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凰不是仙》 神王朝华1 茫茫天海,中有孤岛,岛上生扶桑树。 波平烟静,万籁俱寂。 突然,岛上一声鸡鸣,划破云天,嘹亮,高亢,响彻六界。 东方露白,晨风拂晓。 扶桑树上,一群天鸡威风凛凛地站在枝头,头顶红冠闪闪,浑身五彩羽毛,鲜艳夺目,绝非凡鸡能比。从最高处领头那只开始,每只鸡轮流下去,一声接一声,带动人间万家鸡鸣。 刹那工夫,一轮红日跃出海面,霞光万丈。 天鸡们受到鼓舞,一个个昂首挺胸,得意扬扬,叫得越发起劲儿,唯独角落里有一只小天鸡缩着脖子,没精打采地蹲在枝叶间。 与别的天鸡不同,这只小天鸡长得实在不太好看,个头小不说,连羽毛也是灰黑色的,暗淡无光,简直是天鸡里烧锅炉的,被周围一群五彩斑斓的同伴映衬,格外惹眼。 没错,故事的主角就是它。 这只丑小天鸡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特别的灵魂,那就是我们的女主角,田真。 人家说鹤立鸡群,咱这算什么呢? 田真默默用爪子挠头。 对于这场穿越,她很想发表些包含不雅字词的感想,无奈岛上只有一群鸡,还是群货真价实的鸡,有灵魂却无太多灵性,很难交流,其实就算有人,估计也听不懂她的话。 田真悲戚,不能同鸡语,花了一晚上时间接受事实。 好吧,天鸡就天鸡,好歹也是鸡中神仙,不用担心被人割脖子。 麻烦很快就来了。 感受到众天鸡不满的目光,田真欲哭无泪——知道你们肩负六界报晓的重大任务,可是你们难道就看不出咱是母鸡?报晓这活儿是咱干的吗? 田真低头瞧着羽毛叹气,忽觉后背剧痛,扭头看去,见周围所有天鸡都竖了脖子毛,极不友好地瞪着自己,顿时头皮发麻。 坏了,嫌咱偷懒呢! 见她没动静儿,旁边那只大天鸡再狠狠地啄了她一口,这回啄下一根羽毛。 人落天海被鸡欺,田真又疼又无奈,考虑到这些鸡禽畜本性居多,交流不得,继续装样很可能遭到群殴,她连忙伸长脖子学着叫了两声。 茫茫天海,一片沉寂。 奇异的鸣声,高亢而不尖锐,悠扬悦耳,带着空旷缥缈的余音,响遏行云,足以令万物沉醉。 所有天鸡都呆住。 这是……咱的声音?田真自己也不相信,再叫一声。 众鸡陶醉,冉冉上升的红日停住。 这儿的母鸡打鸣比公鸡厉害?田真总算发现一项特长,正沾沾自喜,头顶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小凤凰?” 声音极其动听,清澈、婉转、优雅?这些词远不足以形容。柔而不阴,恰到好处,其中隐隐带了种奇特的吸引力,相较之下,方才的鸣声也逊了几分。 田真正努力适应天鸡身份,陡然听到人语反而不习惯——昨天穿越过来,没见这小破岛住人吧? “我说听着像,果然在这里。”那天籁般的声音叹息道,隐约藏了一丝笑意。 确定是人话,田真大喜,仰头看。 那是……凤凰! 一只巨大的火凤停在半空,双目清澈,尽显傲气,凤翼张开足有两丈,灿烂若锦,长长的尾羽金光闪闪。和它一比,树上那些五彩的天鸡们简直就成了乌鸦。 暴发户和天生贵族的区别啊!田真的眼睛也不眨,望着凤凰……上面的男人流口水。 金边白衣,金色腰带,长发披垂,凤眼中的温柔溺得死人,至于他的年龄,说年轻吧,庄重之相偏又暗含威严,说老吧,看着那张无与伦比的脸会内疚的。 周身被淡淡的神光环绕,美丽,祥和。 圣父?田真的脑海里蹦出这个词。 白衣圣父稳坐凤背,笑容温暖和煦如初升的朝阳:“小凤凰,还要留在这里吗?” 小凤凰?他骑大凤凰来找小凤凰?田真下意识地左右乱瞧,没等她找到目标,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就伸过来,将她拎入洁白的怀抱。 怀抱宽大,异香扑鼻,田真的血压狂飙,头脑发昏。 “我们神羽族的小凤凰,怎的沦落入了鸡群,”他轻轻整理她的羽毛,语气含着三分疼爱,又有三分戏谑,“居然学打鸣?” 凤凰?小凤凰? 田真回头瞧瞧扶桑树上那群天鸡,突然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冲动——谁说只有丑小鸭变白天鹅的,咱丑小鸡今天也变小凤凰! 白衣圣父微笑:“凤凰岂能逗留鸡群,我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田真点头不已。 白衣圣父见状待要说话,却又停住,转脸看向另一边。 海天之际,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由远及近,整齐地朝这边移来,在百丈之外停住,看样子竟是许多鸟儿。 眨眼间,一团黑影至眼前。 那是只威武的大鹏,瞬间收了羽翼,化为人形,却是一个四十来岁、将军模样的人。他缓缓降落,恭敬地朝白衣圣父作礼:“垂天率北海九天鲲鹏部,参见朝华君。” 朝华君?田真暗暗记下这名字,看来是位领导。 朝华君安然受礼,亲切地称他为“大鹏王”,又问:“陛下点将?” 垂天回道:“正是,魔神犯界,属下奉旨回北海调兵,闻朝华君路过,故在此等候。” 朝华君道:“保举你入朝,这些年你立功无数,令我欣慰,神羽族以你为荣。” 垂天忙道:“属下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为吾王效命。” 朝华君点头:“调兵事紧,就不必多礼了,去吧。” 垂天告退。 朝华君想起一事,叫住他:“这里有只浴火重生的小凤凰,我看她是侥幸度劫,逃出性命之忧,却伤了彩羽,所以迷失本性误入鸡群,你来了正好,顺便把她带回北海凤族吧。” 垂天道了声“遵命”,上前来接田真。 田真望望那双锐利的三角眼和满下巴的胡子,再望望朝华君俊美的脸,果断地竖起脖子毛,扑扇着翅膀,两只爪子死死抓住朝华君的前襟不放。 朝华君忍不住笑了:“你可是不愿去北海?” 田真连连点头。 原是听到本族子民学鸡叫,循声而来,看她糊涂不知身份,有心送她归族,谁知小凤凰无半点修为也这么通灵性,朝华君对其越发多了两分喜爱,抬指托起她的小脑袋:“好乖巧的小凰儿,既不愿去,那便随我回羽漠天宫修炼吧。” 神啊!那微笑太耀眼!田真眩晕了,把这场穿越感想里的不雅字词去掉。 其实当鸟不错…… 朝华君执掌神羽族数万年,一片爱护子民之心,哪里知道小凤凰身体里其实住着别的灵魂。他挥手令垂天退下,乘火凤冉冉升起。 凤翼轻扇,瞬息八千里,直向天庭而去。 过天海,便是莽莽大荒,其中云迷雾绕,有一山,山名优婆,高耸入云,望不见顶,怪石嶙峋,极为峻峻。 夜冷,天风疾扫。 山脚下,夜明珠光芒闪烁,掀起夜帷一角。 大荒未设驿站,夜里赶路颇有不便,朝华君便命火凤降落在这优婆山下,将就过一夜。 火凤飞了一整天也累了,远远蹲在岩石上闭目歇息。夜明珠的光蓝中透紫,异常美丽,可是田真始终觉得比不上人间灯火,那种光缺乏温度,更显出四周一片冷寂。 朝华君抱着她坐在地上,俊美的脸在珠光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暗淡,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优婆山,似乎在出神。 腹内饥饿,田真急躁。 领导会不会养鸟? 察觉她的不安,朝华君回神,轻抚她的羽毛:“小凰儿?” 田真思考着该怎么表达饥饿。 “饿了吗?”朝华君莞尔,放开她,“去寻吃的吧。” 田真松了口气,自他怀里跳下地,踱了几步,开始犯难——这荒郊野外能找到什么吃的?难不成……看着地上的蚯蚓爬虫,胃自动抽搐,田真最终回到朝华君面前,望着他摇头——咱不吃虫,咱要吃饭…… 朝华君早已看得发笑:“幸亏不吃虫子,否则就真成天鸡了。” 真成鸡也吃不下,田真暗忖。 朝华君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的蘑菇,哄她道:“我身边并无练实,你既不愿去寻,这里有前日鹤部送上的玉灵芝,先将就着吃好吗?” “将就”着吃灵芝?田真暗喜,跟这个领导待遇不错。 漂亮的手将灵芝掰碎,用掌心托着放到她嘴边。 田真实在太饿,低头一块一块啄来吃了,顺便吻了无数次领导的手表示敬仰。 朝华君看她吃完,又从袖内取出一只小壶和一只小金杯:“此乃梧桐露与竹叶泉酿的酒,暂且当泉水饮吧。” 田真啜了两口酒,只觉余香无穷,于是心满意足地朝他点头表示感谢。 但凡禽鸟遇王者之气,无不低头臣服,偏这小凤凰一点儿不怕,朝华君也觉惊奇,抱起她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沉溺在美男的温柔里,田真迷迷糊糊地睡去。 被风吹醒,已是半夜。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冷幽幽的光,不远处火凤在岩石上沉睡,唯独身旁空空的不见了人。 远处无边黑暗,送来凉意重重。 田真站起来四下张望,还是不见朝华君,连忙跑过去啄火凤。 火凤被吵醒,大为不悦,见主人不在,一翅膀将她扇了个跟斗。 不懂凤凰的交流方式,田真无奈,又不敢再惹它,只好试着拍拍翅膀,由于羽毛受损,虽然勉强能飞起来,却甚是吃力。 优婆山很大,山脚有树林也有乱石堆,风萧瑟,树木摇晃如鬼影。 口衔夜明珠,因怕迷路,田真只按照固定路线小心翼翼地绕优婆山山脚低飞,心里直发毛,已经开始后悔了——能当大鹏王垂天的领导,朝华君地位不低,会有什么事,说不定是出去溜达溜达而已。 找到退缩的理由,田真的勇气全面崩溃,决定掉头回去。 正在此时,头顶忽有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 什么东西?田真吓得险些从半空摔落。 眨眼间,红光灭,前方枯树干上坐了个小小人影。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红色小袍子在夜中分外醒目,白底红花纹的护肩护腕和腰带,脚蹬一双褐色小靴,圆乎乎的小脸并不显胖,眉清目秀,满头红发披散肩头、胸前,戴着银质的嵌宝石的精致额饰和发饰,贵气,又可爱。 谁家小孩儿这么漂亮!田真目瞪口呆。 小孩儿看着她甜笑:“哈,小凤凰!” 见他一派天真的模样,田真母性大发,情不自禁地点头:你好小正太! “小凤凰好漂亮!”小孩儿拍手称赞。 出自孩子的赞美是最令人愉快的,田真扭头看满身灰羽,呃,好像也不那么难看,真有点漂亮…… 小孩儿探手入怀,引诱:“过来,我给你吃竹子果好不好?” 咱不吃竹子果,可是咱不介意让漂亮小正太抱一抱。田真被夸得飘飘然,飞过去停在他肩头,拿翅膀“摸”那可爱的小脸。 小孩儿笑眯眯地抱住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神羽族的凤凰血,疗伤圣药呢,总算遇上一只,运气真好呀。” 靠,这是做什么!田真大惊。 天真烂漫的笑容变得邪恶,小孩儿毫不客气地拎过她的脖子,拿匕首一划,血立即流下,滴在准备好的小瓶子里,一系列动作干净又利落。 田真疼得翻白眼,扑腾着。 死了死了!腹黑小正太,太邪恶,太可怕了! “这么丑的凤凰,真可怜,”小孩儿叹了口气,同情地抓住她的翅膀,制止她挣扎,“放心啦,我只要你的血。” 田真差点气晕。 臭小子,满嘴花言巧语,敢放老娘的血! 小孩儿认真地接了半瓶血,替她处理好伤口,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脑袋:“再放你就要死了,我下回找你吧。” 田真已经头昏眼花,听到还有“下回”,一个哆嗦,差点没哭出来。 小魔头,我不惹你了成不? “路小残,你又在做什么?” 听到那声音,田真大喜,有气无力地拍翅膀求救。 路小残立即丢开她:“伯伯好!” 朝华君挥袖将田真接入怀,仔细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是无奈半是气怒道:“既认得我,为何伤我族类?” 路小残跳下地,单膝跪着行礼:“小残想求点凤凰血,尚未来得及禀告伯伯,这就与伯伯赔罪。” 朝华君忍怒问:“何事找来?” “父皇命我转告伯伯,别让那个大鹏鸟来送死。”路小残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这次是父皇亲征,说看在伯伯的面上,不想杀神羽族的人。” 事情严重了,朝华君轻轻叹息:“你就说陛下亲自点将,羽族实难抗命,望他留情。” 路小残笑嘻嘻地应下:“求伯伯把这只丑凤凰送给我吧。” 要养着咱放血?田真受到刺激,立马望向朝华君。 朝华君皱眉。 “算啦,伯伯一向是最小气的,不要了!”路小残见势不妙,立即化为红光逃走。 顾及身份,朝华君到底不好真与他计较,低头唤:“小凰儿?”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做声。 人家是领导的亲戚,咱能计较吗,还是识相点接受精神安抚吧。 朝华君抬头望望面前的高山,轻声责备:“怎的乱跑!这优婆山险得很呢,很多神仙妖魔都在这里……出事了。” 那你还选在这里过夜?田真暗暗诧异,终究失血过多,沉沉地睡了过去。 --------------------- 感谢procrastinator同学的长评:) 神王朝华2 天音悦耳,神光普照,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墙,自半空望去,庞大的宫殿群望不到边,其中无数楼台高耸,一色的琉璃瓦屋顶,精美,壮观。 宫墙外是闪闪天河,河面广阔,宽约两里,水光映天光,一座白色长桥自河上飞过,直达对面宫门,如卧波长虹,气势壮极。大道两旁皆设有披金甲执长枪的守卫,每二十步一名,威风凛凛。 这就是天庭?田真探出脑袋张望。 火凤稳稳降落在桥头平台上,早有两名侍者等候在台上,远远望见朝华君,都迎上来躬身行礼。 朝华君抱着田真走下凤背,微笑:“两位天官久候。” 地位略高的那名侍者笑道:“陛下让小神在此等候,朝华君不必去正殿了,陛下现在星宿台。” 说话间,另一名侍者上来将火凤引走。 这侍者说完便躬身示意,请朝华君走在前,自己则落后半步陪在旁边,适时指引方向。 顺大道进宫门,在庞大的宫殿群间穿梭,人变成了鸟,所有东西看在眼里都自动放大了几倍。高大的台阶,高大的蟠龙柱,宽阔的广场,天庭的地皮显然不贵,光殿宇就修建了上百座,雄伟庄严。 不知走过多少座桥,转过多少回廊,最后侍者竟领着朝华君又从另一道宫门出去了。 天河畔,高台入云。 “自去玩吧,”朝华君放下田真,吩咐,“不可走远。” 带只鸟去见那位“陛下”未免不敬,田真理解,踱着小步子在原地打转,点头表示听懂了。 旁边的侍者见状赞道:“这小乌鸦好乖巧!” 乌鸦?田真竖毛。 朝华君忍不住笑道:“那是只小凰,度劫重生出了意外,伤了彩羽。” 侍者尴尬,忙道:“小神就说鸦族岂有这般贵气的,原来是王族。” 贵气?田真扭头瞧自己的一身灰毛。 朝华君看着她抿了抿嘴,转身沿石级登上台去了。 圣父一笑,光芒万丈,田真站在原地回味,正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嘈杂的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定睛一看,只见河对面大道上烟尘滚滚,无数天兵整齐列队,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过,或步行,或骑天马,有扛旗的、带刀的、负弓的……许久望不见尽头。 田真被那气势镇住,连忙跑到对岸,跳上桥头栏杆当观众。 “文犀,你小子会打仗吗?” “话不能这么说,倘若魔界来了女将,却是非他上不可。” …… 几个骑马的天兵嬉笑着嘲弄一名小兵,那小兵似没听见,只低头不语。 哪儿都有这种欺负弱者的事啊,田真正在同情,就听得天马低嘶,那小兵的坐骑忽然受惊,狂躁之下昂首立起,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带着他直往前冲,天兵们纷纷惊叫避让,队伍立时大乱。 “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小兵控制不住,竟连人带马掉入了天河! 幸好天兵都有点法力,他也应变极快,立即足尖点水跃起,落回岸上。 “这小子骑马都骑进河里!” “生一副女人相,打什么仗!” …… 由于离得近,事情经过田真看得清楚,分明是旁边那几人使计捉弄他的。 队伍散乱,一名将领打马上前,厉声呵斥:“谁在闹事?” 先前嘲笑的几个天兵都住了口,谁也不敢多说。 岸边河水不深,仅淹至马腹,那马因为发怒仍挣扎不已,小兵双手死死拽住缰绳,以防它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又不能放手,只好尴尬地回道:“是文犀不慎让马受惊,掉进了天河。” “又是你,废物!”将领劈头给了他一鞭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文犀默然,并不分辩。 “都给我走好!”将领大声喝令,重新整好队,然后转身朝文犀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拉回来,大军马上起程,误了战机拿你问罪!” 文犀诺诺应下,使劲拉那马。 事情发展出乎意料,想不到他这么能忍,田真心中那些怜悯转变成了敬意,留神看了他两眼,发现此人生得极美,玉面朱唇,双眉斜飞入鬓,更难得的是,虽遭暗算,被众人耻笑,他却并无半分怨恨之意,眉宇间始终有种恬淡平和的气质。 见大军去远,那马还在水里拉不回来,田真也替他着急了,于是展翅飞过去,想助他一臂之力。 文犀意外:“小凤凰?” 好眼力!田真更卖力地朝天马扇翅膀,往岸边驱赶。 就冲这声凤凰,咱也帮定你了! 忽然,那天马一声惨哼,自眼前消失不见,却是被一股大力生生自水里拉起。 田真不解地抬头。 马已回到岸上,文犀悠闲地拉着缰绳,微笑着看她。 田真心下震惊。 这小小天兵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目如秋水,深不可测,文犀低声道:“多谢你,小凤凰。” 有了被路小残放血的教训,田真凡事都会首先考虑自身安全——一个人肯忍辱负重,其中必有内情,如果让他发现咱什么都明白,会不会杀鸟灭口?于是她对这份谢意不予回应,扑扇着翅膀落回桥头。 看出她无半点修为,不过是普通灵禽一只,文犀果然没有防备,对着她出了会儿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之后便翻身上马追赶大军去了。 田真目送他消失,跳下桥栏杆,在附近随便溜达了几圈,居然收获不小。例如:某神与某神女有情,掌管宝库的某神私吞了一批礼物,甚至还有某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有孕的妃子…… 这世界不太平哪,许多秘密只有鸟才能发现!田真以爪扶额。 为了小命,咱要做一只不多嘴的鸟。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田真顺着大桥往回走,很快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就这么定了,朕稍后下旨。” 声音很年轻,中气十足,亲切虽有,威严更多。 田真连忙停住抬眼看去,只见朝华君与一个男人站在星宿台下,几名侍者恭敬立于数米外。那男人金袍玉带,身材颀长,由于背对这边,看不到相貌,方才的话正出自他之口,他既自称“朕”,身份已无须猜测。 朝华君道:“陛下三思。” “表兄一路辛苦,就早点歇息吧,明日动身。”神帝打断他,拍着他的肩笑道,“眼下除了表兄,这帮废物没一个能替朕分忧,不可再推脱,稍后弟妹还要来拜你。” 说完,他自顾自带着几名侍者进宫门去了,只留下朝华君与先前引路的那名侍者。 侍者笑道:“陛下主意已定,朝华君请吧。” 朝华君无奈,侧身唤道:“小凰儿?” 听到温柔的呼唤,田真叫了声,习惯性地快步过去。 瞧她两条小腿在地上飞跑,朝华君忍俊不禁,将她抱起来:“再让你留在天鸡群,怕是连怎么飞都要忘了。” 侍者引着他进宫门,边走边道:“朝华君此去东原阴山督战,定然能解陛下之忧。” 朝华君道:“有战神亲自把守,陛下何须忧心,不过是命我前去看看战况,安抚三军而已。” 侍者叹气,低声道:“不瞒朝华君,魔神之威非同小可,战神也只能设阵困住他,此战要胜,须是朝华君出面。” 朝华君皱眉道:圣无名妄言,岂能当真。” 侍者道:“有乱平乱,无乱生乱,不臣而走,这话都已经应验了,他反去魔界是天意注定,此事应在神羽族,前几次有朝华君在,可不就胜了。” 朝华君苦笑。 别人来你的地盘杀了几万天兵,然后毫发无伤地收兵回去,这叫你胜了吗?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魔神作乱?田真听出个大概。 也对,有神,就必定有魔,不然拿什么给这帮天兵练级呢! 天庭设有专门接待神王的园子,几名侍女早已等在门口,纷纷矮身作礼,引朝华君至房间,侍者再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告退离去。 侍女取了练实过来,朝华君将田真放到桌上,示意她吃,田真瞧瞧小竹米,终无食欲,将脑袋j□j翅膀。 朝华君拍她:“怎的不吃东西?” 感受到担心,田真伸出脑袋跳两下,表示无事。 想她先前吃过玉灵芝,朝华君便不再劝,很快就有两名美姬走进来作礼,娇声道:“竹泉已备好,请朝华君前去沐浴。” 朝华君吩咐田真:“在房间玩耍,不可乱跑。” 目送他出门,田真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两名美姬正暧昧地互相伸手推对方,再留神一瞧,二女身上虽披着宽大外衫,里面却仅穿着薄得可以忽略的轻衫,田真顿时明了——姐姐,穿成这样,分明是你们想拉个美男陪浴吧! 让你们服侍,领导清白不保。 当然,也许此人非常乐意…… 田真发誓自己对美貌领导沐浴绝对没兴趣,只不过内心生起了一种强烈的正义感,想要调查下这位领导的生活作风问题,于是她跳下地,连蹦带跳地跟着溜出门去了。 园后有大片竹林,林中有白色轻烟升起,几扇高高的素色屏风挡在四周,方才那两名美姬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冠带等物,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放下吧。” “陛下吩咐,让妾身伺候朝华君沐浴。” 哎哟喂!田真用翅膀捂嘴,这位陛下真是体贴下级,上战场前知道先派美女慰劳,还安排两个! 半晌,里面传来朝华君的声音:“不必,都下去吧。” 两名美姬出来,满脸失望之色。 好吧,事实证明咱领导是位正“神”君子,田真肃然起敬。 堂堂羽族神王,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你可以在他跟前放肆,二女纵有不甘,也没胆子再进去自荐,只好放弃,依依不舍地走了几步,忽然瞟见一道灰影从脚边溜过。 “这只丑凤凰跑出来了!”一女低呼。 另一女看了两眼,偷笑道:“我还当凤族全都是朝华君和霓妃那样的人呢,原来也有这么丑的!” 丑怎么了,再丑咱也是凤凰!田真自我安慰,看不出来咱这领导也是只大凤凰!等等,霓妃?刚在外面听墙角,有位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怀孕的妃子,那怀孕的妃子好像正是叫什么霓妃,大家都是凤凰,要不要告诉朝华君救她呢…… “别让它乱跑,出事了不好交代。”一女要过来捉她。 “罢了,”旁边那个制止她,撇嘴,“这么丑,谁会把它怎样。” 冷眼看二女离去,田真用嘴理了理灰毛,咱这叫长得安全…… 很快,屏风内隐隐传来水声。 阿米豆腐,j□j,作为一只高尚的鸟,田真怏怏地转身,打算原路返回,谁知还没等她走出竹林,迎面就有一名少妇挽着一名女子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那少妇修眉高髻,钗环额饰光彩夺目,衣着极其华贵,佩戴着金绣云纹霞帔,七分美貌,三分威仪。被她挽着的紫衣女子也很年轻秀美,满脸娇羞,眼睛悄悄朝这边望。 田真见状即明了,挺胸立正。 前狼后虎,领导您就是那块唐僧肉啊! 少妇笑着将紫衣女子一推,然后领着侍女走了。四下无人,紫衣女子收了羞涩,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保证目前处于最美状态之后,才曼步朝屏风这边走过来。 太有心计了!美女你专业拍戏的?田真开始想象后面的情节。 一声惊呼,美女捂住脸,一扭小腰,一跺小脚,跑出去叫得人尽皆知,然后先前那位贵妇立刻跳出来说:哀家替你做主…… 翩翩君子美女好逑,本来很正常,问题是咱那凤凰领导一办完正事,就喂鸟沐浴,并没有去看你的打算,可见未必喜欢你,这么设计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 作为称职的下属,不能让领导陷入被动,田真毅然抛弃鸟品,冲进屏风。 温暖的气息如潮水般包围过来,面前是个白石砌的池子,水汽蒸腾,池中有一人,高高的鼻梁,从侧面看去线条更加优美,凤目微闭,神色安详,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和后背,泉水仅淹没至胸前,那紧实的胸膛…… 发现动静,他抬起脸。 鼻子一阵热,田真马上仰头望天,不能多看,省着点儿,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血…… “小凰儿?”惊讶。 田真被唤回神,想起正事,连忙朝屏风外摇头示意。 身为羽族之王,朝华君本是熟悉各种鸣声,从而判断族民们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惜田真是只冒牌凤凰,根本不懂鸟语,所幸凤族浴火重生乃是一大劫,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朝华君这才没怀疑。 拿她当寻常灵禽看待,朝华君忽略自己正在沐浴的事,柔声安慰:“莫急,你想说什么?” 田真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表达“起来”这个词,索性翻身躺倒在地,然后跳起,接连重复好几遍。 朝华君担忧:“站立不稳,莫非病了?” 见他从水里起身,要来抱自己进行检查,田真大受刺激,连忙闭眼,阿米豆腐,咱绝对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让我看的,咱还是只好鸟…… 朝华君越发惊疑:“小凰儿,怎么了?” 我没怎么,是领导您要成为j□j门主角了,田真叹气,叼过衣裳往他面前一丢,然后飞到屏风顶,可巧那紫衣女子正要进来,她想也不想便展翅俯冲下去。 迎面黑影掠过,紫衣女子冷不防被吓一跳,花容失色,惊叫后退。 要的就是这效果,咱现在是鸟,鸟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美女对不起了啊!田真完成高难度飞行动作,满意地落回屏风顶上蹲着,没有继续捉弄她,毕竟这里人人都有法力,解决一只小小鸟不是问题。 果然,朝华君衣衫整齐地自屏风内出来了,神情略显严厉:“不是叫你们退下了吗!” 他依旧穿一身带金边的白袍,只不过头上已换了细窄的金色高冠束发,看起来更加优雅贵气。 田真佩服。 领导就是领导,穿衣速度非我等能比。 好事被鸟破坏,紫衣女子倒也镇定,迅速掩去尴尬之色,作出吃惊的样子:“朝华君?” 朝华君认识她:“恒月神女?” 紫衣女子盈盈下拜:“恒月姬见过朝华君。” 朝华君面色和缓了些:“你为何在这里?” “方才与神后娘娘一同过来的,”恒月姬笑得风情万种,无限温柔地望着屏风顶的田真,“原是随便走动,见这只小凤凰生得乖巧,我很喜欢,怕它迷路,所以跟着来了这里,想不到朝华君也在。” 多爱鸟的美女啊!田真差点吐血身亡。 朝华君似信了,责备田真:“让你留在房间,怎的出来乱跑,惊了神女!” 叫你管闲事,叫你挡别人桃花,自食其果了吧,活该被抽!田真用翅膀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灰溜溜地跳到地上,低头赔罪。 恒月姬俯身,亲切地摸她的脑袋,微笑如圣母:“无心之过,朝华君就别骂它了。” 是是,我承认是我之过,美女姐姐你可别爆我的头啊!田真望着那尖尖的长长的指甲,汗毛竖起来,直往后躲。 朝华君微倾上身,示意:“凰儿。” 听到召唤,田真马上飞起扑到他怀里。 朝华君轻抚她的背表示安抚,问:“神后娘娘何在?” 恒月姬忙道:“娘娘在厅上等候朝华君。” 神王朝华3 神后果然坐在厅上,朝华君刚进门还未来得及作礼,她倒飞快站起身,先迎上来拜了一拜:“听陛下说表哥来了,不曾迎接,失礼。” 朝华君放了田真,回大礼:“适才怠慢,娘娘恕罪。” “呀,好丑的小凤凰!”神后惊讶。 田真泪,默默踱到墙角。 神啊,不是说心灵美才最重要吗…… 朝华君将她浴火重生的意外大略解释了下,请神后坐,神后却再三让他先坐了,自己才肯归座,她笑看恒月姬:“方才恒月妹妹要出去走走,怎的这么巧,竟与表哥一起回来?” 恒月姬笑得不太自然,答了句竹林巧遇。 见朝华君面色如常,神后知道出了意外,于是移开话题,关切道:“表哥那边可有德音龙女的消息了?” 朝华君摇头。 看清凤目里的黯然之色,田真疑惑,德音龙女又是谁? “陛下派了人一直在优婆山四周找寻。”神后叹息,低声劝道,“自德音妹子失踪,都过去二十年了,表哥不能总这么下去。” 朝华君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听说霓妃娘娘那边有喜事?” 听到霓妃二字,田真立马集中精神。 “正是来告诉表哥这件喜事呢。”神后眼波流动,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微笑,她抬手吩咐众侍女,“都退下吧。” 等恒月姬与侍女们都退了出去,神后的笑容迅速变冷,轻哼了声:“霓妃不能侍奉,那荷妃又开始不安分,陛下最近常去她那边,本宫只担心她又要生事……” 朝华君温文依旧,打断她:“太子勤奋有为,神羽族自当全力扶持,陛下是明白的,娘娘忧心太过。” “朝华君说的是,的确是本宫多虑了。”神后展颜,左右是为了这句话,撮合他与恒月姬也是想加深关系罢了,提到自己儿子,她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凤族血统岂是贱荷能比的,如今陛下极看重太子,也常来本宫这里。” 停了停,她忙道:“太子原本要来见朝华君,被陛下临时叫去了。” 朝华君含蓄道:“娘娘出身神羽族,原不该往来过密,太子更当避嫌,以免授人话柄,也让陛下安心。” “本宫明白,”神后点头道,“只是霓妃有孕,各族打听到消息,都争着送人来,本宫此番来,是想问你可有准备?” 朝华君不答,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霓妃有孕,必惹人忌惮,她既是我凤族子民,又是霓将军之女,我当初做主送她到天庭,倘若出什么事,恐怕族人心寒。” “朝华君放心,本宫吃不过来这些醋,也只有太子这一个指望。”神后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她,就是别人,自己人多少算个臂膀,这些年她对本宫和太子还算忠心,多次在陛下面前为太子美言,只要她安守本分,本宫定然护她们母子周全,否则还有谁会替我们办事?若非本宫暗中留意,那些贱人早已对她下手了。” 朝华君满意地点头:“娘娘能为大局着想就好。” 关于霓妃可能被害的事,田真原本还在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孰料听到这番对话,一时大受打击——靠,还当是听墙角得来的独家新闻,结果人家早料到了,领导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极品腹黑!这些大神一个个都比猴子还精,哪用我等小小鸟白操心! “新的人选……” “我自有安排。” 得他这话,神后放了心,起身让侍女们进来:“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回去了。” 朝华君作礼:“恭送娘娘。” 神后道:“表哥太多礼,免了吧。” 恒月姬嫣然道:“听说朝华君明早要赶去东原阴山督战,还望保重。” 朝华君称谢。 . 至晚间,檐角嵌着的拳头大的明珠开始放光,乐声消失,天庭夜色冷清,侍女们摆上膳食,丰富的一桌,五颜六色。 朝华君独立窗前,珠光里不见温润面容,背影透出一片孤寂萧索。 许久,他才转过身来。 桌上有团黑影,却是田真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儿眨眼睛。 “小凰儿通晓人意,也伤心吗?”朝华君轻声问,唇边的微笑有点苦涩,“优婆山失踪后,我已找了这么多年,却仍无半点消息,她究竟……出了何事?” 那样的目光,与平日精明淡定的形象相去太远,田真不由愣了下。 咱不伤心,事实上咱只是等着吃饭。 怪不得他那夜在优婆山下会说那话,原来出事的人就包括他的女朋友德音龙女。 其实按照田真的理论,伤心和吃饭是两码事,伤心本来就痛苦,再伤胃那就更不划算了。领导伤心,咱愿意陪着伤心一下,但你快伤心完来吃饭吧,要不然咱先吃饭,再继续伤心? “我早该想到她的脾气倔,赌气离开定然会出事。”朝华君抱起她,“二十年,二十年了,小凰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死心,或许她已经……” 黑幽幽的眼睛,恰似夜空的颜色,田真看得心里一动。 电视剧与杂志告诉女人,不要试图去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否则闪着母性光辉的你会爱上他的。 田真连忙低下头。 能寻找一个女人二十年,比起神帝陛下,他已经算大情种。 感受到背上那手温柔地抚着她的羽毛,渐渐地,整个怀抱里,甚至空气中都满是忧伤了。 田真终于还是伸出翅膀,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见她有安慰的意思,朝华君半是惊讶半是欢喜:“凰儿,你听得懂吗?” 咱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田真点头。 心中的愁闷消解大半,朝华君取过练实喂她。 领导不能搞特殊啊,你吃饭菜,给咱吃这玩意儿?田真扭头,纵身从他怀里跳出来,围着桌子上的饭菜打转。 神界食物不似凡间五谷,并无浊气,清香扑鼻。 莫不是它要吃饭?朝华君愣了下,有心试探,索性将自己的饭食推到田真面前。 得到允许,田真大口啄起来。 凤族素以练实为食,忽然遇上个例外的,朝华君暗暗称奇:“原来小凰儿是吃饭的。” 与鸟共桌多少影响胃口,田真过意不去,用爪子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然后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继续吃。 想多年无人陪着吃饭,今日对面竟是只尚未修得人身的小凤凰,朝华君不由笑道:“既这么有灵气,将来若用心修行,定然能修得人形。” 田真忽略这句话。 当人当太久也很腻的,当鸟有美男抱,有八卦听,哪里不好了? 神帝的旨意当夜传到,命朝华君代为前往东原阴山督战。翌日清晨天未亮,朝华君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田真,由月族将军带五千人马护送起程。 当鸟多好,不用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田真在梦中抱着翅膀翻滚,几百年修来的幸福日子啊。 蹄声细碎,身下摇啊摇……好像是在坐车? “你带只乌鸦作甚?”清朗的声音。 又是乌鸦,大哥你有点新意好吧!田真被刺激醒,再好的心态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迅速睁开眼,愤怒地寻找声音的源头。 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天官,寻常侍卫打扮,可那远远靠着车壁的姿态,俨然是副领导架势。再看长相,也非同寻常,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气势十足,薄唇含笑,目光却暗藏锐利,额间一条金带饰物更显露几分贵气。 “是只伤了彩羽的小凰。”朝华君微笑抬手,不动声色地将田真脖子上竖起的毛抚平。 那侍卫却留意到了,“咦”了声,饶有兴味地打量:“它竟恼了!” “通点灵性而已,哪里懂得什么,何况陛下面前它怎敢着恼。”朝华君低头看田真,忍住笑安慰,“有没有彩羽都不要紧,小凰儿就是小凰儿,将来有大出息。” 陛下?田真马上将再次竖起的毛放倒,服服帖帖的。 原来堂堂神帝陛下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起去视察下级工作,怪不得浑身充斥着王八……王霸之气。 “表兄当真爱民如子。”神帝勾了下嘴角,恰到好处。 “都是陛下的臣民,臣不过是想替陛下分忧。” “如此,”神帝直起身,自他怀里抱过田真,“我也爱护爱护子民。” 被大神气息包围,田真开始发抖。虽然同是美男,可这尊神是万万惹不起的,关键是他现在若一把捏死咱,朝华君肯定不会报仇。 “它在害怕。”神帝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淡淡道,“说不懂嘛,我看它倒是懂得很多,方才定是在恼我,朝华君?” 田真欲哭无泪。 咱哪里恼了,陛下说咱是乌鸦,咱就是乌鸦。 朝华君失笑:“连人形都未修得,不过是多点灵气,陛下何必吓唬它。” 发现鸟身僵硬,神帝大笑:“有趣!有趣!” 果然当皇帝的全都不是什么善茬,田真将脑袋j□j翅膀,有趣个屁,玩够了吧,还不快把咱还回去! 神帝到底是神帝,不会在小事上浪费太多精力,如愿将她丢回朝华君怀里,语气转冷:“当初魔界那般没落,谁想到会有今日气候,他一个还不够,又来两个儿子,上回打到堕马河,这回是东原阴山,只怕改日就要打上天庭了。” 朝华君道:“战神已将他困住,陛下宽心。” “神无功哪里困得住他,不过是他一时高兴停手罢了!”神帝也不糊涂,自己道破事实,冷笑声中透着无奈,“当年若非四部作乱,天庭告急,先帝断不会留下他的,如今果然成了大患。” 朝华君道:“难道就没有重新封印他的办法?” 神帝不予作答。 朝华君沉吟道:“或许陛下可以考虑与仙界……” “关河月武那个废物,篡位这些年,仙界人人各怀异心,他自顾不暇,能中什么用?”神帝轻哼,语速陡然慢下来,“听说旧太子关河月微流落到异界了,仙界旧臣们都在暗中寻找……” 朝华君会意:“臣会派人查探。” 神帝点头叹息:“眼下只有你能替我分忧了。” 仙界旧太子关河月微当年颇有贤名,实因关河月武母族势力太大,最终篡位。关河月微出逃在外,如今旧臣们虽有心拥护,无奈关河月武派重兵把守仙界之门,关河月微身上的仙帝力量又被封印了十之j□j,难以回归。倘若寻得他达成协议,助他回仙界夺权,到时两界联手,或可牵制魔界。 . 天马的耐力非凡马能比,队伍行至午时,前方有消息传来,昨日石将军受命前往东原阴山支援,大军路过青枫岭时遇小股魔军袭击。虽然伤亡不大,可是魔军公然在神界挑衅的行为,大大触怒了神帝,遂命朝华君传令下去,今夜就在青枫岭扎营。 关于这件事的详细内容,田真没有听清,也不敢表示出半分兴趣,以免神帝陛下杀鸟出气。下车后,朝华君便让她自去玩耍,田真知道他们要商议正事,于是踱着步子四处乱走。 长空月小,夜色朦胧。 出于凤凰的本能,田真拍拍翅膀飞起来,只觉遍体轻快。 青枫岭一带较荒凉,四周都是低矮小山,草木稀疏,难怪石将军大意中计,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会有埋伏,当然,在神界地盘上,魔军也不会笨到来第二次。 人变了鸟,视力跟着好起来,小山脚下一株矮树下似有光亮。 这里还住了人?田真不由得奇怪,一边想着,一边滑翔降落。 小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老树干和受伤的人,那人天兵打扮,衣襟半敞,胸前鲜血淋漓,看样子受伤不轻。此刻他正低着头,忍痛为伤口上药,旁边地上还插着一柄刀。 那感觉……有点眼熟…… 田真正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冷不防那小兵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转为诧异:“小凤凰?” 秀美的脸略显苍白,眉宇间的淡然气质却半点未改。 是他!田真惊喜,想到他受人欺负的隐忍和深藏不露的本事,又转为警惕——虽然这位美男不像坏人,但为安全着想,咱还是继续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比较安全。 于是她远远低站在石头上,歪着脑袋瞧他。 文犀果然卸下防备,无力地靠在树干上,闭目。 本是跟随大军前往东原阴山,谁知路过这青枫岭时遇魔界小天王伏击,受了重伤,且自己又见到一个意外之人,必须躲避,因此落单。听山那边的动静,似有大军扎营,再有这只小凤凰,必是羽族神王朝华君奉旨督战,路过此地。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冲田真微微一笑,道:“小凤凰,你我两次相遇,倒很有缘。” 有缘啊有缘,田真扇翅膀。 “人间都说凤凰带好运,你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运气?”文犀盯着她半晌,轻声道,“果真如此,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田真暗暗叹气,原来身处困境的时候,神也会迷信,咱只是只穿越的鸟,连自己有什么运气都不知道呢。 多年的坚持,终于因重伤生出一丝消沉,话说出口文犀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一只没有半点修为的凤凰能知道什么呢,他缓缓移开视线,抬头望夜空。 这种情况下,给伤员精神鼓励是必需的,田真飞到他身旁落下。 文犀倏地低头。 深邃的眼眸逐渐泛起光彩,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变得流光四溢,除了惊讶、喜悦、不可置信、坚定,依稀还有……自负? 瞬间的变化而已,等田真回过神仔细看时,那目光又恢复温和淡然了,似乎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文犀伸手抱起她,对视:“你……果真听懂我的话了吗?” 糟糕!俊脸突然放大,田真头一晕,鼻子一热,尴尬起来。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证实孔子名言,吾田真终于为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人家是流鼻血,咱是鼻子嘴巴同时出血! “小凤凰,你……”俊脸陡现喜色。 田真莫名低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发呆——凤凰血滴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口蠕动着,新肉滋生,伤口逐渐拉拢,愈合…… 片刻工夫,伤痕竟浅了许多,看样子好了大半。 神羽族凤凰血本是疗伤灵药,文犀并不奇怪,缓缓整理好衣袍,站起身,托着她微笑:“好个小凤凰,他日我必不亏待你。” 咱……咱就当义务献血,流了几百CC?田真心疼,连忙望天止血,好吧,将来多送点营养品补血就成了,咱贫血。 正在此时—— “嘿,这还有个没死的!” 听到叫声,文犀面色大变,抱着田真化作一阵香风,向朝华君营地方向遁去,可惜他的法力明显不如对方高,刚遁出不远,就被一道红光打落。 “灰凤凰!” 那笑声响亮又熟悉,田真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完了! 神杀之威1 红袍箭袖,红发披垂,银质额饰上的红宝石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路小残站在高高的树梢上朝田真招手:“又见面啦,还认得我吗,灰凤凰!” 太受关注也不是好事,田真想哭了,我不认识你,小魔头。 “你就是那个从我手下逃走的小兵?”路小残很快又认出文犀,大眼睛里满是惊奇之色,“接我十招,居然没死?” 他很快又释然,笑嘻嘻地看着田真问:“灰凤凰,是你治好了他吗?” 田真心脏抽搐。 深藏不露的文犀竟是伤在他手上,而且才十招!小魔头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路小残毫不客气地指着文犀命令:“本天王赐你自尽吧!” 文犀已恢复镇定,微笑:“可我不太愿意呢。” 路小残倒背着手,大模大样地在树梢上踱了两步:“别想啦,你们跑不掉的。” 足下枝条一沉,他忽地纵身跃起,朝二人直扑过来,矫捷灵敏,活像只脱笼的兔子,小小手心魔光闪烁,掌心雷直逼文犀。 文犀早有防备,见状带田真急速后退,无奈路小残的本事远在田真意料之外,他咯咯笑着,翻身化作道红色闪电,越过二人,拦截去路。 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当真是天意注定自己要命丧此地,也无可奈何。文犀苦笑,索性丢开田真:“小凤凰,看来我不能报答你了,去吧!” 就凭咱能逃出多远?左右都是一个结果,不如救人救到底,田真长叹,硬着头皮掉转方向,冲向路小残,狠狠地要去啄他的脑袋。 “小凤凰!”文犀惊,很快明白田真的用意,迟疑了下,最终化作香风遁走。 路小残果然抓住田真,不再继续追赶文犀,毕竟放走个小天兵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带着田真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咦”了声,拎起她的翅膀:“看不出来,你胆子真大呀。” 小鬼是兔子精?田真瞪着那双圆圆的红眼睛,伸头使劲啄,使劲啄…… 当然,以上仅限于想象。 田真的胆子向来很小。 路小残龇牙咧嘴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扯她颈上的毛:“敢啄我?” 儿童就是那单纯的恶魔呀,田真哆嗦。 见她害怕,路小残大悦,满意地停了手,眨眼道:“杀了你,朝华伯伯会生气的,父皇说过不杀神羽族人。” 咱就猜到是这样,田真松了口气。 路小残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你长得丑,但本天王还是有点喜欢的,不如你跟我回魔界吧!” 魔界,父皇,他就是魔神的儿子!田真翻白眼,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阴险腹黑,你是喜欢咱,还是喜欢咱的血? 果然路小残马上接着道:“因为你的血太有用啦!” 我去你个圈圈叉叉!面对小朋友,田真生平第一次有了骂粗口的冲动。 很明显,路小残没打算考虑她的感受,动了养鸟的念头,他开始设想未来可能遇到的一系列问题,小脸露出十分担忧为难的神色。 “带你回去,父皇见了会怪罪呢。” 路小残烦恼,田真得意。 “我就说是朝华伯伯送我的。” 路小残得意,田真烦恼。 “可他不会信的……” 对啊对啊! “那我悄悄的不让他知道!” 靠! …… 几句话工夫,田真的心已经上上下下被蹂躏了无数次,好在路小残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最终无奈地表现小朋友的仁慈:“算啦,我不会养鸟,带你回去也麻烦,还给朝华伯伯好了。” 多乖的小正太!田真感激涕零。 “不过纯正的凤凰血太难得啦,多留点给我。”路小残为这想法沾沾自喜,取出一把小刀,拉起她的脖子就割。 拿老娘当血库使?田真欲哭无泪。 其实当鸟也不太好,至少不能当凤凰,如果重来,咱还是去当乌鸦…… . 白天,晚上,再白天,再晚上…… 马车摇晃,温暖的怀抱幽香隐隐,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背上,不时替她整理羽毛,田真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那日文犀回去报信,朝华君赶来找到她时,路小残已离开了,而她正躺在石头上犯晕。 “不愧是出身凤族,它怎样了?” “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 神帝对她舍己救人的行为很赞赏,伸手示意。 朝华君道:“此番它大伤元气……” 是啊,咱失血过多,头昏眼花心发慌,经不起您老人家开玩笑折腾,田真尽量缩起身体,爪子紧紧抓住朝华君的衣襟。 神帝扬眉:“朕有心嘉赏它,表兄怕什么,朕还会吃了它不成?” 昨天还亲切地称“我”,今天就原形毕露开口就是“朕”了,田真闭上眼睛暗骂,不就是拿最高领导的身份压人吗,你牛个屁!不知道吧,你那几个老婆斗得可欢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表兄事实上也在暗中给你使美人计呢。 “神羽族子民理当为陛下分忧,怎敢求嘉赏。”朝华君微笑,将田真送上,“臣是担心它受伤,在陛下跟前失礼。” 神帝也笑起来,抬手推开道:“罢了,正事要紧,回去朝华君代朕赏它就是。” 朝华君答应,起身掀开车帘,将田真递给旁边马上的文犀,自己坐回车内与神帝商议正事。 行了五日路,前方地势逐渐平坦,远远可望见长长的山脉轮廓,云雾缭绕,当中隐藏着冲天杀气,看来离战地东原阴山已经不远了。 文犀含笑问:“小凤凰,今日可好些了?” 这几天他没少照看田真,彼此更加熟悉,料定他不会害自己,田真低低地叫了声表示回应。 文犀目光闪烁:“你是听得懂话的,对不对?” 田真沉默。 他早怀疑了吧,自己与朝华君的交流哪里瞒得住他。 “但我的事,你并没有告诉朝华君他们,”文犀拍拍她的背,“你为何要帮我?” 田真只看他一眼。 文犀也知她不会回答,没有再问。 远远地,十来个穿着战甲的人骑天马飞驰而来,在队伍前停住,下马与前面的月族将领作礼,说了几句,月族将领便将领头那人带至车前。 那人朝车门行礼道:“末将薄还归,奉战神之命,前来迎接朝华君。” 须臾,侍卫打起半边车帘。 朝华君端坐在内,含笑问:“前方战事如何?” 薄还归恭敬回道:“魔神暂且还被困在阵内,尚无动静,只是方才魔界大小天王领兵赶到,与战神对上了,现下胜负未知。” 旁边的神帝授意,朝华君领会,道:“如此,你且带我前去一看。” 薄还归应下。 队伍重新移动,田真激动。 两军对阵,神魔大战,咱这就去看天兵练级! . 山脉连绵起伏,有如墨龙之背,望不见首尾,草木稀疏,多为怪石黑土,偶尔有几株枫树,叶子也是黑色的,在凛冽杀气中更显得萧索。 大旗飞舞,满山都是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天兵,皆执枪横刀严阵以待。旗帜下,一位天将格外引人注目,年约三十,方额直鼻,双眉倒立,相貌威武,身材雄伟,盔甲金碧辉煌,腰佩乾坤剑,手执方天画戟。 队伍停在半空,引得众兵士纷纷仰头看。 天官下马,高声道:“朝华君奉旨,前来督战。” 帘门掀起,朝华君走出车外,白衣金带令人眼前一亮。 为首的金甲神没有上去迎接,仅朝空中抱拳:“军中不便行礼,望朝华君莫怪。” “战神无须多礼。”朝华君率队伍落下云头,打出招牌式的微笑,说几句为神帝歌功颂德之类的话,然后才问,“战况如何?” 战神遥指对面:“弦将军正迎战魔界小天王。” 战斗实在太激烈,田真从下车起就被吸引了,对面魔云滚滚,云中整整齐齐排列着无数魔兵,枪尖、刀尖林立,两人在阵前打得难解难分,光圈闪耀,气流碰撞,飞沙走石,不时还伴着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看清那位魔界小天王,田真开始头晕,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 朝华君凝神观战,逐渐皱了眉,也没有说什么,半晌将视线移向另一边。 不远处的山头,居然停留着一阵黑色旋风。 巨大的漏斗形旋风,高高的几乎连接着天,可以说它是动的,因为它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旋转;也可以说它是静止的,因为它始终停滞原地不去,亦不消散,方圆一里皆被它笼罩,看不清中间有什么。 朝华君道:“地风水火伏神阵,风阵,困了他?” “是,”战神压低声音,苦笑,“不瞒朝华君,此阵顶多困住他一时,小神实在无甚把握……” 朝华君忽然道:“叫弦将军回来吧。” 战神愣了愣,很快沉下脸,传令鸣钲。 田真正觉奇怪,头顶就有个轻轻的声音解释道:“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招弦将军必败,此刻召回他,乃是为了保住神界的颜面。” 仰头,文犀正含笑看着她。 这人会读心术?田真默,将视线移回战场。 钲声起,闪电破空划过,弦将军果然退回。 路小残没有追赶,收招,负手笑道:“诚如父皇所言,神界都是一群废物,神无功,你手下就没人了吗?” 战神神无功忍怒:“黄口小儿,如此无礼!” “末将愿往,教训魔界小辈!”一将至跟前请命。 田真在旁边冷眼看着,发现此人很是面熟,没费多少精神就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天海遇上的大鹏王垂天吗! 神无功正在为难,数将连败于路小残之手,神界颜面尽失,对方偏又是小辈,总不能自己堂堂战神亲自上阵,如今见垂天主动请战,顿时大喜:“此战需是将军去,方能得胜!” 他执戟下令:“大鹏王垂天听令,着你代本将,迎战路小残!” 垂天应下,飞身至路小残对面。 路小残见到他,眼神变得机警,口里却笑嘻嘻道:“大鹏鸟,我父皇有心饶你,朝华伯伯怎么还让你来送死?” 垂天骂道:“魔界小辈,乳臭未干,也敢口出狂言!” 路小残“嘿”了声:“先看我的怒海神杀。” 小手平平推出,掀起蓝色光圈如海潮,一波接一波地朝对面涌去,明显未尽全力,攻势也不乏凶猛,可见他年纪虽小,对敌经验却丰富得很,这是要先发制人,同时试探对方的深浅。 垂天冷笑,身后猛然生出一对极宽大的鹏翼。 鹏翼轻扇,掀起飓风。 对面的海潮受阻,高高竖立,终被压退,往后如山倒。 路小残早已移形换影躲开反击,连连发招,在对手不弱的情况下,必须抢得先机。 二人你来我往走了数十回合,活像电影镜头,还省了光影特效,田真看得头昏眼花,哪里分得出高下,转头看旁边的朝华君,发现他面色如常,不由暗笑,腹黑就是这样的,胜败都会装。 “小凤凰想要听吗?”文犀摸摸她的脑袋,“我给你讲?” 田真忙点头。 文犀果然低声讲了句:“路小残会败。” 田真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力,兴奋得脖子毛都竖起来了,紧盯着路小残两眼发光,幸灾乐祸——大鹏鸟,代表咱神羽族狠狠收拾小魔头吧!要不也抓来放放血? 两人越战越激烈,掌力对上,瞬间,三座山头被削平。 路小残后退数丈方才站稳,嘴角似有血流出,他并不气怯,小手胡乱在嘴上一抹,双掌合于胸前,作成个大大的蓝色光球,朝垂天击去。 哟,小小年纪还逞强!田真无语,见他真受伤,反而不忍了。 瞧瞧人家大神多聪明,眼看手下要败就赶紧命令撤退,如今这小破孩儿受伤了,他爸妈都不疼的? 察觉不对,田真忙又暗骂自己。 瞎操心,你嫌放血放得少了? 面对强劲攻势,大鹏王垂天也不敢怠慢,一声大喝,左手高举,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四方气流急速往他掌中涌去。 借得风之力,他缓缓朝前推出右掌。 一道白光射出,细如剑,瞬间穿透蓝色光球,光球炸裂,白光依然未停,朝对面的路小残击去。 路小残口喷鲜血,勉强翻身躲开。 见他伤上加伤,田真终于母性大发——好吧,咱是圣母,小笨蛋,打不过不会跑吗?对了,他爸被困在阵里,可怜啊可怜,他老妈怎么不出来救人? 看大鹏王垂天,一大人追着小孩儿打,不怕丢脸的? 再看朝华君,别人有心饶你部下,现在你眼见部下伤别人儿子却不阻止,摆出副我佛淡定的姿态,未免有失厚道…… 当然,田真也表示理解,神帝陛下真身在此,谁敢当着他的面和魔界搞友好关系? “路小残没那么容易死,”文犀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心,“你看他小,却不知道他已经令多少人头疼了。” 田真闻言松了口气。 也对,看似漂亮无害的小正太,其实狡猾得很,比兔子还精。 对手落败,垂天大喜,毫不留情地追杀过去,哪知十余招后,忽觉迎面一片刺目的白光,视线凭空受阻,惊得他连连后退。所幸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头脑虽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下意识地收招,凝聚气流,在面前形成一道圆形屏风,试图防守。 路小残咯咯笑:“笨鸟!” 肩后剧痛,鲜血喷溅,垂天始知中计,大怒之下双手握空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火红色长刀,循声朝路小残挥去! 啊呀!田真惊呼。 清亮的凤鸣声突然响在战场上,听得所有人都一愣,朝华君看着她摇头,似觉好笑,又似责怪。 田真连忙用翅膀捂住嘴,好在她也没打算再叫第二声了。 路小残没有死,安安稳稳地躺在一人怀里。 垂天的长刀被一道蓝光格开,打着转,在半空中砰然炸裂,碎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竟是由风火之气幻化而成。 田真惊讶地打量那人,不得不说,凤凰的视力可能比老鹰还要好,纵然远隔百丈,也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救下路小残的是位年轻战将,紫色战袍,银色长发在风里飞扬,紫色额饰,一张脸轮廓分明,高鼻梁,深邃的紫眸泛着冷冷的光。 红发、银发,魔界都是搞艺术的,还是都爱玩非主流? 田真感慨。 年轻的紫袍战将放下路小残,冷哼:“神羽族?” 路小残站稳,恭敬地叫了声“哥哥”。 “天王路冰河,”这边战神苦笑,正要召回垂天,忽然间又面色大变,转头看着另一边低叫,“不好!” “吾儿,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低沉、浑厚,带着点鼻音,倨傲、威严,在天地间悠悠回响,依稀透出的杀气,令在场所有天兵莫名胆寒,生出压抑之感。 声音来自不远处那阵黑色旋风。 神杀之威2 听到那个声音,战神顾不得什么,高举画戟,声音洪亮如雷鸣:“三军听令,速退!” 其实不用他下令,天兵们已经后撤了。 文犀显然也明白事情有多凶险,抱着田真掠走。 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动,山头的黑色旋风塔开始剧烈摇晃,恍如即将倒塌的大厦,不再是中规中矩的漏斗形,而是变为模糊一团。 战神毕竟不愿轻易放弃,亲自腾云至空中,借天风之力护阵。 风力重新凝聚,法阵恢复平静。 战神松了口气,忽然又变色。 静止的旋风,好像黑色的玻璃高脚杯,表面竟逐渐现出裂纹,一道,两道,三道…… 裂缝纵横,其中神光迸射! 没有时间修补了,战神大惊,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甚至来不及转身,就这么直直倒退回旗帜下。 朝华君仍稳稳地立于山头,并没有退避,见状不由长叹一声,抬左掌,右手凌空划了道弧线,带动广袖轻挥,动作不大,更显得优雅好看。瞬间,一团火红色的光球将他全身包围,然后逐渐向四周扩张,形成一道牢固的巨型结界。 与此同时,旁边的战神也挥动画戟,朝天一指,长空电闪,犹如被戟尖所牵引,白色火花耀眼,生成道蓝白色屏障。 羽族神王,天界战神,尽展平生法力,筑双重结界,共抗魔神之威。 爆炸声震耳欲聋,旋风散,阵法破,蓝色神光亮起,冰冷刺目,气流如决堤之洪,携带烟尘飞石,翻滚着,铺天盖地而来。 巨响声里,两层结界均粉碎。 一切,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早已料到这结果,朝华君与战神没有意外,顾不得伤势,同时退后闪避。他二人有强大的神力护体,天兵们就惨了,数千避退稍慢的全部灰飞烟灭。 亲眼目睹了超乎想象的恐怖的魔神力量,剩余的天兵们个个面色发白,两腿发软。 幸亏文犀闪得快!田真发抖。 狂风不止,卷起漫天沙石、尘土,迷了所有人的视线,先前那种压迫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重,几乎令人窒息。 蓝色神光里,逐渐现出一道身影。 田真连忙抖抖脖子,将灰尘抖落,凝神看去。 . 一个看似二十疑似三十实际不知几千几万岁的男人,身材明显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黑袍广袖嵌金边,被风鼓起,黑色长发随风飞扬,几缕自额前垂下,衬着金色额饰与发饰,高贵炫目。 东方神仙,还是西方神祇? 虚天魔帝,转世杀神,仅站在那里不动,浑身的杀气已令人心生惧意,不敢多看。 一眼,一眼足够。 脸部线条出乎意料的柔和,高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双眉秀窄,斜飞入鬓。若问魔神威严,尽在狭长凤目,长睫下的眼神,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轻蔑与傲慢,那是一种睥睨六界唯我独尊的气势,无论人,还是神,在他面前竟都显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这形象……这形象咋那么眼熟呢!神话中的魔王撒旦?还是叛神的路西法大人? 田真闭上眼,心狂跳。 “不愧是魔神。”文犀低声叹息。 传说中的魔神大人!田真悄悄地重新睁开眼。 没有多余的语言,魔神眼一眯,眉一低,袖一挥,刹那间周身神力爆发,又有数千天兵光荣地变成了脚下土地的肥料。 田真吓得再将脖子缩了点。 这位魔神大人是制造核武器出身的…… 文犀留神不远处的朝华君与战神,用传音之术向她解释:“他本是神帝的嫡亲兄弟,神界最出名的一位神王,因不甘居于神帝之下,故反下神界,做了魔帝。” “昔神界先帝有七子,长子弑中天乃神后所出,就是当今神帝,时隔八万年,神后产下第七子,圣无名连夜进宫面见先帝,说他是‘有乱平乱,无乱生乱,杀神转世,不臣而走’,可当时神界四部作乱,天庭情势危急,先帝执意留下他,赐名弑中流。” “据说他原是上古众神合力困在太上镜里的九天杀神,神元转世,性好杀,不出一年即平定四部之乱,自此无人敢犯神界。后来先帝应劫身故,弑中天即位,他便不服,反去魔界做了魔帝,弃本名不用,自称魔中之神,正好应了圣无名的话。” 对面,魔神制造了上万炮灰之后,终于停了手。 “陛下。”魔军齐齐跪倒参拜。 路冰河与路小残上前,单膝跪下:“父皇。” 听到这两个字,田真差点被呛死,全身颤抖,毛都竖起来了——路天王你确定?那位美貌的暴力大哥真的是你爹,不是你兄弟? 文犀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道:“魔神生性傲慢,到此刻才现身,必是战神言语相激,令他甘愿留在阵内的。” 果然,魔神抬头,发丝被风吹得拂在下巴上,声音透出几许轻蔑:“神无功,吾入阵十五日,你亦未能胜过吾儿前行半步,还有何话说?” 战神毫不示弱:“事已至此,何必废话。” 这分明是间接认输,魔神颇为满意地“嗯”了声,没有计较他的嘴硬:“弑中天,来了又何必躲?” 此话一出,战神面色大变,急忙回头看。 “七弟要见朕,是不是该叫一声皇兄?”车帘被打起,一人缓缓走出来,浑身锦绣,面带微笑,不输王者气势。 领导换衣服都这么快?田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战神差点没丢了魂:“陛下!” 朝华君率三军行礼。 . 黑色广袖挥过,魔神负手:“无能者,不配吾效命。” 这话非但不客气,简直是狂妄至极,面对如此轻辱,神帝再也忍不下怒火,语气与眼神一样冷:“弑中流,你不要欺我神界太甚!” “那便用你的力量,令吾臣服吧。” 黑眸一眯,数千天兵又成炮灰。 文犀早已料到此结果,先退得远远的,田真缩在他怀里欷歔不已,不愧是上古大神,文化程度高,开口就是“吾”啊“吾”的,神帝陛下啊,现在有个你玩不起的人了吧,可惜你的天兵哪…… 看看周围剩余的天兵—— 魔神大人一眯眼,不想当炮灰就闪,没发现规律吗? 再看向朝华君—— 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我们是来看魔神练级的吧? 最后抬头望着文犀—— 这是个危险人物,咱再躲远点? 神帝站在山头,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俊脸寒得可以结冰了,袖底双拳几乎握碎,无奈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发作的资本。因为眼下就算自己与朝华君、战神三人连手,也无把握胜他,激起他的杀性,打上天庭更麻烦。 朝华君暗暗叹息,上前道:“表弟,你这是何必,神界已多年不曾犯魔界,纵然消失,于你又有何好处?何况除了神界,尚有仙、妖、鬼界与人间,表弟亦出身神族,如此自相残杀,岂非让他们平白得益?” 田真听得发笑。 领导您真会搞外交,好话全让你说了,什么神界多年不犯魔界,听着是多大的恩赐一样,问题是有这位魔神大人在,你们敢犯吗? 杀神转世,本性好战,考虑到神界亡了自己多少失去个乐趣,魔神大笑:“能言善道的人,且看你之面。” 他侧身下令:“吾儿,收兵。”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路冰河说了声“撤”,与弟弟路小残一起,连同数万魔兵,都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真无语。 这位魔神大人真……随性,轰轰烈烈地打到现在,搞得别人鸡飞狗跳,到头来咱领导几句软话,他就回去了。 到此时,田真终于明白数十万天兵真正的作用,那就是充当魔神练级的炮灰。 . 风止,四周一片沉寂。 战神收了画戟,垂首单膝跪下:“臣无能,求陛下治罪。” 身为神界之主,当着数十万天兵的面受此羞辱,想到神界的存亡尽在对方一念间,堂堂神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冷笑道:“神界消失,于他并无好处,消失吗……好个消失!” 这话针对谁很明显,田真担心地望向朝华君,领导您为神界消弭了一场大祸,别人却并不领情呢。 朝华君倾身:“臣失言,有罪。” “魔界撤兵,乃是看朝华君之面,朝华君面子不小啊。” …… 说话间,几名天兵抬过一人,却是大鹏王垂天,双目紧闭,面若金纸,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极其恐怖,想是方才躲避不及,被魔神之力重创。 “又是你那位表弟赐你的面子。”神帝看一眼,拂袖离去。 战神看着朝华君,微露担忧之色,朝华君反倒莞尔,示意他先走——跟这位表弟陛下打了几万年交道,岂会不知他的脾气?肯当面发怒,反倒说明他心无忌惮,倘若和和气气地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才不妙。 朝华君看着昏迷的垂天,问:“能救否?” 医神忙回道:“将军伤势严重,尚余一息。” 田真早已从文犀怀里跳下地,踱着小步子叹气。几万天兵成了炮灰,唯独大鹏王没死,显然是魔神对神羽族手下留情了。臣子跟敌人有交情,难怪神帝陛下会生气。 发现某领导的视线移向自己,她连忙假装没看见,踱到一边。 “小凰儿。”温柔的声音终于响起。 田真想哭了,领导,义务献血也要有个休养期嘛,这不到一个月就被放了几次血,咱还想当只健康的鸟! 见她似不乐意,朝华君半蹲下身,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垂天将军乃是神界重将,忠心耿耿,且又是本族臣民,你……”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忠臣良将关咱啥事,他是为神帝陛下受伤的,又不是为咱,为啥不叫神帝陛下献血,咱的身体也很重要啊! 文犀道:“她前日才受过伤,恐怕……” 纯正的凤凰血极少,凤王之血又非同小可,不能随意取用,朝华君无奈,抬起她的脑袋:“小凰儿,你真忍心看他死?” 微笑,有如春花灿烂。 神啊!田真鼻子一热,认命地走向垂天,看来这血今日横竖都要流,也别浪费了。 亲眼见到伤口生新肉,医神连声赞好。 好个屁,将来你们就拿咱当长期血库使吧?田真预见未来的悲哀生活,一颗心开始流血。 “够了,”朝华君亲自抱她入怀,心疼地称赞,“好凰儿,早知你如此善良,岂会见死不救。” 是领导您逼我善良的,田真心头血流成河。 医神仔细查看垂天,喜道:“将军暂且仍不能醒转,但已无性命之虞。” 朝华君松了口气,命人抬走垂天,又回身看着文犀道:“文兄弟之才,留在军中未免委屈,前日占统领曾说手底少一名御前侍卫,小王有心引荐,文兄弟意下如何?” 连他也看出文犀深藏不露?田真惊喜,周围的天兵们都羡慕不已,区区一个小天兵,能得这位神王看重,运气实在太好。 文犀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朝华君提拔,文犀之幸。” 神帝的车早已离去,原地不知何时多出了另外两辆车,拉车的是四匹雪白神骏,可见朝华君早有准备了。 二人行至车前,文犀停下来看田真:“它……” 田真连连朝他拍翅膀,还是跟你混安全,领导虽然好,却太圣父,说不定啥时又被哄去献血了。 “失血过多,本王会照料。”朝华君按住她的翅膀。 毕竟对方是羽族神王,自己无权过问,文犀点头上车去了。 眼见事情毫无转机,田真马上服从领导表忠心,收起翅膀,亲热地往朝华君怀里钻,正牌领导不能得罪,跟着他有肉吃。 朝华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手指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 自战场归来,天庭的气氛沉闷至极,几次朝会下来,群臣皆不敢做声,一个个溜得飞快。 也难怪,魔神越来越不把神界放在眼里,神帝召集群臣,接连三日商议魔神下次光临时的退敌之策。所有人包括战神在内全都缩着脑袋装乌龟,神帝陛下的脸色啊,就和那墨汁一个样,老子受气怎的,你们全都得给我陪着装孙子。 后殿内,神帝坐在案前揉额。 朝华君进殿:“臣参见……” “免了。”神帝挥手示意,苦笑,“朕说过不必来这些虚礼,表兄是在责怪朕前日失言吗?” “臣不敢。” “坐吧。” 朝华君依言往椅子上坐下。 “朕的颜面关系神界颜面,当时朕也是气糊涂了,”神帝盯着笔架,轻声叹道:“想到父皇传位时的一番教导,再看如今神界基业就要毁在朕手上,如何不急?” 他笑了笑道:“朕又不能跟那帮废物发脾气,除了你,还有谁明白朕的?” 朝华君道:“陛下言重了,魔神再厉害,总有对付的办法。” “今日找你来,正为此事。”神帝抬手,面前案上顿时出现一粒明珠,火红色,小指头大小,光华内敛,平凡无奇。 朝华君惊讶:“这是……” 神帝道:“当初圣无名无意窥破天机,知道他是杀神转世,将引动异变,是以连夜进宫面见父皇,无奈父皇执意留下他,圣无名因泄露天机,当场应劫身亡,只来得及留下这粒丹。” 朝华君道:“能否容臣一观?” 神帝颔首示意他拿去:“父皇未能悟得其中用意,大劫已至,临去时将它交与了朕,无奈朕苦思多年,仍一无所获,只觉得像是神羽族内丹。” 朝华君细看那丹,皱眉道:“是,却也不尽然,陛下因此便怀疑与神羽族有关?” “朕是那爱臆断之人?”神帝瞟他一眼,“神羽族,乃是圣无名临死时说的最后三个字。” 朝华君摇头:“仅此三字,也代表不了什么,内丹是神羽族子民修行多年炼化所得,先有修为后有丹,或是天然神丹,灵气所化,食之等同平白获得数年修为,亦能得人形,然而此丹分明是死丹,无半分灵气,等同废物。” “朕也知道,”神帝坦然,“令人那么传,是安他们的心罢了。” “陛下英明。” 见他要将丹送回,神帝制止:“你且拿去。” 朝华君道:“此等重要物件,放在臣这里恐怕不妥。” 神帝站起身踱了几步,挑眉道:“如今朕突然想到,或许圣无名说那三个字的意思,并非是指神羽族能对付他,而是此丹之谜,当由神羽族来解。” 朝华君也跟着起身:“陛下之智尚且难解,臣自问无能。” 神帝道:“表兄也要学他们敷衍朕?” 朝华君不再推辞,将丹收入袖内,含笑道:“臣还有件大事要禀明陛下,或可解陛下之忧。” 神帝双眼一亮:“说来。” 神凰之舞1 那边君臣二人在后殿商议机密大事,这边园子里,田真蹲在石桌上晒太阳,面前摆满了食物,阳光暖洋洋的,绿树荫动,侍女们来来去去,偶尔也会停下来逗她。 被人当鸟耍,田真不计较,低头乱啄一气,咱要休息,咱要进补…… 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看清那人,田真张开翅膀问候。 文犀往桌旁石凳上坐下,拉起她的翅膀尖问道:“凤族素以练实为食,书上竟说错了?” 田真懒洋洋地拿尖嘴梳毛,书上没错,可惜咱是冒牌的。 文犀放开她的翅膀道:“明日你就要跟朝华君回羽漠天宫,没有话想与我说?” 此事田真早已知情,相处这几日,突然分别,还是有点不舍的,不过他既然留在天庭当差,要见面并不难,因此田真也不甚难过,拿翅膀拍他的手。 文犀叹道:“明明早就养足了精神,你这只懒凤凰,除了吃就是睡,几时才能修得人形?” 修行?田真装没听见。 从鸟变人有什么了不起,咱从人当回鸟,这才是本事! 文犀道:“听说凤族女子修成人形都极美貌,你不是伤了彩羽吗,只要修成人形,脱去灰羽,就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美女?田真迟疑着,还真有点向往了。 此人腹黑,知道咱因为外貌受了不少奚落,所以用美色来诱惑,为了满足群众的视觉享受,咱可以考虑修行试试…… 文犀碰碰她的尖嘴,唇边的笑意若有似无:“像你这样,不知要等几百年。” 几百年?田真吃惊,那要重新考虑。 “纵如此,也无妨。”文犀忽然一扬俊眉,“倘若我……到时一定替你找寻天下灵丹,助你早得人形。” 自信的脸,像是他又不像是他,田真正在感动,一名天官走来作礼:“陛下在后殿,命小神来请文侍卫过去。” “保重了,小凤凰。”文犀拍了下她的背,站起身。 啊哦,神帝陛下啥时这么礼贤下士了,居然用“请”?田真目瞪口呆地送他走远,好半天才回神,当是听错,低头继续慢吞吞地啄果子。 须臾,一只手伸来夺走果子。 纤纤玉手,尖尖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光。 哪位练九阴白骨爪的姐姐!田真惊得扑扇翅膀,扫得碟子盘子全翻落在地。 紫衣女子亭亭而立,手拿果子,姿态端庄优雅,美目中却满是厌恶之色:“这只坏事的丑凤凰,他怎的还留在身边?” . 悔不该阻止她看领导洗澡,真结下梁子了,田真默默落回她面前,低头表示认错,咱再也不坏事了,咱的领导你随便泡。 背上一痛,却是被丢来的果子砸中。 “滚远些吧,”恒月姬不耐烦地踢她,低声咒骂,“丑成这样,浴火竟不死。” 这女的太毒了,跟一只鸟都这么计较!田真怒上心头,正寻思对策,远处就传来了侍女们作礼问候的声音。 宽袍高冠,缓步而来,胜似画中雅士。广袖金边闪闪,长睫挑起一丝丝阳光,被染成了淡金色,凤目温和,里面隐藏的情绪却始终无人看透。 傲气迅速变作温柔,恒月姬整理衣袂,垂眸作礼:“朝华君。” “恒月神女?”朝华君看着面前地上狼藉的景象,意在询问。 恒月姬满含歉意道:“方才见它在这里,就顺手喂它吃两口果子,谁知它竟莫名生起气来,想是不合它的口味。” 田真听得连连冷笑。 好得很,全是咱不敬客人的错了。 朝华君果然责备:“凰儿甚是失礼,还不赔罪。” 赔罪?田真看着他半晌,慢吞吞地扇了扇翅膀,摇了摇脖子,一步步踱到恒月姬面前。 恒月姬连忙俯身去亲近它,说情:“它并不知道什么,朝华君就别责怪……啊!啊!” 话说到一半,她便尖叫着跳起来。 田真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啄了下她的手,趁她护手之际,扑上去袭击她的头发。 恒月姬大怒,指尖寒光一闪,正要作法,忽听旁边朝华君叫了声“小凰儿”,她立即反应过来,迅速收手,后退躲闪。 朝华君训斥道:“不得无礼!” 老娘让你装好人!你不是爱鸟吗,有本事动手啊!田真捉弄得起劲,心头大快,哪里肯听。老娘现在是鸟,老娘就是无礼,你把我怎么的,真让此等阴险女人傍上咱领导,咱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今儿就让你给他留个好印象! 她身形灵活,且有主人在,恒月姬不敢伤她,被弄得发丝散乱,什么姿态什么风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形象颇为狼狈。 “胡闹!”朝华君挥袖将她扫落,“还不与神女赔罪!” 在他跟前丢脸,恒月姬低泣而去。 田真落地打了个滚,也觉得委屈,翻身爬起来,一扬脖子就朝园外走——咱的错是吧,领导你慢慢教训,大不了咱出去单混! 朝华君好气又好笑,羽族子民在凤王面前,谁敢如此无礼!眼前区区一只小凤凰居然不听命令,赌气要走? 他沉声喝道:“站住。” 温柔的人严厉起来更可怕,田真的脚软了软,开始心虚。 “给我站住。”语速很慢,警告之意浓厚。 田真乖乖站住。 “回来。” 真出去,很可能马上就被恒月姬解决了,田真哪敢真走,听他没有发怒的意思,连忙顺势踱回他面前。 朝华君俯身抱起她,什么也没说,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 田真闭着眼睛装睡。 朝华君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招惹你了?” 领导英明!田真马上睁眼,点头不止。 朝华君拎起她的翅膀:“开罪了她,还想独自跑出去,让她看见,神羽族是不是又要少一名小凤凰?” 所以咱没敢走嘛,田真歪歪脖子。 “对本王无礼,论罪当逐出羽族,”朝华君将她往地上一丢,“念你初犯,乖乖地在这里认个罪,本王便饶你。” 田真马上低头作服气状。 “今晚早点歇息,明日起程回羽漠天宫。” . 次日清晨,朝华君带田真乘火凤离开天庭,几名天官奉神帝之命送出八万里,文犀没有来,田真也理解,他如今在御前当差了,哪能像以前那么自由。 战事解决,朝华君也就不急,有意带她游览见识,身边有只通人意的鸟陪伴,比起往常竟添了许多乐趣。 名山奇谷,平林神湖,黄沙大漠…… 宽阔凤背像一艘大船,身旁云飞烟动,朝华君披发而坐,修长的手指执着片薄刃,正在雕一根竹管,那是路过琼山时顺手摘的。 田真跳来跳去,看得好奇,不知他要做什么。 朝华君抖落她一身竹屑:“此物甚妙,稍后你便知晓。” 眨眼的动作带了几分戏弄,与他素日的形象相去甚远,田真看得一愣,连忙低头,安静了。 刀下之物逐渐成形,却是支精美的竹箫。 白色广袖被风掀动,朝华君不紧不慢地将那箫送至唇边。 箫声起,清如凤鸣,响彻云空,妙不可言,带着种奇异的魅力,田真顿觉精神一振,心神渐被箫声所迷,魂魄仿佛受它牵引,身体随之变得轻盈起来,双翼不由自主地扇动,带着她飞上半空,盘旋起舞。 箫声中正平和,俨然王者之风,火凤亦停住,引颈和鸣。 优美凤目,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是在哪里,在做什么…… 曲毕,舞毕,余音犹在行云间回响,田真落回火凤背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心头怅然若失。 朝华君收起箫:“族中有修成人形者,便该上羽漠天宫朝拜本王,凤者歌,凰者舞,今日本王先令你献舞一支,如何?” 给领导献舞?田真终于被这词劈回神,大窘。 朝华君道:“我很喜欢,小凰儿可愿意再为我舞一曲?” 田真马上将脑袋从翅膀里伸出来,眼泪汪汪地摇头,见他作势又要吹奏,立即扑上去衔住他的袖子使劲拽。 朝华君忍俊不禁:“凤族天生能歌善舞,有什么害羞的……” 说话间,远处有什么东西闪过。 驿站!驿站错过了!田真连忙松了口,冲他鸣叫示意。 笑容依然在,只逐渐暗淡下去,朝华君缓缓将箫自唇边移开,没有表示。 前面是大荒,田真很快明白过来,闭嘴。 “最后一次,”朝华君抱她入怀,望着前方的迷雾轻声道,“最后一次好吗,倘若再寻不得,也就……罢了。” 田真不做声。 . 夜色笼罩下,虫鸣鸟鸣俱无,茫茫大荒一片沉寂。和上次所见时相比,优婆山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在风中巍然矗立,黑黝黝的有点冷,有点模糊。 “这优婆山本是上古神山,受日月灵气滋养,后来被神所弃,因怨怒生出许多妖魔鬼怪,凶险至极,但上头仍长着不少罕见灵药,她便是与我赌气,跑上山寻药……” 朝华君将田真放在火凤的翅膀下,轻声嘱咐:“不要乱跑,记住了吗?” 找了二十年都没有结果,分明已经凶多吉少,这是最后的执著?田真不好阻止也不能阻止,只得点头。 察觉有人来,朝华君侧身看去。 三道白光落地,化作三个天官模样的人,为首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目慈祥,白发白眉白胡子,手执拂尘,雪白道袍嵌九宫八卦图案,被风吹得飘飞,很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像是画中的太上老君。 “尊驾莫不是朝华君?” “九弗太宫?” 互相认出对方,朝华君与老者俱拱手作礼。 朝华君看向另两人,含笑道:“玉陈少宫也在。” 那名黑发黑须的紫袍道人忙笑道:“下仙与太宫奉吾皇之命来贵境办事,路过此地,想不到竟遇见朝华君,巧得很。” 他停了停,又试探:“朝华君来这优婆山,莫非还是为了……” 朝华君道:“天庭归来,路过此地。” 九弗太宫摇头。 玉陈少宫便知他不愿继续这话题,于是赔笑客气几句,道:“我等皇命在身,恕不能久留,先行告辞,朝华君莫要见怪。” 朝华君点头:“愿仙帝陛下福寿无边,过些时日吾皇也将派使者前去仙界。” 那三人亦恭维神帝一番,离去。 九弗太宫乃前朝老臣,在仙界声望极高,玉陈少宫却是当今仙帝关河月武母族表兄,关河月武派他与九弗太宫同行,实为监督,怕九弗太宫借机寻找旧太子关河月微罢了,如今仙界局面混乱,人人都在盼旧太子回归,也难怪关河月武这般忌惮。 朝华君笑了笑,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 这些人来自仙界?田真根据近日听到的种种谈话,已大致弄清了当前的局势,也渐渐产生了兴趣,仙界神界都在找关河月微,他躲到哪里去了? 夜深,珠光暗淡。 风卷夜寒来袭,好在火凤的翅膀很宽大,田真个子又小,躲在下面被羽毛盖得严严实实,居然十分暖和。 优婆山这么险恶,他是神王,应该不会有事吧? 能让他痴情不忘二十年,那位龙女就是死,也该满足了…… 朝华君不在,田真始终睡不安稳,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半夜,一阵奇异的响动自耳畔传来,惊得她睁开眼。 透过羽毛之间的缝隙,她看到面前停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朝华君的靴子是白色的。 什么人?田真警觉。 “朝华君乃羽族神王,最得神帝倚重,与他交好大有益处,陛下为何非要除去他,倒是奇了……”那人似是不解,半晌笑了声。 声音很耳熟,田真不费什么力气就想起来,这不是刚才那个玉陈少宫嘛! 听他话中的意思,仙帝要杀朝华君? 此事非同小可,无意偷听到这样的秘密,若被发现,下场可想而知,田真又惊又怕,躲在凤翼下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双黑靴消失。 许久,周围再无动静。 田真暗暗用嘴啄火凤,谁知火凤似睡沉了,没半点反应,她只得悄悄探出头张望,确认玉陈少宫不在,这才从凤翼下跳出来。 四下乱找,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要暗算朝华君,怎样最有效? 田真告诫自己必须镇定,沉思片刻,将视线移向火凤。 不出所料,火凤睡得很沉,看样子是被动了手脚。 田真飞至火凤背上,仔细查看,凤凰的眼力本就极好,还真让她发现了异常——一片与众不同的小羽毛。 羽尖锋利如针,混杂在火凤的金羽中,颜色略有差别,若非有心,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也是诸多电视剧的功劳,田真积累了不少暗算方面的经验,心知可能是剧毒,万一被它刺到,后果就很难预料了。于是她尽量保持冷静,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羽毛,用嘴衔起毒羽的根部将它拔了下来。 “小乌鸦竟坏我事!”阴沉的声音响起。 他回来了!田真受到惊吓,下意识地扑扇翅膀惊叫,那根羽毛也就自嘴上飘落,慌乱之间,田真忽觉右翅一疼,紧接着又一麻,然后全身都变得僵硬了,便自凤背滚落。 羽尖的针刺破右翅,毒性入血。 玉陈少宫本已抬手,见状又放下。 此毒虽烈,却不足以伤凤王性命,朝华君中毒后必会立即运功,他等在旁边则是要趁机下手,在此地出事,神帝定然疑不到仙界。只没料到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火凤翅膀下还藏着只小的,一切都被它看在了眼里。 “坏事的下场就是死,一只乌鸦,倒省了我动手。”玉陈少宫冷笑。 刚才的叫声,不知朝华君听到没有?田真暗暗着急。 毒羽自地上飘起,自行飞入玉陈少宫袖内。玉陈少宫还没傻,这小乌鸦一死,神气消失,朝华君素来谨慎精明,未必会上当,绝不能让他看出是仙界下的手,还是料理掉这小乌鸦的尸体,速速离去为妙。 此番思虑固然周全,可惜,一切变数的产生都是毫无预兆的。 来不及动作,突然出现的强烈压迫感,伴随重重杀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 沉沉的夜,暗淡的珠光,人好像身处黑暗的无底山洞中。 孤独,恐惧,逐渐滋生…… 甚至,有种死亡的预感。 一时之间,玉陈太宫竟无端地开始不安,如同被定在原地,双腿变得异常沉重,半步也移动不了。不仅是他,这种恐怖的气氛,就连旁边地上的田真也察觉到了。 “暗算吗?” 低沉而略带鼻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天地间悠悠回荡,透着无尽威严,还有愤怒。 这是……是…… 田真全身的毛竖起。 眨眼间,两丈外现出一高大身影,黑袍广袖带金边,金色额饰发饰,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得散乱,自高高的鼻梁下拂过,半掩无瑕的脸,那是种黑暗的完美。 玉陈少宫显然知道他的身份,惊恐万分,声音都变了:“你……” “卑鄙的仙者,你,不该存在。” 凤眸一眯,广袖一扬,强大的神力袭来,玉陈少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经像散沙般崩塌。 沙粒随风撒落在身上,田真觉得毛骨悚然,骨灰,骨灰! 转瞬间,高大身影已站在了面前。 魔……魔神大人!田真的小心肝直发抖,紧紧盯着那漂亮威严的狭长凤眼,开始祈祷,他没有眯眼的习惯吧? 魔神低眸看她,半晌开口:“灰鸟。” 田真马上泪流满面。 就算咱不像凤凰,你也可以叫声乌鸦的…… 神凰之舞2 魔神高高在上,脚边一只灰鸟。 “中毒的灰鸟,痛苦吗?” 田真泪流成河,咱现在相当痛苦,肉体痛苦,精神更痛苦…… “当今六界,唯有吾能救你。” 听到“救”字,田真止泪。 好吧,灰鸟就灰鸟,这形容还算合适,只要能修复肉体的创伤,精神方面,魔神大人神威无敌,藐视咱小小鸟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魔神略作衡量,评价道,“忠诚护主,勇气可嘉。” 可嘉可嘉!田真期待。 “吾救你一次。”魔神下决定向来不需太多时间,说做就做,掌风自袖底掀起,漂亮的右手若隐若现。 这是……打算用掌力逼毒?意识到不对劲,田真开始担心了。 此神乃上古杀神转世,眨眼间就能制造几千炮灰,这等彪悍力量万一控制不好,咱很可能就要跟玉陈少宫一样变骨灰…… 念头刚起,浑身剧痛。 “哇——”闷叫声里,田真飞出两丈,跌落于地,口鼻耳一起出血。 掌风息,袖垂落,魔神负手道:“毒已尽除。” 黑血流尽流鲜血,久久不止,五脏六腑似被轧碎了般,奇痛无比,呼吸越来越困难,田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脑中的一点意识。 毒是逼出来了,咱也要挂掉了。 最小的力道造就了这样严重的后果,魔神并未觉得不妥:“小小灰鸟,死于吾之手,强过你中毒而亡。” 田真荣幸得口吐血沫,差点当场气绝。 早该料到杀神不擅长救人的,像这样治疗失败,还不如中毒算了,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儿。 一道金光无声飞来,落地化作人形,原来朝华君在山上,也听到了方才那声凤鸣,所以匆匆赶了回来,果然出事了。 看清状况,朝华君连忙过去抱起田真,略一检查,心便凉了,此刻她分明是五脏俱裂,已无生还的可能,只因凤凰血本有疗伤作用,这才迟迟未断气。 “这是什么意思,表弟?” 魔神并不辩解,侧身道:“与吾作对的后果,如它一般。” 朝华君到底冷静,以这位表弟的力量来说,他要杀谁,就绝不会有重伤的状况出现:“神羽族不可能叛离神界。” “念在昔日交情,吾已容忍神羽族多年,”魔神挥袖道,“但因你屡次插手战事,今后吾对神羽族将不再留情。” 朝华君叹了口气,道:“表弟身为先天之神,令我等望尘莫及,更应尽心守护神界才是,何苦执意作反?倘若归来,陛下定然重用,将来功成名就,流芳万古。” “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此等神界不配吾守护。”魔神长长地“嗯”了声,略抬下巴道,“吾一人,即能创一方神界。” 朝华君摇头。 魔神道:“据说,神羽族将有败吾之人?” 朝华君苦笑:“那是圣无名妄言。” “羽族凤王,纵然再修十万年,你也未必能接吾一招,何人能败吾!”沉沉的笑声透着十分狂妄,“吾很期待,证实圣无名的预言。” 强风卷起,黑袖拂过,魔神消失。 旁边火凤早已醒来,对发生的一切表示不解,莫名地望着主人。 朝华君留意到地上的黑血,大略猜出怎么回事:“有人下毒?” 田真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 谁会针对一只毫无修为的小凤凰,这场暗算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误伤到了它。朝华君目光闪烁,抬手,一件小小的物什自地上灰土中升起,凌空飞至他掌上。 那是一方仙印。 朝华君意外地皱起眉,半晌又低头看着垂死的田真,凤目中神色复杂。 此毒本无药可解,就算是自己,也要立即运功至少一两个时辰,稍有耽搁便返魂无术,小凤凰更不可能活命。侥幸的是,六界功体最强的魔神在场,毒竟被他用掌力半点不剩地硬逼了出来。 可惜,魔神乃九天杀神转世,就算他只用一分神力,寻常躯体都是不能承受的,眼下毒清除了,五脏也破裂了,还是难逃一死。 毕竟是凤族子民,相伴这些日子,朝华君喜它通灵性,多少有感情,眼睁睁地看它丧命,到底不忍,若干脆死了也罢,偏偏这副将死不死的模样,让他越发迟疑起来。 要救,不是没有办法,凤王心头之血,起死回生。 然而凤王心血何其重要,乃羽族王气凝结而成,关系羽族气数,数十万年始得一滴,历代神王即位,就承袭了这道王气,四方子民修炼也要借它牵引,王气弱,羽族修行必受限制。生死有命,历代神王皆受过训示,就算要破例,也绝不该是为救一只小小凤凰。 朝华君黯然,也颇无奈。 想它毫无修为便肯舍己救人,而今自己身为族王,却要见死不救。 一滴血,流失的不仅是王气,还有千年修为,若真得了这滴血,她便能凭空获得千年修为,只需再修一粒内丹…… 朝华君心中猛然大震,愣愣地看着怀中的田真。 . 醒来后,田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凤凰! 当然,还是一只大灰凤凰。 或者,叫大灰鸟更合适。 从头到尾巴足足三丈多长!如果有完整的尾羽,恐怕她比旁边火凤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倍!田真满头冷汗,全身的羽毛根根倒竖,对这等成长速度表示难以接受,实在太吓人了,那感觉,就像一只猪做梦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头大象。 依稀记起昨夜之事,她立即看向朝华君。 朝华君依旧温和地笑,摸摸她的脑袋表示安慰:“别怕,小凰儿很快就可以变成人了。” 身负千年修为,只欠一粒内丹。 原来是领导救了咱,田真感激不已,同时也对自己莫名长大很不解,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精神大好。 不过,此等变化直接影响到她的福利,小灰凤凰虽难看,好歹还能装可爱让美男抱抱,如今这等彪悍体型,怎么看都与可爱二字搭不上边,这么大只鸟,估计没有哪个美男会抱着到处跑,如果有,那场面一定很壮观,也很惊悚。 朝华君望了眼优婆山,轻声道:“走吧。” 俊脸神情依旧感伤,却又依稀多了一丝决绝,不知怎的,田真反而有些心喜,仍没找到恋人踪迹,他是打算放下了? 转眼之间,她忽然发现旁边的火凤的眼光有些奇怪,愤愤的,带着敌意。 田真很快明白过来,用翅膀拍拍它的背。 大哥,虽然咱变大了,但你放心,咱绝不会抢你的饭碗。 不妙啊,回去得想办法减肥,万一啥时候领导看咱长得壮,要骑…… 田真轻咳两声,扑扇着翅膀往前冲,这一扇,足足飞出了八千里。 . 大名鼎鼎的羽漠天宫,简直是个虚无缥缈的所在,不沾地,不着天,宫外云雾茫茫,整座天宫悬在半空一般。 宫墙内亦有大片殿宇,比起天庭,雄伟壮观不足,清幽雅致有余,后园里花木繁茂,更有大片的梧桐树,还有竹林,时而桐叶翩翩映朝阳,时而梧桐细雨滴黄昏,时而翠竹迎风摇曳,时而碎影对月筛金。 正殿一带是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通常朝华君都在后殿办事。 如同小足球场的大殿,田真转个身什么的还是不难,对于一只吃饭的凤凰,朝华君格外开恩,容她与自己一起用膳。 当然,田真现在的个头是不能上桌了,她默默地蹲在墙角,看着面前地上的食物,有种深深的耻辱感。 朝华君安慰道:“有了内丹,就能化作人形了。” 田真还是低着头,浑身充斥着颓废的人文气质。 领导提拔,度与千年修为,修颗内丹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可不知怎的,她修了足足两个月都没修出来,真是辜负领导的厚望。唯一能引以为豪的是,羽漠天宫里所有的凤凰都不敢欺负她,她一翅膀能扇翻几个。 “小凰儿莫泄气,”朝华君摸摸她的脑袋,“你定然可以的。” 领导的信任带来更大的压力,田真有点想哭。 朝华君取过一块肉芝糕,喂到她嘴边:“修行原不该操之过急,慢慢来。” 望着那俊脸,想到自己一脸灰毛,田真摇头踱出殿去了。 朝华君坐回椅子上,沉默。 不日太子将出使仙界,使队庞大,带个人混进去不是太难,此计固然好,事成后太子立功,地位将更加稳固,但倘若事情败露,太子也很可能成为人质,神后与自己这次是下了大赌注。 眼下小凰儿的状态更令人不安,难道果真如猜测中那样…… . “沙沙”,内劲过猛,园子里梧桐叶落满地,几名扫地的小童咬牙切齿,眼睛简直要喷火,无奈王对这只丑凤凰格外容忍,因此全都敢怒不敢言。 千年修为无内丹控制,才造成这等后果。田真默默跳下梧桐树,垂头丧气地顺着宫墙走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回殿找朝华君,再听两遍修炼方法。 殿内静悄悄的,朝华君不在。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田真在地上翻滚,做人的愿望从未有过的强烈,神啊,赐我一粒内丹吧! “啪嗒”,有东西跌落。 那是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怎的从案上掉下,盒盖在与地面碰撞的过程中被打开,一粒火红色明珠自里面滚了出来。 霞光灿灿,大殿被映得亮堂堂的。 会发光,是类似于灯泡的夜明珠吧?田真伸着脖子确认,翻身站起来,抖抖羽毛,走过去用嘴衔起明珠,准备将它放回盒内。 就这瞬间,明珠开始动了! 仿佛有了生命,小小明珠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喉咙往里钻,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骨碌碌地滑进了食道。 田真震惊。 没错,它自己能动!难道……难道是个孙悟空之类的玩意儿变的? 还没来得及采取对策,浑身的骨头开始疼痛。 东西真不能乱吃,没被魔神拍死,吃东西吃死了,未免冤枉。田真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跑,要出去求救。 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人,凤目中神色复杂。 神凰之舞3 全身的骨架毫无规律地收缩,扭曲,伴随着剧痛,眼睛好像也出了问题,殿里所有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大,书案、椅子、花瓶…… 而真实情况是,田真在缩小。 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精神上的骇然远远胜过肉体上的痛苦,她很快翻倒在地,半是痛的,半是吓的。 朝华君却明白是真气与内丹产生排斥的缘故,什么也没说,快步过去替她引导。 这真气与内丹,打个比方,就像水和盛水的杯子,内丹就是那个杯子,没有杯子,水就会四处溢流难以控制,练成内丹,就等于修为上了一个层次,可是田真这粒内丹并非她自己所练,要强行收服原有的真气,难免会受排斥。 得他相助,千年真气源源不断地朝丹田流去,仿佛被什么吸纳了一般,痛苦减轻,田真感激之余,发现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许多,更加意外——敢情这玩意儿是颗缩骨丹,再吃一颗是不是就可以缩回小小鸟了? “小凰儿,”朝华君看着她,语气有点奇怪,“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身为凤凰,不懂鸟语,不吃练实,本就是件奇特的事。 领导怀疑了?田真警惕。 天海初见,迷失本性误入鸡群,她应该是真不记得了,朝华君没再追问,缓缓直起身看着地上的空盒子,心中的震动仍未平息。 真相早已摆在面前,她体内的剧毒被魔神的掌力强行逼出,身体也因此严重受创,虽靠着一滴凤王心血捡回性命,破损的丹田却再难修复,要凭她自己修得内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眼前发生的一切,证实了这个事实。 这样的结果代表了什么? 他喃喃道:“是这样……是这样吗……” 不是咱偷吃,是它自己下去的,田真只当他误会,爬起来打算解释,就在此时,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事。 一片灰羽掉落。 两片,三片,四片…… 直到黑灰色羽毛散落一地,看看还有继续掉落的趋势,田真总算反应过来,咱还没老,咋就开始掉毛了! 靠,那颗珠子有副作用! 脑子里浮现出一只光溜溜的烤鸡,田真的鸡皮疙瘩直冒,连求救都忘了——这个问题很严重,长得丑点儿还能勉强忍受,如果连这身羽毛也报销了,今后岂不是要裸奔? 不要吧!咱愿意做灰鸟,大灰鸟也行! 羽毛仍不断脱落,身上居然生起袅袅轻烟。 烧烤凤凰!田真冒出这个念头,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身上并无火烧的感觉,反觉四肢舒畅无比,迫切地想要伸展。 下意识地做出伸展的动作,于是,她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年轻的女人的手,肌肤晶莹细致,纤美细长,极其漂亮。 不过此时此刻,配合殿内一系列诡异事件,田真怎么看都不觉得它漂亮了,反倒毛骨悚然。 这是谁的手?难道咱身后有个女人? 朝华君依旧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并无半分意外之色,有点思考入神的样子,目光似喜似忧,透着矛盾。 该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不是鸟,田真肯定会选择扇自己一巴掌清醒脑子,以便判断是真实还是梦…… 念头刚起,那手马上折回,扇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不只成功地将朝华君唤回神,田真自己也被打得晕头转向目瞪口呆。 这是…… 咱重新做人了! 确认之后,田真禁不住一阵狂喜,连忙挥舞手臂,驱散缠绕在身体四周的轻烟,迫切地观察新身体。 美腿,有了! 美臂,有了! 细腰,有了! 美胸,有了! 终于当了大美女!碍于领导在面前,田真全力控制住流鼻血的冲动,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不由自主地,长腿抬起。 咱没打算动吧?田真察觉不对,慌忙纠正,无奈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强行控制了她的身体,不仅伸出去的腿收不回来,连同手臂也开始抬起,腰肢也开始扭动,居然跳起了舞。 身轻如燕,踩着奇怪的步伐,有节奏地舞动着。 对上朝华君的视线,田真一阵眩晕,差点昏死过去。 还没穿衣服啊!跳什么舞呢! . 殿内的气氛变得古怪异常,一名裸女围着白衣神王翩翩起舞。 凤目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朝华君并没有回避,镇定地打量了她几眼,似觉意外,半晌才将视线移偏了些,微笑着解释:“凤族修得人形,便要循王气来此地朝拜,方能入神籍,第一次领略王气,凤歌凰舞,所以……” 通常大家都是变身后才赶来朝拜,她田真刚得人形,这位凤王就在身边,王气太盛,所以就自动献舞了。 田真被刺激得满头冷汗,看着他许久,终于说出第一句话:“能不能让它停下?” 朝华君摇头,含笑抬手:“我送凰儿一件礼物。” 地上散落的灰羽自动飞起,围着田真旋转,很快便化作一件黑灰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似有弹性,轻薄舒适。 田真稍稍定了心,不知怎的还是有点不安,等到最后一个旋转完毕,她自动跪倒在地,聆听凤王训示。 朝华君伸出一只手将她扶起,行动之间不觉皱了下眉,心里更加困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乖巧的小凰儿,你已入神籍,今后要谨记天规,为天庭效力,知道吗?” 关于为天庭效力的问题,田真打算从长计议,只管四下张望。 一面镜子适时出现在她面前。 “小凰儿还是很美的。” 听到这话,田真的心倏地凉了,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她对这位领导的作风相当熟悉,真的很美,他会说出来?何况还用这种典型的安慰语气。再者,天宫凤族的穿着再素净也是白色,若无蹊跷,为啥单单给咱一身灰衣裳? 镜中真的有个美人,有鼻子有眼睛。 田真先是微笑,然后脸色发白,接着嘴角下落,最后掩面泪奔出殿。 . 接连两日天气奇好,艳阳高照,和风吹拂,羽漠天宫风景如画,可惜有人的心情是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看看虚掩的房门和门外愁眉苦脸的房间主人,朝华君生平头一次不太厚道地弯起嘴角,推门进去,寻找一圈,果然找到缩在角落里抹眼泪的田真。 出现这种意外,就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朝华君理解此女所受的打击,轻咳了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搂入怀里:“你是打算今后都躲在这里不出去了吗?” 在领导的怀抱中受到治疗,田真觉得好了点。 朝华君也是下意识地像以前那样抱她,察觉不妥很快放开:“走吧,随我回殿去。” 田真不做声,那只手温暖有力,不太松也不太紧,一路上都拉着她,直到走进后殿大门才松开。 “这样,也不算太难看。”朝华君拍拍她的凤翼。 田真扭头瞅瞅,无语。 这对翅膀实在入不得眼,灰扑扑的,本来她想用“天使”来安慰自己,可无论怎么看,脑子里蹦出的还是“鸟人”。 朝华君尽量安抚她:“这对神翼乃是上天所赐,实属难得,你只要学着使用,自会发现它的好处。” 好处?田真指挥着拍了拍翅膀。 刹那间,殿内狂风起,书籍自架上被扫落,椅子“砰”地翻倒,案上的纸张如雪片纷飞,整座大殿“咯吱”响,眼见就要散架。 “出去再试吧,”朝华君及时制住那对翅膀,忍笑将她拉到桌旁,“先吃饱。” 被这效果震住,田真怏怏地坐下。 好吧,咱承认它有好处,天热的时候可以当强力电风扇。 . 圣无名所留的死丹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挥了作用,朝华君内心的疑惑反而更多。因为他发现,除了修成人形,田真身体各方面的指标都没有明显变化,体质更是神族最差的那类,修行进度奇慢,想是筋脉被魔神重创的结果,当然,他仍然严格督促田真修炼,指望奇迹发生。 带着对大灰翅膀在领导面前裸舞,说不在乎那绝对是假的,加上被鸟人模样刺激,田真哪有心思修炼法术,时常坐在池塘边顾影自怜,接受更多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 领导的表现无任何异常,田真绝不会称赞他定力好,原因是,他当时注意到的肯定不是裸女。 水中的倒影清晰地告诉大家,无论何时何地,翅膀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 田真兀自悲戚,身后传来朝华君的责备声:“小凰儿偷懒!” “王。”田真起身立正,调整面部表情。 朝华君自然而然地扣住她的手腕。 手的温度传来,田真没有激动,面对自己这副模样,任何人都不会想太多的,看领导都不用顾忌影响。 长眉微蹙,迅速舒展,朝华君放开她:“法术修得怎样了?” 提到这个,田真的视线飘忽,咳嗽两声。 朝华君也明白缘故,教训道:“皮相是外,修为是内,要好皮相何其容易,变化就是,要修为有成却难上加难。你平白得了内丹,如此好机缘,怎能因为区区皮相就妄自菲薄?” 田真“哦”了声。 见她似有不服,朝华君道:“怎么,还有说的?” 田真不自在道:“王说得容易,可这世上谁不爱美呢!” 朝华君忍不住一笑:“但美无止境,有美,就会有更美,谁能占得最美?美重要,亦非唯一,既不能美,可以求其他,正如强者、能者、贤者、智者,虽有不同,却各有好处,非美者能取代。” 不愧是领导,思想有深度啊!田真暗服,点头称是。 朝华君满意:“明白就好,你作何打算?” 田真寻思片刻,指着翅膀试探:“有没有办法……把它变白?” 朝华君彻底无言,半晌道:“罢了,你闲着也无趣,我且派你件事做,出羽漠天宫往北,有地名壶中天,壶中天外长着许多朱果,你去采些回来,与他们炼药。” 有机会出去散心也好,田真答应着就走。 “凰儿,”朝华君叫住她,特意叮嘱道,“壶中天地势险,煞气重,万万不可进去,采不得……也无妨。” 田真应下,匆匆出了园门,哪知刚转过游廊,迎面就撞见几名侍女引着一位神女走来。 . 那神女紫色衣裙,装扮脱俗,边走边笑道:“多时不曾来羽漠天宫,仍是半点没变。” 看清她的面容,田真吃了一惊,躲避不及,转念想自己变了人形,她应该认不出来的,于是低头退到廊柱边,将翅膀缩起,尽量使自己路人化。 偏那侍女眼尖,拉过她就问:“小凰儿,可曾见到王?” 果不其然,两道不善的目光迅速射到她身上。 你认不出我,你认不出我……田真沉住气,镇定地答道:“王在后花园。” 侍女笑道:“怪不得后殿没有,原来在花园,神女请。” 恒月姬美眸闪烁,打量田真:“你叫小凰儿?” 这个问题很敏感,田真暗道不妙,打哈哈地想要混过去,谁知旁边的侍女抢先答道:“她是王的贴身侍婢,才得人形不久,出了点意外,羽翼未褪。” 恒月姬恍然:“初得人形吗?” 轻笑声意味深长,田真听得头皮发麻,简直想要将那多嘴的侍女暴揍一顿。 “神女?”侍女察觉不对,疑惑。 “没什么,走吧。”恒月姬不再看她,举步前行。 还不死心,追领导追到这儿来了?田真如获大赦,抬眸望了眼,忽见恒月姬边走边用手掩口,不知与旁边的贴身侍婢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侍婢就扭头朝她这边瞟过来。 毫无疑问,恒月姬已经认出自己了,田真快步往宫门溜。 . 出天宫过天河数万里,一路遇到许多关卡,所幸一对翅膀清楚地昭告了此女的来历,见她身份并无可疑,又奉朝华君之命采药,镇守的天兵挥手放行,田真顺便问清路线,很快到达目的地。 滑翔降落,田真摸摸翅膀自我安慰。 好吧,它是难看了点,可功能强大啊,要不是神界交通业发达,咱还能考虑开办航空业务呢,啥电风扇风力发电什么的也绝对不在话下。 所谓的壶中天,原来是个巨型山丘,方圆数里,上头遍生杂树,黑松居多,俯瞰下去,就像个倒在地上的黑漆酒葫芦。 葫芦口隐约吐出一条气带,五颜六色,光彩缤纷,飘飘荡荡上升,至半空方才消散,景象十分奇丽。 头一次见识,田真惊讶,飞过去远远地站着朝里面望,但见其中似有火光闪烁,半明半暗,景色无边,林木幽幽,溪流花草,远处山峦起伏……俨然别有洞天。 壶中天之名,取的就是这意思吧? 田真暗忖,同时觉得有点眩晕。 她哪里知道,这壶中天乃是极杀之地,地力翻涌催生煞气,累积到极点就会爆发,每年一次,长达十日,其间源源向外送出凶煞之气,形成那条五彩气带,偏巧这回让她遇上,纵然站得远,也难免受到轻微的影响。 本能地感受到危险,田真也猜想那气带有毒,想起朝华君的警告,立即后退数十丈。 得地气滋养,这一带地面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朱果是神界常见的副食品,可食用可入药,性平,味甘,有益气活络的功效,田真不到半个时辰就采了许多,看时间还早,索性坐在地上一颗颗吃起来。 正吃得有趣,忽闻细细风声起,地面寒光闪现。 得神之躯,不仅反应变得灵敏,动作也矫捷许多,田真下意识地丢了果子翻滚,待巨响声过,回头看时,原先所坐之处的地面已多了道两丈长的裂痕,若非躲得快,这一刀必定砍在她身上了。 田真骇然:“你……是谁?” 来人侍卫模样,一招偷袭失手,也不回答,执刀欲再砍,可惜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发招,背后就传来一个人声。 “嗯——”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语调上扬,有意外,有不悦。 听到这个声音,田真心一跳,接着双腿发起抖来,知道此刻断然不能逃跑,除非想快点变炮灰。 侍卫也被那气场镇住,呆呆地回头看去。 罡风袭面,壶口光芒闪烁,顿现高大威严的身影。 长发披散,金色额饰下,一双狭长的凤目射出危险的光,柔美的脸便多了十分阴暗,赫然是虚天魔帝。 原来这壶中天所释放的煞气虽可怕,却对妖魔修炼大有好处,无奈它实在太强盛,六界无人敢靠近,更谈不上取为己用,唯有上古杀神转世的虚天魔帝,不惧这毁灭性的力量,每年地力爆发期间,都会来此地牵引煞气至魔界,助部下修炼。 那侍卫估计是新上任没见过世面,不知死活地开口:“你是谁?” 大哥你真有福气,田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死神当前,糊涂也是个优点,至少可以省去“害怕”这一步骤。 “无知的月族,”魔神抬手道,“给你机会,为吾效命。” 月族?月族的人要杀咱?田真疑惑,悬起的心逐渐往下落,难得魔神大人心情好,不急着制造炮灰。 偏那侍卫还没猜到他的身份,将手中的刀一挥,傲然道:“混账!月族武者受命神界,岂惧你区区妖魔,休要多言!” 哇,田真几乎是崇敬地望着他了,大哥有骨气! 魔神大怒,凤眸一眯,浓烈的杀气席卷而来。 闷响声里,有个东西自侍卫身上飞出。 有骨气……被爆头了!田真睁一只眼,战战兢兢地瞧那无头尸体,还有那不停喷涌的红色液体。 视线移到她身上,杀意不减。 魔神大人不喜欢有骨气的!田真双膝一软,立即跪倒。 “你,也要激怒吾吗,”魔神的声音缓缓响起,“鸟女?” 田真泪流。 鸟女鸟女…… 神的儿子1 其实只要不被炮灰掉,田真也勉强能接受“鸟女”这个称呼,魔神大人擅武,文学造诣差点,修辞表达有问题是很正常的,要求不能太高。 “嗯?”不见回应,魔神表示耐心有限。 此神面前尊严神马的都是浮云,田真发现那凤眸有眯起的趋势,想他说过“对神羽族将不再留情”,再看看月族侍卫的尸体……视觉心理双重刺激下,田真反应奇快,迅速由跪拜变扑倒,作青蛙状大叫:“魔……魔神大人万岁!” 沉寂。 察觉不妥,田真忙改口:“魔神陛下万岁!万岁!” “鸟女,敢轻藐吾?”魔神俯视她,沉沉的声音暗藏怒意,杀气澎湃,“吾转世虽仅有万年,但吾之神元乃先天之神,迄今已七千万岁,嘲笑吾,你是哪里来的胆量?” 忘了面前是位祖宗,不,祖先级别的大神!田真宽面条泪,紧张之下竟跟着冒起文言词:“陛下,吾……吾不敢!吾不敢!吾说万岁,是因为吾才二十五哪……” 魔神低眉:“千年修为,谎称二十五万吗!” 这个世界不拿数字当回事,都以万为单位计算,田真直起身解释:“吾不是千年,也不是二十五万年,吾是二十五年。” 魔神终于意外了。 二十五年修得人形,还身负千年修为? “吾不敢欺瞒陛下,”知道此刻不能忤逆他,田真克服恐惧,抱腿道,“陛下神威,吾仰慕已久,陛下想什么要什么,吾马上取来!” 金边广袖下,一只修长干净充满力量的美手伸出,眼看就要抚上她的脸。 田真全身僵直,差点魂飞天外。 这这……魔神大人这是…… 没有时间多想,那手一偏,自她颈边绕过,魔神毫不客气地抓住她背后的翅膀,将她拎起来细细打量。 田真控制住不去想杀鸡的场面,抓紧机会表忠心,语气严肃庄重:“陛下不知,其实吾一直仰慕陛下神威,对魔界向往已久,早有投效之心,苍天有眼,总算让吾遇见陛下,从今以后愿跟随陛下左右,效犬马之劳,望陛下成全!” 乍一听,是神羽族天才,仔细看,是根废柴,魔神很直接:“最下等的体质,要你何用?” 主动投靠,人家还不要,最关键是怕他觉得你没用不如炮灰算了,田真着急之际,不慎抬头对上那张脸。 此神就是个危险人物,而且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其中一个比咱还大,可这张脸,这薄唇,这秀眉……真是引人犯罪啊! 美得阴暗,带着杀气。 一时之间,田真差点忘记了害怕,天天对着朝华君,鼻子本已免疫,谁知此刻竟再次不争气地喷血了。 被血刺激,田真找到灵感,高叫:“吾的血是疗伤圣药,吾愿意献给陛下!”话出口被自己吓到,想万一此神要咱去当军医不是惨了吗,于是她连忙补充道:“陛下要多少,吾尽量,尽量。” 半晌沉默,田真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终于,魔神抬抬优美的下巴,重新开口:“凤凰血,吾要它何用?” 儿子喜欢血,老子却没这爱好,田真庆幸不用献血,马上仰脸望天止血:“陛下说的是,陛下六界无敌,何须凤凰血,消灭神界仙界是迟早的事!” 魔神丢下她:“区区仙界,尚不值得吾动手。” 田真重新跪倒:“是吾失言,陛下英明!” 敢情弱也有好处,人家还懒得打你。 杀气消散不少,见他暂时没有眯眼的打算,田真这才松了口气,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咱还是有希望不当炮灰的,爱听奉承话的都是昏君啊,只可惜此昏君过于强大,稳坐江山推不翻,这就充分证实了武力的重要性。举例说吧,腹黑神帝和腹黑领导算计来算计去,外加战神用激将法,到头来此昏君眼一眯,照样毫发无损,几万天兵全炮灰。 当然,对于田真这种人来说,遇上一个昏君,绝对比遇上一个明君安全得多。 为求保命,田真努力挖掘自身价值,脸皮也不要了:“魔界有陛下,还有两位天王,再添勇将根本就是多余,吾虽法力微弱,但吾可以留在陛下身边,与千万臣民一起,共同见证陛下功业!” “你有勇气叛离神界?” “有!”田真作悲愤状,“神界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混乱不堪,吾早就难以忍受!” 这话很投脾胃,魔神满意,显然忘记了它的出处原本是自己,想虚天之大,多养个鸟女在身边拍马屁也很顺耳,于是抬手道:“吾,接受你的效忠。” “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鬼门关走了一圈,田真激动得发抖。 “回魔界。”魔神转身。 必须去旅游一圈了,田真依依不舍地朝羽漠天宫的方向望了眼,忍痛答应:“是。” 黑风卷过,眨眼的工夫,面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想不到他就这么走了,田真大惊,爬起来唤他:“陛下!陛下!” 四下张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怪只怪她平日修炼不用心,未精通任何一门追踪之法,估计魔神大人也没料到新收的部下会废柴到如此程度。 田真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去魔界的路,在原地乖乖等了半日,仍不见魔神回来接,于是捧着朱果,拍拍翅膀回羽漠天宫了。 . 没飞多远,迎面竟遇上了朝华君,他并没有骑火凤,匆匆驾云而来,远远看见田真便停住。 饱受惊吓,田真此刻才真正感到安全,忍不住扑上去:“王!” 风吹衣袍,挺秀如松,朝华君微笑着抱住她:“担心你出事,来看看。” 羽漠天宫那么多侍女,领导唯独对自己格外留心,田真岂会看不出来,暗暗喜悦,连忙镇定下来,将这一路的经历告诉他,省略不光彩内容,说魔神念在神羽族份上手下留情,朝华君也没有表示,只是听到月族侍卫时略皱了下眉。 “没事就好,回去吧。” 广袖下,那手握得并不算紧,可是让人放心,很温暖,很稳当,带来久违的亲切感。 田真难得闭了嘴,一声不吭地任他拉着走。 耳畔突然清静,朝华君反而奇怪:“小凰儿?” 田真“啊”了声。 “在想什么?” “想起我……父亲,当年他也常这么拉着……”田真下意识地说了两句,反应过来觉得不妥,忙补充道,“当然,我只是想起那种感觉,并不是说王老。” 朝华君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自然,我不过十万岁而已。” 田真噎了噎道:“王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朝华君似是无意地问:“你父亲是谁?” 一时感慨说漏嘴,田真后悔,装做苦苦寻思的样子:“不记得了,只隐约想得起一点半点小时候的事情。” 朝华君点点头道:“想不起来,就不必强求。” 法力烂不说,形象也是个鸟女,却能让领导另眼相看,田真难免怀疑,回头瞅那对灰翅膀。 见她这样,朝华君无奈道:“长相并不重要,为何总要执著于它?待你法术有成,就没人笑话你了。” 田真道:“但很多时候,美貌是有优势的。” “哦?” “王敢保证,对美女的印象不会好一点?第一眼见到德音龙女,你想到的不是她的美吗?” 朝华君愣了下,不语。 发现失言,田真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随口胡说,王别见怪。” . 这么一闹,二人路上再没说过话,回到羽漠天宫,夜幕已降临,朝华君先去了殿上,田真将采来的朱果送到炼药处,准备回房休息。 转过竹林,一名女子站在园门口与外面的侍卫说话,田真对她倒有印象,正是恒月姬的贴身侍女。 “午侍卫还没回来?” “没有,属下已派人去找寻。” “难道出了意外……”侍女的脸色不好,压低声音吩咐,“我先报与神女,此事不得声张。” 侍卫答应着退下。 田真听得心中一动,迅速闪到廊柱后,等她离开,才快步走到前殿,找到最和气的执事羽萧,拉着他问了两句话,羽萧的回答直听得她心头一片冰凉,连忙寻了个借口告退,慢慢地朝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这么巧?”一道身影出现在拐角处,不像无意遇见,倒像是有心等候。 来人正是恒月姬,她身后站着刚才那个侍女。 田真先是惊,随即镇定下来,毕竟这是羽漠天宫,要了结一只小小鸟也没那么容易,她索性大方作礼:“恒月神女。” 恒月姬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亲切道:“小凰儿?和我认识的一只凤凰很像呢,可见你我很有缘。” 田真也会装,谦卑道:“小小凤凰,怎敢高攀神女。” 恒月姬秀眉微动,话中别有深意:“先前听朝华君说你独自去采药,我还担心你出事,如今安然回来就好了。” 猜测已被证实,田真假笑道:“是啊,想不到。” 派出去的侍卫变成无头死尸,加上朝华君的态度不冷不热,恒月姬本就恨得紧,闻言目光越发凌厉起来。 田真倒并非故意讽刺她,而是眼下的确无须遮掩了,反正她已恨上自己,撕不撕破脸皮都是一个结果,因此她再作礼道:“夜已深,神女早点歇息,我先告退了。” 恒月姬忽又笑了:“正要回房歇息呢,只是我身边日常服侍的两个丫头不在,月林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如今夜你到我那边去当差吧。” 若别的侍女听到这话,必定受宠若惊,可田真早知道她没安好心,跟去服侍,虽无性命之虞,但受不受折磨就很难说了。她是客,只要不出大事,朝华君也不好过于计较,田真既明白这个道理,哪里肯上当,立即借口推托道:“神女是客,本该侍奉,只不过我是王的贴身侍女,要赶着过去服侍王安寝,神女若少人使唤,我这就去跟练执事说一声,叫她另派两人过来。” 被她拒绝,恒月姬冷笑,旁边的侍女斥道:“神女看你机灵才叫你伺候,你却推三阻四,羽漠天宫竟有这等无礼的宫婢吗?” 田真道:“我是王带回来的,原就不在宫婢之列,只管侍奉王,若擅离职守,王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望神女原谅。” “罢了,”恒月姬阻止侍女再说话,道,“我随你过去,与朝华君说一声,叫他不要怪你。” 她停了停,莞尔:“听说朝华君的寝殿向来不用人服侍的,借你一夜,想也无妨。” 你狠!田真暗骂,无奈转身带路:“神女请。” . 寝殿内外静悄悄一片,果然不见伺候的侍女,重帘深处,明珠攒成新月,冷清的光芒里,朝华君立于案前,身上换了件白色单衣,手执画卷看得入神。 “怎的不敢进去?”侍女将田真推进帘内。 朝华君察觉,搁了画卷问:“谁在那里?” 田真一个踉跄后站稳,立正:“王。” 朝华君皱眉:“恒月神女?” 未等恒月姬说话,田真抢先道:“神女身边少人使唤,想让我过去伺候,但我一走,就没人服侍王安寝了,待要拒绝,又怕神女以为我推三阻四,所以来向王请示下,是不是另派两人?” 朝华君一愣。 恒月姬朱唇轻启,媚眼如丝:“方才遇上这名小婢,喜她办事伶俐,就顺口问了声,想不到是在寝殿服侍的,我便特意来与朝华君抢人了。” 朝华君“嗯”了声。 见他没否认,恒月姬暗暗吃惊,笑道:“我很爱她的乖巧,想借过去使唤一夜,不知朝华君可舍得?” 旁边的田真挤眉弄眼,朝华君假装不见,嘴角动了动,继而下沉,语气严厉:“练执事竟如此疏忽,神女奉旨而来,自然没带多少人,凰儿,你去传我的话,让她亲自送两人过去,与神女赔礼。” 田真如获大赦,无限崇敬地望着领导:“是。” 待她跑出去,朝华君这才含笑与恒月姬解释:“她年少不懂规矩,平日没少淘气,不若用更稳妥的。” …… . 先作决定再解释,神女也只能认了,腹黑领导的手段非同一般,简直就是雷厉风行! 田真从练执事处离开,心情无比畅快,匆匆往自己的院子走,可巧那边恒月姬也带着侍女从寝殿告辞出来,脸色差极。 恒月姬在她面前停下,皮笑肉不笑:“凰儿,很好。” 田真装傻:“练执事已送了几位会服侍的姐姐过去,神女放心。” “寝殿在那边,”恒月姬淡淡道,“你不是要服侍他就寝吗,这是去哪里?” 田真哈腰道:“这条路好走,好走。” 恒月姬双手本交叠胸前,闻言陡然握紧。 看那指甲寒光闪闪,田真吓得后退两步,嘴巴微张,随时准备开吼。 “夜深了,回去吧。”恒月姬扶着侍女,缓步走了。 受这场惊吓,田真立即打消回房睡的念头,掉头直奔朝华君的寝殿。珠光未熄,重重帘幕里,朝华君果然没睡,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 “王。” “还敢回来?” “多谢王袒护。”田真赔笑,往角落溜。 朝华君重重拍案,冷声道:“可知所犯何罪,还不跪下!” 田真垂首跪倒。 朝华君扬眉道:“寝殿伺候,你几时领了这差事?” 外人面前维护,内部的账还是要算的,田真早已料到这结果,解释道:“她想害我,我也没办法。” 朝华君板着脸:“她是神女,什么害你!” “她是神女,我是小人,”田真也恼了,“那月族侍卫是谁派的?王还要瞒着我,早知道当初沐浴时我就不该拦她……” “放肆!”朝华君被她气得笑。 “她本来就想与王共浴。”见他神色不对,田真适时打住,服软道,“侍卫的事就算了,她有身份有地位,我也不敢要什么公道,但她现在摆明了想要报复我,我多少是神羽族子民,王难道不该庇护,还要怪罪我?” 朝华君道:“你这是责怪本王,不能还你公道?” “我不敢有这个意思,”田真摊手,爬起来走到角落,“时候不早了,王该睡了。” 地面铺着松软的毯子,她蹲下身用手摸摸,发现比想象中的厚实多了,于是放了心,这一夜应该不难过。 朝华君踱到她面前:“起来。” “我就想借一块地方而已,王连这都不肯?” “夜里天风紧,会受凉。” 原以为他还要责怪,哪知会听到这个,田真“啊”了声,尴尬地扇翅膀:“不会不会,我现在很热。” 殿内狂风卷起,瓶子椅子砰砰作响,案上书页呼啦啦翻动,先前那幅画也随之飘落。 无意闯祸,田真奔过去抢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未等她碰到,那画自行飞起,落入朝华君手中。 恍惚看到上面的美女,田真明白,立即若无其事道:“画的谁呢,我什么也没看到。” 手上金光闪过,那画便凭空消失了,朝华君缓步至案前,声音温和:“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 典型的领导式警告,田真领会,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王,这恐怕不行。” 见她有异议,朝华君意外。 “其实这事大家都知道。” …… 殿内许久无动静,田真悄悄溜到另一个角落躺下,闭着眼睛,心里正忐忑不安,忽然身体悬空,竟被人抱了起来。 不知道该说什么,田真装做睡沉,任那双手将她抱到大床上。 “总是小孩子脾气,说你两句就任性。”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恒月姬派人害你,我岂有不生气的?但她是月神王之女,我多少要给些面子,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意气用事,闯出祸来。” 田真不做声,继续装死。 小小鸟的性命,当然比不上你们大神之间的关系。 见她这样,朝华君道:“让你受委屈,是我无奈,你如今也明白了,纵然身为神王,我亦有许多不得已之事,虽有心护你,但你也应谨言慎行,今日说谎有我替你遮掩,明日若是别人,怎容你胡闹?” 智商被看低,田真忍不住睁眼道:“知道王会庇护,我才说谎嘛,难道将来见了陛下,我还敢这么说不成?” 朝华君拍她的脑袋:“好,小凰儿聪明。” 听出语气里的敷衍与戏谑,田真挫败,好吧,比起领导你的腹黑,咱还是很嫩的。 “那个……她不会一直住在这儿吧?” “不会,此番是陛下与神后察觉羽族王气减弱,让她前来探问。” “王气怎么会减弱?” “因为本王不慎失去了一滴心头血。” 田真惊讶道:“心头血?” 长发自脸上扫过,朝华君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田真立刻翻身坐起:“我还是睡地上……” 朝华君也不说话,斜眸笑看着她。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田真硬着头皮重新躺下,结巴:“我……我就睡这儿。” 神的儿子2 不知道朝华君用了什么办法,恒月姬没过两日就失望地回天庭去了,田真接连几夜在寝殿伺候的事也传开,众人都归为她是凤族的缘故,血统高贵纯正,也难怪王格外重视,可见王对凤族还是偏心的。 就在这时,一件轰动六界的大事传开。 仙界众臣迎回旧太子关河月微,发动政变,仙帝关河月武逃出宫,集结母族势力与之抗衡,欲再夺权。 变动来得比预料中的要快,成了众人谈论得最多的话题,据说关河月微是混在神界太子出使的队伍里,才得以通过重重关卡顺利回到仙界的。关河月武指责神界,神帝弑中天却反命人将使者骂一顿,大略意思是,两界素来交好,谁知关河月武竟派玉陈少宫潜入神界谋害朝华君,妄图插手神界中事,居心不良,有玉陈少宫的仙印为证,之后便大张旗鼓地出兵助关河月微,关河月武听使者回报,大怒,终也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羽漠天宫,靠着当鸟时得到的情报,田真心里明明白白。 关河月武命玉陈少宫暗算朝华君,令人费解,然而此事却正好成了神界出兵的借口,神帝早就与关河月微达成协议了吧,助关河月微上位,两界联手对抗魔界才是最终目的。 朝华君听说后只一笑,让报信的人退下。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只怕还是主要策划者之一。田真假意凑过去替他擦书案,若无其事道:“陛下助关河月微即位,对神界固然有利,但王说,关河月武要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投靠魔界,引得魔神出面怎么办?” 对于她能问出这么有道理的问题,朝华君表示意外,点头道:“问得好,小凰儿很聪明。” 田真默。 原来在领导眼里,咱智商很低。 朝华君道:“关河月武自然会向魔界求救,但必定遭拒。” 田真脱口而出:“那可不一定。” 那位大神有个很麻烦的毛病,就是爱听奉承话,说不定对方来句“魔神威武”就顺手帮了。 朝华君挑眉道:“你可知晓他当年叛离神界的缘故?” 田真略作思索,小心翼翼地答道:“听说他生性倨傲,不甘居于人下,所以……” 朝华君叹了口气,示意她到面前:“那也罢了,其实是当初先帝迟迟不立太子,几位皇子争夺帝位,陛下对兄弟做得过了些。” 田真闻言,并没有觉得意外。 这种事不新鲜,几乎成了帝王家的传统,神帝陛下抢皇位时肯定使了不少阴招,诬陷啊什么的,若非魔神弟弟武力值太高动不得,肯定也遭毒手了。 “他对这些事极为恼怒,只因先帝还在,不好作对。”朝华君莞尔,“虽说他是先天之神,但如今转世,先帝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当时先帝十分信任陛下,且忌惮他的神力,纵然他有心阻止,几位皇子仍是早亡。先帝驾崩,陛下即位,他没了拘束,便叛去魔界了。” 田真恍然。 怪不得他说神界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原来是个正义的法官,可惜神界不正义的神太多,于是代表正义的就成了魔。 是非观这么强烈的魔神大人,知道关河月武篡夺帝位迫害兄长的历史,哪里还会帮忙,只怕关河月武的使者一到,就被他随便眯眼炮灰了也说不定。 田真试探:“王是忠诚于……陛下的?” 朝华君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我所求者,是神羽族的安宁,必须站在神界这边,他是先天杀神,杀性太重,无人能制,留在世上总归不是好事。” 田真表示理解。 一个过于强大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忌惮。 . 关河月微身上被封印的仙帝力量得解,群臣拥护,逐渐占了上风,神界出兵,更是如虎添翼。不出所料,关河月武向魔界求救遭拒,鬼界素来低调怕事,只肯袖手旁观,倒是妖皇爽快地派兵相助,二对二,打得不亦乐乎。 这边田真跟随朝华君去北海视察下级工作。 北海很安宁,极寒之地,浮冰无数,天海之间一片明净,别有番意境。 海底王宫内,朝华君与大鹏王垂天在商议事情,被魔神所伤,垂天足足养了几个月才好,其间神帝也曾派天官送来灵药表示慰问。他们说话,田真不方便在旁边,便独自带着避水珠出来乱走。 海底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珊瑚树,十分美丽,各处都有侍卫把守,偶尔还会遇上带刀巡逻的。 田真参观着海底世界,浑然忘归,直到傍晚侍女寻来,传朝华君的话,让她自己先用饭,她才跟着去殿内随便吃了些,饭后见朝华君还没回来,更加无聊,且无睡意,索性又走出殿,四处游荡。 天已经黑了,装饰的明珠派上用场,整座王宫被映照得恍若白昼,珊瑚丛中也稀疏地点缀着珠光,远远地站在暗处,只觉星星点点,格外美丽。 正看得有趣,忽然远处一阵喧哗声起,有人在骂。 “出了事连人都没看清,饭桶!” “不好,引风幡被盗了!” “什么?快去报告王!”那人大惊,喝道,“传令下去,封锁各处要道,你们,统统带人给我搜!” …… 田真吃惊,引风幡乃是鲲鹏部的宝贝,垂天上午还特地请朝华君参观过,此地守卫森严,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独自闯进来盗宝? 一道红光无声掠来,隐入身后的珊瑚丛内。 “在那边,快!” “追!” …… 田真呆了呆,很快想起了什么,嘿嘿冷笑。 脚步声近,追兵眨眼工夫就出现在眼前,却是垂天亲自带人过来,见了她,垂天立即停住。 田真先作礼:“大鹏王。” 知道她是朝华君的随身侍女,且受过她的救命之恩,垂天也很客气,问道:“凰儿姑娘,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本来打算借机报仇,但事到临头,田真又改了主意,摇头笑道:“我一直在这里玩,倒没见有谁来,怎么,宫里出了什么事?” 垂天没有解释,只说了句“无事,倘若见到,速速禀报”,就带着众侍卫匆匆离去。 目送众人走远,田真忽觉站立不稳,连忙转头看去。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孩儿,红发披垂,圆脸清秀,大眼睛忽闪,一只手拿着一面二尺高的青幡,正笑眯眯地用另一只手拽她的翅膀尖呢! 这小魔头!田真头痛了,将他推进珊瑚丛,怒目:“还不快滚?” 路小残放开她,转眼珠子:“你为什么救我?” 魔神大人骄傲自负,养的儿子也没礼貌,小小年纪就这么重的疑心病,田真有点为方才的决定后悔。 “哎呀,你是凤族的!”路小残认出来,兴奋地问,“我也认识一只丑凤凰,它跟着朝华伯伯的,你见过它没有?” 妈的小屁孩儿,老娘抽死你!田真眼底喷火,后悔不已。 事实上,她更想抽自己。 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偏要当圣母! “你怎么变了人形还留着翅膀啊,去不掉吗?”路小残同情地拉她的翅膀,不解,“你怎么也是灰的,你的彩羽呢?” 牙齿咬得“咯咯”响,田真好不容易才忍住揍人的冲动,不能打小孩儿,事实上打也打不过…… 偏偏路小残不看眼色,缠着问:“喂,你是谁呀?” “是你娘!”田真终于爆发了。 …… . 路小残瞅她:“我只有父皇,没有娘。” 田真本是发火顺口骂,闻言反而乐了:“没娘你是从哪儿来的?难道你父皇生的你不成?” 这可真把路小残问住了,小天王生平头一次正视自己的来历,颇为纠结,最终仍是不信:“我娘怎会是只灰凤凰?” “灰凤凰怎么了,”被说中痛处,田真暗暗咬牙,接着转为笑脸,“娘本来很漂亮的,只不过浴火重生出了点意外,就变灰了。” 路小残拆穿她:“我都有千岁了,你身上只有千年修为,连我都打不过,哪能当我娘?” 田真哄他:“因为凤凰会浴火重生,其实娘有两千岁了。” “是吗?”路小残拿引风幡拍脑袋,“我哥哥可有七千岁呢。” 田真马上道:“不是亲生的。” …… “父皇从未提过你。” “因为他喜欢别的女人,把娘赶出来了。” …… “我父皇才没有喜欢别人。” “那是你没看见嘛,反正他不要娘了。” 平日对父皇只有敬畏,哪里敢问他的事,路小天王听得似信非信,像个大人一样踱着步子,不时悄悄瞟她两眼,显然在鉴定真伪。 田真占了便宜,俯身掰住那漂亮的小脸就亲:“我不是你娘的话,怎么会救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跳开,郁闷地擦脸。 “乖儿子,娘喜欢你呢。”田真凑过去拍他的脑袋,顺手就夺他的引风幡,“随便偷东西是不对的,听娘的话,带着它你肯定逃不出去,让人发现抓住你,娘会心疼的,啊?” 推攘之间,小身体摇晃,嘴角竟流下血来。 “你受伤了?”田真被吓到了,“是谁打的,大鹏王?” 路小残满不在乎地用手一抹:“不是大鹏鸟,是父皇。” 魔神大人不光虐待天兵,居然还虐待自己的儿子,太暴力了!田真无意中发现这等秘密,义愤填膺:“他为什么打你?” “带兵去妖界,败了,父皇说我无用,打了我一掌。” 见识过魔神的掌力,田真难以置信:“为这点事就打你,你还是个孩子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 路小残骄傲道:“那当然,我父皇是上古之神。” …… 没娘的孩子可怜哪,受伤都没人管,田真倒真有些不忍心了,想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语气软了下来:“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路小残鄙夷道:“谁怕疼,我又不是女人。” 小家伙还挺硬气,田真摇头,这样教育孩子不对,大大的不对。 大约是感受到那一点关心,路小残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地抱住田真:“娘给我治伤,好不好?” 田真警惕:“你……” 路小残拉过她的手:“别怕别怕,我就咬一口。” 小牙咬破手腕,有点痛,有点痒,有点麻。 看吧,娘也不是说当就当的,还得献血。田真想哭了,咬牙切齿道:“一点,就一点,治好伤快走!还有,把引风幡给我留下……喂喂!够了!你当喝水呢!” 好不容易抽回手,田真看着那鼓鼓的小嘴,默默流泪。 路小残吞了半口,将剩下的半口血往引风幡上一喷,然后得意地抹抹嘴:“怪不得听说神羽族的王气减弱了,原来流失的王气在你身上,这下你的血正好镇住引风幡,那大鹏鸟念咒也没用啦,我能混出去了。” 流失的王气?田真愣了下,七窍生烟:“路小残!” “你才不是我娘,想骗我,差得远了!” …… 路小残忽略她的脸色,将引风幡缩小放入腰间,笑眯眯地拉她的翅膀尖:“他们人多,我带不动你,先走啦。” 红光远去,田真摸着手,有点想吐血。 膜拜田圣母,田圣母威武! . 领导来检查工作,住处自然高档,寝殿外生着青青的耐寒的植物,类似于海藻,软软的,有点像水绵,只不过体积大了许多,长长地浮在水中,有笔直竖着的,也有横着的,如同垂落飘飞的翠练,优美动人。 殿内灯火通明,桌旁的人白袍如雪。 “凰儿。” “王。” 朝华君示意她至跟前,问:“怎么了?” 爱听奉承话的魔神,养个儿子却比兔子还精!田真哪里肯说,敷衍道:“没什么,就是随便出去走了一圈,听说刚才王宫里出事了?” 朝华君微微挑眉,忽然伸手,强行拉过她的手查看。 凤凰血本身有疗伤生肌的作用,腕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了两排小小的牙印。 朝华君好笑道:“随便走一圈,就被小怪物咬了?” 便宜没占到反而出血,田真支吾。 手指抚过牙印,朝华君放开她道:“是那盗幡之人?” 被他识破,田真老实地解释道:“魔神曾对神羽族留情,路小残算来也是王的表侄儿,王定是不好将他送去天庭的,但轻易放了他,让陛下知道恐怕要怪罪,因此我擅自做主放他走了,请王宽恕。” 朝华君看了她半晌,微笑道:“小凰儿才修成人形,就如此聪慧,留你在身边,竟是我的福气。” 被他夸奖,田真脸热。 朝华君话锋一转:“表弟固然对我族留情,但我身为神王,行事也当以神界为重。” 田真愣了:“王……” “你没做错,”朝华君道,“只是我此番决定放过路小残,是为大局着想,处置他并无好处,放回去反倒是个人情,表弟行事向来有准则,将来再战时,才有余地。” 田真不信:“魔神再厉害,难道不顾儿子死活?” 朝华君笑了笑道:“倘若真能要挟他,我会放路小残走?” 于是魔神大人的形象彻底崩塌,由正义的化身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外加暴力的父亲。 田真内疚道:“路小残盗走了引风幡……” 朝华君表示无妨,站起身问道:“时候不早了,去外头和她们睡吗?” “不去,她们都在背地里议论我。”提到这事,田真坚持不懈地请求,“王就想个法子,替我把这对翅膀变白吧。” “你……” “我不执著皮相,我只想变得稍微顺眼一点。”田真闷闷地坐到凳子上,“现在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怪物,还怎么指望有人喜欢。” 朝华君“哦”了声:“你要谁喜欢?” 田真瞟他,嘀咕:“反正我不想这么难看。” 珠光闪闪,映照得俊脸如玉,朝华君抿了抿嘴,将她拉入怀里,优美长睫掩不住目中浅浅的笑意:“凰儿这样很好,一点也不难看。” 真的不难看,会抱得这么自然?田真移开视线:“只有王一个人这么说而已。” “我一个人不够吗?” 田真不语。 朝华君放开她道:“呆凰儿,还不伺候本王更衣?” 更衣?田真跳开。 “怎么?”美眸微斜。 原来不只狐狸精会勾引人,凤凰也很荡漾,那滴心头血……田真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语气与心情一样复杂:“我一无美貌,二无才能,凤族子民不多也不少,王怎么单单对我这么好?” 朝华君笑道:“我奇怪。” 田真不解:“奇怪?” “寻常羽族纵然修得人形,最初也是本性难改,总要过一两年才渐渐学会掩饰,通人情知人意。”朝华君停了停道,“小凰儿才得人形几个月,知道的却很多,会审时度势,会起疑,还会害羞,想的……不少,不该奇怪吗?” 领导太腹黑了,居然使美人计来试探咱!田真愤愤道:“我聪明,我学得快,王哪只眼睛见我害羞了?” “是吗?”朝华君又要拉她。 “我错了,我害羞,王!”田真彻底投降,飞快跳上床,面朝里面躺下。 珠光灭,身旁多了个人。 那笑意就像醉人的花香,混合在空气里,纵然看不见,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扰得田真精神兴奋,僵直地躺了一夜。 神的儿子3 心潮澎湃了一夜,延迟的睡意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发作,朝华君出去后,侍女进来整理房间,无意中看到床上还躺着个人。 整个鲲鹏王宫为此震惊,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哪位神王身边没几个妃子,朝华君再深情,也耐不住寂寞,只是……当年德音龙女的美貌无人不知,神羽族最高贵的王者,这审美观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吧? 当夜,大鹏王垂天就命王妃送了两名美人过来,为领导排解寂寞。 顾及领导的面子,两名美人是悄悄送来的,而且垂天相当尽职尽责,命人将她们剥光,直接送到了领导的床上。 于是—— 田真进门便道:“这灯没昨晚那么亮。” 朝华君也发现了,走过去看明珠,确认不能让它们更亮之后,皱起了眉:“这些侍婢如此粗心。” “王今晚喝了酒,就别看折子了,明天起早点,一样的。”田真凑过去,就着灯影瞧他,“王的酒量不太好吧,我听说才喝四五杯而已,还是小杯,王的眼神都飘忽了。” 朝华君闻言笑道:“你懂什么,那酒叫醉太平,酒神亲手酿制,已藏万年,赠了垂天一壶,也是见了我,垂天才肯拿出来,他的酒量在神界是有名的,此番只喝两杯就不敢陪了。” 田真“哈”了声道:“原来王也会自夸海量,我看大鹏王不是怕,是舍不得喝而已。” 酒意渐渐上涌,朝华君的言行也不再像平时那么严谨,随手在她脑门上一拍,然后捏住她鼻子:“还不伺候本王更衣。” 田真呆了呆,只觉脸上抑制不住地发烫,她连忙转身朝床走去:“王自己更衣吧。” 觉得她反应有趣,朝华君忍了笑调侃道:“你来不好吗?” 田真假笑道:“我会害羞!” “怎么害羞法?”脚步声近。 见他言语里带着醉意,田真心头紧张得“扑通”直跳,掀起帐子:“反正我不会伺候,王叫别人来吧……咦?” 帐内,被窝里,两双眼睛盯着她。 田真吃了一惊。 的确是两双眼睛,因为被子拉得很上,蒙住了大半张脸,不过……还真是好看的眼睛啊! 一双,如小鹿般纯洁; 一双,比领导还荡漾! 田真也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和那双小鹿眼睛对视许久,喃喃道:“你们是谁?” 二女眨眼不答。 “怎么?”朝华君出现在旁边,见状也一愣。 见到他,两双眼睛同时亮了,不知是哪一个开口,声音细若蚊吟,不尽羞涩:“婢妾们是奉大鹏将军之命,前来伺候王的。” 大鹏王真神速,这边领导要人伺候更衣,马上就送来了,田真有些没好气,“呼啦”掀起被子道:“没听见王说要更衣吗,还不起来伺候?” 酒醉,反应未免比平日迟缓,等朝华君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娇呼声里,二女同时捂住关键部位——脸。 殿内一片寂静。 “哎哟喂!手这么疼,我得出去找医神治治,你们伺候王吧。”田真反应很快,丢下被子将二女连头蒙住,快步出门去了。 殿外空空,值夜的侍女们一个不见。 原来请领导喝酒是打的这主意,大鹏鸟这礼送得好!田真心里极不舒服,默默站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挪到门口探头朝里瞧,可巧与出来的朝华君撞了个对面。 “王,”田真尴尬不已,“怎么出来了?” 朝华君看她:“你的意思,我该如何?” 田真更加尴尬。 意识到失言,朝华君轻咳,沉声命令:“去请大鹏王过来。” . 喝得醉醺醺的大鹏王被侍女从小妾处叫出来,立即知道事情不对,酒也惊醒了,赶紧吩咐人先过去将两名可怜的美女搬走,然后才跟着去见朝华君,听了一堂思想政治课,退出门时,见了田真都低着头绕道,估计被训得不轻。 殿里再次恢复安宁。 “王,该睡了。” “嗯。” 可能是这酒的后劲太厉害,朝华君走到大床前,已是凤目半闭,俊脸微红。 对于这样的结果,田真竟莫名生出一丝欣喜,知道他真的醉了,连忙去帮忙解他的衣带。 毫无预兆地,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田真全身僵硬,立即抬头看。 站立不稳,他顺势将部分重量转移到她身上。 完美的脸越来越低,离她越来越近,凤目迷离,薄唇吐着淡淡的酒香,若即若离地游走在她脸上,下意识地寻找她的唇。 刚训过大鹏鸟的作风问题,就亲自犯错了,田真的心跳随之加速,手足无措地推他:“王?” 没找到唇,他低声笑,带着点无奈。 “衣衣。”轻轻的、略带疼惜的声音。 温热的唇在她耳畔摩擦,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回来了吗,衣衣……” 德音龙女,衣上云。 仿佛自半空狠狠摔落,心瞬间跌入谷底,田真在那怀中沉默片刻,开口道:“王认错人了。” 大约是那语气太过于冷静,朝华君被唤回神,身体一僵。 田真推开他:“王喝醉了。” 荡漾没错,只是弄错了对象,真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 深呼吸,田真毫不客气地扯开他的衣带,三下五除二剥了外袍,然后镇定地将仅穿着雪白中衣的他按坐到床上,扯掉靴子,再一把推倒,粗鲁地扯过被子随便一丢,蒙得严实,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酒意醒了大半,朝华君略觉尴尬,难得任她摆布。 “王早点歇息吧。”田真拍拍手,转身朝殿外走。 “小凰儿。”身后传来低唤。 “我也喝醉过,看谁都差不多的。”田真头也不回道,“既然王醉了,我还是先去别处睡吧。” . 小小的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从鲲鹏部出来,朝华君又顺便去凤族视察了趟,作为他的本家,凤族名不虚传,个个俊男美女,田真大开眼界。总体来讲,北海之行很顺利,除去在凤族出了点磕碰,其余时间都很平静。 事情经过是,凤族某个性小王不以貌取人,对田真这只灰凤凰很感兴趣,二人共同讨论凤凰如何变灰的话题,相谈甚欢,临走时凤小王约定将来去羽漠天宫看望她,并助她研究灰翅膀漂白的课题。朝华君知道后,严厉地将凤小王叫去训斥了一顿,大意是说他不务正业,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神界建设作贡献的觉悟。田真听得颇为反感,帮凤小王说了两句话,结果被连带一起教训。 为神界去当炮灰,需要慎重。 带着这样的不良思想,田真头一次跟朝华君起冲突,回到羽漠天宫就变成了一只暴躁的凤凰,像吃了火药似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奓毛,尤其是被强行抓去修炼法术的时候,对于她的不恭,朝华君也没怪罪,唯有在督促上半点不放松。 体质所限,修炼和不修炼效果都差不多,进境奇慢,照这趋势下去,未来几百年闲不了,田真自己都心灰意冷,朝华君却显然没有放弃的打算。 终于有一天,田真忍不住了。 “王,有修炼的必要?” “怎讲?” “我又不用打仗……” “这是什么话!”朝华君斥责道,“修炼不在一时,来日方长,不可意气用事。” 田真本就窝火,闻言反感:“凤族也未必个个都长于术法,有擅音律的,有通药理的,所谓行行出状元,王也看到了,我已经很努力,可惜没效果,说明我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天赋,就算修个几百年,也不可能多厉害,不如学点别的技能……” 朝华君的嘴角抽了抽:“满口胡言!” “凤十七王不也是个闲王吗?” “他可以,你不行。” 田真暴躁了:“王对我期望太高!我是个小人物,没打算做什么大事。” “放肆!”朝华君严厉道,“贵为神羽王族,怎能说这等有失身份的话?” 田真起身就走:“我从不认为自己有多高贵的身份,要是王觉得我丢脸,我离开羽漠天宫就是了。” “站住!” “这是命令?” 朝华君无奈了,将她拉入怀里:“凰儿,我那天喝醉,你……” “王还放在心上呢!”田真尴尬,慌忙解释,“我不是说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朝华君含笑点头,却不放手,“既然你不喜欢,就别修炼了,去书房替我磨墨吧。” 他肯让步,田真也没脾气了,贵为神王,他对身边的侍女向来很少留意,如今却非要自己伺候,这种温柔太容易让人沦陷。 想到这里,田真扇了扇翅膀,想要从他怀里挣开。 朝华君制住她的翅膀,开始以退为进:“动不动就与本王赌气,这是谁的错?” “是我。”田真承认,索性把话说开,“其实王不用耿耿于怀,那天只是酒醉认错人,又没做什么,我并没有多想……” 朝华君扬眉:“没多想?” 气氛陡然转变,田真结巴:“王再不放,就……多想了。” 朝华君“哦”了声,笑看她:“那,就多想吧。” 田真愣了许久,才真正理解话中的意思,却无半点惊喜,她迅速掰开那双手臂,自他怀里钻出来:“王知道我现在这样子,不可能想什么。” 朝华君看着她半晌,伸手拉起她,缓步就走。 田真迟疑了下,终究没有拒绝。 朝华君带着她走到桥上,示意她看水中的倒影:“仔细看,看到了什么?” 清波照影,二人并排立于桥上,翅膀被他挡住半边,脸和身材占了主体,竟也不那么难看了。 “除去羽翼,你还有脸,还有手,它们都很美,你果真看不见?” “我也不是最漂亮的。”尽管这么说,喜悦却仍是一点一点从心底沁出来。 “你是最特别的小凤凰。” “王若看久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要试一试?” …… 朝华君不再逗她,含笑道:“仙界新帝将来神界,陛下命我去天庭,过些日子动身,你随我去。” 新帝?田真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原来关河月微成功上位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田真过得很风光。朝华君身边常陪着个特别的侍女,羽漠天宫多少眼线,各部暗地里都纷纷派人送来礼物,大意是请她关照,朝华君得知后只命她收下,说这些人并非是想通过她办成什么事,不过求个安心而已。 人对待工作和学习就是这样,被逼着去做只会厌烦,等到某日不用做了,反而想要认真做,田真照常修炼至黄昏,才想起这时间他已经在书房,该去替他磨墨了,于是匆匆往书房跑。 朝华君提笔立于案前,微皱双眉,俊脸上更多了几分迟疑与矛盾,分外迷人。 田真扶着门看。 朝华君已发现她,板起脸道:“书房当差,如何来迟?” 田真进门笑着作礼:“王要责备我,还是表扬我?” 朝华君搁了笔,走到她面前:“勤奋修行,理当奖励,怠慢本王,是要惩罚。” “我可不是有意来迟的,”田真摆手道,“听说午后鹤王从天庭来,肯定是带了陛下的旨意,王自然要叫他到书房详谈,我过来不是碍事吗,他刚走不久吧?” 朝华君笑道:“聪明。” 田真道:“王在想什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朝华君不答,略俯下脸道:“对本王的事这般清楚,本王若不据为己有,岂不危险?” 田真的脸顿时烫起来:“王说什么?” 朝华君笑看她:“我说……” “王!”田真慌得打断他,留意到案上,忙掩饰性地走过去看,“王在作画,画的什么呢?” 不待她走近,那张画转瞬间便化为了灰烬。 “随手画几笔,不看也罢。” 田真愕然地望着他片刻,没有多问,像平常一样走过去收拾书案。 “凰儿。” “是用膳的时候了,王快去吧。” “你不去?” “我不太饿,先收拾下这里。” 朝华君不言语,负手踱到她身旁,看着她不紧不慢地整理书卷,细心地洗净画笔收起墨,没有表示。 田真的动作慢下来:“王?” “她已经不在了,你这般聪慧,怎的还不明白?”朝华君轻声叹息,“要我一时抛开,却是不能,如何计较太多?” 胸口闷得发慌,算是替补的烦恼吧,正牌是永远不会有这种感受的,田真也知道是自己小气了,毕竟才相处这点时间,人家相爱又是多久,哪会轻易就忘记? 田真停了手中的事,低声道:“我计较的,是王的隐瞒。” 朝华君道:“你喜欢听我提起?” 田真沉默片刻,道:“王说的对,隐瞒也好,我可以等,但请王没有放下之前不要接受我,我也不会强求。” 朝华君看着她半晌,颔首道:“说你是个孩子,却有这般清醒的想法,说你是大人,却又时刻任性赌气。” 田真别过脸道:“比起十万岁的人,我当然是个孩子。” 朝华君失笑:“敢嫌本王老吗?” “王不老,王魅力无边,恒月姬不是照样乐意陪浴……” “嗯?” 见那双眸变得危险,田真忙忍住笑求饶:“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朝华君拉起她的手:“时候不早了,随我去用膳。” . 朝暮相伴的感受,和寻常恋人那样,有惊喜有甜蜜有烦恼,不过是为些生活琐事。关于自己身上那滴心头血,田真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起,凤王心血的重要性不难知道,他愿意给,救了自己的命,这就够了。 话说关河月微与神界联军大败关河月武和妖界的联军,关河月武自尽,仙界内战到此结束,关河月微即位称帝,决定亲访神界答谢。此行代表了神、仙两界联盟正式形成,共同对抗魔界。 此等重要场合,羽族神王朝华君自然不能缺席,见日子近了,他便带着田真动身,依然是乘火凤前往,两人不急不缓地行路,偶尔在海上或者山头逗留,倒也有趣。 “孔雀王妃送的。”田真拿着支绿羽钗汇报。 “孔雀王族信钗,可以调用百名孔雀绿羽兵。”朝华君接过羽钗,皱眉道,“别的倒罢了,孔雀王竟将此等信物随意赠人,简直糊涂!” 最先收到礼物的喜悦,已经逐渐演变成烦恼,无数珍奇宝贝摆在面前,既不能吃又用不了,田真彻底沦为了保管员,正在头痛,闻言立即道:“我只当凭它可以出入孔雀王宫,哪儿知道有这个作用,既然这么重要,那还给她吧。” “先戴几日,到时我教你如何回他们。”朝华君将羽钗插入她发间,“宫里也有孔雀绿羽,将来叫人替你做一支更好的,墨绿的颜色与你很配,再亮就不成了。” “怎么不成?” “只看到钗,看不到你了。” …… 见她怏怏地摸翅膀,朝华君含笑拉她入怀,薄唇轻轻往那额间印下:“呆小凰儿,你还执著这个,到底想怎样?” “我要看王的翅膀。” “无礼。” “王在害羞?” “……” “王怕什么?” 朝华君移开视线,镇定地看着前方云海,不紧不慢道:“我怕你看过,更自惭形秽了。” 赤色神光闪现,身后展开一对庞大凤翼,金灿灿的凤羽晃得人眼花,衬着金边白袍与长长黑发,越显尊贵,田真原以为火凤的羽毛已是极美,到此刻才发现,根本不及眼前之人的万分之一。 待她伸手去抚摸时,那羽翼忽然消失。 朝华君捂住她的眼睛问:“有没有惭愧?” 田真咳嗽:“不如火凤好看。” 朝华君笑而不语,倒是火凤听到赞扬,受宠若惊,大为振奋,一下子冲出了几万里。 大荒迷雾茫茫,时有高高的山峰倒退而过。 田真回头望两眼,忽然道:“王,优婆山过了。” 朝华君“嗯”了声,没有表示。 原来此人表面不在乎,其实还是留神的,田真本就是故意等走过了才说,见状道:“王要不要回去看看……” “过就过了吧,”朝华君打断她,“到天庭,你随我一同见陛下。” 那幅画像并没有烧掉,但他也没再拿出来看过,放手不容易,至少他已经开始尝试了,田真知道此刻不应多提,忙顺势移开话题:“新仙帝要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朝华君闻言笑了:“定然会叫你意外。” 神中魔帝1 充满乐趣的旅程,总是结束得格外快,天河、长桥、宫殿楼台,和上次所见相比,天庭的景物没有多大改变,照旧有天官等在宫门外迎接,然后带路,将二人引至偏殿外,殿外伺候的侍者进去通报,很快出来传神帝的话,请朝华君入内。 “凰儿,你乖乖地等在这里,不得乱跑,”朝华君拍拍她的肩,低声嘱咐,“稍后会传你,规矩都记住了?” 伴君如伴虎,多跪少说两大规矩谁不记得,田真埋怨:“记住了,快进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原来你已经长大了吗。”朝华君忍住笑,整理衣袂进殿去了。 在这群大神眼里咱就是小孩子,田真记起正事,过去打听文犀的近况,哪知众侍卫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没听说有侍卫叫文犀的。 天庭侍卫这么多,互相不认识很正常,还是稍后请领导帮忙找吧,田真谢过众人,回到原地规规矩矩地等着,不多时,一名侍者就出来请她了。 走进殿门,迎面就见神帝端坐案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感,朝华君陪坐在下面的椅子上,见她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田真规规矩矩地行大礼参拜。 静悄悄的,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着,令她浑身不舒服,哪敢抬头。 “起来吧。”神帝终于开口。 田真爬起来,退至朝华君身旁。 神帝皱眉道:“怎会如此,莫不是弄错了?” 朝华君垂眸道:“臣亦不知。” 田真虽然听得莫名,但想自己这种小人物应该不至于成为话题,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罢了,看天意吧。”神帝将手中的茶杯一搁,别有深意地笑,“正事说完,表兄该回寝殿了,有个人盼着见你,已等了许久,此刻她还不知道你来了。” 朝华君意外:“臣愚钝,望陛下明示。” 神帝挑眉道:“仙帝送来的礼物,你见了定会感激不尽。” 朝华君便不再问,起身告退。 神帝叫进一名侍者:“此人表兄还是单独见为妙,小凤凰先去别处玩耍吧。” 二人退出殿,朝华君嘱咐道:“凰儿,你跟着天官走走,不可惹事,累了就回来。” 想他有重要客人,田真点头道:“我去找文犀。” 朝华君已走出几步,闻言回身笑道:“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被派出去办事了,不在。” . 他自回寝殿去,这边侍者尽职尽责地带着田真四处游览,天庭景色虽美,可是太过穿凿,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修过,远不如羽漠天宫自然随意,加上仙界最高领导人即将来访,天官宫娥们比平日更加忙碌,处处人来人往,使得田真很快对这个大公园失去了兴趣。 转过小湖畔的山石,迎面两个人走来,田真避之不及,跟随侍者退到路旁作礼,尽量往侍者身后躲。 好在恒月姬看上去心情差极,只管低头朝前走,对周围的事不曾留意,旁边神后执着她的手好言安慰。 “这么多俊美神王,你为何偏就爱他。” “娘娘……” “二十多年了,谁知她又回来了呢。”神后叹气道,“表哥绝不肯委屈她做侧妃,我原想让你们先成事再说,就算她回来也不打紧,可惜……如今叫陛下赐你侧妃身份也容易,但他二人情深,难保你将来不受冷落,何况你父王也定然不依。” 恒月姬越想越气恨,咬牙:“都怪那只丑凤凰坏事!” 田真目送二人走远,忽然心头一冷,迅速转头问侍者:“大哥,到底是谁回来了?”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加上她态度颇为尊敬,侍者对她的印象分大增,笑道:“除了德音龙女,还会有谁!” 猜测被证实,田真脑中有瞬间的空白,愣了许久才喃喃道:“她不是……不在了吗?” “别说你,连我们都不信呢。”侍者来了兴致,细细与她解释道,“原来她当年去优婆山,遇上了前仙帝关河月武,被掳去仙界,关河月武爱其美色,见她不从,便将她秘密囚禁了,好在仙界新帝即位,总算将她救出送回来,难为她受了这二十多年的相思之苦,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可喜可贺。” 怪不得玉陈少宫会对朝华君下手,原来是关河月武想让美人死心的把戏,田真笑了声:“那我该去跟王道贺才对。” 侍者也走得累了,想要偷懒,闻言就答应送她去寝殿,见她推辞说记得路,更乐得走开了。 . 寝殿外伺候的侍女一个不见,空无人影,静得不同寻常,里面急促的呼吸声也分外清晰,隔着帘子,依稀可见两道人影忘情地拥吻着。 还是上次住的寝殿,路都熟悉,田真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赶到的,撞见预料中的情形,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竟再也移不动。 里面的两人太过激动,并没有留意周围的动静,照这趋势,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很难说。 重拾旧情吗,是不是应该先了断一件事? 田真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重新睁开,迅速抬手打起帘子:“王。” 两人僵住,同时转头。 不得不承认,龙女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恒月姬根本不足其十之一二,星星般的双眸,含泪带笑,目光流转之间,所有明珠翠玉黯然失色。 整个房间唯一配得上她的,就是搂着她的那位羽族最尊贵俊美的男人。 熟悉的脸,有喜悦,有疼惜,有宠溺。 二人身上的衣衫已有许多皱褶,久别重聚的激情被人突然打断,殿内顿时一片沉寂。 被打断的不悦,看清来人的惊讶,逐渐呈现的尴尬…… 久别重逢,龙女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只控制不住喜悦,连害羞也不顾了,仍抱着他的腰笑道:“多年不见,你身边这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朝华君抬手似要推开她,却终究没有动作。 田真看看那手,视线迅速扫过二人,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恭敬的笑:“听说龙女回来了,特来与王贺喜。” 见朝华君不介绍,龙女也惊讶,对于田真目前的模样,她压根没有当做情敌的想法,只羞涩地点头算是答谢。 殿内的气氛有点冷,头脑也慢慢地冷静下来,田真忽然间感觉自己这种行为很幼稚,他们两人真正情投意合,没有背叛,只是被迫分开而已,现在人回来了,在一起也理所当然,自己算什么,最多跟恒月姬一样是个失败的追求者,这样“捉奸”,未免自取其辱。 于是她匆匆转身道:“龙女回来就好,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先走了。” “凰儿!”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 田真站住。 朝华君神色复杂,有点无奈,看了她半晌才轻声叹道:“下去吧,我稍后找你。” 一句话,一败涂地。 “想来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吩咐她们就行了。”田真大步就走,“不打扰王叙旧,再见。”想到这个结局,胸中实在气闷难解,她索性又恶意地改口:“永别了!” 被这声“永别”吓到,朝华君上前两步:“凰儿!” “你……去哪里?”龙女不安地拉住他。 朝华君沉默半晌,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我去去就回。” . 忽略众多惊讶的目光,田真冲出天庭,过天河,全无目的地乱飞,觉得自己很有言情小说女主角的风范,遇上这种事就是想跑,跑远点。 潜意识里,田真希望自己是书上的女主角,那他一定会追来解释说“那不是真的,是误会”,而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一句“稍后找你”,已经说明了他心中感情天平的倾向,这炮灰女配角当得太惨烈了,伤自尊。 稀罕你找?龙生龙,凤生凤,你们就龙凤杂交开发新品种去吧! 田真赌气地想着,到底还是放慢了速度,降落在山头。 其实她也明白,朝华君就算有心追,现在也未必追得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从哪个方向跑出来的,中途又转过了多少次弯。 理智上讲,三个人谁也没错,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找了个有历史的男人。 感情上讲,这场爱情才刚萌芽,应该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伤心有,愤怒更多。 之所以会这么伤心,多半原因在于,众人都因为外貌嘲笑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得到了这个优秀男人的青睐,他的温柔与纵容给了自己安慰,也给了信心,导致不能接受突然失去的结局。 愤怒也是有理由的,本来对这场恋情从没抱奢望,可是对方步步暧昧,给了她希望,甚至直接表达了他的意思,事实上他的确在接受她,然而等她张开双臂准备投入他的怀抱的时候,他深爱的前女友回来了。这场闹剧若看成是老天捉弄人,那么它从头到尾捉弄的就只有她一个,未免太不公平,也显得她更无辜与可怜。 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明显没这么亲密过,顶多就是拥抱,捏捏鼻子,轻轻地吻额头,像对待孩子般地宠溺着…… 曾经甜蜜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往上涌,令人蓦然醒悟,也带来更多失落,田真只觉得心头空空的,静静地抱膝坐在草地上等待日落,努力抑制上涌的眼泪。 等来日落的同时,也等来了一个人。 此人出场的方式相当惊险,自半空俯冲而下,抡起弯刀就砍。 田真生性胆小怕死,平日着重修炼了躲闪逃命的招式,虽然感情上遭受严重的打击,可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仍不慢,居然成功地避开了这一刀。 看着那身似曾相识的侍卫装扮,田真脱口而出:“月族的?” 那人眼神一冷,杀意更增。 老子奉命杀你,你却认出了老子的来历,还能让你活吗! 女人遇到感情真会变笨!田真很快明白说了蠢话,后悔不已,满肚子委屈全变成了气愤——奶奶的恒月姬,专盯着咱呢!你没泡到领导固然悲剧,可咱也是受害的女配啊,这不,炮灰得比你还惨。 戾气蔓延,挥出两丈光波。 田真见状骇然,终于抛弃眼泪和委屈,重拾危机意识,手忙脚乱地扑扇着翅膀逃跑。 死亡面前,人也更容易看得开。 什么受伤什么爱情之类的玩意儿,都不如活着来得实在!活着,可以再追求多少美男!活着,失去一个领导算什么,咱要愿意,随时都能找千千万万的领导! 千年修为,远不是月族武士的对手,关键时刻救她性命的,竟是平日里怨念最深的一对翅膀!望望落后的月族武士,田真苦笑,原来这才是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啊! 无奈实力差距摆在面前,匆匆逃出数十万里,月族武士越追越近,田真心里着急,忽见前方有大片森林,想也不想就一头扎了下去。 . 寂静的林外,草地上点缀着许多落叶,踏着“沙沙”作响。 这么大的森林,找人很需要技术,等到天黑咱就好逃了!田真暗喜,撒腿朝林里跑。 忽然间,一阵黑色旋风刮来。 风力甚猛,脚下的落叶纷纷被卷至半空,尘土漫天,一片萧瑟肃杀之气迅速朝四周蔓延,就连夕照,也染上了三分血色。 熟悉的预兆,不祥的预感,田真断然立定,后转,打算退走。 不料这片刻工夫,月族武士已经追到。 田真急忙叫道:“别打了……快离开!快走!” 月族武士哪里肯听,连发杀招。 “低等的凡神,其行终究恶劣。”半空中响起威严的声音。 罡风里,前方缓缓降下一道高大身影。 咱到底是凤凰还是乌鸦,说永别,现在就真要永别了!田真欲哭无泪,简直想找棵歪脖子树上吊。 衣摆广袖无声垂落,魔神站定。 长发下,金色额饰泛着奇异的光彩,衬得脸更加阴暗柔美,微扬的唇似笑非笑,高挺的鼻梁却霸气十足,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唯我独尊。 “自相残杀,神界越发混乱。”凤眸微眯。 田真一直在留意他的眼睛,见状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地,迅速以一个标准姿势卧倒,滚进旁边的大坑。 闷响声里,杀气自头顶席卷而过。 再探出半个脑袋瞧,月族武士果然不在原地了。 田真哀悼。 大哥,要懂得察言观色啊,不知道魔神大人的习惯是件很危险的事,你看,被爆头了吧! 一招过,居然还有活着的,魔神意外,紧接着愤怒了:“无耻的鸟女!” 见他认出自己,田真哭丧着脸,双腿发软。 我说那什么恒月姬,你就不能派个高手来?好歹经打一点,让咱有时间跑路吧。 好吧,其实魔神大人面前没有高手。 没时间耽搁了!田真倏地从坑内跳出来,扑倒在魔神脚边,不可置信地仰望大神:“魔神陛下!真的是您?真的是您?真的……”紧张恐惧之下,演技被迫提高,她揉揉眼睛,居然酝酿出几滴眼泪,嘴里文言词跟着往外冒:“吾……吾总算再见到您老人家了!陛下威武!” 被她感动,魔神低眸:“给你机会解释。” 成功赢得机会,田真的心放了一半,将那日没能跟去魔界的缘故讲了一遍,大意是责怪魔神跑得太快,丢下自己不管,末了表衷心道:“吾在壶中天外等了好几天哪!” 魔神不语,开始掂量这话的可信度,凡神很无耻,只不过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他连想都没想到过。 田真抹泪,指着月族武士的尸体:“因为吾叛离神界,遭到他们追杀,幸亏遇见陛下,陛下的救命之恩,吾铭记于心,万死不能报也!” 魔神“嗯”了声,评价道:“低等神族,如此无用!” 田真再叩首道:“陛下神威,神帝、战神、朝华君都不是对手,吾等小神本来就不值一提,陛下万……万万岁!” 魔神满意地抬高下巴,负手,半晌又看着她道:“花言巧语的鸟女!” 田真默。 好吧,咱承认,其实你不算很糊涂,还知道什么是花言巧语,可你不是照样听得很欢乐嘛。 . 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里,魔界都是个可怕的、血腥的、地狱般的所在,但是如果你把电视剧和小说当做事实,那就错了。虚天魔界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森,相反,这里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等。 虚天是永夜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魔界只有黑暗。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五光十色。 巨大的岩石后永远闪烁着红彤彤、黄澄澄、绿幽幽、蓝莹莹的光,朦朦胧胧,很有夜总会的气氛。时常可见聚在一起喝酒的魔王魔将,加上一帮长相极具特色的小喽啰,再配合魔神一身黑袍的黑社会老大形象,俨然一涉黑集团总部。 魔宫坐落在虚天中心,万里石山之中,大大小小的岩石林立,高的近百丈,矮的仅一两丈,形状千奇百怪,好似迷宫一般,不熟悉的人进来很容易迷路,田真感觉这是个游击队出没的好地方。 每当报时花开,群臣都要去魔神殿议事,类似神界的早朝。 魔神殿名为殿,其实是露天的,没有屋顶。 走进虚设的殿门,抬头,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对面那座高高的、洁白的石阶,共有七层,建筑风格独特。这里的光线倒很正常,周围七根金色巨柱参天耸立,每根高十多丈,上面缠着七条威武的黑龙,鳞爪栩栩如生,柱顶镶嵌着拳头大的珠子,金光闪闪,使得整座神殿亮如白昼。 东方皇宫,西方圣殿,两种风格糅合在一处,居然很和谐。 眨眼间,魔神现身阶上,根本看不清是从何处来的。 他背对殿门,负手而立。 宽大的金边黑袍拖垂,与洁白的石阶相互映衬,尊贵耀眼。 太阳神再世啊!田真暗暗赞叹其品位,随众魔参拜之后,自觉地溜到角落站好。 神界降将所获待遇不错,有吃有住,还有议事资格,众魔对她很友好,田真却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咱法术低微,就算发言也没什么分量,这些同事的底细都不清楚,各自打什么主意很难说,咱谁也得罪不起。 打着呵欠,田真等待着下班时间。 “鸟女!” 确认低沉的声音来自那个背影,田真精神一振,扑上前跪倒:“陛下!” “昨日魔龙告状,说你拔了它的龙鳞。” 惨了,告状去了!田真望望蟠龙柱,结结巴巴道:“是……是我。” “解释。” “回陛下,我以为它是个假的。” …… 众魔掩嘴笑。 魔神难得转身看她:“无知的鸟女!” 田真默。 咱也刚知道,这年头柱子上的龙居然都货真价实,昨天随手剥鳞,抬头就被那垂下来的龙脑袋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陛下,九死沧回来了。”有人进来报。 魔神抬手,示意田真退下。 . 门口出现一位三十来岁的兄台,身披铠甲,肤色极黑,相貌属于有点对不起大众的那类,他匆匆走进殿,跪倒在阶前,一副痛苦惭愧的模样。 “木魅姬掳走人界九十九命,用于修炼,臣被她打伤,陛下……” “失败者不死于战场,反倒逃回来?” 略带怒意的声音里,九死沧被无形的神力击飞,重新滚落回门口,吐血。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田真吓得不敢出声。 “陛下息怒!” “木魅姬是妖界五王之一,九死沧战不过她,不足为奇。” …… 眼见群臣伏地为九死沧求情,田真感动不已,难怪魔神大人总贬低神界,瞧瞧人家魔界,多团结多友爱啊! “吾魔界大将,敌不过妖界小王吗?” 群臣摇头。 对你老人家来说,世上没有“大王”。 一个长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的老头直起身,却是古石护法:“妖界小王岂能与我魔界大将相比,定是九死沧顾及身份让她,才会被她所伤。” 九死沧忍住伤痛,挣扎着爬回来,道:“那木魅姬甚是无礼!属下本不欲伤她,她却说她隶属妖界,与魔界无关,还说普天之下唯知妖皇,从不曾听说什么魔帝,属下见她辱及吾皇,分明没将魔界放在眼里,一怒之下与之争执,竟遭暗算。想我九死沧若死在她手上,妖界岂不更猖狂,我宁愿死于吾皇掌下……” 众魔听得愤愤然,田真却听得好气又好笑。 木魅姬你要倒大霉了,什么“不曾听说魔帝”,在这位响当当的大神面前,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说这种话的,连神帝和朝华君都忍气吞声生怕激怒他。木魅姬的胆子当然不会比神帝大,那么事实就是,这位九死沧大哥是编排高手,试图把魔神的怒气转移给你呢! 九死沧虽受伤,却没死,可见魔神大人脾气再差,也不会随便炮灰部下,咱又安全点了。 田真放宽心,看众魔的反应。 “木魅姬大胆!” “九死沧忠心耿耿,求陛下宽恕他。” …… “小小妖王,敢轻藐吾?”眼一眯,杀意又起。 魔神发怒,后果很严重,众魔齐声恳求:“陛下息怒!” 九死沧忙道:“她不过是个糊涂小妖,不值得陛下动怒,更不值得陛下亲自动手,照属下看,只需派天王前去,就足以教训她了。” 魔神“嗯”了声,负手道:“吾儿小残未归,冰河尚在闭关,且容她多活几日。” 众魔齐呼:“陛下仁慈!” 见田真独立殿内,魔神不悦:“鸟女,同伴失败,你是幸灾乐祸?” 田真惊出冷汗,慌忙跪倒辩解:“吾不敢!吾只是听那木魅姬辱及陛下,陛下却这么仁慈宽容,一时感慨万分,未曾多想。” 魔神勉强表示满意,转身消失。 动不动就制造炮灰的杀神,居然喜欢听人称赞自己仁慈,田真觉得这个魔界很难理解,同时也明白了众魔团结友好的原因——在大神眼里,不为同伴求情就是幸灾乐祸,咱还有别的选择? 被连点两次名,众魔留意到这个低调的伙伴,热情地围上前。 古石护法笑呵呵道:“鸟女,住得还习惯?” “差点忘了你,晚上过来与我们喝酒吧。”魔业护法大方地发出邀请。 …… 来了几日,田真已记住他们的大名,顿时热泪盈眶,想自己无貌无能,还是一眼就看得出的劣等体质,竟能获得这么多重视与关怀,真不容易! 没等她纠正姓名,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只顾她,须管管我……” 原来九死沧伤重,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因为新伙伴而忽略他,众魔内疚,纷纷拥上前将他搀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有的甚至掏出几瓶药:“早在你接任务时,兄弟就替你备好了,疗伤圣品!” 九死沧捂着胸口连连道谢,接过吞了两粒,精神果然好了点。 田真无言。 搞了半天,大家都受罚受出经验来了。瞧瞧,多亲切的场面啊,魔界人民一家亲! 田真为先前的猜忌惭愧,立即上前表示关切:“九死沧大哥还好吧?我初来乍到,两手空空,什么药都没准备,你可别见怪。” 九死沧感动道:“妹子有心,缺什么,尽管去哥哥那儿拿!” 瞧瞧魔界人民这觉悟!田真暗喜,正考虑怎么找他讨点疗伤药备用,忽然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从旁边伸出,将她自九死沧面前拉开。 “别让臭沧占便宜,姐姐教你几招,保你夜夜快活!” 神中魔帝2 细眉粉面,媚眼丹唇,俗艳的妆容,偏有种极端的诱惑,深色衣衫衬得肌肤呈现野性的蜜色,前襟很低,诱人的j□j若隐若现,抬手间一缕幽香飘散,熏得人昏昏欲醉,软而妖的声音,酥到人骨头里。 御姐好销魂!田真赔着干笑。 御姐对女人失去兴趣,放开她,妖娆地在九死沧胸前一拍:“死沧,今晚陪我……” “姑奶奶,”不等她说完,九死沧就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我重伤呢,再陪你一夜,明日还有命吗!” 御姐柳腰轻摆,双臂缠上他:“你的命,比我还重要?” 九死沧连连摇头:“饶了我吧,实在……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御姐也不失望,转向魔业护法,媚眼横飞。 魔业护法黑着脸后退:“我家那位……姑奶奶知道的,饶了我吧。” “都不是男人!”御姐幽幽叹息,摇摆着走了。 九死沧望着她的背影吞吞口水,与田真解释道:“这是‘乱分j□j’玉杨娇,修炼的功夫……咳咳,她发誓要阅尽吾皇之外的所有男人。” 原来这位姐姐爱玩一夜情!对于将魔神大人除名的决定,田真表示理解,这太考验胆量:“纵欲伤身,伤身啊。” “魔界大半男人都被她折腾过,要是神仙遇上她,可就丢命了。” …… . 在魔界,魔神大人是至高无上、绝对强权的存在,天王路冰河是目前唯一能与战神神无功匹敌的人物,小天王路小残则以诡计多端著称。在他们父子面前,能力再好的人也会受到打击,从而丧失表现的信心,逐渐退化,因为失去奋斗目标,所以造就了一个和谐无比的魔界。 幸亏对于田真这类人来说,退化不退化都没有区别。 每天按时上班议事,下班聚众喝酒赌博,偶尔结伴出去捣乱,田真对自己的腐化堕落很满意,偶尔会负气地想,咱现在有更强大的新领导,还有这么多友爱的同伴,照样过得舒畅! 转眼已是半个月后。 这日,田真照旧到聚会的地点,发现古石护法他们都先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人全都哈腰围在一处,极为恭敬的样子。 魔神大人极少出来走动,是谁呢?田真挤进去瞧了眼,吓得往后缩。 众魔对两位天王的敬畏程度仅次于魔神,尤其是这位有名的小魔头,谁敢得罪?此刻大家一边奉承,一边给他讲解近日的新闻。 路小残倒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听着,末了奇道:“父皇要派我去对付木魅姬,为什么?” 生怕编排的谎被拆穿,九死沧抢先道:“那木魅姬掳走人修炼,还说了许多对陛下不敬的话。” 路小残眼珠一转:“是你被她打了吧?” 被他拆穿,九死沧吓得作揖:“属下绝对不敢欺瞒小天王,确实是她出言不逊,属下气愤才……” “谁敢骂我父皇,定是你编的!”路小残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脸皮,“好呀!你自己败了怕父皇责怪,编这些谎话,却给我添了麻烦事做!” “哎哟!小天王饶命!饶命!” “哼!” 邪恶的小家伙,比他老子聪明不止一倍!田真打了个寒战,摸摸手腕想溜,无奈运气不佳,被旁边的古石护法发现:“鸟女,快来见过小天王!” 所有视线全朝田真射来。 “哈,你怎么来了!”路小残认出她,乐了,“灰凤凰,我正想找你呢!” 灰凤凰,你绕口令呢?田真尴尬地笑,脚往门外挪:“你回来了啊……” 红光闪,路小残已拉住她的翅膀尖:“喂,你的血再给我点。” 田真想哭:“又有谁受伤了?” “我养的虫丝草快死啦,你救救它吧。” 真是爱护花花草草的好儿童啊!田真二话不说拍开那小手,脚与翅膀并用,冲出门外。 . 魔神的寝殿像个空中花园,有七层阶,周围不设任何守卫,可依旧无人敢靠近,大家都怕被陛下在梦中炮灰了。 魔神单手扶额,双眸微闭,在榻上沉思。 “呼——”凉风自殿门外灌入,紧接着扑进一名鸟女,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口里不住地叫:“陛下!陛下!” 被打扰,魔神意外且不悦:“鸟女。” 田真扑上去抓住黑袍的下摆,喘息道:“陛……陛下!” 魔神直起身问:“敢擅闯寝殿冲撞吾,何事令你慌张?” “吾……吾……”田真涕泪横流,“小天王来了!陛下救命!” “无妨,吾儿不会害你。” “他要我的血!” “给他便是。” “……” 花花草草到处都是,老娘有多少血可以当长期肥料?田真沉默片刻,望着他道:“可是,是这样的……陛下,吾喜欢你!” ……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俊脸无丝毫意外之色。 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祖先级大神,光靠语言达不到效果,田真不得已壮着胆子,抖着爪子,战战兢兢地捧起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流泪道:“吾对陛下倾心已久。” “父皇安好?”殿外响起恭敬的声音。 儿子果然怕老子,不敢随便闯进来,田真巴巴地望着那双狭长的凤眸。 魔神抬眸:“吾儿,进来。” . 进门就见到威严的父皇大人坐在榻上,脚边跪着某鸟女,正亲昵地捧着父皇的手,小天王被彻底震住了,疑惑地打量二人。 魔神先开口:“吾儿。” 小天王回神,跑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年轻俊美的父亲,乖巧可爱的儿子,多和谐有爱的场面啊!田真羡慕不已。 魔神“嗯”了声,示意他起来:“多日不归,理由?” 路小残不答,指着田真反问:“父皇,她是谁呀?” 田真赶紧拉起黑色广袖挡住自己。 魔神没有转移话题:“吾在等你解释。” 路小残只得据实答道:“我挑战大鹏鸟去了。” 魔神满意道:“你曾败于他之手,还敢前去挑战,勇气可嘉。” 田真在袖子后面听得连连摇头,瞧瞧,儿子打架,老子还相当支持,不良儿童就是这么养成的! 魔神问:“你又败了?” 路小残骄傲地扬起小脸:“没有,我打败他啦!” 劲风过,小小的身体飞出几丈,滚落门口,鲜血沿嘴角流下。 太危险了!变脸都没点预兆的!田真吓得迅速丢开黑袖,悄悄往旁边挪,心中默念:低调安全,低调安全…… “你的能力,不足以胜他,”魔神严厉道,“吾赞同你败他,非是允许你用这些卑鄙手段!” 路小残爬起来重新跪好,不敢开口。 田真不可思议地望着魔神。 能猜出儿子用计,说你聪明吧,可你还是傻!死对头打架,最后赢的就是老大,你还让他们讲啥人品呢?想当初大鹏王对你儿子可是半点不留情,如今你儿子偷偷跑去挑战,难得活着回来,你不阿弥陀佛庆幸,还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田真不忿。 神啊,你就是傻缺,空有长相没有脑子,你就是那男人中的花瓶! 魔神余怒未消,抬手:“败木魅姬,是吾给你的最后机会。” 路小残低声答应:“我明日就去。” “陛下,他还小。”田真实在忍不住再次圣母了。你儿子还有伤呢,你叫他去和妖王打?根本没把你儿子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吧! “败于大鹏鸟,是他修炼不勤之故,与你一般,”魔神低眉,顺便也表达了对她的不满,“无能的鸟女!” 田真默。 魔神大人还是超有文学素养的,一口一个形容词,无耻的鸟女,无知的鸟女,无能的鸟女…… ……的鸟女,你就慢慢做填空题吧…… . 路小残退下,殿内只剩二人,静悄悄的,气氛有点诡异。 魔神站起身,负手看她。 要阻拦,唯有消除他对木魅姬的不满,田真跟着爬起来,试探道:“陛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木魅姬并不敢说那些冒犯你的话?” “妖界小王,尚无藐视吾的胆量,”魔神道,“是九死沧失败,恐吾责罚,编造谎言。” 你居然知道!知道还要这样,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呢?田真蒙了:“陛下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派小天王去……” “木魅姬虽不敢冒犯吾,但伤了魔界大将,便是不给吾面子,小小妖王敢与魔界作对,必须付出代价。” 原来魔神大人的面子是不可撼动的,田真泪,炮灰的同志们如果听到这话,会不会后悔得再自杀一次?办事时给魔神留点面子,例如说句“魔神大人威武”,或许就不是那下场了。 好吧,咱收回花瓶的评论,你其实不傻,可是这么爱面子,因为小小的挑拨就将错就错收拾人,仍然不能说你聪明吧? 她暗暗感慨不做声,魔神却开口问道:“鸟女,你喜欢吾什么?” 记起刚才那番表白,田真流汗,但她深深地明白,此刻若说出利用他躲避献血的事实,肯定会让他觉得没面子,让魔神大人丢面子,后果很严重。 田真结巴:“吾……吾……” 魔神略倾上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她:“你,在欺吾?” “吾不敢!”田真惊恐之下仰脸望,陡然找到灵感,“吾喜欢陛下的脸,陛下很美!” 额前长发垂落,半掩金光闪闪的额饰,尊贵无比,再看那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唇……无一不生得恰到好处,同时带着近似撒旦的阴暗气质,真是美型的魔神大人! 一个又美又强大的坏男人,向来是讨女人喜欢的,可惜此神有个大缺点,那就是不光饰演的角色坏,脾气更坏,动不动就武力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仰慕者全被吓跑了。据观察,连魔界最有名的欲女‘乱分j□j’玉杨娇,在他面前也规规矩矩。 如果你脾气好点,六界第一美男肯定不是朝华君,田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鼻子一热,灵感源源不断而来。 其实吧,你老人家的优点还是不少的,除了狂妄自负、死要面子、对人无礼,以及动不动就爱制造炮灰之外,思想品德够得上优秀。 比如,教育儿子打架要有武德…… 比如,教育魔界人民相亲相爱…… …… 她兀自想入非非,魔神已直了身道:“貌美,你便喜欢吗?” “是……” “肤浅的鸟女。”魔神挥袖,“退下。” 又多了个形容词,田真默默往外走,不时回头望。 好吧,咱确实肤浅,就凭这张脸,你若追求咱,咱还是会考虑的,真是美得流口水啊…… . 刚走出殿门不远,脑袋就被不明硬物砸中,疼得田真“哎哟”叫,仰头看,却是路小残坐在高高的山石上,笑嘻嘻地拿果子扔她玩呢。 看着小袖子上的血迹,田真也没脾气了,反升起几分怜悯,浑身又开始散发圣母光辉——上次鲲鹏王宫见面时他就带伤,说是被父亲打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他经常挨打。 “小鬼,你就不能规矩点?” 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路小残果真停了手,打量她,大眼睛里满是怀疑之色:“你怎么认识我父皇的?” 田真懒得多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很明显,这是多数小孩子最讨厌的一句话,路小残纵身从岩石上跳下来,倒背着小手斥责她:“喂,知道我是谁,你这是什么态度呢!” 田真笑喷:“哦哦,小天王好,参见小天王。” 路小残转动红眼珠,透着几分狡猾。 真像只兔子!田真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嘴角残留的血:“你父皇下手真重,疼不疼?我那儿有药。” 一丝诧异之色闪过,路小残嫌恶地侧脸躲避:“你真肉麻呀。” “看挨打了吧,”田真不在意,竖起大拇指夸奖,“你是对的,武力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得想办法赢他。” 听到与父亲不同的观点,路小残喜道:“是呀,大鹏鸟太厉害了,不骗他,他会杀我的,我怎么修炼也赶不上哥哥,父皇喜欢哥哥,总骂我。” 重武力轻智力很不对,魔神大人自身就是个反面教材,田真严肃道:“光修炼没用,会动脑子才是最厉害的!下次别让你父皇知道就行了。” 路小残嘀咕:“我没骗过父皇。” 田真愣了下,摸着小孩儿的小脑袋叹气:“真是好孩子,既然这样,就别打了,遇上厉害的,你可以跑快点。” 路小残脸一扬:“父皇说临阵脱逃是废物。” 魔神大人死要面子,不许用计,还不许跑,想叫你儿子送死吗?田真暗骂,口里教训道:“笨蛋,那句话是对大人说的,你还小,保住性命最重要,万一被大鹏鸟害了,你父皇会伤心的。” 路小残立即露出个“嘁”的表情:“大鹏鸟才杀不了我,我都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邪恶的小魔头啊,满脑子诡计!田真苦笑,大鹏王垂天真是可怜,被老子重伤了刚好,接着又被儿子重伤。 她严肃地教育小朋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没主动惹你,你就不该欺负他们。” 路小残瞅她:“你真是我娘?” 田真忍住内伤的感觉,板起脸道:“那当然,不是你娘,怎么会救你担心你,还替你说话?” 路小残眨眨眼睛,满脸委屈:“娘,父皇打得我好疼。” 田真警惕地后退:“自己找药!” “那些药都是下品,”路小残不屑,笑眯眯地抓住她的手,“娘的血才最有用。”说完就是“哇呜”一口。 来了来了!田真气得抬起另一只手就打。 “你才不是我娘!”路小残飞快闪开,化作红光掠走,留下一串响亮的笑声,“你在这儿等,我去找个瓶子来。” 拿瓶子来抽血?田真立即往回跑。 . “陛下!陛下!” 魔神还未坐定,就见某鸟女又冲了进来,耐性本就不好的他开口批评道:“无礼的鸟女!” 田真不介意多个形容词,跪下请求:“吾有个小小的愿望,求陛下成全。” “讲。” “吾想跟陛下一起住。” 这是从未有人敢提出的要求,魔神意外了,拒绝:“吾不喜欢。” “没关系,”田真殷切道,“吾喜欢!” …… 魔神很直接地打击她:“吾,不喜欢你。” 贵为魔神,当然看不上鸟女,其实咱也不敢真喜欢你,田真看看自己的灰翼,这副模样…… 情势所逼,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感,硬着头皮背电视剧台词:“陛下,你是那么的威严,那么的高高在上,吾小小凤凰,怎么敢奢求你的爱,吾只希望能陪在你身边,天天看着你,照顾你,吾就心满意足了。” 生平头一次遭遇这等雷人告白,魔神毫不客气地命令:“冒失的鸟女,不得纠缠吾,退下!” 出去当长期血库,还不如死了!田真大急,扑上去抱腿:“求陛下,满足吾这卑微的愿望吧!” 不习惯被人抱,魔神微怒,下意识地要动用护体神印,但想到此女脸皮奇厚,体质却奇差,挨一下可能就没命了,爱慕本非大错,传出去未免有滥杀部下的嫌疑,于是亲自动手拎起她:“放肆的鸟女!” 田真顺势抱住他的腰:“吾不走!” “退下!”魔神警告,“吾,不想说第二遍。” “离开陛下,吾生不如死,如果陛下非要吾走,就……就杀了吾吧!”田真索性两眼一闭,扑进他怀里,“吾心甘情愿,绝对不会怪陛下的!” 魔神是男人,拥有男人的风度,当然做不出炮灰仰慕者这种事。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田真的心怦怦跳,两腿发抖。 一缕长发拂在她脸上,凉凉的,滑滑的,隔着宽大的黑袍,可以感受到面前这胸膛的硬度…… 终于—— “允你。” 赌对了!田真大喜睁眼,放开他高呼:“陛下万万岁!” “花言巧语!” …… . 与最危险的大神同居,日子可就过得没那么轻松了,至少心理上就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田真为自身安全着想,将活动范围限制在寝殿的角落里,并且时刻注意观察魔神的动静,以免被此神不小心拍死,哪里还睡得着。 夜半,万里石山寒气重重,寝殿地势高,天风自门外灌入,奇寒无比。 魔神独自坐在榻上,倾斜着上身,左手撑额,额前如墨的长发垂落,被风吹得飘动,长睫低垂,美眸微闭,俨然一沉思者的雕塑造型。 蓝色魔光自他身上发出,映照着大殿,朦胧美丽,有种西方神话的味道。 睡觉也这么有型的,你是第一个!田真羡慕,同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寝殿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原来魔神大人本身就具有照明作用。 又一阵天风吹进来,田真连连打喷嚏,抱着肩膀发抖。 新领导更美更强大,却明显是个不懂享受的,就拿住的地方来说,空荡荡的,居然连一样可以御寒的东西都没有,明天得去弄床被子…… “鸟女,你在打扰吾。”凤目不知何时已睁开。 “对不起,阿……阿嚏!”刚道完歉就又打了个喷嚏,田真生怕此神不爽炮灰自己,慌忙站起身要走,“吾只是怕冷,吾会注意的,保证不再打扰陛下了,吾……还是先出去吧。” “低等的凡神,孱弱的体质。”魔神直了身,“外面更加寒冷,过来。” 大神的命令,田真岂敢不遵,飞快地奔到他面前问:“陛下有何吩咐?” 魔神抬手。 “陛……陛下……”田真结巴,心里是满满的震惊,咱承认你有风度,可是咱还没大胆到敢睡在你老人家怀里啊! 魔神不耐烦,指尖白光一闪。 面前的东西迅速放大,田真莫名,低头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爪子。 又变回鸟了! 魔神将她凌空拎到手里,放入袖内,然后继续沉思者的造型。 神仙同败1 第二日清晨田真醒来,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以一个可笑的姿势蹲在地上。 灿烂的金光自殿门外射进,周围的一切再次变得清晰。那当然不是阳光,因为虚天是永夜的,只不过是对面露天魔神殿高高的柱子上的明珠罩被打开,光芒正好照到这里而已。 重要的是,这代表上班时间到了。 田真冷汗直冒,连忙扑扇着翅膀往外冲,刚到门口就撞在一个硬实的胸膛上,撞得她头昏眼花,跌坐在地上。 宽大的黑袍被风掀起,显得那身影越发高大,衬着背后的金色光芒,神武威严。 “陛下!” “懒惰的鸟女。” 已经下班了?田真低头作惭愧状。 魔神倒没责怪她,似乎想起什么事,转身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田真揉揉额头,走出殿,刚下到第三层台阶,就有个小小的人影自岩石后跳出来:“呀,你真躲在父皇这里!” 田真大惊:“你还没走?” “你在等我走吗?”路小残觉得很有趣,“我也在等你呀。” 等着抽咱的血?田真立即后退,警告他:“你父皇叫你去教训木魅姬,你还敢躲在这儿,回头我告诉他,叫他打你!” “怪不得我找了一夜都找不到。”路小残围着她转了圈,上下打量,大眼睛里满是怀疑,“父皇会让你留宿?” 田真暗暗得意,假意关心道:“昨晚风大,小天王还到处找我,辛苦了。” “你说他们吗?”路小残笑眯眯地转身,大声道,“都过来,说你们辛苦呢!” 一群人凭空出现,有九死沧,有古石护法,有魔业护法……所有人都苦着脸,带着明显的困顿之色,分明是被逼着找她找了一夜。 小魔头!田真无语了。 “属下早说过,就剩陛下的寝殿没找。”九死沧不忘上前邀功。 “废话!我早知道啦,”路小残毫不客气地踢开他,“只是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大,敢勾引我父皇。” 田真吐血:“小孩子别乱说话!” 喷嚏声此起彼伏,众魔忙了整夜,都伤风了。 路小残瞅他们:“父皇叫我去教训木魅姬,你们,别趁我不在就打坏主意啊!” 众魔全低头。 路小残满意,拉住田真的手腕道:“嘿,我告诉你个秘密。” 田真无奈地俯身问:“又有什么事?” 路小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的血我不要啦,不过你要是敢在我父皇面前多一句嘴,我就放光你的血,用来养花,哼!” 靠,小屁孩威胁人!田真差点气死,同时暗暗庆幸,跟魔神大人住是明智的,否则就算躲过抽血,谁知道以后会被怎么整呢。 “灰凤凰,我父皇才不会喜欢你!”路小残得意地挑眉,道,“等他赶你出来,看你怎么躲!” 目送他消失,田真咬牙揉手腕。 臭小子,老娘若真能泡上你爹,想把你揉成圆的就圆的,想捏成扁的就扁的! . 小魔头一走,众魔立即围住田真,睡意生生被八卦精神逼退。 “鸟女,你昨晚……”九死沧神色古怪。 “姐姐输给你了!”幽幽的叹息声,却是“乱分j□j”玉杨娇。 “玉杨娇,你真是白修了万年,”魔业护法嘲笑她,“我看你连陛下的衣角都没沾过,哎呀不对,是没走近过一丈之内吧?” 玉杨娇气得脸通红。 田真尴尬。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咱哪有胆子泡你们老大? 好吧,其实也无妨,咱现在没男朋友恢复自由了,为什么不能追美男?这位大神的身份摆在这里啊,虚天魔帝,威风;血统摆在这里啊,上古之神,高贵;实力摆在这里啊,六界无敌,安全,外形更不用说,绝对不输旧领导,这样美貌又强大的神,能找出第二个吗?而且基因超优秀,对下一代好处不尽! 用新男友证明自己的价值,这种幼稚的赌气方式,女人始终难以抗拒,田真既然动了念头,干脆抬手制止众魔,拉过九死沧问:“陛下有没有皇后?” “这……”九死沧看其他人。 “没听过。” “应该……有吧。” “休得胡说!”古石护法急忙上前维护领导的名声,“陛下英明,不好女色,老臣是最早追随陛下的,想他来魔界至今,都不曾有女人近身侍奉过。” 田真道:“他有两个儿子。” 众魔点头。 “没有女人,儿子是哪儿来的?” 众魔摇头。 “不会是他自己生的吧,他可能……本来是个女人?” 众魔全倒。 九死沧低声警告:“让陛下听见,你想死?” 田真忙道:“我就是奇怪嘛,陛下没有女人,怎么会有儿子,他一个男人怎么生呢?” 魔业护法道:“或许是外面的女人生的。” 古石护法道:“两位天王定是陛下收养的义子。” 九死沧道:“管他呢,如今只有鸟女就对了!” 众魔连连点头:“言之有理!” 你们懂什么,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田真摸摸下巴,大小天王的娘是谁,此乃魔界一大秘密啊。 资格最老的古石护法吹胡子,正色道:“鸟女,你迷惑陛下无妨,但要是敢进谗言,觊觎魔界大业,老夫绝不放过你!” 田真的嘴角一抖。 你老人家是忠臣,可惜咱还不够条件当奸妃,虽然有那个企图。 众魔劝道:“老护法太多心,我们还信不过鸟女?” 古石护法教训道:“你们年轻人成日懒惰,我却不敢怠慢,时刻留意六界的动静,听说新仙帝关河月微前日亲访神界,神、仙两界联手,不就是冲着我们魔界来的?” 众魔惊道:“神界已败,仙界还敢与他们结盟,岂非公然与吾皇作对?” “关河月微回归仙界,多得神界之力,”古石护法道,“他还送回了德音龙女,朝华君与龙王对他感激不尽,两界联盟已成定局。” “龙女不是失踪多年吗,怎会在仙界?”众人惊讶。 “是被关河月武掳去的。” “朝华君身边至今无一位妃子,难得他这份痴情,终于得以成全了。” “前日神帝亲自为他二人赐婚。” …… “咦,鸟女呢?” 众魔讨论半晌,才发现某女早已不见了。 . 寝殿内,魔神斜坐榻上,扶额沉思,金色光芒依旧自殿门外映照进来,他身上那层美丽神圣的蓝色光晕因此显得淡了许多。 原来魔神大人是个思想者? 回想昨夜的情形,他对部下其实是相当宽容相当好的,虽然只是小事,但一比较就能看出来,对一个并不喜欢的丑女,能容忍她的无礼纠缠,会将受冻的她藏入袖内,至少神帝陛下绝对不会这么做。在天庭要是少跪了下都会倒霉,只不过这位神的实力太恐怖,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要用武力,魔宫上下对他还是敬畏居多,没几个敢接近,也就没机会感受这种关心吧。 田真走到他面前蹲下,放了糕点,讨好地唤他:“陛下,吾回来……” 还没碰到那手,人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出去了。 她哪里知道,魔神乃是先天之神,虽处于冥想状态,却自有神印护体,也幸亏她没动杀意,反弹之力甚小,只滚了几滚就停住。 浑身骨头疼,田真赶紧摸出伤药胡乱吞了粒,这才重新爬回去。 神啊,碰都碰不得,谁敢追他! 额头,脸颊,下巴……线条优美柔和,唯有那高直的鼻梁,使得整张脸立体起来,双眸安然地闭着,长睫低垂,形成两道完美的弧线。 刹那间,田真的妄想打消了一半。 还是别自不量力了,此神长得更不安全,历史也更不清白,两个儿子就是证据,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家正宫娘娘就跳出来了,咱岂不是又要当炮灰! “鸟女。”低沉的声音。 醒了?田真马上紧张地跪好:“陛下!” “解释。” 魔神大人吝惜词句,田真猜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支吾道:“吾……吾想好好看陛下,将陛下的容貌记在心里。” 魔神放下手,直了身道:“灰翼的鸟女。” 田真瞧瞧自己的翅膀,坦然道:“陛下貌美,吾貌丑。” “吾,能去掉你的灰翼。” 田真愣住。 从前对这对翅膀嫌弃不已的时候,许多医神都束手无策,如今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好消息,一时竟叫她难以接受。 去掉翅膀就有人喜欢?去掉翅膀,就能挽回什么?真正喜欢的话,绝不会在意一对翅膀。 田真垂首道:“不用了,陛下。” 魔神看她。 田真解释道:“它虽然难看,却能在危急时刻救吾的命,吾不想轻易舍弃它。” “嗯——”魔神表示赞赏,站起身道,“吾神识离体时,勿要靠近。” 田真默。 神啊,为啥不早点说…… 魔神转向旁边的糕点,道:“低等的凡神。” 田真原本也以为神仙都不用吃饭,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像他这种先天之神的确能自动摄取天地能量,可以省略此步骤,但此类大神早已在一场火拼中全部同归于尽了,唯独剩下被困在太上镜里的他。如今的神界全是后天之神,虽自称正宗神族,但严格地说只有半神之力,需要适时补充能量。 当然,低等的凡神仍旧比凡人要高级,饿个十天半月也不是问题。 . 接下来的日子,魔宫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乱分j□j”玉杨娇不服田真,为证明自己的魅力,壮着胆子主动走进魔神的寝殿,谁知几句话工夫就面红耳赤地退出来了,大受打击之下,她整整三日都称病躲在住处,引得众魔在背地里偷笑。 也难怪,好不容易克服心理压力施展媚功,却被魔神大人一句“此道非强者所修,令吾生厌”的评价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当场昏倒,最终告罪而出。 七日之后,小天王路小残回来,成功教训了木魅姬,魔神对此事很满意,田真生怕被抓去放血,成天躲在魔神的寝殿里不肯出门。 “鸟女,还不走吗?” “吾要陪伴陛下。” “吾在修炼。” “吾也修炼!” 魔神抬起漂亮的手指:“恒心与毅力,改变不了你的劣等体质。” 魔神大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接,一针见血,田真默默地抓过一块饼放入嘴里,刚吃了两口,忽觉腹内疼痛,不由“啊”了声,丢开饼。 魔神目光微动。 察觉不对,田真立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求救:“饼有毒,陛下救命!” 魔神伸手托起她的脸:“虫丝草液。” 这么快就认出毒性,看来魔神大人不光做填空题有文采,还很博学,田真佩服之余,心里已猜到大半,忍不住苦笑:“陛下有解药吗?” “投毒者!”魔神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威信,放开她道,“炎武,命他见吾!” 炎武是谁?田真疑惑,只是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也就没精神去理会了。 魔神道:“要吾助你吗?” 有过掌力逼毒的恐怖经历,田真吓得摇头:“陛下神威,吾承受不起。” 须臾,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路小残显然很畏惧父亲,磨蹭着进来跪下:“父皇。” 魔神道:“你养了虫丝草?” 原来你真不笨,田真放了心。 路小残低头不语。 “对同道下手,辜负吾之教诲!”魔神心情不好,袖底风起。 事情根本不严重,见他问都不问就要打,田真惊叫道:“陛下住手!” 魔神皱眉。 这一掌只是略施教训而已,并不重,路小残顶多受点伤,但此女的体质,扑上去至少也是个重伤。 强劲的掌力袭来,田真被压得透不过气,终于发现承受力上的差距,吓得大叫:“陛下饶命!” 掌风骤然消失,金边的黑袍下摆映入眼帘,却是他瞬间移动身形,先一步挡下了自己发出的掌力,人比掌快,这速度委实令人惊骇。 “你,不怕死吗?” “他不是害我,只是捉弄我而已,想让我去求他呢。”田真半是疼痛半是后怕,抱着路小残有气无力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搜,他身上肯定带了解药。” 虫丝草的毒并不致命,魔神“嗯”了声,显然也很了解儿子。 田真从路小残身上摸出个药瓶,问:“几颗?” 往常没少捉弄人,却是头一次受父亲责备,险些挨打,路小残推开她,愤愤地别过小脸:“一粒。” 田真倒了粒药丸吞下,这才放心,顺便将药瓶揣入怀里:“小孩子不能玩这些危险的东西,没收。” 路小残郁闷。 田真报复性地捏捏那小圆脸:“真乖。” 躲闪不及,“啪”的一声,左边小脸又被亲了口,路小天王想哭了,拿袖子擦脸。 “鸟女。”警告的语气,表示魔神此刻心情很不悦。 父亲教训儿子,仰慕者公然作对,伤害到了魔神大人的面子,田真很快就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吾爱陛下的一切,陛下的儿子就是吾的儿子,吾很喜欢,不想伤他。” 魔神负手,神色好转。 “乖,要听话,我会好好疼你的。”田真重新抱住路小残,不停揉那小脸,小鬼,看老娘不欺负回来! 路小天王苦着脸,当着父亲的面想抗拒又不敢,只好任她揉来揉去。 幸亏此时,门外响起了古石护法的声音:“陛下,月嵬山看守魔泉的孤道子传回消息,魔泉周围发现天兵的行踪。” . 魔宫所谓的议事,正确的程序是:首先,众护法大魔齐聚魔神殿,排排站在阶下,听上面的魔神大人议论并决定大事;然后,魔神大人作出决定,宣布散会,自己带儿子按计划行动;最后,众魔各自回去,该喝酒的喝酒,该睡觉的睡觉。 现在,魔神殿里正进行着第一个步骤。 “月嵬山魔泉将现,凡神有觊觎之心。” “如何是好?”众魔表示紧张。 魔神抬手:“吾去一趟。” 众魔齐赞:“陛下英明。” 就差没说“吾正闲得无聊”了,田真扶额。 魔神陛下真敬业,亲力亲为啊,一切都有你们父子出面搞定,其余人就没事干了,怪不得培养出了一群饭桶。 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那个经常笑眯眯地拍你的肩膀说“我看好你哦”,然后丢一堆事让一群傻×忙得团团转还受宠若惊,他自己却优哉游哉地喝酒抱小老婆的人,办好事领导有功大家沾光,办坏了你们顶罪领导欣慰,魔神大人这种带头实干型的领导早就不流行了啊。 田真很快摸清规律,身为魔界大臣必须学会两句真言,那就是—— 如何是好? 陛下英明。 这件事情刚定下,众魔待要散会,忽又有小魔匆匆送来急报:“北涯有信,仙界神界联手设了一道结界,挡住我族出路!” 众魔闻言皆惊:“两界联盟,如何是好?” “来得很快,试探吾,是他们对自己尚无信心,”魔神大笑,“事情将变得有趣。” 古石护法最尽职尽责,上前道:“老臣斗胆,两界联盟,分明是冲陛下与魔界而来,神界如此可恶,陛下却屡次饶恕他们……” “你之忠心,吾已知晓。”魔神抬手制止他,道,“天界凡神,虽力薄性恶,却始终是吾族之后啊,灭之,吾族便无延续了。” 古石护法叹息道:“老臣失言,陛下出身神族,但魔族亦是陛下子民,如今道路被截,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魔神问:“领兵者谁?” 报信的小兵回道:“是羽族神王朝华君、战神神无功,以及仙界九弗太宫等。” 路小残忙上前单膝跪下,道:“此事需父皇亲自去,方能得胜,至于守护月嵬山魔泉之事,儿愿代父皇前往。” 魔神点头道:“事关魔界一年的水源,吾儿,莫让吾失望。” 路小残道:“父皇放心。” 父子二人刚刚拟定大事,远处就传来惊呼声,但见一道红光如箭,急速飞上神殿,众魔惊呼,未及阻止,那红光已直奔高高的玉阶而去。 魔神探手接住,却是一封信。 众魔惶恐:“陛下!” “妖皇,邀吾一会。”魔神看毕扬手,红光闪过,信纸化无,“吾儿冰河明日出关,古石,命他代吾镇守魔界。” 古石护法答应,问道:“两界联盟,阵容不小,恐怕是有心针对陛下,陛下仍是只身前去?” “吾一人足矣。”魔神转身,瞬间失去踪影。 两界联军,阵仗大得可以,众魔忧心忡忡,又不敢抗命插手,无奈地散去。 等他们全部离开,田真才缓缓走下神殿。 此战非同小可,朝华君、战神、九弗太宫……两界高手几乎到了大半,共同设置结界,其实是想趁此机会摸清己方的实力和取胜概率吧。魔神,就是一个最真实也最危险的试验对象。 相处这段时间,田真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魔神的狂妄,绝不代表他鲁莽无知,而是证明他的自信,看样子他并没将两界高手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这场试验将变得更危险,虽说他对神族还是有感情,但杀几个凡神,神族又不会灭绝,他的顾虑绝不会太多…… 田真扇扇翅膀,急速飞出魔宫。 神仙同败2 北涯天风扫,天色暗,两军列阵,阵容整齐,数名神将仙将披甲而待,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白色结界接天连地,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挡在魔界北面的必经之路上,光华圣洁,阵形完美,几乎无懈可击。 阵前,当中两人并肩而立,装束与众不同。 一位仙者,手执拂尘、须发皆白,外袍上嵌九宫八卦图,乃是当初优婆山所见的九弗太宫;另一人则白袍高冠,优雅温润,六界闻名的俊美面容,正是羽族神王朝华君。 神、仙两界首度联手,共设结界,欲探魔神之威力。 骤然,狂风至,黑云卷,一道黑影自云中降下。 强烈的蓝色魔光映照天地,袍袖落,足点地,群山动摇,气流震荡,四野景象立时呈现一片肃杀之色。 脸微侧,额前长发轻扬,金饰璀璨。 凤眸一眯,刹那间尘沙起,神力如滚滚洪流,掀动的巨浪如山高,强势地向对面直压过去。 结界受此冲击,开始晃动,守阵众将面色转白,勉力支撑之下,只觉内息紊乱,气血上涌至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情况与预料中相差太远,朝华君与九弗太宫同时心一沉。 魔神站定:“你们,还敢受吾一招吗?” 朝华君略定了定神,微笑答道:“试过才知,表弟,请。” 金光与紫光亮起,却是他与九弗太宫亲自扶阵,得两位顶尖人物相助,白色结界中顿现五彩圣气,更牢固了几分。 “凡神小仙,敢挑战吾,勇气可嘉。”魔神侧脸,“吾,以五成功力成全你们。” 狂妄的言语,众神仙听得心惊,俱凝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远处,魔神仍是稳立于山头,双手并无动作,身上的蓝色魔光却逐渐隐没了,周围的光线顿时暗淡下去,给人一种错觉,好像黄昏突然降临。 “混沌之杀。”厚重的声音悠悠回荡,慢,却清晰无比,如同响在每个人耳畔。 骤然,数道赤光迸出! 赤光化赤练,纷纷蹿上半空,转世以来头一次动用神招,但见漫天赤光盘旋,形成巨大的光圈,圈中隐约现出一条赤色长龙,俯冲而下。 神之招,蕴藏着凛凛杀机,霎时,天动摇,地颤抖,风云变色。 众神仙见状,内心皆升起不祥的预感,可惜此时此刻,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做,唯有满心恐惧地等待—— 毁灭性的攻击下,结界告破。 剩余的神力铺天盖地而至,将所有神将仙将震得跌出数十丈,几名法力弱些的当场毙命,朝华君与九弗太宫也忍不住口吐鲜血。 神啊!田真见此情景,知道靠近不得,吓得缩起翅膀往后退。 . 狂风中,魔神朝众人抬起左手,长发挡住半边脸,黯黑的气息笼罩大地,低沉的声音宣告着死亡:“吾之神威,你们,无命承受!” 九天杀神,好战好杀,当初上古众神合力设阵,才终于将他困入太上镜里,此番转世以来,所遇对手都不堪一击,头一次见到两界强阵,虽仍是远不足以与他抗衡,却无意中激起了他的杀性。 袖底的手若隐若现,魔光闪烁,眼看就要发招。 朝华君与九弗太宫对视一眼,皆黯然。 本以为两界联手多少会有几分胜算,想不到他的实力强悍至此,可见先前那些战役他根本就没认真过。 没时间考虑太多,两人如有默契,同时提起全身功力,欲舍命一搏,抢得先机,为身后众将的逃走赢得时间。 魔神“嗯”了声,似是赞叹,掌内的魔光大盛。 昼夜赶路,匆匆追来,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亲眼见识两界法阵在他面前是如何不堪一击,田真明白,此招一旦出手,对面两人不死也是重伤,急中生智,她顾不得什么,扑上去自后面抱住他的腰。 “陛下!陛下且慢!” 场面紧张,情势危急,谁知突然冒出个搅局的,在场众人皆愣住。 魔神杀意略敛:“鸟女!” 不悦的语气,显示着魔神大人此刻心情极其不爽,田真忙道:“陛下,吾有大事要禀告!” 被当众抱着,形象严重受损,魔神收招,改为拎开她:“讲。” 这种紧要关头让他察觉自己的意图,会是什么后果?田真更加紧张,背上冷汗直冒,支吾道:“是这样,吾……吾想……” 对面,朝华君已认出了她,目光微动,然而就这片刻工夫,旁边的九弗太宫极招已出,诸神仙也发现这是个绝好机会,纷纷扶阵助力。 箭在弦上,朝华君无奈放弃顾虑,配合出招,同时喝令众神:“撤!” 沙尘滚滚,携强大力量而至。 田真发现不对,吓得呆住,脑中空白。 被她搅和,魔神神思分散,哪里留意到对面的举动,见状竟有些措手不及,待回过神,他一声冷哼,黑袖挥,将田真重新扫到身后。 巨响声震耳欲聋,足畔的气流如涟漪般层层向外扩散,方圆数十丈内,土石飞走。 时间似乎静止了。 对面众神仙已失去踪影,惟剩风沙中的高大黑影,与旁边呆立的田真。 来不及提真气,他竟以神之躯,硬受了这一击。 . 魔神转身,负手:“鸟女。” 原本只想拖住他好救人,却没料到引他分神,更没料到对面的神仙们会趁机出手,险些铸成大错,田真又悔又怕,悔的是做了蠢事,怕的是此神一怒之下炮灰自己。 不过既然救了,再炮灰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还肯保护没用的部下,至少是个好领导。 一直以来,所有的奉承和表白都是为了利用他的保护,可眼下发生的事,令田真头一次打从心底内疚难忍,羞惭不已,她立即跪下请罪:“是我的错,令陛下身陷险境,求陛下责罚。” 魔神道:“讲。” 田真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那边月嵬山魔泉将开,却发现天兵的行踪,眼下他们又设大阵引陛下过来,我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魔泉关系魔界水源,小天王独自一人前去,我担心……” 魔神“嗯”了声,道:“虽是借口,却并非全无道理,吾儿冰河已出关,他会安排。” 田真愣住。 魔神看着她道:“聪明的鸟女,你想救凤王。” 头一次受到称赞,田真反而有点想哭,完美的借口被毫不留情地拆穿,充分证明了一个事实——咱不仅不聪明,而且笨到家,因为直到现在,咱也弄不清你是笨还是聪明…… 把魔神大人当傻子,其实自己才是傻子吧。 田真道:“我……王对我有恩。” “忠诚的鸟女,”魔神缓缓移动视线,“你因畏惧而效忠于吾,吾放你回去,如何?” 连获两个褒义词,田真受宠若惊。 回去?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面对朝华君的尴尬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两边的实力悬殊太远,站到他的对立面,被炮灰的概率明显增大。 田真叩首道:“我不走,我愿意留在魔界。” 魔神不语。 田真道:“我救王,是因为王曾经救过我,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背叛陛下,我决定效忠,也不全是因为害怕了……”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睁大眼睛盯着那俊脸,惊骇不已。 薄唇边竟有一道鲜血溢出,流下。 “陛下!”田真吓得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扶他,“你……受伤了?” 魔神挥开她:“无妨。” 什么都知道,却还能原谅并保护,更令人羞愧。 田真缓缓缩回手,低声道:“全怪我冒失,才害陛下受伤,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血痕自动消失,魔神道:“下次不救他吗?” 心中五味杂陈,田真望了望对面山头,迟疑半晌,摇头道:“可能……还是会求陛下饶过他。” 魔神蹙眉。 田真垂首道:“我不想骗陛下。” 魔神不再追究:“吾要一会妖皇,你,随吾去。” “陛下受了伤,是不是先……” “区区小伤,吾神之躯,岂惧凡神之力。”魔神示意她不必再说,御风而起。 田真无奈,担忧地跟上。 . 六界皆因十方虚野连通,十方虚野远非大荒能比,地最广,有青山绿水美林幽壑鸟语花香,亦有穷山恶水险谷瘴气毒虫猛兽,神仙妖魔都不知其边际,正如其名。这里不属六界范围,算是公共场所,行走其间,可能遇上朋友,也可能遇上死对头,打架的事经常发生,田真平日也跟魔众出来玩过,就不一一细说。 不耐烦田真的速度,魔神为了便于携带,一路上将她变回原形丢在袖内。 妖皇约定的会谈地点,在望云滩白骨丘。 自袖底滚出,田真恢复人形,瞧见四周地上散落的白骨,顿时头皮发麻。 其实倒不是妖怪天生喜欢这种邪恶的地方,而是修炼限制,神人仙三族通常是借天地日之精华修炼,故喜阳气,而妖魔鬼三族多借阴煞之气修炼,是以族民多数都爱黑夜,不喜阳光,这也能解释魔界虚天为什么会是永夜的。 想他负伤,即将面对妖皇,田真隐隐担忧,迟疑着上前两步,伸出手臂道:“陛下,我的血疗伤最好……” 魔神抬了抬下巴,道:“吾虽有伤,对付凡妖也不费力气。” 田真清楚他骄傲的性子,改口道:“我知道,只是害陛下受伤,我很过意不去,想将功补过,求陛下接受我的心意。” 魔神推开她的手:“无妨。” 知道劝不转,田真闭嘴。 众神仙合力一击,若非有他护着,自己肯定已经没命了,幸亏他没大碍,否则魔界危险,自己这辈子都要内疚。 被救的人会后悔吗?谁也想不到是在这种场合下重逢,没看到对方内疚,对方就做出了更令人心寒的选择。自己冒险救人,凤王出招何曾有半点顾虑?原来,那声“凰儿”什么都不代表,同样是个可以为大局舍弃的部下而已。 当初那滴心头血,是被自己刻意忽略了,那时自己都没变成人,还是只凤凰,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喜欢而救,怜悯不忍居多吧。 田真兀自出神,对面忽然刮起一阵妖风。 . 风中夹带着烟雾,蒙蒙的看不清有什么,透着阵阵邪气。 “来迟,让魔帝久等了。”数道身影现身白骨丘,当先是名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子,眉弯目秀,银发银袍,头戴银冠,清素的装扮,优雅的气质,却与朝华君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妖魅邪气的感觉。 这就是妖皇甫千秋?田真暗忖,自觉地往后退了步,以便更好地突出领导。 “你未来迟,是吾来早,”魔神抬手,“讲。” “魔帝果然爽直,”妖皇击了下掌,笑道,“如此更好,我也不必再讲那些客套话。”他示意部下退开,直言道:“神界仙界联手,是为了对付谁,魔帝想必心中有数。” 魔神负手道:“两界联盟,吾亦不惧。” 妖皇闻言点头,眼底的笑意收了两分:“魔帝之威,六界无人不知,此话我虽也表示赞同,但六界的变数也不少,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助力,人界鬼界素来望风,唯有妖界与魔界同出一脉,魔帝不妨考虑一下。” 此话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田真恍然,那边神仙结盟,这边魔妖也想搞联盟呢,六界真够混乱。 魔神道:“你,想入吾之阵营?” 妖皇很好地维持风度:“真正的强者,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从不拒绝他人的诚意。” “嗯——”魔神对这个道理表示肯定,可接着又话锋一转,“但你,有资格与吾谈判吗?” 妖皇脸色微变:“魔帝这话什么意思?” “强者也会选择盟友,你,尚不够资格做吾的伙伴。” 此话一出,旁边的田真就扶额。 早料到了,早料到了,照此神的性子不谈崩才是怪事!你那么要面子,咋不知道对别人客气点,给别人留点面子呢?堂堂妖皇主动表示友好,就算你不屑要盟友,也别处处树敌吧,话说得这么绝,你嫌敌人太少了? “都说魔帝狂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主动示好却反受其辱,妖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冷笑道,“但我奉劝阁下,话不要说得太早,魔界是强,不过只强在你与两个儿子罢了。” 田真佩服。 大哥你真是一针见血,说出了咱的心里话! “银狐,口出狂言!”魔神大怒,左掌一翻,罡风起。 …… 早在他眯眼时,田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见状更无力。 真是千古奇冤哪,咱还从没见过这么尊重事实的妖!瞧瞧,到底谁在口出狂言,此神根本是动不动就武力解决一切的典型例子,无论对儿子还是对别人,到底谁强,我懒得跟你争,直接打得你承认。 简单的一掌,未含任何招式,其中携带的力量已是恐怖,妖皇不敢轻敌,忙凝聚全身功力抵挡。刹那间,两股力量碰撞,巨响声里,又有无数花花草草受到伤害。妖皇后退三丈,脸色简直与衣服的颜色差不多,已受内伤,几名部下慌忙赶上去扶住他。 “今日饶你性命,”魔神重新负手,道,“吾灭妖界,不需十日。” 妖皇怒极,挥开部下:“拒绝朋友,你会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魔神侧脸:“嗯?” 占得嘴皮上的便宜,妖皇也不敢再激他,生怕他一时兴起真的来灭妖界,愤然转身,匆匆带部下离去。 妖皇败走,望云滩恢复沉寂,白骨森森,阴风呜咽。 魔神皱了下眉,却是提用真气,牵动了先前的伤势。 田真擦汗,悄悄后退。 好吧,你有自负的资本,你的确不需要盟友,受伤还能不忘记揍人,谁敢惹你,你就是个危险物品,小心轻放的那种。 魔神留意到她的反应,唤道:“鸟女!” “陛下。” “你在害怕?” 田真颤抖着声音说实话,文言词又开始往外冒:“吾怕陛下杀吾。” “吾不会无故杀你。”魔神纠正她的认识,“魔界子民岂会自相残杀,如神界一般混乱!” “陛下英明。”田真连连点头。什么自相残杀,什么勾心斗角,那帮废物才干不了这种高级别的事呢,当魔界的子民真幸福,有你这个超级保镖,大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地过小日子。 魔神命令:“回魔界。” “陛下,”田真的胆子大多了,语言恢复正常,忍不住试探着建议,“我觉得吧,妖皇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魔神再看她。 此神不笨,就是强大得没有用脑子的习惯!田真小心翼翼地劝道:“现在神界仙界联手,陛下虽然无敌,但他们习惯尔虞我诈,难免会在背后算计你。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陛下不如接受妖皇的好意,谋划谋划,反正对我们没有坏处。” 魔神没有表示,目光微动。 田真暗喜:“陛下以为?” “愚蠢的鸟女。” 神子来历1 还以为此神被说动了,弄了半天原来他是在思考,好挑个恰当的词做填空题!田真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跟着此神这段日子以来,她对自己的智商信心大增,乍听到这样的评价,表示难以接受,第一反应就是原封不动地送还,幸亏理智尚存,话到嘴边勉强忍住了。 此神鄙视你,不表示你可以照样鄙视他,实力面前,平等就是那片浮云。 田真委婉地反抗:“陛下以为强者就不怕算计?” “低等的凡神,已经弱得可怜,”魔神道,“若连算计也无,又如何做吾之对手?” 田真默。 没事拿别人练级,还嫌他们等级太低不够打,这话若是让神帝陛下听见,肯定要被气死。 魔神回到原话题:“银狐,有无诚意?” 田真摇头,人家跟你合作,当然是为了妖界的利益,她谨慎地答道:“合作,是双方各取所需共同追求利益的手段,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能要求多少诚意?” “中肯。”魔神抬手表示赞赏,“聪明的银狐,与他结盟,强者必遭背叛,弱者必被利用,唯有平等的人,才会得到他的诚意,并肩作战。” 田真不说话了。 历史告诉我们,弱者与强者结盟不是好事,因为几乎所有强者到最后都会吞并可怜的盟友,眼下魔界独大,一个聪明的弱者,要么联合其他弱者平衡局势,要么坐山观虎斗,那才正常。妖皇竟不担心妖界的未来,主动提出与魔界合作,这样的盟友,很可能先取得你的信任,适当在关键时刻给你一下。 “就算这样,陛下也不该出言侮辱他,要是他一怒之下跟神界结盟怎么办?” “三界联盟,吾很期待。” …… 营造强大魔界的新领导,真实面目就是个好战分子,不满自己目前的无敌状态,努力培养对手,等着你慢慢变强,然后……再打你,敢情他留着神界,除了不忍让神族失去延续,还有个原因就是没事可以打一打,当做锻炼呢。 让神帝陛下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搞联盟,是在为此神提供娱乐消遣,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 至于三界联盟,田真不过说说而已,并不担心。 妖皇对神界同样不会贡献多少诚意,不想让魔界独大,也绝不敢让魔界消失,否则由谁来牵制神、仙两界?此人的个性,是不甘居于人下的。 田真还是不死心,道:“陛下真要让他们成气候?就算不动神界,我们也可以先收服其余四界……” “愚蠢!”魔神直接没收她的发言权,“昔日吾一人之力,无敌六界,如今对孱弱的四界出手,毫无意义,你,不必再讲。” 田真变回原形钻进他袖内,蹲在里面默默反省。 你强我才打你,让神帝陛下知道,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然后再气死。 其实早该看出来了,此神好杀好战,却无野心,否则他转世已经万年,六界又怎会至今还好好的。 好吧,我承认我愚蠢,我只是弄错了新领导的人生目标…… . 结界破除,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到虚天,两位天王率众魔在虚天门外迎接。此番果真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两界联军战魔神的同时,神界暗中派了三路大军袭击月嵬山,正如魔神所料,路冰河出关后便亲自赶去支援弟弟,成功取回了魔泉,神界的计划至此破产。 重回万里石山,再见五颜六色的珠光,田真倍感亲切,随魔神回到寝殿。 “参见父皇。”路冰河进殿,单膝跪下行礼。 魔神回身安抚他:“吾儿,辛苦。” 听这两人的对话,田真忍得很辛苦,差点喷笑。 父慈子孝,多温馨多美好,可这……是不是太混乱了点?父子如兄弟很正常,糟糕的是,老子像弟弟,儿子像哥哥,充分证实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路冰河与父亲全无半点相似,脸部轮廓硬朗,加上深邃的紫眸,长长的银发,紫色额饰闪耀着金属光泽,冷静又英气。 相比之下,魔神大人你的容貌实在很……很美很水嫩。 然而父子站在一起,谁是魔帝,外人也绝不会弄错,大概是儿子的长相过于英武,少了那种先天杀神的黑暗气质。 田真兀自胡思乱想,对面的路冰河神色不变,依旧半跪在地上请罪道:“儿闭关多日,功体始终再难提升,请父皇责罚。” 亲眼见过他教训小儿子,田真立即看向魔神。 “无妨,是吾之失误,”魔神竟没有责备,似早在预料中,“取回魔泉,你做得很好。” 路冰河这才轻拂披风,起身道:“听说妖皇有信相邀,我料他必是想与魔界合作,不知父皇如何回应?” “拒绝。” 不光拒绝,还动手打了人家一顿呢,,田真叹气。 路冰河皱眉道:“父皇何以拒绝?” 魔神道:“毫无诚意。” 路冰河道:“虽无诚意,名义上的结盟也未尝不可,此人记仇,拒绝他必成隐患,恐会对父皇不利。” 田真看着魔神连连点头。 瞧瞧,你两个儿子要么智勇双全,要么诡计多端,个个文武全才啊,幸亏都没遗传到你的基因! “吾无须盟友,亦无惧报复,”魔神不在意地挥袖,“记恨吾,不影响他对魔界的态度,吾儿,他将是你最好的伙伴,吾拒绝,成就你们将来的合作。” 路冰河终于露出震惊之色:“父皇何出此言?” “神之劫,吾或将回归太上镜。” 那语气无半点改变,就和平常说话时一样,田真不由得听得整个人都呆了。 骄傲自负的杀神,拥有无敌的力量,睥睨六界,能够这么平静地面对自己将来的命运,令人意外。看似任性无理的行为,掩饰着真正的英明,他早已洞悉局势,看清了魔界的未来。 “何人能封印父皇,”路冰河断然道,“那不过是弑中天为稳住军心散布的谣言,只要父皇一统六界,将神羽族尽数消灭,谣言自破。” 消灭神羽族?田真的敬佩全部转为害怕,吓得将翅膀一缩。 “强大的力量留在世上,必有天谴,来了,便该应劫。”魔神转身坐到榻上,浑身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柔和白光,“如今的六界,难以引起强者太多兴趣,吾更期待,他们有何能耐封印吾。” 田真立时变得无语。 闹得人人头痛,还嫌无趣,弄了半天你就是来潇洒走一回的。 路冰河留意到异常,目光一闪,问道:“天元神光,父皇负伤了?” “无妨。”魔神示意他退下。 路冰河作礼告退,不动声色地吩咐田真:“父皇要回复神元,鸟女,你随我出去,不得打扰。” 见魔神单手扶额开始沉思者造型,田真答应,跟着出殿。 . 银色长发在珠光的映照下,犹如披了满身月华,紫色披风随步伐起伏,弧度都差不多,可见前面的人每行一步都极为稳当,有种圣斗士的味道。 田真谨慎地跟在后面。 他叫自己出来真的只是怕打扰魔神陛下?傻子才会这么以为。 走下寝殿第五层台阶,路冰河终于站住,田真马上跟着停下。 路冰河背对她,问:“神羽族的?” 审讯终于开始了,田真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多说多错,于是老实地承认:“是。” “你很清楚那个预言。” “听说过。” “父皇从未受过伤。” 来了来了!事实上此事也确实怪自己,田真低声下气道:“我的体质是神族里最差的,只有千年修为而已,怎么可能伤到陛下?” “神羽凤族,浴火时伤了彩羽,数月前修得人形,做了朝华君的贴身侍女。”路冰河转身面对她,语气毫无波动,“朝华君待你不薄,留在神界,或许有望做他的侧妃,你却忽然改投魔界,令我不解。” 靠,这么快就摸清了咱的底细!田真措手不及,反驳道:“打听得来的消息,未必值得全信……” 路冰河伸手。 田真惊骇,正要后退,那手已缩了回去。 “孔雀王族的信钗,可调用孔雀绿羽兵,拥有者若是一名寻常侍女,我会很感兴趣,”漂亮的手指拈着根墨绿的羽钗,路冰河淡淡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对魔界向往已久。” “此事,呃,说起来相当复杂,”田真嘴里敷衍着,拖延时间,脑子里迅速衡量最合适的答案,“当时是……当时……” 路冰河看着手中的羽钗道:“你最好快些想到借口,我的耐心有限。” 应付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绝对比应付一个自负强大的人要困难和危险,这种区别,是由实力上的差距决定的。在后者面前,没有任何事能威胁到他,所以自负,而不屑计较太多,前者却没有这样的自信,所以当感受到威胁时,他首先的反应是消除它。 杀气逼人,田真暗叫糟糕,忙道:“当时落到陛下手里,其实是想求生。” 路冰河没有意外,将羽钗送回她发间,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出路:“性命已保住,你可以离开了。” 田真不动。 此美男分明想解决自己,却用这种阴险的方式,此时真走,就坐实了奸细的身份。背叛魔界,只怕下一步还没出虚天就被他“喀嚓”了,处置奸细叛徒与无故残杀部下,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奸细逃跑未遂被斩,魔神也无理由问罪。 那样的大神,怎会生出这么阴的儿子! 他不肯直接动手,说明还是有所顾虑,田真清楚这点,悄悄松了口气。 担心父皇,你的孝心咱理解,可是要用性命来让你放心,咱感到压力很大。 “天王请听我把话说完,”田真索性直视他,慢吞吞道,“当时入魔界确实是为了求生,但现在我是真心想留下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你有这个能力?” “我自知无能,唯有尽心服侍陛下。” 现在不是证明能力的时候,真打肿脸充胖子,难保不被此人顺势派出去执行任务,那不是死定了吗。丢脸,总比丢命好,田真绝不是那种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 路冰河的神色果然冷了:“留下,你的性命将难以保证。” 想吓跑咱?田真反而更加镇定,弯腰,毕恭毕敬道:“怀疑我是奸细,这也不奇怪,任何人都有怀疑的权利,我理解天王的顾虑,但魔界子民不能自相残杀,陛下的教诲,我铭记于心,没有证据,相信陛下不会轻易处置部属,更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紫眸一冷,路冰河逼近她:“你认为,你能与我相提并论?。” j□j裸的威胁!田真后退道:“属下怎么敢与天王比,天王是陛下的儿子,杀个小小的降兵,不是什么大罪,但属下确实冤枉。” 话未说完,那手心已亮起蓝光。 田真冷汗直冒。 “哥哥你别吓她,”一道红影忽然从旁边的岩石后跳出来,抓住她的翅膀尖,声音响亮,“我知道,她是想勾引父皇!” .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田真沉默。 “我亲眼看见的,”路小残丢开她,踱到哥哥身边道,“虽然长得丑了点,可她一直缠着父皇,父皇有些听她的话。” 路冰河早已知道她住在寝殿的事,顺势收了手。 田真继续保持沉默,委屈无比。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美人计的标准太高,咱很有自知之明的,顶多花痴下,拍拍马屁,也是想活得久一些而已,魔神大人不骂咱愚蠢就已经很客气了,什么时候听过咱的话? 路冰河问弟弟:“你如何来了?” 路小残道:“方才炎武来找,说父皇要见我。” 炎武?田真再次听到这名字,讶异。 “父皇在疗伤,怎会叫你……”路冰河皱眉,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路小残瞅田真一眼,轻哼:“我说的没错吧。” 兄弟两个聪明,田真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喜出望外,一颗心终于落定:“我法力低微,又是怕死之人,天王根本不必这么敏感的。” 路冰河淡淡道:“你很得意?” 田真道:“没有得意,庆幸而已,陛下对我有恩,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发誓,绝不会背叛魔界。” “容你留下,但神羽凤族的身份,”路冰河停了停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我期待你的表现。” 不待田真再说,他便转身,缓步走下阶去了。 “鸟女,你别想得逞。”一颗小红脑袋从翅膀下钻出来。 小破孩儿不知好歹,亏咱圣母地替你说情,还喂血给你!田真咬牙,笑眯眯地侧过身:“小天王真聪明,你刚才说看到什么了?” 感受到敌意,路小残跳开:“你勾引父皇,我提醒哥哥,救了你呢。” 田真点头问:“我怎么勾引他?” “怪不得还没得手,”路小残“啧啧”两声,摇头道,“长得这么丑,还只会拉手,父皇怎么会上当,你去跟玉杨娇学学呀……” 田真怒目:“我勾引他,就是想当你娘呢,到时天天喝你的血。” “你敢!”路小残指着她,龇牙咧嘴,“我要把你……” “你把我怎么,不想让你父皇生气就别动我。”田真张臂去抱他,“乖,要是你肯让娘亲一口,娘以后好好疼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 . 外面露天神柱上的珠光灭尽,虚天入夜。榻上,魔神仍处于冥想状态中,尚未苏醒,身上的天元神光倒渐渐弱了下去,开始转为正常的蓝色光晕,映得大殿神秘又美丽,犹如希腊神话中的宫殿。 对于一个在关键时刻救过自己,并且因此受伤的男人,女人多少会增加好感度的,何况此神美得惨绝人寰。 田真走过去在他对面跪下。 叫小儿子过来,分明是替自己解围,他早就料到大儿子会为难自己呢,此神虽然智商不详,且自负了点,暴力了点,好战了点,爱面子了点,可是神品好啊,有担当,创造了一个强大魔界。其实……勾引下也未尝不可,就是不知道,个性强大的魔神,审美观有没有强大的可能…… 漆黑的长发衬着精致的发饰,浓密的长睫低垂,似扬非扬的唇角,整张脸萦绕着一片黯黑气息,不愧是虚天魔帝。 鬼使神差地,田真伸出手,眼看就要抚上那脸…… 此神是碰不得的! 被弹飞的经历在记忆中重现,田真惊醒,连忙要缩回手,谁知就在此时—— “鸟女。”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 “陛下。”田真那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无奈地举在半空。 魔神看着她。 暧昧的距离,早就超出了领导和下属的范围,田真尴尬不已:“刚才小天王来过,谢谢陛下。” 魔神收下感激,改为看那只手,显然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田真干笑道:“陛下的脸很美……” 魔神仍无任何表示。 脸阵阵发烫,头脑也阵阵发昏,田真看看半空中的手,心一横,临时作了个重大的决定。 “我看陛下好像很累,有点担心,”她索性将那爪子继续往前伸,作势去替他擦汗,“陛下的伤好些了吗?” 神威被触犯,神颜被亵渎,魔神大概也没想到有这么不怕死的,下意识地就要教训,突然间想起此女不经打,动用神力的后果很可能是重伤,到时很难对外解释,更重要的是,炮灰了此女,今后的日子将重新变得无趣。 就这迟疑的工夫,杯具发生了。 魔神大人的脸! 咱摸到了魔神大人的脸! …… 田真魂飞天外,全身汗毛直竖,小心肝颤抖,差点没直接停摆。 殿门外冷风灌进,额前那垂落的长发随之飘摇,拂在手上,指尖真实的触感,传达着可以感受到的温度…… “鸟女!”魔神冷静地开口。 “陛……陛下……”田真结巴,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一时间那只手竟变得僵硬了,迟迟缩不回来。 “嗯——”低沉的声音,语调上扬,表示警告。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田真终于回想起此举的目的,连忙望着他的眼睛,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陛下,我喜欢你!” “吾,不喜欢你。”魔神将她拎开,直起身。 最郑重的告白,却遭遇最直接又无情的拒绝,田真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了,回头看看灰翅膀,觉得此情此景,颇有点儿戏的味道。 看,又自不量力了吧,这么大的差距摆在面前,对方的儿子那么危险,咱还是听话,乖乖地离远点。 “既然陛下不喜欢,就算了,”田真低着头,飞快地爬起来往殿外走,“我去外面住,不打扰陛下。” 魔神微觉意外,看着她出门。 神子来历2 突然搬回原住处,未免有失宠的嫌疑,好在不论田真住在哪里,众魔对她的态度都没有变化,主要是大家的追求有限,无所求,自然无须奉承,如今反而同情起她来。九死沧与魔业护法几个夜夜拉她去喝酒消愁,期间田真推广了无数娱乐项目诸如打牌等,生活重新腐化堕落。意外的是,玉杨娇听说她搬出来的消息,心理一平衡,病全没了,又开始出来玩乐,田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做成了件好事。 对于路冰河,田真相信他仍不会放心,但也相信,只要自己规规矩矩不随便动作,他应该会遵守承诺留下自己,事实上这几天过得真的很平静。 众魔在九死沧家打牌至深夜,想到第二日还要上班,都依依不舍地散去。 别了众魔,田真匆匆往住处走。 夜里寒意重重,蓝色珠光朦胧幽美,映得头顶露飞如雨,丝丝晶莹。高高的石山上,天风狂扫,一道黑影立于山顶,袍袖翻飞,金边闪烁,远远就能感受到那片无形的压力。 田真难以置信,仰脸望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陛下?” “嗯。” 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田真精神大震,大BOSS居然亲自跑出来查岗了!这事要让九死沧他们知道,不全被吓出病才怪! “自何处来?”声音却是响在耳畔,眨眼工夫,人已被他凌空摄到石山顶。 田真如实答道:“与九死沧和魔业护法他们……商议事情。” 魔神对答案表示满意。 田真心中一动,问道:“陛下从哪里来?” “吾儿小残处。” “这么晚,陛下去看小天王了?” 魔神抬下巴,默认。 哎哟喂,什么时候父爱爆发了?田真假意不解地问:“陛下是要回寝殿吧,寝殿在那边,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吾来看你。” 田真侧过脸,以袖掩面,偷笑。这么快就承认了,真是不说假话的魔神大人,咱不在的几天,是不是寂寞了,开始有点想念咱了? “鸟女。” 田真马上转回脸,恭敬地弯腰:“陛下。” “魔界如何?” “魔宫的夜色真好!”寻常风景此刻变得异常美丽,田真很乐意陪他欣赏,扬手指着前方,“陛下看,在下雨,有大大小小的石山。” 魔神缓缓移开视线。 没兴趣?田真忙指向另一边:“那边,有很多颜色的灯。” 魔神无表示。 田真再换方向:“那边,还有……很多石山。” “毫无新意。”魔神不客气地评价。 为啥魔宫四周不多长几样东西呢?田真挫败,无意中瞟见那长发拂上俊脸,从侧面看,长睫带着小小的雨珠,在珠光的映衬下颤动,蓝莹莹的,极为美丽。 所有风景,都不如你有新意啊! 于是田真郑重地点头:“中肯,陛下。” 魔神抬眸:“吾,回了。” 田真满怀期待地问:“陛下……这样就回去?” 魔神转身消失。 此神向来要走就走,特地打招呼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极好面子,绝对不会主动说“跟我回去”之类的话的! 田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要追上去,哪知刚刚飞起,就有东西落到了手上。 一片金羽。 欣喜刹那间转为震惊,田真迅速将金羽藏于袖中,降落在石山角落。 四周寂静无声,连巡逻的魔兵也无,根本不清楚是从哪里飞来的。 金羽上果然有时间和地点,田真不假思索,使了个最低等的神咒将其销毁,然后默默走回房间,躺到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首先是金羽的来历,那是神羽族凤王独有的信物,带羽族王气,不会有假,可是魔界社会安定,不代表防守疏忽,这些均由天王兄弟打理,田真也略有了解,尤其是路大天王,做事滴水不漏,魔兵的巡逻安排上就能看出一二。 金羽能悄无声息地送进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魔宫有神界的奸细。 至于第二,就危险多了,此信能送到手上,是路大天王默许的,想要试探自己,或者…… 黑暗中,田真睁着眼睛发愣。 此时私下动作,很可能会中计,路大天王就有机会“喀嚓”奸细了,纵然不是阴谋,赴不赴约也是个问题。 久别重聚,神帝赐婚,却迟迟没传出有关具体婚期的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但这与自己应该没多大关系,就算有,估计也是因为内疚,心血之恩,北涯那一战都报过了,再见面有何必要? . 一夜失眠,第二日田真竟起晚了,误了议事时间,好在魔神并未追究,众魔照常无事启奏,唯有路冰河提出两条提高魔兵福利待遇鼓励服役的可行建议,得以批准,然后就散会了。 谢绝打牌的邀请,田真没有和九死沧他们一起离开,她下定决心,独自去了魔神的寝殿。 寝殿里,路冰河正在榻前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住,路小残却默默站在旁边,低着头,不似平日的机灵古怪。 两位天王都在,田真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我有件事要求陛下,刚才议事时不方便说。” 魔神道:“讲。” 田真道:“昨晚接到朝华君的信羽,约我见面,我特地来求陛下恩准。” 路冰河淡淡道:“神羽族的信羽如何传入魔宫?” 见他这样的反应,田真更加确定了,坦然道:“也许魔宫有神族的奸细,天王详查就知道了。” “你大可以去见,不必禀报。” “我现在效忠陛下,要见神界之王,自然应该禀报。” “效忠父皇,又如何去见旧主?” 魔神示意二人停下,道:“奸细已除,吾儿执意试探,她却并无隐瞒,忠诚新主,不忘旧主,其行可嘉。” 说完,他朝田真抬手:“允你。” 果然奸细被“喀嚓”了,路大天王故意拿金羽试探咱呢,魔神大人看似动不动就制造炮灰,其实内心是尚德的,真赌对了!田真暗自庆幸,瞟了路冰河两眼,道:“我不会去太久,一天就回来,但有人想将我除之后快,路上若出什么意外丢了性命,还望陛下和天王保重。” 路冰河神色不变,似与自己无关。 魔神道:“无妨,吾让小残与你同行。” 田真大喜称谢。 . 路小残的坐骑是只小白老虎,跑起来极快,有他引路,倒省了看地图,二人很快赶到约定的地点,乃是十方虚野的千草原。 天高云淡,偶有雁过,面前的平野一望无际,茂密的长草直没至腰。 见惯魔界灯火,蓝天白云也很令人向往,田真多日不出魔界,陡然见到这样的景色,心中刹那间变得豁然,真正轻松了。 倒是路小残一反常态,默默地坐在小白虎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真早已在留意他,问道:“小鬼,怎么了?” 路小残跳起来,怒视她:“喂,叫我什么呢!” “是是,属下失言,小天王别见怪。”田真毕竟不敢真得罪他,忙忍笑道,“是不是又做错事,被你父皇骂了?” “没有。”见她服软,路小残也没心情再计较,重新坐下,怏怏地摸小白虎的脑袋。 田真道:“为了谢谢你护送我,这样吧,出了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路小残烦躁:“跟你说也没用!” 田真耐心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得到你,但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想法子,你若不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父皇都不要你了,你能有什么办法,”路小残瞅瞅她,觉得有点希望,“你去求父皇,叫他不要让我消失,怎么样?” “让你消失?”田真吓一跳。 魔神大人是有些暴力没错,可他对自己的部下很公正,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伤部下性命,哪怕是个小兵,这样的好领导,不至于残忍到炮灰亲儿子吧! 路小残解释:“我体质不好,父皇不满意,想要更好的儿子。” 田真表示理解,继而失笑:“他就算想要别的儿子,也不会让你消失啊,快别胡思乱想了。” 路小残固执道:“父皇昨晚亲口说的,他从不说假话。” 昨晚找儿子是说这个?他还想要别的儿子?田真愣了下,对此事仍是不信,安慰道:“别怕,你父皇绝对不是这种人……” “鸟王来啦。”路小残打断她。 空阔的原野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火凤飞来,凤背上一人,白衣高冠,手执长箫。 田真收回视线道:“那是你朝华伯伯。” “叫他伯伯是客气,大鹏鸟杀我他都不管,”路小残低哼了声,打着小白虎就跑,“我去那边等你!” . 这边路小残刚离开,火凤就降到了面前。 “凰儿。”轻柔的呼唤。 “王。”田真作礼。 朝华君自凤背走下,白衣映着枯黄长草,分外飘逸醒目,他挥手命火凤去不远处等候,然后才缓步走过来扶起她,微笑:“凰儿,还好吗?” 田真点头:“很好,多谢王记挂。” “纵是赌气,也不该乱跑,叫我担忧至今。”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想不到你是在魔界,受苦了。”朝华君将她拥入怀里,“总是个孩子,可知我费了多少精力寻找,若非前日遇见……下次万万不可这样。” 熟悉的温柔,依稀勾起当初心动的感觉,几乎要再次沦陷。 田真沉默片刻,道:“不知王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朝华君低头看她,轻声道:“凰儿,这世上总有许多意外之事,连我也没料到会这样,今日能找到你,见你安然无恙,我很高兴,你就不要再赌气了,好吗?” “王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田真解释道,“只是我这次出来,是得到陛下允许的,如果迟迟不归,恐怕陛下会怪罪。” 朝华君不动声色,微笑颔首:“好好,我知道了,陛下正是在天庭等着见你,我们先回去再说。” 见他故意曲解,田真纠正道:“王弄错了,我说的是魔神陛下。” 朝华君皱眉:“身为神羽族子民,你可知这话有多严重?” 田真点头:“我很清楚。” 朝华君看着她片刻,缓缓道:“你真想叛离神界?” “如果神界有一个让我不叛离的理由,就是王对我的恩情,那滴心血,”田真自他怀里离开,“所以北涯那一战我才会冒险赶去,可惜差点赔上我自己的命。如果没有陛下,我早已经死了,都说知恩图报,现在对我有恩的是陛下,我怎么能再背叛魔界?” 朝华君摇头道:“当时出手实属无奈,凰儿,你向来聪明,会在意?” “在意。”田真坦然道,“我一心救人,我救的人却根本没把我的生死放在眼里,在那些神仙看来,我只是区区一个羽族子民,这些是应该做的,死了也没什么损失。我理解王对神界的忠诚,机会难得,或许当时能趁机伤到他,改变局势,可是选择出手,就表示放弃了我的性命,那些神仙没什么,王一出手,我不能不在意。” 朝华君道:“凰儿,我当时是……” “是猜到陛下会救我,”田真打断他,“魔神生性骄傲,不会丢了部属不管,可是这已经代表了是在赌,王让我成为了赌注。如果你们那招偷袭得手,他自保不能,我的下场是什么?何况都看出来我是在救你们,一个向着敌人的部属,他当时会救我的可能性并不大,不是吗?” 朝华君默然。 田真垂首道:“对不起,我也不想看得这么清楚。” 朝华君轻声道:“凰儿,我并不想这样,但当时我必须出手,若是衣衣,我一样会这么做。”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王,”田真道,“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还是生气。” “没有。” 没有怨怪,只是看清了彼此的差距,不愿再继续流连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留在魔界。” “我不会叛离魔界。” 朝华君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冷了:“连我的话也不听,羽族叛徒,你当真要我亲手处置你吗?” 好似有盆冷水当头淋下,田真听得浑身冰凉,僵在原地。 意识到说重了,朝华君微微闭目又重新睁开,语气仍旧严厉:“你投在魔界不假,又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传言太多对你不利,今日我专程来带你回去,便是要护你,凰儿,你还不明白?” 那手握得更紧了点,感受到话中的殷切之意,田真慢慢地回过神,不语。 “我方才不该那么说你,”朝华君放柔语气,透出更多无奈,“但凰儿你又怎知道,我有多心急,怕再迟就护不了你,听话,跟我回去。” 温柔与让步,带着真心的诱惑,让人几乎要立即改变决定。 田真垂眸道:“王的苦心我明白。” 朝华君松了口气:“走吧。” 田真道:“我还有点事没办完,这样,王先回天庭等,我过两天会赶回去。” “有何要事?” “关于魔神的秘密。” 朝华君“哦”了声,看着她一笑:“不必了,我已知晓。” 知道?田真万万想不到这借口会失效,顿时措手不及,忙道:“我还有东西落在魔界呢。” 朝华君挑眉:“什么东西?” “很多,一些很少见的丹药,还有……” “无妨,我叫人照样替你备来。”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拿就好,不费事的。” “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上人,”朝华君重新抱她入怀,“难得找到人,再让你回去冒险,岂不令我担忧?” 早知此人是极品腹黑,果然瞒不过他,田真干脆直说:“我不可能跟你回神界。” “由不得你。”朝华君面色不变,招手叫过火凤。 田真挣扎大叫:“小天王!路小残!” 没有动静。 火凤蹲在面前,东张西望,仿佛十分不安的样子。 朝华君停下动作。 头顶不知何时满布黑云,云层破开,伴随天光降下的人,不是路小残,却是六界人人敬畏的虚天魔帝。 想不到他会来,田真既意外又惊喜:“陛下!” 朝华君道:“表弟。” 魔神缓缓移动视线看向二人,没有回答。 黑白两道身影立于风中,金边袍袖起伏,气氛渐趋紧张。 终于,朝华君道:“表弟,她原是我凤族子民,望你看在当年交情的份上,网开一面,放过她这次。” 魔神开口:“她已投效吾。” “表弟不肯放她?” “吾放她走,她不愿,你不该强迫。” 朝华君沉默半晌,放开田真,自她头上取下那支孔雀绿羽钗。 果然,他做事永远都是这么现实,田真反而如释重负,道:“这么重要的钗,我早就打算送还给王的。” 朝华君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被掳,我尚能护你这次,但执意留在魔界……凰儿你知道后果,将来如何,我便再也不能保证,你可明白?” 田真没有躲避:“多谢王提醒,我主意已定。” “仅仅因为受他之恩?” “如果还有,陛下就是我留在魔界的第二个理由。” 朝华君愣了下,俊脸微沉:“此事不可任性而为,凰儿,你要想清楚!” 先前决定纠缠先天大神,不可否认有跟他赌气的意思,然而此刻如愿看到他的反应,田真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快意了,语气更加友好:“王不用为难,将来遇上该怎样就怎样吧,我相信,留在魔界会很安全。” 朝华君忍怒道:“安全?” “质疑吾之能力,”魔神抬起左手,“你,要再挑起两界战火吗?” 好战分子的本性出来了,田真失笑,你不必证明能力,咱知道当魔界的子民是最安全的,她迅速飞到魔神身旁,作礼:“从来没有质疑过,陛下。” 魔神“嗯”了声,收手。 朝华君不再言语,转身乘火凤离去。 脚底长草动摇,如同层层翻涌的波浪,却无丝毫萧索之感,反而显出一种天明地旷的韵味。田真静静地立于风中,目送他消失,心头竟也没有预料中那么难过。 到现在,一切算是真正过去了吧。 她转向身旁的人,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吾料他不会放你回魔界,”魔神道,“天真的鸟女!” 田真承认自己很傻很天真,估计是最近太平日子过久了,智商降低的缘故,她忍不住纠正道:“陛下,我是凤凰。” 魔神看了她两眼,道:“斤斤计较的凤凰!” 怎么还是要被做填空题!田真终于发现,此神很擅长现学现用,都不带拐弯的,下次应该直接跟他说“我是田真”才对。 “我想回陛下的寝殿住。” “允你。” . 回魔界的路上,田真一直忍不住想笑,想此神高高在上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挥袖说“允你”,真是爱面子的大神啊。 遗留的旧事至此终结,眼前面临很严峻的问题。 从今往后成为了正式的魔界子民,神仙看见就要杀无赦的那种,想活得更久,得多为将来考虑了。魔神大人是唯一的依靠,目前最不利的是,此神虽强大,某些时候神品却好得过分,不耍阴谋,还很自负,最爱单挑,而且是单挑一群人的那种,顶多顶多只带两个儿子出战,别人全躲在后面。 这样不好,不好。 田真默默地盘算,回到魔宫,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小人影独自坐在石山顶上,虚天在下雨,雨里的灯光映照着小脸,难得带了一丝落寞。 看见她,路小残先是惊讶,紧接着面露喜色。 田真故意落在魔神后头。 路小残果然跳过来,主动拉她的翅膀:“父皇叫我先回来,我以为你要跟鸟王走了。” “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怎么会走。”见他冒雨等候,田真升起几分怜爱,摸摸他脑袋上沾湿的红发,“看,你父皇舍不得我的,放心,我这就替你求情。” 小家伙又露出邪恶的目光,不屑道:“父皇都看着呢,你以为你真叛离魔界,还能活命吗?” 确实很险,田真长叹。 此神最是看重品德,真做墙头草,很难保证自己还能站在这儿,幸亏做了正确的选择,可见强权对品德也有促进作用,魔界有此神,大家的道德素质不提高也不行。 神子来历3 走进寝殿,迎面就见魔神站在殿中央,空荡荡的大殿,蓝莹莹的魔光,衬得高大的背影有点冷清孤寂。 田真摇头。 高处不胜寒,对于尚武的他来说,已经无敌,还能追求什么?怪不得会无聊,试想,谁敢跟一个抬抬手指就能杀你而且不用受制裁的人太过于亲近?就连自己,也是为躲避抽血才被迫接近,到现在都仍有顾虑,何况别人。 她走过去轻唤:“陛下。” 魔神未转身。 田真主动转到他面前,再唤:“陛下。” 魔神看她。 “我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你,敢吗。” …… 真诚地表忠心,却换来这声威胁,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此神向来开口就能噎死人的,看他对妖皇也没客气到哪儿去,不能计较细节。 咱现在是神界的通缉犯,要保证自身的安全,首先得保证此神的安全,此神实力方面不用担心,重在心态,得让他积极向上,不能有顺应天意随时准备回归太上镜的思想。 “陛下,两界联盟不算什么,但我曾亲耳听神帝说过,那个预言真的是圣无名所留,陛下不可不留意神羽族。” “你在为吾担忧?” “我不想让陛下回太上镜,”田真说实话,“陛下走了,我怎么办?” 魔神道:“凤凰,你喜欢吾什么?” 田真捂着嘴咳嗽。 其实咱的意思是,你走了,路大天王是不会保护咱的,路小天王能力不够,那时咱的小命就相当危险…… 不过你这么理解也可以,说明你情商还不算太低。 眼前放着个绝佳的表白机会,田真很想表白诸如你神品好气质好武功好爱你的全部之类,可是望着那张脸许久,最后她只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我……我喜欢……陛下的脸。” 魔神移开视线。 田真有点想拍死自己。 咱从没发现你竟然有这么多优点,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了。 无奈时机已过,田真无奈地回到正事,把想好的话经过反复处理之后,才委婉地进行表达:“陛下难道没有想过,照魔界现在的情况,你要是真的离开了,九死沧他们有能力在神界的报复下生存吗?” 长睫扇动,魔神无表示。 田真继续开导他:“神、仙两界高手很多,就算有两位天王在,也是远远不能跟他们抗衡的,那时很难保证魔界的几十万子民不受欺负。” “言之有理,”魔神颔首道,“魔界需要一个能取代吾的人。” 劝说彻底失败,田真无语。 看看,谁说此神没有远见,都在物色接班人了…… “陛下有合适的人选?” “吾儿冰河与小残,智计有余,无奈终非神体,难以承载更多力量。” 你对两个儿子还是很了解的,田真假装随口问道:“陛下是先天之神,怎么他们反而不是神体?” 魔神道:“两件事,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田真开始试探,“难道他们不是陛下亲生的?” “他们,由吾创造。” 田真终于问出在心中盘旋已久的、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的母亲怎么不见?” “嗯?” “我的意思是说,陛下的……妻子。” 魔神看她:“无知的凤凰,先天之神造人,岂会用凡神的方式!” “中肯!”田真郑重地点头。 没老婆就好,没老婆最好!先天大神就是那女娲,估计想要儿子就拿团泥巴捏捏,顶多高级点,抽根肋骨…… 魔神感慨道:“吾能造万物,却不能造与吾相同的神体。” 想到路小残的话,田真再也不敢当玩笑了:“陛下打算怎么办?” 魔神果然道:“吾儿小残,可以重铸。” 重铸,你当儿子是兵器呢!田真吓得劝道:“陛下再造一个就行了,留下他吧。” “生之泉已无第三滴,”魔神道,“吾之力量,应该给优秀者。” “那大天王呢?” “他是魔界最后的希望。” “这对小残不公平。” “失败的作品,已无意义存留。”魔神看出她的不舍,难得安慰道,“你会看到一个更优秀的神子。” “那就不是小残了。” “是更优秀的魔界小天王。” “陛下这样太过分!” “凤凰!” 难以劝阻,田真气得转身就走,走到殿门口又停住,回头瞧。 魔神见状,转过脸去了。 此神主意一定,比旧领导更难搞,不吃赌气这套?田真头痛,心道不对,真跟他赌气,小家伙就炮灰定了,于是走回他身旁细声赔礼:“我错了,陛下原谅我。” “嗯——”魔神表示满意,“知错能改的凤凰。” 原谅得这么快,此神根本没计较,田真暗喜,已经有了主意:“其实我不赞同重铸小天王,是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要献给陛下。” 魔神意外:“讲。” “就怕陛下不肯……”见他蹙眉,田真支吾道,“传承胜过创造,陛下有没有……这个,有没有考虑过……用凡神的方式?” 魔神道:“凡神的方式?” 田真道:“就是男女结合产生后代,先天之神是怎么延续血统的,若我没猜错,陛下肯定也是那么出生的吧?” 魔神没有说话。 那样出生的儿子,很可能继承到他的体质,田真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有一半机会。” 毕竟,六界没有先天神女配他了。 半晌,魔神侧过身道:“吾会考虑。” “那小天王……” “再议。” . 自寝殿出来,田真暗暗为刚才的话汗颜,无论怎样此神的思路被引开了,注意力转移,路小残算是暂时安全了,还是先去告诉小家伙这个好消息吧,免得他害怕。 路小残果然还耷拉着脑袋等在石山上,他旁边多了两个人,紫衣银发的路冰河,和摇头不止的九死沧。 见路冰河在,田真便不过去,躲在石后看。 “布防的大事,你竟如此疏忽,父皇如何交代你的?”路冰河教训弟弟,“若非九死沧来报,我还不知。” 路小残别过小脑袋:“我才不管了!” 路冰河冷冷道:“待我禀过父皇,叫他打你!” “你去!就知道讨父皇喜欢,我才不怕!” “不懂事!” 路小残哼一声。 路冰河不再说了,抬手在弟弟脑袋上重重地拍了下,然后优雅地跃下石山,大步离去。 九死沧凑过去,作规劝状:“魔界防守何等重要,我说小天王,你也太不懂事了……”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踢飞。 路小残心情本来就差,又被哥哥说了一顿,憋了满肚子气,总算找到个发泄的对象,跳过去抡起小拳头:“你敢骂我?我打死你!” “小天王饶命!是天王说的,与属下无关哪!”九死沧吓得求饶。 路大天王教训弟弟,不代表你可以跟着教训吧,田真看得好笑,连忙过去拦住路小残,扶起九死沧,摸出瓶子倒了粒疗伤药给他,九死沧甚是感激,接了药飞快溜了。 见路小残气哼哼地站在旁边,不时拿眼睛瞟自己,田真故意移开视线,作赏风景状。 “喂。”路小残不安地拽她的翅膀。 “我不叫‘喂’,”田真仰脸道,“叫娘。” 话音刚落,一阵疼痛传来。 “喂,喂喂!”田真连连甩手。 路小残哈哈大笑,跳开。 田真低头看,见手腕上果然多了排小牙印,不由气道:“你做什么?” 路小残倒背小手,道:“答应的事没办成,你会有心情开玩笑?肯定是父皇同意了,你才故意逗我。” 小正太精得很!田真无语,半晌道:“忘恩负义的小鬼,我叫你父皇打你!” “真小气,我不是没喝你的血吗。”路小残指着那排牙印,“这,是你逗我的代价。” 田真哭笑不得,瞪他。 路小残一脸邪恶的表情:“别这么凶,像个后娘。” 小家伙估计就是魔神大人捏出来的泥人儿之类的,没有亲娘呢,田真俯身去抱他:“那以后我当你娘,有事娘罩着你,来,先抱抱。” “你真恶心!”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我得去安排守卫。” 田真微笑。 小家伙其实很认真地在做父亲吩咐的每一件事,结果还是得不到认可,也怪惹人怜的。 . 天庭无日光,宫墙玉阶,冷冷的色调带着种压抑的味道,朝华君缓步顺着游廊往里走,不时与路过的神王神将打招呼,至后殿,早有侍者等在门外,见了他立即迎上来作礼。 “陛下在里面,”侍者看看他身后,很快低头赔笑道,“朝华君请。” 殿内,神帝独自站在案前,手里拿着本奏折,见他一人进来,目光微动,转身坐到椅子上。 “参见陛下。” “免了。”神帝放开奏折,示意他坐。 朝华君含笑道:“陛下都知道了,罪臣只身归来,怎敢就坐。” 神帝抬眉:“她果真叛投魔界去了?” “她怎敢叛离,是臣无能,未能顺利带她回来而已,此番被魔界察觉,我们放在魔界的人恐怕已经……” “能阻止你,是他?” “是。” “小小羽族女,能劳动他出手?” “陛下在怀疑臣?” “表兄对神界的忠心,朕从未怀疑,”神帝意外地没有生气,“朕的意思,让那只小凰留在魔宫未必是件坏事,或许,我们能借此探出他的秘密。” 朝华君道:“她年轻,臣担心……还是找机会带她回来为好。” “她既吃了内丹,就是应了天意,必定不会出事。”神帝反而极有信心,笑着移开话题,“表兄是不是更该担心另一个?寻了二十几年,如今人回来了,你却又不着急了,将婚期推迟,就不怕她委屈多想?你弟妹现陪着她,去哄一哄吧。” “臣遵命。” 走出殿,朝华君缓步而行,笑意渐敛,暗暗叹息。 阻止魔神而安然无恙,或许真应了天意也未可知,她毕竟知恩图报,纵然叛离,也断不会无故挑起战火,但愿能暂时稳住魔神,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只是羽族从未出过叛逆,让神帝知道,必会下追杀令,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廊上,恒月姬带着侍婢款款而来,边走边说话。 “神女这么快就走?” “是非之地,少留为妙。” 侍婢不解地问:“神后娘娘陪着龙女,哪来的是非?” 恒月姬道:“朝华君很疼那小凤凰,听说都要收了,如今又无故推迟与龙女的婚期,龙女岂会不吃醋?你没听她方才和神后娘娘说的,就算那小凤凰真叛离神界,朝华君也必会护她,倘若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惹出事来,朝华君知道我们在,倒叫他疑我。” “神女说的是,我就没有想到。” “宫廷之内,须明哲保身,”恒月姬眼波流动,笑道,“我们走吧。” …… 主仆远去,朝华君的神色不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掉转方向,快步走回住处,随身亲信、羽漠天宫的执事羽萧早已等在园门口,见了他便迎上来。 朝华君自袖内取出绿羽钗交给他,吩咐:“此物我已取回,叫人送还给孔雀王,命他思过。” 羽萧惊道:“凰儿叛离难道是真?” 朝华君皱眉。 “属下这就让人送去,王放心。”羽萧领会,接过绿羽钗就走。 “且慢!”朝华君叫住他,想了想道,“我还要书信一封与仙帝,稍后再一并送出吧。” 羽萧应下,跟随进了园门。 . 这边田真哪里知道神界发生的事,只料定神界必会追杀自己,一心要壮大魔界,成j□j着路小残练兵。想魔界无强将,又特设比武,九死沧等一众部属懒散惯了,哪会卖力,胡乱应付而已,后来还是路小残一句话解决了问题:最后的落败者受罚。众魔都吃过这位小天王的苦,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各显神通,从此潜心修炼,生活重新有了追求。 惩罚比嘉奖更能让人奋发,田真感慨,勤修术法不是坏事,将来总能派上点用场的。 任他两个闹,路冰河偶尔会出现,皆是冷眼旁观。 “你还在怀疑我?”田真瞅个机会问他。 “神羽族既在预言中,就必须防备,”路冰河淡淡道,“有机会,我会将你从父皇身边送走。” “天王真是坦率。”田真咬牙笑道,你顶多就是根肋骨做的,咱不必跟肋骨计较。 路冰河道:“多谢你留下小残。” 刚做好应付的准备,哪料到他会道谢,田真反应不及,表情开始混乱:“你到底是想谢我,还是想赶我走?” “你能主动离开父皇,最好。” “我若不答应呢?” “那是你的事,”路冰河停了停道,“逼他们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你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田真如梦初醒,暗暗后悔。 这阵子太急于求成,想来众魔是害怕受罚才不得不认真修炼,怨言颇多,该换个方式了。 路大天王对弟弟还是很关心的,对自己不客气也是为魔神大人着想,想到这,田真对他倒不那么反感了,可问题是,看他们父子俩站在一起实在太诡异,再加上自己…… 微风入殿,魔神独立殿中央,额饰上的碎金片轻轻晃动,俊美的脸上是沉思的神情。 神啊,你要当思想家?田真站在殿门口,远远地观望了片刻,才镇定地走进去,主动拉起那只漂亮的手:“陛下。” 此女最近越来越放肆,魔神低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田真假装无视,想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从未有任何表示,不由问道:“我做事太过于心急,以至引出很多怨言,陛下有没有生气?” “你在为他们担忧。” “我担心他们的能力不足以自保,更不足以守护魔界,这些不应该由陛下一人承担。” “吾原谅你。” 令人畏惧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语气,换成别人必会感恩戴德暗叫庆幸,可田真却听得喷了,其实咱从决定做的时候起,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不原谅。 “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不会防备?” 魔神看着那手,再皱眉。 田真抓着不放,作柔顺状:“陛下?” 魔神终究未被蒙骗,拎开她:“无赖的凤凰。” 话音方落,就见路冰河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父皇,优婆山有异变,不知是何缘故。” “上古圣山,却为神所弃,吾之回归,亦难平它怨怒,嗯……”魔神略作思索便道,“吾去查看,吾儿,守好魔界。” 路冰河答应。 田真忙道:“我也去!” “你,留下。”魔神转身消失。 追赶不及,田真丧气,转身看着路冰河,眼皮直跳。 路冰河神色不改,优雅地转身,出殿离去。 . 魔界的娱乐活动重新开展,众魔得到放松,意见少了许多,田真却过得很无聊,连打牌也提不起兴致,夜里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大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然她并不担心,路大天王不会笨到公然送走自己的。 第三日夜里,路小残悄悄在殿门外唤她。 田真大喜:“真乖,怎么想起来陪我了?” 路小残躲开她的怀抱,邪恶地笑:“本天王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你听了肯定高兴不起来。” “怎么?” “我哥哥要把你送走。” 田真敛了笑,将信将疑:“真的?” 路小残侧身道:“就在明晚,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跟你说,信不信由你。” “无缘无故送走我,他不怕陛下怪罪?” “他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明日一早他会带我出宫去看魔泉,这样事情就与我们无关啦,父皇最信任他,顶多责骂几句。” 田真听得心惊,暗骂。 太阴了!路大天王太阴了! “反正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走了,不能让哥哥知道。”路小残拽拽她的翅膀,溜走。 神之故居1 事情果真和路小残说的一样,第二日大清早,路冰河就带着路小残出宫查看魔泉去了,据说两日后才回来。两位天王刚走,田真后脚就约众魔出魔界游玩,由于魔宫经常有此类活动,也无人生疑,结果就是:众魔玩到最后,发现某女跑丢了,连忙回去挂失。 十方虚野与神界的交界外,是一带连绵的山脉,由于曾经几番被魔界攻陷,地形遭到严重破坏,有如废墟般的感觉。 田真远远地观望。 送走是吧,与其让路大天王送到某个陌生的地方永远囚禁,倒不如自己主动跑路。九死沧他们发现自己失踪,回去禀报,他必不会罢休,现在说不定已经暗中派人搜捕了,还是尽快找到魔神为妙。 望着把守的天兵,田真犯愁。 现今最大的问题是,优婆山位于大荒,地属神界。 强者要去任何地方,通常都是不需想办法的,就像魔神大人,想进就进,无人发现,发现的全炮灰。唯有弱者才会为这种事犯愁,最常见的办法,就是以小小良民或各界友好人士的身份进去。 田真摸摸灰翅膀,叹气。 由于体质原因,术法始终无半点长进,这么出去简直就等于告诉大家“我是通缉犯”,变原形扮乌鸦吧,又闯不过结界,万一遇上个眼力好的,更麻烦。 看样子唯有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但愿路大天王的人不会这么快追来。 她兀自寻思着,远处空中忽然浮现大片紫色云霞。 . 绮丽的紫霞飞来,里面缓缓现出一队车马,只消片刻工夫就降落在神界外,约几十个人组成,规模不大,也不够华丽,但看那车前悬挂的紫色仙界标志,便知来者是有身份之人。 神、仙两界已成联盟,互有往来不奇怪,田真暗忖,打算找个地方安顿。 就在此时,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不再是天兵装束,寻常便服,分外清雅,俊秀的面容,眉眼间神情依旧温和,却已没了先前那种忍辱负重的忧郁,暗藏威严与贵气,举手投足间自有魄力,旁边众侍卫对他极为恭敬。 怪不得一直不见他,原来去了仙界!田真惊喜,待要招呼,忽然记起自己目前的身份,连忙忍住,往岩石后缩了缩。 一名侍卫向天兵递上帖子,片刻工夫,守将竟亲自迎了出来。 见他要进去,田真急中生智,探出半个头低声作凤鸣。 凤族虽称不上繁盛,子民却也不少,十方虚野有凤鸣并不奇怪,那人朝这边望了下,很快就重新转回脸,含笑与守将说话。 隔了这么久,也难怪他认不出,田真再叫了声。 值得欣慰的是,这次那人总算听出了鸣叫中的刻意,似乎想起什么,眼睛重新看过来,微带喜悦之色。 田真放心,屏息缩回岩石后。 半晌,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移近。 “小凤凰?”熟悉的声音,有着几分试探的味道。 田真咳嗽。 “小凤凰,是不是你?出来。”那人转过岩石,见到她先是意外,很快恢复冷静,“你……” “文犀,”田真知道他在意外什么,有点窘,指着灰翅膀道,“是我,有灰羽毛的凤凰不多。” 文犀看看那对灰翼,眼底浮现笑意,打量她。 “你去了仙界?”田真探头望那些侍卫,道,“怪不得一直没见到你。” 文犀道:“我本仙体,是你没认出来。” 今非昔比,田真瞅他:“一年不见,当刮目相看,你现在的身份,我都不敢认呢。” “我护送仙帝陛下回归,立了大功,陛下赐我少宫之职。”文犀笑起来,轻拍她的额头,“你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忘记救命的小凤凰吗?” 心思被看穿,田真尴尬道:“什么救命,凑巧而已,你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上次来神界,我曾向朝华君问起你,他说你走失了,我很担心,一直命人暗中寻找,谁知今日在这里遇见。”文犀停了停,挑眉道,“小凤凰,我们真的很有缘。” 关河月武也曾封母族兄长做少宫,想来是宰相那等级的官职,怪不得这些人对他格外尊敬。田真面对如今的他,反觉不自在,很难再像当初那般随便了,毕竟前后气质变化太大,就像你最好的朋友一年不见,突然变成了国家总统,有种陌生的敬畏感。 她直说目的:“其实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带我进神界。” 文犀拉她的翅膀:“羽族标志,还用我带?” 现在是通缉犯标志,田真暗暗警惕,自己入魔界是许多神仙亲眼所见,还救了他们,这种大事仙界没理由不传开吧? “你不知道?” 文犀想起来:“前日北涯一战,有灰翼女相救,否则神界仙界定会折损许多将士,莫非说的就是你,你在魔界?” 田真点头。 “朝华君派你去的?”文犀皱眉道,“那种场合不该冒失,魔神何其危险,你救这边的人,必惹他生疑。” 聪明人通常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也想得很复杂,不可否认,自己当时的举动确实像卧底。田真见他误会,反而松了口气,移开话题:“再危险也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你既然在仙界做官,又回神界来做什么?” “受朝华君之邀而来,”文犀笑道,“正好,我欲请你到仙界做客,先去羽漠天宫跟他说一声。” 难怪会穿便服,田真拉住他:“我是卧底呢,这样不行。”说完摇身变成小小鸟,自动钻进他袖内。 文犀失笑。 . 神帝并没下追捕令,田真进了神界才发现这事,这更能解释文犀为何肯定她是卧底,当然,她绝不会以为是神帝陛下对叛徒留情了,原因不难猜,先前将他想成那样,田真略有点内疚,不过她也知道,跟着文犀去羽漠天宫见他并不是个好主意。 未下追捕令,代表可以自由出入各关口,但想到朝华君可能另有安排,田真仍一直躲在车内,不肯现身。 车行几日才至大荒边沿,文犀见天晚,下令投在驿馆。 夜色茫茫,面前的大荒看上去竟也不那么可怕不那么冷了,田真立于高台上,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优婆山近在眼前,担心的是魔神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在看什么?”背后响起文犀的声音。 知道瞒过他不容易,田真忙道:“听说优婆山最近有异象,我好奇呢。” 文犀果然没有怀疑:“此事我亦听说了,山顶近日有五彩圣光出现,此山原是上古众神的居所,因被弃而怨怒不平,常生异象,并不奇怪,可惜当今六界无人能登上山顶,一探究竟。” 田真“哦”了声。 排除魔神是对的,那是超越标准的正宗大神。 文犀道:“我还想着替你寻找灵丹,不想你这么快就得了人形,很厉害。” 田真笑起来:“不用安慰我,你这一路都不提,是怕我难过吧?神羽族都是美女,出了个丑的,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不会,其实与预料中相去不远。”文犀微笑,轻轻拍她的肩,“这不叫丑,是特别,我担心你妄自菲薄,你能这么想,很好。” 做鸟像乌鸦,做人像鸟人,心理素质早被锻炼出来了,田真问道:“仙界和神界一样吗?” “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带你走遍仙界。” 对不起了同学,利用你一次,你就当是报救命之恩吧,田真跟着他走下高台,见那夜色中的脸逐渐模糊,心里感动,点头道:“好,可以的话,我将来一定去。” 文犀听出问题:“为何要将来,此番随我去不好?” 发现失言,田真应变得快:“我这不是怕王不答应嘛。” 文犀笑道:“我的话,他岂会不答应。” 身份变化,口气也狂妄许多,他现在在仙界的地位,应该与朝华君的级别相差不远了,田真欲打趣他,忽然园外依稀传来女子的笑声,听在耳朵里很是熟悉,她不由愣了下,探头张望:“又是谁来了?” 文犀侧脸问:“谁?” 侍卫过来答:“是月神王之女,恒月神女。” 此女肯定是去羽漠天宫见朝华君,路过这里前来投宿,田真暗叫不妙,忙道:“明天还要赶路,我有点累,先回房睡了。” . 驿站本就没几个人,侍卫们关注的又不是她,半夜溜走并不难。 夜色苍茫,在少有烟火的地界,明珠是外出的必须设备,造型比灯轻巧,便于携带。 大荒风疾,田真尽量低飞,找准方向,约莫两三个时辰后,终于有座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中,正是优婆山。 不出所料,优婆山周围并无守卫,原因主要是没有防备对象。险恶的圣山,别人全都上不去,无须守卫,上得去的人又拦不住,神帝英明,知道派人来也是当炮灰,神界的人口发展需要时间,经不起天天炮灰。 凤鸣声清亮,风吹不散,穿破茫茫黑夜,直入云中。 反复数次,仍无动静。 绕这么大圈子,果真扑了个空?夜寒伴随着失望袭来,田真开始哆嗦,在原地呆立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然而这次没等她发出声音,一条冰凉的东西就像蛇一般游来,绕上了她的脖颈。 紧接着,背后传来熟悉的娇笑声。 该来的不在,不该来的被引来了!田真暗叫糟糕,认命地转头看去。 恒月姬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里,身旁的侍女手握长鞭,鞭子的另一端正缠在田真的脖子上。 “小凰儿又跟谁赌气了,夜里乱跑,”恒月姬走到她面前,语气温柔,目光却极为不善,“要是出了什么事,朝华君可要怪谁去?” 这种时候被解决,谁也疑不到她,田真发现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开始冒冷汗,低头认错:“当初是我有眼无珠,不知神女的身份,求神女别与小婢计较。” “看来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尖尖的指甲闪寒光,恒月姬托起她的脸,“我却真不明白,你这么丑的凤凰,怎能叫朝华君上心。” “王看多了美人吧,”田真赔笑道,“其实神女花容月貌,身份高贵,要让王喜欢,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你帮我?” “只要神女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 “放你回去,你不在他跟前说我坏话就很好了,我哪儿还敢让你保证?”恒月姬放开她的脸,改为握住鞭子,缓缓用力,“你看,我像是个做事会留后患的人吗?” 田真渐觉呼吸困难,挣扎求饶:“我绝不会成为神女的后患。” 恒月姬松了鞭子:“有仇必报,是我的行事风格,月林,可不要太早结束。” “是。”侍女月林应声将长鞭一收。 田真眼明手快,连忙丢开明珠,双手紧紧握鞭,试图将脖子上的力道减轻,饶是如此,她整个人仍被抛起,重重摔在地上。 月林将她拖至面前,踏住她的背。 剧痛传来,脊梁似乎要被折断,颈间的长鞭越收越紧,田真闷哼,难以忍受窒息的痛苦,双翼不由自主地扑扇,试图掀开背上的人。 “慢着,”恒月姬见状示意月林暂停,她走到田真旁边,随手自凤翼上扯下几支羽毛,缓声道,“这对灰翼多余且丑陋,不如你先做件好事,替她除去。” “是。”月林抬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柄尖刀。 今天落在这巫婆手里,死定了!知道没有生还希望,田真反而不在顾忌,边喘气边破口大骂:“我去……去你的!怪不得王看不上你,老……咳咳……老娘诅咒你越……越长越丑,咳……比我还丑……” 被说中痛处,恒月姬扭曲了脸。 “死到临头还嘴硬!”月林脚上用力。 如同被千斤巨石压住,田真疼得乱挣扎,肺里的空气几乎全被挤出来了。 “很好!”恒月姬拦住月林,冷笑,“慢着点,让我看看她能嘴硬到几时。” 月林狞笑,扬起尖刀。 就在田真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骤然,一片杀气卷尘沙,来不及看清,头顶血雨洒落,月林的身体飞出两丈,滚落于地,不知死活。 “伤吾部属,可恶!”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带来熟悉的死亡气息,听到这个声音,田真狂喜,简直想流泪,知道自己一定死不了了。 “你……”恒月姬认出他,花容失色。 长发飞舞,神颜震怒,杀气凛冽胜狂风。 袖内的手微抬,半隐半现。 恒月姬惊恐后退。 “吾,不杀女人,”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直指恒月姬,“月族,将付出代价。” . 短短的一句话,已宣告了月族即将到来的命运,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恒月姬浑身僵硬,连逃跑都忘记了。 骤然,巨响声起。 “陛下小心!” 伴随着田真沙哑的呼声,魔神仍站在原地未动,姿势不改,身后土石迸裂,飞扬的尘烟中,有一条奇异的彩带被气浪掀退。 田真早已看清,那并不是什么彩带,而是一条长得极为骇人的五彩巨蟒,蟒身长数丈,粗如水桶,遍布彩色花纹,红红的信子如火焰。她只见此蟒相貌凶恶,哪里知道它其实是条先天神蟒,非寻常魔物能比,魔神正与它斗,忽听见凤鸣声,这才匆匆赶下山,正好救了她一命。 彩蟒攻击失败,并不死心,将头摇了摇,再次扑上来。 眨眼间,魔神的身形消失,再现时已至彩蟒身后,左掌往下一按。 蟒蛇在掉转方向上通常不太灵活,被雄浑掌力击中尾巴,痛得一哆嗦,暴怒之下将尾巴一扫,卷过去。 魔神没有闪避,广袖挥,单手抓起蟒尾,往半空一送,竟将整条彩蟒都带离了地面。 彩蟒离地,终于惊慌起来,死命挣扎。 这么惊险的情况下,他都迟迟不出招,必是有心收服此蟒,田真也知道这条蟒蛇不简单,能与魔神周旋,这等威力就绝对不输神界最好的战将。她连忙吃力地翻身起来坐着,一边观战,一边留意防备不远处的恒月姬。 恒月姬渐渐回神,奔过去扶起侍女月林。 月林仍昏迷不醒。 害田真不着,无意中反给月族招来一场大灾难,恒月姬又恨又怕。 正巧,那边彩蟒知道斗不过,瞅个空当张嘴吐出团毒雾,雾中夹杂着无数小小的黑箭,乃是毒液所化。 先天神蟒,其毒非凡蛇能比,且带数千万年修为之功,魔神亦不敢疏忽,待要接招,也是那恒月姬合当要死,她看出那彩蟒非同寻常,所喷毒雾又防不胜防,只道是个好机会,当下玉指轻弹,两道细细的银光无声飞出,一道奔向魔神,一道却直指田真。 “陛下小心!”田真惊叫,同时挣扎着避开要害。 弱者偷袭,魔神见状,神功初运,双掌骤分! 雄浑掌力凝聚,于右侧结成赤色屏障,毒雾小箭接触屏障,即被震得逆风飞散,纷纷坠地消失,彩蟒倒飞出数丈,重重摔落,砸得足底大地一阵摇晃。 与此同时,他左掌的掌力却击向另一边地面,巨响声里,田真被这股气浪掀开两丈远,躲过了恒月姬的暗算,也是魔神知道她不能直接承受神力的原因。 应变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然而神也有应接不暇之时,虽不惧弱者偷袭,击败了彩蟒,救了部属,自己亦避开了暗算,可是在这关头,空中竟无故多出一道流动的白光。 白光速度之快,几乎超越自然之力,田真浑身冰冷,哪里来得及提醒! 眼见闪避不及,魔神轻哼,挥袖硬拍出一掌,同时迅速侧身。 能令他避让,说明其威力不小,田真心头急跳。 不出所料,白光没有被掌力震散,只稍稍偏离了些许方向,紧贴着他的脸飞过。 神颜顿现血痕。 顾不上遁走的恒月姬,田真骇然,抬头仰望优婆山。 恒月姬这点能力根本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伤他的白光并非来自恒月姬,而是来自优婆山上,先天杀神,五成力量就足以逼退两界联军,能趁机偷袭伤到他,此人已是了不得。 魔神并无意外之色,显然知道白光的来历,身经百战,本不惧它,只是恒月姬的偷袭令他分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抬手触及脸上的伤痕,魔神震怒,狭长的双眸一眯,眼底流露冰冷杀机。 “卑劣的月族,想走?” 掌一翻,送出耀眼的火光,空中那银弧还未行远,就被这道火光追上,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至熄灭,再也没了动静。 田真见状叹气。 神女做事从不留后患,现在神女你死了,咱也没后患了。 魔神收手,下一刻人已站在她面前。 “凤凰,无恙否?” “陛下。” “粗鲁的凤凰。” 田真看看恒月姬的方向,又看看无动静的彩蛇,沉默。 谁粗鲁,谁暴力呢…… 魔神俯身抱起她,道:“不听吾之言,自取其祸。” 头一次被他这样抱着,田真惜无力气荡漾,听到这句话,忽然发现又被路大天王阴了。 神之故居2 身为神界叛逆,一旦离开魔宫,会招至什么样的后果,路大天王可能比田真还要清楚,所以才故意让弟弟通风报信的吧,因为料到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说不定连路小残也是被他蒙在鼓里。 令田真气闷的是,路大天王到头来居然毫无责任。 你跑出去了?谁让你跑出去的?不是我吧?什么,我要送你走?你听谁说的?你有什么证据?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跑出去的,竟敢诬陷本天王? 田真咬牙,弱弱道:“我想念陛下,所以跟来。” 魔神毫不客气道:“谎言。” 田真老实地分辩:“有一半是真的,陛下。” 魔神没有表示。 不知何时,先前那条彩蟒已苏醒,缓缓游至他脚下,作温顺状,表示臣服。 对于蛇这类东西,女人天生神经敏感,田真哆嗦,在他怀里蜷成一团:“陛下,让它先走吧。” “胆小的凤凰,”魔神评价过,命令彩蟒,“神蛇,替吾镇守山顶神宫。” 受伤不轻,田真本已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立即重新睁开眼睛,精神抖擞。 忙了半天,还以为你收服它有什么重大意义和目的,谁知是用来守山的,守山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目前除了你,六界根本没有别人能登上山顶,镇守和不镇守不是一个效果吗? 发现替人干活也没吃亏,彩蟒欢欣,摇头摆尾游上山去了。 田真忍不住提醒他:“陛下,这样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魔神示意她继续讲。 “你抓它来,就只是为了守山?” “它令吾感到眼熟。” …… 因为眼熟,所以抓来看看,然后放走,很符合此神的作风,田真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优婆山出现五彩圣光,难道就是因为它?” “或有可能,先天神蛇,非凡兽。”魔神抱着她离开地面,直直上升入云中。 疲倦,伴随着安全的感觉,田真强忍睡意,哑着喉咙问:“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上山。” “刚才伤陛下的人……” “是太上镜杀阵,被吾触动。” 田真心惊:“太上镜在优婆山?” “太上镜位于六界之外,优婆山乃封印所在。” “我们别去了吧。” 魔神看她:“你怕了,凤凰?” “我担心陛下。” “小小空间,吾有何惧!” “陛下被它困了几千万年。” 魔神低眉道:“凤凰,当今六界,谁能封印吾!” 这句话从道理上讲是没错的,田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忽略不安,关心地看他左脸那道血痕:“陛下的伤不要紧吧?” “无妨。”魔神微微侧过脸。 受这番折磨,田真实在没有精神留意太多,头一歪,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甜,甚至有点不舍得醒,不知道过了多久…… 似梦似醒中,有清香扑鼻而至。 睁眼,景物逐渐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净的天空,还有一道如苍鹰展翅般高高挑起的檐角。 那是座极其巍峨的殿宇,朱红巨柱高近十丈,带来从未有过的视觉震撼,朝上望,只觉得人如蝼蚁般渺小,雕饰之华美,气势之宏伟,远非天庭能比。 这么华美的宫殿,周围的空气中却充斥着冷清的味道。 身旁地上有条不知名的藤蔓,片片小圆叶红似花,美丽幽雅,香味正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醒来之后,发现身处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陌生地方,田真惊得坐起来,大叫:“陛下?陛下!” “吾在,凤凰。”殿门处,一个人朝这边侧过身来。 “你……”田真费力地睁大眼睛,总算认出那带伤的水嫩的脸,还有那双熟悉的此刻正满含不悦的狭长凤眸。 可她还是被震住了。 朱红色长袍拖垂于地,上面有奇异的金色纹路,长长的红发略微起伏,如瀑布滚滚流泻而下,披散全身,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团火在静静燃烧。 宝石镶嵌的肩饰,额前闪闪的金饰,头上精致的发饰,将这种温度衬托到了极点,耀眼尊贵的气度,竟如西方太阳神。 田真看得眼花,傻在那里。 一夜不见,你就染了头发换了衣裳变了造型,难不成深沉路线走太久,要改走热情青春路线?你不打算继续扮演撒旦大人,要改扮天使了? “陛下?” “吾,只是忆及过往。” 原来在怀念旧时光,这是他当年的形象?田真马上抓紧时间欣赏,并挤出一句相当文艺的话:“回忆,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啊!陛下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吗?” “吾自己,还有吾那无用的父兄。” …… 此神别的都好,开口就让人受不了,田真终于找回熟悉的感觉,扶额,转为打量四周的景色。 庭前的杂草能没足,高高的玉阶遍布尘埃,很显然,这里废弃已久,但那大片殿墙,那朱红柱子,依旧颜色不改,可知建造材质非同寻常。 “这是哪里?” “吾之居所。” 瞬间,魔神恢复平日黑发黑袍装束,袖一挥,殿门高处的匾额如被擦洗过,尘灰尽去,三个大字变得鲜艳醒目。 “赦杀殿。”田真轻声念了遍,很快明白过来,优婆山本是上古众神居所,想必这里就是优婆山山顶。此殿以朱红为主色,很适合杀神的身份,赦杀,顾名思义是想让他尽量克制杀伐之心吧,可见这名字并不是他自己起的。 魔神道:“昔日,吾与炎武居于此,一段令吾难忘的岁月。” 名字听着耳熟,田真忙问:“炎武是谁?” “吾忠实的朋友。” “女的?” “嗯?” 不是女的就好,田真放心,望望四周道:“既然是陛下的朋友,怎么不叫他出来?” “无战而出,是亵渎。”魔神将视线移回她身上,问道,“满意吗?凤凰。” 田真由衷地点头:“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糊涂的凤凰。” 看着他走进殿门,田真莫名其妙,自我检查许久,忽然发现了什么,狂喜之下跳起来就追进去:“陛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 进殿,迎面的阶上设有主座,魔神站在座前。 “它不见了!我的翅膀没了!”田真扑过去膜拜,“陛下威武!陛下万万岁!” 对于她的奉承,魔神表示很受用:“最低劣的凡神体质,却拥有非凡的内丹,千年修为难以支撑,反受制于它,导致灰翼显形,吾将它暂且封印,灰翼即消失。” 消失就好,原因和过程不重要,田真连连点头:“多谢陛下!” 魔神奇怪道:“吾曾提起,当时你并不在意,如今为何又这般喜悦?” “不强求,不代表不想求。”田真解释道,“我是女人,天j□j美,留着翅膀,我不失望,陛下肯替我去掉它,我更高兴。” 魔神“嗯”了声,道:“中肯。” 至少下次没人能砍我翅膀了,田真爬起来,摇身变回原形,在殿内飞了一圈。 魔神见状问:“凤凰,你要做什么?” 田真落地恢复人形,从容答道:“我不会法术,以后要变回原形赶路。”美也有代价。 魔神道:“无妨,吾带你走。” 去掉翅膀信心大增,田真开始面红心跳,看着他脸上那道伤痕,毫不迟疑地伸出手臂献血,广告脱口而出:“陛下,我的血疗伤有奇效,三分钟治愈,不留疤痕。” 魔神挥开她:“回魔界。” 走出殿外,田真提要求:“我不能飞,陛下抱我。” “允你。” 田真大喜,忽瞥见殿后隐隐似有五彩光闪了下,又骤然消失,想来应该是那条彩蟒,田真便不在意了,往他怀里扑去。 魔神将她变回原形,抱起就走。 . 归途中,心情非来时能比,感觉时间过得格外快。魔神向来惜字如金,田真早已摸清他的个性,而且发现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路上两次搭讪失败,也就不去吵他了,只在他怀里睡觉,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关系近了一步,此神来自远古时代,不能心急。 不消几日,二人就进入虚天魔界,至万里石山外停住。 魔神将她丢下:“贪睡的凤凰,醒来。” 田真变回人形,爬起来揉揉眼睛,认出四周的景物之后有点莫名:“不是还没有到魔宫吗?” “吾先行。” 万众瞩目且极好面子的魔神大人,是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曾抱着部下赶路的,田真很快明白其中的缘故,暗暗发笑,猛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忙伸臂道:“陛下,回魔宫之前,让我先替你治好伤吧。” 魔神抬头看前方:“无妨。” 手被无形的力量推回,田真解释道:“我知道陛下不在意这点小伤,只是别人未必这么想,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为我受伤,虽然不重,但看在有心人眼里,又要怪罪我了。” 魔神微微侧脸看她一眼,没有表示,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田真无奈叹气,变为凤凰往石山内飞,并不担心什么,回到魔界,就代表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路大天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田真开始想象他看到自己安然归来时的脸色,暗暗冷笑。 巧得很,她刚在魔宫入口处落地,迎面就看见路冰河在吩咐小兵做事。 田真站在原地,盯着他。 事实证明,路大天王的心理素质远胜他父亲,看到归来的田真,他只皱了下眉,然后就恢复了正常神情,仿佛与自己无关,忽视她不冷不热的目光,照常处理完正事,面不改色地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不愧是天王,田真想到自己这回跑出去差点没命,就气得要吐血,看着那背影暗暗咒骂,太阴险了,这满肚子算计啊,怪不得未老先衰,长得像你爸他哥。 “呀!灰凤凰!”一道红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围着她打转,语气很惊喜,“你活着回来啦,太好了!” 田真听到这话更火,狠狠捏住他的脸蛋:“小东西,敢骗我!嗯?” “喂喂!做什么呢?”路小残挣开她。 “做什么?”田真怒道,“什么叫活着回来?你早知道是圈套对不对?还联合别人算计我!我帮了你大忙,你就这样报答我,知不知道差点害我没命?当初就不该求情,让你父皇拆了你!” 路小残无言,垂着小脑袋踱了两步,悄悄抬眼瞟她。 田真冷着脸。 …… 许久,路小残终于拉拉她的手,小声道:“喂,不是我要骗你的,原来是哥哥设的圈套。” 田真道:“你这么聪明,早就想到了吧?” “可不是!”路小残一拍手,“你一走,我就想到啦!” 小东西还有心情得意!田真直叹到底不是亲生的,迅速拎住他的耳朵:“想到了还不来救我?” 路小残分辩:“我想过去找你的,是哥哥不让。”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田真丢开他,“下次有事别指望我,让他去替你求情,看我还管不管你这小鬼!” 路小残不吭声了。 田真哼了声就走。 可巧经过魔神殿,迎面九死沧匆匆跑来,看见她顿时大喜:“鸟女,你怎么突然跑了?那日你走丢,害我们担心好几日,还以为你被那些神仙抓走了,原本打算去寻你的,后来天王说已经特地派人去了,怎么,他找到你了?” 找到个屁!田真有苦说不出,干笑:“是啊是啊,让你们担心了。” 九死沧待要再说,忽然瞟见后面那人狠狠朝自己瞪眼,连忙改为作礼赔笑:“小天王。” 田真倒吓一跳,转身看,可不是路小残跟在后面! 两兄弟感情好,小家伙谁都不怕,唯独听父亲和哥哥的话,哥哥的命令他估计也不敢违抗,想他是害怕,所以不声不响地当尾巴呢。田真见他这样,心也软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回再这样,看我饶不饶你!” 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路小残道:“你怎么没跟父皇告状?”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鬼,”田真没好气道,“你听到你哥说送我走,只是听到而已,事情是你告诉我的,他做了什么?” 整件事里路大天王什么也没做,甚至他可以辩解说事后自己还曾派人“寻找”过她,真闹起来,直接牵扯到的只会是路小残,而路小残是不会出卖哥哥的,连同自己会顾及路小残,也被路大天王算到了吧,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路小残瞅她,这回真带了点内疚的意思。 田圣母威武啊!田真感慨,俯身抱住他就亲:“我是你娘,当然疼你了。” 九死沧连忙望天。 路小残飞快地从她怀里钻出来,拿手背擦脸,瞪了瞪眼,忽然变作惊奇,仿佛看见了极怪异的事:“咦,你的翅膀呢,怎么不见了?” 这一叫,九死沧也跟着移回视线,诧异道:“难怪方才见你不同了!” 因祸得福,田真再度兴奋,赶紧展开手臂转了个圈,连连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路小残跟着转到她后面,摸她的背:“哎呀,真的没了,怎么回事?” 九死沧插嘴:“定是陛下。” 田真乐:“沧大哥猜中了!” 路小残大悟:“对啊,除了父皇谁有这样的神力,是他给你砍了吧,你真聪明,我真笨呀!” 九死沧忍不住道:“小天王还真笨,陛下用得着砍吗……” 话没说完就被踢飞。 “不想活了你!”路小残气得跳过去就打,“敢说我笨?” “属下不敢!小天王自己说的啊!小天王饶命!” “本天王说自己,你也说?” . 高台巨柱,珠光闪耀,如同西方圣殿,魔神立于七层洁白玉阶上,正居高临下地与魔业护法说话。 “陛下的脸……”魔业护法惊讶的声音。 果然部属都留意到了,魔神抬手触及脸上的伤痕,平静的声音暗藏怒意:“毁吾容颜,月族女,可恶。” 于是此月族女的下场不用猜了,魔业护法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区区小伤,陛下无须在意。” 魔神负手:“丑陋的伤痕。” 伤痕对男人来说算不了什么,除了跟众神战斗和监督大家的思想品德,陛下一向很少在意其他方面,魔业护法不知他为何耿耿于怀,只好顺着他赔笑道:“纵如此……” “嗯?”类似警告的声音,充满危险意味。 魔业护法吓到,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忙补充道:“属下是说,就算疤痕丑陋了点……” 话刚出口,田真便知他要倒霉了,不出所料,下一刻魔业护法就从殿上被拍飞了下来。 魔神冷哼,倏地自阶上消失。 不愧是父子,田真扶额,此神强调自己丑陋,意思就是想听你奉承两句“风采依旧”之类的话呢,你傻了吧? 同情之下,田真过去扶起魔业护法,摸出粒伤药丢进他嘴里:“大哥,就算你说不出陛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话,也不能说他丑陋吧?” “小伤疤而已,哪里丑陋了?”魔业护法吞了药,叫苦:“我几时说了,是陛下自己说的啊!” 见他不开窍,田真补一掌:“陛下说他自己,你也跟着说?” 神蟒主人1 灰翼在时,田真很羡慕那些衣饰精致的神女,可如今灰翼被去掉,不知怎的,她反而对漂亮衣裳失去了兴趣,换来换去,最终还是恢复灰黑色装束,这才觉得顺眼多了。她不由自嘲,这大概就是气质问题,不是绝世美女的料,怎么装也不像。 柔和的蓝光里,魔神背对殿门立于榻前。 田真走过去唤道:“陛下。” 魔神“嗯”了声,微微侧脸。 田真装做不知,转到另一边,拂开他额前的长发,望了望那受伤的脸,安慰道:“陛下还是貌美。” 魔神毫不客气地揭穿:“违心之言。” 田真很没面子,真的踮起脚仔细瞧了半晌,道:“我说的真话,小伤,对陛下的容貌没什么影响。” 魔神看她:“尚有诚意。” 别看此神骄傲又暴力,其实什么都知道,真要骗过他不容易呢,田真笑道:“魔业护法不太会说话,陛下何必生气。” 魔神很直接地认错:“伤害部属泄愤,是吾之过。” 田真摸摸下巴。 此神很有原则,也很讲道理,可惜强大的实力与杀神的天性,决定了他的行为不可能完全受原则控制,脾气一上来,一切原则与道理都要靠边站。就比如说他不杀女人,可是恒月姬惹他发怒,照样被杀了。如果你跟着他混,而不清楚这个特点,那就倒霉了,后果可能是:此神生气了,一巴掌把你拍个半死,然后气消了,自我批评说“是吾之过”。 你冤枉吧,愤怒吧,问题是你敢揍回来不? 田真道:“这点小伤痕,不用我太多血的,陛下试试吧。” 魔神坐到榻上,道:“吾乃先天神体,凤血无用。” 田真恍然,难怪他上次受内伤也不肯用药,而是自行用天元神光治疗,这回是外伤,估计只能自愈了。生得太金贵也不是好事,就像好车,先天神体多拉风,可要坏了一点,修起来麻烦得很。 边想着,田真边在他身旁坐下。 魔神提醒她:“凤凰。” 田真道:“我累了,陛下难道不许我坐吗?” 也难怪,殿里除了这榻再无别的摆设,总让站着未免太不体恤下属。魔神没有再针对此事发表意见,看着她半晌,问道:“凤凰,你喜欢吾什么?” 田真故意想了想,道:“还是陛下的脸。” “狡猾的凤凰,要令吾欢心,”魔神微微移开视线,“吾儿冰河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吾与魔界。” 田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陛下是说……” “他有错,吾未怪罪。” 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田真看着他许久,问:“陛下装做不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魔神道:“吾有偏袒,对你不公。” “陛下决定偏袒他了?” “吾儿为魔界付出许多,魔界的未来需要他。” “陛下的解释让我感激,问题是,我的回答能改变陛下的决定吗?”田真挑眉道,“如果我说不服,陛下会处置他?” “是否处置,这个问题吾不需要你的回答。”魔神道,“吾问的是,你是否愿意为吾原谅他。” 谁再说此神笨的,明明就是六界最聪明的一个!田真笑起来:“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若还不答应,那不是证明我对陛下的感情有假?” “吾并无此意。” “他知道我离开魔界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这次要不是陛下来得及时,我就没命了,不可能不计较的。”田真停了停道,“但是因为陛下,我愿意原谅他,我担心的是,会不会还有下次。” 魔神道:“你的宽容,会令他收敛。” 田真欣然道:“我相信陛下的话。” 魔神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察觉那目光与平日似有不同,田真忍住笑意凑近他:“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陛下了。” 魔神转过脸看殿门。 “亲爱的陛下?” “花言巧语的凤凰。” ……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呼呼风声,紧接着一道英武身影落在殿门口,紫色披风扬起,经对面高高巨柱上珠光的映照,在地面投射下长长的影子。 田真连忙停止纠缠。 路冰河目不斜视地走进殿,先是单膝跪下行礼,然后起身问:“父皇此去优婆山,不知有何发现?” “一条神蛇,不重要。” “小小孽畜,怎能伤到父皇?” “自然,伤吾的是太上镜杀阵。” 短短几句,路冰河就问出了重点:“太上镜在六界之外,优婆山怎会现杀阵?” 魔神道:“当年吾父兄率众神所设,吾不慎入阵,功体受制,才让他们有了机会,如今应是神蛇破土而出,致使地力变动,触动此阵。” 路冰河道:“如此,优婆山终是险地,父皇当少去为妙。” 魔神道:“无妨,此阵吾已不惧。” 路冰河看着田真道:“儿还有一言,请父皇远离此女。” 谁说宽容会换来收敛的?田真差点气得内伤,为刚才的圣母思想后悔不已,谁要原谅你的?原谅也没好报! 魔神也觉得太直接了,提醒他:“凤凰无过,吾儿,慎言!” “儿并非怀疑她是奸细,亦相信她无心害父皇,只不过天意难测。”路冰河停了停道,“父皇神威,凌驾六界之上,谁知自此女出现后便屡次受伤,未免太过巧合,谣言虽不可信,亦不可不防。” 不待魔神说话,他又道:“神、仙两界联盟,勇将多不可数,妖界助力有限,父皇若真在此时归去太上镜,魔界恐会生变,请父皇三思而行。” 魔神不语,视线缓缓移开,显然在衡量。 为魔界的未来,这么伟大的理由都搬出来了呢,田真冷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魔神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凤凰,先搬离寝殿。” 田真也等了很久,闻言站起身就走:“既然陛下相信,不用吩咐,我也不敢再踏进这殿半步了。” . 对于田真两进两出寝殿的经历,众魔都叹息不已。不可否认,田真当时说了气话,但再狗腿的人也有自尊心,两个月来,她不仅真的没再去过寝殿,而且干脆连议事也请假不参加了,正合了路大天王的意。 有关神羽族的预言,田真是相信的,可是对于自己会应天意的可能,田真表示绝对的怀疑,自己这点能耐,完全是来打酱油的,属于老天近视了才有可能选中的人——承天意的是什么?那是主角,人人都该围着转的,自己多不容易啊,先是不幸看中有龙女的凤凰,现在倒追远古大神,还差点丢了命,路大天王这么作对,是嫉妒咱抢你的父爱? 两个月不见,魔神没有任何表示,想那种活了几千万年的大神哪会记得一只灰凤凰,好在路大天王给的待遇还不错,田真无奈接受安排,安心当个混吃混喝的魔界公民, 十方虚野是野游的好场所,永远有看不完的美景和数不尽的新鲜事,其中更有些奇特的地方,气候变化万千,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明日就白雪飘飘,或是雷霆闪电了。 身后的草地上,众魔在较量本事,都想拿下此次比武大会的头名,吸取前几次教训,田真不敢走远,独自坐在阳光下的树荫里,看着对面山谷大雨倾盆。 “我父皇不要你啦?”小小人影跳过来。 “臭小子!说什么?”田真怒了,将他一头红发揉乱。 路小残掰她的手:“喂!我又没惹你!” 田真喃喃道:“你父皇惹我了,你哥哥惹我了,我就惹你。” “女人真不讲理呀,怪不得被父皇赶出来。”路小残动用法力弹开她,倒背着小手道,“你气他负心,又不敢去骂他,就拿我发火。” 负心?田真尴尬了。 好吧,同居这么久,此神很正派,除了抱过自己啥也没做,不用负任何责任,再说人家可一早就明白地表示过“吾不喜欢你”呢,哪能算负心。 “我哥哥说的没错,”路小残嘀咕道,“谁叫你是凤族的呢,又总是害父皇受伤,要不是你帮过我,我也会赶你走。” 田真叹气道:“好吧,他们本来都没错,可我现在很不高兴,总要找个人来出出气。” 路小残转身就跑了。 田真发笑。 没追到魔神大人,捡个狡猾厉害的儿子也算收获! 经小家伙这么一闹,田真母爱泛滥,心情反而好了许多,懒洋洋地站起身,打算过去看比武,谁知就在此时,她忽觉腰间一紧,然后就见前方的景物迅速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这一带临近虚天之门,仍属魔界的防守范围,路大天王做事周密,什么人能在重重关卡下潜进来而不被发现? 察觉对方无伤人之意,田真第一个反应是:“王?” “除了你的王,就记不住别人了?”含笑的声音响在耳畔,“小凤凰。” . “文犀?”田真听出是谁,惊喜不已。 文犀带着她降落在一片山谷里,这才松开手,微笑道:“见你一面不容易,等了好几日,总算叫我等到了。” 与上次装束不同,素色披风,边角恰到好处地镶着金纹。 田真打量他几眼,又朝四周张望,问:“你一个人来的?” “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文犀也在打量她,赞道,“没了灰翼,果然好看多了,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田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灰翼还在的,看不见而已,我本来就是灰凤凰。” “此地属魔宫地界,他们很快会追来,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没有再动用法力,带着田真步行往南走,田真也明白其中缘故,一切法术所赖者,无非天地灵气,取灵气为己用,施展法力遁行,周围的气流多少会有异常,当然,高手通常不用担心被人察觉,但有魔界这位大神在,任何高手都要比平日更小心。 以林木山石作掩护,二人沿小径而行,至几里外才停住。 文犀叹道:“此地防守关卡布置严密巧妙,纵是高手也难混进来,魔界天王名不虚传。” 路大天王确实名不虚传,看咱现在的境地就知道了,田真打趣道:“意思就是,你不是一般的高手?” 文犀道:“有些人哄起我来,也不是一般高手。” 田真忙道:“对不起,上次是我骗了你。” 文犀板起脸,侧身道:“你倒坦白。” 田真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利用你,只不过当时迫不得已,我怕你知道了不答应,所以才……” 文犀失笑:“若非我答应,你又岂会走得那么容易,小凤凰?” 田真愣住。 “你是真的投了魔界,”文犀道,“从魔神手底救了这边的人,还能活下来,就绝不会是奸细。” 田真恍然道:“原来你早知就道了,我来自神羽族,路大天王一定会格外留心,若我真是奸细,哪还能活到今天。” 文犀看着她半晌,道:“想是被算计了一番,才跑去优婆山找人。” 田真无奈地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时言语试探,就知你不对,必定有所隐瞒,后来见到朝华君才证实了。”文犀正色道,“你当我的侍卫是什么,你那夜独自离开,他们是报过我的,就因为放你走,铸成大错,你可知引出多少事?” 田真忙问:“什么?” “朝华君有心替你隐瞒,是以神界当时并未下追杀令,那夜恒月神女也去了优婆山,我并没在意,谁知她竟死于魔神之手,月神王报与神帝,此事牵扯出你,如今神帝下令捉拿叛逆,你的王因为你也受了责罚。” 田真呆了呆,喃喃道:“月王怎会知道和我有关?”她猛然想起什么,叫道:“那个侍女,月林!她没有死,是她说出去的!” 文犀道:“呆凤凰,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斩草不除根……” 田真头痛道:“春风吹又生啊。” 文犀失笑:“这时候还有心思贫嘴,斩草不除根,必然后患无穷,我上次忘记嘱咐你,修成人形后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今后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明明是恒月姬想害自己,现在人一死,什么错都落到自己头上了,谁叫人家是尊贵的神女呢!田真越想越有气,道:“你不问她为什么会死?” “事已发生,无须再问理由,”文犀单手扶上她的肩,淡淡道,“只要小凤凰认为她有死的必要,她就该死。” 田真感动。 魔神大人是神,习惯站在高处去评判事情,重视理由,对与错很分明,令人崇拜敬畏;而在这个好朋友面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以及如何应对才是重点,对与错则相对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会偏私,就更有人情味。 “难得见面,今夜我们谁也别急着回去。”文犀拉起她继续走,“天色已晚,找个地方慢慢说话吧。” 田真先是觉得一夜不归欠妥,但想到那两父子都要自己离远点,估计对自己回不回的事也不会在意,于是打消顾虑,跟着他边走边说。 . 黄昏过,长夜来临。 这一晚很不平静,电闪雷鸣,划破黑夜,十方虚野风雨大作,不时天火降,引得远处山头树木燃烧。 雷电影响气流,反而有助于藏匿行踪,这种天气找人本是难上加难的,以防万一,田真仍然制止文犀使用法力,两人找了块隐蔽的巨岩,躲在下面避雨,还生起堆火。 “察觉外人进入,路冰河肯定会增设守卫……” “我能进来,就有把握出去。” 衣裳湿漉漉的,狂风过,田真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发抖:“那就好。” 文犀见状将她搂入怀里取暖,田真知道他修为高深,不畏寒冷,想这天气,要在野外过一夜,单凭自己和这堆火是绝对不行的,倒不必扭捏作态。 文犀道:“你的事我听朝华君说了,得人形就好,修行是慢慢来的,初时未免难点。” 田真白眼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 文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抬眸看外面漆黑的夜。 田真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问:“文少宫大人,在想什么?” “在想当年落难时,也是十方虚野,遇见这样的天气,我独自躲在山洞里,又唯恐惊动仇家,不敢动用法力,只道难有出头之日了,谁知一转眼就过了近千年,我竟还能回到仙界。”文犀说到这里,忽又莞尔,“当日受伤,险些落到路小天王手里,我几乎就要放弃了,幸亏有你相救,小凤凰。” 颠沛流离的生活,寻常人忍受几十年就很难得,这样的仙士竟能忍上千年,田真半是佩服半是感动,道:“救你只是意外,你赢在你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还能坚持,我是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的。” 文犀道:“留在魔界就是与神、仙两界为敌,魔界之强,一人而已,圣无名的预言你也听说过,若真应验,他会再次被封印,两位天王极可能迁怒于你,身为神界叛逆,那时你还指望谁维护你?” “你说的我都明白,”田真摇头道,“可现在就算我回去,月族肯放过我?” “恒月姬并非死于你之手,神帝与月王不敢出兵魔界,故迁怒于你,此时你若主动归去请罪,尚有余地,朝华君还是有这个能力护你周全的。” “是王叫你来的?” “他的确请我来说服你,但我来,并非因为他。” “我不会回神界。” 文犀点头:“我知道,你可以随我去仙界。” 田真沉吟道:“叛离魔宫代价更大,一旦走漏风声,可能会将魔神的怒火引向仙界,仙帝会同意收留我?”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文犀揉揉她的脑袋,“今非昔比,我在仙界还能说上话。” 田真叫道:“喂喂,我不是凤凰了,别再摸我的头!” 文犀笑起来,反而在她头上多拍了下:“得了人形就忘记本体,在我眼里,你就是凤凰,给我带来幸运的小凤凰呢。” “我现在的处境还能带来什么好运?只会连累你。” “那就轮到我来护你了。” 电闪雷鸣,衬得耳边的声音更加温柔,田真觉得很不自在,忙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挣开,装做去添柴火:“看来这雨今夜是停不了了……” 文犀将她拉回怀里,问道:“我没有立即带你走,就是先问你的意思,你怎么打算?” 田真迟疑道:“我……再想想吧。” 文犀皱了下眉,随即微笑:“也罢,待你想通,可以随时来仙界找我。” 话刚说完,就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 地上的火堆被扑灭,火星四溅。 周围的气氛不知何时已发生了变化,冷意蔓延至心里,携带着恐怖的怒意,田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望向前方。 察觉到不对,文犀也敛了笑容,缓缓松开她,站起身挡在前面,右手微握,凝神戒备。 说来也巧,头顶恰有一道闪电破空而过,映得大地如同白昼。 刹那间,四周的景物清晰无比。 闪电底下,前方空地上,高高的身影冷然而立,长发披垂,黑袍金边与头上的金饰都在电光里闪烁。 田真吓得跳起来:“陛下!” 黄金也导电啊!你穿成这样出来,就不怕雷击? 厚重的雨幕被神力推开,形成无雨空间,雷声轰鸣,蛇形闪电在云中穿梭,气势磅礴的背景,衬得那身影越发威武。 忽明忽灭的电光里,魔神依旧站在原地,右手负于身后,广袖下的左手却已抬起。 “朝三暮四的凤凰!”狭长双眸眯起,杀气滚滚而来。 神蟒主人2 魔神大人眯眼,后果很严重,一个明智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跟他作对,提高其怒气值的,除非你想让你和你的朋友变炮灰。 往好的方面想,此神制造炮灰之后可能会反省,自我批评一句“吾杀错了”。 然后,你们可以瞑目了。 以上结果估计多数人都不会乐意接受,情势危急,田真也顾不得无耻了,作少女惊喜状:“陛下你终于来了!你来找我的?” 怒火对上笑脸,魔神也想不到这出,成功地被问住,手虽抬起,却没有继续动作。 “陛下来找我了,你先走吧,”田真推了文犀一下示意,接着飞快地冲到他面前,握住那只手,“陛下,这么久见不到你,我都快以为你忘记我了。” “嗯?”魔神杀意不减,显然看穿了她的意图。 “陛下息怒,”田真改为抱住他,仰头镇定地笑,“他是我在神界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请陛下不要伤他。” “朋友?”魔神终于开口,“唆使你叛离吾的朋友?” “神帝下了追杀令,他冒险进魔界来提醒我,劝我离开,不过是为我着想,陛下不觉得这样的朋友很难得吗?”田真轻言细语,尽量引导此神的思考方式,“陛下放心,我绝对不会叛离魔界。” “小凤凰!”文犀上前两步。 “谢谢你为我着想,”田真及时截住文犀的话,语气倒是坦诚,“但我是自愿留在魔界的,所以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为确保安全,她又严肃道:“神界的追杀算什么,就是五界齐来,陛下也不会让他们伤我分毫。” 作为胜利者的时候,每个人的怒气值通常都会自行降低,尤其是爱面子的人。 魔神对这番话勉强表示满意,杀气果然退去不少。 文犀明白她的用意,想自己如今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事,唯有尽量冷静,道:“神界下了追杀令,非同小可……” “够了!”田真淡淡道,“你不用再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留意到自己的形象正在被破坏,魔神警告:“凤凰,松手。” 先天杀神,制造炮灰是生活习惯,在没有确定他是否真正息怒的情况下,田真哪里敢放开,索性抓起他的手贴到脸上,低声道:“陛下,我心里只有你,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凤凰!” 对于放肆的人,魔神通常会毫不迟疑地一巴掌拍死,不过放肆到这种程度的目前还没有,拍死此女似乎可惜,可若是继续下去,不知她还会当着别人的面表白出什么更肉麻的话来。衡量之下,魔神觉得还是形象问题比较重要,至于教唆自己部下的人,不急,以后可以慢慢杀。 于是,魔神不再理会文犀,带着田真迅速消失。 . 永夜的虚天魔界也是雷声阵阵、电光闪闪,暴风雨冲洗着万里石山,对面巨柱上的珠光已经熄灭,空中花园似的寝殿在雨中沉寂。 眨眼工夫,两道人影出现在殿外。 魔神放开田真,走进殿门。 直到此刻,田真的心才完全放下,失去顾虑,胆子也大了,她故意停在门口表现出为难的样子:“陛下既然在意神羽族的预言,我也没有道理再进寝殿……” “嗯?”魔神转身,伸手将她带了进去。 田真张张嘴,又闭上。 好吧,魔宫的部下这么多,没有一个失踪就让他亲自冒雨去找的道理,看在他表现出重视的份上,咱可以少计较些。 主动纠缠,对方一直没有回应,难免会令人泄气,开始想要动摇,可是对方一旦有了表示,勇气与信心都会成倍回来,待魔神放手,田真立即坐到榻上去了,指责:“陛下刚才太不讲道理。” 魔神道:“仙者,是你的朋友?” “是,”田真坦白道,“他叫文犀,现在的身份是仙界少宫,但他来魔界只是为了找我,没有别的目的。” 魔神侧脸:“吾,不计较。” 不计较你还摆这副面孔?田真莫名,可巧殿外一声炸雷响过,震得足下地面也跟着颤动,冷风灌入,先前淋湿的衣裳还没干,冻得她直发抖。 田真心头一动,道:“我当时淋了雨,很冷,与他依偎取暖。” “低劣的凡神体质。”魔神确认她没说假话,“你的朋友,是仙界少宫?” 田真点头。 魔神眼波微动,缓缓移开视线。 田真自觉心中无鬼,底气也足了:“陛下,我冷!” 魔神批准:“回去更衣。” 田真哪里肯走:“我并没叛离魔界。” 魔神负手:“吾知晓。” 占了理,田真乘胜道:“陛下说我朝三暮四。” 魔神侧身:“吾收回。” “骂都骂了,怎么收回?” …… “陛下伤害了我。” “得寸进尺的凤凰。” 田真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嘴角的抽搐,板着脸指责:“我没有做错,明明是陛下不对,怎么说我得寸进尺?” 魔神直接揭穿她:“你要怎样?” 要怎样?田真马上觉得不冷了,口里故意道:“我哪儿敢向陛下提条件。” “违心之言。” “那陛下说我想要什么?” 魔神却不答了,抬手道:“回你的居处。” “外面雨那么大!”田真这次是真被气到了,倏地站起来,“陛下既然这么顾虑,我会远离,离开魔界就行了,陛下留我做什么?” “凤凰!” …… 警告声起,大殿陷入短暂的沉寂。 “吾担忧你的安危,冒雨寻找,你还要什么?”魔神微微倾身,伸手拉起她,“吾送你回去。” 原来此神也很精通旧领导那套,突然表现一点温柔,田真反而难以招架,半张着嘴,满脸愕然,跟着他往外走。 殿外,漫天风雨。 阑珊灯光里,两人缓缓走下七层阶…… . 夜很快过去,平静,又不平静。第二日早上,田真从床上爬起来,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仍是难以置信,魔神大人居然主动拉咱的手?他居然主动送咱回来?他……至于一路走来的过程,田真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像是做梦,醒后就再也记不起关键情节,要问被那手握住的感觉,更无从谈起,能确定的是,当时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文犀安全回去没有?田真想了想,决定去上班打探消息,哪知刚走出门,就见九死沧等人苦着脸匆匆朝这边奔来,好像后面有鬼追着一样。 “鸟女!”九死沧看见她,不等招呼就飞快跑过来,气苦道,“快去让陛下把这孽畜收了吧,都拿它没辙了!” 田真满头雾水:“收谁?” 九死沧来不及应答,就大叫着跑了。 劲风扑面,一条彩带以极快的速度自田真身旁卷过。 “是它,它怎么来了?”田真吓得跳起来,这不是优婆山那条神蟒吗! 原来这先天神蟒极具灵性,性子骄傲,守着优婆山几千万年,难得与主人下来走动,九死沧等人误将它当做寻常妖蟒,引得它发怒,示威起来。 众魔被它追得四散逃跑。 它怎么离开优婆山,跑来魔界闹事了?田真很疑惑,且看得发笑,觉得这样下去的确不行,连忙往魔神寝殿跑。 路小残远远地坐在台阶最高层,看见她就站起身,道:“哎呀,你现在才来呀!” 田真招手道:“小鬼,你在等我?” 路小残没有计较称呼问题,笑嘻嘻地跳到她面前,点头:“那当然。” 田真奇怪:“你不会去找我?在这儿等什么?” “在这儿等,才能看到你生气呀,”路小残朝身后殿内一指,“你是来找父皇收拾那条大蛇的对不对?他没空,正和那蛇美人在里面叙旧呢。” …… “蛇美人?” “那条大蛇是她养的。” 田真暗暗吃惊,先不说别的,单凭住在优婆山上又养了神蟒这点,可知此女并非凡神。 路小残道:“父皇跟她很熟呢。” 田真瞅瞅他道:“你父皇活了这么多年,能不认识几个人吗。” “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不承认就算了,”路小残踱着小步子,道,“我本来是想帮你,打听她跟父皇的关系。” 田真拎过他,压低声音问:“什么关系?” 路小残笑眯眯道:“不知道,父皇把我赶出来了。” 叙旧却不让儿子听?田真皱眉。 路小残拉她:“喂,你敢不敢进去呀?” “怎么不敢!”田真揪起他的领子,拖着他朝殿门走,“走,跟娘一块儿去见见那位蛇美人。” . 寝殿内一片沉寂,无任何动静。 没人?田真与路小残面面相觑,路小残一脸不服,那意思是明明有人在,两人都按捺住心头的好奇,耐着性子在门外等了许久,里面才终于响起熟悉的声音。 “奂天女。” “西殿下。”真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极为动听,隐隐有泣意。 “让吾原谅你?” “我对不起西殿下,不敢求原谅,”奂天女喃喃道,“有生之年能再见到殿下,我已知足,我……我是背叛者,殿下当日不该救我。” 田真握拳。 看吧,小女人的眼泪通常是征服大神的最好武器,尤其是实力过剩且极具保护欲的大神,再哭下去,就要心动了吧?怜爱了吧? 果然,魔神开口道:“吾不怪你。” “西殿下……” “用你的性命做赌注,引吾入杀阵,利用之后又将你封印,吾那无用的父亲与兄长!” “殿下息怒,封印我的并非陛下与太子。” “嗯?”魔神意外。 奂天女低声道:“当年害西殿下被困太上镜,我便将自己封印在了优婆山山底,若殿下不能脱身,我就……永生不出来。” 魔神似有所悟:“吾降彩蛇,惊动了你。” 奂天女喜道:“是,它就是我养的小蛇,殿下还记得它?” “眼熟。” “我在优婆山山底多年,直到前日太上镜杀阵再次被触动,带动优婆山的地力改变,小彩它先跑了出来,遇上殿下,我才知道殿下已脱身了。” 魔神“嗯”了声,没有继续,转头看着门道:“偷听的凤凰。” 知道已被他发现,田真只得拖着路小残走进去,同时飞快转动眼睛寻找目标。 那奂天女原本跪在魔神面前,见来人立即站起身,动作虽快,看起来却自然得很,并无半丝匆忙之态。 田真放慢脚步,边走边打量她,很快有了观后感。 不愧是神女,浑身都洋溢着大神之气。 细眉凤眼,长相绝美,尤其是那身衣裳,质地轻薄细软,似纱又不是纱,上有蓝紫色相间条纹,颜色由浅入深,别有种夜空般缥缈幽静的味道,比之当初德音龙女,美丽中又多了三分高贵。 田真表示淡定。 嗯,神女这身装扮和那条彩蛇很搭配…… 见她只顾看人,魔神转向路小残道:“吾儿,解释。” 路小残道:“是她拉我来的。” 田真回神,拿出早已想好的借口:“外面有条大蛇捣乱,我过来请示陛下,不料陛下正在会客,我不知道贵客是谁,怕失了礼数,不好贸然进来打扰,所以在殿外等候。” 魔神简短地介绍道:“天海王之女。” 奂天女早已拭去泪,端庄的站姿,恰到好处的表情,都充分显示了其特殊的地位。 见她有询问之色,魔神看看田真,半晌道:“凤凰,吾之部属。” “我看也像羽族后裔。”奂天女冲田真温和一笑,含蓄地纠正,“我与西殿下自小相识,是陛下赐给殿下的侍姬,并不是客,你不必多礼。” 田真有点想扶额。 看来上古大神并不都是“吾”啊“吾”的嘛,瞧这话,分明是在强调地位,以领导身份自居了,咱什么时候要跟你多礼来着?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当初此神又是因为她被困……侍姬?侍什么的?不会是侍寝的吧! “你让他们放心就是,小彩虽顽劣,却不会随意伤人。”奂天女安慰性地说完,重新转向魔神,伤感道,“这些年我虽困于优婆山山底,却一直记得与炎武随西殿下住在赦杀殿的那段日子,如今出来,竟已物是人非,神族……” 魔神道:“神亦有劫,天意,你不必伤怀。” 说什么“难忘的岁月”,还以为就他和那个炎武呢,原来是三人行!田真越发郁闷,看这两位大神叙上旧,就把咱当空气了! 好在魔神还记得这团空气:“此蛇不伤人,你不必怕。” 田真“哦”了声,站着不动。 魔神道:“凤凰?” 田真双手按在路小残肩上,笑道:“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打算过来讲给陛下和小残听的。” 话中若有若无的亲昵感,让对面两人都一愣。 奂天女很快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她来。 魔神问道:“是何怪梦?” 田真故意为难:“这……” 奂天女含笑地看了眼魔神,道:“我伺候西殿下多年,并非外人,你不必顾虑。” 不是外人?田真也看魔神。 根据以往的经验,很难保证此女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魔神衡量之下,觉得做梦应该做不出大问题,抬手批准:“讲。” “那……我讲了。”田真假作回忆状,慢慢道,“我昨夜梦见下了好大的雨,我外出未归,陛下亲自出去寻找,将我接回魔宫,又送我回房,今早醒来回想,这梦竟然做得像真的一样。” 奂天女愣住。 路小残“咦”了声,道:“真古怪,你怎么做这样的怪梦呀!” 田真表示疑惑:“我也不知道。” 被各种目光注视,魔神侧过身,脸被额前垂落的长发挡住大半,看不清神情,语气倒没什么变化:“迷糊的凤凰,你没做梦。” “难道是真的?”惊讶。 “是吾。” 承认得真干脆,田真展颜道:“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再迟钝的人也能从对话中听出这位部属的特殊,奂天女缓缓收起讶异之色,莞尔:“殿下还是这么随和。” 田真但笑不语。 亲爱的魔神大人,难得有人夸你随和呢。神女你的地位咱明白,可咱的地位也得让你清楚,你对此神有无企图,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奂天女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落定在路小残身上:“这就是小天王?” 魔神点头:“是吾儿。” “陛下竟寻到了生之泉,”奂天女仔细将路小残打量了一番,摇头,“可惜尚有缺陷。” 魔神道:“吾之失误。” “或许,我能替他弥补。” “吾倒忘记了,你精于此道。” 奂天女笑道:“殿下还记得,论这个,殿下当年也输我一筹呢。” 两位大神商量造人技术,路小残渐觉不安,收起目中顽皮之色,仰脸望田真,悄悄扯她的衣袖。 田真握握他的小手示意他安心:“人谁无缺陷,我看小残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奂天女道:“我已了解,如今魔界是众矢之的,殿下需要更好的助力。” 田真道:“我相信陛下的能力,魔界有陛下与大天王,就算六界同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魔神抬脸,对这句奉承表示满意。 奂天女并不着急:“请殿下裁夺。” 爱听奉承话的人未必不英明,魔神道:“吾虽不惧,但奂天女言之有理,魔界需要更多强者。” 奂天女微笑:“殿下就将此事交给我吧。” 路小残快哭了:“父皇。” 魔神斥道:“吾之子,岂能轻易哭泣。” 路小残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好个神女,任何人都没有一来就提这事的道理,你这是什么意思?田真冷笑,将小家伙拉到身后:“小残是我儿子,我不舍得他走,求陛下留下他。” 奂天女不慌不忙地看向魔神。 见此女公然把自己儿子据为己有,魔神皱眉道:“凤凰,魔界的未来重要。” 田真道:“陛下,我的儿子也重要。” 魔神沉吟,没有立即表态。 就在这关头,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却是紫袍的路冰河走进来:“神女初到魔界,无处安置,若与他们一同住在外面,未免怠慢,不如暂且让她留在父皇寝殿,待我命人建好宫殿再搬进去,父皇意下如何?” “天王不必费心了,”奂天女制止道:“我原就是伺候西殿下的,如今也无处可去,求殿下准我留在身边继续伺候。” 田真听得一肚子火。 先天神女,跟着我们住在外面就是怠慢,路大天王你缺乏母爱啊,这么急着让你爸跟人同居? 魔神没有表示,算是默许。 “我倒差点忘了,不能再踏进寝殿的。”田真拉起路小残,“走,我们出去玩,走远点。” 见二人出殿,奂天女道:“小天王的事……” 魔神制止她:“再议。” 神蟒主人3 神蟒追了众魔半晌,渐渐地觉得无趣,自去找主人了,众魔总算得以解脱,彼此就逃跑速度问题嘲笑一番,也各自散去。 一大一小坐在石山顶,默默看着遍地灯光。 田真心情复杂。 刚有了点进展就遇上这种事,咱最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每找到一个目标,就会在适当时候冒出个类似旧恋人的女人来抢。 感受到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拉起路小残的小手道:“走,这儿风大,我们下去吧。” 路小残甩开她的手,别过脸。 田真搂住小家伙安慰:“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路小残嘀咕:“你本事比我还差,能有什么用啊。” “你这小东西,敢瞧不起我?”田真重重地捏他的脸,“上次是谁让你父皇改变主意的?” “此一时彼一时,父皇都有蛇美人了,你以为他还会听你的?”路小残撇嘴,“女人呀,真好骗。”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什么女人男人,小孩子不许瞎想!” 路小残颇为鄙夷地哼了声,不说话了。 田真看着那红红的大眼睛,放软语气道:“好了,快回去,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帮你。” 路小残从她怀里跳起身,将下巴一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谁要你帮,我才不怕!”说完化作红光消失了。 明明害怕得很,偏还嘴硬,田真眯眼。 这个神魔乱舞的时代,大家都以制造更多炮灰为人生目标,当你的能力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就只能努力去适应它,找准自己的位置,是你在任何环境下生存的前提。 田真清楚这个道理,打定主意少管闲事,可小家伙既然默认自己是娘,相处这么久,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被炮灰吧,何况这种坚持已不仅仅是针对事情本身,它还是一场暗地里的较量。 田真望望远处的报时花,午时将过,于是起身打算回去,谁知这一转身,就发现背后站了个人,悄无声息,不知已来了多久。 “凤凰。” “神女?” 奂天女缓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 察觉有异,田真暗暗吃惊,强作镇定地问:“神女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怕,”奂天女微微笑道,“我见你体质有异,内丹似非寻常,想要试试它。” 田真反应也快,半开玩笑地掩饰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神女不会打算把我也重铸了吧?” 奂天女放开她,道:“西殿下当年是因我被困的。” “刚才我都听说了。” “你知道他为何还肯原谅我?” 田真道:“陛下待部属宽厚,我对他和神女的往事并不怎么了解,我关心的只是小残。” 奂天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当年陛下与父王设计,用父王的性命作要挟,我不从,他们便以我为饵,诱西殿下入阵。” 田真“哦”了声,道:“神女的不得已,陛下会明白的。” 奂天女点头:“我与西殿下自幼相识,而后陛下又将我赐予他,跟随他多年,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殿下好,殿下相信我胜过任何人。” 被划分到“任何人”里,田真也不生气:“神女回来,陛下身边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可喜可贺。” 看出这场谈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奂天女道:“身为忠心的部属,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他相信你胜过咱嘛,田真想了想道:“依我看,陛下处事向来公正,很少偏私,魔界人人都知道,神女放心。” 奂天女道:“我会重铸小天王。” “任何人都不能动我儿子。” “他是殿下之子。” 田真面不改色道:“我是他干娘。” “我明白你爱护他的心情,但你有多少能力,相信你自己最清楚。”奂天女微笑,“在别人的庇护下生存,不应该要求太多,关于羽族的预言,我希望你远离西殿下。” 眼见她飘然离去,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 不愧是活了几千万年的老神女,光气场上咱就输了,看她说话句句带刺,不该要求太多?分明拐着弯骂咱无耻呢。 “哎呀,她在骂你!”头顶穿来路小残的声音。 “你没走?”田真气不打一处出,抬头作凶恶状,“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老娘还不是为了你,敢笑,看我揍死你!” 路小残眨眨红眼睛,跳到她面前:“她不是好人,你别气了。” “这还差不多。”田真抱住他,“让娘亲一口,消消气。” “恶心!”路小残飞快地从她怀里蹿出去,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 田真失笑,扭头望着寝殿的方向,咬牙低骂:“我靠!” 整整一个白天,就在类似这句“我靠”的心情中过去。 . 其实神女与魔神大人的往事目前尚不清楚,气也是白气,田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随着夜的降临,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出门,爬上了旁边的石山。 照明的珠光灭了大半,整个魔宫沉寂无声,巍峨的寝殿依稀可见,殿门处透出熟悉的幽幽的蓝光。 此神绝非好色之徒,睡觉也就是摆摆沉思者造型,若真发生什么,顶多咱又当一次炮灰而已。 倾盆暴雨,电闪雷鸣,柔和的护体神光里,那只大手…… 记忆忽然变得清晰,田真摸摸手,从最初因惧怕而被迫表白,到之后感激相救而生亲近,自己的选择更多是受理智驱使,可是昨夜在十方虚野看到那雨中的身影时,还是真的心动了。 越想越添堵,田真捶胸,其实咱真的真的不想再当炮灰女配角啊! 就在低头的瞬间,视野里竟现出一段金边袍角。 田真猛地抬头。 身材高大,长发披垂,俊脸半被珠光映照,不是魔帝是谁! 只是较之往常,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陛下?” “多心的凤凰。” 自从跟着此神,形容词赚了无数,这次无疑最令人欣喜,田真豁然开朗,想想又觉得很没面子,忙道:“我没有多心,我在为小残担忧。” 魔神没有揭穿她:“吾儿的体质,承载不了太多力量,重铸有益。” “我想问陛下一句话。” “讲。” “陛下会为我留下小天王吗?” 魔神蹙眉道:“两件事,毫无关系。” “如果有关系呢?”田真道,“如果让陛下在我和重铸小天王之间选择,陛下会选哪一个?” “重铸他,你会离开?” “可以这么说。” 长睫微动,魔神缓缓移开视线,道:“你对吾儿的在意,胜于你对吾的爱意吗?” “陛下这么理解就错了。”田真望着他道,“我喜欢陛下,会为陛下原谅大天王,同样,我在意的人,希望陛下也能在意,这很重要。” 魔神颔首道:“允你。” 神啊,还是高高在上的语气,田真忍住笑强调:“陛下不能反悔。” “吾言出必行。” “让陛下失去一个更强大的儿子,我很抱歉。” “无妨,吾会考虑你的建议。” 建议?田真想起了什么,满脸黑线:“我收回!” 魔神侧脸看她。 “陛下如果跟奂天女有比现在更近的关系,我会离开,马上离开。” “凤凰,要求太多。” “我还想让陛下送我回去。” …… “你之居所,近在眼前。” 瞧瞧脚下的房子,田真开始后悔出门时为什么没走远点。 魔神道:“回,吾在这里。” 田真故意慢吞吞地走下石山,站在门口望着,见那身影依旧高高立于石山上,袍袖飞扬,心情顿时好起来,遂闭门休息。 “西殿下安慰过了,打算怎么办?”奂天女现身,双睫低垂。 “部属的请求,吾已应允。” “殿下打算为此放弃魔界的未来?” 魔神皱眉,似有不悦。 奂天女轻叹道:“殿下定夺吧,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殿下的。” 魔神道:“你的提议吾赞同,但吾不能食言。” 奂天女微笑:“殿下既赞同我,就会有不食言的办法。” 魔神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她退下。 . 大清早,窗户门就“砰砰砰”震天响,田真自美梦中惊醒,躺在床上高声问是谁,外头却始终无人应答,奇怪之下,她翻身下床去看,哪知刚开门,迎面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扑倒在地。 触手处是茸茸的皮毛,田真吓得汗毛倒竖,张口就要叫。 “呜——呜——”野兽的呜咽,有点耳熟。 发现它并无伤人之意,田真连忙闭嘴,定了定神,很快认出它来,不由摸摸那脑袋,责备道:“你想吓死我呀!” 小白虎松开爪子让她起身,却仍咬着她的衣角“呜呜”低叫,似很着急。 田真心知不妙,问道:“是小残叫你来的?” 小白虎叫了声。 “他怎么不自己来找?”田真更觉不对,“难道他不能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白虎轻轻衔着她的手往外拖。 田真明白过来,用另一只手拍拍它的脑袋,再轻按虎背,侧身坐上去:“走吧。” 白虎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路小残的居处,那是座小小的、宝塔模样的建筑,旁边有许多小房子和小石头圈成的栅栏,里面养着奇怪的兔子和花草之类,周围嵌着亮晶晶的宝石和明珠,很有几分童趣,只是此刻小天王的寝殿里却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田真急忙问:“他去哪儿了?” 小白虎“呜呜”叫,声音极有规律,想来它平日与路小残是这么交流的,然而田真哪里听得懂兽语,只得冷静下来,暗暗猜测——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可知路小残是被强行带走的,小家伙这么聪明,知道叫小白虎来传信,不可能不留下点什么。 当时时间那么仓促,最有可能留信的地方是—— 田真仔细在殿门四周寻找,很快就有了收获,门外的柱子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闪着微光的图案,那是只大鸟。 用手一拭,指尖立刻沾上发光的磷粉。 田真似有所悟,问道:“陛下命他去找大鹏鸟了?” 小白虎连连点头,在她身旁直打转。 田真迅速按住它的脑袋问:“陛下去了没有?” 小白虎摇头,朝寝殿的方向叫了两声。 猜测被证实,田真冷笑,没去就好,能令言出必行的大神违反诺言,谁有这么大本事? 她蹲下身,抬起小白虎的一只爪子,吩咐道:“真乖,你能听懂我的话吧,那你现在就快追上去告诉小残,不论什么阴谋阳谋诡计花招,全给我使出来,实在打不过就逃,一定要活着,别的有我。” 小白虎欢快地竖起尾巴,扑出殿门。 目送它消失,田真直起身,望着大鹏图案叹了口气,保儿子重要,大鹏鸟,只有对不住你了,谁让你没认咱这么个干娘呢。 . 寝殿内,魔神看看门口,背转身。 “是她!”一个黑影带着风声冲进来,眼睛往殿内扫视两圈,冷声道,“你让她逼着小残去跟垂天打?” 魔神责备:“凤凰,你失礼了。” 事情紧急,田真哪里管许多,三两步冲上前,双手揪住他的前襟,狠狠道:“我知道自己失礼,却没想到陛下会失信!” “凤凰,不要急躁。” “叫她回来!把小残给我带回来!” “鸟女!” 由于体型上的差别,田真丝毫没有收到应该有的效果,此神稳稳立于殿中,任她推攘,依旧纹丝不动,倒显得她的举动有点幼稚可笑。 田真也很快发现不对,停了动作道:“陛下还知不知道‘食言’二字?” 魔神单手握住她双手,让自己的衣襟得以解脱:“此事,吾会与你解释。” “不用,我来替你解释。”田真抽回手道,“是谁给陛下出的好计策,叫我儿子去送死呢?” 魔神侧脸道:“吾派他出战,给予他更多磨炼,你担忧了。” “英明的陛下,你不是不说谎的吗?”田真抬眉道,“你敢说,派小残出战真的只是想磨炼他?还是,你在变着法子想要重铸他?” 魔神不说话了。 “垂天是神界有名的战将,论实力,小残哪里打得过他,再不许使诈,他就只能送死了,死了再重铸,我还要感谢陛下救他,又有什么理由责怪陛下失信呢?”田真冷笑,看着那狭长凤眸道,“好了,现在陛下可以接着解释了。” 魔神仍是不语。 在此神跟前占了理,田真浑身都是气势:“你说,我等着你的解释呢,是奂天女出的主意吧,你很听她的话吗?” “凤凰!”魔神听不下去了,“是吾之计,莫怪他人。” 他说的本是实话,田真听在耳朵里却成了偏袒,更怒,再次揪住他的前襟:“要我赞扬陛下足智多谋吗?陛下维护哪个女的我不管,先救小残回来!” 威严被触犯,魔神严厉道:“凤凰,竟敢藐视神威!” “不把小残还我,我就藐视你!”田真记挂路小残的安危,气急,“卑鄙的陛下!出尔反尔的陛下!” 魔神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做填空题,警告道:“不要令吾发怒。” “你发怒又怎么,”田真骂道,“说什么言出必行,真神也不过如此,跟那个奂天女狼狈为奸,暗算小残,卑鄙……” “过分!” 见他抬掌,田真吓得闭眼。 记起此女不经打的体质,魔神到底没拍下去,半晌道:“重铸,是为他好。” 难得此神的理智走在脾气的前面,田真睁开眼,冷汗这才纷纷冒出来,哆嗦道:“我……我不管,我要现在的小残!陛下就是变着法儿想要食言,现在杀了我,更没人知道了!” “凤凰,敢诬蔑吾!” “难道不是?” 又多个杀人灭口的罪名,魔神气得再抬掌。 炮灰吧,大不了咱再穿越一次!田真反而来了勇气,直视他:“我答应过小残保护他,陛下对我食言,让我也对他食言了,动不动就杀人,你以为所有人都怕?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毫无人性,我……我失望!” 手掌迟迟未落。 无声的等待,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额前的长发飘拂,阴暗的双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与杀意。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当前,而是知道死亡当前,它却迟迟不过来。 田真颤声道:“要……杀就杀,等什么!” 头一回遇上武力解决不了的事,魔神终究收掌,变为握拳缓缓放下,语气随之软了几分:“吾之苦心,你要怎样才理解?” “我明白,陛下要食言也没人敢说什么,难得还会因为怕我生气,特意想了这么个计策,”田真转身就走,“但是让小残送死,比直接食言更让我愤怒!” “凤凰。” 田真哪里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魔神收回视线,在原地站了片刻,拂袖侧身,化作一道耀眼蓝光,出殿而去。 . 好个奂天女,魔神大人信你更多是吧,咱输,也不能输了儿子的命!眼下救路小残最重要,只能尽快赶过去,虽然未必阻止得了,可论起对大神的了解,咱也不一定比你少,此神食言,现在惭愧着呢,要是老娘不幸受伤或没命,事情是你引起的,他至少对你的印象要降一等,咱谁也别想捞到好处!拼了! 田真匆匆赶到魔界出口,迎面就见路冰河站在那里。 “奉命阻止我的?”田真也不怕什么了,讽刺道,“急着给你父皇送女人,害了弟弟,天王高兴得很吧?” “小残体质太差。” “这样的体质,是你父皇所造成,与他自己有什么关系?”田真的言语刻薄起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跟他一样用生之泉造出来的而已,只不过你侥幸成为接近完美的作品,怎么理解被淘汰者的心情?别忘了,你的优势也只是暂时罢了。” “重铸的是我,我亦无怨言。” “你代表的只是你,小残是有缺陷,是喜欢说谎,喜欢耍阴谋诡计,可他不会骗两个人,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哥哥。”田真直视他,冷笑道,“我很奇怪,就凭你,配吗?” “你没有救他的把握。” “我知道我是个吃闲饭的,无才无能,不该管闲事,可现在有把握的人都不去,我只好厚着脸皮去了。” 路冰河不再说什么,让开路。 田真化身为凤凰,急速飞走。 神界阴谋1+上市信息 消息不难打听,垂天近日正好带兵出神界办事,路过十方虚野的桥山。凤凰乃神羽王族,田真体质虽然差,与生俱来的能力却未消失,一挥翅数千里的赶路速度仍旧是许多神仙望尘莫及的,不消两日,她便赶到了桥山。 放眼望去,桥山冷冷清清,并无天兵的踪迹。 田真心一沉,接着就听到奂天女的声音:“凤凰,你迟了。” “是你!”田真忍住怒火,转身问,“小残呢?” 奂天女没有正面回答:“垂天此刻在千里外的扫叶山。” 战场在千里之外,她专程跑过来等,当然不会是为了迎接自己,田真坦然道:“你想怎样?杀我?” “你若死,殿下会怎么看我?”奂天女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想怎么做。” “要我自己走?” “你的存在对殿下没有好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的内丹,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田真愣了下,不答反问:“这就是你让我走的目的?” “为殿下,也为我自己。”奂天女道,“我与殿下自幼相识,他的安危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他同样也很在意我。” 田真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承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离开魔界,你能保证小残没事?” “我过来时,小天王已受伤,你的时间不多。” “好,我答应。” “从现在起,你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小天王的消息不难打听,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信用。”奂天女招手唤来彩蛇,乘彩蛇穿云而去。 明里要重铸小残,实际是想借机赶自己走,一个回合就分出胜负,厉害的女人,自己这条标准米虫的智商,哪里是她的对手。 确定没有人看见,田真捶地,气得眼眶鼻子直发酸。 神啊,这是哪出青春疼痛剧,比悲剧还悲剧!遇上个男人,都会蹦出个高质量女人来抢,你们两个先天大神造神去吧,老娘不稀罕! 优婆山上的怀抱,暴风雨中的大手,石山上的身影,那句“多心的凤凰”…… 统统见鬼去吧! . 仙界之门在十方虚野紫芝渡,水流烟动,有无数驻守的仙兵,进出的人都必须经过检查,或者出示路引。 “你,做什么的?” “小人鬼界行商,来贵境采购灵芝,求大哥行个方便。” 仙兵粗粗地搜查了一番,挥手放行,接着拦住下一个:“你?” 没等他看清,面前忽然闪现一只大灰鸟,吓得他倒退。 眨眼间,那只灰鸟摇身变成个妙龄少女,振振有词道:“我是神羽族的乌鸦,来贵境打酱油的。” 神、仙两界交好,常有往来,那仙兵也没看清什么乌鸦凤凰,只见她身上并无妖魔邪气,原形又的确是神羽族不假,加上对打酱油这行不了解,于是眼睁睁地看她进去了。 仙界的地势很平,山多数都很矮很秀丽,河流湖泊更多,比起神界的坐骑,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寻常了点,就是船,当然此船的速度远非普通船能比。仙界人人都擅长幻化之术,经常看到有仙人将坐船变成片叶子放进袖内,然后扬长而去,逍遥至极。 那日田真答应奂天女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桥山四周转悠,谁知几天之后仍无动静,一气之下,她终于打消心头那丝期望,回到现实——神界下了追杀令,魔界回不了,鬼界妖界据说很不安定,人间的入口又找不到,这就是田真决定来仙界的原因。 少宫府外,侍卫们听了她的来意也没有怀疑,一名侍卫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工夫,里面便出来了一位仙官,恭敬地将她迎进去。 小厅上,屏风秀雅,田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着茶,那位仙官陪坐在旁边,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礼貌的微笑,无论田真怎么试探,他都只回答一句“烦请姑娘稍候片刻”,反复几次之后,田真就不再开口了。 终于,外面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道秀逸身影走进来,边走边笑道:“文少宫,人可在这里?” 那仙官连忙起身,恭敬地迎上去:“回陛下,幸不辱命。” 熟悉的面容,初见是文弱小兵,再见是温雅少宫,今日见面又是另一番装束。锦袍玉带,上面的图案昭示着他的特殊身份,顿生威严,行动间隐隐透着王者之风。 田真缓缓起身朝他作礼:“仙帝陛下。” 仙帝示意那位文少宫与左右侍从退下,然后才单手扶起田真:“怪朕骗了你?” 田真摇头道:“早知道仙帝陛下不是普通人,我曾经也想过文犀是化名,只是听说仙界少宫的确姓文,才打消了怀疑。” “朕名关河月微,母族姓文。” “我找来这里,文少宫他……” “自你进仙界,就已有人报知朕了,”关河月微微笑道,“若真这么容易混进来,朕也不至于要借助神界之力才能回归了。” 原来早被认出来了,田真自嘲道:“以前有眼无珠,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 “小凤凰,”关河月微拉着她到椅子旁坐下,“我是文犀,这样好吗?” 田真忙缩回手道:“陛下贵为仙帝,以前是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再这么岂不是叫人说我无礼?我既然想在仙界求得容身之地,就更不能落人话柄,望陛j□j谅。” “但也无须客气至此。”关河月微没有勉强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先随我回宫。” 进宫?田真头大了:“我来找陛下,其实是有事……” 关河月微略略朝她俯身,道:“有什么事,回宫再慢慢讲给我听,少宫府不会留你,何况我平日政事繁忙,出来一趟更不容易,小凤凰不该体谅我吗?” 田真无奈,只得跟着他出门上车。 . 仙宫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如魔宫神殿大气,不如神界天庭庄严,却极为精致,河流很多,建筑布局看似随意,其实极有规律。田真连住了好几天,关河月微白天很忙,只抽空来看过她几次,另派了十多位宫娥伺候她。 被迫成为后宫一员,田真有点苦闷,不过她也明白,关河月微这样安置不无道理,毕竟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魔界逃兵,天天在外晃悠,万一传到魔神大人耳朵里,难保不给仙界招来麻烦。 自从进了仙界,田真就再没听到过关于魔界的任何消息,这就好比一个国家,没有新闻联播,普通百姓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她惦记着路小残的安危,又不好多问。 这日正百无聊赖,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里面住的是谁?本宫既路过,正好见一见。”声音不高不低,温和而显身份,可知说话者是大方之人。 田真连忙起身看去,只见一名少妇扶着侍女走进来,装束不俗,也不过分华丽,容貌不算最出色,可是举止中透出的那分端庄与贵气,足以显示她的地位。 身旁的宫娥齐齐行礼:“仙后娘娘。” “我当陛下藏了谁,也不与我说声。”仙后含笑地打量她。 “神羽族凤凰,见过娘娘。”田真跟着拜。 等她拜完,仙后连忙亲自上前来扶起她,执着她的手笑道:“原来是神羽族的妹妹,你的事陛下早已跟本宫说过,你救了陛下,就是本宫的恩人,免礼了吧。” 听她口称“妹妹”,田真更加头痛,立即道:“娘娘言重了,陛下乃天命所归,就算没有我,一样也会逢凶化吉,娘娘身份尊贵,我不过是区区羽族女,得贵界庇护已经知足,更不敢高攀。” 仙后先是意外,继而点头道:“你放心住下,别的,从长计议。” 早知道进宫不是好事,宫里哪个女人简单?先那神后就是个例子,这位仙后娘娘说是路过,可看她方才的表现,分明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田真不敢大意,恭敬地请她坐下,命宫娥上茶,再陪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才试探道:“我来贵界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也没听到半点,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仙后取过茶杯,不紧不慢道:“外面的事,本宫所知亦不多,陛下难道没有跟你提起?” 田真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过偶尔来看看,又不多留,我哪儿有机会问这些闲事。” 仙后搁了茶杯,展颜笑道:“你来仙界,陛下连本宫都瞒着的,想他必有安排。”说到这里,她凤眸一抬,淡淡道:“这后宫的人都知道分寸,绝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你不必担忧。” 严厉的目光下,所有宫娥都低下头。 田真扶额。 敢情这些神帝仙帝选大老婆,都是照着气场选的,惹不起。 仙后略想了想道:“神界那边倒无大事,只是朝华君将与德音龙女的婚期一推再推,或许……有甚变故。” 田真再次噎住。 这就是教训,果然谈恋爱不能太高调,弄得人尽皆知,等到被甩,面子的成倍丢失会让你后悔莫及。 “我不过是听陛下提了两句,也在奇怪,”仙后原想她关心朝华君的事,所以这么说,出口便知失言,连忙移开话题道,“还有件事,前日你们羽族的垂天将军奉命出巡,遇上魔界小天王,不慎中计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听到重点,田真立即问:“小天王怕也没占到便宜吧?” 仙后道:“听说也受了重伤,被救回去了,至于后来如何,本宫就不知道了。” 悲催的大鹏鸟,田真默哀。 好吧,奂天女还是讲信用的,儿子的命保住了,可是得不到老子,儿子救回去也是白送给别人养啊! 见她一脸气苦,仙后莫名,待要再说,就听得外面有人唤“陛下”,于是连忙起身迎上去作礼。 关河月微看见她先皱眉,继而微笑:“皇后。” “臣妾方才路过,可巧遇见妹妹,就顺便进来坐了一坐,”仙后解释过,柔声道,“陛下必定有事要与妹妹商量,臣妾就不打扰了,先告退。” 田真无言。 可巧遇见,听起来倒像自己主动请她进来的。 关河月微点头,待仙后与宫娥们退去,才解释道:“她是九弗太宫的孙女,这次复位,多得太宫之力。” 田真道:“仙后娘娘很好,正是陛下的贤内助。” 关河月微道:“你是在故意疏远我?” 如今这情形,咱能不疏远吗?你老婆那么厉害!田真含蓄道:“我来宫里才几天,陛下虽然下令对外保密,却还是有这么多人知道,可见凡事谨慎些没错。” 关河月微踱到窗边坐下,半晌道:“我却时常想念当初逃亡时,与你互相陪伴的日子。” 田真慌得移开话题:“不知道我这一走,魔宫那边可有动静?” 关河月微道:“你想问魔帝?” 田真尴尬。 明明路小残已经确认安全了,还是忍不住要多问,到底在关心什么? 田真尽量若无其事道:“我从魔宫离开,就是叛徒,我担心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会迁怒于你们。” 关河月微道:“上次……” 田真截断道:“你也知道,当时那么危险,在他面前说那些话是为了保命,逢场作戏而已。” “你想说,你只是他的部下?” “是。” 关河月微笑了笑道:“那么事情就是,魔帝为了找一个叛逃的部下,亲临神界祈月天宫。” 田真无语。 此神迁怒他人的本事,与其破坏力一样强大,因为自己曾经被恒月姬折磨,想来这次自己失踪,让他又迁怒月族,顺便连老账一起算了,“月族将付出代价”不是句空话。 “那……” “月族伤亡不大,只是三圣物被毁。” 田真松了口气,半是喜半是愁。 关河月微道:“想回去?” 发现失态,田真忙摇头道:“没有。” “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关河月微站起身道,“你当我是关河月微,我却当自己还是文犀,小凤凰,我是不希望你再关心魔帝的消息,但更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田真沉默。 关河月微拍拍她的手,走了。 . 明知道自己不在月族,还要毁去人家的圣物,这是在报被恒月姬伤脸的仇,还是……用报仇来道歉? 田真不安了好几天,觉得有点自作多情。 弄不好此神是觉得魔界出了背叛者,伤害到了他的面子与威严,所以四处找她,要抓回去炮灰处置呢,何况有那个奂天女在,煽点风进点谗言很容易吧。 后宫生活很无聊,事实证明,与关河月微保持距离是对的,仙后对田真关照有加,奇怪的是,田真每每要出去,都会被宫娥拦住,说是仙后的懿旨,关河月微近日也没过来看她,令人纳闷。当然这难不倒田真,她很快支开宫娥们,悄悄换了套宫娥的衣裳出了门。 小楼伫立花丛中,沿路两旁站着数名身份不寻常的侍女,田真认得其中一个,知道仙后在里面,于是改取旁边的小径,打算自楼底下绕过去。 刚刚走到楼脚,就听到上面传来仙后的声音。 “此等谣言,神帝从何处听来?” “娘娘认为这是谣言?”另一个声音极为柔美,有点耳熟。 仙后笑了声,语气有点冷:“龙女的意思,我们窝藏神界叛逆?” 德音龙女?怪不得仙后不让自己出门,原来是她来了,田真终于记起这个曾经的情敌,心道不妙,连忙屏住气息缩在墙角。 自知失言,龙女忙道:“娘娘误会,我万万不敢有这意思,两界已缔结盟约,为一个谣言伤了交情,岂非不智?仙帝陛下是我的恩人,单凭这个,我又怎会怀疑娘娘的话,若娘娘说是谣言,我回去照样报与陛下就是了,此番我来找娘娘说话,是在为贵境着想。” 仙后“哦”了声,道:“此女虽于陛下有恩,但事关两界交谊,孰轻孰重,相信陛下是有分寸的。” “娘娘说的固然没错,但她毕竟是个女人,”龙女道,“恕我多心,据说她与仙帝陛下是旧识,若仙帝陛下果真遇见她,难保不生维护之心,娘娘当留意才是。” j□j裸的挑拨!田真气得七窍生烟。 仙后不上当,含笑道:“这也难怪,她曾是朝华君极看重的侍女,言语机灵,生得又乖巧,陛下爱怜也不奇怪,何况陛下为人极重恩义,想报恩也有可能。”她停了停,忽然关切地问:“说到朝华君,不知你二人的喜讯定在何日?本宫正打算备礼送去的。” 楼上一片沉寂。 田真快笑破肚子了。 仙后娘娘威武,这还击多镇定多有风度,可怜咱无辜被你们两个拿来当武器了。 须臾,楼上传来轻轻搁置茶杯的声音,龙女开口,声音里已多了几分羞惭与谨慎:“我奉命而来,绝无他意,想请娘娘听我一言,此女先叛离神界,再叛离魔界,可知是朝三暮四之人。眼下魔帝四处寻找,要拿她问罪,她在仙界的谣言已出,能传到我们神界,难保不会传到魔界,若魔帝迁怒,后果……娘娘,让它变成真的谣言,才是上上之策。” 这番话一出,田真的笑僵在脸上。 半晌,仙后淡淡地道:“请神帝放心,倘若她来了仙界,我与陛下会留意。” 龙女忙道:“娘娘莫要误会,当初若非仙帝陛下,我也不能重归神界,之所以有这番话,全是出于报恩之心,若是别人,我断不敢说的。” 仙后笑道:“她在仙界的消息,神帝能知道,想必有龙女的功劳。” 龙女没有否认:“此事拖延不得,娘娘是后宫之主,何不先查一查,以防万一?” 仙后叹道:“偌大后宫,连我也不放心,只是陛下不在,我行事更要顾及这些姐妹,怎能令她们受惊,将来陛下面前不好交代,暂且请龙女留在宫里住几日,待陛下回来再说吧。” 停了停,她似是随口道:“闲时若无趣,不妨四下走走。” . ---------------------------------------公告------------------------------------ 由于《神啊》此名气场太强太,出版社HOLD不住,于是被迫改名《小凰不是仙》,让大家等了半年多时间,这里跟大家道个歉:) 此书目前已经上市,部分书店、报亭和晋江书城、淘宝网、当当网、卓越网均可购买,下面是实体书照片,书内容与目前网络版本有些区别,细节有修改,那本穿越备忘札是可能有的赠品,谢谢大家支持! 神界阴谋2 什么叫“让谣言变成真的谣言”,毁尸灭迹就最保密了,田真意外听到这番对话,既庆幸又害怕,知道关河月微不在,自己十有**要被当成牺牲品了,于是连居处也不回,径直往宫门跑。 时运不济,刚走到园门处,就有道身影闪出来,拦住了她。 “龙女?”田真后退两步。 曾经亲眼撞见她依偎在朝华君怀里,娇弱美丽,以至自己气愤出走,才有了后来这些事,此刻再见面,愤怒已经消失了,唯独剩了几分尴尬。 “你都听见了,”德音龙女看着她道,“仙后与我说话拖延时间,就是想给你机会逃走,你太慢了。” 田真看着她不语。 再温柔的女人,在这种事上也会嫉妒的。 “猜到你在仙界其实并不难,没有证据罢了。”德音龙女抬手拈过旁边的花枝,摇头解释,“你不必质疑仙帝,仙帝有心护你,只是送了封信到羽漠天宫,我正好看见了,他没有瞒我。” 田真道:“你瞒着他,告诉了神帝。” 双眸微红,龙女低声道:“我听说了你和他的事,你没错,但想到他费尽心思护你,敷衍我,还不断推迟婚期,你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为了再见他一面,我忍受了二十几年的囚禁折磨,我不能失去他。” 田真嘴里心头都发苦,再后退两步,道:“我和王相处不过短短数月,怎么比得上你们多年的感情,龙女难道还没有信心?你我之间,王早就已经做了选择,他对我只剩内疚而已,所以才尽力维护,何况我若真想回神界找他,还会等到现在?” “你就当我是个嫉妒的坏女人吧,”龙女断然道,“我将此事禀报陛下,既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他。他与陛下是表兄弟,君臣之间从无猜疑,如今他为了你屡次欺君,这样下去对他没有好处。” 心知在劫难逃,田真无奈道:“你我一定要这样?” “我不想这样,如今是奉命行事。”德音龙女抬手,手掌上出现一粒蓝色丹药,她将丹药递给田真,“你自己来吧。” 失去知觉的一刹那,田真针对自己的退场方式做了道填空题,那就是—— 倒霉的凤凰 …… . 想六界这么大,十方虚野那么广,去哪儿不好,偏要来仙界,这些神仙哪个是省油的,素质比魔界公民低多了!其实自己在仙界的消息不难猜,魔神冷静下来,肯定能想到,可惜现在命都丢了…… 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有思维,田真吃惊。 “混账!”茶杯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关河月微冷冷的骂声。 确认意识还在,田真欣喜万分,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虽然没死,却是直挺挺地躺着,目不能睁,口不能言,浑身不能动弹,只感觉到身下软软的,应该是床褥。 关河月微怒斥仙后:“神界龙女竟能在仙宫中随意行动,你是如何执掌后宫的?” “臣妾原想她是客,且受神帝之命前来,事关两界交谊,这才留她在宫中住下,并没想到她会……”仙后低泣。 关河月微问:“圣医,如何?” 一老者忙回道:“若臣所料不错,应是石胆之毒,中此毒者全身僵直,渐渐失去知觉,七日后便全身石化,形同……死人。” “可有解法?” “六界尚无。” 周围沉寂下来,田真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 人家穿越混得风生水起,咱这一穿越,连续被两个美男甩,先成鸟,再成鸟人,现在倒好,飞禽当够,干脆变植物人了。 仙后却是真的惊怕。 本以为神帝要赐死她,所以自己才会默许龙女,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眼下最妥当的办法就是狠下心,不留痕迹地处理了,但对于救命恩人,关河月微如何肯下手?难道神帝的意思是……事出在仙界,仙界怎么脱得了干系!真送她回魔界,岂不是让仙界去承受魔神的怒火? 她越发惶恐,跪下哭道:“是臣妾疏忽,请陛下治罪。” “罢了,皇后不必哭泣,是朕迁怒于你,”关河月微的声音缓和了些,“你且下去吧。” “陛下!” “先退下。” 仙后不敢多言,含泪带众人退了出去。 田真倒很平静。 半晌,脚步声渐近,身边有人坐下。 短暂的沉默后,关河月微开口道:“小凤凰,我对魔帝的确有所忌惮,与神界联手打算封印他,但我若说此事我果真不知,你信是不信?” 德音龙女来仙界,他偏偏不在,未免有点巧合,田真承认自己对他尚存怀疑,闻言忙仔细倾听。 “魔帝近日行踪不定,我怀疑他是在寻你,料他迟早会找上仙界,此番我出去便是作安排,好叫他相信你走失在六界之外。十方虚野之大,一时难寻真相,他纵然迁怒其余五界,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谁知神帝竟知道你在仙界,先一步下手。” 见他句句真诚,田真惭愧。 跟在魔神大人身边太久,习惯了此神不屑说谎的个性,使得自己对外人都不太信任了,竟怀疑起他来,早就知道他和神帝是不同的人。 关河月微叹了口气,道:“小凤凰,我知道你是不同于别人的,但我是父皇选定的太子,承袭仙帝之力,维护关河皇族的荣耀,脱身不得,你我的缘分注定止于此,我从不想强迫你什么,原想留你在身边,时刻说说话,兄妹相称也好,又怎会拿你的性命做赌注?”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察觉行为间透出的暧昧,田真没有尴尬,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六界之中竟然有了解自己到这种程度的人,什么朝华君,什么魔神大人,如果没有这仙帝身份的羁绊,或许他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吧。 窗外天色渐暗,未得吩咐,仙娥们也不敢进来点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关河月微握起她的手,道:“如今能救你的,或许只有……” 田真大急,无奈身体动不得,倒急出满额头的汗来。 察觉她的变化,关河月微淡淡道:“我的心思无须向你掩饰,魔帝非封印不可,神帝此举我本该赞同,眼下送你去魔界,魔帝若肯救你,代价必定不小。” 田真大怒。 “你不愿害他,”关河月微停了停道,“但魔帝之强,纵然功体有所折损,六界也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我们仅有一半把握。此事对你来说却关乎性命,我这么做的确有私心,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你了。” 他似乎将田真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道:“凤王心头血,或许有希望,但这关乎羽族王气,朝华君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我书信将你来仙界的事告诉他,原是受他所托让他放心,如今却传到神帝跟前,焉知不是他默允的?” 当初因为一滴心头血,田真一直对朝华君存了感激之心,直到前日听奂天女提起自己内丹的来历不寻常,她才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再联想到往日相处的细节,服了内丹之后他的反应,壶中天那次巧遇魔神,他匆匆赶来……当另眼相待变得别有目的,心就渐渐冷了,也正是这缘故,她不愿再回魔神身边,让那些阴谋得逞。 关河月微放开她,起身道:“此事不容你做主,我会想办法送你回魔界。” 身体并无痛楚,可是全身不能动弹,头部更有种奇异的僵硬感,好像连同思维也变得迟钝许多,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田真虽然知道此刻应该尽量保持清醒,无奈意志力有限,最终仍是沉沉睡去 . “玉丹娃,怎样?”朦胧中,一个粗重的声音响在耳畔。 “毒性奇特,恐怕是传闻中的石胆之毒。” “这……你确定?” “九成。” “此女出身神羽族,后叛离神界跟随魔帝左右,如今既被仙界拿住,理当送归神界处置,方显两界交情,关河月微为何私自对她下毒手?” …… 议论声越来越大,田真的意识逐渐恢复,双眼仍是睁不开,单凭身下的触觉,她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硬木榻上,周围的空气暖洋洋的,可是令人很不舒服,那里面透着种邪恶的气息。 不是仙界,这是哪里? 她兀自揣测,接着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仙帝后宫劫人,谈何容易。”很温和的男人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而且还有点耳熟,“此女既是魔帝的人,带回她只怕反生祸端。” 先前那人大悟,骂道:“蠢材!竟中仙帝之计!” “吾皇饶命!”底下人碰地有声。 田真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终于记起那声音是谁,不由暗叫糟糕,想不到仙界后宫也有卧底,自己竟被劫到这里来了。 半晌,那温和的声音又响起:“罢了,事已至此,怪他也无益。” “吾皇打算如何处置?” “魔帝很快就要登门了。” “中关河月微之计也!此毒根本无解,倘若让他见到,事情就麻烦了,不如……” 四周沉寂下来,只听得踱步声,田真紧张得呼吸都不太顺畅了,这种时候的最佳处理办法还能是什么?趁早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魔神大人找不到证据,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那人若有所思,道:“这丫头我曾见过,前日魔帝亲临祈月天宫,却未曾伤人,据探子得来的消息,最近他都行踪不定,难道就是在寻她?” “吾皇的意思……” “取邪兰叶,助她延续性命。” “魔帝当日轻慢吾皇,吾皇为何对他的部下这般客气,还送什么圣兰之叶,依臣之见,不如杀了解气!” “杀小小侍女就能解气,未免小看我甫千秋。”那人轻轻一笑,“魔帝究竟有多大能耐起死回生,令人好奇,既然关河月微想借我之手将她送还魔界,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等到他为那一掌付出代价,方能解我之恨。” 听到这里,田真终于醒悟过来。 自己在仙界中毒,倘若就这么送还,难保不激怒魔神,所以关河月微才故意让妖界的人将自己劫出,把事情推给妖界。妖皇甫千秋是什么样的人,纵然没有旧怨,魔界之强也必定让他心生忌惮,削弱魔神之力正可如他所愿,关河月微早就料到他不会杀自己,而是选择推波助澜吧。 如果没猜错,这里正是妖界皇宫萝中陵。 田真正想着,就有人掰开了她的嘴。 苦涩的汁液喂下,腹中生起暖流,逐渐蔓延开,身体的僵硬感顿时减轻许多,唯有小腿以下的部分仍无知觉。 忽然,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吾皇,”那人估计是害怕,颤抖着声音禀报,“魔帝……来了!” 妖皇笑道:“这么快,倒也省事。” “这如何应对?” “摆驾,迎接魔帝。” 众人齐声应下,紧接着,田真便觉有人将自己抱起,跟着往外走 . 萝中陵外熏风阵阵,空气很沉闷,其中更隐约携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可以感觉到周围有许多妖兵,只是都不敢出声,十分安静。 田真被一双手臂抱着,虽目不能视,却知道魔神就在对面,不由着急起来。先前是被迫离开他,现在则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他这么快找上妖界,分明是阴谋者故意放出传言引他来的,毕竟自己身中石胆之毒撑不了多久,真死,对他们的计划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妖皇先开口:“不知魔帝驾临,失礼。” 沉默许久,对面才响起熟悉的声音,威严且不客气:“吾听到传言。” 田真已能能想象到此神惯用的侧脸姿态,仍是禁不住喜悦,他果然在寻找自己,可是照此神的作风,会不会是自己的离开伤害到了他的面子,要抓回去服罪的呢…… 妖皇正色道:“传言不尽属实,魔帝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贸然登门,未免太无礼。” “嗯?” 神力带风至,众妖慌忙退避,夹杂着几声惨叫。 在妖皇拿架子时,田真就猜到了这结果,这只是略施教训,出手还算轻的。此神向来唯我独尊,绝对强权,登你的门,你就得识相地靠边站,属于你肯服软他就讲道理,硬碰硬就直接爆你头的那类,“凡神小妖”要在他跟前摆架子,后果自负。 掌风袭面,抱着她的人没有退,恐怖的力量却忽然撤去了。 田真暗暗苦笑。 不出所料,妖皇已是了然,笑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魔帝要找的人。” 魔神双眸微眯:“要挟吾吗?” “魔帝误会,魔妖同出一脉,岂有要挟之理。”妖皇态度转为友好,文质彬彬地道,“前日愚部在仙界发现她,见她身中奇毒,奄奄一息,故将她带回救治,不幸此毒六界罕见,遍用灵药都无用,如今我只能以邪兰叶勉强替她延续性命。” 妖皇这话半真半假,但此神也没那么糊涂,田真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倒宁愿自己死掉算了。 魔神果然道:“吾要带她走。” 妖皇道:“正当送还。” 接着,田真只知道自己从一人手里转到了另一人手里,察觉那人并非魔神之后,未免有点小小的失望。 魔神道:“你的人情,吾记下。” 这算是很客气的一句话了,妖皇也不敢再摆身份,拱手道:“不送,请。” 周围再没了动静,唯闻耳畔风声作响,田真感觉得到,那种阴邪气息正在逐渐淡去,想是已经出了萝中陵。 “陛下就这样放过妖界?”愤愤的声音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味道。 田真这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九死沧。 “伤吾部属,吾料妖界尚无胆量,”魔神沉吟道,“是谁下毒尚且难说,暂不追究,先回魔界。” 神界阴谋3 路上田真时而昏睡时而清醒,邪兰叶的效用逐渐消失,僵硬感又开始蔓延,情况越来越不妙,魔神带着九死沧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虚天。众魔得到消息纷纷过来探视,魔神先命九死沧将田真送至寝殿,众魔虽有心,胆量却有限,只在寝殿台阶下远远观望。 只身跟随最高领导外出任务,还是位善于制造炮灰的领导,九死沧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时刻提心吊胆,险些没吓出毛病,此时他哪里还敢多留,匆匆进殿将田真放到榻上,唤了两声“鸟女”,叹两口气,便飞快溜了。 田真总算迷迷糊糊地醒来,浑身僵硬麻木,难受得很,双腿双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须臾,有只小手伸来捏她的脸。 “喂,你怎么成这样啦?”声音不似往常响亮,轻轻的,多了几分不安。 田真心头一暖。 小鬼还在就好,听仙后说他被垂天重伤,现在应该痊愈了吧? 正想着,嘴巴就被掰开,一条软软的东西喂了进来,不待她反应,那东西似有生命,蠕动着,竟顺着喉咙钻下去了。 田真全身鸡皮疙瘩直冒,差点暴跳起来。 虫子?这破小孩儿,还当老娘是鸟呢! “这是读心虫,你以为人人都能吃到呀。”路小残气呼呼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就给你用了,你还骂我!” 读心虫?田真转为惊讶。 路小残仿佛明白她的心思,解释道:“是啊,它很好玩的,我留了一点它的血,再喂你吃,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当真是肚子里的蛔虫,这才叫高科技呢,田真自中毒以来不能说话不能动,如同植物人,十分苦闷无聊,如今难得有了与人交流的机会,精神不由好起来,问他:“你的伤好了没有?” 路小残哼了声,愤愤道:“大鹏鸟笨得很,要不是蛇女使坏,我才不会受伤。” 小家伙还不肯服输,田真好笑:“后来她不是放过你了嘛。” “才不是她,是父皇救了我。”小家伙语气有点不自然。 田真意外:“是你父皇?” “你没有翅膀变得好看了,父皇听你的话,真的来救我了,”路小残嘀咕道,“可是你怎么又悄悄走了,现在变成这样,怎么办呀?” 原以为是奂天女,想不到竟是魔神亲自去了,田真后悔不已。无数前例告诉我们,赌气到最后,吃亏的常常是自己,儿子受重伤,魔神当然要先救治,要是自己肯在桥山多等几天,也不至于是现在的结果,纯粹自作自受。 “我就知道,是她赶你走的!”路小残大怒。 心思被他读取,田真可以想象到小家伙邪恶的模样,生怕他再对上奂天女吃亏,忙警告:“不许再生事,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路小残没有继续这话题,有点幸灾乐祸地道:“父皇治好我就出去找你了,都没空理她,你别怕,父皇六界无敌,肯定能治好你的。” 田真苦笑。 治好咱?一堆人都等着他治呢,咱真不想被全魔界的人当成祸水。 “父皇。”路小残的语气忽然恭敬起来。 待田真回过神,殿内的气氛已经变了。 “吾儿,为何自言自语?” “我在跟她说话,”路小残老老实实地答道,“我给她喂了条读心虫。” 魔神显然也知道读心虫,难得问道:“她有何话要讲?” 路小残看看田真,迟疑:“她……” 见他不肯说,田真着急,这个圈套很容易看出来,此神估计也明白,可是自己的态度必须让他知道,生死有命,自己并不怪他的。 “吾儿?” “她不高兴,说父皇不肯抱她。” 殿内的气氛再次转变,田真冷汗直冒,这破虫子,刚才不过在心里随便抱怨了句,竟然也被它读到了。 自从此女到来,神的威严与面子统统变成了浮云,魔神重新开口:“吾要查看她的伤势,你先退下。” 路小残答应。 田真差点昏死,别走,咱肚子里还有条虫子呢! 读到她的心思,路小残安慰道:“这滴血快干了,它马上要死啦,吃了没事的。”说完朝魔神行礼,退下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消失,田真忍住呕吐的感觉,颤抖着心肝反复默念,这不是虫,这是高蛋白…… . 殿内再次沉寂下来,许久,魔神的声音才又响起 “聒噪又任性的凤凰,失去言语,必定难受。” 他还真了解,田真身处半植物人状态,几天下来已经很难过了,闻言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也明白路小残是想救自己,不能责怪,只能侥幸地想,自己在他心里未必有那么重要,这毒他也未必解得了…… 耳畔又没了动静,熟悉的黑暗气息却在逐渐逼近,整个人都被笼罩其中。 感受到他站在床前,田真隐约有点期待。 眼看就要变化石了,对方的正常表现应该是像关河月微那样摸摸她的脸,说点温情话,例如“有吾在,别怕”之类的吧,给点心灵安慰也好。 半晌过去,榻前之人仍无动作。 又是在自作多情了? 田真正失望惆怅,忽觉左胸一沉。 不主动的人,主动起来不是人!田真的心此刻远非“怦怦跳”所能形容,那简直就是一拖拉机,“轰轰”直响。 大手覆于她左胸心口上,久久不动。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寂,唯闻剧烈的心跳声。 田真脸上奇烫无比,呼吸也变得不稳,她不由庆幸自己处于植物人状态,至少可以逃避面对面的尴尬。 那手开始下移,所抚过之处,极为舒适。 因为中毒,田真的血液流速本已极为缓慢,几乎停滞,此刻却因为过分激动而急速流蹿,身体逐渐发热,麻木感竟随之减轻了许多。 “嗯?”魔神若有所思,收回手道,“石胆之毒,尚能支持。” 听那语气并无异常,田真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他是在试探毒性而已。什么思想,居然误会正直的魔神大人乘人之危,太不应该了。 想自己的反应肯定被他察觉,田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魔神果然道:“这样,就有好转吗?” 须臾,一缕长发垂落她颈间,可以感受到,他正缓缓俯身下来,手触及她的肩头,那是要抱她的动作。 全身血液再次沸腾,田真惊喜不已。 主动纠缠许久,到现在总算有了回应,还可能只是同情,好吧,这种时候别要求太多,死之前有他抱着,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谁知下一刻,那手又收回去了。 “你归来了。” “西殿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榻前停下,田真能够想象此女现在的脸色。利用路小残为要挟,好不容易才把咱从魔宫赶走,谁知没几个月咱又回来了,还是以这副模样出现,真是对不住。 奂天女的语气倒很平静:“听九死沧说她昏迷不醒,不知可要紧?” 田真闻言既感激又无奈,看来九死沧并没把中毒的真相告诉她,够义气,不过这应该是路小残安排的,不许众魔告诉她任何消息。 魔神亦无太多解释:“需要静养。” 奂天女道:“既如此,殿下就将她交给我照顾吧。” “吾会让小残照顾她,你的寝殿已告竣,该搬过去了。” “殿下不再信任我?” “你多虑了,”魔神道,“吾只是认为,你与她的矛盾难以化解,她不会信任你。” 奂天女没有再坚持,告退离开。 就算你真是一片好意,咱还是觉得远离你更安全,田真放了心,大约是毒性蔓延的缘故,又昏睡过去了 . 浑浑噩噩,不知道时日,似梦似真间,好像有一双手臂抱起了她,怀抱熟悉又陌生,令人安心,只想永远沉溺其中。 田真再次醒来,是被人掐醒的。 没有梦中的怀抱,身下仍是那张卧榻。 “不知道醒了没有。”有人在掐她的耳朵,边掐边嘀咕,“石胆毒真厉害,这么疼,应该能醒吧?” 小浑蛋!田真欲哭无泪。 须臾,路小残小心翼翼地将什么东西抹在她嘴上,然后凑到她耳畔叮嘱道:“喂,这是毒,不许吃了。” 毒?田真吓一跳,他想做什么? “蛇女来了,看好戏啦。” 呼呼风声过,身旁就再没了动静,看来小家伙已经溜了,田真正在莫名,紧接着就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奂天女走到榻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她来做什么?田真紧张。 终于,奂天女轻叹道:“难道真的是天意?” 听到“天意”二字,田真的心骤冷。 自从来到魔界,无敌的神就屡次受伤,命运其实早就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因他掌力逼毒而重伤,因重伤而得凤王心血,增千年修为,偏巧又误服一粒来历不明的内丹,关于神羽族的预言,朝华君不同寻常的关照,眼下这个大陷阱难道就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纯属巧合。 田真在心里打了两个“哈哈”,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奂天女道:“当日我赶过去时,西殿下已先一步救了小天王,证实了你的重要性。” 这算解释?田真有点意外,她是讲信用的,而自己答应离开又回来,也不是有意失信,只不过变故来得太快太多。 “此乃石胆之毒,他在对我隐瞒真相。”奂天女道,“羽族凤凰,我其实并不想杀你,可是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 田真没有愤怒。 她做这些,有私心,也有真心,其实眼下这种状况,自己死了也是好事。 奂天女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从未动手杀过人,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关键时刻手软,田真苦笑。 奂天女跟着笑了声:“就算我此刻狠得下心,也没有机会。”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田真不是傻子,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偏偏自己又不能阻止,只得叹气 . “奂天女。” “西殿下回来得这么快。” “是我怕她不好,叫父皇回来看看的。”说话的是路小残。 田真更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头痛不已。 奂天女微笑道:“我知道是你。” 路小残的语气倒是很天真无辜:“是呀,我很担心我娘。” 奂天女不说话了。 魔神终于开口:“吾儿不得胡言。” 路小残小声道:“她真的不好了,我掐她耳朵她都不醒。” 魔神双眸微动,发现异常,当下移身形至榻前,迅速并左手二指探至她喉间,神功急运,指间白光闪烁。 半晌,他收手,自田真唇间抹下点汁液查看。 路小残状似不解,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蛇毒。”光芒闪过,指尖毒液消失,魔神缓缓转回身。 奂天女道:“是小彩的毒液。” 魔神“嗯”了声。 路小残惊道:“彩蛇为什么要害她呀?” 蛇当然不会无故杀人,这明摆着就是一个谋杀未遂的现场,设计高明,时间刚好,敢进出魔神寝殿的人本就有限,神蛇主人在此,还能怀疑谁? 奂天女并没替自己分辩。 一时间殿内竟无人开口,陷入沉默,唯有田真心急如焚。 小家伙本事不小,居然能弄到那条神蛇的毒液,如今简直是人证物证俱在,换成别人只怕立刻就信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面前的不是别人。 臭小子,胆子大了是吧,居然敢当面演这出戏码,不知道你父皇只是表面冲动暴力,其实什么都清楚,比你聪明多了!奂天女跟了他多久,你又有多少花招,他还不了解? 骂归骂,想小家伙之所以这么做,有大半原因是想替自己报仇,田真感动,待要求情却开不得口,紧张得直冒汗。 名为杀神,本质却尚德,当初路小残为保命用计伤了垂天,他就下那么重的手,如今当面陷害奂天女,后果…… 漫长的等待,气氛紧张,却无杀机,令人疑惑,也更加担忧。 是不再计较,还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终于—— “吾儿退下,再犯,定然不饶。” 一句话,道破一切。路小残吓得惨白了小脸,不敢再说,默默退出去。 他这么轻易就饶过了儿子?田真惊喜之余暗自庆幸,父爱爆发啊,绝对父爱爆发…… 待路小残离开,魔神才侧脸看奂天女:“吾儿之错。” “是我提出重铸他,他恨我也是应当的。”奂天女垂眸微笑,“殿下的信任,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这不是吾原谅他的理由。”魔神道,“你让凤凰离开,致使她中毒,性命垂危,吾不想再罚小残,令她忧心。” 万万想不到他连这也知道,不只奂天女愣住,田真竟也听得失了神,能说出这番话,维护之意很明显了,这就是饶过路小残的原因? 奂天女白着脸,半晌低声问:“殿下为何不早揭破?” 魔神收回视线道:“不道破,是安你之心,道破,是不愿你再犯相同的错误。” “殿下总是这样直接,”奂天女望着他,“那么,殿下决定救她?” 魔神道:“吾之功体,不惧此毒。” 奂天女沉默片刻,忽然道:“倘若中毒的是别人,殿下会救吗?” 魔神没有正面回答:“吾知天意。”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她变成这样,是我造成的,我愿意代替殿下救她。” “功体不足,反累及自身,”魔神道,“她会原谅你。” “是吗?”奂天女低笑了声,声音有点空悠悠的,“殿下这么确定。” 因为他了解自己,田真心头发堵,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理解成自负,或者可以少些内疚,否则这份情欠大了。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路冰河的声音。 “父皇” . 得到允许,路冰河快步走进殿内,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个瓷瓶:“羽族神王朝华君命人送来此物,说父皇看了便知。” 魔神没有表示。 不用看也知道!忽来意外惊喜,田真再次有了大笑的冲动——神帝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旧领导会徇私救人吧,老娘让你们都看看,什么叫“天意”! “羽族神王?”奂天女想起什么,试探道,“莫非里面是……” 魔神道:“石胆之毒,凤王心血难解。” 奂天女上前两步道:“但有它相助,殿下就不至于……” “凤凰投效于吾,便与神界无关。”魔神打断她,“此物送还。” 送还?田真差点没背过气,大喜瞬间转为大怒,难得人家良心发现送药来,你居然送还?你敢给我送还! 田真不认为自己该心软,若非朝华君将自己在仙界的消息泄露给他的未婚妻,自己又怎会落到这地步?在察觉他的恩与情不再单纯之后,一点心头血,只是证明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而已。 路冰河道:“父皇,此事不妨从长计议。” 魔神抬手。 路冰河不再多劝,起身出殿去了。 魔神看奂天女:“你也退下。” 奂天女垂首应了声“是”,转身消失。 殿内无多余的人,魔神这才转向榻上伤员:“凤凰。” 对于他的自负,田真已经没脾气了。如果能动,她第一个动作肯定是跳起来扳着他猛摇——神啊,眼前放着大路你不走,偏要往陷阱里钻,你这辈子制造了不知多少无辜炮灰,关键时刻却跟暗算你的人讲起人品…… “不必担忧,救你,吾举手之间。” 傻吧,你花再大的代价,老娘也不会感动的! “吾之部属,无须欠凡神之情。” …… 田真在心里叹气。 好吧,随你怎么样,听奂天女刚才的语气,这个“举手之间”怕不是那么简单。 奇异的力量逐渐包围全身,不够柔和,却并没有预料中那般恐怖难以承受,带着丝丝暖意,如同泡在温泉里,身体漂浮在泉水中,荡漾,血液流动,僵硬感逐渐减轻…… 神龙出水1 羽漠天宫,梧桐叶飞。 朝华君立于廊上,双眉微蹙,神色明显不太好,旁边的德音龙女扶着廊柱,垂首不语。 “衣衣,为何要这样?” “我为何这么做,你不是知道吗。” “当年的你虽也任性,但从未背着我做事的。” “如今我背着你做事,你失望了?”龙女眼圈一红,抬眼直视他,“一个寻常凤凰,难道比陛下对你的信任还重要?你为了她责怪我?” 朝华君摇头道:“她的事,我一直没对你提起,是我的疏忽,我以为你会明白。” “每每借口拖延婚期,我还不明白,岂不成了傻子?” “衣衣!” “陛下信任你,是你从无大事瞒着他。”龙女打断他,“她在仙界的消息,你以为你不说,陛下就不知道?我们安派在仙界的人是做什么的?神后娘娘特地让我来试探你,果然你是知道的,我将此事告知陛下,是以你的名义,求陛下对外提我不提你,她将来就不会怨恨你,我这样又为了什么?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吃醋,知道我心狠手辣,我很有脸面吗?” 朝华君沉默片刻,扶住她的肩:“是我说重了,你……” “我只是没料到,你为了维护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龙女含泪推开他就走。 眼看她消失在园门处,朝华君欲言又止,正好执事羽箫快步走来,至他身旁停住。 “王。” “如何?” 羽箫双手将瓷瓶呈上:“不出王所料,魔帝命人送回来了。” 朝华君接过瓷瓶放入袖内:“他向来自负。” 羽箫道:“如王所说,魔帝真以天元神光救治,功体必有折损,于我们正是个好机会,小凰儿知道王曾以心血相赠,也无怨怪之理,王料事如神,果然高明。” 朝华君没有说什么,示意他退下,自己再静静站了片刻,也缓步进房间去了 . 魔宫,空旷的殿内,隐隐有水声回响。 睁眼便望见漆黑的殿顶,所幸虚天永夜,光线阴暗,田真很快就适应过来。 久违的景物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身上的僵硬感消失,双腿的触觉也恢复了,等同失去的重要东西又找回,那种激动是难以形容的。 田真迅速翻身下榻,迫切地想要找人一起出去看风景。 “陛下!” “陛下,我能看见了!” 唤了两声,竟无回应。 高广殿门,一束珠光斜斜照进,地面一片白,如同降了霜。 田真**于殿中央,满腔热情逐渐冷却,变作隐隐的担忧,这回人情欠大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寝殿内找人很简单,除了那张榻,根本无任何陈设。 纵然如此,田真仍旧将每个角落都仔细扫视了一遍,确定他不在之后,便打算出门去寻找。 轻微的水声再次响起,似乎很近。 田真停住脚步,仔细倾听片刻,掉转方向循声走到榻后,探身将脸贴到墙上,哪知奇怪的事发生了——看似普通的墙,与别处并无两样,实际竟如同虚无,她整个人都穿墙而过了! 墙后,是她想也想不到的奇异所在。 空阔庄严的黑石厅,弥漫着熟悉的肃杀气息,厅内无多余陈设,唯有中央一池水,水波荡漾,散发着熟悉的冷幽幽的蓝光。 水花溅起,池中似有异物。 寝殿后还有这个地方?田真诧异,踮着脚尖走过去,边走边轻唤:“陛下?你在……” 刹那间,一幕震撼的场景映入眼帘。 那是…… 那是什么!传说中的龙?是龙! 田真站在池畔傻了眼。 池水清澈,一条巨大的赤鳞龙盘旋池底,有角有须,威风凛凛,鳞甲鲜艳似血,映着光华灼灼的蓝色水波,瑰丽无比。 仔细看,蓝光其实是自那龙身上散发出来的。 蓝波荡漾,拥着赤龙,那景象正常人见了难免都会被震慑住,所谓“叶公好龙”,不过如此,田真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两腿发抖,却是半步也挪不动。 那龙似已发现有人,睁眼朝岸上看来,双目炯炯如炬,令人胆寒。 “别吃我!”田真终于回神,情急之下朝它招手,弯腰作恭顺状,小心翼翼地赔笑,“我不是故意的,打扰,打扰……我马上走,这就走。” 她一边说,脚一边往后挪。 忽然,池中水“哗”地炸开,溅起足两丈高,点点洒落。 水花落尽,魔神现身池畔。 “陛下!”田真张大嘴巴。 “凤凰。” 发现池内的赤鳞龙已经消失,田真依稀明白了什么,试探:“陛下,刚才……是你?” “吾在回复神元。” 此神是条龙!田真心肝颤抖,脚底不由自主地后退。 “嗯?”眨眼间,魔神的身形移至她面前,阴暗眸中有恼怒之色,“灰凤凰?” 故意在凤凰前面加个“灰”字,有提醒的意思,表示此神对自己的反应很不满,意思是你不过一只灰凤凰,胆敢嫌弃吾? 也难怪,多威风的一条龙,论形象,的确比灰凤凰光辉高大百倍不止,田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救了人大伤元气,结果对方却这种反应,换成是谁都难免不平衡。 田真当即奉承道:“我的意思,陛下就……就算是龙,也……也是一条俊美英武的龙。” “你畏惧了。” “没有,绝对没有!”田真连忙双手交握胸前,崇拜道,“陛下的原形太……威武,令我……敬爱!” “虚伪的表情。” 骗过此神真的不容易,田真无奈咬牙,张臂抱住他的腰:“真的,无意中看到陛下的原形,我只是被震撼了,羞涩……”说到这里,全身汗毛都自动立正了。 魔神脸色略好:“你要习惯。” “是,陛下,”咱抱的不是龙,不是龙……田真默念,尽量将注意力移到正事上,问道,“陛下为我解毒,要不要紧?” “无妨。”魔神抬眸。 真无妨,也不至于现原形回复神元了,田真缓缓放开他,垂首道:“这件事是神界的阴谋。” “吾已知晓,”魔神道,“你不必忧心。” 他果然知道,田真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到外面大殿,只觉腹内饥饿无比,想自己不比先天大神,这么多天没吃东西,难怪受不了,于是连忙出门去找吃的。 刚走下七层阶,石山后忽然跳出一群人来。 “鸟女!” “灰凤凰!” 田真先是吓一跳,接着喜笑颜开:“你们在等我?” 九死沧道:“你中毒,大家担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在这里等消息呢!” 古石护法拉着她瞧:“全好了?” 田真顿时热泪盈眶,与众魔抱成一团。 九死沧摸出个瓶子递给她:“绝顶好药,大哥给你留的!” 没等田真道谢,旁边的玉杨娇就伸手一把将他推开:“她是中毒,又不是内伤,你别让人家乱吃!” 九死沧道:“差不多了,吃点比不吃好。” “莽夫!”玉杨娇鄙夷,从丫头手里接过两盘香美糕点递给田真,“看你,瘦成这样,姐姐给你做了些糕点,可不是普通的,滋补养颜,最有用了。” 眼角余光瞟见远处一抹蓝影,田真愣了下才回神,连忙道谢 . 与众魔喝酒欢庆,直到神殿巨柱上的珠光熄灭,虚天入夜,田真才托着糕点回到寝殿。 魔神见状道:“低劣的体质。” 体质问题实在很敏感,它随时提醒自己与先天大神的差距,田真表情不太好看了:“魔宫体质好的很多,先天神体的也有,陛下要是嫌弃,我去找她们来!” 魔神转过脸,评价道:“低劣的体质,亦无太多坏处。” 田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魔神拎过她警告:“凤凰。” 忘记此神好面子了,田真就着手中的糕点咬了口,同时一个媚眼飞过去:“吾错了,陛下——” …… 魔神放开她。 跟着此神,品德修养得到提高,脸皮厚度也在不断增加,田真摸着脸感慨,真是无耻啊…… 她坐到榻上:“陛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魔神道:“讲。” “如果中毒的是九死沧他们,你救还是不救?” “吾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让阴谋者付出代价。” “陛下爱护部属,不救吗?” “部属众多,吾之力量有限。” 真是不说谎话啊,中毒很容易,哪里个个都救得过来,田真忍住笑,站起来凑到他身旁问:“那我也是陛下的部属,陛下却救了我,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魔神抬头不答。 田真换个问题:“如果是两个天王中毒,陛下会救吗?” “吾儿谨慎,不会中毒。” “如果是奂天女呢?” 魔神看她:“你介意了?” 狭长双眸,目光依旧锐利,洞悉一切,只不过其中的坚定似乎少了几分,隐隐有波动之感,看得人心悸动。 田真躲避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救人,我哪里会介意。” “口是心非的凤凰。” “那陛下救不救她?” “你希望吾回答会,或是不会?” 他把问题抛回来,田真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见她语塞,魔神道:“吾若回答不救,你相信吗?吾若回答救她,你不介意吗?她若真中毒,你会袖手旁观,还是劝吾施救?” …… 魔神总结:“无聊的凤凰,才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想不到此神平时少言寡语,口才却这么好,田真无言以对,嘀咕:“我就是无聊,我就是想听……” “想听吾的谎言吗?”魔神面对她,“还是试探,想知道谎言背后的真相?” “啊?” “她是吾最忠心的部属,更是忠实的朋友。” 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田真扯了扯嘴角,最终弯上去了,矫情地将额头抵在他胸前:“真的,我真的没有多想。” “是吗?”魔神很给面子地没有揭穿她,往榻上坐下,“夜已深,该睡了。” 田真连忙坐到他身旁,请求:“我不想变回原形睡觉,陛下。” “你之居处,已有人住。” “陛下的寝榻很宽,我不会占太多地方……” “胡言乱语。” “那我去沧大哥那边过一晚。”田真站起来就走。 “嗯?”魔神双眸微眯,将她变回原形,拎在手中。 田真哪里肯就范,扑扇着翅膀。 魔神警告:“凤凰!” 田真继续拍翅膀抗议。 …… 舒舒服服地躺在榻内侧,身旁还有个守护大神,田真比平时更快入睡,连做梦都在笑,大神也怕缠女,在他面前,坚持就能得逞啊。 直到半夜,殿外袭来的重重寒气将她冻醒了。 身下是冷硬的榻,寒意侵入骨髓,四肢几乎都已僵硬了,往常变回原形睡在他袖内,根本就没有遇见过这类问题。 此时此刻,田真心里最先涌起的并不是后悔。 睁眼,面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到人,那熟悉无比的蓝光竟然消失了! 恐慌瞬间蔓延开,田真急唤道:“陛下?” “吾在。”身畔传来低沉的、略带鼻音的声音。 确定他没有离开,田真松了口气,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紧接着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抱起。 “失去吾之庇护,冷了吗?” 广袖挡去风,怀抱透着暖,田真轻声问:“怎么……” “功体略有折损,吾暂隐护体神光。” “是因为救我吗?” 等了片刻得不到答案,田真没有再追问,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 . 对于她为什么会中毒,魔神根本没有问的意思,田真也没有说。看得出来,此番解毒,他功体受损严重,接下来的日子,他多数时候都在沉思,回复神元,田真尽量不去打扰他,偶尔跟路小残九死沧他们玩耍。 经过诬陷事件,路小残也很识趣,不敢主动去寝殿见父亲。 田真搂住他捏他的脸:“小鬼,敢在你父皇跟前演戏!也不想想你才长几个心眼,你父皇活了多少年!” “你真恶心!”路小残挣开脸,从她怀里钻出来,嘀咕,“我还不是想报仇!” 田真道:“你父皇信她还是信你?” “我是看父皇很信你呀。”路小残转转眼珠,凑过来道,“反正你也讨厌她,不如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把她赶走吧。”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警告:“不许乱来!” “你怕她会投去神界对付我们?”路小残道,“我听说她虽然是先天之神,法力却很一般,连父皇的十之一二都没有……” 田真往那小脑袋上拍一巴掌:“管好自己,再胡闹,我是不管的!” 路小残无奈,怏怏地走了。 田真叹了口气,横竖都是为他着想,有什么理由责怪奂天女呢,留她在魔界,他便会安全一分,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自私。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一抹飘逸的影子,比被灯光映得五颜六色的虚天夜空更加美丽。 “奂天女。” “我来这些日子,从未有人像前日那般与我说话,凤凰,你很受欢迎。” 自从那日搬出来,她就没再进过寝殿,田真倒不好说什么了,想了想道:“天女贵为先天之神,大家难免存有敬畏之心,不敢亲近,等他们习惯,就不会将天女当外人了。” 奂天女没有说什么。 田真道:“小残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要重铸自己的人难免会不满,天女别跟他计较。” 奂天女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一个即将离开的人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田真始料不及:“你……” “我会走。” 田真想要挽留,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半晌才问:“陛下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他,”奂天女移近,“因为离开之前,我必须带走一样东西。” 听出不对,田真来不及后退,已被定在原地。 奂天女抬手,掌心亮起神光。 整个人在那光华的笼罩之下,巨大的力量袭来,全身血液随之乱蹿,胸口憋闷,五脏六腑如受熬煎,十分难受,与此同时,丹田似有数道气流正脱离控制,流散至全身,有东西被缓缓吸走。 田真骇然:“你……” 奂天女道:“放心,西殿下救回你的性命,我就不会让你死。” 不消片刻,内丹自田真口里滑出,飞至她掌心。 “你生气也罢,我这样都是为他好,你难道不在意他的安危?”奂天女合拢手掌,“此丹我带回去炼化,方能无事。” 失去内丹,田真变回原形。 事不宜迟,奂天女侧脸唤道:“小彩,走吧。” 身后全无动静,彩蛇并未如愿出现。 奂天女一愣,转身看去,只见那高高的石山顶已经站了个人,金边袍袖映着夜空,彩蛇低头伏在他足下,不敢多动。 “奂天女。” “殿下还是来了。” “吾来阻止你犯错。” “错?她的内丹是凤神的,殿下难道不知?”奂天女再也忍不住,摇头道,“当年陛下与太子率诸神合力设太上镜,失败多次,后来凤神舍弃内丹,才得以成功,使殿下受困数千万年,这粒内丹与太上镜有关,是个极大的变数,殿下留她性命也罢,内丹却决不能留!” “你的心意,吾从未怀疑,”魔神道,“但放眼六界,谁还能将吾逼入太上镜?你太多虑。” “无论如何,我不能留着它威胁殿下。” “失去内丹,她再不能修得人形。” “这比不上殿下重要。” “奂天女,不要令吾失望。” 奂天女咬唇,半晌道:“殿下还是不能原谅我?” “当年是吾父兄逼迫你,你受制于人,毫无过错,”魔神道,“吾入阵,并非全为救你,吾只是高估了自己,想要一试杀阵。” 太直接的话往往都伤人心,田真深有体会,想当初那句“吾不喜欢你”,多打击人,幸亏自己精神坚韧,否则早就望而却步了。 奂天女沉默片刻,反而微笑了。 脖子上一紧,田真不由自主地张嘴呼吸,就这当儿,那粒内丹迅速飞来,滑入腹内。 奂天女道:“我要走了,你或许有兴趣送我一程。” 恢复人形,田真自地上爬起来,见魔神仍无挽留的表示,只得点头答应。 奂天女盈盈拜下:“西殿下保重。” 魔神不语,转身消失。 神龙出水2 十方虚野的风景莫名地变得萧瑟,无边落木,无尽衰草,彩蛇穿梭云中,两人立于蛇背,很是稳当。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心头仅剩的芥蒂似乎也已经淡去,两人间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奂天女没让她送多远,出魔界很快就停住。 田真回头望望,道:“其实陛下他……” “他向来如此,”奂天女道,“果真不介意,又何妨一送,他没有来,我反而很高兴。” 田真轻咳了声:“陛下故意说那些重话,只是为了让你把内丹还给我而已。” 奂天女道:“我比你清楚,你不必安慰。” 田真道:“天女既然知道,又何必坚持要走,陛下需要你。” “没有挽留,殿下已经作了选择,难道留下来看他继续纵容你吗,你是在同情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输了,也要保留最后的骄傲,田真并不恨她,反而生出几分敬佩,为了赶走自己,她虽然用过小小的手段,却从没有害过自己的性命,让这场较量显得相对公平。 “天女打算去哪里?” “优婆山底,封闭神识,或许数千万年之后醒来,希望那时还能见到殿下。” 田真欲言又止,终究不好多劝。 奂天女忽然道:“你丹田受损,是不可能再修到内丹的,殿下肯付出代价维护你,你更该回报,若我此刻再问你取它,你舍得吗?” 田真沉默半晌,道:“你拿去吧。” 奂天女缓缓抬手,却只是轻轻理了下鬓边的散发,浅笑:“你如今知道了这粒内丹的问题,应该明白自己有多重要。” 田真道:“我不会再乱跑,天女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奂天女转身面对她,道:“时间紧迫,殿下以天元神光将毒吸纳入自己体内,再以内丹逐渐化解,至少需要半年,其间为压制毒性,殿下仅余一半功体。” 田真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被证实,仍旧呆了下。 奂天女道:“纵然如此,当今六界也无人能与他匹敌,我担心的是你。” “我明白。” “这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事了,你好自为之。” 奂天女说完,看似随意地挥了挥长袖,重新踏上蛇背,飘然而去,很快消失在云中,竟是再也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跌落地上,昏迷过去。 田真正为奂天女的离去惆怅,转头看清地上那人,更吃了一惊。 德音龙女? 下了毒,还敢亲自来探听情况,田真想到自己受的苦与魔神功体受损都是此女直接造成,越发窝火,正好这一带离虚天近,附近有魔兵把守,她放信叫来两个魔兵,带着龙女回魔宫去了 要维持身份,必然会孤独,奂天女来魔宫这段日子,人缘并不怎么好,如今离开,众魔反而都为田真高兴,唯独田真自己无半点欣喜,立于石山顶,她只觉得虚天比往日冷了许多,仿佛人间入秋的味道。 寝殿外的七层阶,魔神独自站在最高处的石栏边,似在远眺。 田真匆匆拾级而上,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放轻脚步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石山万里,其间点缀着各色珠光,红黄蓝紫绿,明暗相间,动人非常,视野尽头与夜空相连,分不清是天还是山。 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对面魔神殿柱子上的明珠被罩住,周围的珠光紧跟着陆续熄灭。 夜到来了。 田真转头看身旁的人,见他仍是纹丝不动,阑珊珠光衬出的那分孤寂,硬是被浑身威严气势给掩盖了下去。 田真轻轻拉起那手:“陛下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魔神收回视线,侧身看着她道:“吾看这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乎要离开它了。” 遵从天意的神,虽不惧太上镜,对六界却仍有着一丝眷恋。 田真勉强笑道:“陛下这么相信天意,是认定我会害你吗?” “吾并无此意。” “那陛下又何必总生归心?” “若吾再次被封印,你将如何?” 田真不答反问:“陛下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魔神移开视线道:“说一个令吾高兴的答案。” “陛下也爱听谎话吗?” “偶尔。” “我说我会好好活着,陛下失望吗?” 魔神重新看着她,半晌道:“吾不喜欢你的直接,凤凰。” “我会好好活着,想办法救陛下出来,”田真望着他眨眼睛,“怎么,陛下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愚蠢,”魔神抬手在她额间拍了下,侧过脸,“你有何能力救吾?” “那么我说愿意陪陛下同入太上镜,这个答案能令陛下高兴吗?” “花言巧语。” 田真莞尔:“我这次其实是去了仙界。” “去找你的朋友?” “他不是什么少宫,是仙帝关河月微。” 魔神“嗯”了声,并不意外。 田真道:“陛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说破?” 魔神道:“你没欺吾,是他骗了你。” 田真沉默片刻,抱住他的腰:“陛下,抱抱我吧。” 这个“抱”的含义与以往不同,气氛实在不适合拒绝,魔神显然还是不太习惯做这类事,左手缓缓抬起,在半空迟疑许久,才尽可能轻地落到她背上,算是拥抱了。 “凤凰,内丹之事不必在意。” “我知道。” “若吾注定归去,必有再次封印的机会,”魔神停了停道,“吾将这个机会赐予你。” 田真“哦”了声,道:“好啊。” 眼泪汹涌而出,悄然沾湿衣袍,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没有想过原因,明明不是生离死别的时候,可是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共看虚天夜色,满目温馨,却满心悲凉。 凤神内丹,当真天意注定?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今日这句赐予,就可以减轻她的内疚? “你哭了” “没有,”田真用袖子擦眼睛,说出万能借口,“风吹沙子进去了。” 不待魔神说话,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缓缓道:“陛下这么说,让我生气呢,连陛下都相信天意了,我却不能信,我不相信天意。” 魔神看着她半晌,眸中的视线似乎更温和了些:“吾将外出数日,你留在魔界,不可乱走。” 田真吃惊:“出去做什么?” 魔神道:“一件紧要之事。” 田真没有阻拦,他做事看似随意,实际很有分寸,明知现在功体受损,不宜再轻举妄动,却仍要坚持,说明那件事真的很重要。 “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十日,长则一月。” “叫天王跟你一起去吧。” “无妨,”魔神道,“一半功体,于吾足够。” 当初北涯亲眼见过他用一半力量击退两界联军,田真承认他的话:“我不是怀疑陛下的实力,可是请陛下体谅我的担忧,保重自己。” 魔神道:“你不必担忧,吾带他去便是。” 田真想了想,又道:“还有,陛下答应我,这次出去要谨慎,不可以暴露行踪。” “自然。” “也不可以轻易插手别的事。” “啰唆的凤凰。”魔神拎开她。 看他消失,田真笑。 “我说蛇女一走,父皇就只对你好了吧!”一个小不点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田真没好气道:“她不走才好呢!” “怕什么,有我和哥哥,一样可以帮父皇。” “小东西,”田真失笑,拎过他,“你父皇和哥哥都外出,从现在起,外面的防守关卡你都给我看好了。” 路小残道:“你那个旧情人的未婚妻怎么办?” 田真愣了下,大怒:“谁是我的旧情人,嗯?” “你跟朝华伯伯的事,我早就打听到了,”路小残神色得意,“别以为父皇不知道,你就……” “臭小子!”田真抡起巴掌。 路小残跳开,大眼睛闪着邪恶的光:“你连不相干的人都要救,怎么偏偏把她抓来,肯定是气她抢了朝华伯伯。” 田真道:“我抓她,是因为她给我下毒,听明白没有,下毒!” “是她下的毒呀,”路小残大悟,拍手道,“那她肯定是吃醋了,怪不得朝华伯伯前日送来了心头血,他还是惦记你呢……” 田真二话不说就去拎他的耳朵。 “我不说了!”路小残躲开,问,“你说现在怎么办,杀了她报仇?” 田真不假思索道:“关起来,别让她太好过,可也别让她死了,等你父皇回来再说” 魔宫一切照常,十多日过去,魔神与路冰河依旧全无消息,至于他们到底去办什么事,田真也实在想不起六界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重视。她虽然有点着急,却不至于太担心,路冰河足智多谋,虑事周全,实力不在战神神无功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懂得跟他父亲交流的技巧,魔神再自负,多数时候也会克制脾气,采纳他的建议,有他跟随,很是稳妥。 路小残孩童天性居多,但论到管理魔界,也丝毫不亚于哥哥,防守排布都妥妥帖帖。 这日,魔业护法匆匆跑来,将一封信交给了田真。 果然来了,田真没觉得惊讶,带了魔业护法与九死沧几人跟随,前段时间的训练效果显著,众魔再不是空架子,精神抖擞地跟着她出虚天。 十方虚野下起了雪,白皑皑一片,朝华君独自立于雪地里。 田真在三丈外停住。 见她身后跟着魔业护法等人,朝华君微笑:“我已让你如此防备了吗。” “神界叛逆,不愿给王带去麻烦,”田真道,“王找我肯定有重要事情,不妨直说。” 朝华君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先前衣衣她……” 你未婚妻害得老娘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还要我救她,真当老娘是圣母?田真示意众魔退开,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毒是她下的,消息却是王泄露的,王是来道歉呢,还是求情?” 感受到语气里的疏远与冷淡,朝华君黯然道:“此事是我的错。” “事情都过去了,道歉也没有意义,”田真制止他再说,“王的来意我明白,王与陛下是表兄弟,陛下应该不会太为难她,王肯送心血来,我很感激,我会转告陛下,至于放不放人,就不由我说了算了。” 朝华君点头道:“我此番前来,并非全为此事。” 田真道:“还有别的?” “凰儿……” “王,”田真制止他,“你再这么叫,龙女又要吃醋了,那时我就不是中毒这么简单了。” 碍于九死沧众人的面,朝华君毕竟不好多说,轻声叹道:“你向来乖巧和顺,有时候却又……太有主见了。” 田真道:“我一直都很有主见,是你没注意到。” “他始终要被封印,你这样下去……” “王还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信这些预言,命运在于自己不在天。”田真道,“这些话对求情也没有任何好处,我先回去了。” 朝华君上前几步,魔业护法、九死沧几人立即闪身拦住他。 田真道:“如果王觉得龙女的安危不重要,可以闯魔界。” 朝华君看着她半晌,一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果真喜欢留在魔界,便留下,但你若几时想回来,我也必会护你。” 田真沉默片刻,道:“谢谢王的好意。” “衣衣的事就有劳你了,我在百里之外等候” 魔神外出的消息是保密的,连九死沧他们都不知道,田真只说是与路冰河去查看魔泉了,至于朝华君这边,拖延时间的借口不难找,无非是派个小兵去,说龙女暂无大碍,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求情之类,外面也无动静。 两日后,田真与路小残正在石山上说话,有人报路冰河回来了。 “陛下呢?” “不曾见。” 田真闻言立即起身要过去看,刚跃下石山,就见路冰河缓步走过来,紫眸银发,威风凛凛。 田真急问:“陛下呢?” “已回寝殿。”路冰河不看她,叫过弟弟询问离开后的情况。 田真松了口气,飞快跑回寝殿,果然见魔神立于殿内,奔波多日,神采不减,只是脸上略带了几分惊愕之色。 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田真轻咳两声,快步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魔神转头道:“吾料你等急,故提前办妥。” 此神总算知道有人在等了,田真暗暗高兴,问:“顺利吗?” 魔神“嗯”了声算是回答,然后继续打量四周:“这些,是你做的?” 先前空旷的寝殿,已经多出了小几、茶壶、灯座、地毯……墙上挂着颜色温暖明快的用各种材料编织的巨幅壁画,榻上也铺了厚厚的带花纹的垫子,很有西式风格。 虽然很怀念当初希腊神话似的场景,可是那样的冷清,不应该是他向往的。 “是我和小残做的,”田真指着那幅巨大的壁画问,“陛下喜不喜欢?” 魔神侧身:“无聊之举。” 田真“哦”了声,放开他的手:“陛下不喜欢,那我叫小残撤去吧。” “无妨,”魔神挥袖,“吾虽觉多事,亦无不喜。” 田真低头,以袖掩面,偷笑。 “凤凰?” “陛下需要沐浴吗?”田真迅速恢复正常,抬头问道。 一路风尘,魔神自去殿后魔池沐浴,正好路小残过来问安,田真趁机出去跟他说了会儿话,待她重新进来时,魔神已经站在榻前了。 他主动开口唤:“凤凰。” 田真连忙走到他面前:“陛下累了吗,早点休息。” 魔神没有表态,视线在她脸上略作停留,然后开始缓慢下移…… 过于认真的观察,比第一次见面时仔细得多,田真反而很不自在,那锐利的目光似已将她看透,感觉就像在做全身检查。不明白大神的用意,田真连忙低头查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重新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刚沐浴过,长发长睫犹带水气,湿润,颜色看上去就更深了些,漆黑如墨,那狭长的眸子好像也被洗过,泛起幽幽光华。 田真的心怦怦跳。 咱有什么好看的,事实上论观赏价值,你自己更高吧…… “陛下在看什么?” “躺下。” 田真没反应过来:“啊?” 魔神直接转身向榻示意。 这是……神经弦刹那间断掉,田真下意识地双手拉紧衣襟,后退两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魔神蹙眉,抬手将她抛到榻上。 神龙出水3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全无半点预兆,田真对这种方式实在难以接受,待要起身,四肢已是动弹不得,顿时吓个半死。 “等等……你做什么?” 衣带被扯开,衣衫自动飞走。 清楚此神“动手不动口”的作风,田真赤身躺在榻上,差点没窘得昏过去——不愧是神,作决定也是神速,咱还没准备好呢! 魔神俯下身。 修长的手指呈现完美的肤色,根根透着力量,触及肌肤,田真激动得血流速度加快,全身皮肤泛红,活像只虾子。 魔神的兴趣显然不在她的脸上,手逐渐往下移。 “慢着!”田真终于忍不住叫起来。 “嗯?”语调上扬,却无询问之意,倒像是在表达不满。 田真的气势莫名地矮了一半,说话开始颠三倒四:“陛……陛下,我的确很喜欢你,可是我有话要说,我……这样太快了点,还有问题……我还需要时间来接受……我……” 声音消失,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什么场景?田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动又动不得,还不让说话,就算能开口,谁那么大胆子敢闯来寝殿救人呢,估计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看怎么像……暴力!太暴力了! 察觉她的异常,魔神总算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凤凰,在想什么?” 重新获得发言权,田真憋红脸道:“陛下做什么,我……就想什么。” 魔神意外了:“你已知晓?” 田真无言,表示理解方面毫无压力,都这样了,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咱不是白受那么多年的义务教育了吗! 魔神看着她许久,开口道:“凤凰,你想多了。” 想太多?田真“啊”了声,念及此神一贯的良好形象,开始怀疑他只是打算给自己换换衣裳,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是想再造一个小天王吗?” 沉寂。 “你,在引诱吾吗?” 低沉的声音里,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压得田真差点喘不过气。 这条龙太重了!田真大受刺激,眼睁睁地看那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长发纷纷散垂下来,慌得她赶紧自我反省——阿米豆腐,,想多了!是咱想多了吧!你只是在近距离观察…… 长睫,美眸,比画还要精致,额饰上的碎金片点点摇晃,令人目眩。 高直的鼻梁即将触及她的鼻尖,忽然又停住。 到底谁在引诱谁呢!田真呼吸不畅。 近距离的效果犹胜远观,薄唇勾出诱惑的弧度,浓密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里光华流动,越发摄人心魄,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手上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鬼使神差地,田真竟没有推拒,反而抬臂攀上了他的颈…… 就在此时—— 魔神似有醒悟,微微侧脸:“嗯?” 鼻子发热,液体不断往外涌,田真闭目昏过去了 这一夜发生的事很不可思议,整个过程是:开始大神很暴力,导致她想太多,最后引得他也想多了,气氛够了,他也温柔了,结果她又流鼻血又昏迷……醒来之后,大神已坐在榻上,像往常那般陷入沉思中。 田真坐在石山上拼命揉鼻子。 鼻子不争气,害得脸也丢尽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吧,你听过谁头一次做了某些事还浑身轻快无比的?不过身体真有点不对劲,但要具体描述那感觉,偏又说不清楚。 正在苦恼,两只小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别闹,小残宝宝乖。”田真侧头,顺势拉他坐下。 “这几天都不见你,你跟父皇在做什么呀?”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都是七天前啦。”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路小残更加惊疑,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变傻了?” 那得流多少鼻血,才有昏迷七天的效果啊!田真越发觉得其中有问题了,再记起朝华君求情的事竟没来得及说,她连忙哄了路小残两句,吩咐两件事让他办,自己则脱身回了寝殿。 魔神沉思完毕,眼睛看着殿门,见她进来便将视线移开。 田真更加认定有事,却又不好主动开口询问,只得先将朝华君的事告诉他:“朝华君曾经前来求情,希望陛下放过德音龙女。” “吾已知晓。” 看来这七天里发生了不少事,田真问:“陛下怎么答复他的?” “吾尚未答复,”魔神道,“他是吾名义上的表兄,龙女害你中毒,应由你做主。” 田真摇头道:“陛下作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意见。” “没有宽容,”魔神道,“吾若杀了她,你高兴吗?” 田真听着不对,皱眉道:“她站在神界的立场,下手害我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对于一个令我差点丢了性命的人,我也不会为她求情,何况这事还导致陛下功体折损,宽容要看对象,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没有过分宽容的理由。” 魔神道:“她夺走凤王,你嫉恨她吗?” 田真微愣,看着他缓缓道:“陛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魔神转过脸:“无。” “你在怀疑我?” “你多想了。” “是吗?”田真道,“求情,会被当成是旧情难忘,不求情,又被当成嫉恨,陛下要怎么看,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她转身就走。 “吾会考虑,娶你为妻。” 考虑?田真快被这种自负气炸,倏地停住脚步,回身瞪着他,脸上反而笑起来:“陛下请慢慢考虑。” “怒极之笑,你生气了。”眨眼间,魔神已无声移至她面前,左手抚上她半边脸,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吾若有留下的可能,便娶你为妻,你要走吗?” 说此神不解风情吧,其实是个高手,田真仍是有气,迅速将那手拂开:“我这么恶毒,因为嫉恨就想借刀杀人,哪里配得上陛下。” “吾过分了,”魔神道,“吾并非质疑你的善良,只是介意。” 田真装做不懂:“介意什么?” 魔神不答,转身道:“炎武,命小残将龙女放还。” 四下扫视,并不见殿里还有什么人,田真对那位“炎武”更加好奇,同时暗暗嘀咕——这么容易就放还,该学学神帝陛下,给她下点毒,让他们也付出点代价,这才公平…… 算了,此神夸咱善良呢,今天就放她一马 草原、雪地、奇峰、森林、乱石岗……千奇百怪的景色一一呈现,四下望不到边,虽然田真以前常跟九死沧他们出来玩耍,可也从没有走这么远过,几乎都不认得来时的路了。 从未见他有这样的游兴,似乎要将十方虚野走遍,田真更加不安,劝道:“出来这么久了,还是先回去吧,看的时候多着呢。” 魔神道:“不要担心,凤凰。” 照理说,他一半功体也是无人能敌的,应该不会出大事,田真无奈依从,精神仍是紧张无比,注意力难以集中,不时东张西望。 见她这样,魔神道:“吾应允你,如生变故,即刻退回魔宫,不会恋战。” 田真本来就在担心这事,闻言笑起来:“陛下怎么知道我担心这个?” “你了解吾。” “那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讲。” “我喜欢陛下,可是我也很担忧,”田真低头抚袖,试探道,“陛下是不是同样了解我?” “这也有条件吗?” “有,我喜欢陛下,当然也希望陛下心里只能有我。” 魔神道:“若吾不在,你会回凤王身边吗?” 田真反问:“陛下在意?” 魔神没有回答,俯下脸在她唇上吻了下:“你的条件,吾应允。” 不轻不重,短短瞬间,田真如被电流击中。 待反应过来,他已直起身并且不再看她了:“吾带你去人界一游。” 得到他的允诺,最关键的问题有了答案,田真对这场感情再无顾虑,心情好得时刻都想笑。提起人间,她对这个词很是想念,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几番想回去看,无奈始终找不到入口,此刻他难得主动提出来,田真更加兴奋,这种兴奋持续到踏上人间大地为止。 这是未开发区吗? 田真看着面前的景象,满头黑线。 来之前,她还担心此神破坏力强大,不小心挥个袖就挥掉无数高楼,会被当成外星人侵犯地球,可如今的人类……还没有外星人这概念吧? 古老的丛林外,十几个村民装束的人正在合力搬动一块大石头,身材高大,帕头束发。 这里的人间也是另一个时空?田真失望。 石头大约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挡住了经过村子的路,众村民喊着号子累得满头大汗仍旧搬它不动,便有人取来铁棍木棍去撬。 魔神见状道:“人,六界的弱者,如此顽强。” 听他夸奖,田真作为曾经的人也感到自豪,开始为同种族谋取福利:“陛下帮帮他们吧。” 众村民喊着号子齐用劲儿,看面前大石一点点移动,都露出喜色。忽然,那石似被无形力量托起,莫名地飞至半空,约数丈高,然后平移开,落在不远处,“轰隆”一声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方圆数丈,地面龟裂。众村民吓到,连忙跪地祈祷,许久才爬起来,愁眉苦脸地去取土填那些裂缝。 早该料到此神不擅长做好事,田真后悔又庆幸。 魔神侧过脸:“吾并未用太多力气。” 田真“扑哧”笑出声。 “幸灾乐祸的凤凰。” 见那双眸闪着危险的光,颇有警告的意味,田真并未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去掰他的脸。 魔神抓住那手:“喜欢吾俊美的脸吗?” 田真差点晕倒,嘴角直抽:“你怎么能……有说自己俊美的吗?” 魔神微微抬起下巴,道:“吾尊重事实。” 田真再次笑翻。 魔神放开手,朝她俯下脸:“你可以继续了。” 继续摸?田真表情僵住,结结巴巴道:“其实……这个……不全是因为脸。” “吾知晓。”魔神沉声大笑。 神啊,又输了气场!田真郁闷地扶额,忽然仰头道:“陛下现在知道我的心意了,我却还不知道陛下到底喜不喜欢我。” 魔神侧过身。 早已猜到他的反应,田真低头作失落状:“不喜欢吗?” 见她这样,魔神开口道:“吾会在意。” 看大神装到什么程度,田真极力忍笑,道:“我是灰凤凰,陛下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也就一点点在意吧。” “吾并无此意。” “那就是更多一点吗?” “嗯。” “会比普通部属多一点?” “嗯。” “可以比小残多一点?” “嗯。” “比大天王再多一点?” “贪心的凤凰。” 田真的额头抵在他胸前,笑得颤抖。 魔神拉起她:“那边有争战,随吾一观。” 大神所说的“那边”,其实是指万里之外,那儿是座偏僻的山林,少有人踪,此时上空狂风大作,云中数名神将各执武器,柔和的金光将一名绿袍妖将困在阵内,全力围攻。 那妖将已是力竭,难以支撑,眼看就要现出原形,情急之下他忽然望见对面的人,顿时想也不想便高声叫道:“求魔帝搭救!” 魔神略一思索道:“甫三山。” 田真本不愿再让他插手任何事,可是听到这名字,她又将劝阻的话吞了回去,苦笑,甫三山乃是妖界五王之一,妖皇的亲弟弟,救了也没有坏处。 此番硬着头皮求救,甫三山自己也没有把握。 魔妖原属同脉,不过这位魔帝极为特殊,听说皇兄曾经在他手下吃亏,他断没有救自己的道理。可若真落到神界手里,麻烦就大了,皇兄虽看重自己,但妖界王族素来有个规矩,落入敌手多会自裁,以免成为人质。眼下情势危急,左右死路一条,不如拼着面皮试试,或许还有希望。 果不其然,听到“魔帝”二字,几名神将皆面色大变,同时撤阵望过来,看清之后更是再也动不得,不知该逃还是该留。 甫三山趁机脱身出阵,暗道侥幸,想他虽未出手,自己却的确是因他获救,加上知道这尊神得罪不起,连忙上来道谢。 魔神问:“无恙否?” 当初妖皇受辱也就几个亲随知道,事关妖皇脸面,哪敢外传,就连甫三山这个亲弟弟也只略有耳闻,此刻见他待自己还算客气,甫三山暗暗疑惑,忙赔笑道:“小王技不如人,让魔帝见笑,此番大恩,小王自当铭记,来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定然效劳。” 魔神道:“魔妖同出一脉,吾看妖皇之面,无须客气。” 甫三山也不敢多留,奉承两句便告辞离去。 田真想了想,低声问:“陛下是想借这件事向妖皇道歉吗?他生性记仇,恐怕未必会领情吧。” “吾无须道歉,他也不会接受,”魔神道,“但魔妖两界将来必须合作,他需要一个友好的理由。” 田真不解地问:“陛下不是说跟他合作没有好处吗?” “吾自有道理。”魔神没有多解释,转向几名吓呆的神将,双眸微眯,“对付妖界小王,以多胜少,无能的凡神。” 无能不是错,你思想品德又不及格了,田真迅速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你做什么?” 魔神看她一眼,不语。 “表弟,何必动怒。”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田真愣了。 不知何时,云中已站了个人,白衣广袖。 魔神缓缓道:“你是怕吾伤了他吗?” 杀气渐浓,袖底藏招,田真此刻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待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华君看看田真,道:“表弟,她本是我宫中的人,若能网开一面……” “王在说什么?”田真诧异。 魔神挥开她:“想回神界吗?” 田真上前两步去追,哪里还有人影! “小凰儿。”一只手拉住她。 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误会,田真倒没怎么担心,此神脾气发过,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她转回身看着朝华君,冷冷道:“你故意的。” 朝华君没有否认。 “龙女已经送还,如果你还想劝我回神界,那不必了。” “你的维护,我很高兴。” 田真抽回手道:“身为弱者,本能地不喜欢杀戮,更不想看到毫无理由的杀戮,换成别人我一样会救,并不是因为你。” “你虽叛离,我却不曾想过害你,”朝华君语气也不复平静,“凰儿,当初我待你好的确有缘故,才让你误会至此,但那些事也绝非全是假,难道你我一定要这样?你为何如此固执?” 田真没说什么,举步要走。 “随我回神界。”朝华君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手,两人化作金光消失。 神的智慧1 天河长桥,殿宇宫墙,侍卫天官,久违的天庭,景物没有太多变化,可是比起第一次来时,心情已经大不同。没有叫文犀的小兵,没有狠毒的恒月姬,朋友和敌人的消失,提醒着这个地方发生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 房间陈设精致,双重银粉色帐幔被银钩撩起,顶上垂落着整齐的流苏结,另坠着许多明珠之类的装饰。窗外阳光高照,轻风吹拂,缥缈乐声入耳,然而周围的空气始终令人感觉沉闷,极为压抑,反不及虚天的夜色令人舒畅。 戴罪之身,神帝没有立即处置,自然是有原因的。 听见脚步声,田真复又闭目。 侍女奉上茶饭,朝华君示意她们退下,亲自取了小半碗粥至床前,扶起她,轻声道:“想你该饿了,这是你爱吃的银虾粥。” 路上他说的任何话,田真都不予理会,但有件事说也奇怪,她的体质分明是神族中最劣等的那类,往常每天都要吃些东西补充能量,这次饿了好几天,精神居然还不差。 她睁开眼,淡淡道:“我有手。” 朝华君并不生气,拿小银匙轻轻舀了些送至她唇边。 田真侧脸道:“粥是不错,可惜人不对,也就没了胃口。” 朝华君道:“你又赌气。” “跟你赌气有用?我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神女,好手好脚没那么娇气,要你堂堂神王亲自伺候,吃饭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田真从他怀里离开,伸手取过粥吃光,将碗送还,随口问,“打算怎么处置我,软禁一辈子吗?” 朝华君接过空碗放到桌上,回来坐在她身旁:“凰儿,他的力量难容于六界,我身为神王,许多事必须为神界着想。” 田真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对羽族多次留情,纵然恩将仇报,你也要对付他?” 朝华君道:“他的回归是天意,你如何就不体谅我半点?” 田真反问:“把我带回来,是你的主意,还是神帝的主意?” “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朝华君站起身道,“你且安心跟着我,别的将来再说,不要随便乱走。” 待他离开,田真迅速起身下床,她也不怕做恶人,将所有进来的侍女全赶出去,然后独自坐在桌旁寻思——直觉告诉她,朝华君突然这么做,目的肯定不那么单纯,魔神功体有损的事除了奂天女和自己没人知道,难道他们已经在怀疑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想办法离开,田真望望屏风,天庭把守何等严密,单凭自己根本没办法出去。 正在懊恼,屏风外有了动静。 “小凤凰。” “仙帝陛下。” 关河月微令侍卫退下,独自走进来。 连他也来了天庭,事情更不简单了,田真心头一跳,直接问道:“关河月微,你也打算拿我做筹码?” 关河月微没有正面回答:“他是先天之神,纵然我不插手,别人也不会安心。” “别人是别人,他并没有侵犯仙界的意思,仙界一定要参与?”明知没有希望,田真还是说出口了,“文犀,我只求你这一次。” 关河月微沉默半晌,微笑道:“我是文犀,也是关河月微,仙界的大事并非全由我做主,你放心,事情一过他们就会放了你。” 好似有一盆雪水当头浇下,田真全身冰冷:“你们打算带我去哪里?” “优婆山。” “敢激怒他,你们很有把握?” 关河月微道:“纵使他失去一半功体,我们也仅有一半把握。”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田真镇定地踱了两步,忽然问:“是德音龙女跟你们说的?” 关河月微点头:“你不该放她回来。” 当时奂天女离开,为了警告自己,所以说出魔神功体有损的事,龙女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谈话,田真后悔莫及,冷笑道:“是我糊涂,下次我会注意,不再留活口。” 她重新坐下,摆弄桌子上的茶杯:“只凭这么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你们就决定孤注一掷,不怕两界因此覆灭?” 关河月微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这是唯一的机会。” 田真挑眉道:“要是这个消息有假呢?” 关河月微很平静:“这原本就是场赌局。” “无论是放龙女,还是救你,我都没指望过报答。”见他尴尬,田真忍不住笑了,“放心,我不让你为难,只是希望你闲了能常来带我出门走走,我不喜欢被关在房间里,也不想求朝华君。” 关河月微松了口气:“小凤凰……” “你不用内疚,我不吃这套,”田真站起身,主动拉他,“走吧” 大约是这次闹得太僵,接下来的几天朝华君都没有出现,但田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既然求人没用,她索性不再提起,关河月微见状也就安了心,不时带她去花园里散步解闷,反正天庭守卫无数,不怕她逃走。 对于她的反应,朝华君等虽觉异常,暗中查探却无任何发现。 就这样,田真白天四处游玩,晚上照常睡觉,直到第五日半夜,她忽然被几名侍女“请”了起来,送出城门。 长桥对面,一辆车等在那里。 侍女打起帘子,朝华君端坐车内,见了她仍是微微一笑。 田真不用侍女搀扶,二话不说自己跳了上去,钻进里面坐好。 没有月亮,没有灯笼,车内外都是黑沉沉的,天马却依旧能以极快的速度奔驰,田真望着外面倒退的模糊的树影,暗暗盘算。 黑暗中,手被人握住。 “小凰儿。” “朝华君这是做什么?”田真想要抽回手。 他没有放:“记得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吗?” 田真愣了下,莞尔:“怎么不记得,我把自己当成了天鸡。” 朝华君含笑的声音传来:“那时见你伤了最美丽的彩羽,迷失本性,小小的缩在天鸡群里,甚是让人爱怜。” 就是出于这点爱怜,他带着她离开天海孤岛,真正走入了这个世界。 田真沉默半晌,道:“谢谢王。” 灰姑娘般的初遇,羽族神王坐在火凤背上,白衣金腰带,温柔如画中仙人,眼睛里有戏谑,有关切,也有疼爱。 与缺点多多的魔神相比,他太完美,不可否认,在他面前,她的内心一直都有着那么点自卑吧,所以才会在龙女出现后,轻易地就选择了放弃。 他对她的好,带着目的,却也有真心。 回忆固然美好,可是当所有美好都变成回忆之后,剩下的东西就不多了。 “神界叛逆的身份,已是死罪,”依旧动听的声音,多了几分黯然,在夜中宛如忧伤的音乐,“但无论如何我都在尽量护你周全,小凰儿,为何就不能像往常那般陪在我身边?” 田真缓缓缩回手:“王肯送来心头血,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谢谢你。” 朝华君将她拉入怀里:“为什么?” 田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曾经可以撒娇的怀抱,依旧温暖,可惜这个人到底不够了解自己。 “原因很简单,王会放弃龙女吗?” “没有她,你会回来我身边?” “之前会,现在不会。” “你是真喜欢他?” “是。” 朝华君道:“因为他救你,还愿意为你解毒?” “这算是一个原因。”田真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英明又爱听奉承话的神,骄傲又自负,好战又好面子,危险又安全,思想品德时而优秀时而不及格,还经常高高在上地拿别人做填空题,可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低眉,侧脸,抬下巴,自己都记得清楚无比。 那么大的差距,也没有带来太多顾虑。 田真自朝华君怀里离开,道:“王的维护我已经报答过,所以这次的算计,我不会原谅。” 车内再无人说话,沉寂。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等到明日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一切将回到该有的模样,就像没有发生过 茫茫大荒,神界恶地,田真不记得是第几次来这里,神帝他们早就到了,朝华君和她没有跟随大军一起出发,只是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而已。 优婆山脚,数十万大军阵容整齐,两面醒目的旗帜被风吹起,分别是神、仙两界的标志。被神所弃的上古神山,忽然间众神云集,怨气更重,山顶阴云起,大片大片往下压,与山脚圣气混作一团。 这次两界的阵容明显比北涯那次更强大,除去朝华君、战神神无功、月王与仙界九弗太宫等人,神帝弑中天与仙帝关河月微也并肩立于云楼顶,金色华盖映着紫色华盖,极为贵气。 高高竖起的十字木架上,是个便于观战的位置,也是最醒目的位置,足以让所有人看到。 田真苦笑。 这十字架是特意留给咱的吧,难不成咱要变耶稣了? 优婆山有上古众神遗留的杀阵,他们将战场选在这里,打的就是利用杀阵相助的主意吧?杀阵的危险是其一,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这粒凤神内丹,会起什么作用,很难预知,对他肯定是极端不利的,好在暂时还没人知道这点,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朝华君见时候差不多了,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凰儿,委屈下你。” 田真收回思绪,道:“委不委屈,我还有选择吗?” 习惯了她现在的说话方式,朝华君没有计较,带着她飞上高高的横木。 田真忙道:“我怕死,也怕疼。” 朝华君拍拍她的背,没等她看清,一条细细的金色绳索自他袖内滑出,将她缚在中央的木柱上。 田真松了口气,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至少没被吊起来。 “多谢王的恩典。” “乖乖的,不可多话,否则就不只是这样了。” 朝华君说完抿嘴,掠下木架。 确定神帝他们没再注意自己,田真低头看身上的金色绳索,这是神界常用的缚神索,收缩自如,无论神仙魔妖,被绑住了就难以逃脱,他仅仅用了这个,也是知道她的法力低微逃脱不了的缘故吧。 换成别人,肯定觉得他对你实在够好了,可是真正对你好的人,绝对不会拿你当人质。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气氛悄然转变,现场静得出奇。 感受到强大的杀气,田真立即抬眸。 大片魔气卷来,形成黑色魔云,一支魔军从天而降,约有数万之众 阵容整齐,战旗招展,旗下是九死沧、魔业护法等数名大将,阵前左右两边,路冰河紫袍飞扬,路小残红袍小袖,越发衬出中间那身影的威严。 魔神立于云中,俯瞰大阵。 众神仙紧张,亦不敢怠慢,用于守阵的力量又加了几分,但见金光紫气萦绕,层层堆叠如宝塔。 魔神看毕负手:“设此大阵,是有必胜的把握吗?” 神帝道:“七弟会来救一个羽族女,令朕意外。” “虚伪。” 田真纵然满腹焦虑,听到这句评价仍是差点笑出声。 魔神也不理会神帝的脸色,将视线落在战神神无功身上:“吾儿,你的对手在了。” 路冰河应声出阵,伸右手,瞬间工夫手中便多了柄银色钩镰刀,嵌紫色宝石,与银发紫袍相辉映,冷艳夺目。 对上魔界天王,战神亦不敢轻敌,神无功抢先出招,画戟迎风横砍,卷起火色气浪。路冰河紫眸微冷,身形瞬间跃起,避开那气浪,同时手里的钩镰刀直劈下去。神无功冷笑,待要回护,不料那钩镰刀中途一转,一送,竟变作钩割之势,好在他也应变得快,身体前倾,堪堪避开。 两人实力相当,巨响声中已越过了几座山头,战到远处。 大鹏王垂天伤未痊愈,没有出现,路小残对上的是另一名天将,应付起来不算太吃力,加上小家伙计谋多,问题不大。 田真望着对面的神,忍住没有做声 金色紫色光圈层层扩散,隐隐有五彩圣气飘浮,可知那非同寻常的威力,面对两界数万高手合力布下的强阵,魔神虽功体远不复从前,脸上却仍无半分惧色,好战的本性反被激发,身形自云中直直坠下,落地站定。 双眸一眯,神光映天地,招未出,万千兵将已觉胆寒。 “这样,就要与吾匹敌吗!” 一声冷哼,魔神缓步入阵。 每踏一步,足下大地随之颤动,神力排山倒海般压向云楼,气流撼动结界,云楼“咯吱”摇晃,若非被缚神索绑着,田真几乎要从十字木架上跌落。朝华君与几名仙官见状,连忙掠上前相助。云楼顶,神帝与仙帝关河月微仍神色镇定地立于栏边,袖中的手却已同时握起,暗中运功戒备。 神力尽收,魔神“嗯”了声,负右手于身后,半抬左手戒备,原地不动地观察法阵变化。 不出所料,法阵承受这样的强势攻击,立即反弹运作,生出无数道闪电朝他射去,尽数被他身上的护体神印挡开。 田真额间直冒冷汗,轻轻动了下身后被缚的双手。 众神仙都明白,他这不过是有意试探法阵的威力,并未出招,因此方才虽守住阵,却依旧无人敢大意,全神戒备。 魔神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上古神阵为凡神所用,威力大减,但又胜在人多,吾当一试。” 左手掌心朝天,缓缓上抬过眉,赤色神光自掌中生,鲜艳刺目。 与此同时,他足底也生起一圈蓝色魔光,向四周迅速扩散,如同涟漪般层层荡开,所过之处土石崩毁,巨响声不断,大地瞬间被铺成了美丽的蓝色。 袍袖展,身形仿佛立于海上,恍如传说中的海神。 “杀道,度海。” 顷刻工夫,足底的蓝波忽变血海! 掌骤翻,赤光炸裂,如同飞溅的鲜血,扑向阵壁! 阵壁受神力冲击,如同气球般膨胀,轮廓越来越薄,眼见即将被胀破。神招既出,胜负难料,神、仙二帝见情势危急,终于也沉不住气,同时发招,两界至尊亲自扶阵,法阵得王气相助,再增威力,停止膨胀。 一个要守,一个要破,双方互不让步,勉力施为,一时竟相持不下。 田真面色发白,紧紧咬住唇。 突然,五彩圣气暴涨,吞没杀神赤光! 阵壁猛地收缩!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云楼几欲崩塌,数千天兵化为虚无,余者纷纷退后。 魔神虽有应变,但功体折损,防守上难免薄弱许多,两道五彩圣气穿透赤光,击中肩头和胸口! 伤处血涌,半晌,唇角亦有血溢出。 实力大折,证实了他的确只余一半功体,众神仙终于松了口气,斗志高涨,魔业护法与九死沧等人见状焦急,无奈近不得阵,又被几名天将缠住,虽稳占上风,却难以抽身相助。 神帝笑道:“七弟功体折损,比朕想的要严重。” 伤处的血自动止住,魔神亦不曾后退半步,抬眸道:“这,就想困吾?” 神帝道:“无论如何,朕与你都是名义上的兄弟,你若肯主动回归太上镜,朕念及手足之情,便不再计较,否则……” 他还未说完,就被魔神打断。 “是吗?” 美眸一眯,数道赤光如长龙直逼云楼顶,虽被法阵化去大半,却仍有一道冲破阻力,向神帝而去。 神帝见状惊得后退几步,朝华君离得近,立即回护,关河月微也被迫抬掌,三人合力挡下神招,那余力仍将神帝面前的栏杆击得粉碎。 当着三界将士的面出丑,神帝色变,冷笑道:“弑中流,你……” 风起,田真惊觉不对:“陛下小心!” 天地间升起无数旋风,如同小小的漏斗,飞快朝这边移来! 被熟悉的神力催动,上古困神之阵重新运转,优婆山方向降下数道似曾相识的耀眼白光,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折变化,将魔神围在中间,无数光刀从四面八方击向他,源源不绝,根本避无可避。 太上镜杀阵!田真认出来,曾经害他措手不及伤了脸,如今亲眼见到完整的法阵,威力远胜先前,想他曾经为救奂天女而入阵,最终被封印在太上镜…… 他不来救,神帝也绝不会杀自己,顶多受点折磨而已,此刻他要脱身出阵并不难,是骄傲不允许,还是……田真咬紧牙,将已到嘴边的所有话强行咽下——出言劝阻,只会引神帝注意,那时就不是被缚神索捆住这么简单了,必定功亏一篑。 “区区杀阵,吾有何惧。” 就在她思索的片刻工夫,魔神已从容应对,护体神印瞬间化为淡蓝色光球,急速转动,左右上下顺逆,方向不定,将他包围其中。千万光刀击上光球,却随光球转动而流动,方向顿时发生改变,彼此的力道互制,抵消了大半。 神帝的脸色渐转阴沉。 关河月微道:“他竟能破解杀阵了。” 强烈的罡风起,黑暗气息蔓延,俊脸半被长发遮住。 “炎武,到你了。” 神的智慧2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是命令,也是邀请,来不及思考话中含义,天际陡现一道耀眼赤光,携带尖锐鸣声飞来,俯冲入阵。 众神仙大惊失色。 红光渐弱,那物件终于显形,却是一柄极不寻常的大刀,长约丈余,通体红赤,似有火焰在刀尖燃烧,威风至极。 魔神伸出右手,赤刀似有灵性,自动飞入他掌中。 炎武,“最忠实的伙伴”原来是他的武器!田真倍觉亲切,看着那执刀的身影,反而平静了。极招出,不知又将有多少性命消亡,然而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过分的善良不适合它。 长刀在手,魔神左掌往下一按! 千里之地,瞬间龟裂,四周的景物全被染成了血色。 上古神威再现,优婆山发出兴奋的低吼声,浊流雪块夹带着神山之力,滚滚而下,砸死神兵仙兵无数。 众神仙惊惶,胆怯的已有退意,阵脚开始不稳。 关河月微冷声道:“弃阵者斩!” 一招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反正退也是死,众神仙唯有全力扶阵,法阵终定,释放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一招,”魔神扬赤刀,缓缓转动身形,“太平,生杀。” 身上的神印闪了两下,撤去。 阵内那一片片光刀竟被冻住般,不再流动,六界风云停滞,天地万物静止,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死寂的空间,毫无生机,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骤然,长刀破空! 伴随着优美的弧线,赤色光焰荡开,胜过炎炎烈日,在场所有人都觉双目刺痛。 就在此时,那刀忽又变为横劈。 恐怖的炸裂声中,阵破!神力势浩,有一半法力弱的神仙口吐鲜血,当场毙命!外围离得近的天兵也灰飞烟灭。 田真没有丝毫惊喜,连呼吸都屏住了。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 对面的魔神后退两步,拄刀而立。 余波仍未息,云楼即将崩塌,重伤的神帝经侍卫护着掠开,关河月微亦受伤不轻,匆忙之间回身,见田真所在的十字木架已倾斜欲倒,正要作法相救,却被朝华君抬手制止。 弹指,三道真气化为羽箭击向田真。 见他忽下杀手,田真没有愤怒,只是笑了笑,忽然高声叫道:“陛下,走!” “轰隆”声中,烟尘四起,一只黑色凤凰自尘烟中掠出,三条长长的尾羽完整无瑕,光泽美丽,羽冠高耸,清鸣声响彻天地,远送千里。 几乎是同时,赤光盘旋而来,替她挡住羽箭,却是魔神抛出的炎武。 机不可失,神帝仙帝见他神力不继,杀招同出。 强势破阵,元神大伤,魔神隐忍伤势,稳稳立于原地,及时抬掌挡下偷袭,身上的伤处迸裂,鲜血喷涌。 心中愤怒,田真全力冲过去。 朝华君的目的本就不是伤她,不过引魔神分心而已,哪知她竟能解开缚仙索,大惊之下飞身掠过去阻止。 炎武通灵,带极地之力回旋拦截。 修行无成不代表无所事事,神界能派奸细入魔界,路大天王不是吃素的,自然也在神界安排了内线,田真早已打听过联系的办法,获得一枚带利刃的戒指。 而这最后的关头,才是脱困的好时机。 田真亦明白,唯有自己顺利逃出去,魔神的危险才能真正解除,眼睁睁地看众神仙趁机发招,竟有除去他的意思,她一时心痛难忍,哪里留意到身上发生的变化!体内的凤神内丹莫名躁动,带出一声奇异的长鸣,似是召唤,又似命令。 众天兵耳膜刺痛,流出血来。 一条彩带自优婆山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过去维护,毒雾夹杂毒液,哀呼声起,受伤者无数。 蛇身承受重击,腥血四溅! 神蛇小彩!奂天女自封神识,它却察觉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熟悉的神力,所以赶来相助。 田真落地化为人形,扑过去:“小彩怎么样,要不要紧?” 魔神道:“重伤,无性命之虞。” 田真连忙抬头看他。 内伤深重,开口便有血溢出,魔神并不在意:“聪明的凤凰,吾险些失去你。” 望着那略有点苍白的脸,听他仍然高高在上地说出类似夸奖的话,田真想哭又想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血痕消失,魔神抬手放到她背上,算是拥抱。 内丹的躁动感更加清晰,田真总算察觉周围细微的气流变化,大惊地推开他:“这内丹好像不对,快走……” 话音未落,头顶忽现阴影。 优婆山顶的天空破开,仿佛被硬生生地撕裂,飓风自天外卷来,形成巨大的漏斗状旋涡,将二人罩在中间。 一切变故只在眨眼之间,连所有神仙也看呆了 “陛下!”众魔回神,顾不得什么,纷纷扑过来相助,却都被强大的天地之力阻隔在旋涡之外,神蛇小彩也急得仰起了头。 无形的力量,要将人卷入旋涡底。 “这是……”田真惊骇。 “太上镜。”魔神足底一沉,护体神印再现,将二人护住,与太上镜的吸力抗衡。 旋涡越来越大,携带无数沙尘,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田真身处漏斗中心,已经看不见外面的状况,抬头望,只见那旋涡中心是一处狭小所在,其中万千箭雨,极为凶险。 “太上镜内,非你想象中的安宁,还要随吾去吗?” “去。” “你的眼泪,令吾高兴。” 此情此景太电视剧了,田真也没力气去骂他变态,眼泪竟一骨碌滚下来。 “狭窄的太上镜,容不下太多,”干净的手指抚过,替她擦拭眼泪,“吾离开,你会回归凤王身边吗?” 还记得这事!田真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是摇头。 “很好。”魔神左手扶上她的肩头,“凤神内丹,承吾一成神力,为吾守护魔界。” 柔和的力量源源涌入体内,迅速被内丹吸纳,说也奇怪,脆弱的身体承受这股神力,居然没有丝毫难受的感觉。 田真终于发现了问题,变色道:“你早就打算回去了!你故意的!” 魔神承认:“今日之事,吾已料知。” “知道你还要来?”田真缓缓摇头,用力揪住他的前襟,“你顺从天意,为什么又……”为什么故意回应自己,为什么说那些令人心动的话? 她似有所悟,喃喃道:“你选中的是凤神内丹,你那么对我,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守护魔界?你也是想利用我?” 魔神单手握住她的双手:“你这样想吗?” 利用与否,田真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认真思考,头脑被愤怒充斥着,她狠狠地抽回手,接着却脱力般往地上跌倒。 一只手扶住她。 田真想也不想地推开。 “你要走就走吧,”没了顾忌,她狠狠地盯着他,眼泪却不争气地往外涌,“这儿是神界,现在他们还是比我们人多,你这些部属子民怎么办,就算我有你一成力量,哪里打得过他们?” 魔神道:“此事你无须担忧,” 也安排好了?田真恍惚。 “凤凰,不要哭泣。”漂亮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额,光洁的额上,凭空出现一件小巧的金色额饰,延伸至脑后固定,闪闪发光,美丽非常,“吾送你的礼物。” 他似乎很满意,道:“吾讲过,将这个封印的机会赐予你。” 田真没有留意到这些,怔怔地望着他,不能理解。 一句赐予,曾经以为是意外之后的安慰,却不料是早就决定的事实,他安排好一切之后飘然归去,那自己算什么?九死沧他们天天练兵又算什么?让自己亲手封印他,高高在上的神,是从来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神,始终是神,看得明白也不会在意太多,或许当初就错了? 自以为得到了的感情,到头来竟变成一场利用?不能相信,这些都是他的算计,是早就拟定的计划。 拥有他的一成神力,神帝仙帝妖皇怎么会放心这样的部下?这是断绝自己再回神界的可能,只能留在魔界效力。替自己解毒,留下凤神内丹,这段日子的亲密与感动,包括今天这场营救,难道都是假的?他做这些事,关于自己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狭长眼眸看着她,其中竟有笑意。 田真沉默。 不得已而表白,再被一点点感动,被一点点吸引,俊美的外形,隐藏在骄傲与好战之下的那些个性,尚武,尚德,维护部属,不拘小节,大智若愚,还有偶尔的无理与坏脾气…… 不是利用,别人都会利用,唯独他不会,因为了解他,一个内心尚德的神怎么可能做出自己厌恶的事情?其实他对这只凤凰是有兴趣的吧,至少比对别人要更加在意点,会因为维护朝华君而介意,那句“娶你为妻”应该不是假话,他所留恋的六界也包括了凤凰吧?只不过神知天意,留下的前提已经不存在,又怎么能够回应太多?有什么可责怪的? 没有责怪的理由,所以他也没有歉意。 田真慢慢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迫使他倾身,唇边扯出个笑来:“既然要走了,陛下不介意亲亲我,算是跟我道别吧。” 半晌,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吾赐予你这个机会,也赐予自己一个机会。” 俊脸缓缓朝她俯下,挺直的、霸气十足的鼻梁压上她的鼻子,再稍稍错开,终于,那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没有继续的动作,也没有立即离开,因为受过伤,唇间犹带着丝丝血腥味。 长睫微动,可以感受到他的迟疑,田真眼泪急涌,心里却真正笑了。 旋涡之力越强,神印光华渐弱。 终于,魔神轻轻拍她的背,推开她:“吾回了。” 田真闭目 四周的喧闹声全都消失,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路小残响亮的哭声传来。 “父皇!” 田真慢慢地睁开眼,茫然。 头顶的旋涡已经消失,威武身影亦不在了。 路小残跪倒在地,边哭边用小手擦眼泪,那边路冰河亦收了钩镰刀,垂首,缓缓单膝跪下,魔业护法九死沧等人紧跟着跪了满地。 原是惨败,孰料最后关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代价虽大,收获更大,众神仙喜不自胜,齐拜神、仙二帝。 华盖张,云楼起,神帝仙帝重登楼顶。 神帝恢复威严,连自身的伤势也不在意了,开口道:“魔神回归,证实魔道天地不容,若肯归降,赦尔等无罪。” 悲愤之下听到这番话,魔界众将大怒,欲上前厮杀,却被路冰河制止。 路冰河淡淡道:“就凭你们?” 眼下兵将伤亡无数,可己方战力仍是占了压倒性优势,神帝侧身看仙帝关河月微:“魔道当诛,今后吾神、仙两界共同把持正道,仙帝意下如何?” 关河月微素有贤名,闻言有不忍之色:“魔众无辜,神、仙两界子民亦深受战火之累,既然魔帝已被封印,我看还是赦免了吧。” 九弗太宫亦颔首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神帝待要再说,忽然一阵强劲熏风刮来,风里浓重的邪气让所有神仙魔众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支大军御风而至,当先那人手执折扇,银发银袍,清素之下暗藏妖娆,竟是妖皇甫千秋。 神帝的脸又冷了:“甫千秋,你想插手?” “魔妖同出一脉,如今魔界有难,甫千秋又岂能坐视不管。”妖皇说完,与路冰河拱了拱手,叹息,“前日王弟回来,提及魔帝相救之恩,对魔帝为人甚是敬服,听说出事,便求我赶来相助,想不到……唉!终究迟了一步。” 路冰河拱手还礼:“费心。” 妖皇黯然道:“想当初我也曾好言相劝,无奈魔帝一意孤行,如今果然……此事我亦伤感,但恕我直言,眼下天王须以大局为重,保全魔界基业才是。” 路冰河点头:“我明白,多谢。” 田真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优婆山顶的天空。 救甫三山,原来就是为今日妖皇出兵相助提供理由,他的回归固然遂了妖皇的意,但妖皇也绝不会允许魔界覆灭神界独大的局面出现。他前来救人时,已经以神力破坏了神界通道,所以妖界大军才能这么顺利地进来支援,所有的事,他都安排好了。 该称颂神的英明与智慧吧,为什么仍难释怀?因为没有看到他的悲伤?就这样平静地归去了,甚至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想要笑一笑,心头却是不尽的苦涩。 “喂,喂!” 恍惚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田真迟钝地转头看去,却是旁边路小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妖皇身上,悄悄伸手拉她。 “喂,够啦够啦!”刚碰到她的手,路小残就低呼,“哎呀!父皇不惜耗费神元改变你的体质,原来是想让你承载神力。” 改变体质?田真低头看双手,终于明白了昏睡七日的真相。 怪不得自己能承受神力,怪不得他功体耗损得这么严重,明明已经离去,身上却留有他的力量,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今后每使用一次力量,都会想起来吧。 田真赌气道:“承载多少神力,我也不会记得的。” “那真可惜,”路小残擦擦眼泪,道,“父皇还有话让我告诉你呢,你不想听就算啦。” 田真猛地扣住那小手:“他说什么?” 路小残转转眼睛,继续大哭:“父皇——” 田真抓过他:“他说了什么?快说!” “别这么大声!”路小残以传音之术制止她,“极地冰岛魔莲将开,父皇前日与哥哥外出,就是将六界灵脉引去那里,得六界灵气滋养,魔莲开时,地力爆发断天脉,父皇就会借它之力,破太上镜,重归六界。” 重归六界?什么意思? 他会回来? “吾赐予你这个机会,也赐予自己一个机会。”将封印的机会给了她,归来的机会给了自己。 原来如此! 没有道歉,没有悲伤,因为还有回来的机会! 大悲变大喜,田真如在梦中,犹不敢相信:“真的?” “那当然,父皇没有十足的把握,故意不告诉你,你还真哭了。”路小残颇有点幸灾乐祸,“可别太高兴呀,让他们起疑心。” “什么时候?” “父皇说五年后,魔莲就会开了。” 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田真一把将路小残拉入怀里抱住,低头将脸埋在他背上掩饰神情,肩膀不住抽动。 “喂喂,做什么?”路小残挣扎,“快放开我呀!” “小残宝宝!”田真哪里肯放,抱着他大哭。 “哭我做什么,”路小残气得咬她的手,“恶心!” “小彩!”田真丢开他,抱住旁边的神蛇继续痛哭。 神蛇颤抖。 路小残拍拍神蛇的脑袋,悄悄说了两句话,神蛇昂首瞧了二人半晌,转身游上优婆山去了。 难怪一直觉得身体有异,原来此神把咱格式化后提高性能了,系统没重装错吧?田真捶地大哭,接着悄声问:“我现在打得过那个战神吗?” 路小残很合作地哭了两声,道:“找个时候我们引他出去试试吧!” …… 这边他二人唱和,那边神帝的心情指数急剧下降 妖皇摇摇扇子,不紧不慢地笑道:“通道已毁,神帝还不肯撤兵,莫非想将天庭让给别人住?” 通道被破坏,门户大开,后方空虚,众军疲惫,如今妖界插手,再战显然不明智,神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个“撤”字,关河月微自然无异议。魔神归去,目的已达,仙界实力不及神界,果真消灭魔界,对仙界并无好处。 两界将领领命,各自清点残兵。 朝华君走到田真面前:“凰儿,你……” “你别假惺惺的,”路小残擦擦眼泪,跳起来拦住他,恶声骂道,“她才不会跟你走!” 朝华君看着田真。 关河月微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前方,却始终没开口。 “对待敌人也要讲礼貌。”田真拉过路小残,面无表情地走到路冰河旁边,直到两界联军撤走,也不曾再看两人一眼。 妖皇道:“魔帝之事,还请天王少些悲痛,多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路冰河道:“事发突然,恕我失礼,贵界厚谊容来日再答谢。” “天王客气,请。” “请。” 优婆山恢复宁静,冷冷的天风吹散尘烟,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证实着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目送妖军远去,田真暗暗微笑。 好吧,在这以万为计年单位的世界,五年其实不长,咱有的是青春等待,有了机会,还怕找不到办法助他? 不知这一场欢喜,哭又笑,却是谁的阴谋,谁的智慧呢…… 陪众魔挤出几滴眼泪,她转身去抱路小残:“吾儿不哭,你父皇不在,还有娘疼你……” 路小残撒腿就跑。 “吾儿——” ——(全文完)—— 后面是番外,谨慎购买 番外 篇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魔神的回归,六界的风波并未因此平息,失去共同的威胁,他们开始关心各自的利益,短短五年,局势反而变得更加混乱。 失去互相利用的价值,神、仙两界联盟开始出现裂痕,关河月微治理有方,仙界的兵力日渐强大,不再甘于依附神界,屡次拒绝神帝出兵魔界的要求。道理很简单——老大要求老二一起去灭掉老三和老四,聪明的老二意识到此举对自己有害无益,表示不干了,关河月微近两年逐渐露出与妖界魔界和平共处的意思。 共同的敌人反而可以促进团结。 极地冰海,阴风寒如刀,无数浮冰顺水流漂移,大大小小如山丘,两界大军列阵冰上,杀气冲天。冰上一女子立于阵前,额间金饰闪闪,黑袍被风鼓起,衬得肌肤白皙,称不上绝世美貌,却极英气,有几分战将的味道。 “一别五年,朝华君风采依旧。” 朝华君看着她半晌,微笑:“你倒是更胜当年。” 失去最强大的庇护者,魔界子民的危机意识提高,抓紧修炼,随时备战,大事都由路冰河兄弟二人做主,魔业护法与九死沧等人负责练兵。身怀凤神内丹,承载魔神之力,田真在危急关头几番击退神界大军,从此人人都知道,魔界有个强悍的三护法。 “客气,”田真表示不解,“巧得很,朝华君怎么会来这里?” 朝华君道:“我要问同样的问题吗?” 田真笑起来:“我当然是听说朝华君领兵来极地,觉得奇怪,所以匆匆过来想要凑个热闹。”她停了停道:“极地荒凉,朝华君此来必有目的,能让神界这么重视的事肯定不小,魔界自然也怕你们捞到太多好处,想要分一点。” 朝华君道:“如此,何必大动干戈,有无好处尚且未知,同行探个究竟即可。” 田真制止想要劝说的魔业护法:“朝华君不介意就好。” 一旦魔莲开,引发地力断天脉,他就能借此机会破太上镜。然而五年过去,极地冰岛至今仍无半点动静,魔莲盛开的日子难以确定,若是令神界生疑,引来两界大军,事情就不妙了,眼下当以拖延时间为上。 当下双方下令,两军并头朝冰海深处行进 日暮云散,冰海平静且并无任何异常,朝华君不动声色令就地扎营,田真亦令魔军在一里外安营。夜幕很快降临,层云散去,露出数点星光,冰海之上一片沉寂,唯见大大小小的冰山飘过,折射着星光,闪烁着美丽的银色光辉,偶尔会发出碰撞声或碎裂声。 因为魔神归去,魔界旧部深恨神界,两军表面合作,其实各自都在暗中戒备。 田真坐在高高的冰山顶看星星。 回想当年,两人共看虚天灯火,“吾看这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要离开它了”,那些眷恋,促使他造就了这个归来的机会。整整五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朝华君忽然带兵来此地查探,有何目的?神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思绪虽远,人却依旧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田真忽然站起身:“朝华君。” 朝华君立于冰上:“凰儿,你还好吗?” “好不好都是这样,”田真道,“你和我都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重拾过往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商议眼下的事。” 双眸更暗淡,朝华君点点头道:“本无大事,我只是偶然发现,神界的灵脉走向发生了变化,当然六界灵脉原本就流向不定,无甚稀奇,但此番改变委实太过奇异,令人费解。” 田真面不改色地“哦”了声。 朝华君看着她道:“据我探察,仙界、鬼界、妖界与人界的灵脉走向也都发生了改变,它们竟都流向了这极地冰海,不像天然,倒似有意而为。” 果然是为灵脉而来,田真没有发表意见,道:“能将六界动向打探得这么清楚,你们的本事不小。” 朝华君道:“不知魔界的灵脉有无异常?” 田真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朝华君道:“你也是为此事而来?” “不错,灵脉异常,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数,所以也想要探个究竟,”田真并不回避他的视线,微微扬眉道,“神、魔两界第一次合作,希望不会结束得太快。” 朝华君道:“时局混乱,合作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神界已经察觉,这是他归来的唯一机会,唯有尽力拖延时间,实在万不得已的话……田真当即转身道:“明明站在一起,还要时刻防备暗算,这样的合作太累,不如各自回去休息吧。” “凰儿。” 田真站住。 朝华君沉默许久,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归来,只是没想到,你已经……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田真道:“我身上的力量在提醒我,我不是什么凰儿,是魔界三护法。” “你还是不肯忘记。” “朝华君能二十年不忘记龙女,我想,我会更久一点。” 话音刚落,田真猛然回身与他对了一掌,掌风里,两人各自退开数丈,落在冰上站定 空气中,奇怪的黑暗气息在弥散,气氛异常压抑,令人心神激动,不知何时,头顶的天幕已被厚重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星光消失,整个冰海变得漆黑一片。 没有多余的责备,也没有人再说话。 两人都全神关注着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黑沉沉的海面不再平静,仿佛被什么东西搅拌着,开始动荡,逐渐变得剧烈,水浪飞溅,冰山相互碰撞,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声响。 几年征战,魔兵们早已临危不乱,见状都惊起,魔业护法迅速整顿好队伍赶过来,几乎是与此同时,神界的队伍也已整齐待命。 朝华君与田真都不动。 那是…… 视线尽头,海天相接处亮起蓝色魔光,越来越清晰,蓝光映照下,海面美丽非常,诡异非常,四面海水都流向一个方向。 朝华君当即变色:“众军听令,速速前进!” 话音未落,前方的景物忽变,冰海与魔兵全部消失,众神兵竟已身处一座死气沉沉的山谷之中,不见路径,不知边际。 很明显,这是被结界困住而产生的幻境。 冰海之上,一道红色透明的巨大结界将对面众神兵罩住,田真对魔业护法的指挥很满意,训练这么久,总算抢得先机,对方唯有朝华君一名强敌,这大阵应该能暂时阻止他们,多拖延些时间。 发生了什么?强烈的预感已经告知了答案。 太上镜乃上古众神合力所设,威力非同一般,他会成功吧? 田真立于阵心,袖中的双手紧握,再也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 朝华君道:“你早已知情。” “知道什么?”田真笑道,“我只知道,真有什么好处,与人分一杯羹,哪有自己独吞来得好。” 心头的隐忧竟变成现实,形势紧急,朝华君断然道:“凰儿,你再不让开,我不会留情。” 田真没有说什么,提掌当胸,结界更加牢固。 继续耽搁后果严重,朝华君当下不再迟疑,高举右手,掌心凝结红光,旋转而出,直击结界。 红光炸开,结界坚固无破绽。 朝华君倒退两步,意识到不对:“你……” 田真道:“隐藏实力,谁都会。” 朝华君沉声道:“大军很快就要到了,仙帝与妖皇也必定会来,你以为这种时候,妖界还会站在你们那边吗……” “你是说回去报信的人?”田真打断他,“我忘记说了,来的时候我特地让小残在后面留意着,只怕他们都已经被小残截住了。” 说话间,远处又有了动静,蓝色海平线上,竟冒出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初看是个刚破土的嫩芽形状,小芽迅速生长,不多时就长出了直直的茎干,卷出几片嫩叶,尖尖有角,正在逐渐舒展成形! “魔莲!果然是魔莲,六界灵脉,果然如此!”朝华君微微闭目,语气冷了,“凰儿,你不要逼我。” 田真道:“是你在逼我。” “若在别处,或许此阵能困住我,”朝华君平抬双臂,凤翼张开,金灿灿的耀眼夺目,“但你忘记了,我们沿路寻来,脚底这一条正是神界灵脉。” 田真心头猛然一震,意识到出了问题。 神族之王,必能借助神界灵脉之力! 没有时间思索对策,羽族神王凝聚十万年修为,发出最强招式,神力绚烂如焰火,铺天盖地而来! 田真也无所畏惧,双掌推出。 然而就在此时,她体内骤然产生异变! 凤神内丹躁动,功力竟控制不住地逐渐流失,仿佛被什么牵引而去。 田真明白过来。 是了,他要借机破太上镜,所以回收神力,欲求一举击破,路冰河和自己都失算了,恐怕连他也没想到外面会是这种情况。 躲避不及,美丽火焰已至面前。 涅槃之火,凤族子民谁能承受?强招碰撞,田真只觉浑身剧痛,五脏六腑如受焚烧,再也忍受不住,当即张口喷出鲜血,跌出两丈。 “你……”朝华君收招看她,最终还是朝魔莲处掠去。 心知不能让他抢先,田真翻身爬起,吩咐魔业护法阻拦神兵,紧接着也化作蓝光遁走 极地的海面上,浮现出一座从未见过的巨型冰岛,上面长着株黑色巨莲,高耸入云,莲叶片片展开,顶上已有了花苞。 朝华君毫不迟疑地出招,横斩莲茎。 危急关头,一团蓝色光球凭空飞来阻拦,光球破,火光灭,紧接着一道黑影滚落于地。 朝华君忍怒道:“凰儿,你!” “再来。”田真迅速爬起来,拭去唇角的血迹。 说话的工夫,魔莲已有几片花瓣不知不觉地张开了。 朝华君冷声道:“你并非魔族,不可能借到魔莲之力,让开。” 再接强招,田真后退数步,摇晃着站稳。 眼见莲花就要完全绽放,朝华君终于闭目,金色凤翼张开,涅槃之火再现,直摧魔莲。 没有避让,炎炎火光越来越近,似欲焚尽一切,让反抗的人灰飞烟灭。 仅余的神力,筑成最后的、薄弱的结界。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心头就是有点惋惜,田真立于原地,正要闭目—— 忽然,头顶的天幕闪现几道长而耀眼的银光,仿佛是巨大的裂缝,刹那间层云齐散,天光泻下,冰海恍如白昼,魔莲完全绽开,莲中数道黑气冲出,直入半空裂缝之中! 长空风起,隐隐传来一道响声,很遥远,有如山崩。 火焰灭,冰海寂,朝华君收招。 田真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不知是悲是喜。 许久,四周的光线重新暗下去,天幕恢复平静,星光再现。庞大的魔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迅速枯萎,无声倒落在地,化作尘土,只留下一粒碧绿晶莹的莲子。 朝华君默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叹息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那粒莲子,缓步朝田真走过去。 田真勉强爬起来,踉跄后退:“朝华君这次手下留情,我会记住。” 见她这样防备,朝华君没说什么,将莲子重新放在了地上。 魔兵神兵匆匆赶到。 “天脉已断,”朝华君转身,声音略显疲惫,“回去吧。” 田真被搀扶着站稳,望着那背影,也有点黯然,先前的那些芥蒂都随之消失——无论是担心报复,还是为将来的求情留下退路,至少他真的放过了自己 出冰海,远极地,归去途中,十方虚野处处都有受创的痕迹,山头被削,木石滚倒,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地震。 亲眼目睹魔莲成功开放,却不知结果究竟如何,田真焦急又不安,与魔业护法一起带着众魔兵日夜兼程赶回虚天魔界。 莲子吃下,受损真元逐渐恢复。 离魔界越近,心跳越厉害,田真既害怕又期待,对于她拼命维护魔莲的事,魔业护法并不知底细,忍不住责问。 “灵脉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番魔莲开,也不见有什么好处。” “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不该鲁莽。” …… 他兀自责备,田真忽然停住行进,直直地望着前方。 感觉到气氛不对,魔业护法开始莫名,跟着抬头一看,顿时也傻住了 天地间,强烈的魔光将层云映得蓝莹莹的,云中立有一高大黑影,宽袍广袖,发饰闪着炫目金光,浑身气势迫人。 太上镜破,杀神再临六界。 “凤凰,你辛苦了。”熟悉的鼻音,浑厚威严,依旧高高在上如同赐予,他站在那里,没有主动迎上来。 分别不过千日,中间却好像隔了千万年。 田真嘴角抽动。 见她无任何表示,魔神明显不满了:“嗯?” 好面子的魔神大人,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部属的面主动,田真仍是故意站在原地,甚至将脸别过去看风景,只悄悄用眼角余光瞟他。 “陛下!陛下回来了!”魔业护法先回神,又惊又喜又怕,声音都吓得颤抖了。 众魔兵纷纷跟着跪倒参拜。 魔神终于抬起一只手:“凤凰!” 听出不容抗拒的语气,田真终于失笑,扑过去。 久违的怀抱是这么的近,迫不及待要奔入其中,一颗心在胸中跳得厉害,明明要笑,偏偏又想哭,欣慰、委屈,各种感觉夹杂在一起。 魔神单手接住她。 低低的眉,狭长的眼,没有半点变化,深黑眸底沉淀着一丝温柔。 “凤凰,让吾思念。” 此神的表达向来直接,田真想要做出点娇羞的模样,无奈嘴角已不听使唤地弯上去了,她拉住他额前那缕长发:“几年不见,陛下还是这么貌美。” 魔神抬眼评价:“你,丑陋了。” “说谎的陛下。” “是吗?” “陛下长了一双太诚实的眼睛,它会出卖你。” 魔神低头道:“识破吾之谎言,这就得意了吗?” “当然,”田真仰脸笑,眼圈却有点红,“谁知道你也会说谎,那时候我以为你真的……” 魔神抚摸她的眼:“令你悲伤,是吾之过。” 此神经常是把别人气死、拍死了,然后来一句“是吾之过”,田真愤愤道:“陛下,道歉要有诚意!” 魔神大笑。 番外 篇 完整 强大的庇护神回来,魔界上下欢腾,路冰河早已率众将等在魔神殿上,与他同登神阶受众魔参拜,直到回了寝殿,田真的脸还在发烫。 寝殿墙后,池水依旧清澈见底。 魔神扶着她的肩,问道:“为吾受的伤吗?” 语气虽没多大变化,却能听出其中的爱惜之意,田真心内甜蜜,口里道:“没什么。” 魔神道:“随吾沐浴,吾为你疗伤。” 听到要陪浴,田真迅速转身就走:“不用了不用了……” “扑通”一声,人已被丢进了池里。 田真扑腾着冒出水面,怒斥:“陛下!” 岸上已空无人影。 人呢?田真正在疑惑,忽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慌得她低头看,只见清波荡漾,一条威风凛凛的赤鳞龙盘旋在身旁,龙身鲜艳如火,紧紧缠着她的腰,不容抗拒的强势。 理论上,大家都属非人类,神鸟神兽的原形都见惯了,没啥稀奇的,龙作为神界最优越的种族,寻常凤凰女见到它,反应应该是仰慕加星星眼,心想这位龙帅哥生得真漂亮真威武才对。 可惜,田真是个披着凤凰外壳的人类,而且有点叶公思想。 这是…… 龙啊龙…… 田真下意识地尖叫,挣扎。 “你怕吾?”那双龙目盯着她,有愠怒之色,索性将她缠得更紧了。 田真颤抖道:“陛下的原形太威武了,吾是爱……而生畏。” 那龙低哼了声,将她卷到池中间。 冷静,冷静……忽略那长满鳞片的龙身,田真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也摇身一变,现出黑凤原形,扇动翅膀脱离控制,跃出水面,用爪子去抓他的角。 伴随着沉沉笑声,池中水花四溅 寝殿内,数粒明珠串成花状悬于头顶,散发着温柔的光,墙上换了新的巨幅壁画,榻上换了新的垫子,地毯美丽的花纹如波浪,榻旁精致的衣架……这些田真已经精心布置了五年。 醒来后,田真发现身体的伤势已痊愈,寝殿内空无人影,殿外隐约传来路冰河的声音,内容是汇报近几年的工作。 等到路冰河离去,田真才踮着脚走出殿门。 这是全魔宫地势最高的地方,魔神立于栏杆边,夜风吹得背后的长发颤动。 “吾很久不见这熟悉的天空了。” “陛下。” 魔神侧身将她拥入怀中,低眉道:“凤凰,你自何处而来?” 果然是睿智的神,早就看出问题了,田真眨眼:“我能不说吗?” “嗯。” 万里石山绵延不尽,珠光接天,如同夜空之星,温柔的光芒映照着熟悉的眉眼,高高的鼻梁投下阴影,立体生动。 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恍惚间手已抬起,迟疑着,最终轻轻抚上俊脸。 魔神微微侧脸:“凤凰,你看这夜色美吗?” 五年来忙于应付神界来犯,竟没有认真看过,田真依偎在那怀抱内,望着远处,心头隐隐委屈酸痛,低声反问:“陛下会永远陪着我,一起看这虚天夜色吗?” “不要担心,凤凰,”魔神抚过她的头发,道,“太上镜已毁,吾再无后顾之忧。” “要是他们重造太上镜怎么办?” “凡神,力量远不足。” 眼泪夺眶而出,田真又哭又笑:“我还是不放心,我不只要看虚天夜色,还要走遍六界,走遍十方虚野……” 魔神“嗯”了声,拥着她道:“要下雨了,陪吾共赏这第一场夜雨吧。” 宽大的怀抱里,感觉不到半点风寒,田真点头:“好” 于是这一夜在飒飒雨声中度过,田真记不清何时睡着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是躺在殿内榻上,出门后发现,七层阶下,礼物堆得如同小山高,再看到众魔不怀好意的视线,田真觉得相当郁闷。其实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两人安安静静地拥抱着,纯洁地看了一场夜雨而已。 任众魔调侃,田真只是扶额。 路小残歪着脑袋瞧了她许久,等到众魔各自散去,才拍手下结论:“哎呀,你还没勾引到我父皇?” 田真大怒道:“小孩子,成天想些什么!” 路小残拉拉她的黑袍,鄙视:“你长得真丑,比不上蛇女。” “说谁丑?”田真狠狠捏他的小脸,咱不绝世,好歹也五官端正,身材火暴,虽然目前六界这样的美人很多。 路小残笑嘻嘻地跳开,跑了。 表面不计较,田真内心却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这几年为了守护魔界,跟着大天王他们练兵,哪里顾得上别的,现在魔神大人回来了,自己仍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很危险。 于是这天晚上,等到神柱上的珠光熄灭,确认九死沧等人都回房间之后,田真才悄悄往寝殿溜。 “谁!”巡逻的魔兵呵斥,“擅闯陛下寝殿,转过来!” 田真无奈地转身。 两个魔兵张大了嘴巴,所幸二人悟性很高,马上掉头望天,表示刚才是在看星星。 不出所料,魔神早已等在殿内。 整理了半天衣裳,田真怎么也提不起勇气,郁闷地站在殿外吹风。神啊,请教玉杨娇,前后试穿了几百套新衣裳,被打扮得像个花,能不紧张吗! “凤凰,归来太迟。” 被发现,田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心虚地笑:“陛下在等我?” 魔神留意到异常,看了她片刻,下结论:“玉杨娇之物。” 这也看得出来!田真强装淡定地提着衣摆转了个圈,道:“是她送给我的,她说我穿这身很……。” “庸俗的装扮。” …… “浅薄的凤凰。” …… 受到批评,田真的紧张反而消失了,垂头丧气道:“亏我还试了那么久,以为你会喜欢。” 魔神道:“吾虽觉庸俗,亦无不喜。” 田真笑出来。 “刻意装扮,是想令吾高兴?” “你看出来了?” 魔神拉起她,缓缓走到榻前:“吾看出了引诱。” 头顶有乌鸦成片飞过,田真面红耳赤,知道你很聪明,可是咱就这点自尊,没必要说得这么明白吧! “陛下你想多了!” “是吗?” “真的没有,绝对没有!”田真被那目光看得更加紧张,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下意识地后退,哪知脚底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顿时整个人一歪,竟仰面倒在了榻上。 魔神仍是很有面子的模样,仿佛被迫接受礼物:“不承认吗?” 正直的大神居然也会用这样的手段,田真觉得很不可思议:“卑鄙!卑鄙的陛下!” 额饰上的碎金片晃动,魔神俯下身来:“你成功了。” “你故意的!” “吾只是接受。” 身体被重重压住,动弹不得,田真悲愤又紧张:“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儿子!再说……我没准备好……你先放开吧,其实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你说……那个……神界有大事!” “你的话很多。”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她的嘴。 田真快被气晕了。 神啊,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暴力! 事实上,魔神大人的兴趣从此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对战斗的迷恋程度明显降低,好战的本性得以收敛,此神不再热衷于找神界的麻烦,而是不断试验凡神的造人方式,过程相当暴力,其余五界反倒安全了许多。 田真难以忍受。 “陛下还是去打神界吧?” “吾不能恃强凌弱。” “那陛下以前怎么欺负神界?” “是吾之过。” …… “为吾诞下子嗣,是你的职责。” 田真怒目:“现在没有人能再造太上镜,陛下的时间有很多,这个可以不急!” “那——”魔神伸手,“吾陪你去人间” 魔帝回归,已将瓦解的神、仙联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妖界作为盟友,也假惺惺地遣人来道贺,背地里却在观望。只可惜的是目前六界已无人有能力再创一个太上镜,好在魔神的兴趣发生转移,暂时没有打谁的意思,时常与田真外出游玩,或是去人间“维护正义”。整整十年内,六界都没有生出任何大事,唯有仙界那次地力大爆发,田真与魔神过去帮忙,阻止了一场灾难。 变化最大的反而是魔界,魔界人民又恢复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生活。 至于十年后—— 暖洋洋的阳光里,十方虚野的草地上炊烟无数,魔界人民三五成群,欢乐地围坐着烧烤。 “除了陛下和大天王,都到齐了吧?” “哥哥在那边呀。” 田真意外:“他怎么来了?” 路小残悄声道:“因为叶姬也来了呀。” 田真马上不怀好意地笑。 路小残哼了声道:“你又想捉弄我哥哥?” “我没那个闲工夫,他又不认我是娘。”田真看着炊烟,慢条斯理地道,“制造环境污染是不对的,小残宝宝乖,去拿个葫芦把它吸了。” 正在此时,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走过来。 一个紫发紫眸紫边白袍,金色腰带,金色额饰衬得皮肤白如玉,美丽又温顺的样子,步伐也放得慢些。 另一个则黑发黑眸黑色银边袍,银色腰带,银色发饰与额饰,他大步走在前面,下巴扬得高高的,傲气十足,比太阳还要耀眼,浑身散发的气势与魔神倒有七分像。 高高的鼻子,细长的双眸,秀窄的眉毛,两张水嫩嫩的小脸一模一样。 九死沧挥着手里刚烤好的肉唤道:“大王子,要过来吃吗?” 紫发小孩儿闻言微微一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接过肉串道谢,声音柔和又好听:“多谢沧护法。” 原来九死沧修炼有成,屡立军功,已经升职当了护法。 黑袍小孩儿见状也大步走过去,伸手将架上的烤肉串全抓过。 九死沧急道:“哎哎,小王子你……” 话没说完,一道力量直接将他掀开两丈。 黑袍小孩儿不理会众多抗议的目光,举着十几串肉,往紫发小孩身边坐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九死沧闭嘴,过去重新取新肉烤。 谁家的小孩儿不讲礼貌呢?田真坐在旁边看得直咬牙,小家伙出生起就被夸赞为“优秀的继承者”,先天神体,承袭神力,结果就是只肯听父亲的话,贯彻了实力就是硬道理的作风。 不远处,另一队里的古石护法转头看见,他资格老,忍不住站起来开口教育道:“小王子,你怎么能把皇后的也吃了?” 黑袍小孩儿闻言觉得有理,当即站起身走到田真面前,单膝跪下,递了两串给她:“母后。” 田真很有面子地接过肉,朝古石护法竖竖大拇指,不愧是老前辈。 小魔星肯听话,古石护法颇为得意,摸着胡子循循善诱道:“还有小天王和大王子呢,他们是你的兄长。” 黑袍小孩儿走到路小残与紫发小孩儿面前,弯腰各递了两串出去:“哥哥。” 古石护法指着九死沧道:“还有沧护法他们呢?” “嗯?”黑袍小孩儿眼一眯,开始不耐烦。 古石护法没注意他的变化,仍自顾自道:“身为王子,你怎么能抢大家的……” 黑袍小孩儿微露恼怒之色,他这回并没有如愿将肉还给大家,而是大步走到古石护法那队,毫不客气地将那边架上的肉串全部抓起,走回来坐下。 那边众魔全都望着古石护法,怨念无比。 不理会被气得直抖胡子的古石护法,黑袍小孩儿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田真面前跪下,将刚抢来的一半肉串递给她,再走回去,将另一半分给路小残和紫发小孩儿。 田真叹气,将肉串递还给众魔,示意平均分。 黑袍小孩儿见状扬眉:“嗯?” 众魔受到警告,默默地将肉串递回到田真手上。 田真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黑袍小孩儿大声道:“母后吃不了便给我,我能吃得了。” 田真无语。 小家伙就是这么强权无理,虽说孝顺,实际上除了父亲谁都不曾放在眼里,让人气得牙痒痒。当然也有优点,那就是自从有了他,魔神大人的武力终于有了发泄之处,时常拿这个强大的儿子练习,六界因此变得安全。 旁边的紫发小孩儿见状轻笑了声,道:“弟弟,你天生神体,前日父皇还夸你有长进,将来必能与父皇一样六界无敌。” 黑袍小孩儿骄傲地扬起脸。 路小残摸摸他的脑袋,笑嘻嘻道:“先天神体无须进食,叫父皇看见你吃这么多,定然会说你失格。” 黑袍小孩儿看看他道:“你想让我不吃。” 路小残道:“我说的是真话呀。” 黑袍小孩儿没有反驳,小家伙显然很崇拜父亲,也清楚父亲的个性,明知道两位哥哥说这些话的目的,却还是迟疑了,他看看手中大把散发着香味的肉串,狭长的双眸露出许多不舍之色,半晌目光忽地坚定起来,毅然将肉串放回架上,真的不吃了。 众魔对两位救星感激不已,争着上前取肉。 黑袍小孩儿怒道:“你们,也不许吃!” 众魔简直想哭了。 “他们并非神之体,不吃会饿的,”紫发小孩儿温柔地拉他坐下,“父皇若是知道,肯定要责怪你不体谅部属。” 黑袍小孩儿冷着脸挥手:“都吃。” 众魔获得允许,高高兴兴开吃,草地上又热闹起来。 九死沧提过壶倒了杯酒,递给紫发小孩儿:“这是万年朱果酿的酒,属下存了多年舍不得喝的,大王子尝尝。” 紫发小孩儿微笑着接过酒,却并没有喝,而是转向了在旁边发呆的弟弟,喂到他嘴边:“这酒好,你尝尝。” “不喝。”黑袍小孩儿别过脸。 路小残拿过一串肉喂他:“乖,少吃点。” “不吃。”黑袍小孩儿紧紧抿了嘴。 “你让他们吃肉,他们自然就不会告诉父皇,父皇就不会知道了,”路小残低声道,“要是他们敢多嘴,二哥替你揍他们。” “我自己揍!”小孩子到底喜欢好吃的,黑袍小孩儿终于服从肉香的诱惑,警告众魔,“你们,敢说吗?” 众魔连连摇头。 …… 肉香飘散,酒香四溢,众魔兴起,比试的比试,表演的表演,正当烤肉大会即将进行到的时候,现场猛然沉寂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所有人却感到背后冷气飕飕,肉在嘴里的不敢嚼,酒在嘴里的不敢吞,表演的姿势僵硬地定在原地。 来者非常不满:“嗯?” “陛下!”众魔迅速跪好。 田真暗暗发笑,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来了?” 魔神道:“吾无聊了。” 早就知道你无聊,田真道:“我们一起烤肉喝酒吧?” 魔神表示不感兴趣,扫视四周,看着黑袍小孩儿手里的酒杯皱眉:“吾儿,先天神体无须进食,你在吃什么?” “弟弟替我斟酒,”紫发小孩儿不动声色,伸手自弟弟手中取过酒杯,“你不是还要敬母后的吗?” 魔神没有表示,看着黑袍小孩儿。 黑袍小孩儿显然听懂了哥哥的意思,咬着唇沉默。 魔神道:“是吗?” “不是!”黑袍小孩儿终于决定放弃说谎,大声道,“是我想喝酒吃肉。” 说一就是一,明明不笨,偏又这么老实,幸亏有两个聪明又懂得变通的哥哥,田真看得没好气,这性子哪点像咱…… 魔神赞道:“虽有失格,诚实可嘉。” “既然无聊,我陪陛下走一走吧。”田真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背后传来一片吐气声,众魔总算得以解放,继续狂欢 十方虚野的沙漠之上,烈日高照,黄沙如金波,两道身影立于古老的巨石上,宛如一幅古老的神话画卷。 田真从袖子里取出一壶酒:“陛下喝酒吗?” 魔神侧过脸:“先天之神,无须进食。” 田真“哦”了声,慢悠悠道:“这是万年朱果酒,沧护法好不容易才酿成的,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陛下又不肯陪我。” 魔神负手道:“吾虽觉不必,亦无不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