,知道妥协和屈服的彦信相比,是那么的骄傲,他不容许自己失败,也接受不了失败。可以想象,她此刻如果靠近他,必然是同归于尽的结局。他若是入了地狱,自然也要她陪着他一起入地狱。 萧摩云的确很想和初晨同归于尽,但是初晨那一下刺得非常准确,他就算暂时死不了也无力去抓她。“你用什么刺的我?这朵花是不是你早就放好了,单等我上钩的?”他很好奇,初晨身上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都被他给干净了,她又是用的什么动的手? 她虽然还是垂着头,到底轻轻说了声:“我用了你怀里的簪刺的你。这朵花也不是我放的。”她也不知道这朵奇怪的花怎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如果没有这朵花吸引了萧摩云的注意,她不会这么快就得到这个机会。 萧摩云微微一愣,他怀里的簪?那不就是他在小客栈中从初晨头上拔去的那只假的银簪么?没有想到,这居然就是他的催命符。“你看着我。看我是怎样把血流净而死的。” 初晨不自然地把头埋得更低。 “你敢这样设计我,而且已经得手,如愿以偿地为他报了仇,难道还不敢看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了?”萧摩云嗤嗤的笑,声音如同碎瓷刮在铁皮上一样的刺耳。 初晨咬咬牙,抬起头来。长明灯下,萧摩云肤白如玉,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狭长上挑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悲伤与绝望。 他脸上带着奇怪的笑:“你刚才一直都是装的?” 见她不回答,他脸上带着一丝温柔回味:“夫君,夫君,你喊得真甜,真自然,让我都以为那是真的了。那是不是说明,你其实并不是很抗拒我?如果你不是先遇见他,我们一样可以做神仙眷侣,今日伤心的人就是他。你装得像真的一样。你这个女人,真的很狠心。” 萧摩云继续说:“嗳,你到底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鹰神也没有来接我?你再来刺我一下可好?血这样流,我又死不了,让我很冷很不耐烦。”北岐人崇尚铁血和飞鹰的自由,信仰的是鹰神,所以他们死的时候,都会认为是鹰神来接他们了。 他看着初晨惨白的脸,哈哈大笑:“你害怕了。你害怕了。你处心积虑地,不惜以身做饵,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给你!”他用仅存的力气从怀里摸出干粮,拿出从初晨身上出来的东西,解下腰间的水囊,一古脑地扔在初晨的脚下,“你拿去吧,拿去找他吧!去找他干瘪变形的尸体吧!” 干粮袋砸在初晨的靴上,她小心翼翼地退开半步,犹豫半天,还是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侧身背对着萧摩云:“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但她就是自然而然的说了。 “对不起?”他一愣,随即仰天狂笑起来:“你跟我说对不起?用我的命和心换你一句对不起?鹰神啊!您真会和我开玩笑,我苦苦经营这么些年,日思夜想,就是一句对不起?鹰神,我诅咒你!我给你修了那样豪华的祭坛,每年都那样虔诚地祭祀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还有你,你为什么不肯正眼看我?你为什么这样冷酷无情?”他质问初晨。 初晨打断他,“那是你咎由自取。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接受?可曾想过别人也有命,也有心?我和你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可怜你。如果天上有神,我只希望他让我从来也没有遇见过你这个疯。” 萧摩云黯然失色:“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知道吗?那年我从妙香山回去,大巫师给我算了一卦。说是南方有风,不能受之,否则血竭而死。我那时候就知道是你了,要不然我怎会总也忘不掉你?我因为你的缘故,精心设计,发动了战争,多少人流泪流血,我最终也不曾得到你一眼的眷顾。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十滴血换你一滴为我而流的泪。可惜,我流尽了一身的血,也换不回你一滴泪。” 初晨不想再听,拔足就走。她从知道彦信激怒她的原因开始,就已经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假装被萧摩云的**术迷住,一点一点地瓦解了他的怀疑,最终得了手,心里并没有复仇后的快感,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很是迷茫。 她心里很清楚,他假如不是对她怀着一份执念,她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 初晨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是个坏人,是个坏人,他害得天下大乱,害得我痛不欲生,害得彦信死生不明,他死有余辜。”强迫自己不回头。可是,那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啊,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偷偷的说。 初晨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听来特别让人绝望,萧摩云仰起头,眼角有泪,却是微微笑了,“风初晨,你喊了我做你的夫君,吃了我的东西,喝了我的水,我们一起死。鹰神,请把你的儿和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一起带回北岐的草原上吧。永生永世不再分开,没有来世,没有黑天白夜,直到一起灰飞烟灭。”他轻轻闭上眼睛,越念越快,越念越小声,最终再也听不见。 “没出息的东西!”一个灰色的身影突现在他面前。 ... ... 第五十章 乱山残雪夜 下 、、、、、、、、、、 初晨在甬道里急速了一遍,令她惊疑的是,不要说找到彦信,就是连他呆过的痕迹也没有半点。她呆呆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心里空荡荡的,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彦信会到哪里去呢?难道他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藏起来了?不对呀,如果他真的如萧摩云说的一般,中了独绝那什么毒,此时他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躲在哪里疼得要死要活,怎么会有力气故意躲藏她呢? 初晨毅然决然地走到一堵石墙旁,用剑柄轻轻敲了敲。半晌,那边也传来犹豫不决的几声回敲。 “是天维钰么?”初晨清清嗓。 “是我。”天维钰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 双方都复归于沉寂。 初晨很是犹豫,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如果不这样,她又能怎么办呢?这无数条岔道,靠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得完?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他,没有解药,她又能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吗? 她最终还是再敲响了石壁,“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天维钰半晌没有声息,初晨也不急,她就不信生的诱惑前有几个人抵挡得住,果然天维钰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我以为你和萧摩云会合作得更好。” “我是兰若人。”初晨不假思地回了一句。 “说吧。”天维钰轻轻一笑,“你可是要解药?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找我。” 这个家伙,早把什么都算尽了,初晨心中懊恼,连带着声气也不好起来。“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摆脱萧摩云找回来的,我就问你们一句。二位是要做兰若人,还是要报仇。” “我没有别人那么多的仇恨,我从小就长在乡野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曾梦想过要进入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九岁以前,我的梦想就是能吃饱饭,穿件好衣服,不让我的母亲挨饿,让她病了的时候可以看大夫,不用在那棉絮也没有的破床上死挨。” “直到那一天,他突然出现,说是我的父亲,要我跟他走,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也是有父亲的,并不完全是一个野种。所以我决定跟他走,我就想看看,是什么让这个男人无情地抛弃了我们母。我这才进入了你们的这个外表光鲜,内里**肮脏不堪的世界。” 初晨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天维钰仇恨独绝是一定的了,不知他会不会迁怒于彦信?她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说?” “你还听不明白?他恨谁是他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假如可以,我还想让他的仇人一直活着扎他的眼睛。从某方面来说,彦信活着,可以随时提醒他,他曾经错得多么的离谱。他生了我,却不曾养过我,我没有理由为了他的个人喜好送掉我的命。”天维钰的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含混不清的责骂声伴随着人跌倒在地的声音从石墙那边传过来。 这乱七八糟的声音落入初晨耳中,她心中自然有数,这两父恐怕是起了争执了。独绝受了她的那一剑,只怕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所以天维钰才会如此的嚣张,她老早就发现天维钰看独绝的那种眼神,绝对是恨之入骨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也许你口里这样说,等我开了机关,你第一个就要找我报杀父之仇也不一定呢,哪里还肯帮我救他?”初晨故意说了句废话。 “呵呵呵——”天维钰轻轻一笑,“我以为我和你之间,恐怕是你恨我的成分还要多些,我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就算是要报什么杀父之仇,也是出去了以后。何况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心——如果他死了,你也不会让我们好过,我既然想活着,少不得要配合你一番。不急,你想好了,再打开机关。” “好,我们说定了。你帮我救活彦信,我带你出去,财宝什么的一人一半,大家两不相欠。只要还在这陵墓之中,大家就不准互相暗算,和平共处,什么事情,等出去了再说。” “你这个提议貌似不错,不过,财宝我要分之二。” “成交!”初晨咬咬牙,手伸向机关往下一按。她并不稀罕这什么财宝,但是彦信假如能活下来,他如今又走到了这个地步,肯定会需要一些的。她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带走这些财宝,但先有一个协议总是好的。 随着石壁缓缓上升,露出含笑而立的天维钰和跌坐在地上,一身血污,愤恨不已的独绝来。 独绝见了她,指着她骂道:“卑鄙的女人!如果当初没有我,你早死了十回八回,哪里还能站在这里挑拨离间,制造这许多的是非来?” 初晨轻轻一笑:“独绝,你说这话颇有些强词夺理。我为什么会到这里,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你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做男人,要刚作敢为,自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自己不如别人就是不如别人,不要事事都推到别人身上去,不然就是小孩也看不起的。” 独绝气得大骂:“臭女人!臭女人!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好女人!通通都是鲜廉寡耻的烂货!贱货!” 天维钰脸色扭曲了几下,最终把脸别开。初晨则是充耳不闻,这样的疯,只当他放屁就是,何必污了自己的耳朵。她转头看向天维钰:“你刚才答应我的东西呢?” 天维钰探头往她身旁一看,“人在哪里?” “你先把东西给我。” 天维钰似笑非笑:“我劝你,如果想要他活着,就趁早说出来的好。要和我躲迷藏,我有的是时间,只怕你们玩不起。” 初晨叹口气:“我找不到他了。” 天维钰点点头,“我往左边走,你往右边去。无论如何都在这里汇合。” 就这样简单?初晨原本做好了天维钰耍赖的准备,结果他如此干脆,反而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突然想起最关键的一件事情:“那你总得把解药给我一份,如果我先遇上他,也好给他解了不是?要是耽误了,不是很危险么?” “如果我跟你说,此毒无解,你可相信。”天维钰斟酌片刻,意味不明地看向初晨。 “你什么意思?”初晨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她总是抱着最后一分希望的,“你们自己配出来的药,总是知道怎么解的吧?” “他就是要彦信死,又怎会用有解的药?”天维钰长叹一声,“不过,如果找到他,我是可以用功力帮他逼出一些来的,你若是相信我,就应该早些行动。不要耽搁了。” 独绝破口大骂:“你敢走!臭小!你敢抛下我,我就杀了你。你和那窝囊废女人一样,只会吃不会做,只会哭,只会怪我,却不会帮我做半点事情。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老当初就该掐死你个小杂种。” 天维钰只是不理,瘦削的背影显出一种沉默的愤怒。初晨觉得那是一座沉默的活火山,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毁灭掉一切。她祈求上苍,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在此刻爆发。她现在还不想要他和独绝两人两败俱伤,她需要他帮她去找彦信,去救彦信。 她讪笑道:“独绝老前辈呀,您老累不累?休息一下吧?” “啪!”一只靴擦着她的脸飞了过去,吓了她一跳。靴砸到天维钰背上,他不避不让,站在那里停了片刻,没有回头,冷冷地问初晨:“萧摩云到底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你总得和我说一声吧?总不能让我不明不白地就撞上去,死在他手上吧?” 初晨还未回答,独绝状若疯癫,披头散发的,一身的血污,嘴角也干得开裂,在那里用另一只靴使劲敲着地破口大骂:“臭小,忤逆犯上的逆!居然敢不给我吃的和喝的,你这样对我,小心报应!” “你若是在地上见了一块白布,就不要往那条通道去了。萧摩云被困在里面出不来,超过那个范围会有危险。你也知道他是何等狡猾的。”初晨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下,隐瞒了萧摩云已经被她重伤可能致死的事实。她认为,给天维钰父印象中留下一个潜在的敌人,他们就算是对她动手,也会仔细掂量一下。 初晨看独绝虽然重伤,却还有骂人的力气,可见天维钰心中虽然怨愤,其实也并没有完全不管他,并不是完全的冷血。这样的天维钰倒让她心里轻松了几分。如果天维钰真的可以做到对自己的亲父冷血无情,她反倒要担心他会如何对待她和彦信。 初晨话还没说完,天维钰就大步流星的去了,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听独绝的那些疯话,也可能是心中怨愤至深,所以才不肯多留片刻。 初晨小心翼翼地在甬道里穿行,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她满脑想的都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彦信。甬道深处传来的一声轻响,让她全身肌肉都绷紧起来,不假思地往那里跑去。 天维钰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一个转角处苦苦思,不时又往墙壁上敲敲打打,又失望地叹气。布满灰尘的地上有一串脚印,既轻又浅,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离奇的是,这串脚印通到墙壁下就消失不见了。 看见他过来,她苦笑道:“我听见了响声,发现了这串脚印。我想这里一定是有机关,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通道。可是我所有方法都使尽了,也找不到这个机关。” “我找到他了。”天维钰带来的消息让她无端害怕起来。 她没有勇气问他,甚至不敢看他的脸色,只怕听到那个可怕的结果。 “他还活着。我带你去。” 初晨“啊”了一声,竟然迈不动步,先前神经紧绷时还不觉得,现在一听到彦信平安的消息,她全身都猛然失了力量。 ... ... 第五十一章 雪深知情重 上 、、、、、、、、、、 彦信静静躺在一张白玉雕成的床上,面容安详,呼吸平稳。噬光放在他右手边的床上,看上去就像是一次很平常的睡眠。初晨深呼吸之后才走到他身边,看了一会,皱起眉头把他的脸和手翻过来翻过去地看。 “确定身份没有?”天维钰冷幽幽来了一句。 “确定了。”初晨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就是怀疑他骗她怎么了?谁让他有个擅长用人皮面具伪装的老爹呢?而且她来来回回找了这么多趟,都没有找到彦信,他怎么一来就找到了?这不能怪她多疑的。 她面前的人确确实实就是彦信,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彦信,彦信,你醒醒。你这个坏人,你如果不想我恨你,就快醒!” 天维钰哈了一声:“我就是想造假也得找出个活人来才行,这鬼地方我到哪里找人去?” 彦信没有任何反应。初晨咬咬牙,干脆利落地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怕得要死,“他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天维钰耸耸肩膀,一脸的坦然。 “萧摩云不是说他中的那什么毒,会痛苦万分的死去吗?为什么他会这样?难道他其实中的不是那种毒?我要知道事实的真相。” “事实的真相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魂飞这种毒,他肯定是中了的。我亲眼看见独绝给他下了的,绝对不会错。” “你不是说你可以救他吗?你快呀。快帮他逼出毒来,好不好?”虽然找不到彦信昏迷的原因,但他没有毒发身亡就是最好的。 “不好。”出乎她的意料,天维钰这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初晨气恼不已。 “我是答应过你。但如果我现在帮他逼毒,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去,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你帮他逼毒,我们怎么会全都死去?借口!” “你真的认为是借口?你眼里就只有他吗?你仔细想想事情的经过,你先前一直都找不到这里,而我一来就发现他突如其来地躺在这里,不但没有毒发,伤口也有好转的迹象,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伤口有好转的迹象?”初晨沉下脸,“你翻看了他的身上?” “我不认为翻看一个有可能对我造成巨大伤害的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天维钰抿紧嘴唇,丝毫不让步。 初晨略略检查了彦信胸部的那些伤口,果然看见伤口好转了很多。似乎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正在帮助他愈合。初晨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白玉砌成的,四壁贴满金箔莲花,镶嵌无数明珠,流光溢彩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多数都是玉石精工雕琢而成,雕琢手法与壁画如出一辙。 联想到先前突如其来的那朵金刚钻镶嵌成的头花,还有自己来去这么多回都没有发现的这个房间,还有先前那诡异的声响和脚印,以及彦信身体神秘的好转,初晨只觉一股寒气油然而生。这墓道里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人,一定还有一个比她还要熟悉这个古墓的人或者什么生物一直都在窥探着他们。 他操纵着整个陵墓里所有大大小小的机关,看着他们勾心斗角,来回上演生死悲喜剧,他自己自得其乐。一想到有这么一个无法确定其善恶的神秘人物躲在他们身后,初晨脸色也变了。 她从天维钰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忧色,“好吧,是我错怪了你。如今咱们境遇堪危,的确是应该小心些的好。你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为今之计,他们只有放下嫌隙,抱成一团才能活下去。 天维钰不假思地安排,“我去把独绝接过来,你仔细想想,找一条最安全最便捷的,咱们快些出去才是正事。” 初晨点点头,“我没问题。” “但是我们不能分开,我怕我一走开,回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们两个了。”天维钰脸色沉重。对方把他们两人引到这里来,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须得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我不认为会有什么麻烦。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要把我们分开,根本不会让你找到彦信,也不会等到你又带我来。而且,现在的这种情况,我不认为彦信可以搬动。”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他醒来吗?要是他永远都醒不过来怎么办?”天维钰有些激动。“还有,就算是躲在后面的这个人没有恶意,萧摩云呢?他找来怎么办?” 初晨冷冷一笑,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要打听萧摩云的下落。“萧摩云么?首先,我认为你是不会怕他的;其次,我现在还是有十分把握让他暂时找不到我们的。我认为当前你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不让你父亲再来报他那什么仇,我不希望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至于要不要等彦信苏醒过来,我自己会考虑,会安排,总归误不了你的事就行。” 天维钰耸耸肩膀:“好啊,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勉强你。但我要先说明一点,他是个大活人,如果真做了什么事情,你也得担待着点,不要斤斤计较才是。” “我像斤斤计较的人吗?” “你当然是。要不然我也不会被痒痒粉弄得那样难过。”天维钰低声嘟哝了一句。 初晨没听清,“嗯?什么?” “没什么。” 天维钰刚转过身就看见门外人影一闪,大喊了一声:“什么人?”拧身追了出去。 初晨紧张地冲到门口探头往外看,只来得及看见天维钰的一片衣角从转角处一闪而过。片刻之后,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她拧紧眉头,抬脚欲往外走,又回头看了彦信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探查一番的念头。 她只怕她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彦信,那叫她怎么受得住?她走到彦信身边,拉起他略显枯瘦的手,把脸温柔地贴了上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这一次,我再也不和你分开啦!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的。” 她话音刚落,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她毛骨悚然地转过身:“是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石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初晨和彦信以外,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声叹息只是她的一个错觉而已。 “啊!”甬道深处传来一声惊恐至的惨叫。 初晨很清晰地听出,那是独绝的声音。独绝怎么了?是不是受到袭击了?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她害怕地揪紧了彦信的手,不敢离开他半步。 她担忧地说:“彦信啊,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们呢?”轻轻摸了摸他漂亮挺直的鼻梁:“其实我不知道萧摩云到底死了没有,我很害怕他又活过来害我们,但我没有勇气再去补一下。如果你看见了我当时的样,想必会嘲笑我胆小的吧?” “你到底遇到什么了呢?他是想帮我们还是想害我们?还是要惩罚我们不经允许就打扰了祖宗的休眠?” “彦信,你醒来好不好?我很害怕,我只有你了。我原以为就是没有了你我也能好好活下去,可是我真的好累,好害怕。”她抱着彦信的手呜呜的哭起来。 “你也会害怕?”天维钰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憔悴的脸色和毛糙的头发让他看上去突然老了几岁。 “对不住,我刚才听见你父亲的叫声了,但我不敢去瞧,他怎样了?”初晨擦干眼泪,表达有限的关心。 “他死了。”天维钰眼睛湿湿的,流露出一丝哀伤,“他是被人杀死的。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一刀致命。你跟我说实话,萧摩云到底怎么了?我需要判断到底是不是其他人。” 初晨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再怨恨着独绝,实际上心里还是渴望着父爱的吧?恨只是恨自己不得所求而已。萧摩云被她刺伤的事情到底是瞒不过天维钰的,她犹豫了一下,只得道:“萧摩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你节哀顺变吧。” 天维钰垂下头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再抬头,眼神已变得锋利:“如果不是他,那就是有人一直在帮你。我想你一定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初晨断然否认,“如果你认为你父亲是我害死的,要替他报仇,你就来好了。” “我不想跟你打了,我现在只想出去。这个鬼地方,再呆一刻,我就要疯了。”天维钰疲倦的摇头。 “你不要宝藏了?” “假如那个人肯放我走,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离开这里。” 初晨明白天维钰的意思,有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的呢?没有了生命,再多的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只是,那个人是谁呢?他虽然神出鬼没,但初晨心底深处是觉得他不会害她的。 两人的目标达成一致之后,配合得出奇的默契,很快就带着彦信下到了第层。而那个神秘的人,一直到他们离开,也不曾再出现过。 初晨站在晶莹的雪山脚下看着云遮雾绕的雪峰,感受着冷冽的空气和自由的欢乐,最后看了那道神秘的墓门一眼,回头对天维钰道:“我们走吧。” 天维钰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有人来接你了。” ... ... 第五十二章 雪深知情重 中 、、、、、、、、、、 初晨果然看见不远处停着一张铺着熊皮褥的雪橇,幺幺等只雪狼正睁大黑亮湿润的眼睛盯着她瞧呢。脾气最急躁的挣了挣,就要朝她冲过来,无奈被绳拴得死死的,只能在那里原地踏步,嘴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雪橇旁站着四个男,正是雪崩时与他们失散的牟兴,小付,小米等人,正望着人张大了嘴,一脸的不敢相信。 初晨高兴地唤了他们一声,牟兴搓着手兴奋地跑过来,从天维钰怀里接过彦信:“小叶,你们还活着真的好了。公这是怎么了?” 初晨叹口气,顾左右而言他:“大家都还活着真好。其他人呢?” 牟兴脸色一黯:“还活着的弟兄,都来了。” 那样大的雪崩,他们几个能活下来已实属不易。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王力帮了他们,他们只怕早已成为冰棍永远埋在冰雪之下。 众人心情都沉重起来,默不作声地把彦信安置好。初晨放下身后拖着的用衣服临时扎成的大包袱,示意牟兴一并拿过去收好。 牟兴伸手一探,就知道是什么,他询问的望向初晨,初晨点点头,指指天维钰:“有一半是他的。”这是他们出来时,顺手拿的一点东西,说好一人一半。不管怎么样,他们出去后总得要穿衣吃饭吧?就是逃亡天涯了,离了钱也不行。 “我师兄呢?”初晨左右都没有看见王力的影,很是奇怪,既然雪狼在这里,他想必也是离得不远的。 “他从救了我们以后就离开了,说是要想办法去找你们,让雪狼带我们先离开飓风雪原。我想着您是雪狼神保佑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公只要跟着你,也一定能活下来。弟兄们商量了,谁都不肯走,只想等等看再说。那日幺幺突然找到我们,我就明白啦,这是雪狼神的神谕,告诉我们,你们还活着呢。我们就天天都来这里守着,想着总有一日会接到你们的。王兄弟真的是个大好人,想来雪狼神也一定会保佑他的。”牟兴一个大男人,在那里抹起眼泪来,看上去让人怪感动的。 初晨听了王力的下落,隐隐有些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王力不管曾对她隐瞒了些什么,总归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害过她就是了。他在那样的雪崩中还能救出牟兴他们来,想必也是有手段的,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再担心他的安危了。他愿意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兴许此刻,他就藏在什么地方偷看他们也不一定。 小付和小米还有另一个叫罗二的,人偷偷瞟着初晨,明明是一脸的惊奇,偏偏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初晨先前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看她,后来才想到自己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彦信撕去了。自己突然变了张脸,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惊奇了,便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人都是年轻小伙,猛地红了脸。 活着真好,初晨欣喜之余突然想起独绝说的瑞帝已另立的事情,只怕跟着彦信来的这些人的妻儿也落不到什么好。心里不由黯然,这事情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她必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说才行。 她正在那里出神,天维钰低咳一声:“我想向你讨个保证。” 初晨自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保证,无非就是一个人身安全的问题罢了。想想真是让人感叹,刚才她还在担心要怎样才能让天维钰出了陵墓之后不要害她和彦信,没想到转眼之间,她却成了被人防,被人求的那个人。 此一时彼一时,她和天维钰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但牟兴等人就不一定了。毕竟他们那二十多个弟兄,都是被这两父疯狂的举动害死的。如果再加上京城中的重立的事件,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牵涉其中,多少个家庭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初晨清了清嗓:“我不敢向你保证什么,只能把里面的事情跟他们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至于别的,要看他们自己了,毕竟你欠的不是我的债。” 天维钰垂下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初晨想,他如果想要活命,想要东山再起,现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机会。如果他此时逃走,靠他一个人,也许不能活着走出飓风雪原,但最起码还有机会。假如留下来,从此刻起,他的命就不再由他了,全凭牟兴等人的一念之间。 牟兴把东西安置好,又拿了水给初晨和天维钰喝,然后唤了小付等人过来,对着雪峰一字站好,严肃地对初晨和天维钰道:“二位也一起来吧。你们能活下来,也要感谢他呢。” 初晨和天维钰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见几人严肃的样,也整理了衣服过去站好。只听牟兴道:“尊敬的,至高无上的雪狼神,请接受您的民真心一拜,谢谢您保佑了我们的平安!” 见是拜祭雪狼神,初晨心里也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敬畏之感来。她就算是再不信什么前生来世,但眼见为实,几番生死之后,她也由不得不信是有雪狼神在保佑着她了。几人对着雪峰庄严地拜了拜方才站起身来。 等到几人几狼离去以后,一条灰色的人影方从一块巨大的冰柱之后慢慢走出来。他望着雪地上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微微笑了,蹲下去用手指顺着字的每一笔每一划细细描摹了一遍,怅然叹气。 雪地上写着:“大师兄,谢谢你!我们在小琉璃谷等着你,不见不散!” 字是初晨留的,她说的小琉璃谷自然是指王力后来带他们去的那个地方。 在上的时候,初晨寻了个空,把她从独绝那里听来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牟兴。她不知道彦信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有些事情还是应该早些让牟兴知道的好。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牟兴沉默了一会之后,淡淡一笑:“知道了。”继续赶。 初晨追上去,“牟大哥,如果你们赶快回去,也许还来得及。”假如有人被流放的,也许还可以在上找到也不一定。 “来不及了。”牟兴垂下眼皮,“就算是我们马上动身,从这里赶回去怎么也要一个月,假如他们真的要动手,我怎么都赶不及的。假如皇上是以已殁的借口而另册四殿下的话,这段时间,他们想必还不会动手。除非他们都不想要这个天下了。” 当下正逢乱世,兰若正是内忧外患之际,瑞帝应该不敢做得绝,充其量不过是把这些人的家属管制起来。初晨不是没想通这中间的关节,她也知道彦信要来之前必然有所安排。但她私下认为,彦信如今失了势,再不能给这些人高官厚禄,也不知人家还愿不愿意跟着他,假如不愿意,要走便可以走,何必强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之所以没有当着其他人说,单寻了牟兴说,也不是没有试探他的意思在里面。 “小叶,谢谢你如此相信我。”牟兴淡淡一笑,“你跟我说的这件事情,还请你不要告诉小米他们才是。人心难测,现在公又是这副模样,再经不起折腾了。若是有什么,我自然会安排,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必定护得公周全的。你放心就是。” 他的坦荡反而让初晨为自己对他的试探之意有些惭愧,呐呐的道:“牟大哥,我见识浅薄,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计较,多多提点。” “没事!”牟兴大手一挥,似是要拍到她肩上,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呵呵,和弟兄们粗野惯了,不要计较啊。” 初晨一笑,指指一直跟在一旁的天维钰,“他怎么办?” 牟兴皱皱眉头,“如果依了我的意思,我是不会留下这个祸患的。但这小不逃,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说起来,他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公也是需要他的。我们个人的仇怨是小事,就怕误了公的大事。干脆等公醒来再定夺好了。” “牟大哥考虑得是,但咱们总得有个章程才行。” 牟兴笑道:“小叶,你也是我们的主,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好了。” “牟大哥,还谈什么主不主的。我称你一声大哥,你叫我小叶,一切都是为了大家伙罢了。”初晨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彦信现在的正牌妻是左清,而她说到底只是一个死人而已,不由生出些黯然来。 牟兴心细如发,看在眼里,哪能不知她所想,不经意的道:“你和公的事情,还不就是他一句话么?如今大家已经撕破脸了,他再不需要顾及什么。更何况,他对你到底是怎样的,想必你比我清楚多了。就算是风初晨现在已经死了,将来公年之后,还不是要和她合葬?到底是嫡妻呢。哪里是后来扶正的能比的?” 初晨脸红了红,“谁要和她比这些?” “不是?那就好,快说出你的主意来。” 初晨想了想:“我看这样好了,如果他要逃走呢,就让他走好了。毕竟咱们现在没人是他的对手,公又是这样的情况,没必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如果他不走,咱们就得盯紧了他,不能让他把京城里的事情偷偷和小米他们说了,乱了咱们的阵脚。其他的,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再说。” 二人定下对策之后,便冷眼看天维钰到底要做什么。 ... ... 第五十三章 雪深知情重 下 、、、、、、、、、、 初晨以为天维钰会趁机逃走,但出乎她的意料,天维钰竟然跟着他们一起回到小琉璃谷。牟兴倒是一直都对他淡淡的,但小米等人如果没有必要,根本不会跟他说话,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好声气。偏生天维钰就像没事似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仿佛是打定主意要赖着他们了。初晨和牟兴只得多花些心思,盯紧了他。 彦信一直都人事不省,只能勉强喂些汤水下去。初晨日夜守在他身边,悉心照料,想方设法地给他喂些解毒的汤药,弄些有营养的东西给他灌下去。 她以前不觉得,也不好意思看,现在给彦信擦洗身的时候,往往一看见他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就会忍不住要流泪。她想着,假如他醒过来,她一定好好对他。 饶是这样精心的照顾,彦信还是越来越瘦,唯一值得众人安慰的是,他的伤口在逐渐好转。初晨安慰自己,只要看得见好转,那就说明他是在恢复中。虽然他一直都这样,但总比死了的好。 他们已经回到这里有、四天功夫了,王力还不见回来,牟兴脸上忧色更重。但在初晨面前还是强颜欢笑,总是在白天的时候过来陪着她一起,跟她讲她走了以后,京城里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有彦信行军途中,带着他们做了些什么,经历了那些苦难险阻,彦信又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怎样受到众军士的尊崇。 初晨在对彦信有了一个全新认识的同时,也不由得替他担心,一旦他清醒过来,怎样面对京城里的那些纷纷扰扰。他能坦然接受他失去为之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地位和权力吗?他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生活在万众瞩目之中,早就习惯了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他能平心静气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吗?假如他要去夺回所谓的江山,她又该怎么办?是一直陪着他,还是在他功成名就之后默默离开?这些都是她今后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思考的。 这天早上,牟兴又过来陪初晨说话,初晨便把自己的担忧给他说了,顺便问问他的意思。 牟兴微微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此时担心这些又有什么用?谁也不知道公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在陵墓之中时就已经向你表示了他的愤恨不平?” “那倒没有。不过,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他醒来了,总要面对这个事情的。”他们那个时候,一门心思的都是怎么才能活下来。对于这些事情,不要说没有心思去想,就是想到了,也会有意识的避开不说。 “那就先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否则什么都是白想。” 初晨站起来,眼望着窗外的白雪轻声说道:“牟大哥,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 “你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是。他这样已经很久了。你也知道,他受了那么多的伤,还曾经中了那种霸道的毒药。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毒发,但我觉着,他要是总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现象。”初晨说着说着就觉得喉咙被堵住,鼻也情不自禁地酸起来。 “所以呢?”牟兴不动声色的等着她说完她想要说的话。 初晨勉强一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和小米他们把那些东西分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他会记得你们的情义的。” “那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在这里守着他,也许会离开这里去海澜也不一定。”想到那个可能,初晨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但她不知道,她的下半生还会不会对谁产生这样激烈的情感。 “知道了。”牟兴点点头,转身走了。 初晨见他壮实的身出了门,越走越远,心里难过之。他怎么也不肯和她推让推让,安慰安慰她呢?他就是假巴意思的跟她说说让她不要担心,彦信会好的之类的话,她也要好过些不是? 初晨走到床边拉起彦信的手一口咬下去,再抬起头已是哭得泪水涟涟,嘴里发狠地威胁:“彦信,我限你天之内醒过来,要不我吃了你的肉!” “你想吃我哪里?”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从她身旁传来。 看着彦信那双清亮温柔的黑眼睛,初晨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呀!”的一声低叫起来,又哭又笑,又叫又跳,拉着他的手上下的晃,只觉得怎样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彦信温柔地看着她,嘶嘶吸气:“轻点,轻点,我骨头都要被你晃散架了。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过来,离我那么远,怎么吃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吃我。” “你觉得身上怎么样?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初晨一连串的问出来。 “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也很饿。” “哪里?我瞧瞧?想吃什么,我去做。”初晨紧张地凑过去看,却被彦信一把拉住了手。 他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意:“我想吃什么你都给我做?” “那是自然。只要这里有的,能弄到的。”初晨不假思的回答,转眼看见他**裸的眼神,嗔道:“看什么?还没看够么?” “我想吃你。早就想了,给不给我做?”彦信低低的笑,满意的看到初晨涨红了脸,一跃而起:“我,我去通知他们你醒了。” “晨儿!”彦信低声唤住她,“不要忙。你先来,我跟你说。” 初晨立在那里,脚底生了根,别着身道:“你说,我就在这里听着呢。”她也不知怎么了,脸烫得厉害,心里有一只小鹿蹦呀蹦。 “好,我就在这里说。”彦信也不勉强她,就让她矫情一会儿,反正迟早她都脱不开他的魔爪的。 初晨等了一会,也不见他说话,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温柔溺爱的目光,心里一甜,脱口而出:“快说呀,我灶上炖着汤呢。” 这些天彦信只能吃些汤水,牟兴他们是男人,她也不放心交给他们做,自然是集思广益,绞尽脑汁地想了做汤的法。一来二去,居然给她会了做几样简单的汤。 “炖着汤?”彦信微微一笑,“怪不得这几日我嘴里尽是些怪味。我还说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你熬的汤。”他故意加重了“你熬的汤”四个字,听得初晨脸皮直发烫。 “很难喝吗?”她有些沮丧,“我刚,自然是比不得你府内的御厨。” 彦信一本正经地道:“有待加强就是了。做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等以后我给你找个名厨,你要用心才行。” 初晨雀跃的心情被他弄得有些糟糕,她伺候了他这么多天,辛辛苦苦熬汤给他喝,他不领情也就算了。一醒过来就这样一本正经地教训她,哪跟哪呀,想着脸上就有些做出来。 彦信看在眼里,沉着脸道:“哟呵,还听不进意见去呀?等哪天你尝了我做的汤,你就知道我一点都没冤枉你了。” 初晨扑哧一笑,指着他:“你会做汤?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熬一锅什么汤出来!”心里的不愉快早烟消云散。 “不信?你且等着瞧。”彦信指着她,“你过来不过来?” 初晨斜着眼道:“你不是全能的么?治国烹鲜,领兵打仗,天地理,历史经典,哄女人生孩,你啥不会?有本事就让我过来呀,在那里嚷嚷算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彦信变了脸色,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忙噤声看向他。 彦信收了刚才嬉皮笑脸的神情,默默躺回床上,低声道:“我醒过来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你先去端汤吧。” 初晨闷闷不乐地走进厨房,小付正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守在那锅汤面前发呆,就连她进来了也不知道。 “小付?”初晨唤他他才惊醒,背过身偷偷擦了擦眼睛。伸手抓了个碗舀汤:“小叶姐姐,公好些了么?” “好些了。”初晨含糊地应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问:“小付,其他人呢?出来这么久了,想必大家都想家了吧?” 小付笑笑:“小米和罗二守着萧维钰呢。牟大哥好像是出去找新鲜的野鸡给公熬汤去了,他说这些干肉熬的汤不好喝。你累吗?要不你坐下歇歇,喝碗热汤,我去喂公吧?”他们还不知道萧维钰其实是天维钰的事情。 初晨知道他心中有事,有心开导,又不好明说,只得道:“谢谢你小付。公那里还是我去好了,你也不要累着自己,你人还年轻,今后的日长着呢,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小付“嗯”了一声。等初晨拿着汤走到门口,他低声喊住她,有些迟疑的道:“小叶姐姐,牟大哥跟我说了那件事情了。我想家里有大哥在,一定会比我在要起作用得多。今后,今后,我就跟着你们,哪里也不去。我想,爹爹和娘亲,还有大哥,是不会怪我的。” 初晨心里一酸,可怜的小付,是在担心家里的父母亲人呢。“小付,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七了。”小付的声音闷闷的。 “小付,你哥哥曾经帮过我几次很大的忙。他这个人很不错,也很有能力。我觉得他肯定能给你父母最妥善的安排,你不要担心。”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我有个弟弟,年龄和你大概差不多,如果你不嫌弃,今后就把我当做你姐姐如何?” 小付喊了声:“姐姐。”情绪和先前比起来已是好了许多。 ... ... 第五十四章 路出寒云外 上 、、、、、、、、、、 待初晨把汤端到彦信面前,彦信已是又昏睡过去了。初晨放下汤碗,轻轻叹口气,他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些事情的。再次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舍弃背叛,他一定很难过吧? 他的理想一直都是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现在突然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也会失落一段时间的。这还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瑞帝和新必然不会放过他。说不定此刻,派出的刺客就已经逼近这里,只是还没有找到他们罢了。 想着,想着,眼皮粘在了一起,靠在床沿上就睡了过去。 初晨是在彦信怀里醒来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把她弄上去的,她睡得沉,什么都没感觉到。 天色已晚,屋里没有掌灯,黑沉沉的,窗外的雪光映进来,房内的事物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大体的轮廓。她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呆,轻轻拿开腰间的手臂,摸着去床头拿自己的外衣。 “啪嗒”一声轻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身边的彦信低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初晨吓了一跳,以为他被她吵醒了,忙回过头去看,见他仍然睡得很平稳,才放心地去了。 初晨刚打开门,就看见不远处有人在那里跺脚搓手,一副冷得不行的样。 “牟大哥?” 牟兴眉毛上挂了白霜,对着她憨憨的笑:“小叶,一切都好吧?” “都好。”初晨想到彦信对她的特别交代,也不好跟他说得详细,想到自己关起门来和彦信睡了一个下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不觉间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都这个时候了。我去厨房看看,弄点什么,公也该进些东西了。” “我今天下午带着幺幺出去,只捡着一只冻硬了的野鸡。已经收拾好了,我放了些干野菌,一并在灶上炖着呢。我们口味重,不敢放盐,就等着你去放盐调味。这鬼地方,啥好东西都没有。”牟兴搓搓手,好像一点都没有发现初晨的不自在。 初晨这才想起早上小付曾说过,牟兴去给彦信找野鸡熬汤的事情。心里一阵感动:“牟大哥,你辛苦了。这种鬼天气,能找到这只野鸡想必你走了很远吧?” 牟兴笑道:“也没多远。有幺幺那鼻带,不费力,只要公早些好起来,再费十倍的力气我也乐意。” 说起幺幺来,初晨叹口气:“牟大哥,我王师兄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么?” “小叶,王兄弟是个明白人。他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你也不必担心了。” 初晨刚走到厨房门口,就闻到一大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厨房里小米和小付两个正在互相取笑,“小付,你丫的馋虫被勾出来了吧?我都听见你咽口水了。” “你小是好人?也不知是谁说,闻着就当吃着的。” “啊,等老离开了这个鬼地方,第一件大事就是让公请咱们去得意楼好好吃一顿。” “美得你,你还要不要让公请你去倚红坊喝花酒?” “倚红坊?我最起码要两个姑娘来陪我。”小米吃吃的笑。 小付鄙视的说:“就你那身板?不要去给公丢脸了。” 小米一阵狂笑:“我身板关公什么事?我就是不行,人家也不会怪到公头上去。小样儿?脸还红了?没试过吧?等回去了,哥请你。” 小付嚷嚷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毛头小,哥一眼就看出来了。” “胡说!我从小就有丫头伺候的。” 两人闹作一团,初晨再也听不下去,低咳了一声。两人像受了惊的兔,猛地跳起来,他们也不知道刚才的这些粗话,到底有多少落入了初晨的耳朵。 初晨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笑眯眯的道:“我来看看汤。你们在说什么笑话呢?这样高兴?” 二人对视一眼,小付早脸红耳赤地抬不起头来,小米尴尬的笑道:“没什么,军中的一些粗野笑话罢了,不入耳,不入耳。”说着去揭了锅盖,赞了一声:“好香啊。想来公一定爱喝的,说不定喝了就醒了。” 一提到这个,小付便咳嗽了一声。小米惊觉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看了初晨一样。初晨因为知道真相,心中安定,便不在意地拿了碗舀了几碗鸡汤,“小付,小米,过来先喝了这碗汤。” 小米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成,小叶姑娘,这是牟大哥给公熬的,这东西难得,还是留给公好了,给我吃是浪费。”小付也随声附和。 初晨笑道:“大家尝尝嘛,他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来,你们俩喝了,快趁热给牟大哥和罗二送些去。” 小米还要推辞,初晨淡淡笑着,却很坚决的说:“咱们如今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就是一碗鸡汤么?你们都要这样推辞,等以后有了更多的好处,难道你们也要推辞不成?公如果醒着,也要这样安排的。小付,你带个头,先喝。” 小付想了想,便接了碗,一口喝尽,眼里含了泪:“姐姐,你和公都是好人。” 初晨扯扯嘴角,好人么?不过一碗鸡汤而已,如果是平常的日,这些人有谁会瞧得起这么一碗汤?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落难之人,所谓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自然得从最细微处做起。 小米沉默片刻,对初晨拱拱手,也饮尽手里的汤。二人端了汤去给牟兴,“慢着。”初晨又递过一碗汤,“这碗给萧维钰。” 小付是知道天维钰的真实身份和京里发生的事情的,早对天维钰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才好。他一听,眼珠都要鼓出来,既不接碗也不动弹,只望着初晨不说话。 初晨自然知道他的愤怒,淡淡的道:“不过一碗汤而已。杀一个人很容易,但要让他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却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有时候,一个人活着,远比他死了的价值要大得多。” 小米拉了小付一把:“小付,凡事有牟大哥和小叶姑娘做主。他们心中有数。再说了,公不是还没醒么,等他醒来了自有定夺。” 小付这才跟着小米去了。 初晨端了汤小跑着进了彦信的屋里,先关好门窗,点了灯,才去唤彦信。 “什么这么香?小鸡炖蘑菇?”不等她唤,彦信先已经醒了。 “野鸡炖干野菌,牟大哥的手笔。”初晨拿了枕头在床头垫好才扶了他坐起来,舀了汤吹了吹,试了冷热才喂进他嘴里,彦信则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殷勤伺候。 “吃点肉吧?”初晨夹了一块鸡肉喂给他,彦信咬了一小口,就皱着眉头哼哼:“硬了,是不是火候还不到?到底炖了多长时间啊?” “硬?”是了,她刚才怎么忘记尝尝了? “是吧?你尝都没尝就拿了来喂我,有你这样对病人的么?”彦信不满地指责她,看上去颇有些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初晨有些不服气,明明炖了很久的东西,怎么会硬?便把那半块鸡肉也喂进嘴里,“已经很软烂了,怎么还说硬?” 彦信皱着眉头道:“我说硬就硬。” 初晨笑着低叹一口气,“你要怎样才不硬呢?”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彦信眼睛亮晶晶的。 “不好吧?”初晨有些为难,口水淋淋的,多脏呀。 “怎么?嫌我脏?”彦信突然火大起来。 “我怎么敢嫌你脏?刚才我不就吃了你吃剩的半块鸡么?”初晨对他这喜怒无常的脾气有些无奈。 “你那是忘记了。”彦信不留情地指出事实,“这样好了,你先吃,吃了再喂我,我不嫌你可以了吧?” 初晨无奈,只得依他所言。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一顿亲密无比的饭,吃到后来,初晨很羞愧的发现,鸡肉有大半居然都是她吃掉的。彦信心情大好,又喝了半碗粥,原本他还想再多吃些,被初晨制止了,说是他脾胃空虚,只能徐徐图之,否则要出问题的。他向初晨要了一个吻,这才罢了。 一顿饭吃下来,初晨被他不客气地指使来指使去,累得腰酸背疼。刚收拾了碗筷,又听见他的新要求,他要洗澡! 初晨跟他说早上才跟他擦洗过,今日晚了,明日再洗好了,他总是不依,还笑话她脏。 初晨不由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没完没了?你快些好吧,否则等你好了,我就要累得趴下了。” 彦信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愿意,便去歇着好了。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照顾自己。”说着就要自己去取热水来洗澡。 初晨看他那瘦骨嶙峋,摇摇晃晃的模样,忙举双手投降,“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收拾了碗筷,不期然地从彦信眼里看到一抹得意的神情。突然想到,他不是让她隐瞒他已经醒过来的事吗?这样他还怎么出去取热水?他明摆着就是要她心甘情愿地被他支使呢,不就是想要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事事以他为先,凸显他的重要性么?这人吧,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么?刚刚脱离险境了,那狐狸尾巴又翘起来了。 “你先前说让我先瞒着的事情,是怎么打算的?牟大哥那里也要瞒着吗?”初晨想着,以牟兴的精明,这件事恐怕瞒不了他多少,而且他一旦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冷心。 “他那里不能瞒的。你去取热水的时候,顺便喊他过来一趟吧。”彦信藏在灯影里,一脸的沉思。 初晨自然知道他刚醒过来,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筹谋,她很想问他今后的打算,最终还是没有问,因为她心中已经有那个答案了。彦信和她,总是那样的近又那样的远。 ... ... 第五十五章 路出寒云外 中 、、、、、、、、、、 初晨不期然地在厨房里遇见了牟兴。牟兴坐在灶边,好像已经等了好一歇了,见她进去,瞅瞅她手里的空碗,由衷的笑了,点点头就要走。 初晨直觉他已经知道彦信醒来的事情了,只是恪守本分,不肯多话而已。“牟大哥,你等等,帮我抬抬这水好么?公要洗澡呢。” 牟兴眼睛一亮,指指自己,又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她,见她微笑着点头,不由低呼一声,欢喜的道:“热水可能不够,得再烧些。我先去把澡盆放好,然后再来提水,好么?” “你去吧,我在这里烧水。”初晨走到刚才他坐的地方坐下来,把空间留给他和彦信。她知道彦信刚醒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交代牟兴,她在那里呆着,始终不方便。 等水烧好,牟兴也来了,不过片刻功夫,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也不知彦信跟他灌了些什么**汤,让他这样兴奋。笑眯眯地抬了水:“小叶,你辛苦了。公总算是熬过来了。” 熬过来了?初晨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牟兴笑笑,“走吧,早些收拾了,早点休息,这些日你辛苦了。” 牟兴把水温兑得合适了,又细心地把门关好才笑眯眯地离去。初晨取了干净的衣物放好,回过身,见彦信还半靠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一点要起身洗澡的迹象都没有。便向对他伸出手:“来,不是要洗澡吗?慢点。” 彦信看向她:“刚才你去哪里了?干什么这会儿才来?你忘记这里有病人还需要你照顾了吗?” “我在厨房烧水啊,不是你要洗澡的么?”有这样的人吗?好话没有半句,开口就是质问,不断提醒她,就是生怕她忘了他是需要照顾的病人。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且让他嚣张这几天。初晨暗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 彦信低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说,烧水有火烧着,不要你守着。可是我需要你递个热水,毛巾什么的,你为什么不早些过来陪着我。” “你们不是要商量大事么?我在这里不好。”初晨很自然地回答,他以前做这些事,从来都不会让她知道半点,她应该有那个自觉性。 彦信脸上有了些笑容,语气温和下来:“谁说不好?以后我没特别交代,你不用走开。我没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你的。” 他这是明确表示他的事情,她都有权知道。初晨自有她的想法,“嗯”了一声,扶他起来,给他解开衣服。“你的伤口还不是愈合得很好,还是不要着水的好。擦擦算了,好不好?” “好。不过,你要仔细点,不准敷衍我。”彦信咧着嘴笑。 “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了?难道你觉得我一直都在敷衍你?”就算是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也是很认真细致地给他擦洗翻身,就是生怕他长褥疮,这人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没有,我是说,你等会不准找借口。”彦信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初晨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先就脸红了,垂着眼皮道:“我找什么借口?我会找什么借口?” 彦信也不多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胸脯,比了个造型,有些遗憾地叹气:“哎呀,瘦多了,真难看,看上去就像个女人似的。你要好好把我喂胖才行,我想喝鱼汤。” 初晨有些不耐烦,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给他擦背,彦信舒服地哼哼,不停指使她:“这里,这里,诺,还有这里。帕凉啦,揉揉。重一点,哟,轻点,哎呀,你弄痛我啦。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我还说我身上怎么这么疼呢,原来就是被你弄疼的,说不定都青了。” 初晨终于忍无可忍,“啪!”地将帕扔进水里,水花四溅。一股邪火冲起,拧了眉毛:“你有完没完?你不知道我这些天也很辛苦吗?你倒是好,在那里一躺,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操心。我又要担心这个,还要担心那个,几乎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嫌我伺候得不好,是不是?谁伺候得好,你去找谁呀?你要吃鱼,我倒是想给你吃,只是这冰天雪地的,你要我从哪里给你弄?” 彦信不说话,眼睛黑幽幽地看着她,神色有些不善,初晨心里习惯性的有点慌,仍然硬着头皮顶:“好,好,你要吃是不是?我明天去给你找,你等着,等六天以后我回来,你就有鱼汤喝了。” 他还以为这是在他的府还是在他的帅帐?他一呼应,刚刚兴起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马上就有一班人狗腿地去做,去讨好他?刚刚好些,就露出他张牙舞爪的样来了,以为她还像从前那样怕他吗?初晨越想越生气,不再管他,自去舀了一盆热水泡脚。 彦信只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再继续给她添麻烦。屋里突然变得很沉默。初晨心里其实很明白,彦信虽然一直都这样自私霸道,此刻也不过是变相的向她撒娇而已。她也知道自己不耐烦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心中烦闷——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和方式和他相处。他的心意她已经明了,但她自己未来要怎么走,她还没有想好。 她早已经习惯了和他针尖对麦芒,或是彼此耍狠猜心思,这样的日该怎么过?他不是还有那一大摊的事情要处理么?前府的那些人,还在不在呢?他到底要怎样处理那些人,以及对将来的打算,他都还没告诉她。她又希望他快些告诉她他的决定,又害怕听到他的决定,一想到这个,她就莫名的烦躁。 彦信在屋那端轻轻来了一句:“我是病人,你何必这样凶?我好不容易麻烦你一次,你怎么这样不耐烦?将来,我照顾你,必定比你耐心上倍。” 初晨愣了愣,这是在怪她不够温柔,当下回了一句:“你说话难听了。醒来以后就没关心过我一句。”两个人在陵墓里相处的模式和现在区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你不是好好的吗?我昨天下午已经检查过了。如果你是要我问你,那我现在问,晚不晚?你还好吗?” 初晨被他一句话噎得直翻白眼。 “我裤湿了。”彦信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初晨一窘,他的裤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湿了?莫非?她有些紧张的看向他,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你,你没有感觉吗?” “怎么没感觉?没感觉我会知道它湿了?快给我擦擦,换裤呀。” “你有感觉为什么不忍忍?”初晨看见彦信铁青的脸,马上闭了嘴。改口说:“久病的人,这也正常,慢慢就好了。” “风初晨!”彦信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什么意思?我这是被你扔帕溅出来的水打湿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自然以为他是小便失禁了呀?考虑到他病了这么久,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反正,他昏迷不醒的时候,都绑着尿片的啦。病人么,有什么丢人的? 她是这么想的,彦信未必有她这样坦然。他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望着她暖如春风地微微一笑:“你辛苦了这么多天,想不想有人伺候?” 那表情就像黄鼠狼见着一只肥美的小母鸡似的,初晨打了个冷战,再不敢提他病重绑尿布的事情,“不想。还是我伺候你好了。” 她狗腿地跑过去,先给他披上干净衣服,再给他脱裤。手刚放到他腰上,脸就红透了,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怎么了?你不好意思?”彦信笑得恶劣。“我以为你这几天都看麻木了。” 初晨撇撇嘴,不屑的道:“是看麻木了。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表情无所谓,手却抖了。前几天他昏迷着,她一门心思只关心他的身体,看见了也就是单纯的人体,是她要照顾的病人,不像现在,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的手突然放在她手上,吓了她一跳,“你干嘛?”声音已经低得像蚊哼哼。 “不干嘛,是发现你好像忘记怎么脱裤,我来教你。”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只是微微有些变粗的气息出卖了他的心思。 初晨也觉得心跳如鼓,特别是他说的那句“脱裤”怎么听上去都觉得很那个。本来彼此心意已经知晓,按道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阻碍了,但她就是觉得别扭,至少目前来说,她不想再和他怎样。她扭身站起,“自己脱,自己擦,你下午不是有那力气抱我上床吗?怎么这会儿就动不了了?”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撩水声,他并没有勉强她,也没有说什么,但她很清楚的知道,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我洗好了。”等她回头,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上了床,眼神有些幽暗,审视的望着她。 初晨有些不自在,勉强扯了一个笑脸,飞快地收拾了,开门要去喊牟兴抬水。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彦信在她身后淡淡的说。 初晨心里咯噔一下,他从一醒过来不停地指使她做这做那的,其实就是在试探她吧?他心里一直都明白,只不过不想说而已。他们两个都在装,她是用对他的不耐烦来掩盖她内心的恐惧,而他则是用虚张声势来掩盖他心中的慌张。 他早就看穿了她,可笑的是,她自己却不知道。 ... ... 第五十六章 路出寒云外 下 、、、、、、、、、、 牟兴走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居然找不到话说。初晨觉得气氛压抑诡异得她有些受不了,率先打破了沉默:“对了,你那时候把我气跑了以后,遇到了些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也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到处乱走,走着走着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彦信语气淡淡的,显然很不配合她调节气氛的举动。 初晨本想跟他讲一下其他事情,但他不问,她也不好说。弄来弄去,气氛更沉闷。 初晨跳起来取了衣服,“我去后面池里洗洗。”不等他回答,一溜烟溜了。虽然有些事情迟早都要面对,但能逃一时是一时。 彦信掀了掀眼皮,眼里寒光一闪,手握紧了又放开。 初晨一头扎进水里,回想起前些日,彦信在这里揭穿她的时候,两人的那些对话,突然觉得很好笑。那个时候,她恨着他,怨着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如果他和她一开始就不要彼此猜疑,彼此防备,有什么说什么,会不会不一样?但是现在呢?上天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走以前的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等到有一天,后悔也来不及的时候才后悔?可是和他厮守,以后还会遇到些什么事情?他从来没有掩藏过他的心思,他要权力,要江山,要得到这些东西,往往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联姻是其中一种强有力的方式,那她怎么办? 你到底要什么?她轻轻问自己,是想看着他好了以后悄悄离开?还是想要和他厮守,不计一切的支持他,然后偷偷伤心?离开他她有些不舍,但她又不愿意伤心,怎么办呢?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患得患失之间,脑里乱成一团浆糊,直到手上的皮肤都泡得发皱,她才磨磨蹭蹭地起身穿衣。 小琉璃谷很小,她唯一的去处就是彦信那里,尽管她很不想去,但也不得不去。 她回去的时候,彦信已经背对着她睡着了,把床外沿的一面留给了她。她松了口气,吹灭了灯轻轻在他身旁躺下。等她睡着以后,彦信翻了个身,轻轻把她圈入怀里,贪婪地把头埋入她的颈窝,低低叹了口气。 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初晨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彦信的眼睛,他气色好了很多,望着她微微一笑:“早。” 初晨有些不习惯,觉得两人挨得近,有些暧昧,往外面挪了挪:“我去看看是谁。” 彦信圈紧她,把脸贴在她脸上:“不要管他。你再陪我睡会儿。”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间和臀部游动起来。 “不行!”初晨心中一紧,按住他的手,见他骤然变黑的眼睛,讪笑道:“你不是还没好么?” “我又不做什么。就是想你了。让我亲亲,好不好?就是亲亲,我想你很久,很久了。”他嬉皮笑脸地贴过来。 初晨不假思地推开他,“他们肯定有事,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敲门。我得去看看才行。” “牟兴如果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彦信的声音听上去冷冷地。 她火烧一样的飞快穿好衣服,溜下床,不敢看他,把床略略收拾一下,拉好帐,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牟兴和小米,小付,罗二。几人都是一脸的严肃,初晨不明所以,看了看牟兴,牟兴给她递了个眼色。 小米对着她拱了拱手:“小叶姑娘,我们想看看公的情况如何。” 初晨退开,让他们进屋,她主动打起帐给他们看:“他还是老样。” 小米低声喊了几声:“公?公?” 彦信动都没有动。他失望地立起身,脸上露出哀戚的神色来,转身对着牟兴道:“牟大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要等到那一天,现在我是不会走的。” 牟兴见初晨疑问的眼神,低声道:“咱们出去说。” 原来牟兴告诉他们,彦信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又讲了京城里面的形势,让他们各自取了金银自找出。原来这就是彦信不让她把他醒过来的消息透露出去的真正目的,他是要试探,现在这种情况,他身边不能再有任何怀有异心的人。 小付抹着眼泪:“我反正是不走的,我要等公。” 初晨配合的道:“公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牟大哥说的这个,是昨天我们俩商量的。我们觉得,你们这么年轻,前途很灿烂,不能耽误了你们。就是走了,也没人会说什么,只管放心的走。” 沉默寡言的罗二突然道:“京城里面是这样的情况,皇上派来的人也许就等在外面,姑娘就不怕我们这里有人出去以后走漏了风声么?如果出去的人不怀好意,姑娘又打算怎么办呢?” 初晨仔细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罗二,他跟在队伍中,从来不出头,话能不说就不说,平时看着挺木讷的,现在看来头脑却是最清醒的一个。她虽然不知道彦信和牟兴打的什么主意,但根据她对彦信的了解,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里面的人,只要有人离开,不出十里,他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我以为,诸位都是公精挑细选出来的,必然是他最为信任的人。经过了那样的生死关头,你们还能一直守在那里等我们,已经超出了同袍的情义,那样的事情你们必然是不会去做的。就是因为你们的这份情义,所以我更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出。”初晨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这番假惺惺的骗人送命的话后,觉得自己果然是被彦信那厮教坏了。 罗二淡淡一笑,低下头不再说话,初晨觉得他一定看穿了她的用心,脸就有些热起来。 牟兴已提出那个包袱扔在地上,包袱皮打开,里面龙眼大小的明珠和各式各样的珍宝咕噜噜地滚出来,在雪地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好不耀眼。就是生长在世代功勋之家的小付,也被吸引了目光。 “小叶说得对,之所以这样安排,为的就是各位表现出来的那份情谊。但既然罗兄弟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便实话跟你们说了。我是不会离开的,除非公落气。你们走了,我们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不是不相信各位,而是为了小心安全起见,给大家都留一分情面。以便将来大家再见面时,彼此不是仇人,定要刀枪相见。当然,如果有人一定要做这个坏人,就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里。”牟兴拔出佩戴使劲插入雪地之中,抱着手,小眼睛闪着寒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几人。 小付走过去对着孤月峰跪下,举起左手发誓:“我付原夏,对着雪狼神发誓,终生追随公,不离不弃,若有所违,叫我乱箭穿心,不得好死,付氏一门断绝孙。”说完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初晨被他发的这个重誓吓了一跳,鲜见有人拿自己的家人来发誓的,可见他下的决心有多大。 小米也毫不犹豫地掀起袍跪了下去,同样发了重誓。 罗二轻轻一笑:“你们都有家人可以发誓,我却是孤身一人,罪臣之,只有贱命一条,可怎么才能发这个誓言呢?就算是发了也轻,比不上你们的有份量。这样好了,誓我就不发了,我这条命是公给的,他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收回去就行。”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几颗明珠和祖母绿之类的宝石揣入怀中,“这东西不错,我留着几颗玩,你们不介意吧?” 这人很有性格啊,初晨见小付和小米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来,唯有牟兴神色不变,淡淡点头:“你喜欢就拿去,你愿意把命给公,公又怎会吝啬几颗身外之物!” 罗二点点头:“我得去看着那个小。你们慢慢聊。”竟然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回头对初晨笑道:“你昨晚那碗汤很不错,很久没有喝到这么有人味的汤了,谢谢。” 有人味的汤?怎么说得就像是人肉熬的一样。初晨傻傻地看着罗二走远,半晌才挤出一句:“他这人,一直都是这样的?” 牟兴点点头:“他是前左骠骑将军之,因为支持先后,被皇上以谋逆罪判处满门抄斩,他被忠仆带出,追兵来时,藏在农户的猪圈里才逃脱。后来隐姓埋名以乞讨为生,稍大些便去投了军,为了军功命都不要,是被公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从那之后便跟了公。” “这样的人么?”小米颇为不屑地说了一声,“跟着公,只怕是另有目的。” 初晨却想着,怕的就是他没有任何目的,如果他有目的,反而还比较好用,比较放心呢。 牟兴摸摸头:“我得去问问天维钰那小,他跟着咱们到底安的什么心。也好早日作个了断,这样不明不白的拖着,浪费我们的精神。” 初晨从厨下取了热水出来,远远就看见牟兴和罗二带了天维钰向彦信房中走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折回厨房。摇着尾巴挨过来,蹭着她的腿进了厨房。 初晨扔些干肉喂它,看着它吃东西发了一会呆,外面一阵骚乱,幺幺和小二兴奋地乱吠,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扔下干肉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可是王力回来了?初晨心中一跳,随即跟着跑了出去。 ... ... 第五十七章 人归暮雪时 上 、、、、、、、、、、 来的不仅仅有王力,还有一个初晨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苏缜。 初晨带些雀跃,带些别扭地喊了声:“大师兄。”有了这两个人在,许多难题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想到这个她有些高兴。但一想到在陵墓里自己对萧摩云做的一切也许都落入了王力的眼中,她又觉得很是别扭。 那两人都应了一声之后,彼此看看,然后微笑。初晨有很多话想问他们,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便问苏缜:“你怎么来了?金叶公主呢?” “她回西上了。”苏缜眼里一阴,随即笑起来:“我们可都饿狠了,有什么好吃的没有?”率先进了厨房,明显地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多说。 他的疏离初晨自然感觉得到,他们这次见面,中间仿佛已隔了万水千山,再也找不回原来那种默契的感觉,她心中有些难过,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跟进去还是离开。 “小叶,或许我该叫你小风?”王力温和的望着她。 初晨微微一笑:“王师兄,你喜欢怎么喊都行。谢谢你帮了我们。”不管她多么的不愿意在王力面前提陵墓里的事情,但显然是无法回避的,她有些害怕王力看见她对萧摩云做的那些事情,从而会瞧不起她或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你不怪我?”王力笑笑,“我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瞒着你。”神态间对她一如既往的亲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初晨松了口气,“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何况你不是一直都在暗中帮助我吗?”他其实比任何人对那个陵墓都要熟悉,却偏偏瞒了所有的人。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要做什么,他都从来没有害过她不是吗? 王力垂下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害你的。只要你好,叫我做什么都行。” 他是第一次这样明确地表明他的心意,初晨叹口气:“我知道的。师兄,那个人,是你杀的?”她问的是独绝。 王力轻轻说:“你还记得天维钰从冰崖下面找回来的那具尸体吗?那个人,才是我真正的师傅,他才是真正的无二。独绝是他的师弟,我并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但我发现了。独绝有一点是没有骗你的,我们琉璃谷,一直都在守护这个秘密,师父就是他们那一代继承衣钵的那个守墓人,独绝不知道的是,我也是下一代的守墓人,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所有秘密,我都知道。但是他,却不是我杀的。” 不是王力杀的,那是谁呢?“师兄,谢谢你救了彦信,如果没有你,他也许——” “呵,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不愿意欠他的而已,他先前救了我一命,如今我还给他了,再不欠他什么。”王力背转身:“你们明天就离开这里,苏缜是来接你们的。萧摩云被人救走了,我猜就是那个人杀的独绝,所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初晨刚想跟着他进厨房去,身后传来小付的喊声:“姐姐,公找你。他说他饿了。” “哦。”初晨顿下脚步,“他想吃什么?我去拿。” “公吩咐让你马上过去,他有话要和你说,食物我送过来。” 初晨看了看厨房,里面两个男人聊得火热,没有人多看她一眼,明摆着不欢迎她加入,叹口气,只得去见彦信。 彦信已下了床,披了外袍坐在窗前,见她进来,望着她微微一笑:“苏缜和王力回来啦?” “嗯。” “你扶着我,我去见见他们。”他笑得其灿烂。 初晨心中一阵烦闷,虚伪!他要见他们,随便喊哪个扶他不行,偏偏要喊她?不就是不想让他们和她接触吗?“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吃了再过去了。” “我喊你回来,你不高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在厌烦着我,还是在害怕什么?”他很平静地看着她,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她的心思。 在她开口之前,他挥手止住她:“你想好了跟我说。我永远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停了停,又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没有必要可怜我,也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什么道义而留在这里,我不需要。” 她可怜他?他需要人可怜他吗?他从来都不需要。初晨淡淡一笑:“你已经决定了?” “我不能就这样认输。我要洗清我身上的污垢,不想一辈都过着逃亡的生活,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和天下人的面前。”彦信一脸的坚毅。 “知道了,我想好以后会跟你说。” 他点点头,喊来牟兴扶着他,自去寻苏缜和王力去了。 初晨脱了鞋,蜷到床上。彦信始终是彦信,她早就猜到了他会这样做,她从来也不相信他会就此认输,就此放弃。不过,面对突然失去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的沮丧,这么快就开始着手准备反击,倒是她没有想到的。但这也说明,他足够强大,并不需要她担心。 经过这一次阴谋,相信以后少有能击倒他的人和事了,她如果要走,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长,她越怕自己再也走不开。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勇气陪在他身边看他为了权势,娶一个又一个的女入门,她不想成为众多怨妇中的一名,可是,要放弃他,又谈何容易? 她想了很久,中间有人来喊她吃饭,她装睡没有去。彦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的眉梢眼角都是飞扬的,心情不错,可见和苏缜他们谈得不错。只是一进了门,看见她沉郁的表情,嘴角就耷拉下来,递给她一个食盒:“起来吃饭。”转身点亮了灯。 见她摇头,他淡淡的道:“就算是要走,也要吃饭不是?”不由分说,把她拉了起来,盛了饭给她。 初晨不敢看他,数着碗里的饭粒:“你今天好多了?” “嗯。”他拿起汤匙给她舀汤。 “王师兄有没有跟你说,让我们明天离开的事情?” “说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她问的是他打算去哪里,不是问他们去哪里。 彦信自然听明白了,他手里的汤匙“叮当”一声撞在碗沿上,一匙汤都洒在了桌上。他放下汤匙,默了一会,“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海澜。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大海。”初晨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苦意和期盼。 “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为你的安全担心,你是一个大麻烦。你去万龙岛吧,去找陆宛凝,她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他垂下眼皮,轻轻一笑,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 “那你呢?” “我要去军中,找一些人。如果机会合适,我会造反弑君也不一定。我不能让那些把身家都托付给我的人白白的任人宰割。”他带着微微的嘲意,恨恨的说,“我要他在死之前,看着他那些所谓的亲生骨肉是些什么样的脓包。” “如果你失败了呢?”初晨顺着就问了一个他们都不愿想,但确实存在的可能。 “失败了啊?失败了就由不得我啦。”彦信淡淡一笑,“到时候如果你闲着,可以给我烧点纸。你还是和你王师兄说,让他再给你弄个面具,以后行动方便些。明天我们一起走,等出了飓风雪原,你苏师兄会送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到了地方,报个平安就行。” 他一点都没有挽留她,话里话外都是决绝之意,他是执意要走那条的了。那条没有尽头,看不到光明。 灯影里,他的脸看上去线条分明,微微凸出的颧骨,拧紧的眉毛,低垂的眼皮和抿紧的嘴唇都显示了主人的落寞和决心。 初晨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颤抖着,几乎是哽咽的求她:“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不想要你走。” “我——”酸酸涨涨的感觉填满了她的心胸,她下了决心,要告诉他她的决定。 他却一把推开了她,背过身,很坚决的说:“你还是走吧。你留在我身边,会给我添很多麻烦的。”他说得又急又快,不等她回答,弯腰拿起披风,“我出去一会,你先睡。” 他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叠声的喊小米。衣服挂在他消瘦的身体上显得有些宽大,空荡荡的,初晨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汪碧水。 小米从门口探出一个头,迟疑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又怎么了。 初晨对小米点点头,“等会儿再来。”抢先一步关了门,挡在彦信的前面。 “你做什么?还不去吃你的饭?我有事要出去。”他皱着眉头,好像很不耐烦。 她面前的就是一个纸老虎啊,她和他较什么真?初晨的心情豁然开朗,一段时间以来郁结在心中的那股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想法,问问他再做决定不好吗? 她嬉皮笑脸地挂上他的脖,彦信警觉地后退了一步,脸可疑的红了,“你要做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这关系到你下半生的前途。” “你说。”他好像猜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 “今后,你还会娶多少个女人?”她努力让表情波澜不惊。撇开他先前府里的那些姬妾不谈,光是想想以后,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你让我娶多少个,我就娶多少个。”他的手圈住她的腰,热气呼在她的脖上。 “我若是不让呢?而你恰好就需要那个人父兄的支持,否则就会全军覆没,你怎么办?”她步步紧逼。 他放开了她,她的心骤然一沉。他走到桌前坐下:“关键是你要怎么办?我想说让你相信我,帮助我,但好像是一句不足以让人信服的空话,对你也不公平。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你?” ... ... 第五十八章 人归暮雪时 中 、、、、、、、、、、 彦信说得对,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关键是到时候初晨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离开?和他一起演戏?或是弄死那些处心积虑靠近他的女人?不管她愿不愿意,假如她选择了他,她无可选择的,就必须走上这条。 他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失望地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和天维钰商量。你早点休息。” “天维钰,是怎么回事?”她无法不关心他。 “他决定和我合作,我们各取所需。”彦信拉开门,一阵冷风吹进来,险些吹灭了摇曳的灯火,也吹散了初晨身上仅余的热量。 “假如你愿意,也许你可以在万龙岛等到我去接你。”他扔下这样一句话。 有些事和人,就像美味的河豚,吃的人明知它有剧毒,却又垂涎于它的美味,想着如果收拾得干净,吃下去也不一定会中毒。但结果往往出乎你的想象,侥幸的安全无虞地尝到了美味,倒霉的,尝到美味的同时也送了命。不过综合下来,死的人毕竟是少数。 初晨现在要决定的,就是要不要去尝一口河豚的滋味。其实彦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最后那句话也是告诉她,她可以选择参与这个过程,也可以在结果出来以后再选择。 她自然知道她应该做的是,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战斗。但是她是那样的胆小,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她一直都在害怕,怕自己真的会遇到那一天,再次伤心伤肝。那样的滋味她已经受过一次,不想再受第二次。 但她也明白,如果她没有选择参与这个过程,结果出来之后,她再不可能选择。没有人会喜欢不劳而获的人,她自己也不喜欢。就算是彦信不放弃她,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哪里,她最终会做的只能是彻底放弃他。既然如此,该忘记的就要早忘记才好。 初晨吹灭了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打开门出去。 屋外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看见她出来,向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初晨很意外,“罗二,你有事?” 罗二停下脚步:“公命令以后都跟着你。我的命是你的了。”他强调,“公让我以后我只听你的。但我个人的想法是,当你的命令和公的命令相违背时,需得不伤及他的安全,我才听你的。” 初晨记得牟兴曾经告诉过她,这个罗二能在大雪崩中活下来并不是偶然,他其实是他们这群人中身手最好的一个,只是深藏不露而已。也就是说,彦信比她更需要他,但因为她要离开,他给了她最好的。他命令罗二以后只听她的,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了吗? 一股恼怒油然而生,气得她胸口闷疼。她还没决定,他就已经替她决定了,他凭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此刻的她,好像忘记了是她自己要求离开的。 初晨气冲冲地问:“他去哪里了?” 罗二看了看她的脸色,很识趣的说:“我去帮你请公。” 初晨注意到他对她一直都是说我,你,连姑娘都懒得称呼,而对彦信则是自称属下和公,还有您。他对两人的态也就很明显,他只是彦信的属下,而不是她的,一切都是看在彦信的面上。她气得翻了个白眼,这样的人跟着她,就算是听她的话,也会常常让她气得不轻的吧? 她转念一想,也是,彦信对罗二有再生之恩,她对他,什么都没有,人家用这样的态对她也不奇怪。她烦躁的想,她可不可以拒绝这个人跟在她身边呢?答案是分之的不能拒绝。 她围着房转圈,猛然想到,将来不管她走多远,只要一看见罗二就会想起彦信来,这样一来,她怎么能忘记他?彦信这厮,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表面上好像什么都为你考虑到了,简直大了,但他不好过,还是要拉着她陪着的。 等她看见屋里灯亮了,转到门口时,彦信已经在门口等她好一会了。见她过来,仿佛就是一对普通朋友那样,很平静,很平淡的问她:“你找我?” 初晨沉着脸点头,推开门,示意他跟她进去再说。他不肯,杵在门口:“有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他们还等着我呢。” “你可真忙啊,大忙人。”初晨脸色不善,彦信眼睛闪了闪,扯扯嘴角,假装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 “我不要罗二跟着我,苏师兄自然会送我到地头。到了那里宛凝也会照顾我,再说了,我也会照顾我自己。还是让他跟着你的好,你比我更需要他。”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不行!”他脸色也沉下来,斩钉截铁地说:“罗二必须跟着你。你身边必须有一个完全属于你一个人的人,这是原则。” 初晨讽刺一笑:“哈!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人?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人吧?说吧,你要他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吩咐他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了。我要他跟着你,自然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那样复杂。”彦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视着她,显得很是问心无愧。 “可是我如果决定离开,就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那么,前尘往事,我该忘记的就要忘记,你放这么一个人在我身边,是要随时随地的提醒我,这世上还有你这么一号人吗?你不好过也要我陪着你不好过?不要自私了。” 彦信的脸色变了,拳头也握紧又放开,初晨不管不顾地继续刺他:“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不要他跟着我。你以后再做此类善事的时候,最好先跟我商量一下,看看我是否愿意接受你的好意。” 她话音未落,就被他一把提住衣领,揪进房里,门被“嘭”的一声砸上。彦信眼睛里冒着火,将她逼入墙角,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小妖精,你到底要怎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什么?” 初晨有些心虚,又有些雀跃,她垂下头,咽下一口口水:“我不要你管我。” 彦信骤然放开她,背过身,走到桌边坐下,不发一言。初晨有些失望,她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最好是他逼她留下来。 “你赢了。”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给你这个自由,让你自己选择,免得你将来后悔又恨我。但是你这样作(一声),无非就是自己又想留下来,又想把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将来出了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口是心非,自私自利的家伙。” 他忍了忍,“算我倒霉,好吧,如你所愿,现在我开始逼你了。我不许你走,你必须跟着我,吃糠咽菜你都必须跟着我。假如你想偷跑,或者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我打断你的腿。将来若是怎样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反正都是我逼你的,不是你做错了选择。可以了吧?” 初晨绷着脸,“不可以。你说过不逼我的,男汉大丈夫,不能出尔反尔。” 彦信一口气上不来,指着她:“你,你——”眼角觑见她微翘的嘴角,恨得只翻白眼,恶声恶气地道:“还不过来伺候你家大爷我就寝?等鞭吗?你喜欢这个调调,以后我就这样招呼你。” 初晨对着他翻翻白眼,“你不是很忙吗?不是还有人等着你吗?还不去忙你的事情?” 彦信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拉住她往怀里一带,低声嘟哝了一句:“你果然是我世的仇人。我就知道不应该让你知道那些事情,这就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初晨心里甜蜜蜜的,“让我知道哪些事情呀?我怎么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说话要有根据,不能乱说的!”管他呢,既然是他硬把她留下来的,就不是她自甘堕落,哪里管得了自己是掩耳盗铃。 黑暗中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你做什么?不要乱动!我要睡觉。” “你怎么这样小气?摸摸也不行?” “你摸了又能怎样?你病了这么久,身体不是不好么。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呢。”话听着还很坚决,声音已经带了些颤音了。 “你希望我摸了之后再怎样?”男人贼兮兮的笑,笑得很无耻,按住女人推他的手,暧昧的说:“不要乱动,乱动等视于勾引。” 初晨狠狠掐了他一把,转过身把脸贴到冷冰冰的墙上,让身体的温降下来。她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静,不让心里突如其来的刺痛影响她。 她到底还是不能忘记那个夜晚,到底还是不能忘记那个刚刚在她肚里动了,很快就消失不见的小生命。就算知道不是他的错,她还是忍不住要怪他。 她的异样怎么可能逃过彦信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拥紧她:“我们忘了从前的事情,重新开始好吗?就算是你忘不掉,我也会给你时间,努力让你慢慢忘掉。我今后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要无条件的相信我,这也是我们和平共处的一个首要原则。你记着,不管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对不起你。好么?” 初晨叹口气,“好。”心里却想着,假如有那么一天,他真的不再爱她,她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就是。 “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要走的是一条不归,我需要你陪着我,和我一起并肩战斗,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但如果你什么时候厌烦了,想走了,一定要跟我说,我不会死拉着你不放,但你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不能偷偷的溜走,明白吗?” 他轻轻吻了她的脸颊一下,叹了口气:“怎么又哭了?” 半夜时候,初晨被一声尖利的女声吵醒,她最先想到的是,琉璃谷怎会突然有了别的女人? ... ... 第五十九章 人归暮雪时 下 、、、、、、、、、、 外面闹得乱哄哄的,有一个女高声喊道:“你是谁,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千里迢迢,不顾生死地来找他,他竟然不见我?牟兴,你这个狗奴才,我——”后半句被人捂住了,只听得见呜呜的声音和苏缜呵斥声,还有牟兴低低的劝解声。 听见这个声音,初晨感到身边的彦信骤然一僵,她揉揉眼睛,回过头,“怎么了?是谁来了?” 彦信搂住她:“不要管他。有事情他们会喊我们。” 不多时,小米在外面轻轻喊了声:“公?” 彦信低声道:“你好生睡,我去看看。”细心地给她压紧了被,披了披风去了。初晨总觉得心里莫名的烦躁,很是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翻了几回身,睡不着,刚刚起来,就听见小付在外面低声道:“姐姐,你醒了么?公吩咐了,让你不要出来。” “小付,外面是怎么回事?刚才是谁在喊?” “姐姐,我也不知道。公回来会跟你说的,你安心的睡吧。”小付回答得滴水不漏。 初晨躺回去,不让她出去吗?他们就算是不告诉她,她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谁。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居然给她逃出了京城,还找到这里来了,真奇怪呢,她怎么会找得到这里? 正在胡思乱想,门口传来一阵低声的交谈声。小付轻轻道:“姐姐,公让我告诉你,左清来了。让你去呢。” 左清非常狼狈地坐在厨房里,看着灶上剩下的半碗鸡汤直咽口水。她身上穿着北地婆姨最爱穿的粗布大棉袄,全身打着补丁,有些地方已经破了露出黑乎乎的棉花来,两只脚、手、脸颊、耳朵上都被冻起了冻疮,又肿又亮,被热气一烤,痒得她心急火燎的,特别是脚痒得为厉害,又不敢伸手去抓,只能在袖里使劲掐手上的冻疮,左脚搓右脚。 从京里逃出来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鸡汤味了。有心想什么也不管地端起来,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的表情扎实可恶,看着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掩盖眼里的轻蔑。饥饿和体面激烈地交战一番之后,后者明显得占了上风,她很坚决地把脸转到一边,不再看那鸡汤半眼。 瑞帝另立前她还在做着将来母仪天下的美梦,谁知道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就被羽林军包围了府。府被查封,里面的一干姬妾通通被软禁起来,坐着等死。如果不是她聪明,见势不妙,主动提出给彦信送兵符,也多亏另一个人选朱彩阳病重,要不然付原萩也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护送她逃出来。 说起来,她是有些怨恨彦信的。他去之前,说得好好的,就是去打仗,谁知道他竟然偷偷带了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找那个命长的女人,惹来了这样的泼天大祸。假如不是他任性,他手里紧紧攥着兵权,她哪里会吃这么多的苦?为什么她都那样努力的做了,他还是不能忘记那个该死的女人? 想到刚才彦信看见她时惊喜,嘘寒问暖的样,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一上的担心都荡然无存,觉得自己这一趟实在值得。 只是她很不爽一件事,他一听说她要去拜见初晨,就拒绝了她,说是等他先和初晨说了再说。她冷冷地掀掀嘴角。风氏被他找到了又如何?一个光有容貌的女能给他什么?她对彦信的爱好了解得很,无非是权字当头。他就是再爱风初晨,也不得不求着她。只要这一关过去了,她就有把握留下来。她挪了挪屁股,感觉到那个硬硬的东西还在,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时,门口站着的男弓了弓身,非常恭敬的喊了一声:“夫人。” 左清以为是喊她,心里一阵狂喜,肯定是彦信喊她了,虽然不是“殿下”,但如今身份不同了,喊她一声夫人也不奇怪。就算是风氏不同意,他那么聪明,也自然知道不能不要她。正要应了,就听见一条温柔的女声说:“罗二,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冷么?” 正是初晨的声音,她果然在这里!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左清一眼就看出是彦信的袍改的,虽然不大合身,仍然可以看出玲珑的线条。那白色尤其适合她,即便素面朝天,仍然肤色如玉,脸上还带着刚刚睡起来的那种红晕,嘴唇红莹莹的,气质还是一样的高华,比从前更添了几分诱人的风姿。 左清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一想到彦信刚才迟迟不肯起来见她,想必就是被这个贱人迷住了,不由气得够呛,恨不得把初晨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能解恨。但想着自己到底还是在别人地盘上,虽然有兵符在身,还是要和她把关系处好,才能让彦信不至于厌恶自己。 只得堆起笑脸,抢步迎出去,对着初晨盈盈下拜:“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妹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算好老天有眼。”她的眼泪应景地滴下来。现在看来,正妃的问题只能徐徐图之,她先承认初晨的地位,以退为进。她觉得初晨如果聪明,就应该顺势和她把关系搞好才是。 但初晨没有像左清想象中的那样伸手扶起她,而是走到桌旁坐下冷冷地望着她:“老天果然是有眼的,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左清跪了一歇,见她仍然没有喊起的意思,便哎呀一声,顺势倒在地上,不好意思的说:“姐姐,我脚上有伤,请姐姐恕我无礼。”接着就站了起来。 初晨冷哼一声:“你不在府里享福,来这里做什么?” 左清望着她,一字一顿的说:“府已经没有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给爷送兵符来。” 初晨诧异地眉尖一挑:“兵符?兵符在哪里?” 看来彦信还没告诉她呢,这是不是某种信号?左清干脆微微一笑:“兵符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自然藏得很好。爷让我先暂时保管呢。” 初晨的脾气左清了解得还是比较深的,只需要几个误会,必定不耐烦和一干姬妾争抢,她不会委曲求全,曲意奉承,肯定要和彦信起矛盾,一走了之,到时候还不是她左清的天下。 果然初晨沉默一会,扯扯嘴角:“你倒是挺厉害的,立了这样大的功劳。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左清不肯告诉初晨。“姐姐虽是巾帼英雄,但我也不是那起只会绣花吟诗的闺中弱女。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初晨看了她一眼:“你肯定不止带了兵符一样东西来吧?” 左清这会儿才找回点自信,轻轻一笑:“那是当然。不瞒姐姐说,当初我怕上死了,丢了别的重要东西,就和别人约定,只有我亲自去了,那件东西才能取出来。” 初晨低声道:“是这样的啊。”一会儿眉尖微蹙,一会儿勾起嘴角冷笑,倒好似忘记了左清一般。 左清看见初晨变幻莫测的表情,连忙表态:“只要姐姐对我好,我今后都听你的。” 初晨顺手把那半碗鸡汤倒进锅里,“你要我怎么对你个好法?看着你设计抢我的丈夫和我的家,还要我的命,我都要笑着装不知道?”她怅然若失,好像是说给左清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左清看她的表情,觉得约莫差不多了,只要再刺一下,应该就可以达到目的。 鸡汤被烧热,香味越发出来,左清喉咙动了几下,满脑门都是那半碗汤。 初晨等汤烧开,又舀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白米饭,用鸡汤泡了,热腾腾地放在左清面前:“饿了吧?想吃吗?你别怪给你这吃剩的汤,虽只是点鸡汤,但天寒地冻的,要弄这么一只鸡可不容易。不过你这么远的来,上一定没少受苦,肯定也不会嫌弃这吃剩的汤吧?”她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吃剩的个字。 左清原本就是暴炭脾气,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和紫苑郡主斗成那样。是后来曾萝的死点醒了她,才慢慢乖了的。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早就被初晨的冷嘲热讽拱得心里烧起天高的一把邪火,只咬着牙想怎么才能发泄出来。 她很想把那碗汤饭扔到初晨的脸上,但她也大概知道初晨好像是会些武艺的,自己饿了这许久,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要她忍气吞声把这饭吃了,她又不甘心。一转眼看见门口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心里有了计较。当下高高兴兴抬起碗,笑得甜美:“烦劳姐姐了。” 初晨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神不知瞟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清端起碗,有意无意地碰了初晨的手肘一下,初晨习惯性地一让。左清“哎呦”一声,碗从手里滑落,汤汤水水地浇了一身,碗砸了个粉碎。她一咬牙,“嘭”地跪在地上,不顾碎瓷扎破了膝盖,对初晨哭道:“姐姐,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怎么也得把兵符给爷送来呀。” 初晨不屑地看着她,“你这样的行为未免也可笑了。”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左清扑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的双腿:“爷,爷,都是我的错。您别不要我,我这就给姐姐磕头认错。”她那模样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彦信皱起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 ... 第六十章 风枝惊暗鹊 上 、、、、、、、、、、 初晨回头看着彦信,冷冷一笑:“可惜了半碗鸡汤。这是要用来换兵符的呢。”又转头对着左清说:“起来吧。你也不必装得这样可怜,就像我真把你怎么了似的,你家爷还要指望你呢。不过你可要小心啊,兵符拿不出来,当心你死无全尸!”全无对彦信的半点尊重。 “晨儿,你——”彦信话还没说完,初晨冷哼一声,把脸侧开,一脸的不耐烦。 左清看得开心,只差拍手喊出: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彦信有些尴尬地转而看向她:“起来去换身衣服,这样成何体统?” 左清委屈地垂下头,肩头一抖一抖的,“妾身没有多余的衣服。就这一件,还是老乡可怜我,送我的。”瞧吧,她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吃了多大的苦。 彦信看向初晨,好脾气的说:“把你的给她一件吧。她这么远来,吃了这么多苦,也不容易。鸡汤打泼了就算了,重新给她点吃的。” 初晨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你自己的女人自己伺候!我的衣服就算是扔了也没给这种贱人穿的。她害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想吃?让她自己去狼食盆里吃。” 彦信的眼睛一下变黑变深,左清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迹象。忙拉着他哭:“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给姐姐添麻烦了。妾身突然出现,也难怪姐姐误会,不能接受,您不要生气。” 她偷偷瞟了彦信一眼,见他望着初晨的背影,眼睛里全是怒火,不知为何转眼又消失不见,变成深深的无奈。她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啊。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被彦信一脚踹出去了吧? 他这样忍着初晨,要么就是他实在是爱她了,要么就是风氏也有他需要仰仗的地方。不过,看风初晨这模样,吃了这么多亏,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轻轻一逼,就不战而败。她想,自己当前第一要务就是留下来,那就得加重自己在彦信心中的砝码。兵符虽然是自己的持仗,但不能总拿着不放,还是先把它拿出来,其他的稍后再说吧。 她蹭到彦信身边,低声说:“爷,都是妾身不好。请爷给妾身个地方洗洗,妾身把兵符取出来给爷。姐姐就不会误会了。其他的东西,等到出去以后,我再带爷去取。” 彦信听到兵符两个字,眼睛一亮,问她:“你藏在哪里的?” “爷等会就知道了。”左清脸红了,映着脸颊上红中带青紫的冻疮,看上去有些诡异,又有些可怜。彦信不忍心地伸手摸摸她的脸,柔声道:“痒吗?疼不疼?你吃苦了。” 左清哇的一声哭起来,瞬时扑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伤心凄楚万分。彦信拍着她的肩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委屈,我这就去跟她说。你是个识得大体的,她对你有些误会,过些时日就好了。” 彦信亲自取了他的干净衣服,去牵左清的手:“来,我带你去后面的温泉池里洗洗。” 左清“嘶”的一声,手颤抖了一下。“怎么回事?”彦信皱起眉头。 她忙不迭地把手往身后藏,“没什么,冻疮疼。” 彦信严厉地命令:“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左清的右手又红又肿,已经起了一层细细的小水泡。 “鸡汤烫的?”彦信的脸色看不出喜怒。 左清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笨。连碗汤都端不稳。” 彦信沉默了一会,叹口气:“她过分了些。”他把左清送到后面,“我在厨房里等你。” 左清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彦信的干净衣服,看上去要好看多了。她红着脸把半边兵符交给彦信,声细如蚊:“爷,请爷原谅妾身的不敬。” “怎么了?”彦信拿起兵符对着灯光仔细查看,确实是真货。 “这个兵符,妾身一直把它带在身边。途远,又险恶,总是怕被别人抢了去,或是发现。为了安全起见,妾身就把它藏在,藏在——”左清羞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彦信淡淡一笑:“不好说就算了。我不怪责你就是。” 左清见他不问,失望之。正想着要怎样遣词造句,把话说出来,彦信已经收了兵符,抱歉的说:“我让牟兴给你安排了住处。等会好好搽点药,你这手和冻疮都要好好治治。你好好休息。” 看见她脸上难掩的失望,他安抚的说:“我还有事情要忙。你累了,好好休息,治治伤口,改天我再陪你。” 左清看看自己手上的那些难看的冻疮,暗暗叹了口气,她如今这副模样,怎么指望能留下他呢?论美貌,她是怎么都比不过初晨的,但是她要让彦信知道,女人只有容貌没有脑是远远不行的。 彦信带着一身的寒气进了屋,初晨不动声色地拉开被,喊他上床去捂着。 “我去去寒气。”彦信站在床前,从怀里摸出那块虎符,带着几分得意献宝似地递给她:“看这个。付原萩果然是个狠角色,居然给他弄到了这个。” 初晨嫌恶地让开:“她没告诉她是藏在哪里的?” “她吞吞吐吐的,我懒得问。”彦信踢掉靴,大喇喇地躺倒。 初晨诡异一笑,伏在他耳边,“我告诉你,我刚刚去偷看了,她是藏在——” “什么?”彦信一骨碌坐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初晨:“你说的是真的?她也想得出来了。” 初晨递过一张帕:“包起来。她刚才那模样,实在是可怜了,其实我挺佩服她的,居然能吃得这样的苦。只是心思不正,毒了些。那池水,我以后是不会再去洗了。” 她亲眼看见左清泡在池里,皱着眉头,痛苦万分地从下身取出了这半块兵符,洗了又洗,低低的哭了好一会。作为女人,初晨同情左清,也佩服她的那股狠劲,但作为敌人,她是不会放过左清的。 彦信望着那方虎符,不知在想些什么。初晨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戳戳他,“心疼了?不过也是,有人这样爱你,是该好好对对人家的。更何况人家还给你带来虎符,军队,以及朝中大臣的支持。” 彦信笑笑:“各取所需而已,她也不过是不想坐以待毙罢了。她身后还有整个左氏家族要她支撑呢。你放心,除非我想断绝孙才敢把她留在身边。” 初晨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她又不是朱彩阳,能给你传宗接代。” “你要我怎样?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更何况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连她都是我的人看在我面上才把她弄出来的,她还来讨好我,做人情。又做得不漂亮,一眼就被我看穿了。还有她今天的拙劣表演,我忍了很久才没笑出来。相比较而言,你逼她诱她的那几招厉害多了。我想着,这事儿如果是你做的,肯定会让我上当。” 初晨淡淡的道:“那是因为你心里没有她。要不然,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 彦信忍住笑,揉揉她的头发,“你也知道我心里没有她?心里难过就说出来,和我装什么装?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初晨心里又是得意又是高兴,还要说几句酸话:“可人家如今不还是你名符其实的正妃么?” “什么正妃!”彦信不屑的一笑,“是那个人封给她的,又不是我封她的。如今爷要造反了,自己的老婆当然要自己封。何况,你本来就是我的结发妻。你醋谁也不该醋她。” “谁醋她了?”初晨不得不承认彦信这几句话颇得她的心意。 “嘘——”彦信将她拉下去,紧紧圈住她,“不要闹了,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只有一个时辰了。好好享受享受,这一别,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初晨眼圈一红,反手紧紧搂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我后悔了,我不想走,不放心你。” 彦信轻轻拍拍她的背:“我也不放心你,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权,我又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加上她带来的这些力量,咱们还是不能与朝廷抗衡。我最怕的就是关键时刻海澜来插一杠。等你走了,我们也要离开了。左清说是一个什么灰衣人引她到这里的,我怀疑和救走萧摩云的人有关。” “要是我失败了怎么办?”初晨认真的说。 “要是失败了,你最紧要的就是保命,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只要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明白吗?罗二还是跟着你去,你要听苏缜的话。” “那你呢?” “我啊?”彦信捏捏她的鼻,“如果我失败了,自然也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他看了看天色,“再睡会儿吧。” 天要亮时,左清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她刚打开门,就听见彦信气急败坏地咆哮声,好像是什么人不见了。左清随手抓了门口的一个小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那小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急匆匆地要走。“小哥,等等。”左清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妃,很客气的笑笑:“烦请小哥指指,爷住在哪里?” 那小伙这才沉着脸指指,“喏,就是那里。” 左清正在屋前的空地上徘徊,“你在这里做什么?”彦信丧风黑脸地从屋里出来,挥手叫她过来。 左清见他脸色其难看,眼睛里布满血丝,身后跟着的牟兴脸嘴惨白,一脸的倒霉相。行了礼,不动声色的说:“爷,妾身是来给姐姐行礼请安的。” ... ... 第六十一章 风枝惊暗鹊 下 、、、、、、、、、、 彦信烦躁的说:“她不在。” “可是姐姐她不愿意见我?”左清有些委屈。 他忙忙地往外走:“我让她出去办事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还是回去再休息一下吧。” 左清看着彦信的背影冷冷地勾起嘴角,分明是跑了吧?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替她掩盖。她也不揭破,自回去等候消息,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就看谁耗得过谁。 “前面这位是妃殿下吗?”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后面唤住左清。 左清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袍,身材中等,面容清秀的年轻男站在那里看着她和煦的笑,那表情,好像他面对的就是一个大美人。 “你是谁?”左清倨傲地对来人点点头,妃该有的气势一点都不减。 那人微微一笑:“我只想问问妃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一把?” 左清看看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不由警觉地后退了一步。 那人道:“你不要害怕。所有的人都出去找那个女人了。这里面关着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你若不信,我带着你到处看看?” 左清当然注意到谷里此时静悄悄的,但谁知道彦信会不会安排什么人监视他们?眼珠一转,冷冷的笑道:“我是爷的女人,自然什么都要听他的,为他着想。我不参与这些事情,你若是有什么,应该去找我家爷才是。” 那人哈哈一笑:“妃殿下不认识我,我却对殿下熟悉得很。殿下这样说,无非是怀疑我是那个人派出来害你的,试探你的罢了。我说句狂妄的话,我不但能让你继续做妃殿下,还可以让你做皇后娘娘。殿下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份,肯定会改变初衷的。” 他左一个殿下,右一个殿下的,听得左清有些意动,但还在犹豫。 “反正现在谷中也没有其他人,殿下为何不先听我说说再做决定呢?听听而已,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维钰。” 左清听了这个姓,完全起了兴趣:“你姓萧?不知与北岐皇室有什么关系?你又如何会在这里出现?” 萧维钰不在意地说:“我就是萧氏一个不成器的孙而已。长年混迹江湖,人送了个外号叫变书生。” “原来是你?”左清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你的名气很大。我听说过你,人家都说,在北岐,除了萧摩云,就是你了。我听说你机变无双,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萧维钰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话,直截了当的说:“能和妃殿下合作是我的荣幸。” “合作?”左清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摇头,“我不敢和你这样的贵人合作。” 刚走了两步,萧维钰突地喊道:“你可知道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她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你只看到了你从前和这次都立了大功,帮了他的大忙。这是没错的,我问你,你觉得你的容貌和她相比如何?你和她在彦信心中的地位又如何?你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些,又了解她的性情,所以才会故意用那样拙劣的办法来怄她,气她的吧?今天最高兴的人是你,因为你的目的达到了。” “你以为她是被你气走了。却不知道,这次你是把她逼往反方向了。女人也是有血性的,也许她不屑于与你这样的人争抢,但她绝对会证明她比你厉害,你不如她。她这次离开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已经看得见你将来的凄惨了。” 左清虽然没有回答他,但却站在那里不动。萧维钰得意洋洋的说:“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她去了哪里?你想要什么?我们怎么合作?”他的一席话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她没法不动心。 “她去了海澜,争取海澜的支持。你想想,如果她成功了,等她再回来,你们俩的功劳到底谁更大?” “她如果能成功,那最好不过。但我想着,眼看海澜就要成功了,谁会再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呢?如果是你,你干吗?”左清一点都不傻。 “通常情况下不会,但如果有人跑出来和你抢这块肥肉,假如你有合作伙伴,你或许还可以吃一口,如果没有合作伙伴,就只能闻闻香味。你选择哪一种?” “她还有其他的合作人?” “当然。你不知道吧,北岐的萧摩云对她可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呢。只要她轻轻一勾手指,他就会不管死活的贴上去。海澜不与她合作,她就会转而向北岐谋求合作,而且成功率是分之,你认为海澜会怎么想?所以她这事儿,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趁着左清愣神,萧维钰错身晃到她面前,在她脖里吹了一口气,左清吓得连退几步,警觉地看向他。 萧维钰讽刺的一笑:“你这个样,我不感兴趣,逗你玩玩而已。其实,她离开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最起码她是让彦信生气失望了,这个时候的男人最是软弱。你还是好好去治治你身上的这些冻疮,想想怎么收复失地吧?这次的事情就算是对你的一个考验,等你有那个资格了,再来和我谈合作的事情。”他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明明是他主动来找她合作的,现在又这样的凌辱她。他的嘲笑和讽刺让左清恨得要死,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看不起她,轻视她的人一个个都匍匐在她的脚下。但是现在还不行,她必须要有帮手。 左清自到厨房取了清水和一些吃食,关紧房门,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有人拍门。 她先抿紧头发,仔细看了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打开门。小米站在门口垂手肃立:“夫人,公刚才来看您。见您没有开门,已经回去了。他交代让您起来后去陪他吃早饭,他等您。” 左清微微一笑:“公才回来?” 小米道:“是。” 她侧着头一笑:“知道了,你帮我回公,我梳洗后就过来。”随即又把门关上。彦信肯定是去找初晨没有找到,才来找她的,他劳累了一天一夜,想来心情必定很差。她何必上赶着去承受他的怒气?她在屋里左晃右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去见彦信。 她到了彦信门外,规规矩矩地请牟兴通报,得到了允许才进去。初晨一向不讲究这些规矩的,但她不能和人家相比,不能有丝毫的行差步错。 令她惊奇的是,屋里不止是有彦信一个人,还有白天捉弄她的萧维钰。两个人正坐在桌前,拿着一副地图指指画画,低声交谈什么。 见她进去,彦信点点头,“你在一旁等会儿。”他一夜未眠,脸色是难看,神情很是疲惫,眉间皱起一个川字,但并不妨碍他眉宇间的那种气势和五官的俊美。左清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如果这个男人心中想的都是她,那该有多好? 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她脸上刮过,萧维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左清有些羞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开。 “你们认识?”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已经被彦信捕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的联系。 “不认识。”萧维钰淡淡的道,“我不过觉得这位夫人这样好的容貌,生了这么多的冻疮实在可惜。” 左清闻言大怒,她脸上长的这些冻疮是她心里的痛,这个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的嘲笑她?何况这次还是当着彦信的面! 彦信看了左清一眼,道:“的确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呢。” 左清眼泪都要流出来,强忍住不哽咽出声。 “你向来擅长装扮和用药,不知你那里可有让她恢复的良药?你也知道,她这样,都是因为我。”彦信的下一句话让左清看到了希望。她泪眼婆娑地看向彦信,对上他温柔怜惜的目光,只觉得什么都值了。 萧维钰一本正经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我正有此意。” 彦信示意左清接了,左清低着头谢了萧维钰。萧维钰对着彦信说:“夫人日后若是伤好了,可不要忘记了谢我。” 彦信笑道:“那是一定。”左清却觉得萧维钰这话是对她说的。 果然等到只有二人时,萧维钰低声道:“我已经替你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左清轻轻一笑:“谢了。等我够资格了,我会来找你。” “不要忘了你今日的话。” 左清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维钰的背影,就连彦信站在远处看她她也没有发现。 “爷,妾身有事要禀。”左清低着头垂手站在桌前,诚惶诚恐地对着彦信。 彦信放下手里的地图,温和的说:“你说吧。” “爷,昨天,这位萧公不是好人。”左清咬着嘴唇把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等着彦信问话,她很想知道,初晨是不是真的去了海澜了。 彦信指指身边的凳:“坐下吧,一家人不用那么拘束。” 等她坐好,才说:“你觉得他告诉你这些事情,是想要做什么呢?” 左清抬头望着他:“妾身以为,他是想要利用我的嫉妒之心,阻止姐姐去海澜寻求支持。他好坐山观虎斗,让您后院起火,他坐收渔利。” “嗯。你就不怕她越过了你去?”彦信的眼睛如同两把闪着寒光的刀,让左清有些无处遁形。她还是强撑着回答:“嫉妒之心,谁没有?但我想留在爷的身边,只想要爷对我多一点怜惜,不敢做错事情。” 彦信轻轻一笑:“你如果所求只是这个,如你所愿。” ... ... 第六十二章 仍怜故乡水 上 、、、、、、、、、、 兰若皇朝天瑞二十年春,北地。初晨和苏缜等人装扮成寻亲的普通姓,分成两批混进了北地,从这里前往海澜。 北地地处北岐通往兰若的咽喉要道,在和平年间,这里是北岐和兰若物产的交流集散地,客商云集,繁华无比。北岐盛产的皮毛、马匹、利刃、珠宝,兰若的丝绸、茶叶、药材、粮食,源源不断地被运到这里,再由各地来的客商运到需要的各地。 北地是最繁华的,也是最危险的。战争中,它首当其冲,成了第一线。初晨到了这里时,它早已繁华不再,只有被烟熏黑了的城墙还一如既往地高高耸立在那里,其他的,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北地。 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几户商铺半死不活地开着门,要多萧条就有多萧条。能走的人早已走了个精光,只剩下驻兵,受各种条件限制实在不能离开世家大族和实在无处可去的贫困民众。而风氏宁国公府就恰好是不能离开北地的为数不多的世家之一。 风氏自景帝朝被贬至北地以来,无敕命不得离开北地。原来瑞帝不曾起过放过风氏的念头,在这个特殊时期,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他需要风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帮他守住兰若的北大门。 风氏的嫡长风初阳还留在京中做质,他不怕风氏会叛国。城在而风氏在,城破而风氏亡。只要风氏还想继续生存下去,就会竭尽全力运用他们在北地多年经营的各种力量,帮助守军守住北地。 他们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吃晚饭时,苏缜见她神思不属的样,便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初晨有片刻失神,随即摇摇头:“去做什么?看了又如何?”不过图添伤心罢了。她先前从风府门前过时,看见那仍然光洁如新的两扇朱漆大门就已经知道,此次另立的事件风氏并没有受多大的牵连。也许是因为她死得好,也许是因为绿绮夫人玲珑,也有可能是因为瑞帝现在还不敢动风氏,总之他们一家都活得好好的,她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苏缜也不劝,夹了一筷青菜放在初晨碗里:“好久不见新鲜蔬菜,你多吃点。” “谢谢师兄。”初晨微微一笑。 苏缜道:“谢我做什么?一筷菜你要谢我,我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又打算怎么谢我?你真想谢,就给我夹点菜好了。” “师兄想要吃什么?”初晨话音刚落,身旁的罗二颇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初晨的脸沉下来,罗二到底还是在彦信的坚持下跟着她来了,自从他跟着她,她就过得不舒服。罗二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礼仪监督者,只要初晨和苏缜神态稍微亲热一些,或是晚上坐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长,他就会沉着脸站到她旁边,或是冷哼一声提醒她恪守礼仪。 相比初晨的不高兴,苏缜倒是放开得多,他拍拍罗二的肩膀:“罗兄弟,不要总是一天板着脸。你这个样,怎么找媳妇?人家大姑娘一看就被吓跑了。” 苏缜原来就对初晨说过,彦信给她选的这个罗二,身手的确是很不错的,反应也快,人也忠心,就是性孤僻,不合群,这样不利于团体协作作战。如果有机会,要帮他改改。所以苏缜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罗二开开玩笑,多数时候罗二都是勉强扯扯嘴角,应付过去。 但今天罗二明显地不愿意配合,他淡淡的道:“难道你的公主就是被你的笑容吸引过来,又被你板着脸吓跑的?如果只是凭一张脸就可以弄来、吓走的媳妇,不要也罢。” 苏缜为什么会和金叶在一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次二人分开,他虽然绝口不提原因,但谁都猜到二人之间发生了很大的矛盾,罗二这是在故意挑衅。 他这样一说,不单是苏缜,初晨心里也开始不好受。苏缜之所以和金叶走到这一步,罪魁祸首就是她。 苏缜脸色一变,罗二不甘示弱地瞪起眼睛。苏缜带来的人原本坐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此时也全都停下筷,呼啦啦地回过头看向他们这边。 眼看一场纠纷就要起来,初晨放下心中的不快,制止罗二:“罗二,苏师兄这是和你开玩笑呢。”又对苏缜抱歉的说:“师兄,他就是这个脾气,没什么坏心的。” 苏缜淡淡一笑:“我知道,要不然彦信也不会让他来保护你了。不过这个脾气不好,要做好一件事情,还是要和大家搞好关系,才能配合好的。罗兄弟,是哥哥的不是,我先干为尽了!”抬起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罗二自然听出苏缜是在提醒他,他的任务是保护初晨,而不是和别人争强斗狠。垂下眼,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苏缜举了举,一饮而尽,此事就此揭过不提。从那以后,罗二倒是收敛了许多,加上苏缜有意结交,一来二去,他也不再是显得那样不合群了,偶尔还会主动和其他人说说话。只是他充当监督者的行为是一点也不曾改变。 门被人猛地推开,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带头一个黑脸大汉高声喊道:“店家,例行检查,今日可有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店家陪着笑上前,还没说话,黑脸大汉就已经看到了初晨等人,大步向他们走来。目光如炬,从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初晨人穿的都是寻常姓穿的粗布衣服,苏缜看上去是个有几分见识的寻常青年,罗二其貌不扬,初晨看上去一副面黄肌瘦,病怏怏的样,很不起眼。 大汉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只是几个普通至的素菜,肉也不见半分,很符合他们的穿着打扮,这才问道:“你们是一起来的?” 苏缜忙站起身来拱拱手:“军爷,我们人是一起的。” 大汉扫了角落里的那群人一眼:“他们呢?” 苏缜摇头,偷偷凑过去说:“小人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不妥?”顺便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小块银到大汉手里:“出门在外,没有多的,请爷们喝杯酒。” 这银的多少有讲究,多了人家会以为是肥羊,总想着要宰;少了人家看不上眼,拿了等于没拿。大汉偷偷掂量了一下,还不错,脸皮松了松,例行的问:“你们人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什么关系啊?” 苏缜道:“回军爷的话,我们是表兄妹人,前来寻家中亲人遗骸的。”他脸上带了几分愁苦,“舅父和兄长是去年来的,半年前家中听说他们已经战死。家中老母日日垂泪,恐他们孤魂野鬼受欺凌,竟然一病不起。临终前要我们一定来寻了他们迁回故土。本来想等过段时间平了再来,又怕夜长梦多,再也找不到。还请军爷给个方便。” 初晨很配合地低声啜泣起来。罗二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黑脸大汉听了苏缜这番话,正好触动心事,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恻然来,“你舅父和兄长的名讳是什么?我也许可以帮你们找找。唉,也不知将来可有人为我收尸?” 苏缜正要开口,罗二站起来说了两个名字,他本就从军中出来,对于这些事情远比苏缜清楚得多。果然黑脸大汉一听,叹了口气,摇摇手:“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怎么了?”苏缜大急。 “这两个人,年前跟着先殿下去了沙漠里迂回突击北岐主力大军,早就死在了沙漠里,尸骨无存。你们到哪里去找?趁着现在还算平,早些回去吧?”大汉叹了几口气,回身招呼另外几个士兵去盘查另一帮人。 因为刚刚听了苏缜编造的话,这队士兵都变得无比低落,那边又送了银,盘查的事情草草了事。他们走的时候,初晨耳尖的听见一个士兵叹道:“我现在就是有一天活一天。如果是先还在,还有几分活的希望,现在么,我不指望了。” 他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脆响,一根马鞭劈头盖脸地打在了那士兵的脸上,卷飞了半只耳朵。一个公鸭嗓大声说:“你小说出这样的话,更是辱没了先的英名。他麾下的士兵,居然有这种不战而败之人!” “二公,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随着黑脸大汉阿谀奉承的讨好声,一个十四岁的黑衣铁甲少年跳下马背,往店里瞟了一眼,初晨和苏缜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少年随即回过头,插着腰凶恶的瞪着那个被打的士兵:“你服也不服?” 那士兵捂着半只耳朵瞪着少年不作丝毫让步,黑脸大汉猛地打了他一下,看了看少年:“你作死!还不跟公道歉?” 少年死死盯着那士兵看了一会,士兵丝毫不退。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我问你,你既然不怕死,为何要当众说这种丧气话?” 士兵怒道:“我说的是事实!我不怕战死,就怕窝囊死!” 少年把脸凑到他面前:“既然如此,你敢不敢进我的敢死队?” 士兵啐了一口:“我死都不怕,还怕跟着你?” 少年嚣张的笑了,扬起下巴对黑脸大汉道:“王老,你回去和张吉说一声,今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黑脸大汉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小公爷,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效仿他那位英勇了得的姐夫,也不怕上面看着心生不满。如今更是毫不遮掩,他再这样闹下去——”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初晨眼里有隐隐的激动,初蕴也长大了啊,他最崇拜的人,居然是彦信?他这样闹,只怕瑞帝和新封的更要视风氏为眼中钉肉中刺了,绿绮夫人就不管他吗?还是已经管不了了? ... ... 第六十三章 仍怜故乡水 中 、、、、、、、、、、 夜凉如水,天空阴沉沉的,整个北地城静悄悄,死气沉沉,空旷的街道上,稀稀拉拉的几盏白纸灯笼被风吹得乱转,偶尔有一只猫急速奔过,此外再无半点活气。 昔年北地低价最贵的渊街,这里曾经世家大族云集,到处都是金漆朱门,车来车往,仆从如云,一到夜晚灯火辉煌,欢声笑语直达街外。现如今,只剩下紧闭的大门和沉默不语石狮冷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风氏宁国公府就坐落在这条街的最深处,初晨一身黑衣,立在阴影里默默看着那不再鲜红炫目的朱漆大门,还有门前挂着的两盏半死不活的灯笼。这曾经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第一次知道嫉妒伤心再到欢乐愉悦,都是在这里。从十五岁起离开到现在不过是五年左右的光景,她却已觉得是一辈。 宁国公府里死气沉沉,暗影重重。曾经来往穿梭于园中的仆众基本看不见影,到处一片凋敝。是春天,却还是严冬的气息。初晨轻车熟地到了上房,她想,她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走。 夜已过更,上房里仍然亮着灯光。一个瘦削的身影不停地来回走动,不时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叹。 初晨叹了口气,缩回了阴影里。 “既然已经来了,就进去坐坐吧?你爹爹身体已是不行了,你就不肯最后看他一眼?”绿绮夫人幽幽的在她身后说。 初晨身一僵,停了脚步,不曾回身。 “白天初蕴回来跟我说在街上看见了两个人像你和苏缜,我还道是他胡说。谁知竟然是真的。” 初晨苦笑,原来初蕴已经看见了他们啊,她还以为他没有认出他们来。 绿绮夫人叹了口气:“你肯回来看我们一眼,我已是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了。将来,我只盼着你能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维护一下初蕴。” “你既然担心他,为什么还要放任他做那些事情?是怕他死得不快吗?”初晨终于没忍住,冒出了一句。 “我有什么办法?风家一直都被放在这虎狼之地,日日提心吊胆,过了今日不知有否明日。他若再没有几分血性,就算是苟延残喘,也迟早要死。还不如让他瞎闹着,练出几分真本事来,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也能逃得远些。” 初晨冷笑:“你倒是事无巨细都为他打算好了。是新不肯接受你的好意,还是没有女儿送人了?”有些恨意一直埋在她心底深处,明知道说出来于事无补,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逞一时之快。 绿绮夫人沉默了一会:“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但如今说什么都是晚了,所以我也不想说什么。你将来若肯看顾他,我承你的情,若是不愿,我也不怨你。你走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风瑛披了件外衣,拿了枝蜡烛探出头来问绿绮夫人:“你在和谁说话?”一时看见阴影里的身影,他呆了半晌,颤抖着道:“是,是晨儿吗?” 初晨回过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绿绮夫人仍然是那样一副华贵雍容,高高在上的样,只是眼角唇角都有了愁纹,风瑛更是两鬓斑白,背已经微微佝偻了。他们才不过四十出头呢,就已经成了这副样,可见这些日以来,他们过得并不舒坦。 风瑛眼里有了泪光,“我听说的时候,我很难过。后来阿怜回来,我才知道,我们一直都在悄悄找你,但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这辈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还好吗?” 初晨心里一软,点点头,随即撇开视线,不肯再看二人一眼。 风瑛低低咳嗽起来,绿绮夫人上去扶住他,像是对初晨说话,又像是对他说话,“进去吧。” 风瑛殷切地看着初晨,初晨低低叹了口气,道:“我不进去了,说几句话就走。”她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原来在爱之后憎恨一个人是那么的容易,恨过之后,再表达自己的关心是那么的难。“家里的下人呢?怎么我一行来,人影都没有?” 绿绮夫人回答:“除了不愿走的几个老人外,都遣散了。你父亲说,我们不能拖着人家一起等死。” “家族里的其他人呢?”初晨有些恼怒,平时他们都只会算计她家,有事只会找她家。到了这个时候,就全溜走了? 风瑛微微一笑:“死的死了,逃的逃了。这么大家人,总得有那么一两个活下去吧?如果将来宁国公府没了,但风氏仍然可以延续下去。” 逃了?那是他看事情不妙,想办法弄走的吧?“那为什么不让初蕴?”初晨没有说下去,她这样一说,不是就说明她还在关心着他们吗?她明明是恨他们的。 风瑛很缓慢,但很坚定的说,“我们是长房长孙,不要说是初阳还在京里,就算是只剩下他一个,只要风氏宁国公府这块牌还在,他就不能走。” 风氏宁国公府这块牌啊?她当初就是为了这块牌才被他们抛弃的。这块牌冷冰冰地高挂在那里,冷眼看着这府里的悲欢离合,它为每天进出于它下面的人增添光彩,进出于它下面的人又为它增添光彩。它就像是彦信为之奋斗的心中那个傲立于天下人面前的梦想一样,也是风氏人心中坚持的那个梦想。 初晨叹了口气,“我如果能活下去,自然会看顾初蕴。你还是调理调理身吧,你活着,他也能多有几天好日过。”她没有理风瑛的呼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宁国公府。绿绮夫人没有挽留她。初晨知道绿绮夫人就是开了口挽留她,她也不会回头,但绿绮夫人始终没有喊她,却让她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也许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往往越是盼望。 初晨推开房门,警觉地往旁边一闪,低声喝问:“是谁?” 屋里灯光亮起,苏缜坐在桌前看着她:“是我。” “师兄?”初晨有些尴尬地垂手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眼睛四处逡巡。也不知罗二在哪里等着,就等着出来拿脸色给她看。想想自己也够窝囊的,居然有这么一个人日夜盯梢,不得自由。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彦信放她走时,那样放心,都没有警告过或是交待过她任何一句,类似于不许和苏缜接近之类的话,原来是早有准备。他选的这个罗二果然是。 苏缜知道她在防着罗二,轻笑一声,“他不在。我让他去找人送东西去了。要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轻易就摆脱了他,独自成行?” 怪不得她偷偷溜出去,他居然没有发现跟上去呢,原来是被苏缜支出去了。“他怎么会肯去?”那家伙除了她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以外,几乎寸步不离,又怎会甘心受苏缜的支使? “若是其他事情,他自然不肯去。但这件事情必须要他去才行啊,其他人去,人家不肯相信呢。”初晨知道罗二必然是去替彦信联络军中的人了。 “哦。”初晨放心地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下,“你找我有事?”要不然他在这里等她做什么? 苏缜扯扯嘴角,带出一丝苦意,“我不放心你,在这里等你也不行吗?” 初晨捕捉到他眼里的那丝落寞,心一跳,“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她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是他这次出现以来,除非有事,绝对不会和她多说一句废话,她如果提起来,他也是很快就岔开掉,再加上一个罗二在一旁虎视眈眈,让她好多话好多事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出来。 苏缜站起来,淡淡一笑:“跟你开玩笑呢。师兄自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又是这样,他又要跑。初晨冲动地跑到他面前拦住他,“师兄,为什么你这次回来一直躲着我?” “我躲着你吗?怎么我没发现?”苏缜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天天都坐在你面前啊,我要是躲你,你不是就看不见我吗?你说,你什么时候找我,我不在?” 初晨不理他的狡辩,她想到罗二已经出去好一会了,只怕就要回来,得抓紧时间问问题,“你和金叶公主怎么了?” “没怎么,就那样。她有她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苏缜抿紧嘴唇。 初晨看出他不高兴,便道:“其实我看金叶很不错的,她对你是真心的。” 苏缜淡淡的打断她:“我知道。” “师兄,我一直都只希望你好。”结果她给他添了无数的麻烦,初晨难过的低下头。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是我的。”苏缜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早点休息。有时间,好好想想到了海澜要怎么做吧?此次的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上面呢。” 初晨点点头,“我送你出去。” “公?”门外传来急促而低沉的喊声和轻轻的叩击声。 二人对视一眼,第一个反应就是罗二出事了!苏缜急速交待:“你收拾东西,我先出去看看,我喊你。”闪身出门,随手把门掩上。 初晨刚把本来就不多的几件随身物胡乱地拢在包袱里,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 ... 第六十四章 仍怜故乡水 下 、、、、、、、、、、 彦信夹着一股冷风冲了进来,站在门口对着初晨微微的笑。初晨欢喜地捂住嘴,扑上去紧紧搂住他:“你怎么会来?明明城门早就关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彦信用脚关上门,笑眯眯地把头埋入她的颈窝:“我想你了。”吻雨点般地落在她的头发上,额头上,双臂收紧,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 “你走了以后,我演了两天的戏,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睡不着。我就找原因,想啊想,才知道原来是没有人伺候我了。我突然想,如果我走快一点,也许还可以在这里追上你,可以抓紧时间让你伺候我一两天什么的。我就来了。紧赶慢赶地追了这二十多天,居然真的让我抓住你了。本来天黑就到了,但不敢进城,一直忍到这个时候。说,你想不想我?”他开心的发出一阵闷笑。 初晨明明知道他的话只有七分可信,偏偏心里受用得很。她把头埋入他的怀里:“你这个骗!分明是急着要来寻人,生怕发生什么控制不住的变故,偏偏要来哄我高兴。” “你不相信我?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我有多想你?”他把她往床上一推,手臂撑着,俯在她上方,眼睛亮晶晶的,轻声说:“我可是大好了。不信你摸摸,我长起好些肉了呢。” 初晨全身僵硬地看着他,觉得呼吸都要停止,心里渴望着,同时又在莫名的害怕着。她“嗯”了一声,莫名其妙地挤出了一句:“可是天要亮了。”话说完,她羞得闭上了眼睛,这有点那个嫌时间短的歧义在里面啊? 彦信的眼睛蓦然变黑变深,他俯下身,轻轻咬了她粉嫩的耳朵一口,“小妖精。这是嫌我来晚了?才刚进四更,早着呢。够了。” 初晨战栗了一下,脖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栗米,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你不累吗?” 他轻轻笑起来:“我不累。你怕了?”不等她回答,他微凉的嘴唇已经含住了她的唇瓣,舌头有力而灵活地抵开她的牙关,很快找到了她的舌头。他狡猾地挑逗着她,又肆虐地攻击掠夺她。 初晨只觉得心狂跳不止,气都喘不过来,他的唇温暖清香,又带着些疯狂的火热,让她在他的热情下情不自禁化成了一汪春水。彦信低低喊了一声:“晨儿,我的晨儿。”这声低喊惊醒了她,她情不自禁地想,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吻过左清呢?想着就有些神思不属,酸酸涨涨起来。 “哎呦,你做什么?”她的肩头被他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她直吸凉气。彦信皱着眉头生气的看着她,很严肃地说:“不许乱想,我没有。” 见自己的心思被他勘破,初晨有些尴尬,她才跟他发过誓说要无条件的相信他,但实际上她还是在怀疑他。她假装糊涂:“我想什么了?我没有。” “你没有?”他的手缓缓解开她的衣襟,探入怀中,覆上她的胸前,找到了她的敏感,轻轻划了个圈,初晨心跳变得狂烈,口干舌燥,轻轻地“嗯”了一声,颤抖起来。“你有没有?”他恶意地停下,邪邪地看向她。 “我没有。真的。我发誓。”初晨竭力守着最后一丝清明,顽抗到底。她很清楚承认之后的结果是什么,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他叹了口气,“你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小东西。”手指慢慢地用力,初晨感到一阵带着酸麻的痛楚,她开始低低呻吟,“不要。”她的声音听上去软弱无力,掐得出水来。 “不要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要?”他的手往下,缓慢地抚摸她的腰身和小腹,她的皮肤随着他手一燃烧下去。他的手停在她的臀部,声音嘶哑地低低喊了一声:“晨儿?” 初晨全身燥热,她无意识地把身向他贴近。他得到了允许,狂喜地搂住她:“我的晨儿。我爱你。”他轻轻解开她的裙带,温柔地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停在她的草丛深处,非常柔和地放进了一只手指,初晨不觉绷紧双腿,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他低低喘息起来,在那里肆意地指点拨弄,直到花蜜四溢,她的身体瑟瑟颤动,抖成一团。断续地乞求道:“彦信,彦信……”他停下来,嘶哑地说:“喊我,向从前一样喊我,喊我夫君……” “夫君……”初晨几乎要语不成声,双手攀上他,狂乱地深吻他。“说你爱我,说你相信我,说你是我的。”他的手狠狠地按摩她那最脆弱的点,她根本没有了任何抵抗的意志,她哽咽着,破碎地喊出:“我爱你,爱你,相信你。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他听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停下来,满足地看着她,眼睛闪闪发亮:“是,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就我们两个人,一直都不分开,哪怕远隔天涯,我们也不分开。”他拉起她的手,低声央求:“摸摸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初晨闭着眼,红着脸轻轻握住他,他长叹了一声,“晨儿,我的晨儿。我不是做梦,我终于又拥有你了。”按住她的肩头,亲吻着她的伤疤,含住胸前的敏感,轻吮慢吸,在她低低的叹息声中,强劲地分开她夹紧的双腿,缓缓进入。 那一瞬间,是美妙的天堂,两人都同时发出了满足的低叹声,一阵微风吹过,吹灭了案台上的烛火。 街上响起四更天的更鼓,苏缜犹如一尊黑色的雕像,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如水的夜色,冷硬如冰。外出归来的罗二藏在阴影里,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初晨微转些头,把半个脸埋在了枕头上。身边的人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满足,“除了你,我从来没有那样吻过别人。”彦信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的吻,从手背一直吻到指尖。 没有那样吻过别人?那其他的呢?他到底是做过的。初晨突然觉得烦躁起来,从他手里抽出手,狠狠地翻了个身,把背对准彦信。 彦信一愣,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她。“怎么了?”他伸手去搂她,被她狠狠挥开。他坚持不懈:“天就要亮了,我只能再呆半个时辰,你确定要和我别扭到底?” 初晨不说话。他只能藏在城外,夜半来,天明去,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叫她怎么忍心? 他叹了口气,“等你过了京城,我这里就差不多了,这杆旗一打出去,我就是天下人唾弃的乱臣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下一次见面怎么也得一年以后吧?也不知我能不能等到你回来?” “叫你乱说!叫你乱说!”初晨气势汹汹地拍打了他的胸脯几下,还不解气,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鼻腔酸起来。 彦信疼得呲牙,却笑得欢快无比,他紧紧搂住她:“不说了。只要你解气,怎么咬都可以。” “谁耐烦咬你。”初晨松了口,仍然气哼哼的,却没有推开他。 “我们说说话吧?”他的手又在她的腰间游移。初晨有些气息不稳,按住他不规矩的手:“不许乱动,要不然就下去。” 彦信嘿嘿一笑,“你如果有那个本事赶走我,你就来吧?”看见她鼓起腮,他捏紧她的鼻头,“说,刚才是不是又吃飞醋了?” “我才没有。我没你那么无聊。”初晨翻了个白眼,闷闷的说:“我今晚看见他们了。偌大的府里只剩下他们个和几个老仆,其他人都走光了。”彦信握紧了她的手,她摇摇头,“初蕴好像组织了一个什么敢死队的,以你为榜样呢。” 他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照顾他们的。” 她搂住他的腰:“对不起。”绿绮夫人是他的杀母仇人,他不但放下了仇恨,现在她还要求他保护她,是不是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死者已矣,可是你和我还在活着。只要你好,我会忘记的。” 初晨鼻一酸,贴上他的胸膛:“如果,她还是那个样,你不要管她,让她自生自灭,我不会怪你的。” “傻丫头。”他爱怜地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说点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要总说别人。” “好,我走了以后,你要爱惜身体,爱惜自己,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等我回来。”他连连点头,“还有,你不许……,左清……”她低下头。 “知道了。醋坛啊。我的头发要为你而早白许多年。”他叹了一声。 “说我?你是好人么?” “我怎么了?我从来不吃醋的。再有我这样放心你,相信你的人没有了。” “你不吃醋?以前是谁一天到晚要找我算账的?还定情物都给我找出来了。” 他按住她的嘴,“不许说,那不是你不理我,我故意气你的么。你骂我总比冷着脸不说话的好啊,实际上我根本没相信过你会看上别人。” “好吧。我跟你说,那个罗二,一天寸步不离地盯着我,像防贼似的。我和苏师兄多说两句话,他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们,好像我不守妇道似的。这样多不好,苏师兄会有想法的,你说说他。” 彦信“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说:“他就是那个脾气,我说他也不听。反正我相信你就是了,我累了,咱们眯一会儿?” 他这是相信她的表现?初晨气得使劲掐他一把,他迷迷糊糊地按住她,“别瞎闹。睡觉。”不由分说把她的头按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很快发出低低的鼾声。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人轻轻叩响了窗户:“爷,该走了。” ... ... 第六十五章 万里送行舟 上 、、、、、、、、、、 彦信惊醒,答应了一声。圈住初晨,吻住她:“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凡事多听苏缜和罗二的。不要担心我,保护好你自己。”就着晨光,初晨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和眼睛下面黯淡的青影,突然很想哭。 他搂住她:“怎么办?我不想要别的了。只想天天守着你,怎么办?” “你还是走吧。”初晨推开他,“你不是说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么?多少人等着你呢。趁早离城吧,晚了不安全。”她相信他此刻是真的这样想,但日后呢? 彦信沉默地穿好衣服,递给她一个纸包,很歉疚的说:“晨儿,你此去一颠簸不平,能保护好自己就已经实属不易,我不想给你增添其他烦恼和危险。原本不想来见你,没忍住。你……,对不起。” 初晨打开纸包,里面有一粒褐色的药丸,再看看彦信的神情,什么都明白了,她淡淡一笑,拿起来喂进嘴里:“我知道了,我明白的。你不必内疚。” 他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喃喃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自私了。等你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那时候,有我守着你,我才能放心。” 初晨闭上眼睛,享受这最后的温存,轻轻说:“我知道。”她知道,这里有一个她深爱的男人等着她,他们会有幸福的生活,还会有他们一直想要的孩,现在苦一点,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爷?”窗口又传来轻轻的叫唤声,这次带了些焦急。“天要亮了,罗二还等着跟爷回话呢。” 初晨披了外衣,把彦信推到门口,低下头不看他:“快走。” 彦信深深看了她一眼,大踏步下了楼。 听罗二说完情况,彦信不由皱起眉头。原本在诸皇当中最沉默,最不起眼的彦敏封了以后,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四处安插自己的亲信,打击其他势力不说,嚣张到连瑞帝也不满之,如果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彦敏只怕早就被拉下马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的手就伸到了驻边防军中,弄了一大批对打仗并不熟悉的世家贵族弟来军中任职。这些人自成一体,一来就拼命排挤原来的将领,若是有人稍有不服,马上就会受到惩罚,弄得怨声载道,人人自危。彦信心中有了底,只担心一件事情,粮草的问题。 他愁眉不展地出了院门,一个粗衣少年跑过来对他行了个礼:“爷,我们公有请。” 彦信一眼就认出这是苏缜身边的人,当下笑着说:“你是苏师兄身边的陈宇吧?好像你是西北那边的人,来了这里习惯吗?”这是他一个强项,只要是见过的人,一般都会记得人家的姓名,让人觉得自己很被人重视。 少年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不但记得自己的姓名,还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由不得心情大好。扬起两抹淡淡的眉毛,张开大嘴笑起来,又行了个礼:“小的正是。” 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苏缜的房间,苏缜见彦信进去,也不多话,直接递给他一方墨玉制成的印信:“这是魔鬼城主的印信,我此去生死茫茫,魔鬼城的几千弟兄、二十万石粮食和一些草料,都交给你了。” 彦信扬了扬眉,“为何如此信我?” 苏缜疲倦地揉揉额头:“我已经和手下几个得力之人说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你能让兰若进入一个长期和平安泰的时期,我这么做就是值得的。” 彦信正色问道:“需要我做什么?”这么好的事情可不是白白就能落到他头上的。 “想必魔鬼城的来历你是知道的。” 彦信点点头,魔鬼城里全都是从兰若生活不下去,流徙出去的难民,或是犯了重罪而逃出去的逃犯,换句话说,是一群没有身份的亡命之徒和他们的后代。 “他们虽然在魔鬼城呆了很长时间,有些人甚至是在那里长大的,但那里生活条件艰苦,故土到底难离,有很多人死时苦苦思念故乡。你若得势,就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分给他们土地,我就感激不尽了。”苏缜苦笑:“西上虽然对魔鬼城垂涎尺,但我知道,其实大家都是不愿意去西上的。别人再热情,也不是自己的族类。” 彦信郑重向他施了一礼,接过印信:“若我能成,必不负苏兄。” 苏缜淡淡一笑:“我相信你,要不然我也不会选你了。”他低声唤来陈宇,“你带爷去寻他们吧。” 苏缜送彦信出了门,对着身后道:“你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罗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摸着下巴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我该怎样做?”苏缜淡淡一笑,玩味地看向罗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所求的,不是我所求的。所以你的做法和想法只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你求的只是她一人而已?”罗二有些恼怒。 苏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静静地看向他:“你不知道我所想的,我却知道你所想的。你也不必恼怒,你所求的,没有错,如果她能成功,你也一定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罗二恶狠狠地看向他:“你知道我所求的,自然应该知道别人也能给我。你就那么放心让我跟在你们身边?你就不怕我另投了他人?” 苏缜微笑:“罗二,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我刚刚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的坚持,注定了你不会是那样的人。”罗二的坚持是不做忘恩负义的人,凭自己的力量为家族洗雪冤屈,重振家门。他的坚持是,守护他所爱的人幸福地渡过一生。 罗二气呼呼地转身:“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粗声粗气地说:“有事记得叫我。” 初晨看着罗二远去的背影,凉凉地说:“恭喜你啊,你又收服了一个顽劣分。你就是这样成为魔鬼城城主的?” 苏缜淡淡一笑:“你不吃早餐吗?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苏师兄,为什么你们都那样厉害?你教教我?”初晨嘻嘻一笑,追着苏缜纠缠不休,罗二破天荒地没有过来制止。 苏缜无奈地摇头:“你有这胡闹的时间不如好好练练你的功夫,不要一天只想着靠好运气,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 初晨站在那里着他摇头:“我有那么无用吗?” 罗二臭着一张脸从她旁边经过:“你本来就只会投机取巧。” 一个月后,初晨等人到了京城。一行来,她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彦信的消息,只听见民间隐隐有前并没有死去,而是还好好活着的传言。还遇见过好几拨如狼似虎,到处查行人的朝廷密探。 初晨变得很担忧,总是夜不成寐,担心彦信来不及举事就被人找到,就是睡着了,也常常被噩梦惊醒。苏缜笑话她,若是彦信知道她这样不相信他的能力,肯定得被她给气死。 黄昏,疲累之的付原萩先在兵部衙门的更衣室里换了官服,才出了兵部的大门。彦敏在军中四处安插亲信,老将领不服不敢去找彦敏和瑞帝闹,只敢来找他闹,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他身上。他又要应付彦敏,又要安抚老人,还要担心北岐和海澜,弄得疲于奔命。 但到底,他还是成了新贵,成了能在彦敏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人。想到刚才一个原来在彦信手下的将领受到排挤来指着他的鼻破口大骂,骂他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时,同僚们讽刺的目光,他微微的苦笑了。 其实,瑞帝有意扶植四皇的苗头早就露了出来,彦信也有所察觉。年前,他听了彦信的安排,为军功的事情和家里、彦信彻底闹掰,随后接受瑞帝的指婚,娶了四皇彦敏的妻妹尹氏做了正妻。自此,他彻底打上了帝党的标志,成了兰若那个最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刚出了门,小厮阿木乖巧地喊了一嗓:“老爷来了。” 轿夫很快抬来一乘小轿,阿木打起轿帘,趁着付原萩入轿时低声说了句:“老爷,珍珑轩马掌柜刚派人来说,上次夫人看上的那种鲛人珍珠有货了,问您要不要去看看呢?” 付原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肥胖和气,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脸来。新婚不久,那日他陪着尹氏逛街,尹氏看上了珍珑轩的一对镶珠耳环,上面的珠晶莹圆润,世所罕见,小伙计说是鲛人之泪而成。尹氏当时就志在必得,却被告知是宫中最受宠的梅嫔娘娘派人定制的,只得败兴而归。 他见尹氏实在喜欢,曾留言让珍珑轩替他关注,一旦有了货就替他留着。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珍珑轩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提,他都已经忘了这事。他半闭着眼睛:“改日再去,爷累了。” 阿木欲言又止,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最终低声应了声:“是。” 起轿后,阿木沉默片刻,又喊了声:“爷。” “什么事?”付原萩闭目养神,有些不耐烦。 “马掌柜说,他听说爷最爱北地的梨花白陈酿。今天刚好有北地来的故人送了他一坛五十年的梨花白。如果爷肯买那珍珠,他愿意送爷这坛酒。” “五十年的梨花白啊?”付原萩沉吟不语,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梨花白,却没有人知道他喜欢梨花白只是因为那个用梨花白酒香勾起他的馋虫,却又不肯给他酒喝的人。 ... ... 第六十六章 万里送行舟 中 、、、、、、、、、、 “爷?”阿木见付原萩又没有了声息,而轿已到了街口,不知该往珍珑轩去还是往府里走,不由犯了难。 “去珍珑轩吧。”付原萩终于出了声。既然人家处心积虑想见他,他怎么能不去呢。 轿刚到二条街街口,一个小乞丐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付原萩从轿帘缝里把一切都看入眼中,只管默不作声。 马掌柜立在珍珑轩门口笑吟吟的迎接付原萩。他穿着一身黄色团花春袍,越发显得身圆滚滚地,像了一个扁圆的金黄煎饼。见了付原萩也不喊他兵部侍郎的官名,只称付老爷。 付原萩本来就是换了衣服才从官衙里出来的,也不在乎他这些虚名。摆摆手,跟着马掌柜进了雅间,随手拿起几上一个白玉制成的马上封侯摆件把玩,“玉是好玉,可惜东西俗了些。” 马掌柜笑道:“这年头,不是俗的,人不喜欢。” 阿木怒斥:“什么话呢?” 付原萩笑笑,挥退阿木:“我就喜欢不俗的,可你有吗?” 马掌柜一笑:“贵客请。” 珍珑轩的后院鲜少有人进去过,但凡进去过的人,都无不为里面精致的江南风情而惊叹。付原萩也毫不例外,马掌柜沉着地把他引进一间精致的抱厦,上了香茶,道声得罪:“小人去取东西,贵客请自便。” 付原萩无心饮茶,亦无心观赏窗外明媚的春光,他累了,半靠在椅上,昏昏睡去。 轻轻的脚步声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付原萩仿佛得到感应一般,迅速睁开了眼睛,激动地看着暮光里那抹白色的倩影。“是你?”他的声音仿佛自天外飘来。 初晨着一袭男的白衣,风姿卓越,手里提着一罐酒,望着他嫣然一笑:“五十年的梨花白,你喝吗?” 付原萩梦游一般看着初晨坐在了他的对面,伙计默不作声地上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全都是他爱吃的。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 “我从这里过,想起有个人曾经帮过我好几次。我无以为报,很是苦恼,还好记得此人甚贪五十年的梨花白,便求来这坛酒,与故人一饮。你不会不赏脸吧?”初晨巧笑嫣然中,已是拍开封泥,酒香四溢,注入大杯之中,递在他面前。 付原萩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端起杯一饮而尽。酒过巡,面热耳酣之际,他的意识仿佛飘到了那个荷香四溢的清晨,穿着一袭白衣绿裙的少女坐在画舫之中,着梨花白酒,评着金玉满堂的故事,斗志昂扬地表白自己的人生理想。 又想到那个寒气重重的清晨,昏迷无力靠着他的那个蹙眉轻愁的女。还有那个秋意萧瑟,火光冲天的夜晚,素玉一般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对他说永不再见。 张不同的脸与与他梦中的那个身影交叠在一起,凝结成他面前这张素白恬静的脸,他一阵恍然,低声说:“你还好吗?” 初晨何尝不是感慨万分,“我很好。你呢?” 付原萩微微一笑:“我么?朝中的新贵,的连襟,你说我好不好?” 初晨看着他眼里的阴郁和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淡笑,想到他从前对自己的诸多维护,有刹那的心疼,“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让我给你带信,说你受委屈了。” 付原萩碰翻了眼前的杯,又不动声色地把它扶好。他暗自嘲笑自己,付原萩啊,你在想些什么?她能得偿所愿,不是你一直都盼望的吗?为什么到了此时,你竟然还痴心妄想? 初晨关切的说:“你还好吗?”她看着他的样,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只宝蓝色绣着玉兰小鸟的荷包来,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付原萩低低一笑:“让你见笑了。我有些累了,累了容易醉。” 初晨低下头,无话找话:“家里还好吗?” 付原萩点点头:“嗯,他们都不错。”父母已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但传出来的消息,除了瑞帝另立时,父亲气得吐血需静养以外,府里其他人算是好的吧?至于他自己的那个家吗?尹氏温柔贤淑,夫妻之间该有的,他从不曾短她半分,她也应该算是过得不错的吧? “对了,我遇见你弟弟了。他认我做了姐姐,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付老将军真是教有方。”初晨感觉到他的伤感,连忙转移了话题。 “哦,那小从小就想有个姐姐,一天到晚缠着紫苑,总是被紫苑嫌烦,设计甩掉他,他就在院里蹬腿大哭。被父亲骂他没有出息,惩罚他打扫了一个月的马厩,这才不那么腻人了。” “初阳的事情,谢谢你。”初晨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初阳已经在几天前逃离了京城,想来就是付原萩的手笔。 果然付原萩点点头,“那边就要起事,他留在这里,诸多不便。” 他很配合初晨,她说什么,他就和她谈什么,从不曾冷场。但说到最后,初晨简直不能忍受与他多呆一分钟。她深深感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彻骨的无奈和悲伤,她却无能为力。 她飞快地把彦信交待的事情交待完毕,打算结束这次谈话。她递上一个精美的檀香木盒,里面是一对精美的镶珠耳环。“就当是我送给嫂的新婚礼物吧。” 付原萩伸手接过,淡淡一笑:“你想得真周到。淑容见了一定喜欢得紧。”他的笑容平淡自然,但初晨知道笑容背后隐藏的是一种认命的绝望。 铺天盖地的难过绕满了初晨的全身,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好吗?”你幸福吗?她不敢问出口。 “她很好,温柔娴淑,知书明理,事事以我为先。虽然自小娇生惯养,却能谨慎持家。配我绰绰有余,我该知足了。”他自言自语般又饮下一杯酒,就算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却不是他心目中的那朵娇花,到底意难平。 初晨找了个借口仓皇逃走,付原萩也不留她,他似乎猜得到她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只在她出门的一瞬间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多保重。” 付原萩很快就走了,初晨听说他喝完了那一整坛的酒,桌上的菜半点也未动。 初晨跟苏缜讲起付原萩来的时候,无限感叹。“那个时候,是我对前途和生活感到最失望的时候,每次我倒霉,都是他及时的帮助我。他如今这副模样,又是为了彦信,我总觉得我们欠了他许多。” 苏缜劝她:“你怎知他是完全为了你们?他一样有他的家族责任和义务。他的父亲是彦信的师傅,这辈都是摘不掉这顶帽的。政治风云变幻,如果彦信一旦失势,付家必遭灭门之祸。” “他选择站在他父亲的对立面,对付家来说,未必就不是好事,他的新身份可以最大限的保护他的家族。所以说,并不是彦信自私,也不是他完全的听从彦信。他们都是些能在激流漩涡中做出正确判断,勇敢生存下去的人。你也不用为他妻的事情替他难过不平,他迟早都要娶妻的,何况这个妻还不错,他是个知福惜福的人,会幸福的。” 初晨走的时候,阿木送来一盒集珍楼的糕点,说是他家夫人的回礼。 个月后,当他们终于到了通往海澜的港口时,初晨听见了关于瑞帝病重,四皇彦敏趁彦信在前线督战,无力兼顾朝堂,挟持瑞帝,派人暗算之后,单方面宣布彦信已死,自立为并监国的传言。 接着又传来彦信洪福齐天,逃过一劫,北地军民大开城门迎入彦信,彦信以正统身份发出《讨伪彦敏檄》,以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四大罪名讨伐彦敏,得到了兰若多数世家支持的消息。 初晨坐在海边的小客栈里等待海船,听旁边行脚的商人眉飞色舞地描述彦信如何的英勇,风姿卓越,他所统帅的军队又是如何的斗志昂扬,军纪严明,绝不扰民,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当地姓明里暗里的支持。而混乱、毫无纪律,斗志萎靡的朝廷军队,则怎样节节败退。 她抬起茶碗遮住嘴角的笑意,苏缜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有人终于可以睡得着了。” 初晨掩饰地喝了一口茶,“我哪里睡不着了?” “我是说你吗?”苏缜看看四周,“我明明说的是罗二呀。你说是不是,罗二?” 罗二淡淡一笑,旁边一个叫小松的凑过来呵呵直乐,“公,你不知道吧?罗二哥也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呢。” 罗二推推他,“去,胡说什么?”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和其他人相处得比较融洽了。 其他几个人笑起来:“罗兄弟,我们都知道你想什么,又不是什么丢脸的。” 初晨好奇地问:“罗二,你想什么?” 苏缜道:“罗二是想他那帮兄弟了。” 初晨这才明白过来,罗二是想打仗了。她本来想跟罗二道歉,转念一想,笑道:“罗二,他们一定很羡慕你呢。你想啊,有几个人有你这样的机会,既可以出远门看风景,长见识,又可以立大功的?” 罗二想到自己来时小米和小付羡慕的眼神,微微笑起来,一时也就不觉得出这趟远门而没有参加这场战争有多遗憾了。 ... ... 第六十七章 万里送行舟 下 、、、、、、、、、、 清爽潮湿,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吹拂着初晨的头发、面颊、身体上,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分不清是水还是天。初晨愁眉不展,因为海澜和兰若交恶,两边都封锁了海岸线,他们到了这里已有半个月了,仍然没有找到愿意出海的船。 重金之下,也不是完全没有船跑,但都是一些小船,远不能承担这么远的海。她就是再急,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 “夫人?”小松赤脚跑过来,满脸都是笑意。从西北沙漠里长大的孩,从来没有见过海,只要一有机会就奔到海边拾贝捉螃蟹。 “公请您回去呢。”他盯着初晨踩在沙里的一双精致的雪白玉足,脸悄悄的红了。 “是不是找到船了?”初晨一边穿鞋,一边问,根本没看见小松的眼神。 “不知道。我只知道罗二哥带来一个客人。”小松垂下眼睛,竭力让自己不去想那双美丽的小脚。 “哦。”初晨有些失望。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小松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小松,你不回去吗?” 小松抬起头,黝黑的脸上神情古怪,“我马上就来,您先去。”等初晨走远,他咬着牙拼命摇了摇头,好像是要摆脱什么一样。 “桀桀”的笑声响起,礁石后转出一个全身披着黑布斗篷的身影,“你心软了?想想你妹。” 初晨走到他们居住的客栈门口,远远就看见苏缜担忧的望着自己这边,那模样像了一只等待孩归家的老母鸡。不由呵呵笑起来,迎着他走去。 斜刺里一条人影急匆匆地向她撞过来,初晨拧腰急闪之下居然没有让开。被那人硬生生地将头上的帏帽撞飞了去,初晨大惊,顾不得别的,忙伸手去抓帏帽,迅速戴回头上。 只是这一瞬间,远处有人发出低低一声“咦”的惊叹。初晨戴好帏帽,才回过头看向撞她之人,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干瘪老头儿,眨着一双猴儿似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张开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冲她呵呵直乐,不住地说:“对不住,对不住。” 苏缜早已看见事情始末,赶了过来,把初晨挡在身后,沉着脸对老者说:“你这个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了,走还这样莽撞。若是摔了一跤,只怕人家还要怪我家妹。”他的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只怕多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谁知老头儿倒不依了,翻着一双怪眼:“你这人好不讲理!我撞了你妹,她都没有说什么,你怎么倒来纠缠不休!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尊老的?”神态声气可恶至。 苏缜被他的无赖气急,正要发怒,初晨拉拉他袖,他收起怒色,摇摇头:“老人家老了,想是有些糊涂。算了。”转身去唤初晨离开。 老头见二人要走,忙一把揪住初晨的袖:“小娘!你撞了老不死,不赔礼就要走了?你是哪家的小娘?我要问你父母是怎样教你的。” 这死老头,明明是他撞了人,先向她赔礼的也是他,此刻竟然来诬赖她,只怕是有人故意捣乱。初晨用上了十分力,把袖一挥,想着让他知难而退就行。谁知袖在老头儿手里只是轻轻一动,老头儿瞬间又握紧了袖,嬉皮笑脸:“小娘恼了。”初晨一句话不说,从怀里摸出匕首,“撕拉”就把袖划断,迅速闪到一旁。罗二黑着脸挡了上去。 老头儿没成想她会如此做,看着手里的半截袖发愣:“这小娘,脾气真糟糕。白白浪费了这么件好衣服。” 苏缜示意罗二挡住老头儿,自带了初晨往后走。 “哎呀,厚翁,您老人家又在任性了。”宏亮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虬髯大汉从一间雅室里急匆匆走出来。 初晨有点想笑,猴翁?果然是像猴一样的老头,这个大汉用任性来形容老头,怎么都觉得好笑。 说话间大汉已走到二人面前,万分抱歉地抱了抱拳:“对不住二位,我家厚翁有些小儿心性,得罪了二位,还请二位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又厉声喝退了正在和罗二纠缠不休的老头,神态间威仪自现。 苏缜淡淡地一抱拳:“无事。”拉着初晨就要走。 大汉哈哈一笑:“难得二位有如此雅量,不如我做东,请二位到舍下一饮,给二位赔礼压惊如何?”他话音刚落,几个大汉便不动声色地堵死了周围的通道。这几个人目露精光,阳穴微微外鼓,明显就是外家高手。 看来大汉是不管苏缜和初晨同不同意,也铁定要请到这个客了。苏缜手放在佩剑上,冷笑道:“有这样赔礼压惊的么?”为了不引起注意,苏缜带来的人并不多,充其量也不过十来个人而已,但论身手,自问并不怕虬髯大汉和他手下的这帮人。 此时魔鬼城的人已做好准备,就等苏缜一声令下。不打吧,对方张了大口等着他们钻,打吧,是最下乘的选择,双方一番恶战,少不得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苏缜正在那里掂量轻重,那叫厚翁的老头儿往罗二身上一撞,倒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打死人了,打死老头儿啦!你们评评理啊!有这样对自家老爹的么?”随着他这一声喊,外面的人呼啦冲进来,里层,外层围着指指点点,罗二气得要死,他家世代功勋,他父亲更是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好汉,哪里容得这等形容猥琐的老头来玷污他父亲的名号?狰狞了脸,抽出刀就要朝老头儿砍去。苏缜对着他使眼色,他也只作不见。 老头儿不避不让,蹬着腿哭喊:“不孝,你砍死我吧!被你砍死了总比饿死的好!” “住口!死老头,谁是你儿?”罗二一刀砍不下去,只在那里吼。魔鬼城两名大汉虎着脸走过去,一个去拉罗二:“罗兄弟,和这等老疯闹什么。”另一个去拉老头:“老人家,你冒充人家父亲,也不怕折寿。” 老头一头撞在拉他之人的腿上,把鼻涕眼泪全朝他裤腿上招呼,“咿呀!二小,你幼年丧母,老头儿抱着你讨得家奶,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了点本事就不认老头儿了。还找了人来对付老头,老天爷呀,孩他娘啊,你睁睁眼啊!”老头呼天抢地嚎啕大哭。群情激愤,有人指着罗二大声骂起来,还有人喊要去禀报官府来拿这不孝忤逆之人。 苏缜眼光一扫,从人群中看到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对着大汉道:“阁下这位厚翁未免也爱乱开玩笑了。” 大汉微微一笑:“他就是这个性,有时候也不听人家的话。只是喜欢有人去做客,他就高兴了。”这是**裸的威胁。 苏缜沉着脸不说话,初晨只得居中转圜:“不知阁下仙居何处?” 大汉哈哈一笑,走过去对厚翁道:“厚翁,您老又在这里骗人了?年青人脸皮薄,禁不得您这样玩闹。就算是得罪了您,道个歉就是了。您冒充人家父亲,也不怕被人家打了,给我几分薄面,算了吧?” 老头儿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还挂着泪,“嘿嘿”一笑,“大老爷,怎么是您老人家?小老儿的腌臜事,让您见笑了。这不,看他有些眼熟,逗逗他玩罢了。” 人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了自己是在骗人,嘘声四起,一个大汉跑出来轰散了人群。有人过去跟店家低声说了几句,递了些黄白之物,店家忙关了店门。罗二心中憋了一股恶气,恨不得立时劈了这个老无赖,阴沉着脸,一刀就向老头儿砍去。 老头儿脚底生风,一溜烟躲到了初晨背后:“小娘,救救老头儿。” 苏缜叹了口气,“罗兄弟,算了。” 罗二恨了老头,既恨他不要脸,又恨自己钻了圈套,给众人带来麻烦,只不肯善罢甘休。初晨叹口气:“罗二,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它一口么?” 众人一愣,有人甚至笑出声来。罗二眉脚抽了抽,收回刀:“我不和狗计较。” 老头儿围着初晨转了一圈:“你这女,牙尖嘴利。刚才为何不与我斗上一番,看看到底是谁输赢?” 初晨笑道:“我有不起这样老的儿,不敢与你斗。” 众人狂笑,老头脸一红,“我可以有这样大的闺女啊。” 初晨垂着眼道:“我这人比较菩萨心肠,洁身自好,怕人玷污我的名声,也怕人家说你是个老不羞。” 老头怪叫一声,跳起来不依,大汉目光犀利地看了初晨一眼,“厚翁,不得无礼。”转身对苏缜等人一摆手:“各位,请吧?” 苏缜道:“我还有兄弟未回来,要等他一起。”他们不知对方底细,而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苏缜想能拖一时是一时,另外找个法推辞了去。 大汉也不强求,笑着坐下去等。举止优美,仪表威严,可以看出出身很好。“没关系,我能等,就怕刚才的事情闹得有些大,已是惊动了官府了。” 此时苏缜和初晨已经判定,今日之事断难善了,苏缜看着大汉和他的侍从那深凹的眉眼,心思一动,“请问阁下仙居何处?” “海外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小松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公,街口来了一队衙役,向着这里来了,说是要拿反贼。我听他们说着就是我们呢,这是怎么回事呀?” ... ... 第六十八章 月下飞天镜 上 、、、、、、、、、、 苏缜指着大汉冷笑:“好呀,不知我等如何得罪了阁下,阁下要如此赶尽杀绝?” 大汉身后一名侍从跃身而出,呵斥道:“不得无礼!” 大汉掀掀眼皮,冷光一扫,那侍从眼里划过一丝恐惧,躬身退下。大汉方笑道:“贵客此言差矣。我只是仰慕二位风采,听闻二位到处找出海的船,刚好我那里有一艘,人少船大,旅途寂寞,想邀二位与我等一起坐船罢了。既然二位如此误会,反而不美,我也不便强求,就此告辞。”居然真的起身要走。 他这行为着实可恶,先是把初晨等人逼入死角,他又来这副高姿态。罗二眼里戾气溢显,看向苏缜,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劈了这群人。 苏缜摇摇头,对方显然身份不一般,亦是有备而来,哪里是能轻易就可以拿下的。就算是打赢这伙人,杀了他们,自己要想再像先前一样,偷偷找船出海却是不可能的了。事实逼着他不得不跟着大汉走,对方偏这样欲擒故纵,他却是抹不下面。 他不便出面,初晨可以,她叹了口气:“那姓猴的老头儿,我总算是明白你师父是谁了。” 厚翁本来已经走到门边,听她这样一说,停下脚步,奇道:“你这女,老头儿没露两手功夫,你怎么又知道了?你倒是说说看,老头儿的师父是谁?” 初晨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你的功夫。我是说你能言善道,骗人的功夫。” 老头儿眼睛一转,嘴角弯起来:“是谁?我看你说得可准,如果准了,老头儿……”眼睛斜瞟着大汉,有些不敢说。 初晨指着大汉笑道:“可不是他么?” “大胆!”一群人齐声呵斥起来,声响如雷,大汉眼里寒光扫过,阴冷地看着初晨。 从他散发出的气势里,初晨感到了与彦信相同的王者之威,她不为所动,朗声道:“要不然你和我打赌,干嘛要看他呀?” “他是我主人。我自然要听他的。”老头儿摸摸脑袋。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衙役离这里已是不远了。 “那就对了,你要听他的。今天你做的事情都是他让你做的,骗了人,害了人,还要这样的逼人,欺人,我就是一个女,也做不成这样的事情。”初晨也冷笑起来。 大汉哈哈一笑,“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请各位随我来吧?” 早有人打开一个小小的暗门,初晨冷哼一声,招呼众人率先跟上。暗门刚关上,衙役就如狼似虎地砸开了店门。 暗门外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等众人出了门,有两个青衣汉上来把早就准备好的青砖砂浆飞快地砌死了暗门。 一个老实巴交的粗衣妇人上来对大汉施了一礼,默不作声地打开院门。众人出去,已是在另一条街上。刚出了院门,四张大马车飞驰而来,有人邀请初晨、苏缜和虬髯大汉、还有厚翁上了正中那辆马车,其他人则鱼贯进入其他车中。 罗二根本不听安排,硬要跟着初晨。人家劝他,他就拿眼瞪人家。初晨道:“我这位罗兄弟自来跟我惯了,还是让他跟着我们好了。” 那大汉呵呵一笑,挥挥手,罗二如愿以偿坐在了初晨身后。马车外表朴实,内里朴素中暗藏奢华。在初晨看来,舒适一点也不比兰若皇室的马车差,心中对这位神秘虬髯大汉的身份好奇万分,同时也忧虑万分。 她暗自叹了口气,一行来,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危急的时刻,看来真是好运到头了。不知自己是何时落入对方眼中的,对方这样千方计把她们弄去,目的又是什么。 车行驶起来,大汉拿起一只精美的琉璃茶盏,邀请众人饮茶,“想必二位已经看出,我非兰若人氏。我叫习也,乃是一个铤而走险,谋求暴利的商人。不知二位怎么称呼?”他面对着苏缜,眼睛却瞟向初晨。 初晨缩在苏缜背后不说话,在外人面前,能不说话她就绝不多说一句话,这是她和苏缜达成的默契。 苏缜喝了一口茶,赞了声:“好茶!”神态自若的道:“习兄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就不多说了。”这不过是客气话罢了,人家既然早就盯上了他们,又怎会不知他们的底细?他也不在意喝不喝那茶,自己如今已是落在人家手里,多喝那一口茶与少喝那一口茶有何区别? 罗二很固执的坚决不肯喝那茶。厚翁劝他,他就瞪厚翁,弄得厚翁也觉得没趣。低声道:“你这人,是老头儿平生见过的最不讨喜的人。” 罗二冷笑:“我又不是猴,干嘛要讨喜?” 大汉也不介意,哈哈一笑,显得很是豪爽:“此言差矣,不瞒二位,我只知道贵客姓苏,这位兄弟叫罗二,这位姑娘是你的师妹。别的,我可一概不知。” 苏缜自然不相信他这话,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拼命巴上他们做什么?但还是淡淡的道:“我叫苏缜,这是我师妹叶疏桐。” “二位一心想要出海,不知是要去哪里?也许我可以帮二位的忙。” 苏缜犹豫了一下,“不瞒习兄,师妹身有暗疾,受尽煎熬,行遍天下而不得治。我听说海澜万龙岛有位姓白的神医,想去碰碰运气,斗胆求他一治。”说是初晨的是暗疾,人家就不好追根问底。 习也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初晨一眼,见她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动也不动。皱眉道:“万龙岛么?我刚好也有事情要去那里一趟,我们正好同。只是我听说这位姓白的神医脾气有些古怪,轻易不与人治病的。不过他夫人倒是慈悲,二位到了不妨曲线先求他夫人,想必可以如愿。” 白鸣灿的脾气古怪吗?明明是一个古道热肠的行医之人,习也怎会如此说?初晨看了习也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即便是隔着面纱,她也可以感到他的肆无忌惮。 习也提到了陆宛凝,想来他对万龙岛的情况也是熟悉得很。他大概已经对她和陆宛凝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她和陆宛凝之间实在是像了。听见他说他也要去万龙岛,初晨心中一时念纷呈,忧虑更甚。 万龙岛有海澜海域一半以上的制海权,在海澜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海澜皇室重点盯防的对象,一举一动皆在各色人等的关注之中。初晨很清楚,当初白鸣灿就很不愿意与彦信扯上关系,后来在荞山镇事件、扳倒彦宁的斗争中,虽然万龙岛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那都是因为陆宛凝的关系。白鸣灿心疼妻,白夫人心疼养女兼儿媳,白老爷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一次的事情事关重大,谁知道万龙岛会是什么态,如果她顺利见着了白老爷,她尚能一试。但最大的可能是,也许她根本就见不着陆宛凝或是白鸣灿中的任何一个人。想到这里,初晨不由心情沉重起来。习也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她也没有听见。 苏缜微微碰了碰她,她才清醒过来,歉然道:“对不住,我身不好,居然有些乏了,没听见习兄的问话。还请原谅。” 习也呵呵一笑,狂傲的说:“敢在我说话时走神的女人,你算是第一个。” 初晨等人脸上顿时不悦,罗二冷哼了一声,初晨要拦他,已是晚了。他冷笑道:“我家夫人自然不同于别的女人。” “夫人?”习也微一愣神,随即笑道:“原来叶姑娘已经嫁人了,不知叶姑娘夫家姓甚?” 初晨淡淡的说:“夫君山野之人,不提也罢。” 习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向他们描述一些海澜风光和海澜那边的小国风土人情。他见识广博,性情开朗大气,常有精辟言论,就连罗二也听得愣了神。 车要出城,传来一阵马蹄声,兵器交击声,人声鼎沸,有人大喊:“不要放走奸细。” 马车猛然加速,向前飞驰。习也笑道:“各位不必惊慌,只管放心茶。”又道:“贵国皇帝真是让我佩服呢。” 语气中颇多讥诮之意,初晨虽然对瑞帝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听外人如此说自己国家的皇帝,心中却是不舒服,“不知阁下佩服他什么?” “佩服他用人之道。”习也大喇喇地瞅了她一眼,“若是在我们海澜,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踏进大海半步。就是跑出去了,也能在海里让他喂了鱼。” 初晨道:“他只是因缘巧合成了皇帝,并不能代表我们兰若没有人才。贵国若是遇上这么一位君主,蔫知不是如此,或许还不如我们此刻呢。” 习也提起茶壶给众人续茶:“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伤和气了。”神态间颇不以为然。 初晨憋着一口气,有心想要再辩驳一番,人家又倒理不理的,很是郁闷。罗二也是不服,想说如果是彦信做了皇帝,兰若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样,刚刚张口,就被苏缜严厉地瞪了过去,只得怏怏地闭上口。 初晨注意到,如此迅捷的速,车中的茶水居然没有洒出半点,颇有些惊讶,暗自打量此车何处暗藏玄机。习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道:“这车的技术是从海外传来的,只要不是坎坷,一般说来都很平稳。你若是喜欢,将来我送你一辆如何?” 初晨噘噘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不敢,无功不受禄。”她仍然恨他嘲笑兰若无人。 习也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一脸的笑意。初晨不自在起来,只觉得虽然隔着面纱,他却把她所有的表情都看透了。 ... ... 第六十九章 月下飞天镜 中 、、、、、、、、、、 苏缜严厉地瞪了初晨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她挡在了身后。初晨也知道自己有些突出,打定主意,如果不是有必要,坚决不能再开口了。 习也对苏缜很明显的保护行为视而不见,故意有话没话地引初晨和罗二和他说话。那两个却不上当了,像两只闷嘴葫芦,坚决不肯多说一句话。 马车在一个小小的港口停下来,初晨望着那几只小船大皱眉头:“这么小的船,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要是遇到风暴怎么办? 习也笑道:“我常年在这海上来往,自有我的办法。”率先登上了小船。 初晨等人却是犹豫不决。苏缜上次来海澜时,坐的是大船,坚固庞大无比,遇上了风暴犹自险些丧生海底。这样小的船,只怕一个大浪就打翻了。对方无人不精通水性,而自己带来的这帮人,生在沙漠之中,一群旱鸭,到时候,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他也倒罢了,游泳他是会的,只是初晨,他一时决断不下。 习也端坐在船头:“诸位不必心慌,大船扎眼,停在别处呢。这小船只是一块跳板而已。” 初晨则觉得以习也的心机手段,要害他们只怕在岸上就下手了,根本用不着把他们骗到船上再害他们。“苏师兄,咱们如今没有退,另找其他船也是找不到的,不如跟着他去瞧瞧?” 苏缜低声道:“我只担心你。你不会水,万一……” 初晨嫣然一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苏缜招呼其他人一起上了船,对习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如今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是攥在习兄手里了。” 习也呵呵一笑:“好说,好说。”眉宇间神采飞扬。 小船悄无声息地行驶了约半个时辰,转入一个僻静的港湾。一艘两层楼,高大华丽,漆着金漆,绘着黑色蟠龙的大船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见小船,上面的人放下软梯来接。待众人上了甲板,船上诸人呼啦啦拜倒一大片,习也神色严肃,淡淡做了个手势,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人走上前来,躬着腰,垂着眼:“请主吩咐。”初晨一眼就看出此人是个阉人。 习也指着初晨等人吩咐道:“这是我的贵客,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那中年人恭敬地答了声:“是。” 习也回头对二人道:“各位想必也累了,先去沐浴,等会再宴饮,如何?” 在海上沐浴?还请他们一起洗?海上淡水稀少,这是看得见的奢靡。船上诸人目不斜视,一脸的平静,可见对这样的行为已是习以为常。 大船迅速向茫茫大海深处驶去。 初晨被美貌的侍女引至一处房间,她本微微有些犹豫,但看见抱着手站在门口的罗二,不由放心大半。这船舱都是木制而成,隔音效果差,只要她大声呼喊,罗二必然第一个冲入救她。 一踏入房间,就是毛长没至足踝的雪白地毯,迎面一块半人高的水晶镜发出炫目的光芒,照得人纤毫毕现。沉香木做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房间四角悬挂着鸡蛋和鸽蛋大小的明珠串成的宫灯,碧绿如水的翡翠香炉里焚着名贵的龙涎香,正中一张圆形的大床,上面悬垂着云霞一般灿烂的鲛纱。 这房间虽然奢靡,但初晨当初在广陵王府中,房间里摆满了彦信四处罗而来的奇珍异宝,她尚不屑一顾,所以并不觉得有何稀罕之处。唯一让她觉得还不错的,只有那面半人高的水晶镜。 黑发碧眼的侍女对初晨泰然自若的神情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很好地掩饰过去。转过一道云英贝母镶嵌成的屏风,一个一丈方圆,清水幽幽,热气腾腾的玛瑙砌成的池呈现在初晨面前。两个只着轻纱,身材高挑丰满,凹凸有致的侍女恭谨小心地向她行了礼,上前来服侍她宽衣入浴。 初晨乐得有人服侍,舒展开手脚任由她们伺弄。领头的侍女给她取去帏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见她仪态大方高贵,没有丝毫的局促,显见是见过世面的,以为是主人的新宠,不由添了几分讨好之意。初晨知道她们是误会了,也懒得解释。 初晨泡在温暖的池水里,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暖洋洋的,惬意无比,赶得上她在琉璃谷里洗的天然温泉。侍女们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洗着,那黑发碧眼的侍女见了初晨胸上的疤痕,微微有些讶异,不过她受过严格的训练,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初晨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轻声道:“奴婢叫碧丝。”其他两个侍女各忙各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初晨见她一双眼睛眸色如翡翠,形状妖媚,果然媚眼如丝。点点头道:“果然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碧如翡翠,媚眼如丝。” “谢贵人夸赞。”碧丝的手碰到初晨胸前的伤疤时,动作格外的轻柔小心。这是个聪明能干的侍女,肯定是习也身边得力的人。只怕她从这里出去,下一刻,习也就知道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被人这样窥探,初晨有些不舒服,决心吓她一吓。 她眯起眼道:“看见我这个伤疤了吗?” 碧丝小心地点点头,微侧着头看向她,等她说话。从初晨这个角看过去,碧丝颈项下巴的曲线特别优美迷人。 “碧丝很美呢。”初晨的手轻轻划过碧丝的下巴脖,停在她丰满的胸脯上,轻轻叹道:“你觉得我美吗?” 碧丝被她古怪的眼神和动作吓得打了个寒颤,却不得不答:“贵人美。碧丝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女。” “嗯。”初晨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再美又有什么用?从前有个女也是如此说。可惜她却不肯接受我,一心想着她那个情郎,拒我于千里之外不说,还狠心地刺了我这里一刀。你知道她最后如何了吗?”她回头看向碧丝,色迷迷的眼神看得碧丝毛骨悚然,“我把她扔进了捕野兽的陷阱里。你比她有趣许多。我很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若是愿意,我跟你们主人要了你如何?” 碧丝的小脸瞬间变得发白,其他两个侍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二人,神情古怪之。 碧丝吞吞吐吐地说:“奴婢粗鄙,入不得贵人的眼。” 初晨心中得意之,偏生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伸手在她手臂上缓缓摸下去:“很细嫩,肤如凝脂,正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粗鄙,一点都不粗鄙。” 碧丝险些要哭出声来,只拿眼瞪着那两个侍女。稍微要年长一些的侍女要机智些,提醒道:“贵人容禀,池水已要冷了,是不是再续些热水?” 初晨叹口气,站起身来:“不必了。这海上的淡水来得不容易。我是客人,又怎能浪费主人珍贵的东西呢。”碧丝见机给她擦干了水,披上一袭华贵的丝袍,取出一身华贵的淡紫色宫裙,问她对这身衣服可满意? 初晨摇头:“我早已不习惯穿如此繁琐的衣裙。还是取我包裹中的素衣素袍就可。” 碧丝和那两名侍女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跪下拼命磕头,只求初晨饶了她人性命。 “这是怎么说?莫非我不穿这身衣服,你家主人就要你们的命么?” 碧丝抖抖战战的说:“我家主人先前就吩咐了,贵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须要最好的,差一样未服侍到位,就要拿我等喂鱼。” 初晨调笑道:“我若穿了,碧丝可愿意跟着我?” 碧丝闭了眼,惨白着脸说:“奴婢的命是主人的。” “我知道了。给我穿上吧。”碧丝神色一松,忙给她穿上衣裙,扶到妆台前,轻声问她喜欢什么首饰。 雕龙刻凤的妆台上摆满炫目的精致首饰,初晨指着一朵粉晶做成的芍药头插,“就是它了。”这模样,眼见得帏帽也是不能再戴了。既然衣服都穿了,也不在乎这一朵头花。 装扮完毕,初晨被引到一处宽大辉煌的厅里,正中一张气派的桌,摆满了精致的佳肴,有许多菜式是她没有见过的。有些却是兰若的名菜,可见是主人顾及客人的口味。 苏缜早已到了那里,他也是装扮一新,一副富贵公的模样。初晨看着他身后站立的那个妖娆侍女,不由对着苏缜微微一笑。苏缜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 初晨注意到这里只有他们人,其他的人则不见影踪,一问之下,才知道在另一处设了宴席,厚翁招待着他们。 “我来迟了!”习也哈哈大笑着走进来,胡髭已刮了个干净,露出铁青的下巴和两腮来。他五官分明,长得很威严,很有气势,配着一身黑色的外袍,颇有些一代霸主的模样风范。 初晨注意到他一进来,所有的侍女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习也对着众人笑,实际上眼里只有初晨一个人,在海边客栈中,他惊鸿一瞥,看清了初晨的美貌,当时只觉得她像了陆宛凝,此刻看来,比陆宛凝更多了几分特别的味道。那是经过时间的沉淀,有过很多经历的女人才会有的睿智和气质。 初晨注意到他毫不掩饰的目光,拿了手里的纨扇遮住脸,回头对苏缜说话。习也在主位上坐下来,眼睛一扫,看见罗二还是先前那副打扮,眉头一皱:“罗兄弟怎么不曾沐浴更衣?可是下人服侍不周?” 罗二还未回答,他身后的侍女已经面无人色地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却不敢出声哀求。 ... ... 第七十章 月下飞天镜 下 、、、、、、、、、、 习也扬扬手,马上就有两人悄无声息地进来拖了那侍女出去,他笑道:“这种没用的奴才,不如拿了去喂鱼。”回过头招呼众人:“用膳,用膳。” 罗二有些坐不住,正要替那侍女求情,说是自己不愿意沐浴更衣的。初晨暗暗踩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管闲事。罗二一看,苏缜端着自己的茶杯,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得皱着眉头闭紧嘴。 外面传来轻轻的一声“扑通”,像是什么东西掉入了海里。初晨无动于衷地拿起筷夹菜,想要用这招逼她们就范吗?又不是她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习也爱杀多少就杀多少好了,反正不可能全杀完。她如果不是看着碧丝还有些意思,她刚才就会这么干。 他们要装晕,人家主人家可不答应。习也笑道:“罗兄弟,刚才那奴才胆敢对你无礼,我已经处置她了。你看看这里可有你喜欢的,挑一个如何?” 罗二非常反感他的行为做派,没好气的道:“我自己有手有脚。” 习也有些无奈地看向苏缜:“苏兄,可是我招待不周,罗兄弟恼了我了?” 苏缜道:“他向来习惯一个人独处,习兄不必勉强于他。” 习也摊摊手,“怎么不早说,可惜我那个千娇媚的小丫头。” 初晨忍住要抽筋的嘴角,惊讶地问:“难道习兄真的把那姑娘扔下去了?” 得到肯定之后,她不住扼腕叹息:“我们都以为习兄是和我们开玩笑的呢。谁知道你真的如此做。习兄这个脾气不好,不好。若是我家的婢女,她们不听话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吓唬她们,但要我如此辣手摧花,我断然舍不得。” 苏缜忍住笑,习也眉毛一挑,正要说话,有人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告了声罪,离席而去。初晨发现自己身后的碧丝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暗自冷笑一声,肯定是在和习也汇报她的古怪癖好呢。 等习也回来,看向初晨的眼神就有几分古怪,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看,几乎有些忘乎所以,不过先前那种色迷迷的样却是少了几分。初晨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暗自好笑,男人可以养娈童,女就不可以养女宠么?有什么奇怪的。她低咳一声,问苏缜:“师兄,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习也不怀好意的说:“叶姑娘如此样貌,让我想起白家二少奶奶来,你二人实在是相像了。不知道的,一定会误以为你二人是亲姐妹。” 初晨笑道:“这世上的事情真是巧。我看习兄也长得像一个故人呢。但我知道他和你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 “像谁?”习也一口咬定不放。 “这……”她为难地摇摇头,“不说也罢。” “像谁?叶姑娘是诓我呢吧?”习也目露凶光。 罗二冷飕飕来了句:“像绵城卖肉的张屠户。”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初晨和苏缜忍得万分辛苦,才没有喷饭。习也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恶狠狠地举起手里的琉璃盏就要掼下去,高高举起之后,到底没有砸下去,重重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习也一走,其他人也跟着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偌大的厅里只剩下人。冷酒冷菜,无人搭理,大门还上了锁。 罗二凉凉的道:“这人果然小气。听不得实话。” 初晨低声道:“罗二,我才发现,原来你是个活宝。”伏在桌上狂笑起来。 罗二担忧的说:“这人小气,阴阳怪气的。他不会去报复我们其他的人吧?” 苏缜道:“那倒不会。最多限制他们的自由罢了。” 初晨道:“我猜他肯定早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他之所以处心积虑地把我们弄来,又这样忍着,必然是有求于我们。” 苏缜笑道:“我们把自己猜的写出来,看看是否一样。” 二人蘸了酒,在桌上各写了一个字,刚好凑成一个名字。罗二凑过去一看,惊讶地说:“原来是他,怪不得有些面熟。脱了铠甲,有些变了。” “你认识他?” “以前在阵前远远的见过。他是很厉害的。”罗二叹了口气。“公和他好像认识,一见面就要对骂不休。有一次还交了手,打了个平手。” 习也,就是羽池,海澜的皇长。彦信在海澜做质的时候,没少受他的气。初晨来之前做足了有关海澜皇室各色掌权人士的功课,自然知道习也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 一方面,他是最年长的皇,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正当壮年,雄心勃勃,勇武善谋,为人果断狠辣,战功显著,母亲出身高贵,得到海澜相当一部分权贵的支持。 另一方面,他是海澜皇帝最忌惮、最不喜欢的儿,海澜皇帝五十岁还不到,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儿大了,要争权,要谋利,海澜皇帝自然不能容下去。 再一方面,海澜皇帝宠幸安贵妃和她的儿十五皇于蓝,并有意培养十五皇于蓝为储君,安贵妃宠盛不衰长达二十多年,又出身于海澜数得着的大家族,也有属于支持她的力量,对储君之位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对于羽池这个最大的威胁自然视作眼中的肉中刺。 羽池处于一个非常微妙和尴尬的地位,急于找到一条出。这是为什么他敢冒别人都不敢冒的风险,在兰若和北岐交战时,远渡重洋,插在其中分一杯羹的原因。他需要战功来支撑他在国中的地位。 他那个时候未必没有存了如果实在不行,就自己另立门户,打出一片天地的心思。但海澜皇帝和安贵妃绝对不可能让他如愿,所以又耍了什么手段,借着兰若和北岐暂时性休兵议和,轻易剥夺了他的兵权,造成这场远袭之战功亏一篑。浪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结果一无所获,这个罪名自然要安在羽池身上。 这样一来,羽池就连先前的优势都没有了,不敢回国,只能在海上漂泊,偶尔在一些小岛上歇脚。一心想要得到万龙岛的支持,偏生不得其门而入,若不是有他在战争中掳掠的若干金银支撑,他只怕早已落魄。 正在他急得焦头烂额之际,正好遇上了初晨这一帮人,他无意中瞅见了初晨的容貌,正好与陆宛凝非常相似。福至心灵,便死缠烂打缠上了他们,借着送他们去万龙岛的机会,也给自己谋求些利益。 罗二道:“他既然有求于我们,做什么一副神秘高傲的模样?又打又杀,又吓又关人的,有这样求人的吗?” 初晨笑道:“你若是想和一个人做一笔生意,那人可以和许多人做这笔生意,而你却非他不可。你好好跟他商量,他必然认为奇货可居,不一定瞧得起你,一来二去,生意肯定做不成。但如果你控制了他,他不得不和你做,你这生意就算成功了。” “那还叫求吗?” 苏缜点评道:“所以他不是求我们,而是要逼迫我们。其实他这个人吧,手段魄力都还是有的,欠缺的只是一个机遇,和他做生意,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罗二有些不耐烦:“那双方拉明了不就是了。” 苏缜伸了个懒腰,“这人生性多疑,如果我们马上就答应了他,他反而会怀疑我们有其他的想法。不如先晾着他,让他感觉是自己努力来的,而不是我们算计的他。他心防一放下,到后面更好谈合作的条件。” “你这是请君入瓮啊。虽然咱们不缺合作的人,但相比较他那些兄弟来说,我更愿意和他合作。”初晨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雕花木壁,她敢肯定,羽池正在后面听得欢呢。她和苏缜故意说这些给羽池听,是想让羽池不要再做那些无用功,给大家都省些力气。也是想告诉他,他们还是看得上他,愿意和他合作的,省得他突起杀心,让他们丧生在这茫茫大海之上。 人心很奇怪,你当着他的面,好好跟他说吧,他偏不肯相信,要怀疑你一下。但如果是他自己偷听来的,他就会假话也要相信七分。 羽池并没有马上就来放他们出去,眼看夜色浓重,也没有人来掌灯。屋里黑灯瞎火,初晨有些倦了,四处看去,厅里也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看样,人只能坐一晚上了,不由暗叹了口气,这个羽池很会把握人心,知道此时要挫对手的锐气。 苏缜起了个头,人讲起自己遇到过的一些精彩故事来,天南海北,事无巨细,只凭自家高兴。说到欢喜处,也不管他无菜下酒,推杯置盏,哈哈大笑。 一夜无眠。下半夜,人开始打坐,养精蓄锐,总不能在第二天早上人家开门时,个个呵欠连天的吧。 第二天清早,门“吱呀”一声轻响,羽池容光焕发,一阵风地走进来,没有丝毫诚心的道歉:“我昨晚多喝了两杯,有些发晕,难免糊涂。今早一醒来,突然想起怠慢了贵客,真是罪该万死,还请各位原谅。” 苏缜和初晨神态自若的起来和羽池打招呼,言笑晏晏,仿佛刚才被撇在这里坐冷板凳的人不是他们。罗二则对羽池完全无视,拉起桌上昂贵的锦缎专心致志地擦他那把雪亮的大刀。 羽池看向罗二的目光闪过一道寒光,随即笑道:“罗兄弟,好快的刀!” 初晨把羽池那瞬息变化万千的神色收入眼底,暗生警戒。 ... ... 第七十一章 云生结海楼 上 、、、、、、、、、、 之后几天的航行中,宾主尽欢,大家都仿佛忘记了前几天的不愉快。主人刻意殷勤,客人也曲意奉承,都没有提要合作的事情,也没有提去万龙岛的目的。 船上的侍从嘴巴很严密,初晨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从他们嘴里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她只能全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观察,去分析。比如几个因为做事时不小心出错的仆从被悄无声息地扔下了大海,那天因为罗二不肯沐浴,而据说被扔进海里的那个侍女,她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 羽池处死人只是轻轻一挥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或是一个眼神,被处死的人从来不曾求过饶,其他仆人也从不曾为别人求过情。所有的人,都是一副麻木苍白,见惯不怪的样。可见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而她觉得很可惜的那些洗澡水,也并不会被倒掉,简单过滤澄清之后,便是这船上仆从的饮用水。这一切都让她深深见识到羽池的霸道残暴和绝对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皇族意识。羽池不同于彦信和萧摩云,他除了他自己,不爱任何人,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只有可用和不可用之分,下人的性命和畜生并没有任何区别。 初晨从此拒绝在船上洗澡,并亲自向羽池取得了不得强迫她洗澡的允许。她不能让别人都服从于她的思想意识,但她能少让这些仆从们少一些工作,让他们减少犯错的机会,增加活下去的可能性。 她觉得最爽快的一件事情,莫过于羽池看向她时那种古怪的神情,好奇中带了厌恶,厌恶中又带了些遗憾。 那日从大厅里出来,他们又被引回了原来的房间。碧丝仍然留下来侍候初晨,初晨总是有意无意地调戏她,她虽然脸涨得通红,却好性地忍受着。初晨知道这是羽池还在怀疑她,她从他眼里看见了**裸的**,无关情爱,只是男人对美丽女人的占有。为了以后的麻烦少些,她只得变本加厉地调戏碧丝,一有机会就色迷迷地看其他美丽的女。 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像初晨不能放松警惕一样,羽池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这夜初晨正睡得香甜之际,碧丝全身脱得精光,悄悄摸上了她的床。 初晨自然是像每一个受惊的武林高手一样,一掌就将碧丝拍飞了出去。先把碧丝打了个半死,再也无力爬上她的床,也就再无力“伺候”她。人奄奄一息之后,她才惊讶地问是怎么回事,听说碧丝是奉了羽池的命令前来伺候她的,她愧疚惋惜不已。爱怜地替碧丝穿衣疗伤,趁机吃点豆腐,如同对待她最亲密的爱人。 碧丝被打得半死,眼神却是愉悦的。初晨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选择在半夜时候摸上她的床的,目的就是想被她打死或打伤,好逃脱这个可怕的差事。这是一个其聪明的女,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初晨虽然不过意,却不得不为之。 接下来一段时间,初晨每天都在打听碧丝要好些了么,说自己非常喜欢她伺候。船上的侍女都远远地躲着初晨,生怕自己入了她的法眼,再惨遭她的虐待。苏缜发现之后,悄悄问她,她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苏缜哭笑不得,说她过调皮,却是默许了她的这种行为,只交代她演戏不要过。 初晨摸摸鼻,暗想男人看女人是怎么看的,她就用那种眼光去看女人,不是就可以了吗?只要羽池不对她感兴趣,自毁名誉算什么? 他们在海上已经航行了半个月之久,初晨从苏缜那里知道,离万龙岛不过是两天的程了,便估摸着羽池应该就在这几天要向她摊牌。 她很好奇羽池要会怎么开场,亦知道这场斗智斗勇不亚于两个将军血战一场。 时间比她预想的来得要快,她刚和苏缜分开,就有人来请她去见羽池。初晨这是第一次到羽池的房间,一见之下心中不由大为怪异。 羽池的房间大小,形状,里面的摆设与她那间房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色彩,她那间偏女喜爱的粉色,而羽池这间,则多黑白硬朗之色。 见她打量房间,神色间流露出不以为然。羽池优雅地请她坐下,问她:“不知夫人可还满意我这几日的款待?” 初晨坐下:“满意,满意,满意了。不知小女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 羽池淡淡一笑,“夫人是见惯大场面,富贵锦绣丛中出来的妙人儿。我只怕委屈了你,让你看不起我们海澜呢。” “此话怎讲?”初晨一味和他打哈哈,“别的不说,就凭习兄招待客人在这大海之上沐浴的那份豪气,就令小女佩服得很。” “一点洗澡水么,算不得什么。” “不知这许多的水又是存在何处?” “这水存在……” 对于水和沐浴的问题二人就足足讨论了一刻钟之久。接着羽池又表示要把碧丝送给初晨,初晨表示笑纳,却又暗示自己不希望自己的爱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诟病,这影响她将来要开展的活动。 羽池很体贴地表示同意,又隐晦地问初晨,她的夫君对她的这个特殊爱好持何种态。初晨带了几分尴尬,又带了几分炫耀,说是自己的夫君有大小各色姬妾若干,二人不过是政治联姻,各取所需,对彼此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又指出海澜有一个很有名的费夫人,情形就和她差不多。羽池终于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而且不由自主地坐得离初晨远了一些。 二人互相试探,互相逼迫,最后羽池终于在初晨的气定神闲和装傻充愣中败下阵来,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作了详细的分工。 初晨看向远地兰若,对彦信的思念前所未有的浓烈。她终于成功地走了第一步,却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无穷尽的忧虑和担心,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很清楚羽池是个多么危险的人。 羽池有大志,残暴狠辣,心胸狭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这样的人合作有一个好处,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同时风险也大,无异于与虎谋皮。她现在就像在走钢丝,不能回头,不能失足,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就在即将到达万龙岛的最后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羽池让初晨等人更深的认识到他的狠辣残暴。用他的话来说,是送给初晨他们的合作大礼。 晚饭时,羽池破天荒地把初晨等所有人聚在一起,说是旅途寂寞,要与他们一起欢娱欢娱。在美酒过了巡,舞姬舞过之后,羽池一挥手,有人拖上一个用铁链穿了琵琶骨,全身血淋淋,没有一点完好地方的人。初晨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全身的骨头筋脉都断了,永远都没有再恢复的可能。 那苏缜的手下,小松,那个爱说爱笑的青年男。她惊愕地看向苏缜,苏缜沉默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已是波澜不惊。相比较魔鬼城其他人的愤怒,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请问习兄,这是怎么回事?” 羽池阴阴一笑,看向那个监。 初晨已经知道这个监叫止醇,也知道他是从小就伺候羽池的人,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内家功夫和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深得羽池的信赖,是他的左膀右臂。她曾经借故让罗二送了他很多奇珍异宝,但最后她都在羽池有意无意的暗示下知道,他都把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了羽池。后来,她也就放弃了贿赂止醇的打算。 止醇维持着他一成不变的谦恭,先恭敬地向羽池行了礼,这才向初晨等人行礼,缓缓说明原因。 初晨这才知道,从他们上了这艘船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有信鸽往来于这艘海船上,经过止醇的精心布控,终于在现场将小松人赃并获。 但是小松就是受了这样的酷刑,也不曾开口吐露半分,他到底是受谁的指示,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初晨很奇怪在这茫茫大海上,什么样的信鸽才能完成这个传讯的任务。 听了她的疑问,止醇很恭敬的告诉她,原则上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但假如有一只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那就另当别论了。信鸽往来于距离不是很远的两只船上,很容易就可以做到。 “你怀疑我们?”初晨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羽池。 羽池阴鸷的说:“如果我怀疑你,就不会把他弄出来给你看。我的目的,是想告诉你,有人在拖你的后腿,他不想让你成功,也不想让我成功。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你早些说了,我也好替你料理干净。” 初晨哑然,除了彦信支持她,希望她成功以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希望她成功。对方跟着她,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动手,也有可能是另有所图,总之一切皆有可能,这一次,她是真的猜不出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 羽池冷笑:“不管他是谁,只要敢挡着爷的道,爷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苏缜阴冷地看向小松:“小松,习公的话想必你是听见了。该吃的苦你也吃过了,有什么隐情,都可以说出来,我自然会为你作主。” 小松缓缓转动充血的眼球看向初晨,咧开嘴发出一个无声的笑,露出里面牙齿尽无的血肉模糊的牙床,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就再无声息。据他身边的人说,他说的是“没有用的”四个字。 初晨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去看小松的眼睛。 ... ... 第七十二章 云生结海楼 中 、、、、、、、、、、 羽池大怒,亲自取了挖刀,要挖了小松的眼睛,苏缜冷冷地拦住他:“死者已逝,习兄又何必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羽池呲牙道:“伤天害理?他做了这等事情,你还护着他?莫非,他其实就是受了你的指使?” 苏缜淡淡的说:“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彼此信任,所以才能合作。既然习兄并不相信我们,以后的合作很难顺利开展。” “你这是在威胁我?”羽池把手里的刀狠狠插在甲板上,拿眼直瞪着苏缜,大有要和苏缜好好干一架的姿势。 “呯”一声脆响,众人回头,罗二脚下堆着一把散了架的檀香木椅,他手拿着刀,正在仔细端详锋利的刀口,感叹:“这把椅还是不硬。习公,你船上还有比檀香木更硬的木材吗?” 羽池眼皮跳了几跳,按捺下暴躁,“止醇,还有吗?如果有,找给罗二爷试刀。” 止醇一本正经地回答:“回主的话。没有了。” “罗兄弟,抱歉,没有了。你不如等到了万龙岛后,再去寻上面的铁木啊?”羽池很亲热地和罗二说完,招呼其他人:“坐下,坐下,都站着干什么?喝酒,喝酒。苏兄,喝酒呀。” 小松被悄无声息地拖下去,侍女很快打扫干净甲板,焚上香,掩盖去血腥味,继续歌舞。 初晨很担忧,罗二刚才那一打岔,羽池让步,并不是他害怕罗二,只是因为他还需要他们。但罗二毕竟是碍着他的眼了,羽池必然不会放过他的。 她担忧地望了罗二一眼,“你小心些,不要再出头了,凡事有我和苏师兄。” 罗二不在乎地仰脖灌下一杯酒:“我知道。他就是欺负我们没人敢和他对着干呢,这种人,我见多了。” 一阵飘渺的歌声从海上传来,歌声糯软,缠绵温柔,唱一首女思念亲人的小调。用了兰若方言,又用海澜方言,一唱叹,一时间船上所有人都想起了自己心底最深处,最隐秘的情感,有人想起初恋的恋人,有人想起家中的父母,有人想起儿女,座中潸然流泪者有十之七八。 歌女忘记了唱歌,舞女忘记了舞蹈,初晨望着海上那一轮明月,怅然而叹,前尘往事犹如潮水一般袭来,苏缜愣愣地望着她,眼里有泪光。罗二看着那把刀,眼睛赤红,想起一家上下一多口人被斩首在菜市口,鲜血染红了街道,一个月都不曾褪去,心中的悲愤就要冲破胸臆,只想拿着刀疯狂乱砍。 羽池推倒桌前盛美酒的大鼎,哈哈大笑,:“万龙岛主什么时候请了鲛人看岛?如此美妙有魔力的歌喉,莫非就是那位一滴珠泪值千两黄金的珠娘么?”笑声如夜枭刺耳,惊醒了沉迷于歌声中而不能自拔的诸人。 歌声戛然而止,海上静悄悄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风掠过银波闪闪的海面,把羽池墨蓝色的华丽丝袍吹得猎猎作响,整个船上酒香四溢。羽池手指向海中某处,对着船头大喝一声:“掌舵手!给我把船划到那里!” 在银波粼粼的海面上,有一条好像是一片灿烂的碎银铺成的银色光带,笔直地通往月亮升起的地方,月亮下方的海面上是一片迷蒙的轻雾。他们的船,就沿着这条碎银铺成的大,迎着月亮,向着那片轻雾飞驰前进。 止醇带着些犹豫劝羽池:“主,她不唱了就行了,咱们何必去找她?” 羽池冷笑:“你懂什么!不找到她,我等怎么找到万龙岛?”他倨傲地回头看向初晨:“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海澜海上最有名的鲛人珠娘!” 初晨注意到他说的是海上而不是全海澜。鲛人有泪,泪落而成珠,鲛人泪珠是世人争抢的稀罕之物,陆宛凝就曾经送过她一对。她来前就听说过海澜上流社会流行豢养鲛人,特别是美貌的鲛人。有很多鲛人被渔人捕获后,美丽的高价买给贵族,养在琉璃缸里做玩物。容色稍差的就没这么好运了,渔人会想尽各种招数让他们流泪取珠,其中不乏针刺火烧,直至泪干而亡,再抛尸海中。 羽池兴奋无比,兀自喋喋不休:“你们肯定没有看见过鲛人。这样稀罕珍贵的东西,只有我们才有的起。这个珠娘,十多年前就特别出名,她会穿衣服,会梳头,又狡猾又美貌又狠毒,断送在她手里的捕鲛船不尽其数,手上最起码有条以上的性命。” “有人说她本是兰若人,因缘巧合才成了鲛人,也有人说她是千年老鲛人成了精。我父皇曾经出价一千两黄金换她一滴珠泪,居然没有人能取了去。七八年前有一艘船说射伤了她,顺着海流航行了一千多里而未见其尸,之后她便销声匿迹,人人都说她死了,谁知道她竟然是藏在这里,给万龙岛做了看门人。这次我一定要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呢?”初晨见不得羽池那样的兴奋,从内心深处,她是非常同情这些鲛人的。“再说了,如果她真的是珠娘,你就不怕落入她的陷阱?” 羽池兴奋之中,也不介意她那样的语气。“你哪里知道,万龙岛终年掩盖在一片迷雾之中,有许多人过其门而不得入。她既然为万龙岛看守门户,必然就在它附近。她的歌声正好是我们的指灯。” 羽池命令舵手加快速,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让船减速,并让船上诸人取棉花锦帛塞住耳朵,说是不能受鲛人歌声的蛊惑。 船在一片薄雾中停下来,羽池和掌舵手低声交谈了几句,勾起嘴角,绽放出一个冷绝的笑容:“果然有暗礁,这点伎俩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去放小船。我今天一定要把她拿下。” 为了保证水手不被歌声蛊惑,羽池让人取了棉花团成球塞入水手耳中,再用滚烫的蜜蜡滴入,彻底封死了水手的耳道。蜜蜡滴入耳中,疼痛难忍,水手咬紧牙关,无一人呼痛。 初晨正在看热闹,止醇取了几根粗大的绳过来放在诸人面前,“这是何意?”苏缜问道。 止醇恭谨的回答:“请各位贵客将自己绑在椅上。” 罗二大怒,苏缜已是明白过来,亲手绑了初晨,示意众人跟着做。他不曾见过鲛人,但听说过,有客人听了鲛人的歌声,自动跳入海中丧生的故事。 船刚放入海中,那歌声又开始低声婉转吟唱,初晨虽然早塞了耳朵,努力平复呼吸,仍然可以感受到那魔音一般的歌声像一根细细的钢丝穿透她的耳膜,把她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让她在心烦意乱中,只想跳入清凉的大海,无奈被绑在椅上,无法行动。 正在烦躁,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左手,温暖舒缓的力量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体内,驱散了她心头的烦躁不适。苏缜担忧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宁静。初晨看去,此时船上被绑住的人多数都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样,不由暗叹鲛人的力量过神秘强大。 薄雾深处,几块黑色的礁石浮在水面上,正中坐着一个曼妙的身影,她脸背对着他们,微侧着身,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没有穿衣,美妙惑人的成熟身材在月光下散发着羊脂白玉一般的迷人光彩。初晨看见包括监止醇在内的男人都张大了嘴巴,只有苏缜微微垂下了眼睛。 羽池兴奋的一声大叫,率先跳入了小船,他只是用一对玉塞塞住了耳朵,行动自由,神智清醒,可以说是诸人中最不受影响的一个。他笑着回头,对初晨说了句什么,初晨脱口而出:“不要去!危险!” 羽池有些愕然地看向初晨,摇摇头,做了一个让她安心的表情,小船箭一般向那个女驶去。 初晨叹了口气,别人听见歌声而不能自持,羽池虽不为歌声所惑,却为心中的执念和贪念所惑。 小船顺利地停在了礁石旁边,那个鲛人回过脸,和羽池说话,两人不时往船这边瞟几眼。虽然隔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众人可以看到她美丽精致的侧面线条,可以感觉到她魅人的风采和娇媚的神态。不知她跟羽池说了些什么,小船上的人都梦魇一般取出了耳朵里的蜡丸,小船调转头,急速向大船驶来。鲛人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大船。 苏缜握着初晨的手猛然一紧,飞快地脱掉身上的绳,去解初晨的绳,初晨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神态焦灼不安。 他示意初晨和他一样去解其他人的绳。 没有等他们做完这些事情,羽池已经回到了船上,他和小船上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狂热。羽池命令舵手把大船驶向那片黑礁石,止醇跑上前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他这副模样,明显已是受了鲛人的蛊惑。 苏缜示意止醇和他一起打晕羽池,夺取大船掌控权。止醇犹豫不决,苏缜叹了口气,与羽池动起手来。而有些水手,已经动手去划船。止醇犹豫再,最终选择不去管苏缜和羽池之间的争斗,指挥其他人去阻止那些已经魔障了的水手。 而此时,那个鲛人已经跳下了礁石,迅速向大船游来。初晨刚把罗二的绳解开,鲛人已停在船舷边,看着她诡异地一笑。初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在天昏地转之中倒了下去,只来得及看见罗二狰狞的神色和苏缜向她飞奔而来的身影。 ... ... 第七十三章 云生结海楼 下 、、、、、、、、、、 初晨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过来,入眼既是一片碧色圆顶的凤尾香罗帐,除了先前受伤的头还有点疼,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泰。屋内装饰很是雅致,四处都是挂着淡黄色纱幔的大窗,窗前挂着贝壳做的风铃。 她正在四处张望,一身粉衣,容貌清秀的小丫头端着水进来,上前扶住她,惊喜地喊道:“二少奶奶,贵客醒了。” 一阵叮当的环佩声响,一群丫头婆簇拥进一个十七八岁,着粉蓝宫装的美貌女,女进了屋,轻挥素手,丫头婆悄无声息退了个干干净净。 “姐姐。”陆宛凝走到床前,神情很是复杂。已经为人妇的她,容颜更娇美,举止也端庄成熟多了。 “你都知道了?”初晨看见她,松了口气。原来一直担心见不到陆宛凝,谁知道被鲛人弄晕,反而轻易就见着了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上次,姐夫让人拿来那对粉珠,我以为你……,嗨,你活着就好。”陆宛凝脸上终于露出些真心的笑容来。 初晨淡淡一笑:“对不起,又来打扰你了。” 陆宛凝勉强笑道:“为何这样说?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这样很好。”说着眼圈便红了。 说起往事,两人都有些不舒服。毕竟陆宛凝是被父母抛弃的人,女对父母之爱的渴望是天性,他们就是再给她找了怎样完美的收养环境,到底也难逃她的怨怼。 作为能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的长女初晨来说,面对这个妹妹,曾经是她最嫉妒,最羡慕的妹妹,心情也是复杂的。她到底和陆宛凝不熟,彼此了解并不深,既想和这个唯一的妹妹亲近,又担心陆宛凝认为是别有用心,想保持距离吧,又怕她误会,生出其他的想法。 初晨看见陆宛凝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不由心中一软,笑道:“傻丫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样爱哭?让下人看见了,多不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陆宛凝便扑倒在她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为什么这样狠心?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没见过这样狠心的父母亲。” 初晨长叹一口气,轻拍陆宛凝的肩膀:“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如今你过得挺好的,忘记他们吧。”她没有劝陆宛凝原谅绿绮夫人和风瑛,只劝陆宛凝忘记,只因她自己也至今无法原谅二人。 陆宛凝这一哭,倒把两人的距离哭近了许多。守在外面的粉衣小丫头听见陆宛凝安静了,精乖地送进热水和毛巾给二人净面,又取了妆奁给陆宛凝补了妆,说了几句逗趣的话才退了出去。 两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事情,初晨只拣一些紧要的地方讲,其他的苦难,比如失去孩那段就忽略了过去,悲伤是她一个人的悲伤,没有必要随时拿出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她宁愿孤独的悲伤,也不愿意被世人咀嚼她的悲伤。 陆宛凝年初已经做了母亲,女儿有四个月了,长得玉雪可爱,是全家人的宝。说到孩和白鸣灿,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一脸的幸福。她注意到初晨的羡慕之意,有些内疚的说:“姐姐比我善良,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的,比我还要幸福。” 初晨微微一笑:“我的幸福有一部分就来源于你的幸福。我过得再不好,也是希望你们过得好的。” 陆宛凝低下头:“那个人,他过得好吗?我曾经在街上遇见过他,他看见了我,像见了鬼,问我是什么时候生的,然后失魂落魄而去,我还觉得他有病。后来,是他送来的粉珠,他跟我说了一切,如果不是他亲自来,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些事情。” 初晨眼前浮现出一张沉默懂事,带些忧伤冷郁的脸来,原来是初阳送来的粉珠,想必当时他是抱了要置彦宁于死地,换取彦信信任,日后好为她报仇的信念吧?她轻声说:“我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他了。不过听说他前不久逃出了京城,想来会平安无事的吧。” 陆宛凝有些失望,“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很奇怪,似悲悯又似庆幸。他问我恨不恨他占了我的位,我当时嫉妒他,没有告诉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杀了他的亲生父母和姐姐,我们家对不起他,他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我们家不利的事情。他比我还要可怜,我恨谁也不该恨他,如果有机会,我想告诉他,他在我心目中,就和你是一样的,都是我的亲人。” “他如果听见你的话,想必会很高兴。”初晨握住手里的杯:“和我一起来的人,他们都还好吗?” 陆宛凝的眼中露出崇拜的神情来:“有一个人,很厉害。我听明珠说,他是她见过的意志最坚定,最清醒的人。所有的人都神志不清了,只有他坚持到最后,一直拼命护着你。我们的人赶到时,他还抱了你想泅水逃走,被我们用网给网了上来。” “他怎么样了?他是我的师兄。”初晨紧张得不行。 陆宛凝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不必担心,他受了些伤,灿哥正在给他治疗,等机会合适,自然会让你们相见。他对你,实在是很好。其实,早在一年多前,我就见过他。他找到灿哥,替人求锥心蚀骨散的解药,灿哥答应了他。他正高兴时,看见你送我的那只镯,顿时脸色大变,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当时就懵了。我从没有看见过那样悲伤绝望的眼神,我和灿哥安慰他,他一句话也不说,独自在海边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早我去寻他,他已经不知所踪了。” “我和他一起长大,某种程上来说,比初阳、初蕴还要亲。他没有亲人,一直把我当做他的亲妹妹来疼爱。”初晨假装听不懂陆宛凝语气中的别有所指。有些事情,不曾揭穿前就可以当它不存在,一旦揭穿了,就无法当它不存在。她这一辈,注定就是欠苏缜的,而且无以为报。 陆宛凝轻轻一笑,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男,很少了。非常不错,错过了是遗憾。” “赶得上你的灿哥哥吗?”初晨岔开话题,开始调戏她。 “嗯,他虽然不错,但和灿哥哥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小点。比如灿哥哥医术高明,他就不会。”一提起白鸣灿来,陆宛凝十足十的花痴样。 她皱起眉头:“对了,你怎么会和羽池那种人在一起?”语气中毫不掩饰对羽池的厌恶鄙视之情。“这个人,可恶得很!我们成亲时,他奉了皇帝的圣旨来贺喜,表面上对公爹灿哥他们般讨好,但看我的那种眼神,让人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我也没办法啊。”初晨把她的来意,怎么被羽池设计,一起上了船,又如何谋求合作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宛凝听了,沉吟半晌方才说:“不瞒姐姐,你们这次遇险的事情,并不是意外。是公爹吩咐了明珠,故意不放人进来的,假如不是明珠看见你长得像我,你们此时已是凶多吉少。朝中的事情,公爹早有耳闻,万龙岛半年前就不再接待外客,就是想在这次储君之争中独善其身。” “那要是亲戚朋友来访,被误伤了怎么办?” 陆宛凝淡淡一笑:“怎么办?若是真的好到那个份上,他自然知道该怎么报信。若是没到那个份上,他只有自求多福。公爹是做大事的人,心性坚韧,你所求的这件事,只有他能做主,但要求得他的支持,只怕是难上加难!” 见陆宛凝说得如此笃定,初晨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她已经到了这里,就是撞了南墙也不能回头的。“你可以帮我传传话,请他老人家见我一面吗?” 陆宛凝为难的说,“我试试吧。” 粉衣小丫头粉荷轻轻敲了敲门:“二少奶奶,小小姐醒了,一直哭着,谁抱也不要,老夫人让您去呢。” 陆宛凝抱怨道:“我真是上辈欠这个丫头的!总腻着我,还这么小就一点清静也躲不着,再大些还不得挂在我身上。” 初晨笑着劝她快去,她抱歉的说:“姐姐,你先歇着,我晚上抱了丫丫来看你吧?”又详细吩咐了伺候的人好一通才去了。 初晨又睡了一觉,刚醒来,就有人来说白老夫人身不好,晚上陆宛凝要侍疾,来不了了,让初晨早些休息,她第二天早上过来看初晨。 吃过晚饭,粉荷笑眯眯地进来禀报说是她家二公要来给初晨号脉。初晨便知道,白家这是有话要跟她说,故意把陆宛凝分开了。要见主人,总不能蓬头垢面,初晨让粉荷伺候着仔细梳洗了一下,务求清爽整洁不失礼。 白鸣灿着一身青衣走进来,仍然是一样的风姿卓越。他见了初晨,微微一笑,笑容亲切,“白鸣灿见过姐姐。”他并不忌讳初晨的身份,大大方方认了妻姐,但初晨偏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鸣灿给她号完脉开了处方以后,直截了当地和她讲起了他和陆宛凝成婚那日的事情。初晨听到陆宛凝在雨中跪了一夜,求白老爷为她报仇时,看到白鸣灿心疼不忍的神色,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 ... 第七十四章 迷津欲有问 上 、、、、、、、、、、 “万龙岛树大招风,要在如今这样复杂的形势中继续保持力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家父殚精竭虑,一生治家御下严,虽然很是疼爱儿女,却也不会为了私人恩怨轻易动用万龙岛的力量。那一次,已是格外宽宏大量。凝儿不通人情世故,上次已是触怒家父,若非母亲和我求情,只怕姐夫是难以如愿的。” 初晨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还请妹夫放心,凝儿幼失怙宠,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会给她添烦恼?” 白鸣灿起身对她长长一揖,感激的道:“姐姐自可在此宽心住下,我当和凝儿一起敬重姐姐。有什么需要,只需吩咐粉荷。” “我想见见和我一起来的人,不知可方便?”陆宛凝这条算是断了,她很需要和苏缜商量一下对策。 白鸣灿笑得有些勉强:“现在还不方便,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安排。”看见初晨失望的神情,他又安慰道:“你放心,家父把他们安排得很妥善,只是其中涉及到一些身份很特殊、敏感的人,不得不小心从事。还请见谅。” 初晨至此已经明白,白老爷是下定决心不踩这趟浑水了。白鸣灿深知其中厉害,他心疼妻,自然不会答应让陆宛凝掺和到其中。失去了陆宛凝这条,她所剩下的唯一优势就是可以在人家无限期地混吃混喝。 日一晃就过去五六天,初晨每日无所事事,陆宛凝每天都会过来陪她一会儿,然后又会被人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喊走。她那个小名叫丫丫的女儿,初晨也只见了一次,就说感了风寒,老夫人不让带出来了。 初晨说要拜见白家二老,也被推辞了,说是老爷不在岛上,老夫人病重体弱,不见外人,几位白家少奶奶和小姐礼仪松散,不宜见客。人家的意思就在那里搁着,初晨脸皮再厚,也没地儿使。 虽然衣食无忧,下人服侍得好,也恭敬,但初晨明白,这都是看在陆宛凝的面上,她若是识趣,就该早些自动离开。 初晨被获准活动的范围就在这所竹屋外围的方圆十丈之内。虽然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海岛风光和植物,到底行动不自由,再美的风景落在眼中都失去了美丽。 夜晚,她越来越睡不着,一睡着就梦见彦信兵败,每每吓得冷汗泠泠。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到无能为力,觉得自己力量的渺小。粉荷看见她无精打采的样,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岛上的风光是很美丽的,来过的客人都说这里气候宜人,很是养人,怎么夫人竟然是越来越没有精神了。” 初晨笑道:“的确很美,可以我不能一窥全貌。” 粉荷微微一笑,低下头做手里的绣鞋,不再接话。 初晨见她不答话,微微有些失望,仔细一咂摸,却是出些味道来了。恐怕是有些话陆宛凝不好直接对她说,通过粉荷这个丫头提醒她呢。 抬眼看向粉荷,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奴婢曾从二少奶奶那里看见过一个肚兜,绣得其精美。就连见多识广的老夫人都夸好,二少奶奶视若珍宝,轻易不拿出来示人,几位少奶奶和小姐都骂她小气,她也不肯拿出来。奴婢听说出自夫人手中,不知夫人可否指点奴婢一二?” 别人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能不珍惜?初晨马上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卖力地教给粉荷。过了几日,粉荷来告诉她,那双绣鞋乃是白老夫人的,白老夫人很是喜爱她的手法,几位少奶奶和小姐都想来跟她手艺。随之而来的,陆宛凝在她这里呆的时间也相对要长一些了。 由此可见,白家虽然都是男人做主,但女人们也有她们的一套行事方式。只要一丝可能,初晨就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在初晨摩拳擦掌地等待白家女眷来,她好大显一把身手的时候,令人沮丧的消息再传来。 白家的女人都被白老夫人勒令不许来打扰贵客休息,换句话说,把她曲线救国的一切可能都切断了。初晨咬着牙想,谁不知道其实发这话的人是白老爷呀?好呀,白老爷,你是个人物!不服输的心思顿时起来,她偏要和他耗到底! 初晨又找了个借口,她第一次到这里来,想看看海岛风光与内陆有什么不同。她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彦信不是说那位鲛人是他的旧识么?如果她够幸运,大概可以找找那位鲛人帮帮忙。两天之后,有人来传话,说是岛上的大管事将在晚饭之后来领她去游玩。 听到这个消息,初晨一头扎进被里,笑出了声。虽然如此高的待遇,大管事亲自来陪,防范如此严密,但她总算是离她的目标前进了一步。吃过午饭,她便上了床,为晚上的出游养精蓄锐。 晚饭以后,一个高高胖胖,慈眉善眼的婆果然来见初晨。粉荷介绍这就是岛上的大管事鱼婆,初晨客客气气向她问了好,彼此恭维了几句,鱼婆干干脆脆地说:“老夫人吩咐了,让老婆领您去岛上风景最优美的地方。这岛上么,日出日落时最美,气候也最宜人。今儿晚上就先去看看日落景观,明早上再去看日出。夫人看,可好?” 初晨哪里又会说不好。粉荷取了些巾帕之类的随身物,扶了初晨,跟在鱼婆身后向着海边走去。万龙岛的风景果然是很美的,不谈海边常有的沙滩椰树,各种茂盛的植物也是初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再加上鱼婆为善谈,把当地一些传说和风景揉和在一起,说得活灵活现的,几人倒也开心。可惜就是不见那位鲛人的影,初晨也不敢提,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 眼看月已上中天,鱼婆也说得口干舌燥,粉荷更是走得东倒西歪,初晨仍然兴致勃勃,夸着月色美好,要往更远处走。两人的疲累她不是没看在眼里,但好不容易出来了,断然没有一无所获就回去的道理。人家说是让大管事在晚饭后陪她出来游,但并没给她限制时间,自然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鱼婆也没有催初晨,只是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初晨玩什么花样也翻不过她手心去的表情。初晨先前还带了些好奇,走到后面越走越憋屈,心里也越来越烦躁,几乎就要放弃了。 前面是一片在月光下散发着柔柔银光的沙滩,海水轻柔地冲刷着,犹如母亲爱抚熟睡的婴儿。初晨指着沙滩道:“这里和我们那儿有个地方很像。”她倒不是胡扯,只是看见这片沙滩,就想起了万春湖边那一片彦信让人铺起的沙滩,由此想起了某人的笑容,连带出些忧伤思念来。 鱼婆笑道:“这片银滩很是难得,诸位少奶奶和小姐拿着当宝似的。想必贵国那个地方有了这样一片沙滩,贵人们一定很喜爱吧?” 轻柔的哼唱从海里传来,粉荷脸色大变,鱼婆倒是强作镇定,笑道:“今儿晚了,夫人身体刚刚好些,还是不要劳累的好,若是二少奶奶知道了,必然要责怪老婆不知数。夫人若是喜爱,改日再来也不迟。” 初晨万分不想走,却不能不走。若是自己执意要违背主人家的意见,只怕会引起反感,今后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说不定明天早上就会被人赶走。 怎么办呢?万分焦急中,她看见海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月下与鱼儿嬉戏。计上心来,故作惊奇地指着那个身影大声喊:“快看!那是什么?鲛人!就是那个在海上唱歌的鲛人!” 鲛人听见了声音,微微回过头来。 鱼婆已经不管得罪不得罪初晨了,一把夹着她就走。鱼婆既然身为岛上的大管事,自然身手不弱,初晨估摸着自己若是与她拆招,大概也能勉强支撑个十来招,肯定能引起鲛人的注意。问题是,她不能与鱼婆动手,除非她想被赶走。 她使劲推开鱼婆,生气的说:“这是在做什么?我自己能走!”鱼婆到底不敢勉强,赔笑道:“是老婆鲁莽,还请夫人不要见怪。鲛人性情多半,恐扰了贵客,还请夫人迅速离开这里。”皱眉对粉荷道:“你这妮!呆了头了!还不来扶夫人?” 不等粉荷行动,温柔的歌声如同温暖的夜风,瞬间包围了人,粉荷张张嘴,扶着额头就倒了下去。鱼婆眼睛睁大,也倒了下去。 初晨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一下,拔足就往海边跑。边跑边对着远处那个半隐半现在海水中的美丽背影低声问:“你是明珠吗?” 那个美丽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脸色苍白,黑发黑眸,风情万种,望着初晨微微一笑:“明知故问。”她轻挑手臂,“说吧,你想做什么?” 初晨一喜,忙道:“有人一直挂念你的安危。吩咐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他对你的思念带给你。” 明珠不语,目光犀利地看向初晨,被她眼里的冷漠森寒刺得几乎想倒退一步,假如初晨说的是假话,肯定经受不住这目光。初晨想起彦信跟她说起明珠时那种温柔的神情,不由嘴角含笑:“他说没有你就没有他。他很想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明珠垂下眼,面无表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已经要忘记了。不必再提。” 初晨心中一凉。 ... ... 第七十五章 迷津欲有问 中 、、、、、、、、、、 明珠身上有一种疏远冷漠的气息,让人不敢与她多说话,多接近。初晨原想和她攀攀旧情,顺便求她帮忙。但人家明确表示不想再提从前,初晨也不好再说。 明珠是为了彦信才成了这副模样的,当时也许还有情意在,经过这么多年的血雨腥风,她是否还是一样的想法,是否已经后悔并怨恨,如今她依靠万龙岛的势力存身,她的想法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初晨不能探知的。 明珠有些神经质的噗哧一声笑出来:“他竟然就喜欢你这样一个傻女么?” “呃?”初晨摸摸头,“他是经常说我傻。”彦信经常骂她傻,又经常嫌她过聪明,不好被他骗。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几日了。”明珠指着在她身边游曳一种金色小鱼:“此鱼叫声如离,只在时以后出来觅食,人称离。它数量稀少,生长缓慢,体弱娇贵,尤爱吃岛南跃龙台的一种金萍。接连吃上两年方可长到一寸长,但长到两寸以后却是世间罕有的调养之物。” 她看向天际的明月:“岛主夫人体弱多病,需要离调养身。白岛主每夜时必然在跃龙台钓鱼。婚后数十年,只要人在岛上,从无一日间断。” 初晨睁大眼睛,竭力想把那叫离的金色小鱼形貌牢记心中。 “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知白岛主钓鱼收获如何?” “数十年风雨无阻,有获者不过十之一二,这十之一二中,有两寸长者又只得十之一二。”万龙岛主十天中不过能钓得起一两条鱼,而每钓满十条鱼,大概只有一两条鱼能用,也就是说,他要钓满一天才能弄得着那么一两条鱼。 明珠随意拈起一条四寸长的离,那鱼儿在她手中并不挣扎,温顺乖巧。“小东西通了灵性,又岂是轻易就能得到的?那几条鱼,不过是他日复一日坐在那里,与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那等笨蛋的小鱼儿才会上了当。” 听明珠的意思,自己只要弄几条合意的离去,必然能讨好得了白老爷,但这又谈何容易?初晨愁眉苦脸:“他坐在那里几十年,不过得到几条离。我第一次到那里,小鱼儿只怕老远就被我给吓跑了。” 明珠听得好笑:“你这是小看于我还是不相信我?” 初晨道:“我不是小看你,也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让我去,必然就可以得到鱼。但若是被白老爷看破,你今后可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做人不能贪心,自私,她亲眼看见羽池说到明珠时那种贪婪疯狂的神情,可以想象,假如明珠离开了万龙岛的庇护,将会过着怎样的日。 明珠讽刺一笑:“你一直都是如此优柔寡断,还是一直伪善虚伪?我要做的事情,从来心中有数。” 初晨被她饱含讽刺的话刺得心头难受。 明珠继续不客气地说:“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两害相较取其轻?如果你一直都是这个样,怎么帮他?恐怕单为怎样保护你,讨好你,就要费了他大半的精力。” 明珠见初晨不说话,冷哼一声:“被我说中了吧?他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也是个傻。” “他不傻。”初晨闷闷地回了一句,彦信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明珠盯着她看了半晌,劈手扔来一件东西:“时就要到了,你还不去?等着人家来抓你回去?” 初晨知道她性情有些古怪,也不和她计较,真心实意地给她行了个礼道谢,拿着那个东西就跑。 “把这个研碎了扔进水里,鱼儿就会来。”明珠在她身后低声嘟囔:“没见过这样笨的人,东西都没问清楚怎样使用就跑了,笨死了,什么眼光?中看不中用!” 初晨假装没听见,跑了几步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跃龙台怎么走,万一走错了,被人拦住,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请问,那个,跃龙台怎么走?” 明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指着南方,“你一直往那边走,看到一个光滑如明镜的平台,那里就是了。” “有没有什么比较隐秘的小?”虽然很明显地感受到明珠鄙视的目光,初晨还是硬着头皮问她。 “没有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白老爷,否则白老爷若是未钓到鱼,就会变成那个人的错。你明白了吗?”明珠颇有些不耐烦。 “明白了。”初晨羞愧而逃。 尽管明珠告诉她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但初晨还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尽量隐匿自己的身形。终于看见了那个光滑如明镜的平台和台上端坐如石像的垂钓老人。 耳边萦绕着鱼儿发出的“离、离、离”的奇怪声音,初晨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却不得不尽量放轻脚步向老人靠近。她想,一个爱惜妻,会迁怒他人的老人,怎么也不会是一个老顽固,铁石心肠吧?她只要把握住最关键的一点,就有成功的可能。 她刚靠近跃龙台,一道冷厉如刀的眼神从她身上迅速扫过,初晨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摸了摸自己的脖,头还在。原来眼光真的是可以杀人的。 她大无畏地继续向台上前行,老人只是愤怒地瞪着她,不敢出声亦不敢出手制止她的靠近,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那敏感狡猾的小鱼儿给惊吓走。 跃龙台名不符实,并不高,平滑如镜,两面临水,台下是一片泛着银光的海水,水面上攒动的离金色的背脊在月光下华丽无比。初晨悄悄走到离老人稍远的下方坐下,沉默地看着他钓鱼。老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终于不再管她,专心致志地钓起鱼来。 初晨偷偷地瞟了他两眼,老人并不是她所想象的,怒目张虬,身高体壮的霸主模样,而是一个面容清秀,作士打扮,斯之,须发皆白的胖老头儿。在他沉默不语,专心致志钓鱼的时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察觉到初晨偷瞟他,老人不高兴地抽了抽嘴角,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征兆。以往岛上诸人只要一看见他这个动作,都会被吓得惊慌失措,初晨不知道这个规矩,自然没有放在眼里,不但不走,反而肆无忌惮地到处瞟。 老人咬紧了牙,心头的火一拱一拱地,刚好钓竿动了动,他忙往上一提,空的。伸头往下一看,那金色的小鱼儿进食正欢,偏没有鱼上了他的当。不由怒从心头起,“啪”地一声砸了钓竿,对着初晨怒目而视。 初晨正在想要怎样和他搭上话呢,就被这一声脆响拉回了现实中,迎面正对上老头愤怒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讪然一笑。 眼见老人指向她,脸涨得黑紫,一脸的愤怒,初晨忙扑到台边往下一看,刚才还在进食的小鱼儿已经被鱼竿发出的声响吓得四处乱窜,只剩下几条胆大的,还藏在水草中,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继续进食。 初晨忙对着鱼儿连连作揖告饶,她是真心实意地求这些小鱼儿千万千万回来,不要被老头的坏脾气给吓跑了。要不然她的戏不但没法儿往下唱,还会面临马上就被赶出万龙岛的窘境。 老人看见初晨可笑的动作,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更难看的晚娘嘴脸。不过好歹嘴里的脏话没有冒出来,手脚也没往其他地方招呼。 等了一会儿,初晨看见鱼儿都回来了,欣喜地作了一个揖,小心翼翼地拿起老人的钓竿,怯生生地看向他。老人假装没看见,把脸转开了。 初晨心里偷乐,脸上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取了鱼饵穿上钓钩,很熟练地把鱼线钓钩甩进海里,多亏她当初在广陵王府中无聊时会了这钓鱼的功夫。 她强作镇定地选了个地方坐下来,就等着自己刚刚偷偷抹在鱼饵上的,明珠给的那种东西起作用。她不回头也可以感受到老人刀一样锋利的眼神和不屑的表情。 等到一刻钟以后,她终于感觉到手里的鱼竿微微动了动,顾不上谢天谢地,忙把鱼竿往上一提,迅速收线。一条寸长的金色小鱼被她甩上了石台,小鱼拼命挣扎,力量十足,居然有要挣脱的趋势。初晨大惊之下,手忙脚乱地往后一仰,手脚并用去按小鱼。 老人看见小鱼,激动地伸出手,又恨恨地缩回去,冷眼看着初晨独自去忙乱。待到小鱼终于被放进鱼篓里,初晨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动作是何等的不雅。她讪讪一笑,讨好地把鱼篓递到老人面前,老人翻了翻白眼,不屑一顾。 初晨也不计较,仍然给他穿了鱼饵,甩好线,把鱼竿递到他脚旁,自己抱了脚坐在一旁观看。 老人拿起鱼竿,又开始钓鱼,从始至终不曾看初晨一眼。但也不再恶狠狠地瞪她了。时间又过了半个时辰,其间老人收了几次线,都是空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又恶狠狠地瞪向初晨。初晨知他心中不爽,觉得自己没有面,佯作不知,冲着他不温不火地笑。 如此几番,台下的鱼儿吃饱后相继离开,越来越少,老人开始着急起来,频频看向初晨,初晨也不搭理。老人只好把鱼竿扔到她脚旁,她摇摇头。老人眼里寒光一闪,一把提着她的衣领就要把她往海里抛。 ... ... 第七十六章 迷津欲有问 下 、、、、、、、、、、 两脚临空,凉幽幽的感觉在足底顺着经脉一直传递到全身,轻柔的海风吹在脸上却没有舒服的感觉,只有恐惧。初晨闭上眼,也不挣扎也不退让。 白老爷盯着她看了一会,缩回手,将她轻轻放在石台上。 初晨感觉自己的心又重新回到了胸腔,才睁开眼,望着白老爷绽放出一个美丽的微笑。据说陆宛凝是白老爷最疼爱的养女兼儿媳,她长得那么像陆宛凝,她就不信白老爷对着这样一张脸下得去手。 白老爷瞪了她一眼,又把钓竿塞到她手里,示意她赶快行动。初晨摊摊手,表示鱼儿已经走光了。 白老爷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水,叹了口气。提起鱼篓就走。 初晨紧跟其后。两人下了跃龙台,花木阴影里怯生生地走出鱼婆和粉荷,对着白老爷跪了下去。 白老爷冷哼一声,没有任何表示,扬长而去。 一直到白老爷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鱼婆和粉荷才站起身来。鱼婆脸色很不好看,怨道:“夫人好利。这下,老婆要出名了,明日的责罚老婆就是第一个。” 初晨已是得了便宜,自然要说几句好话。“对不起鱼婆,粉荷,让你们担心了。我醒来以后,见你二人昏睡不醒,只好去找人来救你们。正好听见这边有‘离、离、离’的叫声,我以为有人在,循声而来,不想正好遇见这位老人家在钓鱼,我不敢打扰他,又看着好玩,不知不觉竟然入了迷。你们不会怪我没有管你们吧?” 粉荷几乎要哭出声来,咬着嘴唇不说话。鱼婆倒是叹了口气:“罢了,老爷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人顺着小径自回去不提。 “姐姐,你醒醒。”陆宛凝一脸的焦躁,使劲推搡着初晨。 “怎么了?”初晨睡意朦胧地嫣然一笑,陆宛凝的脸上还带着快速奔跑以后留下的红晕和薄汗。初晨伸出手给她理理耳边的乱发,“什么事这么急?” 陆宛凝焦躁地道:“你昨天晚上去跃龙台了?” “嗯,原来那里叫跃龙台啊?”初晨翻身坐起,粉荷忙过来伺候她起床。粉荷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递漱口水时居然把水洒在了初晨身上。 陆宛凝瞪着粉荷道:“死丫头!让你伺候个人都伺候不好,若是我姐姐有个长两短,仔细你的皮!” 粉荷跪下,哽咽出声。初晨叹口气,“不关这丫头的事,都是我的不是。你要说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 陆宛凝眼圈儿马上红了,拉着她道:“姐姐,我不是要怪你啊。我是担心你,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危险,曾经有人误闯入那里,影响了爹爹钓鱼,被他一掌就拍得经脉寸断,当时就断了气。他不认识你,你想要什么,耐心等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就是,何必这样冒险?若是你有个长两短的,我怎么办?” 初晨笑着接过热毛巾:“他不认识我,可他认识你啊。就凭这张脸,我想他也不忍心下得手去。” 陆宛凝道:“我不管!反正以后不许你再这样。” 初晨笑着掐掐她的脸颊:“知道了。” 陆宛凝不依地要她保证,初晨无奈,只好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偷溜去跃龙台了。”话说,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真的是很好,她忍不住又掐了陆宛凝粉嫩的脸颊一把,低声说:“看到他们这样疼你,我真的是替你高兴呢。我都是沾了你的福气啊。” 陆宛凝有些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在享姐姐的福?姐姐不是一直都在尽力的保护我,帮助我吗?”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初晨冒险的原因是为了不拖累她。 “你们俩姐妹一大清早就抱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媳妇了呢。”多日不见的白鸣灿乐呵呵地从外面走进来,宣布一个消息:“老爷发了话,今天晚上,宴请姐姐和苏公。” 初晨松了一口气,白老爷终于肯正式承认她这个亲戚了。 “真的?你不会又是骗我的吧?”陆宛凝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个箭步蹿到白鸣灿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下乱晃。白鸣灿被她晃得头晕,讪笑着对初晨道:“她一直都改不了这孩脾气,我平时都不敢让人看见她。” 陆宛凝咬着牙在他手臂上掐起一块肉转了一八十,“我丢了你的脸吗?” 白鸣灿连声告饶,正色道:“我是来接姐姐去看苏公的。” 陆宛凝皱眉道:“丫丫要醒了,我不能陪你们去了。”又吩咐:“还不上早餐么?夫人吃了要出去呢。” 初晨草草用了早餐,便跟着白鸣灿往一条花木扶疏的小径走去。 初晨边走边问:“妹夫,和我一起来的其他人呢?” 白鸣灿道:“那些跟你来的人,都被妥善安置在一处,姐姐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到时候,家父自然会放他们出来。” “那其他人呢?”初晨指的是羽池等人,如果白老爷把羽池放出来了,她这事就有谱了,如果还是没有放出来,只怕今天就是悲多欢少。 白鸣灿道:“没有听家父提起。晚宴之时,也请姐姐切记不要提起此事。等下还请姐姐告知苏公,我们岛上从来就没有见过羽池这个人还有他的那艘船。” 白鸣灿等于是很明白的告诉她,她所谋求的那件事情一点希望都没有。初晨的心一沉,几乎是绝望了,喉咙像被石头堵住,沉甸甸的,连脚下平坦的都变得有些坎坷起来。 白鸣灿把她的面色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白家能在海上称霸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只对在位的人效忠,从来不掺和到任何一届储位之争中。从明珠把初晨抱回来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明白初晨所求不会如愿。 白鸣灿把初晨送到苏缜居住的小院门口就告辞归去。只剩下两个心情沉重的人两两相对。 “你打算怎么办?”苏缜那天受的伤不轻,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能怎么办呢?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今天晚上吃完饭以后再说了。”初晨苦涩地叹口气,转而问苏缜:“我听说你最重的伤是背上的刀伤?” “嗯。” “是罗二砍的吧?”初晨记得自己是被罗二打昏的,他那张狰狞的脸还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 苏缜淡淡的道:“他当时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他。”他接过初晨递过的茶,示意她把门窗全都打开。 其实要防止人偷听的最好办法不是把门窗紧闭,而是要门窗大开,这样偷听的人才会无所遁形。初晨知道他有话要跟她说,忙依言而行。 苏缜仍然很小心,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有没有想过霸王硬上弓?”他的意思是,万龙岛要保持中立,那他们就放出羽池就藏在万龙岛的消息,让安贵妃和十五皇一心以为万龙岛是羽池的人,逼得白老爷不得不帮助他们。 初晨摇头:“谈何容易?他把羽池那些人关押得很紧密,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再说我们也找不到人出去散布消息。” 两人都沉默下来,深深地感到一种无力感。他们现在被孤立在这个海岛上,没有自己的船,没有自己的人,一望周围都是茫茫的大海,就是想到了什么也无法去实现。 初晨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我们都走错方向了?其实,白老爷不是真的完全不掺和到这件事情中。而是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人?” 苏缜一拍桌:“白老爷不可能不清楚羽池的脾气,他把羽池秘密地关押起来,本身就已经得罪羽池了,假如以后羽池真的上位,断然不会饶了万龙岛。” 白老爷白起风是一个传奇人物,他自弱冠之年就登上万龙岛主之位,并不完全是靠家族力量的荫佑。他平生经历过多次海上争权的恶战,更是在海澜皇朝两次权力更替的斗争中屹立不倒,眼看他已经老了,自然要万分妥帖地给他的儿儿孙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那就需要精心挑选一个皇朝掌权人。现在看来,羽池这个皇长,显然不是白老爷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你觉得白老爷的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苏缜问初晨。 初晨叹口气:“宴无好宴。羽池现在是个烫手山芋,他拿着不好处理。按他的想法,肯定是想把羽池作为礼物送给安贵妃和十五皇的,但羽池也有自己的力量,凭万龙岛的声望和地位,他断然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做。我猜他要我们求着他,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苏缜苦笑道:“如今真是混回去了,就连帮人,都要求着人家。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我们得加倍小心,以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午饭后,两人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初晨不过休息了一个时辰就被粉荷唤醒,几个丫头满脸堆笑,上来给她精心装扮。忐忑不安中,她终于迎来了这场虽然只是家宴,但却是万龙岛上级别最高的盛宴。 ... ... 第七十七章 平海夕漫漫 上 、、、、、、、、、、 除了人数要少得多以外,白家家宴的奢华不亚于初晨以前参加过的每一次宫宴。宴席上流水般的上了一多道菜,还有若干的果糕点。菜种类涉及北岐、兰若、海澜的特色菜,还有一些是初晨从来没有看见过和听说过的,据说是海外传来的。 气氛很和谐融洽,白家人很和善,女眷们对初晨好奇中又带了几分羡慕,大约是很羡慕初晨能出来到处游,做男人做的事情。因为在神龙岛,女人是用来宠的,用来疼的,她们的天地只局限于后院和家庭,其他的事情都是男人的。女人没有什么发言权。 白家未来的继承人,长白鸣林没有出席宴会,据说到某个海岛去给岛主祝寿去了。但初晨知道,这个白鸣林肯定是潜伏在海澜的某个地方,刺探了朝中的动向,然后不断传回万龙岛。 白老夫人果然是一副老年版病美人的模样。据说,多亏了她生了个神医儿,又有一个爱了她的老公,日夜寻思着给她找那大补的离鱼儿,否则她早就香消玉殒了。 白老夫人打扮得淡雅,看见初晨就微笑着对她招手,拉初晨坐在她身边,不停的给初晨介绍各种菜,劝她每样都尝一点。 白老爷则沉默地坐在一旁,不时扫初晨一眼,又不时根据老妻的喜好,爱怜地给她夹一筷菜,或是盛碗汤。白老夫人脸上绽放着少女一般的光彩,爱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白家人对二人这种眉来眼去的情形视若无睹,可见是早就习以为常,初晨总算是明白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养出陆宛凝那样不通人情世故,娇嗲天真的女来了,原来是家风如此。 初晨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她和彦信都老了,须发皆白的时候,会不会也像白家老夫妇一样的恩爱,儿孙满堂?她还记得当初陆宛凝拉着白鸣灿,一口一个灿哥哥的叫着,娇嗲痴恋,彦信那种神往的神情。可惜那个时候,她不懂得他的真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经营爱情。 白老爷低咳了一声,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盘碗筷,井然有序,不闻任何声响,只有在这个时候,白家人才体现出了这种大家族的威严礼仪。 白老爷道:“你们知道,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钓上离了,眼看你们母亲的药马上就要断。昨晚我仍然一无所获,几乎就要绝望。”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初晨一眼。 陆宛凝紧张地握紧了白鸣灿的手,白鸣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初晨则抿着唇,垂着眼,一派的安然,心里却忐忑不安,白老爷前后态差别如此大,也不知道想要怎样压榨她。 “不过昨天晚上我运气好,遇到了小凝儿的姐姐,初晨丫头,她一来就给老头钓了一条寸长的离。” 白老爷话音刚落,除了因为要配药而知情的白鸣灿外,白家人都惊异地看向初晨。初晨只好道:“不过是老爷先做足了工作,我恰好捡了便宜而已。说到底,是老夫人的福气好。” 好话谁都不会嫌多,白老爷也如此。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不管怎样,那条鱼都是你钓上来的,你给我们解了燃眉之急。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决定破一次例。” 他又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白老爷到底要怎样谢初晨。初晨更是紧张得不行,这个白老爷,好好一句话偏要分成几句说,急也急死人了。 白老爷吊足了胃口,才说:“我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有尾巴。这样好了,如果你愿意住在万龙岛,万龙岛可以给你白家人一样的庇护,想住多久都可以。假如你想去其他地方,我派人护送你去,负责给你解决掉尾巴,让你平安到达目的地。初晨丫头,你看这样好不好?” 白老爷不追究初晨,陆宛凝已经感激得不行,听到还要感谢初晨,不由更是激动,眼巴巴地望向初晨,总怕她拂了白老爷的好意。 初晨哪里敢说不好,暗骂白老爷老奸巨猾。她肯定是不会选第一个的,没事她住在人家里做什么?她只有选择第二个,最起码他这里不行,她还可以自己去海澜碰碰运气。但选择第二个吧,明显就是她吃亏,难道现在她跟陆宛凝说她要走,白家会不安排船送她吗? 她无奈地和苏缜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着白老爷欠了欠身:“多谢老爷,初晨何德何能,受此盛情?我想再住一段时间,离开这里去海澜。” 白老爷抚着胡呵呵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初晨丫头真是多礼啊,不必说你是小凝儿的姐姐,就凭你昨晚钓的那条鱼你就当得起,当得起。只可惜啊!”他说完脸色一黯,叹了口气。 众人自然要问他什么可惜。 他就说初晨走后,没有人帮他钓鱼了,如果他再像前段时间一样的运气不好,白老夫人可怎么办? 一时间一家人都有些悲切,初晨只好允诺说,这段时间她都去帮白老爷钓鱼好了。 白老爷假惺惺地说她是贵客,怎么能让她夜夜都睡不好觉呢?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彦信的大军已经占了兰若半壁江山,而北岐又有蠢蠢欲动的态势,海澜皇帝这边,也在考虑是不是派十五皇和北岐联手趁这个机会瓜分了兰若。临了,他夸赞彦信:“那孩我虽然没见过,不过听着,确实不错啊。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君。可惜了,生在这个乱世。” 初晨忙说自己是小辈,能孝敬长辈是福气。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被人压榨利用干净,还不能为自己换回任何一点好处。她只能安慰自己,吃亏就是占便宜。想必明珠知道了,又要骂她笨了。 这顿饭,白老爷吃得心满意足,初晨和苏缜吃得胃疼。散席时,白老爷还不忘交待初晨时一定要在跃龙台等着他老人家。 初晨和苏缜故意落在其他人后面,苏缜叹气:“老人家是滴水不漏,又哄又骗又吓,面还被他抓了十足十,看来你只有钓上鱼来以后,再求着替他做事情了。” 初晨原本想,只要老头稍微提一下她带来的人,她就可以旁敲侧击地连带出羽池的处置问题来,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说什么都只跟她说“你”,羽池这个人,仿佛根本就没有在这个岛上出现过,存在过一样。 白老爷这是铁了心要她主动去求着为他解决这个大麻烦了,既然是她去求,而不是人家要她帮忙,她就变得一点立场也没有,也没有任何和人家讨价还价的资格。她原本也可以和他熬,但她等得起,彦信等不起。 夜里,白家大少奶奶亲自过来接了初晨去跃龙台。初晨尽显安静温顺地给白老爷钓起来四条四寸长的离,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停了手,笑道:“这小东西通灵性,一次钓多了,怕吓跑了它们,以后都不敢来了。”(你要我做事情不奇怪,但如果你的要求高,多,你也讨不了好。) 白老爷兴奋满足地抱着鱼篓看,随口道:“老头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要能保住一家的安泰就够了。”(我不贪心,只要一家人平安就行。) 初晨佯作开玩笑:“此鱼珍贵难得,其他地方又没有,这样单纯地靠运气不是长久的办法。最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大家都轻松。老爷、老夫人这里可以安晚年,小辈们不操心,我们这些亲戚来了也可以高枕无忧。”(那你可要想个妥当的法,大家都有好处。) 白老爷吹胡瞪眼地道:“你这丫头,是嫌老头打扰你的清梦么?” “哪里,晚辈能为老爷这样的盖世英雄效劳,是初晨的福分啊。再说了,跟着老爷做事情,还可以到很多外面都不到的东西呢。”(有什么要求,你快说吧。) “呵呵,你这丫头嘴巴忒甜。不过老头我不客气地说一句,老头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有些事情嘛,自然比你看得远。” “那是,老爷站得高,看得远。” “你这丫头做事情还比较靠谱。老爷看在你还比较实诚,对长辈还算尊敬的份上,指点你一二。” 这是要说到正点上了,初晨忙起身行礼,“还请老爷不吝赐教。” 白老爷笑道:“急什么,老爷要先把这鱼儿送回去才行呢。” 话音刚落,白鸣灿就站在台下笑着伸手:“爹爹交给孩儿罢?”他时间拿捏得好,可见是早就在下面等候着了。 白老爷冷哼一声:“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 天微亮时,初晨才疲惫地走下跃龙台。白老爷要她除去羽池,然后再协助她与安贵妃那边搭上线。他可谓是占尽了便宜,如果成功了,他是第一受益人。如果失败,初晨就是那个倒霉的人,而万龙岛不但不承担一点风险,也不可能伸手援救她。总之,一切后果自负。可是,她没得选。 “师妹?”椰树后转出面色疲惫,眼神清亮的苏缜,“谈得怎么样?”从他被露珠打湿的肩头来看,他竟然是在这里等了她一夜。 初晨心中一松,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苏缜帮她呢。 ... ... 第七十八章 平海夕漫漫 中 、、、、、、、、、、 天后,天色未亮,初晨和苏缜便换上了原来的衣服,被人领到一艘小船上。 小船小得可怜,除了那个戴了一大顶斗笠,把脸遮了大半,摇橹的仆人外,就只容得下初晨和苏缜两个人。海上全是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波浪稍微大一点,小船就仿佛要被打翻一样,颠簸得厉害。苏缜看见初晨脸色苍白,害怕地抓紧船舷,知道她不习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是会凫水了吗?怎么还这样害怕?” 经过了万春湖以后,初晨最先恶补的就是凫水。她白着脸:“凫水和坐船是两回事啊。我只在湖里游过,哪里敢在这汪洋大海里游?何况,听说这里面还有鲨鱼,会吃人,是不是?”又抱怨:“白老爷真的是很小气,船大一点会让他变穷吗?要是翻了,怎么办?” 她手心里全是冷汗,苏缜扬起眉毛,微微一笑:“哪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你妹吧?你出行的时间,是她亲自选的,肯定是气候最稳定的时候,不会出什么事的。” 摇橹的仆人自二人上了船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方来了一句:“夫人大可放心,有老奴在,定然可以将夫人平安送到簸箕岛。”那声音苍老粗涩,竟然是个老人。 初晨听到这个声音,暗想:完了,完了。还是个老人,要是一个浪花打过来,就连舵都掌不住,可怎么办才好?又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你是……” 老人把大斗笠往上轻轻一推,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夫人,好久不见。” “福伯,原来真的是你。”初晨看见是他,心中踏实下来。那年元宵节,彦信带了她去看灯,猜灯谜,千方计要与万龙岛搭上关系,陆宛凝遇上恶霸,就是这位福伯来带走的陆宛凝,初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高手。“是凝儿请您来的?” 福伯重新把斗笠戴好,“是,姑娘不放心,一定要老奴来。老奴本来年前就已经告老,不再管这些事情。但被她缠得没法,少不得要来走这一趟。” 初晨注意到他并没有像白家其他人那样称陆宛凝为二少奶奶,一直都是称呼的姑娘,还说陆宛凝缠得他没法,可见他和陆宛凝之间的情谊远远超过了主仆情分。苏缜不知其中情由,也认不得福伯,少不得有些疑惑。 福伯注意到苏缜的疑惑,便解释道:“姑娘是老奴去抱回来的。她是早产,弱得像只猫儿一样,可怜啊,才生下来就被送走,连口奶都没得吃,饿得直哭。因为是早产,事情又紧急,来不及准备奶妈,老奴没法,抱着她满街找有婴儿的人家求一口奶。要上船了,没奶妈愿意离开故土来万龙岛,老奴只好买了几只母山羊,用羊奶喂她。后来到了万龙岛,有了奶妈专门照拂,姑娘却还是喜欢腻着老奴。岛上诸人都戏称老奴为姑娘的奶妈。”他想起往事,满是褶皱的脸上绽放着快乐的光彩。 陆宛凝从来没有跟初晨讲过她小时候的事情。初晨此刻听得惭愧至,也更怨绿绮夫人。他们这些号称陆宛凝亲人的人,从来没有照顾过她一天,还不如这些素昧平生的外人。当下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给福伯拜了一拜,“还请福伯今后对凝儿多加照拂。” 船上小,福伯躲不过,也就不推辞,道:“老奴必然不负夫人这一拜。”他指着在迷雾中隐隐露出一角的黑色岛屿,“二位请看那里,那里就是簸箕岛。你们来时乘的那艘船就搁浅在那里,其他人,都分散在岛上。二位可要小心了,那位贵人被困在这里,又不见了二位,脾气正大着呢。” 船在一片隐蔽的浅滩停了下来,海滩上站着一个赤足,身形佝偻,形容憔悴,头发花白,身穿破烂麻衣的老婆。见了船,急速跑过来奔入海中,默不作声牵起绳就将船拉上了海岸。力气之大,让人惊讶。 待初晨和苏缜下了船,她眼巴巴地看着福伯,福伯叹口气:“你放心的去做,岛主已是宽恕了你的罪了。你女儿他会为你照顾好的。” 老婆眼里露出狂喜的光,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竟然是个哑人。她讨好地再跑到海中,飞快地将福伯的船推进海里,点头哈腰地送他离开。 两个大活人消失了这么多天,羽池那般的狡猾多疑,肯定会猜到二人上了万龙岛。初晨很好奇,白老爷会让他们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下出现,合情合理地消除羽池的怀疑。这个老婆看来就是白老爷安排来帮他们的人,她到底要怎么做呢? 老婆回过头,让初晨二人跟她走。她带着二人穿过雾气迷茫的热带丛林,来到一处岩洞停下,示意苏缜上前。苏缜刚走上去,她出手迅捷如风,很快就点了苏缜的穴道,然后飞快地剥起他的衣服来。 初晨大惊失色,虽然她远远不是老婆的对手,但她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苏缜在她面前受辱?当下拦住老婆,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老婆沉着脸,摇摇头,示意她快走开。初晨见苏缜的脸因羞愤而变得通红,坚决不肯让半步:“你若是需要衣服,我二人一人分你一件外衣罢了。” 老婆看看初晨那薄薄的衣衫,摇摇头,不耐烦地挥手将她推开。她一出手便带了雷霆之势,竟然是毫不留情。几招过后,初晨也被她点中了穴位,看着她剥去苏缜的外衣又剥内衣,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苏缜的内衣被老婆剥下,露出宽而有力的肩膀,线条优美、强健的小麦色胸脯,老婆眯起眼睛,打量许久,用手指戳戳,满意地点头。她那模样,像了饥渴许久的怨女。被这样一个老婆调戏,苏缜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在初晨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初晨也不敢再看,把眼睛调到另外一处,开始劝说老婆。“您老不要跟我们开玩笑啦。虽然您老是长辈,但总归男女有别不是?您要我们做什么,直接跟我们说就是了,我们一定照办的。”话音未落,老婆拾起一粒碎石打在了她的哑穴上。 老婆的目光扫向岩洞一角,初晨胆战心惊地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吓了一跳。那里居然是一张干草铺成的床铺!难不成,白老爷就是把苏缜送来给这个老婆享用的?这也过分了,初晨简直欲哭无泪,如果苏缜真的被这个老婆给硬上了,以后他还怎么做人?叫她怎么面对他? 老婆一弯腰把苏缜抱了起来往床那边走,苏缜紧闭着眼睛,面如死灰。冷汗浸湿了初晨的衣服,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带苏缜来海澜,心里把白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婆把苏缜放在床上,又走出来,弯腰把初晨抱起来往里走。初晨吓得面无人色,只道她要把自己和苏缜放在一起,弄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那简直就是噩梦。 老婆把她和苏缜放在了一起,也没有给他们解开穴道,直接就出去了,剩下面色尴尬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一股淡淡的幽香直往苏缜鼻里钻,他不用睁眼也知道初晨就睡在他身边。两人虽然经常在一起,但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地暧昧。他的心跳得很快,心情很复杂,隐隐期盼着发生点什么,又害怕会发生什么。刚才他被老婆抱到床上时,他已经绝望,换了初晨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觉得死后重生。 假如初晨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他和她的后半生,毫无疑问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那真的是他要的吗?他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谁都可以伤害初晨,就是他不可以。苏缜睁开眼睛看向初晨,眼神平静而宠溺,就像他往常扮演的那个兄长的角色一样。 初晨看到他水晶般清澈的眼神,心里安定下来,望着他微微一笑,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和她躺在房顶上一起看星星,听他胡吹乱侃江湖一样的自然。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陆宛凝那番关于苏缜的话,让她不由得胡思乱想,假如当初她和苏缜并没有分开,假如彦信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从来没有爱过彦信,她和苏缜会不会……?刚刚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闯进彦信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带着责怪和愤怒瞪着她,她打了个冷战,赶紧挥去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假设。 苏缜把初晨从信任到愉悦,遗憾到茫然,然后再到做贼心虚的害怕都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和她这一辈都只能是兄妹,他早就错过了她的一生。 时间慢慢过去,洞口人影一闪,消失了许久的老婆拿着几枝青色的树枝走了进来。她走到另一个角落里把几块石头搬开,扔进几块干柴,摸出一把破了的蒲扇扇了扇,灰堆里捂着的炭很快变红,着起来引着了干柴,岩洞里被火光照亮了许多。老婆这才拿起那几枝树枝放进火里。 树枝被火烘烤,散发出一股甜香,那香味幽幽的,淡淡的,很好闻,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多吸两口。不多时,初晨开始神思恍惚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彦信含情脉脉的笑容和那些**辣的情话,心跳开始变快,皮肤也开始发烫。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可怕,老婆竟然是在燃助情药一类的香料! 初晨只能竭力去回想那些悲伤的往事,尽力减少助情香给她带来的影响。再去看苏缜,他闭紧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显然也是在力忍耐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人都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初晨发狂的想,假如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离这个疯老婆远远的。 ... ... 第七十九章 平海夕漫漫 下 、、、、、、、、、、 老婆探身摸了摸初晨和苏缜的脸颊,点点头,解了二人的穴道,直接就往外面走。 初晨见她要走,不由大急,偏生全身无力:“你要去哪里?你要干什么?快快放了我们。”她随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声音啊,娇滴滴的带着些沙哑,软得要滴出水来。 再一看苏缜,虽然仍然紧闭着眼睛,呼吸却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健美的胸脯起伏着,全身滚烫,散发着成熟男的诱人味道。初晨一阵心神荡漾,使劲咬破自己的舌尖,疼痛让她瞬间清明,她忙手足并用滚下床铺,往外面爬去。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环境,不闻那种可怕的味道。 她刚刚爬了不到一尺远,足踝就被人紧紧扣住,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苏缜向她伸出手来。 “不要脸!”洞口突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娇斥,一个火红的身影迅速闪了进来,正是那位千娇媚的金叶公主。 金叶公主脸色惨白,颤抖着嘴唇,怒火满腔地瞪着二人。初晨总算是看懂白老爷的奸计了,金叶公主就是跟着他们的那条尾巴,她一直跟在他们背后,目的不明,如果不是这样逼她,只怕她还藏着不肯出来。 苏缜火热的身已经向初晨靠过来,初晨费力地指着金叶公主,发出一声嘶哑的求救:“帮帮我们。” 金叶公主冷哼一声,走上前,抓住初晨的头发,将她一把摔开。嫉妒的女人是可怕的,初晨被她抓得头皮生疼,摔得头晕眼花,手疼脚痛,却没有丝毫的怨恨,有的只是感激。 金叶公主一扬下巴,就有侍女进来把初晨拖出去。她看向地上冷冰冰望着她的苏缜,神情是复杂,咬着牙说:“夫君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小师妹怎么办的。你待她如同亲妹,她便是我的小姑,我自然要善待于她。可要为妻来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咱们成婚这么久了,你还不曾担起做丈夫的义务呢。”她把苏缜扶起来放在床上,一扬手脱去了身上的外袍。 初晨被侍女拖到洞外,有人劈头给她淋了一盆冷水,倒是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女变戏法似的,拿了一块厚厚的锦缎一左一右挂在了洞口,挡住了洞内的春光。 初晨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寻思着自己要怎么把这个仇报回去。自己和苏缜是被白老狐狸给狠狠算计了一把,吃了个哑巴亏,他先前跟她说的时候,可没告诉自己他要这么干。就算她好意思去质问他,他也肯定会很惊讶地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杀了这个原本就该死的疯婆给他们出气,真的是物尽其用。老狐狸逼金叶公主出来的目的只怕不简单,肯定还有后着。 “嘿嘿,我还道是谁呢?原来竟然是夫人?怎么这次调戏别人的侍女不成,反而被人家给淋成落汤鸡了?”羽池阴阳怪气地从丛林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止醇和他的一些侍从。 初晨先伸手跟止醇要了件外衣遮挡住春光外泄的身体,不满地先声夺人:“习兄,你过分了。”老狐狸是要她灭了羽池不错,但看现在的情形,只怕老狐狸是要借金叶的手,老狐狸并不是完全相信她呢。 羽池阴沉着脸,杀气腾腾:“我过分?大难之时,你二人扔下我们一船人逃得影都不见,独自躲在这里来享福,还敢怪我们?” 初晨冷笑:“我二人扔下你们一船人逃走?习兄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是谁不听劝告偏要去寻那鲛人?是谁受了蛊惑要把大船驶向暗礁区,拿一船人的性命开玩笑?又是谁害得我兄妹二人险些送命?” “我被打伤的头至今还在痛,我师兄背上的刀伤现在还没愈合呢!我们被人掳走,你不但不找寻我们,反而一见了面就忙着翻脸,推卸责任,我算是见识到你所谓的精诚合作了,怪不得万龙岛不肯放你进去呢!原来就是怕和你这种人合作。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上了你船,自己寻了船,说不定这会儿早就进了万龙岛了。” 羽池被初晨不停歇的指责气得暴跳如雷,偏偏她又句句都说在理上,他居然半点都反驳不得。止醇忙插话道:“夫人此言差矣。那鲛人迷惑人的功夫乃是全海澜都出了名的,我们主当时也是为了大家早点登上万龙岛才冒的这个险。就算是后面发生了些什么,也是为了大家,夫人不应该抓着这点就不放,主一清醒过来,就到处找寻二位。这不,今天早上一大清早找到现在,还没进膳呢。” 初晨轻笑一声,也不再纠缠于刚才的话题,问道:“我的人呢?怎么不见他们来寻我们?难不成被习兄给关起来了,还是为了泄愤给扔进海里了?” 羽池沉着脸不说话,止醇忙道:“哪里的话。罗二爷和各位客人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些轻伤,都在船上养伤呢。我们主特意吩咐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呢。” 初晨一看这个场景,便知自己没有猜错,罗二等人必然是被羽池给关起来了。 羽池缓了口气,阴沉沉地看向那群侍女:“这都是些什么人?苏兄呢?” 初晨懒得理他,西上那些侍女也只当他透明。羽池面上抹不下来,阴险一笑,一掌就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女打去,口里说道:“夫人看好了,我如今就为你报仇雪恨!” 这个傻瓜,还不用人家怎么挑拨呢,他自己就撞上去了。初晨心思一动,上前一掌隔开羽池:“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不敢有劳习兄。” 羽池这一掌用了十成力量,掌风把那侍女的脸颊刮得火辣辣的疼,那侍女正在绝望,不成想初晨居然助她躲过这致命一击,不由有些感激地看向初晨。 羽池显然没有想到初晨竟然还有与他抗衡的力量,惊讶之余被激起了不服输的性。叫他在自己的侍从面前输给一个女人,这个脸他是怎么都丢不起的。当下一言不发,出掌如风,处处都向着初晨的要害袭去。 初晨刚才不过是取其不意,真的论起来,她是打不过羽池的,更何况她刚刚才从迷香之中清醒过来,气短无力,很快便落了下风,不要说反攻,闪躲都有些吃力。那些西上的侍女看着二人交手,抱着手冷眼旁观。 羽池瞅了个空,冷笑着向初晨的右手腕抓去,那姿势竟然是想废了她这只手。他根本不稀罕和彦信结盟,在他心目中,初晨不过是块和万龙岛打交道的敲门砖,只要他拿住了初晨,稍微一运作,万龙岛就是不愿意也只有靠着他。 明明初晨已经避无可避,要落入他的手中,初晨的左手居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急速往上弹起,以掌为刀,风驰电掣一般向羽池的颈锥砍去。只要那一掌下去,羽池有两条命也要送掉。羽池脸色已经苍白,止醇失态地发出一声惊呼,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 不过一瞬间,初晨已经收回掌,右脚尖从地上挑起一团沙土向他的脸部射去,趁着他闪避的时候,迅速往洞口跑,大声喊道:“嫂,你再不出来,你小姑我就要被人打死了。” 洞里很快响起娇嗲的声音:“死妮,你乱叫什么?吓坏了你师兄别怪我不饶你。外面的人都死绝了吗?我妹要是有个长两短,我把你们都扔进海里去喂鱼。” 金叶公主发了话,很快就有人上来把初晨挡在了身后。初晨想起刚才那一幕,冷汗涔涔。羽池的命就那样脆弱地掌握在她的一念之间,那个时候,她只要有一丝糊涂,一切都会毁在她手中。 白老爷要借刀杀人,他等不及就要羽池的命了。初晨之所以能有占尽先机的那个动作,不是她的功夫有多高,而是有人用沙弹中了她手上的经脉,让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弹起,反而成了最凌厉的杀着。羽池一死,她就一钱不值。 金叶公主带来的人不少,其中不乏高手。羽池刚从初晨掌下逃生,惊魂初定,见讨不了什么好,性收了手,扬声道:“苏兄,你躲在里面风流快活,竟然是不顾你那群弟兄的死活了么?” 他语言粗俗,失尽一个皇的风礼仪,西上国诸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恍然不觉。 不多会儿,金叶公主从里面走出来,满面春色,容颜娇丽,让人一看就知道刚才里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对着一个侍女低声说了几句,那个侍女取了一套男装送入洞内。 羽池一看见身材样貌样样出色,妖媚十足的金叶公主,眼珠都要掉出来,却倨傲地扬起下巴:“就是你把苏兄兄妹二人掳走的?你好大的胆!居然敢从我海澜皇的眼皮底下掳人!”他这是第一次亮出自己的海澜皇身份,以为对方怎么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金叶公主呵呵娇笑一阵,风情万种地用纤纤玉指点着他笑道:“你就是海澜的皇?” 羽池被她笑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要发作又发作不得。 止醇忙上前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对我们殿下如此无礼?” 金叶收了笑容,冷眼睨着止醇道:“好个会替主打算的奴才!我的身份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你家主遇险的时候,你也是如此替他着想的么?” 止醇知道她指的是羽池疯魔以后,苏缜让他一起制住羽池,他没有动手的事情,不由有了几分惭愧,又害怕羽池怪责他,只能低下头不语。 ... ... 第八十章 星垂平野阔 上 、、、、、、、、、、 金叶伸手拉过初晨,粉面含霜:“如果不是我到得及时,我夫君和妹妹只怕都要被你们害死。我不追究尔等就算好了,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打我妹妹,是不是过分了些!你若是识相,就把我们的人放出来,大家桥归桥,归,各走各的,若是一定要硬来,没有谁怕谁!” 羽池大怒,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金叶公主撕碎,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金叶道:“你夫君?你妹妹?只怕是两个人背着你私奔吧?我就说吧,这两人在船上眉来眼去的,不是什么好鸟。原来是负心汉啊,真可惜了你这样的妙人儿。” 金叶闻言大怒,柳眉倒竖,“你这样的人,也算是出身皇室?言语如此粗鄙不堪,和那街上的泼皮无赖流氓又有何区别?” 初晨躲在金叶身后不吭气,细观皇室两大高手火拼对决,尽显低调。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苏缜穿戴一新,面沉如水地站在了金叶身边道:“习兄今日如此说话行事,可见我们的约定是不作数的了?” 羽池嘿嘿一笑:“苏兄此言差矣。明明不遵守约定的是二位,还说那个叫小松的做的事情你们不知道,谁知道竟然都是假的。你们联合起来害我,难道还想就这样算了?” 苏缜眉头一皱,“就算是小松做的事情我们隐瞒了你,但也没有对阁下造成任何损失。倒是阁下欺人甚,先是纠缠于我们,强迫我等上了你的船,然后竟然不吭一声就处置了我的人,哪里又把我放在了眼里?” 羽池勃然大怒道:“苏兄这是要和我算账了?也罢,我先处置了船上那帮人再来和苏兄细论。”唤了身后的人就走。 苏缜笑道:“习兄慢走。我等今天晚上就要驶离这里前往贵国国都,请问习兄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贵国皇上的?” 羽池已经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苏缜说得没错,他的船如今已是不能用了,如果要想离开这里,真的还只有求着苏缜他们呢。但叫他马上服软,他堂堂大皇的面往哪里搁?兀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希望能有人出言挽留才好。 他等了一会儿,见无人留他,冷哼一声,到底抹不下面,真的走了。 初晨见晾的他差不多了,忙道:“习兄请留步。听我一言,再走也不迟。” 羽池冷哼:“快说!” “不知习兄可借一步说话?”初晨不顾苏缜不赞同的神色,将羽池引到一处开阔地带,众人可以远观,却不可以听见谈话内容。 经过刚才的事情,初晨已经不想再完全听从白老爷的摆布了。她算是想明白了,作为一个家族,一个势力的掌门人,白老爷永远都只会为自家打算,只要白家占了便宜,他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 白老爷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羽池的命,让安贵妃和十五皇那边收到他的人情,海澜皇位继承人之争顺利过渡,白家永享平富贵。可是一旦海澜没有继承人之争,国内平,肯定就会马上对兰若用兵,那个时候,彦信哪里还有生存的空间!她忙碌这一歇,岂不全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破釜沉舟便在此刻,初晨开门见山:“想必习兄已经知道,论身手我远远不是阁下的对手。” 羽池表示默认。 “那就应该明白刚才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想要习兄的命!” “那又如何?你到底没有杀我,你打算背叛你的合作伙伴了?”羽池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聪敏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刚才的蹊跷? 初晨轻轻一笑:“所谓合作,是在双方都有诚意的基础上才能成立。单方面的,不平等的合作不是合作,而是欺骗,胁迫,压榨,既然如此,又何来背叛之说?有人说,只有习兄死了,我才能得到所祈求的,但我这个人比较怪,不喜欢从死人哪里得到好处,而喜欢和活人共赢。不知习兄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羽池眯起眼睛。 “也就是说,习兄其实并不差人?” “不差。” 初晨想起那座深藏在雪山底下的巨大宝库,不由得暗自苦笑,自家的人不得用,偏要拿来支援其他国家打仗,若是宏远帝地下有知,肯定会气得吐血升。“如果我可以给习兄一笔巨款,习兄是否可以与那位一争高下?胜算几何?” “六成。” “何以见得?白家不支持你,何来六成?” “白家纵横海上余年,尤其是最近几十年声势大振,此消彼长,他壮大了,却逼得海上其他势力没了活。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我和海上其他势力就是光脚的,那个妇人和她那黄口小儿,还有白家,就是穿鞋的。夫人认为,一匹养尊处优的狮和一只饥饿、被逼得无可走的老虎,谁更凶猛?” “虽然如此,到底比不上白老爷老谋深算,树大根深,习兄不再去努力一把了?”初晨可没忘记羽池一开始就是想利用她和万龙岛连上关系的。她在这里上蹿下跳,转过身人家就去穿了一条裤,她不是自己找死么? “夫人又何必来笑话我?”羽池沮丧地低下头轻笑一声,“白家若是肯帮我,我又何必把主意打到夫人头上去?不瞒你说,我把夫人逼上船,无非就是为了最后一次试探白家的意思罢了。如今,我被搁浅在这荒岛已是许多天,白家不闻不问,难道真的是锁岛的原因?我没那么笨,谁不知道这方圆几千里以内,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瞒得过白老爷去的。” 初晨点点头:“你能看得清楚这个比较好。”羽池的话里行间透露着不能与白家联手的遗憾,得想个法彻底让他断了这个念头才好。初晨不能把自己已经见过白老爷的事情,还有白老爷想杀死羽池的事情说出来,那样不但有挑拨之嫌,还会让羽池怀疑她的诚意。不过却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彻底堵死羽池和白家联手的这条。 “成交!”初晨伸出手与羽池击掌为誓。白老爷,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羽池不是合作的良伴,但却可以是一颗可堪大用的棋。她原来走错了方向,想要拖住海澜不对兰若发兵,并不是只有结盟一条可走,只要扶植一个羽池起来,海澜必然大乱,哪里又会有机会去兰若添乱?只要两年时间,就足够彦信完成一切了。 她要利用羽池,让海澜大乱无暇他顾,羽池则要利用她的财力物力争得一席之地,两人各打各的算盘,在这场交易中,看得到的好处,都还算满意。羽池笑道:“夫人的钱财在何处?” “我的钱自然是放在兰若,习兄现在就可以派人跟我回兰若,我一到,就马上把钱给你的人。” “谁知道你真的有钱还是骗我的?你是想要我送你平安回海澜吧?你那个嫂嫂,迟早会找机会杀了你。” 金叶想杀初晨,初晨自然知道,从金叶抓住她头发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虽然有苏缜护着,到底在一艘船上,难免会有疏忽。她还有一个考量是,白老爷要是知道她滑出了他的掌心,肯定不会轻易饶了她。假若她自己另外有一艘船,有罗二和羽池手下那些精通航海的人护着,情况就不一样了。 初晨嘴里却不肯承认:“她想杀我是一回事,能不能杀了我又是另一回事。习兄应该都看在眼里了,只怕她动我一根头发,我师兄都不会答应的。倒是习兄应该好好想想,到底怎么早日离开这里才是。至于我到底有没有骗你,习兄更应该相信我才是。”她算准了羽池现在除了相信他以外,就再无别的选择。 羽池想通了这一层,干干脆脆地说:“好,我把人还给你,还给我省下些粮食和水。不过,你必须拿出诚意来,让我可以放心去做。” 初晨为难地摊手。“好!但是习兄也该知道,这么大笔的钱短时间之内无法筹措,我怎么都该跟我们家那位打声招呼,让他准备准备。但这汪洋大海,叫我怎么和他传讯?” 羽池神秘一笑:“这个你就不必考虑了。你只管写好书信,我必然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看在羽池高大魁梧的背影,初晨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这个人,真的相信她和苏缜是落在金叶手里,而不是上了万龙岛吗?也许在她和他交易达成之前她还相信,现在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了。 他刚刚明确表示,他能万无一失地替她传讯,这样的人,又怎会任自己的大船在这荒岛上搁浅这许多天?那明显的就是在等候二人呀。而且二人刚刚出现不久,他就来了,一出手就想置她于死地,只能说明,他认为初晨已经和白老爷达成一致,要取他的命!羽池好色小气,粗鲁残暴的外表下,掩盖着深沉难懂的心思。也许,她和白老爷都小看这个人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 ... 第八十一章 星垂平野阔 中 、、、、、、、、、、 “小师妹,你们说好了没有?你嫂我可是饿了。”金叶娇滴滴的喊了一声,眼角不满地瞅了苏缜一眼。从初晨和羽池一离开,他就紧盯着二人看,只怕羽池会对初晨不利。初晨忙笑着答了一声:“说好了。刚刚有点误会,我和习兄说开了,现在大家又是朋友了。” 羽池微笑着点头,“你是不是考虑到我船上去住?” “那是肯定,你那里,我住习惯了。对了,碧丝好了没有?我还是喜欢她伺候的。”初晨向着苏缜走去,“师兄,我还是打算去羽池船上住,你肯定是要和嫂去的吧?” 其实初晨是故意这样问的,苏缜刚刚才和金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如果不和金叶住,反而跑去和她住,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或多或少减少一点金叶对她的敌意,她现在不能再树敌了。虽然有出卖苏缜的嫌疑,但金叶对苏缜也算得是真心,是应该撮合一下的。 金叶听初晨这样一说,很是高兴初晨不和他们一起住。看见苏缜有些黯然的神色,微笑起来,很大方的说:“你们兄妹谈。苏郎,我在那边等你。” 苏缜清亮的眼睛盯着初晨看,直到看得她不自在,方才长叹了一口气:“你决定了?不后悔?”他从初晨刚才的动作已经猜到她必然是要和白家撕破脸了,那么,她和陆宛凝之间,好不容易才有的那点亲情,转瞬之间,便随风而逝,所以他问初晨后不后悔? 初晨惆怅地回答:“生逢乱世,身不由己。想必她也不会怨我。”她后悔也没有用,不是她不想和陆宛凝姐妹相亲,而是白家不允许。先前她和苏缜着了麻衣老婆的道,如果不是金叶公主到得及时,二人已是铸成大恨。整件事情的策划中,白老爷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的退和活。 白老爷先是骗得初晨对万龙岛的合作充满希望,同意杀死羽池,给二人下春药,逼出金叶公主,诱来羽池,引发冲突,白家借机杀死羽池,罪名推到初晨头上,从始至终都是白家得利,承担风险的人只是初晨和苏缜二人。设计之人早就存了恶意,她还怎么和陆宛凝姐妹相亲? “我想,福伯送我们来的时候,其实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但他从来没有提醒过我们,只是婉转地跟我表示,他很疼爱陆宛凝。其实就是告诉我,为了让陆宛凝在白家过得舒服,他是可以杀了我这个姐姐的。我对他那一拜,也是尽作为姐姐的一点心意而已。凝儿有白鸣灿,有福伯的照料,会过得很好的。” 苏缜垂下眼:“你现在想怎么办?”他的心现在很乱,好像一直保留着的最宝贵的东西突然之间失落了,而且永远也不能再找回来。从今以后,他只能在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的身影。 “我要回兰若。我打算给羽池一大笔军费,让他自己去和安贵妃、十五皇争抢。海澜一乱,就是我们的机会。”初晨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落,眉宇间散发着自信的光彩。 苏缜淡淡一笑:“你的眼界,拓宽了。” “师兄,你还是和她好好过吧。反正都成亲了,你……还是早些给我生个小侄儿的好。”初晨这话说得直接,也不管苏缜高不高兴。 苏缜勉强一笑,“我知道了,你确定你住在他船上没问题?要不还是跟着我们一起住吧?她不会对你怎样的。” “我不能影响你们的二人甜蜜世界啊。你也不用担心我,如今我就是羽池的宝库呢。他怎么舍得杀了我?只怕白家派人来害我,他还会帮助我。”初晨略显得意地一笑,“师兄跟嫂说,想办法找到那个麻衣老婆,省得她再搞破坏。”言毕大步向羽池走去,嫣然一笑:“走吧。” 羽池被她明丽的笑容晃得一愣神,遗憾地道:“你说你好好一个女人,干嘛要去喜欢女人?” “你说什么?”初晨沉下脸,“习兄不要乱开这种有损人声誉的玩笑!” 她越是不承认这种不雅嗜好,羽池越是确信无疑,笑着推脱:“不说了,不说了。” 刚回到船上,就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跟止醇嘀咕了半天。羽池看见初晨瞟了止醇那边两眼,马上喊:“止醇,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当着客人的面,这样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止醇忙答道:“回主的话,是罗二爷不肯吃药,又打伤了送药的婢女了。” 羽池苦笑道:“你这个罗二啊,脾气着实古怪。那日他受了重伤,我多方救治,他倒好,醒来不见了你,一口咬定是我害了你,一有机会就伤人,口出恶言。我本来忍不下这口气,但想着,若是我和他一般计较,以后和你可不好再打这个交道了。” 初晨笑道:“他幼时惨遭不幸,性情有些异于常人。心倒是好的,我在这里替他向习兄赔不是了。待我去劝劝他,他见了我,自然就好了。” 一群人刚走到舱房外,就听见罗二中气十足地叫骂声。罗二被绑缚在椅上,一地的碎瓷片和满屋的药味,见了众人正要开始第二轮叫骂,一下看见了初晨,便蔫了。 看见罗二红光满面,四肢健全,神志清醒的模样,初晨放下了心,她原本担心羽池会趁此机会对罗二多加报复,结果人家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不愿为了一个小小的罗二破坏大计。 羽池哈哈大笑着上前亲手解了绑缚在罗二身上的绳,“罗兄弟,对不住,哥哥这都是为了你养伤,你不会见怪吧?” 罗二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羽池笑笑,对初晨说:“你们慢聊,我先去安排一下。” 待屋里只剩下二人,罗二不敢看初晨,梗着脖道:“夫人没事吧?” 罗二破天荒地对初晨客气,初晨知道他是为了他那天打伤她的事情内疚,便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苏公呢?”罗二探头往外看,没看见苏缜,脸色变了又变,一脸的懊恼,“他可是恼我了?他还好吧?” “他很好。他老婆追来了,他去她船上了。”初晨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告诉罗二他把苏缜伤得有多重,反正他也不是故意的。对于罗二这样外表不在乎,实际上为了一碗汤就会感激一个人的性格来说,让他知道他曾经差点把苏缜砍死,那不是要他羞得无脸见人吗? “原来竟然是金叶公主?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莫非她就是跟着我们的那个尾巴?她不会是来捣乱的吧?不对,不只是她。”罗二像是一条鼻灵敏的猎犬,对危险的气息敏感得很。 他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要见苏公,请夫人想办法通知他过来一趟。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抬头看着初晨:“夫人,您要相信我的直觉,我觉得我们有危险。这几天,我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我。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条船上的任何人。” 初晨相信罗二的直觉,她以前听彦信说过,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人,对于危险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既然罗二这样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缜收到信很快就过来,人嘀咕了一阵,他又匆匆回去找金叶公主核实一些情况。在等候苏缜的过程中,初晨回自己的舱房洗浴换衣,给彦信写信。 初晨用两人约定的暗语先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大致跟彦信说了一遍,然后很隐晦地问他,可不可以让人把他的军费弄一部分送到港口。即便是用暗语,她也不敢直接提到那笔宝藏,怕引起更多人的觊觎,说是军费,彦信必然一看就懂的。末了,她很委婉地加了一句:“你还好吗?我总是梦见你。”她还是不好意思和他说多温存肉麻的话,想必彦信看见这句话一定会不满的,想起他臭臭的表情,初晨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好希望自己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她把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了,才唤人去请羽池。 “夫人好。请夫人吩咐。”柔柔的声音响起,美丽的碧丝半蹲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向初晨。 初晨正要喊她去请羽池,突然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笑眯眯地起身去拉她的手,“好碧丝,你好啦?让我看看。”看见她手上的青痕,皱眉道:“这是谁伤的?我替你出气。” 碧丝缩了缩手,最终任由她摸,低头道:“奴婢给罗二爷送药时,他用碗砸的。”她的表情很淡然,没有任何地不满,仿佛被人打就是天经地义的。又低声道:“主刚才吩咐了,从此,碧丝就是夫人的人了。生死都由夫人。” 初晨叹口气,“他这个人脾气糟糕,改日我让他给你赔礼。现在你去请船主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碧丝敏感地从初晨脸上捕捉到一丝信息,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忙跪下:“夫人难道不喜欢碧丝了吗?求夫人饶碧丝一命。” 初晨淡淡地道:“我对人家明目张胆安在我身边的眼线不感兴趣。你趁早自谋出。”这是她想得出的最有力的拒绝理由。要是碧丝不等半夜就爬上她的床,甚至主动前来服侍她,她迟早都会被逼疯。 碧丝黯然退下,不多时羽池来了,拿着信封一扬,笑得奸猾:“我可以看看吗?” ... ... 第八十二章 星垂平野阔 下 、、、、、、、、、、 初晨指指信封口:“没有封上,你想怎么看都可以。” 羽池毫不客气地抽出信纸,边看边说:“我这个人粗鲁,不懂什么礼仪。又婆妈,什么都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夫人不会怨怪我吧?”他飞快扫了一遍,“啊”地一声大叫起来,抖着信纸,“你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封情书?生意往来的书函?暗语?” 初晨微微一笑:“不是我不相信习兄啊,我是怕这封信落到别人手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习兄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算了,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反正骗我对你也没任何好处。”羽池指着碧丝,“你过来,把这信像往常一样地抄二十封。” 碧丝行了礼,恭谨地接过信,坐在一旁的小桌上,飞快地抄写起来。初晨一看,居然与她的字迹一模一样,原来碧丝是个模仿笔迹的高手。 羽池笑着对初晨道:“你一定很好奇,我要怎么把这信送出茫茫大海吧?” 初晨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就不问了。” 羽池摸摸下巴,失望地说:“你多问一声会死人啊?”指着碧丝说:“你看她怎么样?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吧?如果你收下她,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把信送出去的。”他送出去的人,怎能被人退回?什么理由都不行! “不错。”凭心而论,碧丝这样的侍女的确不错,可惜初晨不敢要。 “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羽池笑得不怀好意。“你不会因为是我送的,就不敢要吧?” “我一向都害怕身边的人聪明。比如这信,她和我笔迹是一样的,都从我这里送出去,如果不是我亲近的人,谁也认不出真假。我不想给自己弄这么个大麻烦在身边。”初晨不客气地拒绝。 羽池自然明白初晨是在借机告诉他,他想伪造她的书信没门儿。他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有数。” 碧丝把信写好,交给初晨。初晨一看,这些信乍一看好像都差不多,但经过碧丝誊写的每封信都与原件有所不同,有些是多了些字,有些则是少了一些,与原件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碧丝见她点了头,取出二十一个黑色的琉璃瓶,把信团了装进去,又用蜜蜡封了,用一只小盘码上抬好。 羽池热情地邀请初晨去看他是怎样把信送出去的。 人出了舱房,止醇上来道:“厚翁已在小船上等着了。” 厚翁站在一只小船上满脸是笑,初晨边上船边道:“厚翁,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是躲到哪里去了呢?”她记得自上了船,就从来不曾见过此人。 厚翁答道:“老头儿么,就像一只猴儿,呆不住。出去找孩们玩去了。”他指了指身边一只大鱼篓,“看,这就是我给我孩们的礼物。” 初晨知道像羽池这样的人,身边的人很多都有异能,并不敢小瞧了这位厚翁,当下抚手笑道:“厚翁,你的孩是鱼儿么?” 厚翁望了羽池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笑道:“那是自然。夫人请看好了,这些鱼儿也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会帮你做事情。” 小船带着羽池、初晨、碧丝、厚翁四人慢慢驶向水深处,在一处僻静,风景优美,风平浪静的海湾停了下来。 厚翁小心地从发髻里取出一只只有两寸长,乌漆抹黑,非金非玉,似笛非笛的乐器来放在嘴里,聚精会神地吹起来。 虽然他很卖力地吹,但那古怪的管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多时,海水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一群尖嘴,看上去面容带笑的银灰色怪鱼,在水里嬉戏着,用它们那黑豆似的眼睛友善地看着众人。初晨大奇,这种鱼类,居然能给她以友善、智慧的感觉,难道是她眼花了吗? 厚翁已经停止了吹他那古怪的乐器,轻轻敲了敲船舷。奇迹出现了,那群怪鱼中最大的一条游上来,用它那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厚翁。 厚翁伏在船舷上,满脸都是长辈见了自家孩的宠溺笑容,伸手抱住那怪鱼的头,用脸摩擦着怪鱼的脸,假如鱼也有脸的话。他笑眯眯地取了鱼篓中放着的小鱼喂给那怪鱼,看见怪鱼吃下,便取了装着信件的琉璃瓶,探手在怪鱼的腹下一阵摸放好琉璃瓶,拍拍怪鱼的头,怪鱼便游开,换上另一只怪鱼上前。 如是者二十余次,直到盘里的琉璃瓶全都放完,他才站起来把鱼篓里剩下的小鱼全都扔给那群怪鱼。怪鱼从水里跃出来抢小鱼吃,厚翁怜爱地说:“我的孩们,辛苦你们了。”怪鱼听懂了似的围着小船游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待怪鱼游远,初晨才知道这种鱼叫海豚,是海里最聪明的鱼类之一,二十一条海豚中,只有最大的那条身上的信件是真的,其他都是烟幕。 羽池笑道:“如此,你可放心了?等到了海边,有专人收取这样的信件,飞鸽传书送到你家那位那里,大约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回信了。” 初晨对这种训练鱼类送信的技术赞叹不已:“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她很委婉的问羽池,如此机密怎么会让她一个外人知晓,难道就不怕她是白老爷送来的奸细么? 羽池哈哈大笑:“这算不得什么机密,海上稍微有点能力的岛主,手下都有厚翁这样的奇人。白老爷更厉害啦,他手下的那位福伯,是驭鲨的高手,可以用笛声驱使鲨鱼攻击敌人,阻拦送信的鱼类。” 初晨一听,为紧张,福伯大概并没有走远,要是他指挥鲨鱼拦截送信的海豚,那怎么办?羽池看出她心中所虑,道:“一物克一物,海豚鱼便是那凶恶无比的鲨鱼天生克星!”他看了初晨一眼,道:“我只是想告诉夫人,我有诚意。希望夫人也拿出同样的诚意来对待我。” “那是肯定的啦。”初晨打了个哈哈。 羽池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厚翁呼啸一声,一艘遍体漆得乌黑,就连船帆也是黑色的中型船悄无声息地急速靠近,船上放下软梯,羽池对着初晨一抱拳:“下半夜会有船来载夫人回兰若,我先告辞了,等夫人的好消息。” “你这便要走了?”初晨没想到羽池居然这么快就走。 “难道夫人舍不得我么?我已经冒着被白老爷暗算的风险,在这里等了夫人这许多天,夫人犹嫌不够?碧丝送给夫人,夫人不必担心她会半夜摸上你的床,只把她当成寻常侍女就可,若是遇到危险,她水下功夫好,还可以保护夫人平安。”羽池哈哈大笑着离去。 初晨有些悻悻然,到底是谁中了谁的圈套啊?羽池根本就识破了她那爱女色的伎俩,偏生几次番这样戏弄于她,她还自以为得计。羽池在这海上,根本就是来去自如,区区一个鲛人明珠,一个簸箕岛,一艘搁浅的船,哪里困得住他?白老爷这次,算是看走眼了。海澜的天,真的要变了。初晨可以想象得到,羽池在今后,将会是彦信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之一。 回到船上,苏缜和罗二已是等她好一歇了。根据苏缜带来的消息,麻衣婆没有找到,小松的事情和金叶公主没有半点的关系。金叶公主是一直尾随着苏缜而来,在大海上,她们也曾几次遇见过一艘神秘的船,但从来没有看见过船上的人。 据金叶公主描述,那艘船,死气沉沉,看不见一个活物,漂在海面上,犹如一艘幽灵船。金叶公主原本想靠过去一探究竟,但船老大害怕,怎么也不肯听她的指挥,远远地就绕了过去,在遇到明珠那个夜晚,那艘船也莫名地失踪了。而且这几日,金叶船上诸人,也都有被人窥探的感觉,也曾加重警戒,遍全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谁跟在他们的身后?目的是什么?对方目前还没有出手,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给他们留下推测的线。 人正在小声讨论,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抛在甲板上的声音。碧丝出去探查,竭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接着船上一阵大乱。 苏缜离门最近,一个箭步蹿出去,随即挡住随之而来的初晨,语气急促:“是那个疯婆的尸体,你不必看了。” 他的阻挡已是迟了,初晨脸色煞白,眼睛睁得大大的,捂住嘴差点吐出来。她这辈没有看见过死得这样凄惨的人类。麻衣婆未着寸缕,呈大字形被人钉在甲板上,四颗七八寸长的钉深深地嵌入她的四肢,肚腹被划开,内脏扔得到处都是。她的面部神情是惊恐万分的,眼睛已被挖去,只剩下两个眼眶黑洞洞地看着众人,鼻头也被割了,嘴大大的张着,诉说着她的不甘和恐惧。 是谁如此残忍地杀了麻衣婆?还把尸体送到这里来给他们看?初晨强忍着恶心,推推苏缜,“你去看看可有什么线留下的?” 苏缜执意不动,把她罩在他的保护范围之下,“尸体还是热的,凶手还未走远。我不能离开你半步,罗二,你去。” 其他人等团团将人围住,保护起来,船上的气氛紧张到了点。 ... ... 第八十三章 月涌大江流 上 、、、、、、、、、、 罗二已经上去翻检尸体的伤口,神色严峻,很是犹疑。他净了手,才告诉初晨:“这个人的伤口很奇怪。不是用刀剑之类的东西做的,而是一种小巧,尖利,平滑的物体做的。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武器。” 这边麻衣婆的尸体还未收拾干净,金叶公主那边又来人说是蹊跷地死了一个叫翠翘的侍女,请人过去。报信的人神色慌张,一上东张西望,提心吊胆,走得飞快。 年轻的侍女被钉在金叶公主的寝舱外的甲板上,和麻衣婆差不多的死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加上周围侍女小声的啜泣声,让人压抑得几乎要发疯。 看见初晨等人,有人小声说:“就是翠翘泼了夫人一桶水。”意思竟然是指向初晨报复。 苏缜沉声道:“荒唐!她若是此等睚眦必报之人,又怎会在羽池掌下救出其他人?” 金叶公主冷哼:“谁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她的嘴!”又语气和蔼地问初晨:“听说你们那边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听初晨说了事情经过,金叶公主沉思不语,其间却是看了初晨好几次,看得她莫名其妙。 罗二仍然上前验伤,得出与麻衣婆尸体相同的结论。 “小巧、尖利、平滑的物体?”初晨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是这样的东西吗?” 罗二惊喜地道:“对呀!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话音未落,就看见初晨的脸色越发惨白,“你怎么了?” 初晨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应该是北岐的萧摩云。”除了那个人,谁会用一只簪如此疯狂地杀死侮辱过她的人呢?初晨想到有那样一双眼睛藏在暗处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由遍体生寒。 “萧摩云?”罗二脸色微变,“他不是死在古墓中了吗?” “王师兄说他被一个灰衣人带走了。” “他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饶了我的。”初晨回忆起古墓中萧摩云被刺中以后,那妖艳无双的笑容,绝望悲伤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她疲倦地揉揉额头,“我要回去了。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我送你回去,现在危险了。”苏缜马上说,眼睛偷偷瞟了金叶公主一眼。 看到苏缜的动作,金叶公主心中一甜,可见他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她的。她“咭”地一声笑起来,神态明媚之,“依我看,既然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妹妹不如就在我这里歇了,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了。”初晨淡淡一笑。 苏缜严肃地道:“你推辞什么?我把你带出来的,自然要把你亲自送回彦信手里。你嫂既然安排了,你就应该听她的。”他边说边偷瞟金叶公主的反应。 他这是第一次在初晨面前主动承认金叶公主是他的妻,虽然里面不乏讨好金叶,利用金叶来保护初晨的心思,但对于两人的关系来说,始终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金叶公主也不和他计较,微微一笑,甜蜜地去牵苏缜的手。苏缜有些不自然,有些想躲开,金叶锲而不舍。一个要牵,一个要躲,到底还是被金叶公主得了手。 看这两人的情形,初晨不由怀疑这二人的第一次还是那麻衣老婆撮合的。她看向金叶,金叶的脸突然红了,对着她啐了一口,咬着牙道:“你到底去不去休息?” 看见精明厉害的金叶娇羞的样,初晨呵呵大笑,金叶白了她一眼,低声威胁道:“以前的事儿,你给我记着!” 初晨笑道:“嫂要我记着以前的什么事儿?” 金叶张张口,又摇头:“算啦,说来也不是你的错。”神态之中,却隐隐含有不平之意。初晨知道金叶还是嫉恨自己,却苦于没有可以化解的办法。 “夫人?”碧丝打了盏灯笼,俏生生地站在人群外,带了些窘迫,眼巴巴地看向初晨,她身后还跟着止醇和羽池的一大帮侍卫。 “怎么了?”初晨越过众人走上前。 碧丝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初晨皱皱眉:“来得这样快?” 碧丝道:“殿下说夜长梦多。” 初晨一听是这个道理,便对苏缜道:“接我的船已经来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苏缜忙道:“你等等。”拉着金叶过去说了半天,笑眯眯地跑过来:“我和你一起。她已经答应了。” 初晨正要推辞,金叶过来道:“我和你师兄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分开行动,大家不要凑在一起,免得被一锅端了。你师兄跟你一起,我这艘船还是跟在你们后面,要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总还有一艘船是好的,也有个应急的。” 初晨见她神态真诚,也就答应下来,回头对碧丝道:“通知其他人了吗?船在哪里?” 碧丝低声道:“夫人,船就在旁边等着呢,东西奴婢已经收好放上去了。跟夫人来的其他人已经先上去等着了,请夫人移步。” 初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艘船泊在不远处,那船的模样,和来接羽池那艘差不多,通体漆黑,连舱房里的灯光都没有透出半点来,想来都是属于羽池的暗势力,最适宜在夜间行走。 船上乌漆抹黑的,但好在人都是习武之人,目力异于常人。待上了船,苏缜一摸腰间,突然道:“我有东西落到了船上,我去拿回来。你们等我一会儿。”说着便急匆匆地跑回去。 碧丝笑道:“夜里海风凉,夫人和罗二爷还是回舱房里去等苏公吧?二位今日没怎么用好晚膳,奴婢备了夜宵,请夫人和罗二爷去用。” 初晨往里走,果然舱房里一张小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现蒸的糕点。尝了一口,颇合她的口味,因笑道:“碧丝,我才答应收了你,你就如此贴心了?” 碧丝忙道:“夫人,碧丝一直都很贴心的。只是原来夫人不给奴婢机会罢了。”又道:“奴婢知道罗二爷不喜甜食,这里有椒盐味的酥饼,罗二爷尝尝?”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罗二,生怕他拒绝。 罗二看了碧丝一眼,破天荒地伸手取了一块,细细咀嚼之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错。” 听他夸赞,碧丝脸上绽开花一般的笑容来。初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莫非错过了什么好戏?碧丝居然知道罗二不喜吃甜食?罗二居然会夸赞羽池的丫头做的东西不错? 注意到她的目光,罗二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初晨微笑着看向面前的茶杯,薄如纸、精致的茶杯里,茶汤微不可见地一晃,如果不是初晨盯着它看,根本不会发现这细微的晃动。她急速奔出舱外,果然看见大船无声无息急速航行着,与漆黑的大海融为一体,离金叶公主的船已是很远了。 “碧丝,苏师兄还没回来,船怎么就开了?”初晨美目含霜,冷冷地瞪着碧丝。原来这夜宵就是为了把二人骗进来,他们好扔下苏缜偷偷开船的。初晨越想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说!你把我们骗进来是受了何人指使?” 碧丝脸色一变,“夫人,奴婢去请止总管来回话可好?” 寒光一闪,罗二的刀架在了碧丝脖上,冷声道:“你听着,若是你敢耍花样,我劈了你。” 碧丝脸色苍白,语气却是强硬:“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了奴婢的罪么?夫人怎知奴婢这样做是为了害夫人呢?” “你竟然敢和夫人顶嘴!”罗二大怒,高高举起刀来,碧丝闭上眼睛,不肯退让半步。 “慢着。”初晨出声制止罗二,捏了碧丝的下颚,往里面扔了一粒东西进去:“碧丝,你去把止醇带到这里来。你记着,我只等你两刻钟。” 碧丝一拧身出了船舱。 “罗二,你去点燃这盏红灯笼,把它挂在船尾,省得苏师兄跟丢了我们。” “我不去。”罗二不动。 初晨知道他是担心她的安危,便取了灯笼,“走,我们一起去。” “没有用的。”止醇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面前,迅速扑灭了灯笼里的烛火。“夫人这是要引得白老爷来追杀我们吗?这艘船是海上最快的船之一,苏公他们是怎么都追不上的。”他指指身后面色惊慌的碧丝,“跟这丫头无关,夫人还是把解药给了她吧。” “止醇,是你的主交待你这样做的?”初晨随手把一颗枣扔给碧丝。 碧丝拿着枣可怜兮兮地看向初晨,跪倒苦求:“还求夫人饶了奴婢的命。” 初晨不耐烦地说:“吃了枣就解了。” 止醇怀疑地道:“夫人下的是何毒?为何用枣解药?夫人此种解毒方法闻所未闻。” 初晨掀掀眼皮:“你还没有回答本夫人的话呢。”他当然闻所未闻,因为她扔进去的是一粒花生。 止醇叹道:“夫人说得没错,是我家主吩咐老奴这样做的。” “原因?” “主曾吩咐说:‘夫人重感情,反而容易受到最亲近的人的伤害,错失逃生的良机。在威胁到夫人安全的时候,老奴可以不经夫人允许,自行其事。’凡事以送夫人平安到达兰若为第一要务。为了夫人的安危,老奴不得不行此下策,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初晨叹口气:“你最起码也该和我说一声。起了误会,可如何是好呢?” ... ... 第八十四章 月涌大江流 中 、、、、、、、、、、 止醇见初晨的容色不是那么恼怒了,才又道:“想来夫人已经注意到刚才的两件杀人案都与夫人某位故人有大关系了,不瞒夫人说,老奴怀疑,那位故人与苏公的夫人有大关系。不瞒夫人,就连苏公回去取东西,也是老奴动的手脚,苏公和他夫人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最起码,他可以监督他夫人动不了任何手脚。而且,那个人身手莫测,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还有白老爷此刻没有收到夫人的消息,只怕已经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派出人来追了。夫人早走一刻就多一分安全。” 羽池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把初晨所有的根底打探了个清清楚楚,并有条不紊地做了安排。苏缜和初晨在一起,金叶公主表面不在乎,谁知道她会在后面做些什么小动作?金叶只需把船凿穿,借机害了初晨,然后跟苏缜一哭,说抱歉,她尽力了。苏缜又能拿她怎么样? 与其防不胜防,还不如就让苏缜在金叶身边,减少她一些怨恨,也起个监督作用。初晨不得不承认止醇的安排比她的要好许多,也看到了自己处理这类事情的欠缺之处。 初晨叹口气,摆摆手:“罢了,你们怎么安排怎么好。不过为了不伤大家和气,我希望你们下次要做类似的事情之前,记得先和我说一声,我不是固执不通情理的人。” “是,夫人教训得是,老奴记在心中了。”止醇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止总管,还请你仔细检查一遍。那个人轻功超凡,我担心他已经潜伏在这船上了。”初晨觉得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无从捕捉。 止醇礼数周全地道:“夫人放心安息,只是要委屈罗二爷就在夫人寝舱外休息了。碧丝丫头还要寸步不离的好,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好有个照应。老奴还要到处去巡查一番。” “止总管。”止醇刚走了不远就被初晨出声唤住。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夫人吩咐。” “止总管,我怎么觉得,你们主不在,你好似换了个人?变得聪明有担当了?”初晨将笑未笑地看着止醇,从他脚上扫到头上,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她还记得明珠迷惑了羽池的那个夜晚,这位止醇总管可是胆奇小无比,就连羽池要倾尽一船人的性命时,他也不敢听从苏缜的指挥,去阻拦羽池的疯狂行为。 止醇低眉垂眼地束手道:“夫人说笑了。主面前,止醇岂敢托大?再说了,主交待的事情,止醇自当努力完成。” 初晨笑笑:“和止总管开玩笑的呢。止总管自去忙罢。”等止醇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下,她方不经意地问碧丝:“止总管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主半步吧?” “可不是么?从我们主出生,他就跟在主身边,十多年来,不管主做什么都是把他带在身边的。哦,当然,这次的事情重要,所以主就让他来伺候夫人了。”碧丝偷偷瞟了初晨一眼,见她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初晨回到船舱,草草洗漱了一下便躺在了床上,听着舱外的涛声,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疲惫袭上全身,只想好好靠在彦信的身上甜甜地睡一觉。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呢?可有像她思念他一般的思念她? 墨黑的海底,汹涌的暗流,初晨被头发一样的水草缠住了脚,任她怎样拼命挣扎也不能挣脱半分。肺里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胸口憋得刺痛,意识开始模糊,初晨绝望地想,这一次,再也没有彦信来救她啦。等不到天亮,她的尸体就会被海里的鱼儿啃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白骨。“彦信,彦信,我的彦信呵,我要食言了,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她闭上眼睛,一只微凉的手扒开她的眼皮,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带着些恶毒的笑容,悲悯地看向她,嘴唇一张一合:“你答不答应?”奇怪,恶毒和悲悯怎么会糅合在一个人的脸上?在海底也可以说话的吗? 她一定是做噩梦了,初晨使劲摆头,想甩掉这可怕的梦境。那人的面孔变得扭曲,一手提出一个东西,厉声问她:“为了他的命你也不肯么?你看这是什么?” 那人手里提着的是彦信的头,彦信黑幽幽的眼睛望着她笑:“晨儿,不要答应他。”那人拼命把彦信的头掼下去,用脚乱踩,嘴里狠狠地说:“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凭你比我早几天遇上她么?”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爷的命来!”斜刺里冲出披头散发的左清,要去撕扯初晨,又转而跪在那人的脚下苦苦哀求:“求您放过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人狰狞地递给左清一个瓶:“把这个给他吃,他会意识模糊,忘却一切,带他离开,他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左清接过那瓶,对彦信说:“爷,都是你逼我的。”然后把那瓶往彦信的嘴里倒。 “不!你不能这样做!”初晨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船舱里静悄悄的,朝阳透过窗射进几缕阳光,空气中有一缕清新淡雅的香味,她惊慌地喊:“碧丝?碧丝?” 舱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碧丝快步走进来,“夫人?你怎么了?”罗二也在舱外低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看见一切都与她睡时没有任何区别,初晨松了口气,“我没事,做了个梦。船上一切都好?” “都好。天亮了,夫人要用早膳吗?”碧丝带着些欢快,容光焕发,爱情中的女总是如此的美丽。初晨摇摇头,“我要洗一下。”刚才的噩梦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全身都湿透了。 午饭时,罗二见初晨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有些焦急,“夫人可是胃口不好?我让碧丝重做吧?” “罗二,我是不是很傻,很笨?” “夫人何出此言?公爷不是常夸夫人聪明吗?再说了,夫人做的这些事情,有几个人做得来?夫人最起码,是比罗二聪明的。” “我昨夜做了噩梦。梦见有人要害他,我却无能无力,只能在一旁看着。我在想,假如当初我不是那么胆小手软,干脆利落地再给萧摩云补上一刀,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我好怕因为我的原因,给他带来大麻烦。”初晨想起梦中的情形心情低落不已。 “夫人,梦是反的啊。”罗二语气轻松地说,“我小时候,有一次梦见母亲死了,我大哭不止。母亲笑着安慰我说,那是因为她夜里吃得饱。”说到这里,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母亲后来的确是被斩首在菜市口了。 初晨心里咯噔一下,忙打岔:“是啊,是啊,也许是我累了,吃饭,吃饭。”结果这顿饭,谁都没吃好。 这艘船在晚上飞速航行,白天多数时候都是藏在隐蔽的地方,只有在找不到隐匿点时才会航行。转眼十多天就过去了,苏缜到底也没有追上来,船上一切都很好,并没有出现众人担心的,萧摩云突然出现搞破坏类似的情况。 如此十多天之后,据碧丝说,已经摆脱了万龙岛的势力范围,才恢复了正常的行驶。茫茫的大海上,经常只有他们乘坐的这艘船独自航行,很多时候,就连鸟儿也看不见一只。 大白天,初晨疲倦地蜷缩在舱房里睡觉,碧丝担忧地坐在一旁和罗二窃窃私语:“夫人夜里一睡着就做恶梦,就是点了安神香也不起作用。现在她根本不敢在夜里合眼,只能在白天睡一会儿,吃也吃得不好。这样下去,等不到靠岸人就垮了。你和夫人一起来的,想办法劝劝她啊。” 罗二一边擦他的刀,一边粗声粗气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别看她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实际上是个油盐不进的。我不会劝人,你看上次我劝的……唉,你是女人,还是你劝她比较合适。” 碧丝生气道:“你就知道你那把破刀!天天擦,早也擦,晚也擦,站着擦,坐着也擦,比你老婆还亲!” 罗二一本正经地说:“它本来就是我最亲的。” 碧丝气得要死。 罗二又添了一句:“就算我有了老婆,她也只能做第二。” “你这种人都会有人嫁给你吗?别做梦了你!”碧丝柳眉倒竖,抬起桌上冷透的茶水就泼到了罗二怀里。 罗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怎么又气了?我得罪你了吗?” 碧丝一跺脚:“你出去,你出去。我看见你就烦!” 罗二站起身来:“我小时候,家里的哥哥姐姐总要让着小的弟妹,就算是死,也是老大先死,然后才是老二。做老大不好,所以我的老婆只能做老二。”他把刀放进刀鞘里,“听说你在家就是排行老二?” “你……”碧丝站在原地竟然是痴了,听见罗二后面那句话,不由粉脸飞红,往外推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滚!吵着了夫人,我不饶你!” 罗二反手拉住她的手:“碧丝,你是真心要和我们一起去兰若的吗?你要跟我说实话,我这辈,除了公爷,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喜欢过。” “呸!你家公爷是男人,我是女人,能这样比的吗?”碧丝脸推带打,总算是把罗二推出去了。她抚着胸口一阵轻笑,抬眼就对上初晨冷冷的眼神。 ... ... 第八十五章 月涌大江流 下 、、、、、、、、、、 “夫人?奴婢吵着夫人了,请夫人责罚。”碧丝收了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给初晨行礼请安。 初晨收回眼神:“你不是我的人,我责罚你做什么?” 碧丝惊慌失措地跪下:“主已经是把奴婢送给夫人了,奴婢生死都由夫人的。夫人要是不屑于对奴婢动手,可以跟止总管说,让他代替夫人惩罚奴婢,只求夫人不要生气。奴婢再也不敢吵夫人了。” “如果你是真心,日日吵我,我也是高兴的,生什么气?” 碧丝知道初晨已是听见她和罗二的对答了,便敛容道:“奴婢是真心的,请夫人成全。” “你的心有几颗?竟然可以同时对个人真心?”初晨把一小块黑色的香料扔到碧丝脚下。 碧丝捡起来一看,惊讶地道:“夫人,这安神香怎么了?还有夫人刚才说的话,奴婢不明白。” 初晨淡淡瞅她一眼,“看来不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肯承认的了。我原本一直都认为你很聪明,不会自掘坟墓,谁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不知道你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来吧?” 碧丝沉默不语。 “上次我喂了你药,让你吃枣解毒。这其中原本就有不通之处。你过后居然从来没有问过我,不曾另要解药。这只能说明你要么知道我心慈,不会随意害人,要么就是你根本就知道,你不曾中毒。不管怎么样,都指向一个方向,有人在帮你,有人在指点你!接着就是安神香,你故意接近罗二。一切都说明,你居心叵测!” 碧丝倔强地抿紧了嘴唇,“奴婢知道夫人是个好人,罗二哥也是一个好人,所以才想接近你们,想跟你们去兰若。不管怎样,安神香没有任何问题。” 初晨叹口气:“我跟你讲个故事。是关于罗二的,你想不想听?” 碧丝没有反对,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罗二出身功勋世家,他七岁那年,家里就给他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定了亲。后来他家里遭了大难,一家余口人都不在了。他藏在农户家中的猪圈里才逃过此劫,为了活下去,成了乞儿。他生了重病,躺在破庙中奄奄待毙,他那位从小定亲的未婚妻同情他的遭遇,偷偷托人给他送钱送药送吃的,他病好后,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娶那小姐回家,疼爱她一辈。这位小姐,已经二十余岁了,至今还待字闺中,还在等他。你认为你和她,罗二更爱谁?你就是想做妾,只怕也要那位小姐同意的。” “你胡说!”碧丝愤怒地站起来,此刻她俨然忘记了尊卑,“他刚刚才说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喜欢过。他对你那么忠心,你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他?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初晨轻笑:“是啊,碧丝,他是这么说来着。你忘了,他是拿你和他家公爷相比啊。在他心目中,你和一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还有你怎么不问问我,这香,是谁给我的?我是想问你,你的一颗真心,到底是许给了你家主呢?还是许给了萧摩云?到了罗二这里,还有几分?你先骗了人,也不要怪别人骗了你。”她对着门喊道:“罗二,你还不进来?” 罗二抱着手走进来把门口堵死,冷冷地看着碧丝,“从你莫名其妙开始关注我,千方计照顾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怀疑你了。后来夫人总是莫名其妙做恶梦,我们就怀疑你点的香有问题,我试了一下,果然是你。你不要想着止醇那个冒牌货来救你或者帮你,他此刻不在船上。你痛快点说出来,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碧丝直直地看着罗二,痴痴一笑:“你也许不相信,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是,陷得深了。”她垂下头,苦笑:“我的母亲是从海外贩来的低贱女奴,父亲身居高位,我们姐妹一生下来,就得不到父亲的承认,只能继承母亲的身份,做低贱的女奴,被我那些出身高贵的兄弟姐妹鞭笞踢打,风里来雨里去,拼命挣扎,才能挣得一份少得可怜的劣质食物,还要均给重病要死的母亲。” “我姐姐刚刚长到十岁,就被父亲当做美丽的礼物送给了白老爷做礼物。白老爷眼里只有他那病弱的妻,根本没有把我姐姐放在眼里。这也倒罢了,姐姐求他放她走,他为了不得罪我父亲,偏偏又不肯同意。为了生存,我姐姐千方计讨好白夫人,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白夫人还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有一天,她寻了姐姐一个错处,说是姐姐不尊敬她。愤怒的白老爷驱使鲨鱼群把姐姐撕成了碎片,尸骨无存。” “我运气要好些,被送给了大皇,多活了几年。大皇聪明有能力,看似多情,实际却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之人。他要我试探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爱女色,如果我失败了,他就会把我扔进海里,还会把我可怜的母亲拿去喂鲨鱼。明知我是他的人,夫人又怎么会要我呢?这时候,那个人出现了,他让我在半夜时候爬上夫人的床,我被夫人打成重伤,从而幸运地逃过了那一劫。” “接着,他又告诉我他可以让我脱离这悲惨的命运,还可以把我的母亲赎出来,让她安晚年。首先我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留在夫人身边,我按他的法做了好几件事情,使得大皇对我刮目相看,确信我就是那个能帮他监视夫人的人。我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也活了下来。你们还不知道吧?搁浅在簸箕湾的那帮人,除了有用的,侍女中,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人,为了不泄密,早就被通通杀光喂了鱼。瞧,这就是我们这些卑贱女奴的悲惨命运,还不如一只蚂蚁啊。” “你对罗二好,也是他授意的?” “……”碧丝沉默片刻,低声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不会对下人那样残忍,我想找个人依靠,想跟你们走。” 初晨叹口气,“你想跟我们走,却帮着他这样害我?如果我们今天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要一直做下去?” “那个人,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害怕他。他说我如果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而且他会让罗二死得很惨的。但我其实,并没有完全听他的话。”碧丝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香料递给初晨,“夫人可以仔细闻闻,这两种香料,有什么区别。” 初晨拿了这两种香料仔细对比之后,发现碧丝后面给她的这种香料里面有一种苦凉苦凉的味道。碧丝道:“这种香料,里面掺和了一种黑色的药膏,长期闻,会上瘾的。”她话音刚落,罗二的刀锋又逼上了她的脖颈。 “你怎么知道?” “我做过实验,用浸泡过香料的水拌了米饭来喂鱼。喂了十天,换了其他饲料,那些鱼儿像发了疯似的,直到又喂了原来的饲料,它们才安静下来。”碧丝低着头说,“我想给自己留条后,就偷偷换了另外一种药进去。这种药吸了只会精神恍惚,全身无力,症状差不多,但一停了药,稍微调养两日就好了,对身体没有损伤。” 罗二看向初晨,得到初晨肯定的眼神,方放下刀,冷哼道:“算你还没有笨死!”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聪明的碧丝了?”初晨微微一笑,“止醇就是那个人假扮的吧?他每天总有一个时辰不在船上,到哪里去了?去做什么?” 碧丝道:“我也不知道。他轻功高强,来去倏忽,去的时间并不一定都是一个时辰,有时候,他看似离开了,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某处窥探夫人。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就在某处偷听我们谈话也不一定。” 罗二手里的刀寒光一闪,已急速砍向初晨身后的床帐!床帐后面传来低低的一声“咦”,接着轻笑道:“背叛我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一抹人影如同轻烟一般飘了出来,停在碧丝身前一掌就向她的天灵盖拍去。 碧丝根本连逃的想法都没有,呆呆站在原地等死。“铮”一声轻响,一蓬银光射向那抹人影,却是初晨出手了。那人挥起袍袖去卷银针,只这一瞬间,罗二的刀锋已迫到他面前,硬生生将他逼退半步。罗二猛吼一声:“你傻了啊?还不快躲开!” 碧丝这才如梦方醒,看了初晨二人一眼,转身就往外面跑。罗二见她片刻之间就溜得无影无踪,恨恨地骂道:“死丫头!没良心的,老救了她,她跑得比兔还快!”迅速抽刀横在初晨面前,挡住那人。 俊秀如修竹的身影背对着二人立在舱房正中,纹丝不动,散发出碧丝形容的那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冷冰冰,阴森森的气息。正是死里逃生的萧摩云。 初晨原本一直怕他,此刻见了他的真身,反而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她给罗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罗二装没看见,初晨气得不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从上了这船以来,他们带来的其他人就等于成了废人,初晨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但他们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要么就是有人拉肚,水土不服,要么就是在鲛人事件中受了重伤未愈,根本帮不了初晨半点忙。 ... ... 第八十六章 朝朝空自归 上 、、、、、、、、、、 先前二人商量好的,如果到了这最后一刻,就由初晨拖住萧摩云,罗二就则想办法逃走,尽量和羽池联系上,把羽池和彦信之间的合作继续下去,把她的下落告诉彦信。 初晨认为,萧摩云就是抓到她,最多就是凌辱她一番罢了,并不会要她的性命,只有让彦信知道了她的下落,才能来救她。现在看来,罗二是不打算遵守他的诺言了。她只能拿眼瞪着罗二,这个没脑一根筋的家伙,要气死她呀! 萧摩云道:“你们两个也不要在那里互相谦让了。罗二,虽然你的刀快,却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数声,如果你再不出去,就永远都不要想给彦信报信了。就陪着你家夫人做我的阶下囚吧,我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忠心的侍从呢,你这样的脾性,想必北岐更适合你一些。” 萧摩云话音未落,初晨飞身向门口弹去:“你不走我走!” 萧摩云身形一晃,轻轻就将初晨堵在门口,对身后从窗口逃走的罗二竟然是不屑一顾。“你这是何必?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他低头轻声叹息,“一段时间不见,你竟然更狡猾了。这招声东击西,对我来说,并不起任何作用。我若真的是要他的命,他根本就离不开这屋半步。” 罗二刚跳出窗外,就看见碧丝站在拐角隐蔽处对着他招手,接着她率先跳下了事先就放到海里的小船。他回头看了舱房一眼,一咬牙,跟着碧丝跳了下去。 碧丝见他落到船上,拿起船桨,怯怯地说:“我带你去找我们主?” 罗二看见小船上整整齐齐码着的淡水和食物,警觉地道:“你怎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碧丝低声道:“不瞒您说,这都是那位公吩咐的。他说让我送你去给你们主人送信呢。” 罗二张大了嘴,“你有没有对夫人写给我们公的信做手脚?”如果碧丝在那封初晨写给彦信,让他送钱给羽池,建立双方合作最关键的一封信上做了手脚,将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灾难。 碧丝摇头:“我没有。你小看我们殿下了。他全程都守在那里,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立时就会把我毙于掌下。这样对萧摩云要利用我骗夫人上船的计划会造成很大的阻碍,所以萧摩云并没有要求我对这件事做什么手脚。至于之后,我相信厚翁的那些鱼,绝对是萧摩云无法抓到的。” 罗二松了口气,又不由沉重起来,萧摩云这是要做什么?拿了初晨,又放他去报信,偏偏又没有阻碍彦信的大事,他实在是猜不到萧摩云的心思。 …… 萧摩云慢慢抬起脸来,望着初晨妖媚的一笑,抬手抚上她的脸,手指冰冷刺骨,初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叹口气:“你如此害怕我了?这可不像是你。我还记得你一边笑得甜蜜的喊我夫君,一边就狠狠地在我背后刺了一刀。现在,你就不想再在我身上刺上一个窟窿么?” 初晨吸了一口冷气,挥开他的手:“你想做什么?如果是要报仇,也差不多了。你可以动手了,我不会躲开。” “报仇?”萧摩云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笑得竭斯底里。他手里拿了一只玉簪,簪尖逼在初晨脖上,顺着脖往下划,微微的刺痛从簪尖划过的地方传来。 初晨不动,低声道:“对,我就是用这个刺的你,你刺来还我好了。只要往下一用力,你就可以报仇雪恨。” 胸前一凉,她的衣襟竟然是被他挑开了。他用簪在她雪白富有弹性的胸脯上戳了戳,叹道:“多美好啊,可惜我竟不能拥有。或者是说,在古墓中我曾尝过它的滋味,每次在梦里我都忍不住会回味。彦信知不知道我碰过它?他什么感觉?” 见他提起上次在古墓中的事情,初晨又羞又窘,厌恶地让开,飞快掩好衣襟。“收起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萧摩云倒也不再为难她,收起玉簪。“你一顺风顺水地到了海边,真的以为是你运气好?你背叛白老爷和羽池达成协议,顺利逃出簸箕岛,到现在也没有万龙岛的人来追杀你,你也以为是你的运气好?还是,你认为你英勇的苏师兄厉害了,为你铲平了所有的道?” 他这意思,帮她的,自然是他了,初晨连退步,冷笑:“可没人要你帮我。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萧摩云身一僵,满眼的愤怒,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初晨也不瞒他:“从麻衣婆的死开始,我就知道你来了。接着碧丝端出那盘我爱吃的糕点,我便怀疑你和她之间有所关联。后来你以止醇的身份出现,我基本确定就是你了。你所有的计划一气呵成,时间安排得紧密无比,解释也合情合理,错的就是完美了。止醇轻功没你好,他有点怯懦,寸步不离羽池左右。而你扮演的止醇,虽然神态谦恭了个十足十,杀伐决断和自信却是他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萧摩云转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背对着初晨站在门口,低声说:“不想做什么,只想陪你一起……回去。”只想陪你一起老,如果你愿意。 一个杯被扔出来,砸在他的背脊上,他不曾让开,身后传来初晨讽刺的声音:“你不想做什么?日理万机的北岐继承人萧摩云什么时候这样闲了?专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萧摩云没有回答,兀自往外走,扔下一句话:“从现在开始,你白天不能出去,只有晚上有一个时辰可以透透气。” 门被关上,初晨也不浪费力气,径自躺回床上睡觉。她总归是逃不了,既然白天不能出去,就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好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艘船一直不停地走,羽池会找不到她,还有萧摩云再给她用那据说会上瘾的药。 门被叩响,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奴仆,弓身勾背地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在桌上,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从始至终,他没有看过初晨一眼。 初晨不理,继续睡觉。 傍晚,驼背进来收走中午送来的食物,又摆上晚饭。初晨还是没有起来吃饭。 天黑下来,驼背进来把所有窗户上的板壁放下来,不让屋里的灯光有一丝一毫的泄露。他看见桌上纹丝不动的食物,终于看了初晨一眼,慢吞吞地将食物收了出去。 半梦半醒之间,初晨感到船身微微晃了一晃,停了下来。“附近有个海岛,月下风景很是优美,你不想出去走走?”萧摩云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容颜俊美无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彦信美丽多了,他的美,是很多女人也及不上的。 初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她当然想下去走走,睡了一天,连骨头都是疼的。 萧摩云在床前默默站了一会,说:“为什么不吃饭?” 初晨不答。 “我不会给你下药的。我看见碧丝做的实验了,那药虽然可以让你听话,但对身体的伤害大,我不会再用了。” 初晨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感动吗? 床微微一沉,萧摩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初晨吓得迅速往里躲,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想着他如果敢对她怎么样,她就往他身上乱刺。却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刺中人家。 “你不要怕。”萧摩云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声音有些无奈:“碧丝带罗二去找羽池了,很快,彦信就会收到你落到我手里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算错,那个时候,正是他与彦敏交战的关键时刻,生死成败就在那一役。我想替你试试,他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你。” 初晨大怒:“无聊!” “你害怕了。”萧摩云轻轻笑起来,“你不相信他。其实,或者说,你根本就清楚结局是什么,也知道他不会选你。” 初晨恨恨地瞪着他,忍不住心酸。萧摩云说得对,她是害怕了,她害怕彦信要江山不要她。她的份量和那沉甸甸的江山权柄比起来是如此的轻。 萧摩云伸手把她的眼睛盖住:“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样我会难受。我原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逼他,我可以不让你和羽池联手,我可以选择帮助白老爷,去掉海澜皇帝的后顾之忧——羽池,让海澜和北岐联合发兵,彻底灭了兰若。让他一败涂地,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你也就是我的了。” “但你瞧,我什么都没做。我甚至成全了你,成全了他,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逼你。有些事,还是等他自己做选择的好,这样你才会心服口服,知道到底谁对你才是真心的好。我会等他两个月,如果他到时候都不来,或者找不到你,或者无法从我手上夺回你,你就该安安心心做我的妻。这两个月中,我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志的事。你大可以放心,现在,你应该起来和我一起下去散散步。” ... ... 第八十七章 朝朝空自归 中 、、、、、、、、、、 “你错了。”初晨淡淡的道:“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能让我更喜欢你一点。而且,我永远都只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 “你会改变主意的。”萧摩云固执地摇摇头,“起来,我陪你去散散步。”见她不动,他歪着头说:“你不会懦弱到不敢等这两个月吧?” “谁说的?我等着看你的笑话!”初晨咬牙切齿地坐起来,萧摩云轻轻一笑,蹲下去拿着她的鞋温柔地给她套在脚上,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他的神情温柔专注,一脸的满足。 “好了。”他抬起头望着她粲然一笑。初晨被他的笑容刺得眼睛发疼,她喃喃地说:“你一定是疯了。要不然,你就是认为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萧摩云道:“我不喜欢你质疑我的感情。以后最好不要说给我听见,否则我就杀掉一个你带来的人,直到杀完为止。” 初晨摇头。“你果然是疯了。”萧摩云虽然向来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但也不曾用人命威胁过她。 初晨到底跟在萧摩云的身后下了船,上了那个据说很美丽的海岛。 “你看那里,沙滩是不是白得像雪一样?你再看那里,雾气环绕中像不像人间仙境?将来,等我们的儿长大了,继承了王位,我就带你来这里住好不好?”萧摩云兴奋地指点着,描述着,初晨刚想说她和他永远也不可能有儿,突地看见他眼里的凶光,不由打了个冷战,低头不敢反驳他。 “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看上这里了,你看,那个地方可以修个亭。那里可以建个书房,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驾着小船出去钓鱼捕虾,做一对恩爱的渔公渔婆。好不好?”萧摩云笑眯眯地等着她回答。 “我累了。”初晨急急地往回走。她不敢说不好,只怕一说了不字,顷刻间就会让萧摩云失控。 “站住!你竟然还敢扔下我跑掉?”萧摩云的声音冷得像冰,说话间身体弹起挡在她前面,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扼住她的脖,“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神智不清?还是觉得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样?” 初晨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握了匕首向他刺去,被他挥手打落,只得徒劳地去掰他的手。他冷酷地望着她挣扎,直到她憋得满脸青紫,流出眼泪,无力挣扎,他才放开她。趁着她大口喘气,拼命咳嗽,他抱紧她,俯身下去,把冰冷的唇覆在她的唇上,把空气渡进她的嘴里。 初晨倔强地用尽所有力量推他,踢他,打他,使劲咬他,浓烈的血腥味充盈着口腔,他仍然不放,甚至用手去捏紧她的鼻。直到她因为无法呼吸,张开了嘴,吞进了他的血和唾液,他才满意地松开她,将她平放在沙滩上。 萧摩云刚放开初晨,初晨就伏倒在沙滩上大吐狂吐起来。她一天没有进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吐的,吐了半天,不过呕出几口清水而已。冷沁沁的月光下,她脸色青白,一脸的泪痕,雪白的脖上还留着他刚才掐的指印。 “不要激怒我。我一发怒就会忍不住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他命令,“看着我。”她纹丝不动。 他伸手在她脖的伤痕上轻柔地抚摸,又重申了一遍:“睁眼看着我。”她惊恐地瑟缩了一下,睫毛动了动,还是固执地不肯看他。 不远处的海里,一条银灰色的尖嘴怪鱼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转身急速向大海深处游去。 萧摩云弯腰将初晨抱起,温柔地说:“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初晨又气又恨,冷声道:“放开我。我自己走。”她的脖受了伤,声音沙哑难听。 “好,我放开你。” 初晨走进自己的舱房,一头扎倒在床上,泪流满面。萧摩云跟着她进去,看见她哭,也不劝,也不制止,只说:“桌上有刚从岛上摘来的新鲜果,你不想吃饭,就吃它吧。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说话了,我再告诉你我设了多少道关卡等着彦信来送死。”说完呵呵笑着走了。 初晨伏在床上等了一刻钟左右,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轻轻拉开床边的帐幔,从船壁上取下一小块雕花木板,船壁上已经有了一个颇深的凿痕。她先取了手巾在下面铺好,才从发髻里取出一小支磨成凿样的簪,慢慢地凿起来,船壁是用坚硬的紫檀做的,很厚实,她忙活了很久,也不过是凿进了浅浅一点而已。 她一边收拾手巾上的木屑,一边在心里恨恨地咒骂着萧摩云,没事把船壁弄这么厚实做什么?木屑收拾好了,她又重新把那块雕花木板放回原处,把帐幔拉下来盖好。做完这一切,她才下床拿起桌上不知名的红色果实喂进嘴里。 吃饱喝足,她坐到烛台边,取了发簪,在烧溶的烛油里滚一圈,等簪沾满了烛油,取出来放在早就备好的巾帕上捋去烛油。再把发簪放进去沾烛油,如此反复多次,方才住手。她看着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实际上已经被她取走许多烛油的蜡烛,满意地一笑。 天微亮时,驼背奴仆进来收走蜡烛,看见桌上摆着的果残核,欣喜地跑出去对着萧摩云一阵叽哩哇啦地比划。萧摩云看了那残核,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粒珠,随手扔给驼背。驼背激动地用袖口擦了擦珠,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跑去拿来一大筐红色的果,洗净重新装了盘,送入初晨房里。 萧摩云站在床前,仔细聆听初晨的呼吸声,又在屋里细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异状,才退了出去。 初晨开始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也没有再抗拒吃船上的食物。她根本不按照船上的生活规律走,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有时候是半夜更,有时候是别人刚吃完,吃东西挑拣四,总之,人家什么时候最不方便她就什么时候给人家找麻烦。 她经常浪费船上的淡水,天天都要洗澡,换衣服。时间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天,让她失望的是,无论她怎么折腾,萧摩云都是笑眯眯地满足她,从来没有丝毫的厌烦。从那夜之后,他也不再对她动手动脚,有礼得很。倒是那驼背的奴仆,到了后面一看见初晨,眼里就流露出控制不住的憎恶之情。 更时分,“啪!”初晨抬手挥落一碟热腾腾的糕点,抬脚踩得一地都是,她指着糕点对长期睡眠不足,满脸菜色的驼背奴仆尖声说:“这也算是桂花糕?你有没有见过桂花糕是什么样?这是给人吃的吗?喂猪还差不多!” 驼背奴仆愤怒地抬起眼,憎恶地看着初晨,恨不得把手里的筷插进初晨喋喋不休地殷红小口里。为了她,他一夜未睡,忙活了几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弄出这盘桂花糕。他承认是没有大酒楼做的好,但在这物资稀缺的海上已是分外难得,可恶的女人,不爱吃也就算了,哪能这样糟蹋?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初晨不屑地戳戳他的额头,“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驼背终于忍不住,怪叫一声,不假思地举起手里的筷就朝初晨的嘴戳去。初晨就等着他这一下,抬掌一拍,就将他打飞了出去。驼背本身并没有武功,完全凭着一时的冲动意气,初晨这一掌打得他扑倒在甲板上,牙齿跌出血来。 他挣扎着起来,初晨慢慢走出去,抬脚放在他手上,将踩未踩,笑道:“我听他说,你是最有才华的厨师,说我想吃什么你都能满足我,我偏不服气,果然你连一道正宗的桂花糕都做不出来。留着你这双手做什么,我帮你废了它。” 驼背绝望地看着初晨的脚要踩在他赖以为生的手上,心中充满了绝望悲伤。抬眼看见萧摩云站在不远处,犹如看见了救星,大叫着向萧摩云爬去。 他满以为萧摩云一定会帮他,结果萧摩云好看的嘴里冷冰冰地吐出一句:“阿晨,他怎么得罪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初晨淡淡一笑:“没什么,他做的桂花糕不正宗。”她隐去了驼背用筷刺她的事情。 萧摩云笑道:“这样也值得你大动肝火?”轻描淡写地对驼背道:“把地上打扫干净,重新去做一盘桂花糕来。” “要原汁原味的。”初晨在他身后重重地补了一句。 第二盘桂花糕送到初晨桌上时,天色已经微亮。初晨尝了一筷,望着紧张地驼背说:“还是难吃。”伸手把盘扣在了他的头上。 驼背愤怒地大吼了一声,跑去找萧摩云连比带画,坚决不肯再为初晨做任何一点吃的东西。他原本就是有名的厨师,因为贪图萧摩云许的丰厚钱财,对方又跟他许诺,只需伺候好初晨一人即可,还说若是他做得好,将来便是御用厨师。他想着这不是难事,还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方才答应跟了来。谁知初晨如此可恶挑剔,丝毫不尊重他,他一口气下不来,对萧摩云说,就是一掌拍死他,他也不肯再服侍她了。 萧摩云吃过他做的东西,不亚于皇宫御厨,初晨如此做作,明摆着是给自己心里添堵。当下安抚了驼背一通,自己去找初晨。他就不信初晨能从他手心里翻上天去。 ... ... 第八十八章 朝朝空自归 下 、、、、、、、、、、 萧摩云进得舱房,初晨难得的没有躺在床上,坐在窗前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眉,看见他进来,开口便是:“我不想吃他做的东西了,闻着味儿就恶心。你换一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多话。 萧摩云笑眯眯地:“过两日就到了白兰港,那里热闹非凡,好酒楼,好厨师不少,我让人去弄一群来,你挨个地挑。这是今天的线报,你看看,彦信一月前便收到罗二送去的信,现在还在前线督战。如今已是只有半月了,他还没有动静,你猜他是不是要等到最后关头才出现?” 萧摩云在彦信身边安插得有人,而且这个人深得信任,长随彦信左右,不断地给萧摩云传信通风。对于这个细作,萧摩云毫不隐瞒地告诉初晨,这个人就是左清。两人怎么勾搭上的,初晨不关心,她只是操心左清的受信任和宠爱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每当萧摩云得到关于彦信的消息,总要第一时间来与她分享。比如彦信收到她落入萧摩云手里的消息时,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随手就把信扔在了炉里,转身继续谈兵布阵;比如接着彦信又看上了谁,打算娶其做妾;比如彦信又给了左清什么稀罕宝贝;比如朱彩阳又怎么历尽艰险逃出京城找到他了等等,事无详简,小到他的一个表情,大到他一天做了什么,都详详细细地做成了邸报,摆在了初晨的妆台上。 初晨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心底却是五味杂陈。明知道萧摩云是故意刺激她的,她还是忍不住要难过,要绝望。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她也越来越绝望,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值得。 她给彦信找理由,猜他那如流水一般的女人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麻痹萧摩云。也猜他早就清楚左清的真面目,之所以这样宠着她,是为了将来更加彻底地利用她。但一切都只是初晨自己在猜测,没有谁来证明给她看——她的猜想是对的,彦信没有忘记她,更没有放弃她。 此时,天色微亮,一丝光亮在海平面上探出头来,撕破了苍茫、雾气环绕的大海,预示着阳马上就要出来了。初晨叹口气,放下窗上的木板,病怏怏地合上妆盒。那个洞已经被她凿穿,每当夜里,她就拿了自制的蜡烛在那里点燃,若是有人真心找寻这艘船,肯定会在夜里看见那一点光亮。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自制的蜡烛燃了多少根,始终也不曾看见有人、或是船靠近过这艘黑沉沉的船,就连鸟儿也不在这艘船上落足。 “夫人,这是公亲手做的早点,请夫人尝尝味道。公说了,您有什么不满意的,他马上改进。”驼背送来一盘糕点,面无表情地等着初晨挑拣萧摩云的手艺。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对萧摩云的厌恶只怕还要大于他自己,这盘糕点的命运分也是要被砸掉的,那时候萧摩云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可恶。 碧绿的细磁盘里,金黄色的糕点酥松晶莹,被人用心地码成了梅花,还用了不知名的绿叶作了点缀,看上去可爱清新。初晨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抬手就要将糕点扫落在地,手已挨上了盘,却改了主意,淡淡地说:“你跟公说,我早上不想吃甜食。” 萧摩云在舱外没有听见预料之中的砸盘的声音,又听见初晨的话,暗暗松了口气,轻轻走开。 不过片刻功夫,初晨面前又摆上了一小碗热腾腾的面条,不用说也是萧摩云亲手做的。驼背把面送进去,就走了。初晨看着那碗面条,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拿起筷,和着眼泪,像吃毒药一样把面喂进了嘴里。 第天夜里,船靠了岸,采购了大批精挑细选的食材,补充了淡水,又弄上来一溜高矮胖瘦不等,风味横贯大江南北的厨师。有人来请初晨去选人,初晨不去。来人也不勉强,自去回话。后来的结果是,所有的厨师都留了下来。也不知道萧摩云是因为两月的期限要到了才如此放心大胆地留了这许多生人在船上,还是因为恰恰是因为小心谨慎,才不放这些人下的船。 这些新来的厨师,初晨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做出来的食物都经由驼背的手送到初晨面前。驼背自从不做饭之后,对初晨的厌恶少了那么一点,因为每次初晨总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面前食物最欠缺的地方,一来二去,两人形成一种奇怪的关系。驼背总是抢在初晨之前恶狠狠地点评一番之后,挑衅地等着初晨继续点评,看她能不能找出自己没找到的缺点。然后他跑到厨房无情地嘲笑一番做这菜的厨师,把前段时间初晨出在他身上的气尽数撒在别人身上。 初晨点评归点评,实际上对食物不再那么挑剔,但她吃得越来越少,以往很珍惜的放风时间,她也不在意了,总是一天到晚蜷缩在舱房里,就连萧摩云在白天请她出来,她也不肯出来半步。 一段时间之后,经过驼背恶意地点评和他那伺候好了初晨,将来就是御厨的言论起了作用,厨房里大大小小的厨师对驼背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有那脸皮厚的,硬拉着他要做他的徒弟。其中就有一个叫小鱼的年轻厨师,虽然人是丑陋了点,但脑好使,人也勤奋,在他牛皮糖一样的缠功和不露声色,高超之的马屁功夫之下,终于光荣地第一个被驼背收作了徒弟。 在驼背的指点下,小鱼做的第一道菜人参滋补鸭被如愿以偿地送到了初晨的面前,初晨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喊拿走。就连驼背破天荒地说了一堆好话,初晨也不肯尝一尝。 看着委屈的小徒弟,驼背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初晨是北地人,这道人参滋补鸭是北地名菜,就算是不喜欢吃,也不至于厌恶成了这个样。他不知道,这道菜,曾经是初晨的最爱,每每彦信讨好她,就会吩咐厨房做给她吃。初晨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起彦信来,如今她正在怨恨着他,又怎么会愿意吃那道菜呢? 那天晚上初晨什么都没吃,后来还是萧摩云亲自煮了碗面送去,她才勉强吃下。驼背收了空碗回厨房时,小鱼正坐在地上看着萧摩云煮面的那口锅发呆,看见驼背进来,他委屈地说:“师父,我尝了这面,不比我做的好吃。” 驼背叹了口气,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贵人煮的有贵气。咱们做的,是永远也比不上的。你就想开些吧,多努力,啊,多努力。” 小鱼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好好地做,让那挑剔的女人哑口无言。” 驼背一听乐了,“小鱼呀,你师父我可是受了那女人无数的窝囊气。你若能让师父我出了这口气,将来我喊你做爷,我是你孙。” 小鱼一听,眼睛都亮起来,缠着驼背把血泪史讲给他听。听完之后,他叹了口气,说:“这个女人成了这个样,多半都是公惯的吧?” 驼背扫了周围一眼,悄声道:“这个女人的心野得很。公把她骗到船上,又关起来,变着法这样讨好她,我看一点都不起作用。” “不起作用?哼!不起作用,她会吃人家给她做的东西?”小鱼不知为什么有点生气。 驼背以为他还在为他那道人参滋补鸭生气,呵呵笑道:“你就不懂女人了吧。这女人狡猾得很,她那是怕公,变相地讨好他。我看见她偷偷在哭呢,你等着,这个女人迟早要弄出点事情来。依我看,这种女人就要打才打得乖。” 小鱼呵呵笑起来:“我没看见过这个女人,不过听师父这样一描述,是该打。”他停了停,好奇地说:“我看公如此美貌,他所中意的女人必然也很好看的吧?” 驼背一听来了精神,在那里吹得天花乱坠,听得小鱼眼睛都放了光,不停央求驼背带他去瞅瞅这个神秘美丽的女人。任他怎么央求,驼背也不敢答应他。驼背很清楚,萧摩云那双看似洁白修长的手掌,无情地劈死了多少人。 第二天驼背开始发高烧,不能下床。在找不到人给初晨送饭的情况下,经驼背推荐,值得信赖,老实巴交,丑陋吧唧的小鱼被带到了萧摩云面前。 萧摩云坐在椅上,冷冰冰地打量着小鱼。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略显佝偻的年轻人,像所有厨师一样,身上有股浓烈的油烟味。小鱼的长相有些丑陋,一大张包脸,鼻有些塌,皮肤粗黑,油亮油亮的,一双大手上满是皲裂纹,不安地绞着衣角,望着他憨傻地笑的时候,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只有头发梳得还算整齐光亮,明显是为了他的接见才精心梳整过的。 萧摩云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做了驼背的徒弟?”小鱼眼里闪出惊艳的光来,张大了嘴傻呆呆地看着他发痴,连话也忘了回答。萧摩云被小鱼色迷迷的眼神看得恶心,一掌掴在他脸上,打得他飞出去,撞在船壁上又跌落下来。 ... ... 第八十九章 天秋月又满 上 、、、、、、、、、、 萧摩云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油油的,仿佛沾满了小鱼脸上的油垢,一边取了手巾拼命地擦,一边继续问小鱼:“你做菜如此用心是为了什么?” 小鱼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不敢再看萧摩云,跪在地上战兢兢地回话:“小人想做御厨。” “想做御厨啊?”萧摩云扔掉手巾,淡淡的笑:“你做的菜我尝过了,还是不错的。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今天的晚饭,能让夫人多进半碗饭,我就留下你。” 小鱼不吭气。 “怎么,你不愿意?”萧摩云凤眼一眯,铺天盖地的杀气向小鱼压去。 “夫人不喜欢吃小人做的菜,只喜欢吃公做的面条。”小鱼抖成一团。 萧摩云呵呵笑起来,人参滋补鸭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算了,只要她今晚肯吃你做的菜,不管多少,都可以。你退下吧。” 小鱼磕了头退下,萧摩云对身后的阴影里低声道:“是他吗?” 阴影里的人回答:“是他。此人从小流浪,年前才在白兰港的万福酒楼做了伙计,勤奋好,对烹调有莫名的痴迷,先是讨得了大厨的欢心,做了配菜工后,又成了大厨的帮手,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做菜,有些菜甚至比他师父还要做得好。此人野心甚大,曾经在伙计中扬言,他将来要做一家荟萃天下美食的天下第一楼。” “有野心好啊,盯紧他。” 小鱼端了精心烹制的几道海鲜给初晨送去。半里遇见萧摩云,他看见萧摩云,有些惊慌失措,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缺牙。 萧摩云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从袖里取出一只瓶递给他,“把里面的东西每盘洒上一点。” 小鱼有些惊慌,还是接过瓶,当着萧摩云的面,在每盘菜都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把瓶还给萧摩云,弓着腰敲响了初晨的舱门。 他看见坐在桌旁发呆的初晨,眼里散发出惊讶狂热的光芒,身后传来萧摩云的冷哼声,他抖了抖,摸摸自己的缺牙,低下头把菜放在桌上,偷偷瞅着初晨小巧精致的脚。 初晨看都没看他一眼,每样菜略略动了一筷,才说:“驼背呢?” “他病了。” 沉默,初晨漱了口,淡淡地说:“拿走吧,下次不要做海鲜了。我不喜欢。” 小鱼低声答应了,收拾了盘盏,正要退出去,就听初晨说:“你是从白兰港新来的厨师?” “是。” “白兰港离兰若有多远?”不等他回答,初晨又说:“你可曾听说过关于兰若的什么事?” 小鱼有些为难地说:“回夫人的话,若是前几年,您问的问题小人没有答不出来的。这几年都躲在厨房里专心菜,什么都不知道。” “你下去吧。明日不必来了,我不喜欢你做的菜。还有,你以后服侍人时,记得把脸和手洗干净点,再换件干净的衣服,弄得一屋的油烟味。”初晨冷冰冰地抛下一句,再不肯看他半眼。 小鱼眼里一抹怒火闪过,垂下眼皮乖巧地问:“那夫人可想吃公做的面?” 初晨回答:“也行,来半碗。几天不吃,真还有些想吃了。” 小鱼黑着脸出去,迎面撞上萧摩云似笑非笑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讨好而委屈地说:“公,夫人瞅不上小人。” 萧摩云笑道:“没事,明天还是你给她送饭。”他明白初晨那点心思,她嫌小鱼没有有用的消息,想另外换一个厨师,打听些彦信的消息。他转身往厨房里走,“小鱼,你是叫这名字吧?你来给我打下手。” 两个月期限只差十天的时候,根据邸报,彦信已经攻到了兰若京城的附近,兰若只剩下分之一的国土和不到五万的军队还掌握在瑞帝和彦敏手里。彦信的胜利,指日可待。羽池得到了初晨向他许诺的金银,正式向安贵妃和十五皇宣战,白老爷勒令万龙岛所有船只躲进港湾里,保存实力,不得出海。 又过了八天,夜里,初晨把自己辛辛苦苦凿穿的那个洞彻底堵死了。萧摩云站在舱外,看见她舱房里透出来的那点火光终于消失不见,不由得微微一笑。她这算不算是对彦信彻底失望,对现实完全屈服了呢? 第二天天要亮的时候,小鱼看见初晨站在船头上怔怔地望着远方。晨风将她披散的头发吹得漫天飞舞,雪白的衣衫猎猎作响,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他有些胆战心惊,大声喊道:“夫人,你要做什么?” 初晨回过头,脸上有泪,“小鱼,如果有人让你在江山和我里面选,你要哪一个?” 小鱼为难地摸摸头:“夫人,小人做梦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江山小鱼是不可能得到的,夫人,是天上的仙女,小人也只能偷偷看一眼而已,看多了,公都会挖了小人的眼睛,就是做梦,也不敢想。” 初晨叹了口气:“是呀,我问你这样的问题,自然是为难了你。”她指着远处,“那里是我的家乡,我前两天还在魂牵梦萦地想回去。可是现在,我永远也不想再踏上那块土地了。” 小鱼道:“可是那里有人伤了夫人的心?” “是我自己伤了自己的心。如果自己不抱奢望,任何人也无法伤害我的心。” “公对夫人不够好吗?夫人爱吃他做的面,他又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与夫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小鱼有些迷茫。 “他么?”初晨苦笑起来,“他对我,是再好不过了。我为了一个人,曾经险些让他丧命,他居然不计前嫌,只一心想讨好我。比起某些人来说,真的是不能比。我是应该满足了。” “让夫人伤心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人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比得过公去。”小鱼好奇地追问。 “呵呵,你倒是个胆大的,什么都敢问。等你跟上我几年,保证你再没有这样大的胆。那个人,是这世间最英武的男人,却也是最冷酷无情的人,他是个骗啊。”初晨叹了口气,潸然泪下,身体缓缓向船舷靠去。 “夫人,你不能想不开啊。”小鱼大惊失色,油腻腻的手紧紧抓住初晨又嫩又滑的手,在她身上乱抱一气,大声喊:“来人啊,来人啊,夫人想不开啦!” 他一挨近初晨,一大股油烟味直往初晨的鼻里冲。初晨厌恶地推他,他的手臂坚硬如铁,她居然推不开,竖眉怒斥道:“走开!你娘才想不开了呢!放开我,大胆的奴才,你作死么?” 小鱼紧紧搂住她不放,嘴里乱七八糟地喊:“夫人,您饶了小人吧。要是您有个长两短,公会要了小人的命的。” 初晨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一掌向他挥去,手掌刚挨上他的衣角,还没打在他身上,小鱼其凄惨地叫了一声,就势滚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哭喊着:“公救命。夫人要杀了小人。” 萧摩云闻声出来,冲过去拉住初晨,嘉许地看了小鱼一眼,吩咐:“你去准备早膳,这里有我。” 初晨愤怒地指着连滚带爬的小鱼,恶声道:“你给我杀了这个狗奴才!”她虽觉小鱼身上多有蹊跷之处,但也以为是萧摩云弄来监视她的。 萧摩云拥住她的肩头,嬉皮笑脸地道:“好好好,我等会儿就剁了他给你炖汤。”一边向小鱼使眼色,让他快走。 萧摩云连哄带劝地把初晨送进舱房里,看她睡了,才去寻小鱼。 小鱼正拾了一块破镜,把嘴张得大大的,照着他那口黄牙。 “牙齿又被打松了?”一个声音在他身后问。 “可不是?那日被公打落了一颗,今日又被夫人打松了牙床。小鱼没了牙齿,虾是不能吃了,今后真的是只能吃泥了。”小鱼晃晃牙床,愁眉苦脸地,“怎么好看的人,脾气都那么糟糕。” 他回过身,猛然看见站在身后一脸微笑的萧摩云,吓得脸都白了,忙扔了镜跪在地上磕头。抖抖地说:“公,小人刚才只是拉了夫人的衣襟,没有碰着夫人一根寒毛,公要剁,只剁了这个手指就好,就是它碰着夫人衣服的。” 萧摩云呵呵大笑,“你起来,跟我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说得公高兴,我不剁你手指。” 小鱼愁眉苦脸地说:“公怎样才叫高兴呢?” 萧摩云冷哼一声,吓得他忙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事情都倒了出来,又说了一句:“夫人说小人胆大,又说只要小人跟上她几年,胆就会变小。” 见萧摩云没有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公,小人的理解是,夫人其实已经答应让小人跟着她老人家了,她让您剁了小人,其实是气话,是不是?” 萧摩云冷冷地瞅着他,见他吓得眼珠乱转,额头都冒出油汗来,方才说:“公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记好了?”心中却已想着,只等上了岸,第一个便要把这小给剁了。 萧摩云走出老远,小鱼还站在原地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大声说:“谢公赏。” “当”的一声,他的头挨了一铁勺,驼背瞪着他说:“你傻了?公赏你什么了?” 小鱼也不生气,摸着头呵呵地傻笑:“师父,公赏我跟着他了呀,我要做御厨了。” 驼背呸了一口,不屑地说:“傻人有傻福,好事怎么都让你碰上了?” 小鱼插着腰道:“我爹给我取这名儿的时候,就说了,名字贱才压得住福气。” ... ... 第九十章 天秋月又满 中 、、、、、、、、、、 初晨一觉睡醒,呆愣愣地看着帐顶。萧摩云亲自端了午饭进去,温柔地喊她起来吃饭。 “我不想吃。”初晨把脸撇开。 萧摩云就像没听见似的,自己在那里布菜盛汤,忙个不亦乐乎。他把汤吹冷了,用汤匙舀了递到初晨唇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用哄孩的口吻哄她:“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初晨憋不过他的坚持,无奈地张口喝了汤,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萧摩云笑道:“我新近会了煲汤,合炖鲍鱼,滋阴清热,明日做给你吃?” “我不要。” 萧摩云收起手里的汤匙,坐在旁边自己吃喝起来,言笑晏晏:“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早上送来的邸报,瑞帝在秋叶宫中,易皇后死的那个沉香殿里***了。他的大军,今天早上已经开进京城了。听说,他不日就要登基了。” 初晨半晌没有声息,脸色白得吓人。他凑过去:“明日我便带你回北岐可好?你既然不想从兰若过,我们绕开兰若,从我们的入海口,经由漠漠河,直达定都。我让人先送信回去,我父皇会把一切都准备好,等我们到了,就可以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初晨看着窗外寂静的海洋,淡淡地说:“你父皇,会接受一个再嫁的女人做儿媳吗?” 萧摩云笑道:“他自己就是再嫁女人生的啊。我们北岐,没你们兰若那么多的破规矩。”他性坐上床,去扶初晨的肩头,初晨不着痕迹地让开。萧摩云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嘻嘻笑起来,恶毒地说:“你猜他会立谁做他的皇后?我看好左清。只有那个脸厚心黑的女人才和他是一家。你白忙活一场,竟然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初晨闭上眼睛,冷冷地说:“你滚出去。” 萧摩云挥手把桌上的杯盘碗盏通通挥落在地,血红了眼睛,冲上去抱住初晨一阵乱啃,疯狂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他不值得。” 初晨摸出一支簪放在自己的脖上:“你再乱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话音未落,萧摩云一把夺了她手里的簪扔出去老远:“你胆大了。我让你死了吗?” “轰”的一声巨响,船身一阵剧烈的晃动,发出可怕的咯吱声。外面传来仆从们的惊呼声:“船要沉了。” 随即舱门被人猛烈地敲响,有人大声喊:“少主?少主?前方遭到不明身份的船只围攻。”萧摩云也不管,颤抖着手去拉初晨的衣襟,狞笑着说:“让他来,让他来。在他来之前,我要让你彻底变成我的人,看他还要不要你?” “少主,属下得罪了。”外面的人开始撞舱门,萧摩云猛吼一声:“滚!”随即温柔地对初晨说:“你可知道,我被你刺了那一下,险些要死了。每每感到鹰神来接我的时候,我就会回忆起古墓中那美妙的一刻,你红着脸,颤抖着睫毛,害羞地躺在我怀里,低声喊我夫君。于是我又活过来了。” 初晨手忙脚乱地跟他搏斗着,大声喊道:“萧摩云!你醒醒吧!你现在逃,还有活!”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初晨是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不想要他死,萧摩云却是欣喜若狂,拉着她说:“你其实舍不得我死,是不是?” 舱门被人撞开,萧摩云笑道:“你们慌什么?咱们死不了。不但死不了,还可以让这些人都喂了鱼。” 萧摩云伏在窗口一看,果然外面入眼都是层层叠叠的黑色船帆,他冷笑道:“羽池这条走狗,不忙着去做自己的事,偏喜欢给人家做狗。” 那边有人在大声喊叫,大意是让他把初晨送出去,就饶了船上的人,要不然就真的要开炮了云云。萧摩云笑道:“都当我是傻瓜呢。”大喊了一嗓:“让彦信亲自出来和我谈。否则咱们免谈。” 他拉了初晨过来,道:“你看着,看他到底会不会来救你。到底还是你师兄挂念着你,可惜他已经有金叶了。” 那边喊话的人转过头和旁边一个蓝衣男低声商量,初晨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蓝衣男是苏缜。 “快喊彦信出来!”萧摩云又大声喊起来。 那边很快回话,说是彦信马上就到,让萧摩云先和苏缜谈。任谁都知道这是敷衍的假话,彦信根本就不在船上。 初晨此时已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麻木了,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了一场闹剧,人人都以为她是主角,而她却只希望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可以冷眼看着这场悲喜剧。萧摩云的一场豪赌,造就了两个赢家:彦信赢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江山,萧摩云得到了她的人。只有她,输的血本无归。 外面跑进来一个满脸黑灰的侍从。“少主,早些拿主意吧。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就在刚才,小船已经被他们的炮火打碎了。” 萧摩云道:“他们只敢开擦边炮,你们给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把他们挡在前面,不能让他们把咱们包围了。去把魔鬼城的人给我拉出来挂在桅杆上,能挡一时是一时,等实在不行了,你们就按先前的安排去做。”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你们的家属,我会替你们妥善安排的。” 他的脚下呼啦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光荣,迅速各就各位与羽池的船展开战斗。 待船舱里只剩了几个心腹,萧摩云看了看战况,随手点了初晨的穴道,将她拉入怀中,把她睡的那张床床板往上一翻,床下露出一道楼梯来,“走!”他夹着初晨率先往下走,其他人跟在后面。 他边走边得意地对初晨说:“这艘船,看似是一艘。实际上下面还藏着小船呢。他们爱打仗就由他们打好了,咱们先走咱们的。后面是浅滩,他们的大船过不来,咱们上了岸就从陆地走。岸上备了千里马等着,不出半日,就可以到达北岐的势力范围,只要到了那里,任何人都不要想追上我们。” 船上杂役们的情绪越来越慌乱,会水的人纷纷跳了海。驼背慌乱地抱了他的金银珠宝,疾呼着小鱼的名字,他身体不好,想要活命就得扔了这珠宝,他舍不得,想用一半的珠宝买小鱼带他游出去。他的两条短腿转得如风轮一样快,迅速在船上还算安全的地方看了一圈,也找不到小鱼高挑壮实的身影。 一把弯刀从对面飞来,削去了他的半边发髻,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哭着伏在被炮火打坏了的船舷边,哭得鼻涕连着口:“小鱼,死小,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师父我要死了。” 海水里冒出一个黑黑的脑袋,望着他大声喊道:“快跳下来!” 驼背惊喜地喊道:“小鱼,你还没死啊。”忙扔下那包珠宝,“你给我接好了,到了岸上有你一半。” 他刚刚跳下水,就看见小鱼把那个包裹随手扔开,包裹很快沉入海里不见了影踪,不由大怒:“你小做什么?”伸手去打小鱼,小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冽威严,吓得他的手一软,再看小鱼已经游远了。 驼背喃喃地道:“这小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那眼神像要吃人。小鱼,等等我啊!老头游不动啦!”旁边游过来一个大汉,一把夹住驼背,大声道:“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驼背一看,正是和小鱼一起上了船的厨师之一,不由又得意起来:“你吼什么吼?你还是我选上来的呢。要论做菜的手艺啊,你比我差远了。”大汉烦不胜烦,凶神恶煞地说:“你再哼哼,爷把你劈啰!”驼背这才惊觉这伙人根本不是所谓的普通厨师,忙闭紧了嘴。 初晨等人下了旋梯,进入一个大大的舱室,随行的人点亮了火石,萧摩云随手在船壁上一按,扎扎的机杼声响过,随着中间的甲板向两边收拢,一大股海腥味扑鼻而来。 借着火光,初晨这才看清楚,剩下的甲板高悬起围成一圈,中间的甲板收起来之后,下方直接连着大海,海面离周围的甲板大约有一丈高,从她这里看过去,整个船舱的底部就是一个大大的回字形结构。平时机关不打开时,这里与其他地方一般无二,很少有人能发现这里的异常。她不由暗暗佩服萧摩云这样一个北方人能想出这样的奇思妙想。 在甲板角落里停着两艘小船,船上淡水食物油布船桨,一应俱全。众人齐心合力把小船放好,萧摩云抱着初晨跳下去,选了个舒服的位坐下,把初晨放在怀里抱好,轻轻在她耳边一吻,笑道:“你日日费那么大的力气凿那墙壁,做梦也没想到出口就在你的床板下吧?你真的很调皮,你看,把我好好的船凿了那么难看的洞,天天往外给人通风报信,我也没哼一声,我对你怎么样?” 原来他早就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一直都隐忍不发,是不是早就料准了彦信根本不会来救她?初晨眼睛一阵酸涩,垂下头,往萧摩云靠近了些,低声道:“我冷。” 萧摩云愣了愣,圈紧她,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吻:“阿晨,忘了吧。今后只有我和你。” 初晨闭上眼睛,软软地应了一声,心里如同死灰一样寂然。 ... ... 第九十一章 天秋月又满 下 、、、、、、、、、、 侍从们卖力地划着小船,小船小心翼翼地藏在大船的阴影里越驶越远,羽池的人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有小船,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条漏网之鱼。 小船在一个隐蔽的港湾停下来,萧摩云扶起初晨,指着远处:“你看着,一场盛世的烟火。” 天色渐晚,天空是最纯净的墨蓝色,海水已呈黑色,只有海天相接的地方,晚霞灿若红花,几只白色的海鸟在远处盘旋不肯离去,此刻天地脱离了尘世的喧嚣,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不等众人感叹景色美好,他们刚才乘坐的那艘大船突然加快了速,向着对方船队船只最密集的地方狠狠撞击过去。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烟火漫天,海水里煮汤圆似的扑腾着无数鬼哭狼嚎的人。 初晨面无表情地问:“你在船上装了多少火药?” 萧摩云笑笑,“不多,刚好够用而已。这样一来,倒是解决了后顾之忧,等他们救起人来,我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你就不怕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侍从的冤魂来找你吗?” “身为战士,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我死,是不是我也不得不死呢?”初晨淡淡地看着他,眼里看不出悲喜。 萧摩云笑道:“你看你,傻了吧?只有你让我去死的,我心疼你都还来不及,又怎舍得你去死?难道现在你还不肯相信我?” 初晨穴道尚未解开,靠着他凄然一笑:“我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哪里还敢相信其他人?”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我?”萧摩云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心情大好,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来送给初晨,以博美人一笑。 “你若要我相信你,就该把我的穴道给解开。” “阿晨,你另选一样好不好?等离开了这里,我就给你解开。”萧摩云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初晨轻轻一笑,也不坚持,“我们走吧。” 萧摩云下令开船,还没坐稳,就听得脑后劲矢破风而来,他下意识地一让,闪躲之中不忘把初晨护在怀里。 初晨长叹一声,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双手用力朝他一推,萧摩云不防她穴道竟然不解自开,被她推了个趔趄,待他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她,已是迟了。初晨望着他嫣然一笑:“对不起。”自舟边翩然翻入海里。 萧摩云只记得初晨不会凫水,扑过去只抓住一片撕裂的裙角。初晨仿佛是抱定了要死的决心,下了水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就往水底沉去。萧摩云不假思要跳下去,却被身旁的侍从牢牢按住了手脚。 “对不起了,少主。这是主上的安排,什么样的女也比不上少主您的命珍贵。咱们北岐不能没有你,开船!”萧摩云身边的侍卫如是说,无视他噬人的眼神,点上了他的穴道。小船犹如离弦的箭,迅速向岸边驶去。 船离初晨坠落的地方越来越远,萧摩云只能眼睁睁看着初晨白色的裙犹如一朵盛开的睡莲,在黑色的海水里散开,慢慢沉没。他额头脖颈青筋鼓出,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用尽全身的力量也喊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疼痛中,耳边只萦绕着初晨最后那声宛若叹息的“对不起。”眼泪终于从他的眼眶里滴落下来,“是我害了你啊。”原来看见她伤了心,绝望之后,他也是如此的伤心和绝望。 确切的说,初晨是被一双大手拉下船去的。就在萧摩云躲避劲矢的同时,她身上的穴道也被人以暗劲解开,随即她推开萧摩云,自己也被人拉下了船。 她刚入了水,就被一张温热的口堵住了唇往她嘴里渡入空气,对方一只手按住她的头把她往水底拖,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衫,解开她繁复的外衣后,随手往上一抛,拉着她往远处游去。 等到萧摩云的小船越行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哗啦”一声水响,初晨自水中探出头来,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空气。一颗头擦着她的胸部伸出水面,露出小鱼那张被水泡得皱巴巴的包脸来,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快乐兴奋,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他刷刷几把撕去脸上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讨好地看着初晨笑,用药染黄的牙齿还不曾洗净,看上去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初晨恶狠狠地瞪着他,无视他讨好的笑容,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彦信双手在她身上乱摸一气,怪叫起来:“松口,松口,再不松口要出人命了。” 初晨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松口,还瞪着眼前的人,眼睛却是模糊了,眼泪泛滥成灾。彦信手忙脚乱地抬起粗糙的手给她擦泪,低声道:“哭什么,这不是好好的么?” 初晨委屈地抱紧他的脖,大声哭起来,就在前一刻,她还以为他不要她了。谁知下一刻,他就在水中吻住了她,他在船上那么多天,居然没有给她任何暗示,让她日日夜夜受尽煎熬。“你这个狠心的,恶心的家伙!”初晨越想越气,又开始捶打他。 彦信呵呵笑着,满足地把头埋在她的湿发里,“我这个样的确是有些恶心,但不都是为了你吗?你看,我为了你,牙齿也被打掉了一颗,今后你要做我的牙齿。等我老了嚼不动东西了,你咬碎来喂我,否则我不饶你。” 初晨眼前浮现出头发花白,牙齿落光,皱巴巴的彦信,追着她要她喂饭的情形,怎么都和面前这张脸对不上号,不由破涕为笑。用手敲打着他的黄牙齿,“是谁把你弄成这副鬼样的?居然连我也没认出来。”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彦信脸一沉,怪声怪气地说:“人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又不计前嫌地一心想讨好你,我这样油腻腻的小人物哪里能和人家相比?你认不出我来,也不奇怪。” 他举起自己那双粗糙的手,叹气:“我为了某些人,一个多月里天天把这双手往砂里插,力求让它更像是小鱼的手。忍耐着把自己弄得油腻腻的,谁知有人还嫌这双手脏,做出来的东西赶不上别人白净细嫩的手煮的面好吃。我这是为什么,为的谁呀?” 初晨脸一红,拧眉道:“你要怎么样?是要和我秋后算账么?我还没找你麻烦呢。”她深知自己若是此刻服软,今后还不得被他死死压在身下,永远也别想翻身。还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得划算些。 彦信冷笑一声,“你找我麻烦呀,我又没人亲自喂汤给我喝,也没人追上万里,尽心尽职做护花使者,只为讨佳人欢心。”听这话他竟然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初晨怒道:“是啊,我也没无数个美人陪在身边日夜殷勤地伺候着,也没人愿意给我做小妾,也没人对我痴心不改,千里迢迢从京城逃出来投奔我。我只是一个人罢了,人家看得起呢,就愿意做护花使者,人家看不上的,就只想把我扔在海里喂鱼,我又是为的谁啊?”想到自己提心吊胆,九死一生,他还在这里拈酸喝醋,心中酸楚,偏忍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情人间的心思最微妙,两人本来都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现在一提起来,都忍不住真的生气别扭起来。 苏缜和金叶带了几张小船过来,见了二人,远远地喊道:“怎么还在水里泡着?那水里就那么好玩么?有什么话上来慢慢说不行?” 金叶呵呵笑道:“想是好久不见,一见了欢喜晕了吧?竟然是忘了在水里?”船上诸人皆大笑起来。 初晨脸皮薄,抛下彦信,自顾自朝小船游去。 彦信叹了口气,追上去道:“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难道你都信了?” 初晨冷笑:“难不成都是假的?” 彦信恼道:“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你可问过我实情?” 初晨也怒了:“我就不讲道理了,你要怎样?你要嫌我,不是还有若干的解语花等着你大驾光临吗?” 彦信正要开口说话,此时众人已把小船摇近。两人都是要面的人,当下都默了声,只是脸色难看得紧。金叶伸手去拉初晨,初晨正要纵出水面,彦信虎着脸一把拉住她:“慢着!” “干什么?”初晨怒冲冲地瞪着他。 彦信不理她,先上了船跟金叶要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让男人们都转过身去,才伸手给她,生硬地说:“上来!” 原来初晨的外衣刚才在水中为了游得更快和迷惑萧摩云已是被彦信给解开抛了,现在她身上只剩贴身的小衣,又被水浸透,若是刚才他不拉着她,只怕她就要春光外泄了。 初晨不甘心地把手递给彦信,才刚上了船就被他用披风兜头包住。彦信把她交给金叶,自跳上另一艘小船,唤了苏缜,竟自顾自地去了。 见彦信一句话也不说就抛下自己扬长而去,初晨气得要死,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金叶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二人闹了矛盾,笑眯眯地道:“你这性,怎么和你师兄一样?总喜欢耍点小性。夫妻么,随便闹闹就算了,怎能当了真?这好不容易才见了面,闹什么别扭?单看在他为了你花了这许多心思,冒了这许多风险的面上,你也不该一见面就和他吵架。” 初晨冷哼道:“嫂也别替他说话。你是我嫂,向着他一个外人做什么?他为了我花心思冒险,我就没为了他花心思冒险么?再说也是他自己想不开,是他跟我吵。我断没有让他的道理!” ... ... 第九十二章 春与青溪长 上 、、、、、、、、、、 初晨这一句“你是我嫂。”听得金叶心里暖洋洋的,再加上苏缜这段时间对她不错,便对初晨的敌意少了些,当下便有几分把初晨看做自家姑的真心来。握住初晨的手笑道:“他和你吵不都是因为心中有你啊?他吃醋了呢。听嫂的话,男人爱面,你退一步儿,他就心疼你都来不及。” 初晨笑着摇头道:“这事儿不比别的事儿。我要是让了步,他还以为我多心虚呢。退了第一步就要退第二步,坚决不让,看谁熬得过谁。”又笑着开金叶的玩笑:“嫂总让我退步,难道我师兄就吃你这温柔一刀?” 金叶红了脸,啐道:“你师兄也是个不知好歹,服硬不服软的。男人呀,就没一个好东西!” 初晨笑得不行,正色道:“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和师兄和嫂商量呢。如今先和嫂说也是一样。我和师兄名为师兄妹,实则亲如手足,我没有哥哥,还不如我和他结拜了,以后就叫哥哥,省得师兄师兄的喊着生分。” 金叶明白初晨这是要为她和苏缜之间的关系正名,也是为了要自己放心,只要二人兄妹名份一定,就等于完全断绝了苏缜其他的心思,哪里有不赞成的。于是两个女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初晨见金叶态和缓了许多,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开始盘算着要怎样和彦信斗赢这一局。情场如战场,特别是彦信这样骄傲,自大,脾气糟糕,唯我独尊的男人,多少都有不把女人看在眼里的毛病。这一局的输赢,关系到二人今后生活中地位的平等与否,她是坚决不会让步的。 却说彦信和苏缜坐了小船回到大船上,清点了损失,安抚了伤员,又妥善处理了死者的身后事。便着手安排秘密回去的事情,他来时军事是秘密交给付原萩和天维钰处理的,军中并没有几人知道他不在。如今胜局已定,正是琐事最多的时候,必须马上赶回去。其间有人几次送来食物,他都谢绝了。苏缜奇怪,他也笑笑不答。 等他这里忙完,已是更时分。刚出了议事的船舱,门口等着的一个身材高挑,眼睛碧绿的美貌侍女便上前来跟他行礼,打了灯笼引他去初晨的寝舱。 彦信依稀记得这个侍女是和罗二一起送信的,便问道:“你是叫碧丝的?罗二呢?” 碧丝答道:“回爷的话,奴婢碧丝,现在夫人身边伺候。罗二爷的去向,奴婢不知道。要不,您等等,奴婢去问问?” 彦信还没开口,就见暗影里走出一个人影来,正是罗二,罗二躬身行礼:“请问爷有何吩咐?” 彦信看看罗二和碧丝,心中有数,淡淡一笑。 待进了初晨寝舱,碧丝先就退了出去。彦信见初晨侧身睡着了,屋里冷清清的,桌上更是只有一盏昏黄的灯,茶水半点全无,他想象中热腾腾的夜宵更是影也没有,口干肚饿,疲倦烦躁,不由肝火大盛,看着初晨的背影,想着她吃了这许多苦,偏又发作不出来。 他一进来初晨就听见了,偏装睡不理他,看他到底要如何。只听得彦信在屋里转了一圈,故意弄出许多声响来,她只装作没听见。 床铺一沉,彦信坐了下去,故意对着她耳边大声喊道:“碧丝,给爷弄点热茶和吃的来,爷忙乱了一天,还什么都没吃呢。”喊了第一声又喊第二声。 初晨忍不住“咕”的一声笑起来。 初晨这里笑音未落,彦信已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恼羞成怒:“小妖精,装睡看我笑话是不是?” 初晨揶揄:“我哪儿敢呢?我这还是待罪之身呢。” 彦信叹气:“你为何如此小气?逮着我一个错处就不依不饶地,这样将来我不是一辈都要被你压得死死的么?” 初晨不饶:“也不知是谁小气。我在那里担惊受怕许久,他见了面不问一声儿,偏忙着在那里拈酸喝醋,还说是心里有我,也没见过这样的。” “行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还不是怪你,你为什么不吃我烧的菜,偏要去吃他做的那劳什的烂面。我看着就来气,还要天天装孙,他打我也不敢还手。” “你做的那是什么菜?人参滋补鸭?有这个季节吃那东西的?再说人家那时候不是正难过么?看见那东西就想起你来,哪里吃得下去?”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再说又要生气了。”彦信抱紧初晨,低声道:“我后悔了。” “唔?”初晨被他不安分的手弄得全身无力,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我后悔让你来冒这个险。接到消息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如果生命中没有了你,再美的风景也失去了色彩。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是死是活我们都要一起,好不好?”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口是心非,虚伪,贪心的家伙。”他心中真的有她,始终也没有放下她不是吗?她又何必和他斤斤计较,事事认真呢?古人说难得糊涂,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饿了。” “我去给你拿吃的,早给你准备好了呢,现成的。” “不要去。”他像一只八爪章鱼紧紧缠住她。恶意地用下巴在她胸前的敏感上摩擦,引得她一阵战栗。 “你不是饿了么?”她低低喘着气奇怪的问。 “唔……,笨蛋……”他深深吻住她,“是另一张嘴饿了。它都快要饿死了,饿了快一年了。” 初晨忍不住想笑,他这算不算是变相的向她解释他没有碰其他女人呢?她把头埋入他胸前,一口叼住了他胸前的红果,成功地引发了一场空前激烈的战争。 缠绵之后,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呵呵直乐。 “你笑什么?”初晨趴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我让人给你取吃的。” “我在想,其他人都在嫉妒我。” “嫉妒你什么?” “嫉妒我老婆漂亮能干,嫉妒我老婆对我死心塌地。” “呸,你有病。别人的老婆就不漂亮能干啦?你是自家的人,哪怕就是一块瓦茬,你也看着是块宝玉。” “你承认你其实是瓦茬啦?”他见她瞪大眼睛瞪着他,呵呵笑道:“怪不得我越看越觉得你怎么就是一块瓦茬呢?” 她冷哼:“你以为你了不起啊?你自己不也说别人是神仙,你是油腻腻的小人么?你有做厨师的潜质,不,你根本就只适合做厨师,还是末流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我可不就是一个厨师么?现在要先把你这盘嫩海菜煮熟了吃下肚。”他不依地惩罚她,在她的敏感地带上下挑弄,弄得她娇喘连连,连声告饶,他得意地说:“我是末流厨师么?” “不是。”她搂紧了他的脖,主动吻上去。“在我心中不是。” 两人又缠绵好一歇,彦信这才起来吃了些东西。临睡的时候,初晨听见他低声问了一句:“萧摩云和我谁长得更好看?”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要听不见。 她疲倦地揉揉眉头,还真是没完没了,搂紧他:“你更好看,他比不上你。” 他不高兴:“你骗人。我自己也有眼睛。” “看男人要女人看的才作数,你看的不准。”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轻轻说了一句:“有你在身边,真好。”很快发出平和有节奏的呼吸声。 彦信微微一笑,把头挨紧初晨的头,沉沉睡去。 天尚未亮,初晨还在熟睡,彦信轻轻把手臂从她头下拿出来,给她压好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悄悄出了舱门,刚出了门,就有等候已久的暗卫上前禀报:“爷,万龙岛来人了。” “不见。让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彦信现在最恨的就是万龙岛的人。如果不是白老爷在中间捣鬼,初晨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而且,万龙岛现在来人,目的就显得相当明确。他这里刚和羽池联手,双方合作上了正轨,各有成效,并不需要万龙岛来横插一脚。 “姐夫真的如此决绝么?”白鸣灿笑着从阴影处走出来。“我以为咱们好歹还是亲戚。” 彦信本来就怕白老爷派白鸣灿夫妇来,不管如何,自己到底欠了陆宛凝一个人情。所以他干脆不见,谁知道白鸣灿也狡猾得很,居然尾随暗卫找到这里来。 暗卫见白鸣灿突然冒出来,已知自己失职,跪下道:“属下失职,当以死谢罪。”干脆利落地举起刀就要往自己脖上抹。 彦信冷哼一声,并不制止。白鸣灿脸色变了变,出声制止:“姐夫这是做给我看。这样倒是我害了这位兄弟了,不如取我一个手指换得这位兄弟的责罚如何?” 彦信一扬手令暗卫下去,笑道:“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夫,咱们俩自然是亲戚,这一间屋、一顿饭、一碗茶的情意我还是有的。” 他先就把白鸣灿的给封死了,只言明他和初晨、白鸣灿与陆宛凝两人才是亲戚,彼此的情义,也仅限于此,其他人和事呢,就免谈了。白鸣灿苦笑不已,他早知此行任务艰巨。白老爷骗初晨倒也罢了,但他后来从福伯那里听说的那件事情,却是白家做得不地道,险些害了初晨。今日得此冷脸,也是情理之中,不被乱棍打出去已是给他留了大的面。 ... ... 第九十三章 春与青溪长 中 、、、、、、、、、、 彦信呵呵笑着在前面引,只与白鸣灿谈些海上风情和医术、药术上的事情,每每白鸣灿一把话题转移到当今局势上,他就不动声色地转开。 白鸣灿无奈,只得祭出法宝,说是要见初晨。 彦信淡淡地道:“她上次在簸箕岛受了惊吓,还遭到许多身份不明之人的追杀,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与我相聚,至今身不大安泰,如今不适宜见外客。”他隐去了初晨被萧摩云掳走的事情,夸大初晨被追杀之事。 白老爷的计谋失败之后,的确派出不少人来追杀初晨和羽池,羽池那边自然不提,初晨这边的却是被萧摩云给悄悄解决了。但万龙岛不知道,只以为是羽池派来保护初晨的力量过于强大。白鸣灿脸红耳赤,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一向不管岛上琐事,一心只钻研自己的医术药,一意只关心自己的妻儿小日。对于初晨的事情,他基本上抱的是两不相帮的态,毕竟他还要顾及到陆宛凝今后在白家的生活和地位。此次如果不是白老爷亲自点了他的名,吹胡瞪眼地逼着他来,他是怎么也不会来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受家族福荫多年,人既然已经来了,少不得要努力一把。他无视彦信的冷脸,恬着脸道:“既然姐姐身体不好,正好让我为她请脉。顺便,把宛凝带给姐姐的礼物送过去。” 说起陆宛凝,彦信也不好冷淡。勉强笑道:“好啊,咱们先喝着茶,我让人去喊她出来。”又说:“她这段时间吃了许多的苦,九死一生,昨儿晚上又睡得晚,也不知她醒了没有。”作势要叫人去请初晨。 白鸣灿自然闻音知雅意,忙说:“不忙,不忙。等姐姐起身再通报也不迟。”他从怀中摸出一粒粉红的珠:“姐夫不想听故人之讯么?” 彦信瞳孔缩了缩,淡淡地道:“你不必引我,明珠是永远也回不去兰若了。你若是要以此来威胁我,趁早死了这条心。小心咱们连亲戚也不得做。” 白鸣灿正色道:“姐夫把灿看作什么人了?就是咱们不是亲戚,凝儿也断不会允许有人伤害明珠。我是替明珠传讯,希望您看在她的面上,给我们留一条活。” 彦信呵呵笑道:“宛凝妹妹的心地善良,我是知道的,其他人么,我不熟悉。不过,我做人一向有分寸。别人敬我一尺,我绝不会少敬他一分。” 白鸣灿闻言不由尴尬万分。 稍后进来一个黑亮矮胖的海澜人,看向白鸣灿的眼神颇为不善。彦信笑眯眯地给二人介绍,白鸣灿才知道这是羽池手下得力爱将,唤作斯莱的,人称斯大将军,最善海战,这次羽池为了表明诚意,特意把他抽来协助彦信救初晨的。 白鸣灿见彦信竟然是什么都不瞒着斯莱,知道彦信是铁了心要和羽池合作到底了。他不由想起临行前白老爷的担忧。 羽池自月前给海澜皇帝发了一封书函,先是哭诉安贵妃狐媚误国,妖言祸主,残害皇裔,迫害忠良,逼得他至今不敢回家云云,人证物证找了一大长串,末了言辞激烈地要求海澜皇帝杀了安贵妃。 海澜皇帝自然不允许自家儿对自己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暴怒之下,什么都不说了,根本不听老臣所献的——父各退一步,诱而徐徐再图之的计谋,直截了当地派了军队把羽池府中的一干老弱妇孺杀了个干干净净,其中就有他的好几个亲孙和亲孙女,最大的十多岁,最小的才几个月。殊不知他这一杀,恰好落入了羽池的圈套,这笔账自然被算在了安贵妃身上,成了她谗言惑主,残害皇裔的有力罪证之一。 这还不算完,与羽池相好的诸皇出来劝谏,又被不明人士暗杀了好几个,连带着出类拔萃的几个皇也遭了池鱼之殃。虽然没有证据,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安贵妃母。加上海澜皇帝态暧昧,随便查一下也就不查了,就是查了,也查不出什么来。一时之间,海澜皇室人人自危,见了安贵妃母都绕道而行。 这样一来,原本保持沉默的那些世家贵族也认为今上未免残忍暴虐、糊涂了些,安贵妃跋扈了些。心情上偏向了羽池,羽池又大手笔地送了大批不菲的金珠收买,许以若干好处,提出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求他们不插手,不干涉,有了好处是大家的。这等于完全分化了海澜王朝的内部力量,人心一涣散,形势便悄然向着羽池这个方向转变。 羽池则在一个海岛上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哭灵,歃血为盟,誓斩妖妃的好戏。他为自己的那些兄弟、府中的妻妾儿女设了灵堂,大哭一场之后,与海上其他蠢蠢欲动多年的十个岛主歃血为盟,名正言顺地起兵了。檄中不提海澜皇帝,不提十五皇,只针对安贵妃一人,称之为清君侧,诛妖妃。 他做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安贵妃不死,他就永远都有理由打下去;安贵妃一死,不管是不是海澜王杀的,他都稳操胜券。十五皇年龄尚幼,没了安贵妃,就什么都不是。而海澜王没了安贵妃和十五皇,到底还是只有依靠他一人。 万龙岛的地位,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白鸣灿还记得白老爷的一句原话:“羽池是个狠心的,却不是个擅于利用名声舆论的。他谋反这件事情,一环扣一环,缜密细致,手段狠毒,断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出来的。这后面,只怕少不了你那姐夫一分力。彦信这个人,若是我还年轻二十年,尚有能力决心与他好好斗上一斗,如今我老了,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你此去能让他偏向我们,中断他与羽池的合作那是最好,若实在不行,就只能求他设法保全一下万龙岛了。” 白老爷不无担忧地说:“若是他也不肯施以援手,万龙岛覆灭之日近在眼前。” 白老夫人怪责他对初晨的事情做得绝,不给自己留后。白老爷扶着额头叹息自己老了,该退了。 白鸣灿看着彦信那张笑得滴水不漏的脸,头痛万分。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只是求彦信保全万龙岛而已。他很聪明地没有再提政治上的敏感问题,说是自己的妻又有了身孕,想念唯一的亲姐,自己这才来的。 斯大将军不咸不淡地挖苦了他几句,似乎是很信任彦信的样,很爽快地告辞了,任由两连襟自去谈天说地,家长里短。 这种尴尬的情形一直维持到初晨来才算是缓解。 白鸣灿见了初晨,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一拜,替白老爷赔罪,求初晨看在陆宛凝地面上保全万龙岛。 初晨笑道:“你夫妇二人是我的至亲,我没理由不帮你们。不如你们搬来兰若好了。”边说边拿眼睛看彦信,示意他拉住白鸣灿。政治上的事情,她到底不如彦信,还是等彦信定夺的好。 彦信拉着白鸣灿,不准他再拜,只说喊他安心住下,从长计议。白鸣灿无奈只得安心住下,初晨看他那委曲求全的样,想起自己初上万龙岛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虽然觉得解气,又觉得对不起陆宛凝。 夜里,彦信笑着揽过她,要听她对万龙岛这件事情的看法。初晨笑道:“我是没你懂的,但你既然要我说,我就说。说错了,你不许笑我。” 彦信鼓励地道:“说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大局意识。也好培养你做我的首辅大臣。省得我累得要死要活,你在那里舒服快活。” “我觉得咱们应该帮万龙岛。”初晨其实知道彦信心中早有定论,肯定是要帮万龙岛的。要不然他根本不会让白鸣灿出现在斯莱面前,他就是要借斯莱告诉羽池,这是他亲戚,悠着点儿,留条后。 “为何?” “羽池此人野心颇大,而且舍得抛弃妻儿,是个狠绝的。单凭这一点,他将来必然是咱们最大的心腹大患。万龙岛和他隔阂已深,不可能有更近一步的合作,若是能扶持起万龙岛,最近这些年,咱们都不必把心思花在这边了,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好。” “哟,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你不嫌我阴险狠辣了?”彦信作势敲了她的头一下,咬牙切齿地道:“不要脸的老贼,敢这样算计你。他若是不派你妹夫来,我一定要好好折磨他一番。不过,压惊费是免不了的。咱们在羽池那里的投资,正好从他这里收回来。”他奸笑着说:“我听说万龙岛的奇珍异宝不少呢。” 白鸣灿把消息送回万龙岛时,他尽量选了比较中和的词句,只怕气着一辈强横惯了的白老爷。结果白老爷只是叹了口气:“他还算客气,给我留了几分薄面。好好对你媳妇,你媳妇是个有福的。”说完带着鱼竿钓鱼去了。 大船再过一日便要进入兰若境内,斯莱与众人自此便要分道扬镳,彦信起了个大早要与斯莱告别。刚出了舱门,罗二便从阴影里闪出身来:“爷,北岐那边追丢了人。” 彦信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重新派人去追。传令下去,一旦见了,杀无赦。” “哥?”屋里传来初晨刚醒,还有些沙哑慵懒的声音。 罗二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变成哥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两人的新规矩,从此以后,初晨必须称彦信为哥。不管多生气,都不能直呼其名,用彦信的话来说,那样听上去生硬,会伤感情。初晨自然是笑着满足了他的小要求。 在下属面前被撞破了小秘密,彦信有些尴尬,威严地沉了嗓:“做什么?我在做事呢。” 屋里没有声息。 彦信转而瞪向罗二:“还不快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等罗二走远,他忙推开门,讨好地笑道:“唤我做什么?” 初晨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先做完事再说啦,我这里不忙。” 彦信道:“你快说,再不说我真的要做事情去了。事多着呢,今日要与斯莱饯行。” 初晨表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彦信的脸色沉下来,声音里好似有寒冰:“你要为萧摩云求情?” ... ... 第九十四章 春与青溪长 下 、、、、、、、、、、 “也不是求情。我只是想要你,关键时刻放他一马。说到底,他也没把我怎么样。而且,此次的事情就算他不是刻意想帮你的忙,但实际上,我们是沾了他的光的。”其实初晨被萧摩云单独俘虏了这许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眼里看来很是微妙尴尬。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彦信误会,从而伤了夫妻感情,于情于理,此刻初晨都该避嫌,而不该为萧摩云求情。 初晨见彦信神色不豫,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不恨他做的那些事情。而是,你如果真的把他杀了,人家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排我呢。”人言到底可畏,她再怎么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到底和萧摩云孤男寡女相处了那么久,何况萧摩云也的确占了她一些便宜,这些在有心人的眼里,已经够做许多章。彦信现在不说,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二人感情好也就罢了,若是将来有了龌龊,他又翻出来说,她只怕要羞愤而死。萧摩云若是活着还有个说法,若是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她根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彦信冷笑:“你这算是变相的跟我解释?” 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初晨拿不准他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恼了,只得豁出去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假如真的有什么想法,现在趁早说出来,不要在心里窝着,免得将来大家难过后悔。” 彦信失望地站起来,意兴阑珊:“我到底是错看你了,你始终都不曾相信我半点。先前和我置气,吃醋也就算了,现在又是为的什么,我这是为谁来?” 初晨见他要走,心里空落落的,要她开口求他,她却是万万做不到。她肯开口跟他解释,已是顾着他,放下自己的尊严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又怎肯低这个头? 她以为她开了这个头,他怎么都该跟她表示一下,宽慰一下她,谁知道竟然得了这么几句话。听见舱门关上,一时之间,初晨只觉得万念俱灰,甚至生出离开的念头。 正在床上发呆,门轻响了一声,她头也不回地说:“碧丝,我还想躺会儿,我需要会叫你的。” 来人把门关好,径直走到她身边,怒气冲冲地将她拖起来:“起来,跟我出去吃饭。在这里做给谁看呢?” 彦信愤怒地瞪着她,不等她开口,指着她的鼻一长串地骂出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今天你就跟我说清楚!咱们划出道道来,钉是钉铆是铆,我受不了你这副怪模样!” 初晨叹口气,伸手去拿衣服,彦信已递了过来,她憋着气去抢,他不让,偏要亲手给她穿上。初晨憋着气说:“谁让你给我穿衣了?你不是要和我划出道道来,受不了我这副怪模样吗?”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下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乌龟呀!要我怎么说你才好?我想说我不在乎,你肯定又说我不在乎你的死活,心里没你。想说在乎,想多问两句,又怕你说我怀疑你,借着风和我闹个没完没了。我都这样小心翼翼了,你还要怎样?你不把我气死,你就不好过么?” 初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哽咽道:“我不是怕你日后不喜欢我了,就翻这些话来伤人吗?那时候我人也老了,没人要了,我怎么办?” 他使劲掐了她一把:“你还想嫁人?想嫁谁呢?等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看你怎么嫁?” “你敢!”她含着眼泪一巴掌打过去。 “是,我不敢。都给你留着,不要哭了。走,咱们去吃饭,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胡闹了。害我事情没做完就急匆匆跑回来,你可真是妖颜祸水。” “我不去。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哭过了,会笑我的,丢脸死了,不去,不去。” “我去拿来给你吃?就算是给你赔礼了,好不好?”他奴颜媚骨地讨好她。 “让碧丝去吧。你端着盘走,以后谁还听你的命令?” “好。”他笑得见眉不见眼,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到底还是自家老婆知道疼人,知道维护夫君的威严。” “感情你是骗我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去拿来我吃。”她瞪大眼睛,满屋追杀他。彦信呵呵笑着跑出去把门关严,在门外低声说:“我喊碧丝给你送来,我忙事情去了,好多人等着呢。” 碧丝早端了早饭站在门口候着,看见二人亲昵的样,想起自己和罗二来,不由黯然神伤。 彦信神态轻松地走了没多远,迎面撞上苏缜,他笑眯眯地说:“苏师兄,你给我出的那个主意果然不错。谢谢你啦。”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要论最了解初晨脾气,最知道怎么对付她的还是苏缜,这个认知让他颇有点不是滋味,暗自下了决心,迟早要把那只张牙舞爪的猫毛捋顺。 苏缜看见他眉梢眼角都是喜意,打心眼里为二人高兴,微笑道:“我可没跟你出什么主意,不过就是告诉你,夫妻之间有什么要多交流,不要藏着掖着,一藏就要出问题。” 碧丝跟初晨说起她和罗二去找羽池的经过,她很会讲故事。把萧摩云故意安排她带罗二去送信,二人遇到暴风雨,怎样与暴风雨搏斗,小船被打翻,又如何被厚翁养的海豚发现,送到羽池的船边,这才送出信去。初晨的船行踪诡异,又是怎样被海豚发现,他们如何跟踪,彦信算到萧摩云必然会在白兰港补给,早早便等在那里找机会混上船的事情讲得精彩万分,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初晨笑道:“看不出来碧丝还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将来我可不寂寞了。” 碧丝低头道:“夫人可原谅奴婢原来做的糊涂事了?” “你良心未泯,我早就原谅你了。你母亲的事情,我会托人去办。” 碧丝笑道:“谢夫人。夫人不必费心了,罗二哥已经跟殿下说了,殿下答应等战争一结束,就把她送到我身边来。” 初晨调侃道:“哟,不喊罗二爷,喊上罗二哥了?” 碧丝眼神一黯:“他让奴婢这样喊的。将来若是罗不肯,奴婢自然还喊他罗二爷。” 初晨忍住笑说:“罗不正在我们船上么?” 碧丝脸一白,垂下眼道:“她既然在这里,奴婢也该去拜谢她一下。” 初晨道:“你去吧。她的住处,你问罗二就知道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碧丝惨白着脸,眼神却是坚定无比地去找罗二了。初晨想起春意来,她曾经答应过春意,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宿,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找到没有?初晨身边的几个丫头,跟她最久,感情最深的两个,境遇远不如后面来的春黛和润露。春意现在是下落不明,还有背叛了她的润雨,早在她离开广陵王府之后没多久,就“病死”在左清的手里。死的时候,彦信过问了一声,才得到一口棺材,没有被一床草席裹了扔进乱葬岗了事。 想起过去的那些岁月,她十五岁那场盛大的宴会还犹若昨日,那些美丽动人,聪敏得意的女,一个个还提着裙兴奋地偷看着彦宁、彦信这些皇,满怀憧憬,争风吃醋,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转眼之间,繁华不再。死去的叶柠,曾萝,彦宁,疯了的金玉露,还有许多陌生的熟悉的面孔,她们的如花美貌,爱恨嗔痴,都已烟消云散。初晨叹了口气,有恍若隔世之感。 门一阵轻响,碧丝红着脸走进来,见了初晨张张嘴,想说什么,脸却是更红。最后才冒出一句:“夫人捉弄奴婢。” 初晨笑道:“你不喜欢吗?罗?他什么时候来提亲?”罗二本来就没有什么从小定亲的未婚妻,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扰乱碧丝心神的罢了。如今见着这两人情投意合,她少不得要撮合二人。 碧丝红了脸谢她:“谢夫人成全。提亲的事情,他说要等过一段时间,等时局稳定了,他再风风光光地来提亲。” 主仆两个正在笑闹,彦信推门进来,碧丝见他脸色不对,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初晨见他眉宇间全是疲倦,心疼地送上热茶,“我给你捏捏?”彦信握住她的手,“今日早些摆晚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初晨知他心中有事,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精心准备了晚饭,尤其在汤上下足了功夫,劝着彦信多喝了些汤。 饭后,天已擦黑,船在一个小岛的港口停下来。二人乘了一叶轻舟,只许旁人远远跟着,彦信自己划了船,将船停在一个僻静地海湾处,让初晨过来靠在他怀里,两人依偎着坐下来。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几缕温柔的海风偶尔吹过,天边的晚霞还未消失,月亮就已爬上天空。初晨靠在彦信怀里,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想到这就是她一辈的依靠,她的良人,心里柔软起来,不由更靠紧了他些,“今天我撮合了罗二和碧丝。” “嗯。他们两个不错。”彦信摸摸她的头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他的脸凉凉的,胡茬稍微有些戳人。 “我想起了春意她们,不知道春意现在过得如何。” “我派人去找。” “我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伤感,想起那年的继孝节,还有那些人,那些事,恍若隔世。” “我也是。我今天想起了我的母后。”彦信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想听听她的事情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起易香雪。初晨轻轻点头:“我一直都想听你告诉我。”彦信今夜难得的感伤,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 ... 第九十五章 远山晴更多 上 、、、、、、、、、、 “其实,我早就忘记了她的眉眼。我离开她的时候,我才五岁,等回来,她已经不在了。只记得,我走的那天早上,她站在那株白梅树下,忧伤地看着我,偏偏又要挤出一个笑容来。我那个时候,很害怕。现在她留给我的只剩下一株死了白梅和那股冷梅香。”彦信的脸湿湿的,初晨贴紧了他,握住他的手。 “你应该记得我们大婚第二日,我带你去看梅花,梅林旁边那株死了的梅树吧?它就是母后最爱的那株白梅,是那个人当年为了讨好她,从江南寻来,亲手栽的。母后不在了,梅树死了,而那个人,仍然比谁都活得好。”彦信早已不称瑞帝为父皇,而是称为那个人。 “我一直都是觉得孤独的,只有闻到那股冷梅香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母后在我的身边陪着我。那个梅嫔,她长得颇有几分像我的母后。”他讲到这里,脸有些红,“她主动接近我,让我教她吹箫,我那时候非常需要一个人在父皇身边给我传递消息,所以我……” 初晨按住他的嘴唇,轻声道:“我知道。我心疼你。”十多岁的少年想要活下去,付出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她又怎能去怪责他?彦信紧紧搂紧她:“你是我这辈最珍贵的财富,娶你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我之所以跟你说母后的事情,是想告诉你,死者已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好每时每刻。” “我也是。”初晨躺在他怀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讲这个,不过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如此的惬意,比什么都要好。 彦信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好不好?” “好。”她俏皮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瞅上你的?” 彦信有些讶然,挑眉看着她:“难道不是被我强占以后?你**于我,只好死心塌地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慢慢地就认命了?” “呸!你以为你是恶霸强占人妻女呢。”初晨想想,可不是么,彦信当初扮演的就是一个恶霸,硬强占了她。不由大乐,补充一句,“你是史上最想让人被你强占的恶霸。” 彦信听了她的话,眸色变深,低下头吻住她:“你确定?” “嗯。”她反吻他,舌尖灵活地挑逗着他。彦信一声低喘,一把将她拉开,“妖精。” 初晨见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彦信随即的温柔弥补了她的遗憾。他拉她的手去抚摸他,声音沙哑地说:“怎么办,它不听我的指挥。我跟它说,这里风大,还有人跟着,不好。它不肯听我的,非要出头硬撑,我现在难受得很。怎么办?”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上初晨的脑海,她面热心跳,却忍不住垂着眼,低声说:“也许……我知道怎么办。不过,我不敢。”她要是做了,他会不会觉得她那个了? “你不敢?你不敢还说?”彦信仿佛知道她所想,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不依地把冰凉的手伸进她衣襟里,放在她胸前的敏感上狠狠一捏,初晨“啊……”的一声低吟出来,脸上红得滴得下血来,咬着唇瞪着他,明明是想骂他,嘴里却呻吟一般地唤了一声:“哥……” 彦信低叹了口气,“你等着。”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远远跟在身后的小船一眼,船上诸人很有默契地回过身去,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他方回过头开始折磨初晨。他的手滑如游鱼,时轻时重,在她身体各处游走,有时停留在山峰之巅流连不去,有时穿过森林,在溪谷滑翔,在花核处拨弄,在花径深处跳舞,如蜻蜓点水,又如疾风暴雨。初晨死死咬着嘴唇,仍然无法控制住唇边轻逸而出的低吟轻叹,她低低地喊着:“哥,哥……”蜜汁四溢,盛情邀请他的进入。 他偏停了手,声音嘶哑地问:“晨儿,你想不想我?” 她费力地点头。 “想不想要?” 大约是发现他的不怀好意,她倔强地咬紧了嘴唇,不说话。见她眉尖紧蹙,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他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埋首于她的花谷中,用舌尖与她共舞。 她骤然抓紧了他的肩头,长长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他也不觉得疼,只感到莫名的兴奋和悸动。在感觉到她全身绷紧如琴弦,一触即断之时,他停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她娇艳如花的容颜,水雾缭绕的眸,鲜红欲滴的娇唇。她茫然失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空荡荡地难受。 彦信嘶哑着嗓,眼睛灿若晨星,挑逗地看着她:“你不想尝试一下刚才的想法?你做了,我就给你。” 初晨为难地咬着唇,轻声说:“你闭上眼睛,不许动,不许笑我,不许嫌我。” “好。”他期待地闭上眼,把她往怀里带,“傻瓜,我永远都不会嫌你,我只怕你嫌我。” “我不嫌你。”初晨红着脸解开他的衣带,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充满了激动和不安。月光下,他健硕的身体线条优美流畅,犹如一只豹,紧实的肌肉充满了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初晨轻叹了口气,“哥,你真美。”男的阳刚美,一点也不亚于女的阴柔美,一样可以让人垂涎欲滴。 彦信不安地动了动,“心动不如行动,你与其在那里滴口水,还不如早些吃下去。” 初晨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动,他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是在鼓励她,暗示她他的希望吗?她看向他,见他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羞涩而魅惑地望着他一笑,着他的样,伸出手指顺着他的身体,爬高下低,流连忘返,最后停留在他的骄傲处,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轻一舔……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全身绷紧如拉满的劲弓,大手不安地在她的腰间和臀部流连,低声求她:“晨儿,心肝,你行行好?对我好一点行不行?” 见她狡猾地躲开又含住,他再也忍不住,一手压紧她的肩头,一手搂紧她的纤腰,把她拉向他…… 一抹轻纱般的白云掩住了月亮,星星也害羞地闭上了眼睛。只有小船在温柔的海浪里随波逐流。 初晨躺在彦信的臂弯里昏昏欲睡,彦信像傻了似的,忽而发出一声轻笑,见怀里的人居然没有问他为什么笑,不满地摇醒她:“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瞅上我的,快说出来也让我虚荣一把。” “就是十五岁继孝节那个宴会上,你乘舟踏月而来,一袭白袍,一缕箫音,我就着迷了。” 彦信得意地一甩头,“那是,我就知道当时分之八十以上的女人都被我给迷住了。别看你做出一副高傲的样,我其实知道你一直都在偷偷瞅我。” “你就臭美吧你,我还没说完呢,”初晨拖长声音,“我后来看清了你,原来是白天那个杀人未遂犯,顿时觉得老天爷瞎了眼,怎么让你长成这副人模狗样的。” “你又骂你自己了。” “我怎么骂自己了?” 彦信低声笑起来,“琉璃谷时你就骂过我一次狗,你记得我是怎么说的?”那时候初晨骂他是狗,他反过来说狗的老婆是母狗。 初晨大怒,咬着牙说:“好啊,你皮痒痒啊?要不要姑娘我替你松松皮?” “还姑娘呢,都黄脸婆了。”两人打作一团。险些把船晃翻,看得身后的人提心吊胆的。 等初晨笑累了,彦信抱紧她突然说:“深呼吸,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初晨紧张地看向他,他的眉头紧锁,眼睛黑沉沉的,她的心狂跳起来,没来由地觉得害怕。 “深呼吸。看着我。” 在她依言深呼吸之后,他说:“你父亲没了。她也跟着去了。” 初晨一愣,喉头被堵住,迅速背过身去。彦信轻轻抱住她,低声说:“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 尽管眼里的泪不停地流,初晨还是竭力让自己不失态:“什么时候去的?”其实她上次从北地过的时候,风瑛就已是病入膏肓,她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只是绿绮夫人去得突然。 “刚刚收到的消息。从北地把消息传到这里,怎么都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咱们是赶不到了。初阳和初蕴赶回去了,我也安排了人去帮忙,他们会把事情办得很好的。” “她是怎么去的?” 彦信沉默了一会,递给她一封书信,“这是她托人送来给我的。你看看吧。” 风瑛死后,绿绮夫人把他的遗体收拾完毕,布置好灵堂,把该准备,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她说她有些累,由丫鬟春碧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不准人去打扰。众人以为她悲伤劳累过,再加上她平时严苛,竟然无人敢去打扰她,任由她紧闭房门整整一夜。待初阳赶到时,不见她出来,阿怜去唤她,这才发现她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已是落气多时了。 绿绮夫人留下的信上,首先是跟彦信道歉,请他看在她已经死去的面上,忘了她的过去和失误,求他善待她的家人,其实初晨觉得,绿绮夫人所谓的这个家人,恐怕单指初蕴。她虽然也提到了初阳、初晨和陆宛凝,但并没有要求这个孩原谅她,还说:若是时间回到从前,她仍然还会选择这么做。末了,她不无辛酸地说,她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是,她的两个女儿都做到了她不曾做到的,也是最渴望的事情——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 第九十六章 远山晴更多 中 、、、、、、、、、、 初晨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她曾经一直希望能得到母爱,结果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绿绮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心硬的女人,认准了,就一条道走到黑。明明用死来成全了初蕴后半生的幸福,偏偏就不怕其他孩们的怨恨和伤心,不肯说一句软话,反而在遗书上很真实地宣布,如果时间回到从前,她仍然还会选择这么做。她只是告诉世人,她绿绮夫人不曾后悔过。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都由得你去。 彦信用手弹着信纸最后那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你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但她一生都是悲剧。她虽然比我母后多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曾快乐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两个的命运是一样的。” 绿绮夫人和易香雪这一生,为了一个瑞帝,斗得死去活来。易香雪敢爱敢恨,为了瑞帝不惜为他抛弃未婚夫,冒天下之大不韪,用尽自己的心血智慧,成就了爱人的地位,却不知正是悲剧的开始。 她最先赢了,成功地得到了瑞帝正妻的地位,却失去了瑞帝的心,死不瞑目。绿绮夫人看似先输了,偏偏又瞅准机会反过来翻了一局,害死易香雪,乍一看,绿绮夫人似乎也赢了,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却也无法改变自己的一生。说到底,她们都只是被瑞帝织成的那张千丝万缕的情网套得死死的两只可怜的小虫,虽般挣扎,却不可避免地向着绝而去,因为织网的那个人心中只有他自己。 初晨不知道绿绮夫人到底有没有爱过风瑛,也不知道风瑛到底爱不爱绿绮夫人,更不知道绿绮夫人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她和风瑛的一生还是她和瑞帝的前尘往事,爱恨纠葛。但初晨想,绿绮夫人后期对瑞帝应该是恨远远大于爱的。她当时也不是不能嫁给瑞帝,入宫做个妃,但她没有,而是选择嫁入没落的风家,做了风瑛的妻,拼尽全力为风氏奋斗一生,靠自己挣得一席之地,正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和性格。 这样一个悲剧而自尊的女人,正是她的母亲,叫她爱不起来却也恨不起来。 初晨叹了口气:“风氏如果没有她的经营,早就没落了,我们也不可能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作为母亲,她只是初蕴一个人的。我要是有了孩,我一定会对他很好。” 彦信搂紧她:“今后你做了母亲,切记不要溺爱,不然咱们老了可要吃大亏。” 为了排解初晨的悲伤,彦信把堆积如山的事务搬到寝舱里处理,初晨坐在一旁为他把件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添水磨墨,他遇到特殊的有代表的事务,就会专门挑出来跟她讲解,还会问她的意思,又针对她观点的不足之处指点一番。两人一直忙到半夜时分,才算忙完。彦信笑道:“有你一起帮忙,我快多了。以后我都搬回来,我们一起做。你早些会处理一般的事务,我也可以偷点懒。好不好?” 初晨道:“将来我也有一摊的内府事务要处理,哪里有这个时间跟你做这些?” 彦信轻轻一笑:“如果内府的女人只有你一人,你的事情不是就少了许多吗?肯定是要以丈夫和孩为主的,你没时间也得做。” 见初晨愣愣地看着他,他笑道:“看着我做什么?我原来跟你说过,要你相信我。你偏要逼我回答,如果不娶那个女人,我的军队就要败亡,那时我怎么办?我现在回答你,算不算晚?” 初晨低下头,“你的回答模糊,我笨,听不懂。” “那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他握紧她的手,“以前的那些女人,愿意走的,我给她们自由和金钱;不愿意走的,只要老实本分,可以安养终生;以后的女人么,咱们通通都不要。只除了一种情况,咱们无法阻止她来。” 初晨见他停下来不说,恼道:“除了哪样?” “你生的女儿呀。”彦信促狭地笑起来。 “谁要跟你生女儿?”初晨捏着他腿上的皮转了一八十,又忍不住问:“你说要是咱们有了女儿,她会更像谁?” “反正不会像猪。”彦信龇牙咧嘴地按住腿,“你疼疼我好不好?肯定青紫了。” 初晨说:“你若是真的要兑现你的话,就请你首先从左清开始。首先,她背叛了你,一直在跟萧摩云通讯。其次,我不屑于与她斗法。”虽然彦信也没和左清那啥,但她占着那个名份在那里装神弄鬼,始终让人心里添堵。 彦信呵呵一笑:“如果没有她递那些假情报,我如何能麻痹了萧摩云,顺顺利利将你带出来?她还有用,你且再忍忍。我保证她逍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叹了口气:“原本她只要安分守己,就凭她送兵符这一桩,我也会保她荣华富贵,安一生,可惜她实在贪心。咦,你对左清如此赶尽杀绝,为何不许我对萧摩云赶尽杀绝?” “怎么话又扯到萧摩云身上去了?”初晨有些不悦。 “你这是典型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我要你明白,萧摩云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只是情敌那样简单,更是政敌。如果北岐没了他,我兰若北部边境至少可得十年以上的安稳,你明白吧?” “明白。”初晨知道彦信说的都是实话,她对萧摩云怀着一种很奇特的感情,有恐惧也有怜悯,有愤恨也有欣赏,但内心深处,她实在是希望他能活着的。这个想法有点对不起彦信,但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彦信松了口气,“我知道他曾经帮了你很多忙,但我们之间敌对的关系永远都是无法改变的。他对我的态,就像我对他的态一样,永远都不会手软。而我和你之间,并不会因为你曾经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而有任何的变故和不确定因素,你懂了吗?” “对不起。是我不懂事,让你为难了。”初晨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在别人看来,就是典型的妇人之仁,不识大体。 彦信闭上眼:“以后不许你离开我了,一有机会就到处招蜂引蝶,害得我提心吊胆,总怕你被他的美色所惑,变心跟他跑了。我若是长了白发,都是你闹的。” 初晨抱紧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你若对我不好,六十岁了我也要跑。” 几天之后,船靠了岸,苏缜和金叶告辞而去。初晨和苏缜此刻已是认了兄妹,她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的马车向北而去。 彦信的军队此时已是包围了京城,瑞帝和彦敏闭不出城,双方陷入僵持状态,付原萩带信来说,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彦信去了就开始攻城。众人换了马车,星夜兼程赶去。途中经过的城镇,多数都已经被彦信的军队占了,剩下不多的几股势力,都在观望中。只等京城局势一定,马上就要倒戈。而京城传来的消息,普通姓早就断了粮,军心涣散,京城实际上早已是一座孤城,四面楚歌。 彦信自上了马车之后,总被无数的人和事包围着,初晨只能在夜深之时才会被人送过去和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相拥着睡不到一两个时辰,又有新的军情送到,彦信不得不马上起来处置。 就在大家都疲累不堪的走了二十多天后,终于到了京城外面的大军驻地。在这里,彦信和初晨分开,她被安置在一个重兵把守的小镇上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彦信。只隐约听见外面把守的兵士说京城城墙高厚,攻城之战进行得比意料之中的艰难,彦敏日日派了人在城墙上骂彦信狼野心,弑君弑父,荼毒手足。瑞帝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无声无息。 直到第天深夜,初晨住的小院门突然被人拍响,彦信全身铠甲,手里还提着马鞭就冲进来,灯也不点,一句话不说,扑到床上紧紧抱住了她,呜咽出声。 初晨原本就记挂着他,睡得不踏实,一听见门响,就想到是他,看见他失态地冲进来,隐约猜到了几分。多半是宫里的那位出事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狠心,看着他的样,她心疼无比。 等彦信安静下来,他紧靠着初晨坐着,满是胡茬的脸刺疼了她的面颊,低声说:“城破了。” 初晨看着他。 “你还记得萧摩云念给你听的那份邸报吗?就是关于那个人的。” 初晨怎么会忘记呢?那份邸报上说,京城破,瑞帝***于秋叶宫沉香殿。想必那就是彦信心目中,为瑞帝安排的结局。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彦信的脸色,只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得厉害,她握紧他的手,“他怎么了?” “他死了,***于秋叶宫沉香殿。”彦信的声音平静中死死压抑着什么。 “也好。”初晨叹了口气,这样的结局,总好过父面对面地用刀剑指着彼此吧? ... ... 第九十七章 远山晴更多 下 、、、、、、、、、、 彦信抓紧了初晨的肩膀,“他被彦敏囚禁起来的时候,曾偷偷派人跟我说,他已经知道真相,他错待了我,让我回去,他只想安晚年。我觉得这肯定是他和彦敏要除去我的计谋,没有答应他。天维钰背着我让人跟他说,如果他要我原谅他,就该在秋叶宫沉香殿,母后薨逝之地向母后自尽谢罪。他就再也没有派人来过,但我知道他根本不想死。我明知道天维钰是想替独绝报仇,故意逼他,我也没有追究;城破时,天维钰首先冲进了宫里,我也没有阻止,之后就传出他***于沉香殿的消息。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可是他死了,我心里难受。” 初晨被彦信抓得生疼,强忍着柔声道:“如果你当初答应了他的要求,你认为现在是谁在哭呢?是我啊。你舍得我哭吗?”只要彦信胜了,瑞帝的死就是迟早的事,同样如果彦信听了他的话,死的就会是彦信。 与其说瑞帝是被彦信放纵天维钰逼死的,不如说他是被权势、被情势逼死的。这种事情,原本就容不下父之情。试想一下,假如瑞帝活下来,以他五十多岁,正当壮年的情形,怎会容忍权力旁落他人之手?这父二人,迟早还是要同室操戈的。 两人相拥坐了良久,外面一阵喧哗,无数的人涌进小小的院,火把照得满室通明。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臣付原萩恭迎吾主入宫。”接着有无数的人跪倒,呼声如雷。 初晨忙给彦信擦了脸,梳理了头发,整理了盔甲,要推他出去。她急急地塞了一个布袋给他:“没吃东西吧?里面有松软的糕点,上填填肚。” 彦信不出声,也不接袋,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她。 初晨摸摸脸,笑道:“是在等我给你行礼恭喜么?我忘了,等我第一个恭喜你啊,只是姿容不整呢。”说着就要拜下去。 她刚提起裙,就被彦信一把拉住手,他自桌上取了梳,给她梳了头发,笨手笨脚地绾了一个简单的髻,又拿起床边衣架上的外衣跟她披上,系好衣带。他做得慢,细心,初晨几次催他说外面大家都等着他,他都不理。他仔细看了她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牵着她一起往外走。 院里跪了一大群各色各样的人,有官有武将,有初晨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其中就有付原萩和天维钰,也有牟兴、小米等人。众人看见彦信牵了初晨的手出来,面色各异。 彦信威严地唤起众人,说了一堆大家辛苦之类的客气话和勉励的话之后,举起初晨的手,毫不避讳地说初晨就是他的发妻,原配,风氏长女,她遭奸人迫害,历经磨难,却坚贞聪慧,为他、为兰若做了许多事情,立下了不朽的丰功伟业。 此时风安然的陵寝宝藏早已不是秘密,它便是初晨立下的第一件功劳,第二件,就是她的海澜之行,顺利地解决了兰若的后顾之忧,保证了兰若南部边境的安宁和平。最后彦信总结说,初晨的智慧和勇气可以抵得上一只军队,他深情地当众宣布,不管将来如何,初晨永远是他的妻,而且是唯一的妻。 过后碧丝崇拜地看着初晨说,初晨是她见过的最幸福的女人。 此后有四件事情,让初晨名声大噪。首先是彦信在诸臣面前只有她一妻的宣誓;其次是她传奇一般的寻宝藏,安海澜的功劳;再次是遣散彦信诸姬妾;最后是她进宫之后,不曾住在以前历代皇后所居的栖凤宫,而是一直和彦信一起住在帝宫之中,同食同寝,形影不离的时候之多甚至超过了开国的宏远帝和孝敏睿皇后。 初晨和彦信现在乍一看来,好像是事事如意了,其实不然,出挑的事情总是容易引人非议诟病。初晨还未正式做了皇后,恶名却已在外,又做回了从前那个善妒专宠的恶妇。不过这一次不是彦信给她安上的,而是别的有心人推波助澜传出去的。 新朝初始,不管是后宫空虚还是帝后同居一宫,虽有开国宏远帝和孝敏睿皇后做了先例,却有几个被左氏推出来做出头鸟反对的人带头日夜滋扰,又是皇后当贤不妒,又是小心后宫干政的,彦信烦不胜烦,几次要将这些胆敢挑战他的权威的酸臭人治罪,都被初晨拦下。 初晨此次不同以往,再不肯忍气吞声地担了这个恶名。她要求彦信把这件事交给她自己处理。这是女人的战争,她要用女人的方式来解决。 左清如今比从前聪明了许多,初晨一回来,她就称病把手里的本来就不多的权力全数交了出来。多数时候称病不出,人前人后对初晨尽顺从,谦卑更胜从前。人都有同情弱小的本能,春风得意的初晨和倒霉低调的左清,自然是左清得到了更多的同情。加上她身后左氏家族在朝中的权势不小,还有她当兵部尚书小姐和做妃时刻意埋下的那些人脉,着实给初晨带来不少的烦恼。 初晨用了个办法,首先是高调地上了奏表请彦信暂缓封后大典后退一步;又主动请求封不愿接受遣散的朱彩阳和左清为淑妃和贤妃平息部分舆论;然后从大臣后院入手,着手分化舆论阵营。 她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贤内助的工作,很有策略地和臣武将的妻女搞好关系,不管她们是否出自世家大族,她都诚恳地邀请她们来宫中做客,主动了解她们的需要和为人,恩威并施,很艺术地让她们了解自己的为人和处事原则。她一方面礼遇下臣,另一方面很小心地不干涉政事,却又每每能在彦信发怒,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适时出现,温言劝慰彦信,为众人排忧解难。她渐渐树立起自己的威信,逐渐成了一部分大臣和其妻女们信赖、尊敬的女人。 封后一事,对于初晨来说,她是不急的。在她看来,彦信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再华丽的冠冕和称号也不过是牢笼而已。反正她现在的待遇和皇后一模一样,而左清的贤妃封号和相应待遇却只有等封后之后才能得到。平时她只能蜷缩在冷清的宫室里,不但根本不得见彦信一面,物质上还会受到宫人刻意的刁难和克扣,再加上初晨时不时的撩拨刺激,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都很快就让暴炭左清忍无可忍。 接着,初晨再给她以沉重一击。先是有人给左清的父亲,前朝的兵部尚书,如今的吏部尚书送了一个可人的美女做小妾,此女一出现便将已是知天命之龄的左尚书迷得七荤八素,闹得左尚书夫妇几十年的夫妻分了心,善妒的左夫人趁左尚书上朝之时,带了丫鬟婆要打死小妾。 谁知小妾是个有手段的,不但成功逃脱,还在左尚书面前流了产。血泪齐流,引得左尚书顿生英雄护美之心,大怒掌掴追随而至的左夫人,左夫人羞愤交加,当天夜里便投圜自尽。朝中清流马上弹劾左尚书,彦信趁机下了一道旨意,左尚书宠妾灭妻,逼死老妻,有失德行,但念其有功,只命杖毙小妾,左尚书暂且交出吏部相关事宜,闭门思过,待其修身养性之后,再思启用。 为了平息左氏的情绪,吏部事务被暂时交给了左尚书以前的得力手下王玉主持,此人一上台,马上与左氏划清阵营,公开骂左尚书丢了读书人的脸,开始压制排挤左氏的人,用了雷霆手段,狠狠整治了几个肯冒头的左家弟。彦信大加夸赞其为能吏,又奖又赏,偏偏就不给他磨正。王玉急得不行,变本加厉地逼左氏,他原本就是左氏的得力干将,对其内部情况知之甚深,干起这些事来简直得心应手。原本以左尚书为首的一群世家力量自此一分为二,斗个不亦乐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左氏一脉,算是完了。 朝廷中反对初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另一股一国之君不可无后的声音慢慢响起,奏请封后大典尽早举行的奏章越来越多。直到此时,初晨方同意让礼部着手封后大典的一切准备。 确切消息传到左清耳朵里,逼得她几乎要发了疯,对初晨的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得不铤而走险,背水一战。 深夜,寂静的流翠宫中,灯光昏暗,宫人的影几乎不见。左清沉默地坐在半截红烛之下,看着站在重重暗影里的男:“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现在该你兑现诺言了。” 那人轻轻一笑:“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件值得拿出来说?我要是你,早就羞死了。” 左清大怒:“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怎样做到那些事情的!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办得到?” “如果不是你,我能做得更好。如今你这副样,哪里值得继续和我合作?为了你那些家人,你还是早些死掉的好,还可以风光大葬,大家都有面。” “你!”左清咬牙切齿地抓起身边的茶杯朝那人扔去,眼里闪出怨毒的光芒:“天维钰!你这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也许我是不能给你更多的好处,但我绝对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她呲着雪白整齐的小贝牙,“你想不想试一试?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天维钰从帷幕深处走出来,伸手捏住左清精致的小下巴,笑道:“唷,生气啦?我挺喜欢你这副张牙舞爪的小模样的。还算好,冻疮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 ... 第九十八章 枯荣 上 、、、、、、、、、、 左清恨恨瞪着天维钰,一巴掌扇过去,“别碰我!” 天维钰缩回手,背对着左清说:“他现在已经盯上我了,我不能帮你做多,只能提醒你一点。你想不想听?” 左清低声咆哮:“借口!” “你若不想听,就去揭发我好了。反正我一抬脚就可以走人,天下之大,怎么也饿不死我。你就堪忧了。依某人的性,知道你害他心爱的女人,只怕把你阖家上下凌迟千刀也不会解恨。”天维钰发出低低的笑声,抬脚就往外走。 左清想起彦信阴冷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忙跑过去挡在天维钰面前:“你给我站住!” 天维钰停住脚步,冷冷地说:“你的脑果然是猪脑。你不是曾经给人做过信使吗?她和那个人孤男寡女在海上漂了那么长时间,会不会有点故事发生呢?假如在册封礼的前一夜,上演一场私奔或者私会的大戏,想必会很精彩。他越是爱她,越是容易被嫉妒蒙蔽了眼睛。” 左清道:“怎么私奔?她那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谁有那个能耐进去把她弄出来?” “说你笨,果然笨。”天维钰停了停,轻声道:“他的事情很多,总是会有突然发生的人和事耽误了他看奏章的时辰。说到宫中守备,我还可以提供一点便利。” 左清眼睛一亮:“你肯帮我把她弄出来?” “不能!”天维钰干脆利落地拒绝她,“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办法。”递过一个瓷瓶:“这里面的东西,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你若是把事情办砸了,可以自己留着一用,免得拖累他人。我若好好的,自可保你父兄平安。”也不看她的脸色,一把将她推开,一个纵身便消失在重重夜色之中。 左清疯狂地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砸得气喘吁吁之后,疲惫地坐到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瓷咬牙切齿:“我们左家的人还没死绝呢,你们等着瞧!” 时间很快就到了皇后册封礼的前一夜。彦信尚在前殿处理事务,不曾回来,让人来传信说他处理完事务就宿在前殿,叫初晨不要等他,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册封大典。 初晨正在接待特地从北地赶来祝贺的初阳和初蕴二人,知道绿绮夫人死后,阿怜不知所踪,长叹了一回。初阳已是大人,长身玉立,满眼的阴霾,只有看向她时,脸上方有几分柔和。 初蕴则也有了大人样,经过战争的洗礼,父母双亡的锤炼,早不是从前那个娇蛮的公爷,进退有,初晨夸他,他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姐夫和廖先生教得好。 彦信已是给初阳指了一门亲事,就是初蕴的老师——北地那位有名的廖知仪廖先生的幺女,听闻此女知书达理,聪明美丽,初晨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问及初阳的意思,初阳淡淡一笑:“姐夫待我素来亲厚,既然他说不错,那就是好的。”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我们都轻易不会来京城了,姐姐保重。” 初晨心知初阳这是为了避嫌,害怕外戚势大,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叹了口气:“没这个必要,你姐夫说了,让你二人回京呢。” 初阳轻轻一笑:“北地是咱们家的根本,再说我在那里住惯了,在京城多有不便。谢姐夫和姐姐的好意。”他去意已决,根本不是初晨随便能打动的。 初晨心中难过,却也无计可施。待二人走后,她只觉得满心的疲惫,听前殿来人说彦信不来,便吩咐身边的女官早些准备沐浴的香汤,梳洗之后早早睡下。 半梦半醒之间,听闻殿外有人低声说:“娘娘已经睡了么?”却是朱彩阳求见。值守的女官自然不肯让她进来,朱彩阳只在那里软语相求,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双方正在僵持不下,初晨出声让朱彩阳进来。 初晨自回来之后,曾见过朱彩阳几次。每次见面,朱彩阳都是淡淡的,言行之中虽然对初晨颇多尊敬,却丝毫不见阿谀奉承之态。遣散众姬妾之时,她不曾离去,问她的意思,她默而不答。但当她知道自己即将被封为淑妃时,脸上却毫无喜色,愈见忧愁。 初晨正在猜测她此刻来有何意图,朱彩阳一袭素衣,妆容精致,飘然而入。行礼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彩阳奉劝娘娘一句话。” 此女说话向来直接,并不因经过诸多风霜磨砺而改变半点。初晨不由失笑,拉她坐了,温言道:“你说,我听着呢。” 朱彩阳道:“娘娘殿内殿外应该多些护卫才是。”言语之间竟然是意有所指。 有点意思,初晨挑眉:“难道还不够多吗?”她这殿外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明里暗里的高手不知有多少。 “多了,但不够精,若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到这里。但若是身份特殊的,只怕一个也不抵一个。” 朱彩阳话到此处,一般情况,人都会问她,可是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想来此处。 偏偏初晨微微一笑:“多谢彩阳心意。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早些去休息好了。明日的事情还多着呢。” 朱彩阳见她不问,眸光闪过,轻轻一笑:“倒是彩阳多事了。彩阳自前殿而来,陛下刚与彩阳畅谈半个时辰,相谈甚欢。陛下可怜彩阳,答应了彩阳一件事。” 这便是说她刚刚见过彦信了,不但见了,彦信还与她很高兴地畅谈了半个时辰,应允了她一件事情。她这是来炫耀呢,还是来通知?初晨淡淡地“哦”了一声,神色不为所动,心里却有些嘀咕。她知道彦信一直都对朱彩阳心怀歉意,想要补偿朱彩阳,但假如这个补偿是要上床,她必然不能容忍。什么封后大典,什么皇后娘娘,统统都见鬼去吧! 谁知朱彩阳叹了口气,低声道:“彩阳此来,是向娘娘辞行的。” 初晨倒颇有几分意外,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是什么意思? “陛下已经答应了。彩阳前段时间不走,只是因为还不曾绝望,总希望事情能有转机,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未必真的无情,只是迫于娘娘而已。直到今日去见了陛下,方知事不可违,他心意已决,我又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朱彩阳垂下眼眸,意态萧。 听到这里,初晨已经大概猜到刚才前殿中上演了些什么剧情。她微微一笑:“彩阳所等待的转机,又是什么?” 朱彩阳轻轻一笑,讥诮道:“娘娘何必和彩阳打哑谜?娘娘心中自有沟壑,也知道彩阳此来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家而已。明日彩阳就要离去,还请娘娘多赐金珠美田。” 初晨笑道:“彩阳真是个聪明人儿,你要的,不会少你的,不过今夜要委屈你了。”话音刚落,进来两名宫娥笑道:“朱娘娘请了。” 朱彩阳起身整整衣裙:“娘娘保重。” 初晨自然知道,从那天夜里,彦信牵着她的手出现在诸将领面前宣布初晨是他唯一的妻开始,她就知道左清不会善罢甘休,坐以待毙。她野心勃勃,怎么可能只满足于顶着一个连贵妃都不是,有名无实的贤妃名号,偏居在宫墙一隅,悄无声息地渡过一生? 朱彩阳虽然说话直接,却从来都不是一个蠢人。她和初晨一样知道左清的秉性,她不走,便是想静观其变,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若是初晨和左清两败俱伤,她正好坐收渔利,毕竟放弃自己爱的人,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今夜朱彩阳应该是听了左清的话,去了前殿寻彦信叙叙旧情,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方便左清行事的。结果这个女人很清醒,很聪明,从彦信那里稍微一试探,便已明白事不可违,她马上就倒戈相向,撇清自家的同时还卖了个顺手人情,爽快地成全了二人。等将来别人成了白骨尘土时,她朱彩阳还是彦信和初晨二人的座上宾。 更时分,殿外值守的女官听见殿内有微微的响动,低声唤了声:“娘娘?”殿内传来一声清脆至的玉碎声。 等女官忙跑进去时,窗户大开,帐幔翻飞,一地的碎玉,殿内早没了初晨的影。册封前夜,未来的皇后却在自己眼皮底下失了踪,这是何等严重的灭门大罪?女官边跌跌撞撞往外跑,边惊慌之至地大喊:“来人那!娘娘不见了!” 流翠宫中,左清坐立不安,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去,最后自己动手冲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茶,看着那茶发呆。 窗外一声轻响,她忙奔到窗边一看,墙角暗影里站了一个监装扮的人,对着她比了一个手势,急匆匆地走了。左清险些大笑出来,咬着牙说:“风初晨,我要你身败名裂,看你如何能凤翔九天?” 她竖起耳朵,却没有听见意料之中的喧哗,全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可怕的寂静黑暗之中。莫非失败了?左清开始害怕,伸手拿了那杯茶,只等着有人来砸门,她就把它倒进嘴里。 “娘娘?”一个小宫女靠在窗台上,“恭喜娘娘。” ... ... 第九十九章 枯荣 下 、、、、、、、、、、 “喜从何来?”左清放开了那杯茶,掏出手绢拂了拂身上,淡淡地扫了那宫女一眼,从头发、表情到眼神都确定之后,才说:“为何外面如此安静?” 小宫女低声道:“娘娘,皇上去得很快,封锁了消息。现在宫中诸人都被拘起来了,现在皇上带着人秘密查呢,娘娘小心些,想必很快就会到这里来。” 左清笑道:“你辛苦了。进来领赏。” 小宫女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禀娘娘,奴婢不敢在这里多呆。” 左清眼里闪出一丝凌厉:“你是怕我吃了你呢?还是怕我拖累了你?我告诉你!如今你和我就是一条船上的,我活你就活,我死你也死!” 小宫女吓得扑倒在地:“娘娘饶命!” “进来!” 待小宫女入了房间,左清笑着递给她一把金珠:“收好了。”又把桌上的茶递过去:“跑这么久,渴了吧?喝杯茶。其实,我不是要把你怎样,只是长夜漫漫,我又睡不着,想找个人陪陪罢了。” 小宫女乖巧地接过茶放在桌上,转身给左清倒了一杯热茶说:“谢娘娘垂青,奴婢不敢喝娘娘的茶。” “你什么意思?别给脸不要脸!” 小宫女垂下头:“娘娘恕罪,尊卑有别,奴婢不敢有劳娘娘。” 左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怕我害你,但我不是那样的人,这杯茶我喝了。”说着将那茶一饮而尽。“现在你可以喝了吧?你自己倒。” 见小宫女饮茶,左清笑道:“你这丫头,挺精的,以后跟着我,做我的尚仪好不好?” 小宫女轻轻啜了一口,笑道:“谢娘娘赏!娘娘这茶真好喝。”话未说完,已是软软倒在地上。 左清四下张望了一下,将她拖到床边推进了床脚。 “果然最毒妇人心,黄蜂尾上针。”一条灰色的人影从窗口飞身而入。 左清看见灰衣人怀里用锦被抱着的人,脸色都变了:“你为何不带她出宫,反而把她弄到我这里来了?” 灰衣人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左清床上,“你那皇帝如此厉害,不但射伤了我,现在阖宫上下还被虎啸营围得水泄不通,你要我去哪里?自然是要在你这里呆到合适的时候才离开了。” 左清看着床上的人沉吟了一会道:“只怕我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很快就会有人到这里来的。左前方过个院,有一处秋叶宫,里面死过两任皇后,先帝也刚***于其中,很是荒凉,没有人敢轻易进去,你去那里最安全。我会给你送吃的和用的。” 灰衣人冷笑:“你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道爷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这儿了,至于别的,是你的事情,自己想办法。”他拿起桌上的杯,两手一搓,瓷杯顿时化成了齑粉。 左清吓得脸色煞白,笑道:“您老误会了,咱们不是一根绳拴着的吗?您那重病的徒儿九殿下需要她去疗相思之苦,我也指望您老把这个狐狸精送走。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她先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状似无意地把上面的一盆杜鹃挪了个方向,小心地把窗掩好。才回身在床上摸了半天,床板翻起,床上的人滑入宽大的夹层中。 左清打开锦被,看着被里紧闭着眼睛的初晨,眼里闪过一丝异芒,暗想:“风初晨,姑奶奶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走,你偏要回来,这可不是你命当如此么?既然来了,就不要想出去了,你就死吧。”探手在她鼻下面摸了摸,对着她鼻腔弹了弹指甲,不动声色地问:“她没事吧?” “她很好,只是被我点了晕穴。你仔细着点儿,可不要闷着她了。我那乖徒儿可舍不得伤她一根头发呢。”灰衣人摸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放在烛火上炙烤,“你去给道爷打盆水来。” 左清打来水,灰衣人取了只杯舀了一杯清水递给她:“喝了它。” 左清大怒:“我说道爷,你不要欺人甚。这是盥洗用的盆,你岂能让我喝这水?” “你喝不喝?”眼前灰影一闪,她的咽喉已落入灰衣人手中,迎面对上灰衣人冷冰冰的眸,她不由打了个寒颤,“道爷,有话好说,您老何必如此?” 灰衣人冷哼一声,随手将她抛开,左清端起那杯水,当着他的面喝了下去:“您老现在放心了吧?您老真是的,不管怎么说,您也帮过我这么多次,我岂能恩将仇报,做那忘恩负义之事?更何况,我还指望着您将她带去给九殿下呢,怎会害你?” 灰衣人坐下来继续炙烤匕首,“你若是真的这样想,那自然再好不过。但道爷就怕你不肯放过我和她,还是小心些的好。” “您老伤的哪里?严不严重?”左清凑过去谄媚的笑。 灰衣人掀起袍,露出大腿上的半截箭矢来,他手起刀落,很快挖出带有倒钩的一枚金色箭头,“看见没有?你们皇帝的流星赶月箭,如今更是出神入化。箭头明明可以穿透我的大腿,他偏只射进一半,目的就是想拖住道爷。” 左清自然知道若是箭头射穿大腿,只需剪去箭头就可以拔出止血,伤害不大。但若是只射进一半,灰衣人就必须停下来划开伤口才能取出箭头,如此一来,造成的伤害是先前的几倍。射箭,单纯的力大而准确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是收发自如,后箭追前箭,精确到毫厘,彦信如今就是如此。想起彦信射箭时的英武模样,左清是又爱又恨,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 她正在那里呆想,不防裙被灰衣人粗鲁地掀起。“你干什么?”不等她惊叫出声,灰衣人已把她的衬裙撕了一幅下来,飞快地撕成条,包裹在自己清洗干净的伤口上。 左清又羞又恨:“您老要包裹用的绷带,我给您找干净的就是,何必这样?您虽是出家人,到底男女有别。” 灰衣人冷笑道:“对不住了,左娘娘。道爷不信你。” 左清走到离他很远的角落里,笑道:“我知道您不信我。所以有位朋友想见您,我没经过您老的允许就让他来了。” 话音未落,天维钰已从窗口飘然而落,笑道:“我看见你放的花就来了。你已然得手了吗?” 灰衣人长笑一声,纵身欲起,突然脸色一变,强忍着朝左清弹身而去:“贱人!你敢害我?” 左清早防着他,见他一动赶快往天维钰奔去,仍然被他拦腰一把拉住,手卡住她的脖,掐得她眼珠往外凸,疯狂地在他手上乱抓,嘶哑地道:“天维钰,你还不来帮我?” 天维钰抱着手笑眯眯地道:“她在哪里?” 左清道:“你帮我,我就告诉你。” 天维钰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她在哪里。你且忍忍,忍忍贼老道就会毒发身亡了。”哈哈一笑,自去床边摸机关。 灰衣人嘴角带了血痕,道:“天维钰,你这个无耻之徒。有本事给道爷解了毒,再和你道爷大战回合。岂能利用一个女人做这等下作之事?” 天维钰停住手,看着他好笑地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利用她?是她自己起了黑心。再说,你又是什么好人?你趁着我爹身负重伤偷袭害死了他,还有我幼弟小七,一个孩而已,他又如何得罪了你?你要将他害死扔在了冰窟中?如今你是自食恶果,既然我可以不费一分力气就可以看着你死,我何乐而不为?我帮你解毒,和你大战回合?我是傻的呀?” 他看着灰衣人的手,笑道:“诺,你又被这恶毒的婆娘下了一次毒。你还不知道你怎么着她手的吧?那毒都藏在她指甲里呢。也是你武功高强,可以压制得住这毒这半日,否则,见血封喉,你早就死透了。你二人且慢慢地斗,我救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就走。” 灰衣人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的血痕,一掌朝左清头顶拍去,左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天维钰已经打开了夹层,抱出锦被中的人,伸手一探,脸色铁青,惊呼了一声:“贱人,你把她怎么了?”冲过去一掌将已致油尽灯枯的灰衣人打飞,劈手将左清提在手里,恶狠狠地道:“贱人!你把她怎样了?快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左清剧烈地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冷笑着说:“她怎么了?你看不出来吗?自然是中了你见血封喉的毒药。她死了,哈哈哈……咳!咳!我就知道你也打她的主意,她进了我这里还想活着出去?简直是做梦!” 天维钰松了口气,轻轻一笑:“我还道是什么。我早防着你来这一招,这药是有解药的,我已率先给她服下,你就是给她用了整瓶她也不会如何。她现在最多就是有片刻的假死,过一会儿自然会醒来。你是白费力气了。” 左清心中一凛,但看见初晨死灰般的脸色,呵呵狂笑:“是么?那你最好仔细检查你的解药是否有问题。我看她早就死透了。” 天维钰本来也没亲眼看见初晨服下解药,一听之后也不确定起来,冲过去一看,气脉断绝,气得全身颤抖:“贱人!你可知你坏了我的大事!你,死有余辜!你左氏满门死绝了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 ... 第一百章 故事未完 结局 、、、、、、、、、、 “看来你是真的想要我死了?你的大事,我也能帮你。不就是也想先帝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夺回这万里江山么?她不会真心帮你,她心里只有彦信,但我不同,我会和你风雨同舟!可惜你们一个个眼里都只有她。除了没她长得狐媚,我到底什么地方不如她?”左清不甘心地质问,眼里含了泪花,强忍着不让它跌落。 天维钰咬牙道:“你不知道你什么地方不如她,是吧?我告诉你,你的心烂透了,是个男人都不敢碰你!” 左清恶毒一笑,挥手将桌上的茶壶打翻在地:“要死大家一起死!” 茶壶刚打翻在地,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高呼:“来人那,有刺客!”片刻之间,整个流翠宫都被火把照得通明。脚步声、兵器和铁甲的撞击声响彻宫中,左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早让人在外面等着这一声呢。你们都是高手,但她什么也不做,只等着茶壶碎,喊这一声总行吧?我说过,我死了,也要拉着你垫背!” 天维钰狞笑:“你就先死吧!” “嘭”地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踹开,火把之下,重重刀剑铁甲森然冷肃,身着黑衣黑甲的虎啸营将士和一大群衣着不整的大臣簇拥着一身黑色衮袍的彦信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二人。 左清惊喜地大喊一声:“皇上,快救救臣妾!杀了这个乱臣贼。他害了姐姐!” 天维钰神态自若地缩回手站到一旁,躬身道:“皇上,左氏勾结北岐妖道陷害娘娘,证据确凿。微臣来晚,不曾护得凤驾周全,还请皇上处置。” 彦信冷冷一笑,挥手让两个粗壮宫婢上前扶起左清,沉声道:“看在你曾千里送兵符的份上,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有话要说?” 左清哭道:“臣妾无话可说。臣妾冤枉。” 彦信一扬手,有人将一个监装扮,腿脚发软的男押了上来,左清一看那男,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仍然咬牙坚持:“皇上,臣妾兄长所犯何事?” 彦信劈手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张砸在她脸上,怒喝道:“这是不是你让他送去诸大臣家中的?不但与人私通,恶意中伤国母,还助敌国掳掠国母,左家养的好女儿!” 左清看看满地的纸张,仰天大笑:“我哪句话说错了?她和萧摩云在海上孤男寡女相处那么长的时间,还有何贞洁可言?这样的女,哪里配做一朝国母?你不介意带绿帽,我还替你臊得慌!” 旁边有人尖声叫道:“堵住这疯妇的口!”众监一拥而上,要堵左清的口。彦信扬手制止,冷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以为朕一直都在军营中,你送给萧摩云的情报都是真的?朕告诉你,朕一直都在船上陪着皇后。这件事情,众人都知道,唯独你不知道。” 左清绝望地看着他,眼泪终是滴下来:“你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人。她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我帮你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从来也没把我当成一个女人看,是不是?我也有感觉的,你知不知道?” 彦信摇头道:“如果你安分守己,在朕有生之年,你和左氏都能安稳日。但你不该起了不该起的心,朕容忍你已是久,赏你一个全尸。”他咬着牙,冷冷地宣布:“左氏谋逆,里通外国,诛九族,菜市口曝尸日!” 天一怒,伏尸千里。左氏是世家大族,诛九族,那要死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世家要受牵连?地上跪着的年轻男大喊一声,涕泪交流,捣蒜似地叩头:“皇上饶命!都是这个贱人害的,与家中其他人无关啊!皇上杀了臣就好,饶了家中老父和妇孺一命吧!” 左清冷笑:“大哥!你何须如此下作?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赌得起就要输得起。你们靠着我谋求荣华富贵,就要有我失败了受牵连的准备。” 诸大臣脸色惨白,根本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劝谏。宵禁之后,他们的门房都从门缝里捡到中伤初晨不贞的纸条,他们吓得不敢吭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衣冠不整地被气势汹汹的虎啸营“请”进了宫中,正好遇上彦信手挽大弓,射杀武功高强的北岐刺客的场面。武将倒也罢了,官们这回算是亲眼目睹了彦信过人的武功,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这会儿忙着与左氏撇清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人敢出头为左氏求情?只苦了那些与左氏有亲的人,伏倒在地嚎啕大哭,直喊冤枉。 “慢着!”床底下爬出灰头土脸的小宫女,跑到彦信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轻声道:“不要杀戮重。” 彦信死死瞪着小宫女不说话,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诛族!明日午时开斩。” 小宫女叹了口气,不怕死的说:“还是重。”付原萩看着小宫女熟悉的身形,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彦信黑着脸冷哼一声,拂袖道:“来人!送娘娘下去歇息!” 诸大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伸手在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宫女脸上一阵乱撕。黄色的一层人皮状东西被撕下来,露出那位最富争议的未来皇后娘娘风初晨的脸来,诸大臣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一个小宫女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风氏。那床上的那具尸体又是谁呢? 左清一阵狂笑:“你还是没死!我到底是输在你手里。我不要你为左氏求情。风初晨,你去死!我诅咒你……” 彦信冷笑:“还不把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拖下去?”宫人堵住了左清的嘴,左清力量十足,疯狂挣扎,五六个健壮宫人才将她拖了下去。 初晨淡淡地看着左清怨毒的目光,再看向天维钰。天维钰不在乎地望着她微微一笑,摊摊手。初晨有很多疑问想问天维钰,比如,他为什么要提前给她服解药?再比如,他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他打算让她在这个计划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彦信挡住二人交叉的视线,冷冷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的话你没听见?还不快回去?”他眼里蓄满怒火,已是要到爆发的边缘。 初晨心虚地垂下头,可怜兮兮地看了彦信一眼,彦信侧过头不理,对着身边的人怒吼:“还不扶娘娘下去歇息?小心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不妥,仔细你们的皮!” 初晨从他身旁过的时候,只感觉到屁股钻心地疼,竟然是被彦信不动声色地狠狠掐了一把,轻轻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等她看他时,他却一脸的凌然,仪态威严,根本不曾瞅她一眼。初晨只好低下头,磨磨蹭蹭地离开。 待初晨离开,彦信方转头看着天维钰:“你还有何话可说?” 天维钰呵呵一笑:“无话可说。只想提醒你一句,当日你我合作之日,你曾答应过我次饶我不死。第一次是在琉璃谷中,第二次是先帝***于秋叶宫中,这是第次。你还记得否?天一言九鼎,你不会赖账吧?” 彦信轻轻一笑:“朕自然不会赖账。不过朕说的是饶你不死,可没说过不能废了你!” 天维钰脸色一变:“你要用这些人吗?” “不。”彦信接过大弓,“这是我们天氏孙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我二人自己了断。用这些人,胜之不武。你跑吧,朕在数过五声之后拉响弓弦,只射两次,你若能逃出,自然天高任你飞。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 “陛下!不能放虎归山!”付原萩和牟兴不约而同地道。 彦信摇摇头:“游戏开始。” 天维钰纵身而起,眨眼间一纵几丈远,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一掠而过的重重宫墙。眼看他就要逃出去了,狂喜之中,夜风送来一声轻轻的弦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那样的清晰和惊心动魄。 金矢黑羽的箭分左右上下中五个不同的方位朝天维钰飞来,时间有先后,力不一,但一样的凌厉迫人。天维钰屏住呼吸,听风辨位,待到箭矢迫近,方拧身闪避,不等他躲完这一波,下一波又到。众人一片眼花缭乱中,天维钰已是从空中跌落下来,他的四肢关节处,都被金箭贯穿了。付原萩跑上去一看,两只手肘处,两腿膝盖,俱被击得粉碎,天维钰,从此便是废人。 天维钰忍着钻心地疼痛,躺在地上大喝一声:“你杀了我!” 彦信淡淡看他一眼:“来人,把安乐王抬下去疗伤,好生伺候。”一句话之间,已定了天维钰安乐王的爵位,安乐王,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凡事不能亲力亲为,就连吃喝拉撒也只能依靠别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不是安乐王么?上一代的恩怨,到了这里,以安乐二字了结,任谁都觉得讽刺。 内监将天维钰抬下去时,付原萩看见他眼角有泪,眼神无光,连怨恨都看不见了,只有一脸的死气。 彦信无视众大臣惊诧的眼神,把手中的铁弓交到牟兴手中,冷肃道:“众卿家可还有事要禀?若是没有,便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封后大典不要误了吉时。” 彦信大踏步走进内殿,挥退众宫人,咬着牙上前,对着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装睡的初晨冷喝:“起来!” 初晨不应。只有微微抖动的锦被泄露了她的害怕和心虚。 彦信抱着手臂道:“我数声,你自己选择。要么是主动受罚,可以减半,如果要顽抗到底,让我亲自动手,后果你可以想象。” 初晨还是不动。 他扑上去,一把掀开被,将她压在身下,对着屁股就是两下:“我叫你到处乱跑!我叫你逞能!我叫你让我担惊受怕!我……” 初晨不敢挣扎,呜咽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不能再打了,再打咱们的孩儿要不依了。御医刚刚说的,已经快有两个月了,一切安好。” 彦信的手停在半空中,木愣愣地坐着,呆呆看着初晨的后脑勺。初晨半天不见他的动静,涎着脸回头讪笑:“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原谅我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听你的话,凡事都先和你商量好不好?” 谁知彦信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长叹了口气,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往外走。 初晨忙赤脚跑下去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彦信不语,瞪着她的光脚。初晨缩了缩脚,不管不顾地贴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你不准走。你若走了,我就光着脚站在这里立一宿。” 彦信垂着两只手,闷闷地说:“我哪里管得了你?你如今出息了,都可以自己设计对付敌人了,还可以亲临险境,临时才想起世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人,随意喊个人去通知了事。我算什么?你肚里的孩儿又算什么?左右都不过是你的累赘罢了。你爱站多久就站多久,反正你心里没我,与我有何关系?” 初晨张了张嘴,看着彦信下垂的眼皮,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但错在自身,也只得低头认错。“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彦信眼皮也不抬。 看来说什么都是错,初晨眨眨眼,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流下了鳄鱼的眼泪。抽抽搭搭地把脚踩在他的脚上,抱紧了他的腰:“哥,我脚冷。” 不一会儿,彦信僵硬的身终是软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虽然把她的脚放在他怀里捂着,却仍然不肯看她一眼,低着头看手里的书。她劝他夜深了,早些安息,他不吭气。和他说什么,他要么不答,要么“嗯”,“哼”一声。 初晨在床上蜷成一团,泪眼婆娑,从眼角瞅着铁青着脸看书的彦信,见他不理,发出呜呜的哭声。 彦信坐着不动,她开始乱七八糟地说:“我知道你对我不满许久了,要不,我这样诚恳的认错你干嘛也不搭理我。你若是嫌弃我,看着我不顺眼,你爱干嘛就干嘛好了。反正我是没人要的,让天维钰把我毒死了算了。” 彦信的眉头跳了跳,起身吹灭了灯,脱了衣服,轻轻躺在她身边,低声说:“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不好,对孩也不好,你不想明日顶着两只核桃眼参加封后大典吧?” 初晨翻过身紧紧搂住他,啄了他冰冷的嘴唇一下,乖巧地说:“哥,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彦信伸手搂住她,长叹了一口气:“你果真是我世的仇人。” 初晨心满意足地把脸贴在他脸上:“我就要做你世的仇人。”她主动褪去他的内衫,去亲吻他的身体,满意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的急速变化和渐渐变急的呼吸,愈加调皮地挑逗着他脆弱的神经。 彦信翻身将她两只不规矩的手压在身下,低声说:“你做什么?既然刚才医来诊脉,该禁忌什么,他没有和你说吗?你是不是又想讨打?” 初晨噘嘴道:“我又不做什么。只是想你罢了。你答应我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彦信长叹一口气,“要除去他们,有很多种办法,你偏偏要选择以身涉险这一种,这其中,只要有一丝差错,你要么此刻就在北岐,要么就已经和我天人……”他说不下去,摇摇头,恨恨地咬了她左边的肩头一口,“你这个狠心的……” “我若不去到左清房里,天维钰怎会上当?左清以为的毒药都不是毒药,我早掉包了。真正让灰衣老道中毒的,是他劫走的那个人,而不是左清。这事还要多谢扮作我的那个女,若不是她刚好身中剧毒,又与左氏有仇,我也捡不着这个便宜。”初晨大方地把右边的肩头露出来,递到他嘴边:“你若是不解恨,可以再咬一口。” 彦信长叹了一声,拉起被给她盖严:“天凉了,不要着凉了。”又伸手在她屁股上揉了揉:“我先前掐的地方还疼吗?” “都青紫了,一跳一跳的疼。”怀里的人儿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可真心狠。” “我给你吹吹……”他钻进了被窝。 “痒死了,坏东西,唔……”她发出一声轻叹,绷紧了身,双腿忍不住夹紧了他的双手。 “小妖精,你勾引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你不自觉,你先勾引的我……” “打住,打住,睡觉,你真要我急死么?”他把她的手臂反剪来压在身后,箍紧了她的身,不准她乱动。 “呵呵……”她得意地笑着,抬起脚在他的脚上、腿上来回轻轻摩擦。 “你等着……再过一个月,看爷怎么收拾你……”他的气息又开始不稳,有些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才强压了下去,开始痛恨这孩干嘛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抓紧时间的,要不,明天再知道这事儿也好啊。 他在那里懊恼,身下的人又开始不合时宜地乱动,让他简直要崩溃。 “大爷饶命啊。我等着你呢!”初晨得意地笑,很快笑不出来:“呃……嗯……哥……哥……” “别叫我!你既然点火就该知道点火的后果!要难受大家一起难受。”他的指尖恶意地在她身上留下一串串火苗。 初晨沉沉睡去之后,彦信还在专注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今后的还很长,他有很多的梦想要实现,也许还会有许多的风风雨雨和血腥阴谋。但他知道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有初晨和孩一起陪着他,他就没有过不去的槛。 (全完) ... ... 番外一:幸福生活 、、、、、、、、、、 清晨,宫门次第打开,几骑怒马飞驰而入,当先一人,着一身绣着金龙的黑袍,发髻跑得微微有些松散,一脸的胡茬,眼眶下面有很明显的因睡眠不足而留下的青痕,表情阴冷吓人,焦躁万分,正是彦信。到得最后一道殿门,不曾听见预想中的呼痛声,他的心骤然一紧,跳下马,大踏步要往里面走。 守在门口的宫人忙上前拜倒:“请皇上留步。”男进产房可是大不吉。 后面的人也赶上来,劝道:“请皇上稍候片刻,娘娘必然是母平安的。” “让开!”彦信沉着脸道:“里面为何没有声音?”他记得女人生产不是都大喊大叫的么? 宫人对望一眼,道:“禀皇上,娘娘坚韧,自阵痛以来,就不曾……” 这意思竟然是初晨自阵痛以来,就不曾因疼痛吼叫过一声,都是默默地忍下来了。她生产的时候,他竟然不在身边,他欠她的何其多。彦信只觉得一股酸意自胸中勃发出来,再也按捺不住,顾不上什么男不得进产房的规矩,一脚踢开阻挡他的宫人,推开大门,大踏步走进产房:“晨儿,我来啦。” 初晨疼得满头满脸满身的汗,听见这声喊叫,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稳婆忙道:“娘娘,再使把力,已经看得见头了。” “晨儿,用力。”彦信看见她的样,只恨不得替她去承受一切痛苦。 稳婆看见彦信,吓了一跳,彦信眼里却似没有其他人一般,上前紧紧握住初晨汗湿冰冷的手,柔声道:“晨儿,我陪着你。”取了帕温柔地替她拭去汗水。又对稳婆道:“专心做好你的事情,福祸都在你手中。” “不要吓她。我一直都知道你会赶回来的。”初晨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咬牙继续用力。 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了兰若帝宫。 宫人呼万岁,讨好地递过绣着金龙的大红锦缎包着的婴儿:“恭喜皇上,贺喜娘娘,是位小皇。” 彦信瞟了还在紧闭着眼的婴儿一眼,指着沉沉睡去,脸色苍白的初晨,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怎么了?宣医,王医呢?” 白发苍苍的医闻声而入,他在偏殿中守了一天一夜,提心吊胆,只恐会发生什么不顺的事情,脑袋就要搬家。号了脉,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陛下,娘娘是用力过,乏了,没事。睡一觉就好。” 彦信白着脸:“她还好么?她为什么不大喊大叫?可是有什么……” 稳婆壮着胆笑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见过的产妇少说也有上千了,每个产妇都有自己的性,有爱叫的,也有不爱叫的。娘娘自小娇养,骨盆要小些,需要的力量也就更大些,她若是叫了,反而会浪费生产的力气。不过娘娘真是聪慧坚韧的性儿,奴婢就没见过她这样忍得,一声都不吭的性儿。” 彦信闻言,拉了初晨的手看,初晨的手还在习惯性地紧握成拳。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指头一个一个地掰开,见她掌心里四个因用力而留下的青紫掐痕,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上。 有那有眼色的宫人,唤了众人悄悄退出殿去。彦信拉起初晨的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低声道:“晨儿,我的晨儿。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何其多啊。” 彦信惊喜地看见初晨长如蝶翼的睫毛倏忽闪动,淡粉色的唇对着他轻轻弯起一个弧,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你是傻的呀?是我疼,又不是你疼。哭什么?也不怕人笑话。孩呢?” 彦信孩气的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我只哭给你一个人看。你还疼么?要是还疼,咬我一口。” 初晨软弱无力地推推他:“别,我一身的汗臭味呢。” 他固执地贴紧她:“不臭,真的,一点都不臭。还有一股香味儿,再说了,再臭也是我老婆。” 初晨推不动他,心疼地看着他乱七八糟的发髻、满脸的胡髭、青青的眼窝,被晨露浸湿尚来不及换下的袍,“你从塘关赶回来,那么远,想必又是没吃没喝没睡吧?”新朝建立,不稳定的因素还有许多,特别是北岐边境,时有冲突。 在她要生产的这个关键时期,彦信却不得不去塘关亲自督兵。彦信人在塘关,心里记挂着她,两人以权谋私,动用了传递紧急军情的信鸽来互递消息,每日里尽是说些今日吃了些什么,用了几碗饭的琐碎小事。信鸽到时,便是两人一天中最幸福甜蜜的时光。 彦信含糊地道:“吃了,吃了。对不起,我来迟了。” 初晨轻轻一笑:“不怨你。谁会知道这小竟然是个急性,还差十多天就迫不及待地要出来呢?去把他抱来我看看,我先前没看清楚呢。”原本她的预产期不是这几日,谁知孩等不得了,急吼吼地要出来。彦信闻讯已是星夜兼程地赶回来,她又怎么舍得怪他。 彦信只是伏着不动,闷声道:“看他做什么?一个鼻两只眼,和我没什么区别。你看他爹就行了。你二十多日不见我,难道就不想我么?” “我自然想你。但哪儿能一样啊?快抱给我看看。” 彦信不情愿地站起身,从旁边的摇篮里抱出那一团粉红色的,皱巴巴的小东西:“看吧,不就是皱巴巴的样儿么?” 初晨没注意到他别扭的神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折磨了她十来个时辰才出来的小东西所吸引。她伸出手臂,满怀期待:“给我。” 彦信叹了口气,“你睡好,别动,我给你放在身边,让你看个够。”他小心翼翼地把小东西放在她臂弯里,看见她满眼的喜悦和兴奋,一门心思只是那个娇嫩的小东西。心里有些发酸:“他只能算老。” “唔?”初晨不明白他的意思。 彦信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在你心里是老大,是不是?” “嗯。”初晨笑着点点头,她有点明白了,某人在莫名其妙地吃醋。 “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他连老二都不是,只能算老。”他认真地宣布。 “孩对父母来说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初晨故作糊涂。 “是重要。可是,陪伴你我一生的,是彼此不是他。将来你老了,陪着你的人是我,我老了,陪着我的人也是你。他自有他要陪的人。”彦信接过婴儿,“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睡一觉起来,再好好吃一顿。这样才能早点好起来。”他一本正经地轻声说:“我想你,天天都想。” 初晨脸一红,低声道:“我也想你。快去换了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我陪着你。” “我想睡一会儿。”她的体力早已透支,不过是一直撑着的罢了。 原来嫌他吵,彦信恍然大悟:“好,你睡,我这就去。”抱着婴儿走到门口,他回头,低声说:“晨儿,你真了不起。” 出了殿门,彦信看见门口聚集着的宫人和大臣,粲然一笑,得意万分地把怀里的婴儿高高举起:“朕做父亲了!” 众人呼万岁,彦信看着怀里那皱巴巴,睁只眼闭只眼,严肃地皱着淡的几乎看不见眉头的小东西说:“你们看,是不是和朕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说像,自然众人都要附和。他得意洋洋地宣布众人皆有赏,才把那婴儿宝贝似地亲手抱着去了,就连专司养育皇的女官过来帮忙要抱,他也舍不得,直到女官说小殿下该吃奶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初晨一觉醒来,惊讶地发现,她的床边多了一张软榻,彦信正躺在上面睡得正香。旁边服侍的宫女见她醒了,忙上前扶起她,侍候着她洗漱之后,奉上鸡汤。 有人要上前唤醒彦信,被初晨制止。她指指彦信,询问是怎么回事。 宫女轻声道:“陛下换了衣服后,略略吃了些东西,便命在此处放置了软榻,道是要陪着娘娘,让娘娘醒过来就喊他。娘娘,不唤醒陛下么?” 初晨看着彦信熟睡的模样,心中满是柔情蜜意,轻轻摇摇头。 女官抱着婴儿进来,笑着轻声把先前彦信大赏全臣的事儿说了,初晨哑然失笑,好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彦信翻了个身,坐起来,笑道:“你醒了?”看着初晨怀里的婴儿,不由皱了眉头:“怎么又把他抱来了?娘娘身还虚着呢。递给朕。” 初晨笑道:“我就抱一会儿。你不疼他么?” 彦信愣了愣,随即呵呵笑道:“疼,当然疼。不过,我更疼他娘。”抬眼看见桌上的鸡汤,扬扬下巴:“你不再喝点?” 初晨摇头,“吃不下。” 彦信自己取了碗匙,命女官抱开婴儿,坐到床前,吹冷鸡汤,试过了温,递在初晨嘴边,低声道:“再喝点儿。喝了才有力气抱儿。” 初晨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只得张口喝汤。她被硬逼着喝了半碗汤之后,彦信欣慰地道:“就是要这样乖。” 初晨笑道:“我不是小孩。什么乖不乖,也不怕儿笑话。” 彦信不屑地道:“小不点儿知道什么!”眼神却是盯着婴儿:“这小要什么时候才长大?” “自然是到他该长大的时候。你急着要他长大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他长大之前,我只得继续当牛做马了。”彦信无奈地躺在软榻上,“等他长大了,我天天陪着你好不好?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初晨握住他的手一笑:“你哄谁呢?” “我说的是真的。我再不会骗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