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妹的恋爱史》 01、相亲大会 噩梦,绝对是噩梦! 苏小妹目瞪口呆的看着围成一圈,一个个向她展露如花笑颜的少年们,只觉的从所未有的滑稽。 这是什么状况?一大清早就被从棉软的被窝中揪了出来,眼睛都还处于混沌时期,就面对了这一群花团锦簇的少年们。 搞什么,集体相亲啊?这也太离谱了。 “这位是楚中谢黎,字蕴之,三岁成诗,七岁吟赋……这位是洛阳云端……”就在苏小妹楞神的时候,旁边适时的响起解说。大哥苏轼笑眯眯的指着周围的美少年们,一个个很详细的报上字号以及家世,甚至包括衣食住行上的喜好。那神态,那语气,让苏小妹有一种错觉,她面前的不是美少年们,而是一堆脆生生的萝卜白菜,而大哥就是那卖菜大嫂,口灿莲花的推销,就只为让她挑走一个。 “停!” 逮了大哥停下来喝水的功夫,苏小妹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一个个溜过旁边疑似看笑话的一群人,咬着牙道:“谁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在做什么?” “小妹,淑女。”大哥立刻放下茶杯,将她按坐在椅中,转回头面向众家美少年,又露出春风送暖的面容:“小妹年幼,说话莽撞,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一众美少年立刻也微笑相对。很有修养很有风度,名叫云端的美少年一袭月白轻衫,别有超凡出尘的气质,踏前一步,漫声说道:“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苏小妹嘴角一抽,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念诗算是什么回答?再说了,这诗和她有什么关系。然而云端这一开头,其他的美少年也似醒悟了什么,也纷纷轻笑着念诵起诗句。什么“凌波仙子静中芳”,什么“羽衣仙子驻兰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突然有仙女下凡,所以引起一片惊叹赞美声。 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统统和她有什么关系?斜眼看看一旁正手摇折扇,笑的得意的大哥苏轼,苏小妹开始磨牙。不用问,一定又是大哥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以报复昨天晚上,她没礼貌的讽刺之举。 昨晚饭后闲话时分,从小就喜欢逗她的大哥将她从头批到脚,什么首饰没戴好衣服颜色不搭配,直说到她年满十六还不曾出嫁,故做慈爱的为她日后的生活发愁。她当然也没客气,狠狠的反讽了有婆妈倾向的大哥。并且偷偷擦眼抹泪的向大嫂告黑状,借口身体不舒服,硬是将大哥赶去睡书房,霸占了大嫂一晚。 于是,一大清早,她就面对了这种诡异的场面。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苏小妹将眼刀一记记飞向悠闲摇扇的苏轼,对方却向她挑挑眉,然后,一脸慈爱的转向各家美少年:“小妹年幼,又刚生了一场重病,好不容易才痊愈,难免忧愁。还请各位贤弟日后多加照顾……” 美少年们又是一阵附和,望向苏小妹的神情,更加亲切亲密起来,仿佛一个个都和她是至交好友,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苏小妹感受到这一圈灼热的目光,却头皮发麻。又羞又恼的感觉充满心胸,憋的她难受,苏小妹挂着僵硬的笑脸,看向旁边一直低头喝茶的二哥苏辙。想要搬个救兵,苏辙头垂的更低了。 苏小妹无声的谴责没有兄妹爱的二哥。再看看正和众家少年说说笑笑,意图明显的大哥,就更郁闷了。好吧,想耍弄她,就别怪她拆台。 苏小妹咳嗽几声,引来众目凝视。“各位都是当今才子,出口成章,小妹很是敬仰。能得到各位才子的照拂,小妹真是感激万分。” 在众才子含笑应答中,苏轼一脸慈爱的凑过来:“小妹连声咳嗽,定是大病初愈,又染风寒,真是让为兄揪心。” 端着茶站在苏小妹面前,遮住了她和众才子之间的视线,苏轼从牙缝中低语:“小妹,这几位都是京城有名的少年英才,为兄的千挑万选,你可要看好了。不要乱说话。” 苏小妹翻起白眼,这么赤裸裸的意图,她再看不明白,就是瞎子。学着大哥的模样,嘴角含笑,口齿不清的低语:“放心,一定给你个惊喜。” 一旁苏辙呛了一下,放下已然见底的茶杯。“我去看书。”匆匆忙忙的避开战火中心。有这个爱耍人的大哥,再加上针锋相对的小妹,他可没法假装无视的继续坐下去。 “在下自幼精读医书,不知可有荣幸为姑娘诊治一番。”又是云端抢先上前,想凑近来望闻问切一番,苏轼正中下怀,不动声色的当推手。苏小妹暗中咬牙,脸上却笑眯眯的。“小妹不过是昨儿晚上九孔海决吃多了,不知云公子有何良方医治?” 云端脸上笑容一僵,随手拉过身后一个青衫公子:“袁兄世代居于开封,最为熟悉本地小吃……” “九孔海决不过是指决明子,云公子精读医书,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苏小妹不屑的一笑,云端楞了楞,脸上现出潮红之色。 苏小妹才不管他,又转向另一个少年:“袁公子是开封人氏?小妹前些时曾听说过一则王介甫先生亲自做的谜语,小妹愚钝,竟一直都猜不出来,那则谜语是‘依阑杆离别东君,瞬息间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淹淹笑语无声。’不知道袁公子可能告知小妹。这诗里说的物件究竟是什么?” 在袁公子苦思谜语的时候,苏小妹已经转身,冲着另一个美少年笑道:“谢公子既是楚中才子,小妹这里有个对子,还请指教。‘洞庭月,衡岳云,巫山雨,波撼气蒸,揽天下风光,堪称独步。’谢公子的下联里,可也要以楚地特有的物件来对哦。” 苏轼的脸黑了下来,看着自家小妹笑眯眯的,把众家美少年一个个轰到旁边,愁眉苦脸的想着应对方法。不由咳嗽了几声,刚想凑过去,苏小妹及时飞过来一记眼刀,走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睛中盈满了关切,“大哥,是不是昨晚春寒露重,在月下孤芳自赏,竟染了风寒么?这可怎么好?小妹听说暮春时节最容易染上风寒,而且,就算有药,急切间也难以治好。” “小妹无需担忧,为兄看到你与众位贤弟言笑和睦,一切病痛都会不药而医。”苏轼抓着妹妹向人群里推。这狡猾的小丫头,竟当真不给他留面子,直接为难他特意请来的客人,这要是传扬出去,他还怎么嫁妹妹。 “大哥身染风寒,怎么能拒不就医?真让小妹担心。寝食不安啊。想来大嫂也是一样,大哥放心,小妹今夜定会好好陪伴大嫂,以免她也寝食不安。”苏小妹说的很诚恳,神情也泫然欲泣,显见得是兄妹情深。 正在苦思对联的韩黎忍不住赞叹:“愚弟自小孤苦,没有兄弟相伴。看到苏兄如此兄妹情深,实在令人羡慕。” 周围响起低低的附和声,苏小妹用略带哭腔的声音道:“大哥染了风寒,一定要多多休息,不要劳神多说话。” 众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自然看不到,她关怀大哥之时,脸上挂着明显的警告。苏轼苦笑,看来他要是敢多嘴帮这些少年过关,今晚一定会继续睡书房。 转回身,苏小妹轻笑道:“众位公子可有答案了么?如果没有,不防多想几天。只是,我可没耐心等候。先去休息一时。改天再向众位公子请教。” 也不等苏轼再多话,苏小妹快步走向门外,顺便用足以让人听到的声音,向着天空自言自语:“谜语猜不出,对联对不出,这样也算才子?切。” 大厅里一阵静默,美少年们的脸色或红或白,都不太好看。他们可是当今京城里名声最响的青年才俊,个个眼高于顶,居然集体被一个少女蔑视了。 苏轼看着妹妹丢了一个烂摊子,自顾走开,轻咳一声,却不见恼怒,反而悠闲的摇着扇子,迎向众家美少年。 02、男人不坏 “大嫂,大哥真的好过份,居然找了一堆男人来为难我,存心让我出丑。人家只是十六岁小姑娘,这要是传扬出去,四邻八乡的闲言闲语一说,人家哪里还有名节,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啊。”苏小妹抓住大嫂王弗的手,在她身上扭起了皮糖。 没有兄妹爱的家伙,敢陷害他,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而最直接最有效的报复,自然是挑拨某人的夫妻关系,让他天天睡书房。 “人家大哥都会爱护自家妹妹,不让那些臭男人们靠近,保护妹妹的闺誉,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命苦,居然被大哥出卖,要把我推进狼窝……”苏小妹偷偷一掐大腿,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拿大嫂的衣袖当手帕,擦着自已脸上并不存在的泪。 王弗怜惜的抚拍着苏小妹,柔声安慰:“小妹莫哭,官人定然不是有意为之,想必此中是有什么误会。” “他就是故意的,从小就欺负我。呜,我好可怜,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哥,竟然以欺负妹妹为乐。大嫂,我心里好痛,不行了,我心肝都好痛。好晕,站不稳了……”苏小妹一边捂着脸,一边倒在大嫂怀里,死赖着不肯起来。 王弗信以为真,惶急的扶着苏小妹坐下,也顾不得正在忙碌的事,连叫请大夫。王弗是真心怜惜这个小姑子,扶着微颤的苏小妹,看她强忍痛苦的可怜模样,不觉心中义愤,很是埋怨苏轼。兄妹两个平时说说闹闹还没有什么,但是,找来一群男人对小妹评头品足,这种有损闺誉的事,当真做的过份了。 “官人这玩笑确实开的太过了。万一那些公子们当玩笑传扬出去,惹来闲言闲语,可怎么是好。不行,我这就去找官人,让他一定想办法把这事平息下去。”王弗说着,就想出门。看怎么才能有所补救。 苏小妹悄悄在眼角抹上点茶水,正要火上浇油,门外突然传来愤愤的呼喝之声,随既闯进两个人。却是大丫环绘青拉着一个满脸忧伤的少妇。那少妇看到王弗微皱的双眉,神色更加窘迫起来。 “夫人,这次可容不得她了,以前还只是借口体弱多病,贻误工时,夫人宽厚,一直不曾追究。她却越发不象话了,现在竟然私藏绣线,做私活儿。”绘青气愤愤的说着。 苏小妹认的那少妇是家里刚请来的绣娘,见她脸红气喘,却又似有愧于心,呐呐的不敢分辩。绘青又将手中的包袱抖开,里面却是几个绣香囊,绣工极是精细,看的出很是费了番心思。 王弗沉默的按住绣香囊,有些痛心的转向少妇:“容娘子,你来苏家已有些时日,应当知道,苏家并非苛刻的人家,平日对下人们都视如亲人。可是,主家宽厚,并不是说你就可以欺主……” “我没有……”容娘子连连摇头。 绘青气愤愤的道:“容娘子,当初你走投无路,是夫人一片善心,才收留你在府中,做些绣活儿。你就该感恩,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若不是被我看到,你还要克扣多少主家的绣线,去做这些私活儿?” 王弗阻止了绘青继续控诉,叹道:“容娘子,你平时的言行,我也看在心里,相信你不是那种无良小人。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容娘子突然扑通一声,跪到王弗面前,眼中已隐隐现出泪光。“夫人,是我的错,不该耽搁了姑娘的新衣服,反而偷偷做私活儿。我是一时糊涂,可决不是有心要欺瞒主家。还请夫人宽宏大量,不要赶我出府。” 绘青气道:“夫人宽厚,你也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容娘子抹着眼泪,羞愧不已:“是我的错。可是,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他……他欠了祥和赌坊的银子,这个月如果还没有钱还,他就会没命的……” “果然……又是为了这个么。”王弗望着容娘子,痛心又无奈。绘青似乎噎了一下,然后气哼哼的瞪住容娘子:“不是说了,再也不搭理那个男人了么?他好赌成性,你帮他还了一次,就还有下一次,你有多大本事,能填满那个无底洞。” “可是……可是……他说会改……” 绘青恨铁不成钢:“这种话他说过多少次了?若是会改,早就改了,你真是笨,这谎话你也会相信?” “他真的会改……他发了毒誓,一定会改的……” 容娘子呐呐的分辩着,神色中有些惶恐不安,却又似满含期盼。“夫人,您相信我,他一定会改的……” 王弗转开眼,沉默不语,不忍心戳破容娘子的美梦。绘青更是生气,跺脚道:“真是笨,居然还要相信那种男人。等你被卖了,再去后悔就晚了……哼,你要被人骗,要熬夜绣活儿换钱帮他,别人也无语可说,只是,你也不该偷拿主家的绣线,去帮那个男人。这个可以要算盗窃罪的。” 容娘子惊吓的抬起头,似乎这才明白绘青在说什么,看着绘青抓到手里的绣花囊,惶急的道:“我没有。这些绣线是我当掉了棉衣,和我娘唯一留下的一副银镯子,才买了来。绝对不是偷拿了给姑娘绣衣服的丝绣。” 容娘子扑到王弗脚下,摇晃着她的衣角:“夫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私留绣线。厨娘柳嫂子可以为我作证……” 王弗看着抹泪的容娘子,一声叹惜。再住止住一脸愤怒的绘青,“既然都是误会,绘青也不要再追究下去。只要容娘子不误了正事,耽搁了姑娘的衣衫,由她去吧。” “谢夫人……”容娘子眼泪又涌了出来,不停拜谢,绘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了下去。苏小妹趴在桌上看了半天,眼看容娘子出门,才向心有不甘的绘青勾手指:“把你知道的真相全都说出来,容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绘青心里正在郁闷,苏小妹这一问,顿时让她打开了话闸子,原来这容娘子的丈夫烂赌成性,成日流连赌坊酒楼,一家大小全靠容娘子给人浆洗衣服,做些小绣活维生。去年那男人又赌输后,被人逼债逼的急了,竟要卖掉容娘子。 “这样的坏男人,还有什么好记挂的。若换了是我,一定狠狠的踹飞他。”绘青气愤愤的捏起拳头,当时要不是夫人刚好看到这一幕,容娘子说不定会有什么悲惨遭遇。结果没过几天,这容娘子又好了伤疤忘了痛,又被那男人哄骗,累死累活的要为他还债。 王弗嗔怪的看了过来,“又在背后嚼舌头。别人夫妻间的事,哪需你来多嘴。” “我是为容娘子不值。那男人太坏了,简直是……人中败类。”绘青气愤的小脸彤红:“真不明白容娘子为什么还要容忍他。难不成真应了那句俗话说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 “多嘴,在姑娘面前胡说什么,还不快去做事。”王弗匆忙将绘青赶了出去。这丫头口无遮拦,居然在同样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胡说什么情啊爱啊,真是不象话。苏小妹已经好奇的追问:“为什么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大嫂,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家问这些做什么,羞人呢。”王弗一脸严肃。顾左右而言它:“小妹刚才不是喊着心口痛?别是旧病复发了。不行,还是要喊先生来仔细诊治。” 苏小妹一吐舌,轻快的跳出房门。“我饿了,想去吃二嫂亲手做的桃米炒蛋。” 03、不要啊 苏小妹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想找到绘青继续探听容娘子的八卦,但是她和绘青前后脚出门,这一会的功夫,却已经看不到绘青的身影。苏小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也没了耐心,信步往大门外走。她被苏轼气的心肝痛,一定要出门去散散心。 转过一座假山,忽然听到几声低低的惊呼:“不要啊……快住手!”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来苏府盗窃行凶?可是那女子的声音虽然透着薄怒,却又似并不惊慌。苏小妹讶异的探头看去,隐约看到两个人影在拉扯,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还在低婉的叫道:“你这坏了良心的惫懒小子,骗了我的绣荷包去,却转眼就送了出去。现在还想得第二个,真是赖皮蛤蟆上树,想的美。” “好姐姐,我发誓,那荷包委实是不知掉到哪里了。姐姐还不知道我么,就有那贼心,也没有贼胆啊。怎么敢把姐姐荷包送给别人。”另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越发贴紧了女子,两人的手臂互相缠绕,一个想推,另一个越发无赖,几乎把脸也贴到了一处。 红衣女子挣了几次,都无济于事,被那少年抓住了手腕不松,只气的用手指去掐少年的肌肤。翘起唇角道:“坏人,就数你最坏,就只会哄骗我,背地里,还不知去哪里风liu快活……我可都听说了,什么合huan阁望湘楼百桃巷子,你可没少去。” 那少年涎着脸将头靠到女子肩上,嘻嘻笑道:“冤枉,我天天陪在大公子身边,哪里有闲暇去那些地方。再说,就算去了,我一个小书童,哪里有这艳福,还不是一样在旁伺候着……” 那女子啐了一声,脸上更红了。“坏了良心的东西,你还想要怎么着?”两人的手又开始一轮缠绕。苏小妹正在看戏,突然鼻子里一阵发痒,不觉掩住唇,连打了两个喷涕。声音虽然秀气,但却象雷鸣一般,冲进那对少年的耳朵。 “谁?”少年剜过来一眼,赫然看到苏小妹无辜的表情,顿时呆了:“姑……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满脸羞红,甩脱少年的手,掩着脸转身就跑。少年很尴尬,怎么这么倒霉,居然被苏小妹看到他和丫环厮混。苦着脸走过来,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姑娘大人大量,这种没见识没礼仪的村姑,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村姑怎么了?我不就是村姑,你这分明是指桑骂槐,在看不起我啊。”苏小妹板起脸孔,她来京城以前,一直住在眉州乡下,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村姑。 少年一张脸涨的通红,又不敢还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只有陪着笑脸:“姑娘这是要去那里?请让小的给你引路。” “这么乖巧?”苏小妹挑挑眉,拿手指轻点过来:“吹牛,两天不见,你可出息了。” “吹画。”少年小声抗议,苏小妹又一挑眉:“还敢反驳?偏要叫你吹牛。吹牛吹牛吹牛。” 少年嗯啊了几句,顾左右而言他:“大公子吩咐小人是办一件事,小人赶着出府,晚上再去给姑娘请安。” 少年说着,腿脚已悄悄向外移动,苏小妹嘿嘿一笑,跟了上去:“很好,我也正想去逛街,你刚才不是说要带路么,我就给你这个面子,带路吧。” “不要啊……”这下换少年想高呼了。 苏小妹凉凉的摆手:“你真的不带路?那我就自已出府,万一……碰到什么晦气,你就等着背黑锅吧。” “这……”少年几乎想痛哭了。果然是奴仆难为。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这黑锅看来都背定了。 吹画咧咧嘴,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一路走着,双眼骨碌碌乱转,嘀嘀咕咕,尽说些京城如何不繁华,如何不好玩,想说服苏小妹改变主意。苏小妹折了段花枝,敲到吹画头上:“正要出门看街景,一只蚊子嘤嘤嘤……” 吹画顿时呛了一口,哀怨的闭了嘴。苏小妹左右瞄瞄,没看到苏轼的身影,忙加快脚步,冲出了府门。门外正对着繁华街道,车如流水马如龙,苏小妹左右张望,还在犹豫往哪边走,吹画已敏捷的将堪堪撞上来的小独轮车挡开。紧张的望向苏小妹。 “姑娘,这街上太不安全。万一撞痛了您,小人一定会被拆皮扒骨。还是别玩了,咱回府吧。” “挥动轻竹摇天扇,蚊虫不见风自凝。”苏小妹满含威胁意味的瞄向吹画,再敢多嘴,她就不管不顾,一个人去逛街。吹画噗的一声,差点吐血。好不容易打起精神,追上苏小妹雀跃的脚步,斜刺里,急然传来几声赞叹。随后,就看到几个清逸的人影,自人丛中潇洒行来。 “是临门四公子……”路旁一个少女陡地惊呼一声,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双眼晶晶亮亮的望向那俊逸人影。 人群注目的中心处,是四个弱冠少年,每一个都儒衫飘飘,轻摇纸扇,看去清雅出尘。尤其是中间那个白衣少年,更是光彩耀目,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忽视周围的少年,而注目在他身上。 “这就是王雱?”听说临川四公子以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为首,苏小妹一时记不起其余人的名字,但看情形,那个虽然只是朴素书生袍,却神采飞扬的白衣少年,定然就是有神童之称的才子王雱。 “就是他。”吹画斜着眼睛,很不屑的望向王雱:“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哼,读了几年书就当自已是文豪,会吟个打油诗就当自已是诗仙。真是脑子坏掉了。这世上除了大公子,哪里还有什么诗仙……” “我就只会念打油诗,你不服气?”苏小妹眯起眼睛,不悦的瞪向吹画,她就刚刚吟完了一首打油诗,并且很有些洋洋自得,当自已是女诗仙。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少女,低着头将手中的锦绢往王雱手里一塞,扭头就跑。人丛中暴起一阵哄笑声。吹画咳了一声,喃喃的道:“疯了。” 王雱优雅的笑着,将锦绢挥了挥,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扇子摇的更潇洒起来。 “虚伪、装腔作势……”吹画小小声的磨牙,苏小妹忍不住瞪去一眼,还说不是在嫉妒? 王雱身旁同样一身白衣的少年突然走向苏小妹的方向,吹画从磨牙中惊醒过来,机灵的拦在苏小妹面前。 “苏姑娘,幸会。” “你是谁?”苏小妹看着眉目之中隐有挑衅神情的少年,有些迷糊。她从没有见过临川四公子。这人眼里的敌意从哪来的? “苏姑娘贵人多忘事,已经记不起在下了么?”少年似乎一楞,随便摇头叹息,“在下与姑娘分别不过几个时辰,姑娘这样说,真是令在下伤心。唉,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不想姑娘无情至此……” 苏小妹唇角一抖,几个时辰之前,她刚刚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睡眼惺松的被塞进了一个满是美少年的厅堂…… “抱歉,我真的忘了。请问贵姓?”苏小妹有些内疚,她不该因为恼怒自家大哥的戏弄,就把脾气都发在那群少年身上。咳嗽,那些少年也是无辜的。 少年一撇唇:“在下云端,姑娘博学多才,出口成章。在下佩服的紧。只可惜刚才一见太过匆促,不能好好领教一番。难得再遇到苏姑娘,还请暂留芳步,容在下请教。” 吹画开始瞪眼睛,他就怕遇到这些自命风liu的公子们,惹起苏小妹的怒火,给人家一个当街下不来台。这里可是整个大宋的人才几乎都在这里,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横冲直撞。好吧,虽然他对自家姑娘信心十足,但是,这城中的人非富既贵,大多数都与各种官牵扯不清数,就连皇亲国戚,也能随时在街头遇到。苏小妹一个不注意,就会惹到不该惹的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王雱和同伴也已经走近来,有意将吹画向外排挤,王雱眼睛中透出晶亮的神彩,越发灿烂的炫目。“听说要和苏姑娘结交,就要先答对姑娘的问题,是么?在下不才,很想试一试。” 苏小妹无语,有这种事吗? “是啊,我等厚着脸皮,再次来请苏姑娘指教。”云端微带讥诮,他一时大意,竟因为一句“九孔海决”被嘲笑,简直是个莫大的耻辱。这次有同伴在侧,一定要在众人眼皮底下,好好羞辱这目中无人的丫头一番。 这一耽搁,周围已经一片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临川四公子在京城是有名的少年才子,向来清高,就连有名的文士,也未必放在他们眼里。而当街向一个少女请教,更是绝无仅有的事,顿时议论声四起。有那认出苏小妹和吹画身份的人,就更加兴奋起来。刹那之间,各种臆测流言都传了出去。已经有好事的人在嚷着苏王之争之类的句子。把吹画听的一头是汗。 “苏兄才名满天下,他的妹妹自然也是不世出的才女。云兄,你这是自取其辱。”临门四公子似乎开始内讧。 云端故意笑道:“苏家姑娘自然是才女。所以我等不过是来请教。哪里敢存有胜过姑娘的侥幸。何况,也许苏姑娘跟本不屑指点我们。” 两人一搭一唱,神情却都跃跃欲试,苏小妹轻笑道:“四位贵公子硬是要为难一个小女子,小女子怕都怕死了,怎么敢拒绝。还请四位贵公子嘴下留情,不要骂的太惨。” 苏小妹把“四位贵公子”的音咬的很重,不意外的看到围观人群中流露着的同情和义愤。当然,少数人期盼看好戏的激动神情,被她无视了。 王雱灿烂的一笑:“姑娘不必用激将法,是在下一人向姑娘请教,和这三位朋友无关。嗯,听说姑娘曾出了一个对子。‘洞庭月,衡岳云,巫山雨,波撼气蒸,揽天下风光,堪称独步。’是吗?” 王雱看到苏小妹点头,才一摇纸扇,清吟道:“崔颢诗,范相记,王勃序,两楼一阁,数江南文物,各有千秋。” 云端高声叫好,王雱淡淡的笑着,似乎很谦虚,但眼睛闪烁的得意,却清楚泄露了他的情绪。 “听说还有一个诗谜,说是‘依阑杆离别东君,瞬息间红日西沉。闪多娇情人不见,闷淹淹笑语无声。’在下不才,已经猜到谜底,是否一个‘门’字?” 苏小妹沉默的点头,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王雱抿抿唇,神色冷淡下来:“诗谜确实精致,也很扣题。但是,却绝非家父所做。他终日忙碌,又哪有闲暇时间,做这些顽童之举?姑娘硬是把这诗谜安在家父名下,不知是何用意?” 04、俗俗俗,对穿肠 “那字谜是我听城东那谁谁说的,至于是真是假么,道听途说的东西,谁又能说的准。我可没福份跑到介甫先生面前,问清楚这是真事还是谣传。”苏小妹扯起无辜的笑容,反正,也无处查证。 吹画忙不迭附和,给自家主子壮声势。这王雱自小才思敏捷,虽然年仅二十岁,却已是京城人人称颂的才子。所谓临门四公子,其实并非王安石的弟子,而只是与王雱交情好,经常聚在一起的少年。这几个同样心高气傲的少年文士,对王雱敬若师长,言听计从。 吹画虽然满心眼里看不顺这几个人,可也知道王雱不是借着父亲名声招摇的草包,而是真的有才华,甚至不弱于自家大公子苏轼。而苏小妹平时在家,经常被苏轼取笑,所以吹画自然认定苏小妹若比文才,一定不是王雱的对手。“这谜语也猜了。误会也已解释清楚,可以把路让开了吧。我家姑娘还要赶着回府呢。” “一句道听途说就可以推脱责任么?”王雱不悦的皱眉。 云端怨气未消,好不容易挑拨了王雱,愿意为他出头,现在一看场面开始有些激动,忙上前一步火上浇油。“流言猛与虎。不经证实就胡乱散播流言,不知道曾造成多少冤假错案。嗯,家伯在刑部多年,常常说起,有许多凶案都是因流言而起。所以有此感概。苏姑娘可千万不要多心,在下绝没有指责姑娘的意思。” “是呢,苏姑娘这诗谜虽然粗糙儿戏,但也算是精巧。假托先生的名义,也一定是无心之失,不会有坏心。元怿兄也不要太介意了。”另一个少年庞荻较为温和,意图息事宁人,但话语之中,仍是透着讥诮。 苏小妹一撇嘴,这话真是怎么听都不舒服。“你们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把自已做的诗,硬安到介甫先生身上么?” 云端嘿嘿轻笑:“查无实据的事,在下可不会随意宣扬。至于苏姑娘,既然自称才女,想来也不会有心做这种事。” 王雱淡淡的道:“才女么?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称才女的姑娘,又怎么能不好好请教一番。看你是不是配得上才女之名。” 苏小妹怒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个人就是为了报复她,存心抄衅来着。“四位贵公子可太会抬举人了,小女子不过识的三两个大字,怎么敢妄称才女。只不过……” 苏小妹昂起脸,用眼角一一扫过四位贵公子,才又乖巧的一笑低头:“四位贵公子若硬要仗势欺人,小女子没办法,也只有随便敷衍几句,大家就当听个笑话,谁输谁赢,都不要在意才好。” 完了!看着王雱莹白的脸颊上,已透出薄怒的红晕。吹画不停在心里哀叫。拼着被责骂,挤出人群就往自家府门跑,耳朵里隐约听到云端冷笑道:“元怿兄,你是主将,不用轻易上阵。还是让我这小卒先来。” “你又没答对,一个月内,本姑娘没兴趣再指点你。”苏小妹哼了一声,对这个语带挑拨的少年再无半分好感。 “不用。刚才我已说了,要单独向苏姑娘请教,你们都不用插嘴。”王雱的话,几乎和苏小妹同时响起。两人不自觉的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转开脸。 庞荻始终慢了王雱半步,站于他肩后,这时却走上前道:“以四对一,胜之不武。苏姑娘也定然不会心服。所以,元怿兄尽管放心,我等一定袖手旁观,免得苏姑娘总说我们以多欺少,落人口实。” 苏小妹轻哼一声,有些事做都做了,还会怕人说?真是让人看不起啊看不起。 王雱向庞荻点头一笑,庞荻脸色莫名的一红,随既板起脸望向苏小妹。“元怿兄比你年长,不愿占你便宜。所以,苏姑娘可以先出题目,元怿兄若答不上来,那就是姑娘赢了。反之,若苏姑娘答不出元怿兄的题目,就要痛快的认输。” 苏小妹看王雱点头赞成,不由撇嘴冷笑。这群贵公子真是无聊加笨蛋,当街拦路强迫别人,还一副开恩的模样叫喊着公平拼文。切,且不说这种幼稚的举止,只说这结局,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王雱大才子赢了一个小村姑,很得意么? 苏小妹心里想着,脸上已流露出轻蔑的神色。王雱却会错了意,他少年扬名,恃才傲物,对苏轼都不怎么服气,更何况是一个小丫头。当下摇了摇扇子,压下不悦,“苏姑娘可以先出题。”. 苏小妹很想抬脚就走,丢下这群官家少年们自说自话。想了想,却又停下脚步。“既然四位贵公子硬是要仗势欺人,小女子胆小害怕,可不敢得罪你们。只好听从公子的吩咐,随便说几个对联,说的不好,贵公子们只当听笑话,可不要再为难我啦。” 反正已经得罪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苏小妹轻咳两声,暗中摩拳擦掌。清脆的道:“罪客莫来醉客来。” 王雱不由一皱眉,这小村姑非怕毫不怕生,反而直言斥责,果然是胆量惊人。只是,他有心要当众文压苏家姑娘,自然不能客气。当下用扇子一指旁边的店辅:“闲人免进贤人进。” 王雱所指是一家书肆,那老板正站在门口旁观,听到这话乐的合不拢嘴。 苏小妹雪白的小手一指王雱:“风扇扇风,风出扇,扇动风生。” 王雱摇着扇子,看着苏小妹眼中明显的促狭神色,哑然失笑。云端见王雱只笑不说话,只当是被苏小妹难住,心中大急。但对联可不是他的强项,忙以眼神示意庞荻。 庞荻有些为难,若是出声提醒,不是坐实了他们临川四公子合伙欺负一个少女?更何况,王雱心高气傲,也不容许这种作弊。只好装作没看到。王雱已合上扇子,指着一个顽童手中的小风车道:“水车车水,水随车,车停水止。” 苏小妹撇撇嘴,把平时和苏轼斗嘴时做的精巧对联一个个念出来,这些对联她们兄妹对着都觉费力,就不信难不倒这个仗势欺人的公子。 “空中一朵白莲花,风捧奉佛。” “峡里几枝黄栗树,月远怨猿。” “凤落梧桐梧落凤。” “舟随浪潮浪随舟。” …… “高高下下树;叮叮咚咚泉” “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 “妙啊……”围观人群再次暴起赞叹声。真是没想到,苏家小姑娘的文才,竟然不输于名满京城的天才少年王雱。果然名门之后,不同凡响。 苏小妹越有些心惊,果然,京城和眉州,有着天差地别。 只是,斗到这份上,她怎么也不能认输。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 长联一出,王雱眉锋皱的更紧。扣着扇子左右踱步,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应对。 苏小妹暗自得意,这副对联,其实是苏轼所做,她想了一个月也没有对出下联。就不信这王雱能轻易对出。 所有人都期盼的望着王雱,却见他沉思不语,显是苦恼已极。在一片静寂之中,人群中突然有个柔缓的声音,低声说道:“这个,可以对‘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05、初战告捷 人群自动自发的退避,在出声接对的那个人周围让出一点空地。却是一个身背书箧的清雅少年,突然被拥挤的人群抛开,似乎让他有些楞怔,微带不安的左右张望。 云端热情的迎了上去,对手的对手,那就是他的朋友。少年望着异常亲热的云端,不自然的轻退一步。“抱歉,在下听到二位的妙联,一时忘形,绝不是有意要打扰二位的雅兴……” “什么雅兴,不过是几个贵公子仗势欺人,强迫民女罢了。”苏小妹继续抹黑王雱。 王雱心里顿时一窒。对面这个人如果是苏轼,他也就忍了。可是,偏偏对方只是个小丫头。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看看周围人群那些异样的眼光就知道,他今天就做了一件让人耻笑的蠢事。 “各位贵公子要不要轮番上阵,欺负我这小村姑啦。”苏小妹看着王雱一脸郁闷,心情大好,又提高了声音,存心气死人不偿命。云端心有不甘,抢先叫道:“这对联已经对出,元怿兄还未输,自然要继续比下去。除非苏姑娘怕了,不敢出题。” 苏小妹怜悯的望向云端,决定不和脑子长草的人计较。王雱却脸色一沉,也不多话,直接拨开人群,自顾自的走了。虽然他似乎没输,但这副对子他苦思良久,却被一个看热闹的闲人对了出来,已经强烈的伤了他的自尊。 庞荻埋怨的瞄了云端一眼,匆匆跟上王雱的脚步,但看到王雱神色紧崩,又咽回了宽慰的话,稍慢了半步,始终走在王雱肩侧。 “这是怎么了,又发什么脾气?”云端小声嘀咕。他又没说错话,为什么要埋怨他?始终沉默的少年向他摆摆手,沉默的也跟着离开。从头到尾,他就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脸上表情都没怎么动过。 云端很委屈,但眼看同伴都走了,苏小妹的眼神不善的瞄向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连那少年的来历都无暇再问,也急匆匆的追上去。苏小妹冲着云端背影,故意提高了声音,发出嘲笑声。 初战告捷,真是感觉良好。 “姑娘,快别笑了。”吹画不知从哪儿拐了出来,努力向苏小妹使眼色。“该回府了。” “不,我还要去玩呢。”一出门被撞到这几个纨绔子弟,她还什么热闹都没来得及看到。苏小妹想起了正事,拼命想从人堆里挤出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袖。这才发现吹画竟还带了帮手。 绘青和吹画一个拦一个拉,将不甘不愿的苏小妹抓回了家门。“姑娘,你惹了麻烦了。等着吧,王雱一定会来报复。”吹画板着小脸,恐吓着苏小妹。 “怕什么,我可不是被吓大的。”苏小妹满不在乎的摇头。不过就是比比对联斗斗嘴,输赢于她又没有意义,有什么好怕。 吹画顿时被噎住,不知怎么才能让主子明白,王雱公子绝不是好招惹的主。苏小妹不停回头张望,却发现那个对出下联的少年,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中。可惜,她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一进苏府,迎面看到苏轼坐在宽大躺椅上,坐没坐相的冲她扬扬手中茶杯。“怎么,被人欺负的灰头土脸的逃回来了?要不要大哥为你出头,再欺负回来?先说好,替妹报仇,是有代价滴。” 苏小妹斜睨完全没有兄妹爱的无良人士,随手挥开绘青的挟制。“去告诉大嫂,我头晕手颤又腿痛,今晚仍要和她同榻而眠,方便她照顾病患。” 苏轼身手敏捷的从躺椅上起身,一脸慈爱的凑到妹妹面前。用手指不时轻掸苏小妹身上看不到的灰尘,“小妹,是不是有不开眼的小子冒犯了你?放心,大哥这就去找根棍子,打到那个人家里去。誓死也要为小妹出气。” “很好,你就把门口那根大门闩抽了,冲去介甫先生的家里,把他儿子暴打一顿,我气就消了。”苏小妹满眼鄙夷。这时才想来讨好她,晚了。 “原来是被王元怿欺负了啊。难怪一向争强好胜的小妹会踢到铁板,都不敢自已去报仇。”苏轼习惯性的嘲笑,瞄到苏小妹的白眼,才醒觉过来,忙不迭的改口,让吹画速度去把门闩拔下来,准备好随时出发去大闹王家。 吹画吓的眼角连跳,这对兄妹同样的无法无天,想寄希望于苏轼会劝解苏小妹忘掉这重恩怨,那是不可能了。 “胡闹。”一个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吹画激动的几乎没跳起来。老天保佑,苏家还是有理智冷静的人。有二公子在这里,就不需要他来担心了。 苏辙双手插在袍袖里,慢步走过来,和苏轼相似的容颜,神色却截然不同。“我去鲁直那里取一本字贴,在我回来之前,全都不许出府门。大哥,请您不要忘记。” 丢下一句话,苏辙就慢步出门,苏轼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冲自已瞪眼睛的苏小妹,不由为自已掬一把同情之泪。“天要翻了,一个个的都不懂尊敬大哥。” “人家大哥都会保护弟弟妹妹,只有你总会欺负弟妹,哪里象个大哥模样了。”苏小妹轻哼一声,也丢下苏轼,高傲的走向内宅。 苏轼摇头叹息,一副很痛心的模样。转回身将手中的茶杯递向吹画:“所谓长兄如父,这两个不懂尊敬父兄的小子,真是让人气恼。唉,恼啊,伤心啊。去,把这杯里的茶倒满,我要借茶浇愁。” 吹画接过杯子,有些疑惑的凑近闻了闻,顿时尖叫起来:“大公子,你又偷酒喝。” “胡说,这明明是陕中名茶翠涛。”苏轼神色不动,很是无辜的望向小书僮。 苏小妹远远听到,不由一撇嘴。“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翠涛明明是唐时名酒,怎么会变成茶。你欺负我们都没读过书么。” 丢下吹画吱哇喊叫的和苏轼纠缠,苏小妹坏心的想,没有兄妹爱的家伙,不值得她同情。 06、王元怿,我看不起你!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有用心的报复,第二天开始,某个没有兄妹爱的人充分展露了身为大哥的慈爱之情,带着妹妹频繁穿梭于京城各地寺院楼台,风景名胜。包括较远的吹台, 苏小妹原本还挺高兴,但没过两天,就觉的厌烦起来。只因某人带她游玩的居心实在让人怀疑。不说别的,单是陪玩者的名单,就很不正常。 带着妹子出去游玩踏青,陪同者本应该是妻子和亲友家的女眷,但某人可好,摒弃了家人,每次都只喊上一群美少年陪同。这些自命文采风liu的少年们,每到一个地方,必定争先恐后的念诗做词,搅尽脑汁的进行对联或飞殇行酒令等等扣字眼的活动。还美其名曰“风雅”。 才子们聚在一起,互相斗诗是常事。好吧,她忍了,毕竟那些人都有些真才实学,可以让她多长些见识。可是,在这些少年们斗诗的时候,某人为什么一定要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的低声念叨这些少年的身家来历,脾性喜好,尤其是加重了语气的“未婚配”一词啊。 同样的情形经历了三四次,苏小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已被耍了。那个小心眼的大哥,从小到大都只会欺负她,从没有个正经模样。只是,平常关起门来欺负她也就算了,现在竟还拿她的终身大事以及闺誉开玩笑,实在是过份。 她才十六岁,有必要拿她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样着急的往家门外推吗? “这是什么话?大哥是想你能找到如意郎君,从此举案齐眉,百年好合。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面对苏小妹的质问,苏轼一脸夸张的慈爱表情,振振有词的反勃。“长兄如父,如今父亲游学未归,不在京城,我自然要担起长兄的责任。” 苏小妹斜睨过去,这话从某人口中说出,怎么都不能让她相信。“别人家的父兄都不会这么急切的想把妹子推出家门。老实招供,是不是想把我卖掉了,换些银子好给你自已买官?” “就你这野丫头,卖了也不值几个银子啊。”苏轼呛了一下,一句话冲口而出,随后才看到妻子突然拧起的秀眉,忙一板面孔,严肃认真的道:“你哪里明白大哥的苦心。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些年来,许多大富大贵之家都不惜钱财,甚至不顾名声,在科考放榜时当街强抢那些高中进士的才子回去当女婿。所以,才子难得,有才有貌又没有婚约的就更加难得。” 偷窥到王弗若有所思,脸色好看了些,苏轼越发挤出慈爱的容颜,轻拍苏小妹的肩膀:“大哥可是全心在为你着想,这才精心挑选了才貌双全,又没有婚约的才子与你结识。明年春又是科考,唉呀,又是一轮抢亲的风潮,我们若不早做准备,难道要将别人挑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或者歪瓜裂枣的人配给小妹当夫婿吗?” “小妹是仙女下凡,是苏家的至宝,怎么能配婚俗人。那太委屈小妹了。”苏轼越说越顺口,连他自已都要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当真是出于爱妹之心了。“大哥一片苦心,特意想在科考之前,使小妹多和这些才子们接触。能够选中最合适的夫婿。不至于等到抢亲风潮过后,看着那些剩才们后悔。” “官人说的是。”王弗当场倒戈。“女怕嫁错郎,现在开始用心,可选的人才自然要多一些。小妹……” “停!”苏小妹捂住耳朵,她选错了同盟,大嫂那单纯的头脑,哪里是大哥的对手。这不,三言两语就投了敌军。 “大哥就是欺负人,想把我从苏家赶出去。我偏不让你如愿,偏要赖在这里,让大哥养一辈子。”苏小妹又羞又恼,又不是要挑萝卜白菜,居然还码整齐了一个个摆到她眼前。让她自已都觉的丢面子。 她偏不选。她还年幼,心思都在对联诗词游玩上面,对挑拣萝卜白菜毫无兴趣。 明白了某人的险恶用心,苏小妹斩钉截铁的拒绝再次去乱哄哄的相亲宴会。独自一人溜上街头。 开封最繁华之处,在大相国寺附近。不仅才子聚集,并有各种商贩,再向前是跑江湖杂耍艺人聚居的瓦子。吃喝玩乐以及诗词歌赋相互融合,再伴着寺院梵音,透着不同平常的独特趣致。但是,却又丝毫不显突兀。 苏小妹一路东张西望,不时停下脚步,欣赏着风车丝绣,甚或是精致的店招。没有苏轼在一旁,她玩的更加自由畅快。 前方有人围成一圈,正在看杂耍。苏小妹跳跳脚,刚想去凑个热闹,空中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一只茶杯自空飞堕,在她脚前一尺处摔的粉碎。 苏小妹脚步僵在那里,这茶杯再向后一点点,就会砸的她头破血流。她抬起头四下张看。是谁这么缺德,竟然高空乱丢? 身侧是繁华的酒楼,二楼窗栏处,一个白衣少年倚窗支颐,另一手闲适的转着夜光杯,正冷冷的俯视向她。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蓝衫书生,正讥诮的笑道:“唉呀,一时失手,几乎误伤了苏才女,真是罪过。” 随着话声,一个人自后探头,看看正站在下面的苏小妹,低低的埋怨道:“云兄何必如此?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云兄何必与一位姑娘斤斤计较。” 又听哧的一声冷笑,却是那白衣少年王雱,虽没有说话,但满盈的不屑,既使远在楼下的苏小妹,也听的一清二楚。 “混蛋。”苏小妹低咒一声,这几个纨绔子弟,比对联比不过,又改成比武力了么?真是一群不可原谅的小心眼。 苏小妹怒火上冲,提起裙摆冲进酒楼,噔噔噔直奔上楼,在王雱讶异和警惕的目光中,径直冲到临川四公子的桌边,抢过一个酒杯,用力摔出。那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王雱脚前碎成一地。 “王元怿是不是?呸,什么天纵英才,什么临川四公子,不过是幼稚又小心眼的纨绔子弟,我看不起你。” 07、我就是要欺负你 有宋一代,文人地位尊崇。不仅远远凌驾于同级武将之上,甚至便连皇帝有时都会容忍三分。比如寇准、包拯等等。而这种情况,在开封皇都之中,表现的更为明显。所以才子们才能够终日聚在一起,毫无避讳的针贬朝政。而象王安石、苏轼这样的文坛名士,更是可以一呼百应。 王安石因为丧母守孝,成天闭门不出,行事低调。而苏轼少年得志,则更喜欢聚集众家才子,嬉笑游玩。所以,苏轼的名气,已隐隐有超越王安石的迹象。 王雱最敬重的就是自已父亲,因而对于后来居上的苏轼,不免有些看不惯。他心里存了疙瘩,在面对最亲近的朋友时,多多少少会有所表露。也正是这样,云端才能抓到机会,趁机挑拨王雱出面,为他一雪“九孔海决”之仇。 只是云端也没有想到,那天当街挑衅,竟没分出胜负。今天好不容易当街遇到,怎么肯放弃这绝好机会。可是,苏小妹竟没象普通的姑娘般被吓退,而是直冲上楼,气势十足的指着王雱大叫:“我看不起你。” 王雱也是少年扬名,向来都被人捧着赞着,哪里曾受到这种无礼的指责。知道他来历的酒楼其他客人都吃惊的看了过来,夹杂着窃窃私语。云端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努力崩住,气愤的道:“你胡说什么?元怿兄文采清雅,名动京城。你这样说完全是诽谤。” 王雱眼睛从碎瓷片转到苏小妹脸上,手指仍在转动酒杯,唇角轻抿,却不说话,似乎看不出怒意,但和他至交好友的临川四公子却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庞荻急道:“苏姑娘,云兄,一场误会,二位都不要再说了。” 苏小妹一声冷笑,这些公子哥儿以为人多就可以把别人吓倒吗?真是幼稚。 抻手一指庞荻:“要么你们什么临川四公子一起上阵,联手欺负我这小村姑。要么你闭嘴,闪到一边去。” 庞荻还想息事宁人,却被王雱一眼横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都听到没有,小村姑要挑战临川四公子呢。若是我们真倚多欺少,四个大男人联手和一个小村姑斗嘴,还不被京城才子们笑掉了牙。你们都站到一边,我就不信,这小村姑除了几个对联,还有什么本事。” 苏小妹深吸口气,压下将要喷涌而出的怒火。一指王雱,辟哩啪啦的说道:“枉你自称才子,读过几本圣贤书,却连最基本的礼仪廉耻都不知道。当街丢茶杯,不知道这样很不道德很危险吗?没砸到我是你运气,若当真砸伤了人,你就是蓄意谋杀,杀人罪是要砍头的。别以为你是什么官家子弟,什么京城才子,皇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难道官府还不能叛你的罪吗?或者,你以为你家老爹会袒护你包庇你,拼命救你不担罪责?你妄想,你要当真因为一时意气,蓄意谋杀一个小村姑,只怕介甫先生第一个不饶你……” 苏小妹越说越顺口,心里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她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做错了事还要嚣张,这些贵公子们就是欠骂。 苏小妹骂的痛快,王雱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任谁被一个女子指着大骂,都会难以忍受。更何况是王雱这样被众星捧月般捧着的少年。 眼看王雱嘴角越抿越紧,云端偷笑不已,已有些幸灾乐祸的瞅向苏小妹。庞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轻轻摇动王雱衣袖,温言道:“小姑娘家口无遮拦,胡乱猜测谩骂,我们却不好和她较真。元怿兄大人大量,无谓和她治气。” 苏小妹哈的一声冷笑,彻底被庞荻的话在火上加了杯油。“这样就算谩骂,那你们蓄意丢茶杯砸人还不算谋杀么?开封是有王法的地方,不要以为你们是官家子弟,是读书人就可以逍遥法外。哼,就你们做的这些事,也配称是读书人?没的让读书人都为你们觉的羞耻。趁早到隔壁大相国寺去念经忏悔,或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够了!”王雱蓦地一摔酒杯,脸色发白的站了起来,苏小妹警觉的瞪着他,眼睛不自觉的瞄向楼梯口。这人该不会是恼羞成怒,想拿她练习一下拳脚功夫吧。可是这一会功夫,不仅其他桌的酒客都一脸兴奋的看好戏,就连楼梯口也挤满了人在探头探脑。把她逃跑的路线都给赌了起来。 王雱伸手攥住苏小妹的手腕,痛的她一裂嘴,差点叫出痛来,忙咬牙忍住:“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不要忘了,开封还有王法在,你敢动手伤人,就要敢担当刑捕衙门的追究。楼下的兄弟姐妹大叔大妈们,都睁大眼睛看看,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子王元怿,只因为小女子指责他扔杯子伤人的行为是错误会,就当街施展武力要打伤小女子……” 苏小妹这一句喊出来,不仅王雱的脸色更难看。围观的人脸色也跟本变了起来,有的漠不关心继续看热闹,也有别有用心的人跟着起哄,冲王雱翻起白眼。庞荻眼瞅着不妙,忙着上前想拉开王雱的手。 王雱抓着苏小妹的手指微微颤抖,咬牙说道:“你好……好大的胆子,倒让我不能再小看了你。” “有理走遍天下。”苏小妹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已的手腕,只觉的血脉都被那有力的手指阻截,“贵公子欺负小村姑,人多欺负人少,男人欺负女人……王大才子,你除了会欺负民女,还能有什么出息。” 王雱蓦地将手向后一扯,苏小妹站立不稳,几乎被他扯进怀里。王雱低沉的声音,冷冷的在她耳畔说道:“我就是要欺负你,你能怎样?” 苏小妹一眼瞪了过去,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的才子。尤其是这才子还是叫王元怿。真是让她都要为王安石的清名一声叹息。 庞荻在旁听的真切,越发愁急。正招呼同伴想拉住愤怒的王雱,以免将乱子越闹越大。人群之中,突然有个清雅的声音指着窗外说道:“楼下正走过来的莫不是欧阳大学士吗?” 声音其实并不高,但在大家都贯注看戏,一片安静之中说出,却异常的清晰。那一身清雅的少年书生似没有察觉到有人把眼光移到他身上,还在一脸兴奋的拉住同伴往楼下看。“小弟对欧阳先生仰慕已久,简直是敬若天人。不想,今天竟有荣幸见到欧阳先生……” 看那书生一脸的崇敬,所有人都顿时明白过来,楼下正在经过的,正是当朝最受文士才子们尊敬的参政欧阳修。不仅是百官之首,也是一代文豪,王安石和苏轼的老师。 王雱不自觉的手一颤,苏小妹得意的一昂头,大声说道:“王元怿,你不是声称就要欺负我这小村姑吗?有胆子,我们就去楼下,让欧阳先生看看贵公子的气势,是多么让人害怕。” 王雱气的脸色泛白,瞪住苏小妹,却真的不敢再说话。欧阳修是他父亲的老师,也是当今文士们的领袖,若知道他当众为难一个少女,定然不分是非曲直,首先将他一通责骂。 庞荻趁机将他从苏小妹身旁拉开。小妹得意的昂头:“想欺负人,也要看自已有没有那个本事。哼,看你吓的脸色都变了,可见良心还没有完全坏掉。还有些礼义廉耻之心。姑娘我心地善良,就饶你这一次。” 在王雱不甘不愿的怒视之下,苏小妹向四周看客打个招呼,气死人不偿命的道谢两声。然后昂首阔步,得意的走下楼梯。倚楼回首,忽又故意一笑:“我还以为大才子都讲究风骨,什么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什么都不会怕咧。却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人,真是难得。以后不要自称王大才子啦,改叫王大公子就好。” “元怿兄,冷静。”庞荻死死拉住满脸寒煞的王雱,不敢松手。 08、给我砸 苏小妹奔到酒楼外时,只能远远看到隐入人群中的官轿顶子。不由叹了一声可惜。她倒不是想追上去再告王雱一状,只不过因为她的大哥对这位前辈很是敬服。不知道通过这位前辈,是否能阻止苏轼这些天来对她的耍笑,停了无聊的相亲宴会。虽说现在抢才子进士成婚已成了习俗,导致京城许多闺秀年龄大了都没有出嫁,好夫婿的人选不多,但也没必要做的这么夸张吧。 每天都换一批才貌双全的少年,围着她轮番轰炸,既使她脾气再好,这么陪笑陪诗陪琴,也让人无法忍受。可是某个人看妹妹痛苦,他却越发高兴。花样也更多了起来。更可怕的是,在苏轼的谎言蛊惑下,苏家的人竟都认为苏小妹是该为出嫁做准备了,竟一致同意苏轼的做法。 苏小妹正在想能否利用欧阳修收服大哥,迎面突然走来两个少年,竟是昨天刚认识的夫婿人选。苏小妹急忙转身躲开。然后开始东张西望,生怕在这个繁华街头,又不小心遇到哪位美少年。 无意间一转身,突然对上一张清雅的面容,近在咫尺,正向她唇角微弯,浅浅的笑着。苏小妹吓了一跳,几乎就要一拳推出去。总算及时忍住:“你做什么?” 那少年穿着普通的儒生青袍,颜色似已洗的有些泛白。身后背着书箧,遮挡住烈艳而下的阳光,使的他的面容越发透着清雅气息。纤长的手指挟着几张锦笺,另一手正指向苏小妹脚底。 苏小妹有些疑惑的低头,看到她脚底踩着一张纸,捡起一看,上面写满了清秀小楷,不象诗词,倒好象是从哪里抄的经史。“你写的?” 少年面色透出薄薄红霞,似乎颇有些尴尬,欲言又止。苏小妹皱皱眉,将纸片扔了过去,见少年宝贝一般在手中反复揉搓,似想擦掉她踩出的那个浅浅脚印。转身欲走的苏小妹也有些莫名的脸红起来。不由自主的弯身侧脚——似乎并不是那么脏吧。 少年似乎也看到了苏小妹的不自在,扭捏了一下,终于垂下眼睑:“这是晋名士裴楷注解的何宴先生《老子注》手抄残本,主人家里甚是宝贝,在下求借了几次都不能成功。今天好不容易求了主人同意,借看了一个时辰。时间太紧迫,只勉强抄了这几句下来。” 少年的声音柔和轻缓,十分清澈。看到苏小妹脸色好看了些,眼睛瞄向他手中的抄稿,似乎认为苏小妹也对这书稿很有兴趣,象找到了知音一般,居然就在大街上站着,一句句将他抄的句子诵念出来。 苏小妹哑然失笑,这种情景在她的两个哥哥身上,似乎也经常发生。刚要敷衍两句,无意间却觉的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又看看少年,忽然心中一动:“你是……刚才那个在酒楼上帮我的是不是你?” 她刚才全副心神都放在王雱身上,对无意间帮了她一把的少年并没有多加注意。但这个大书箧却提醒了她,这才忍不住询问。 “你就是刚在溢香楼和王元怿冲突的那位姑娘?对不起,在下不敢直视姑娘,未曾认出来。”那少年似楞了一下,眼光转向苏小妹,脸上又开始泛起淡淡红晕。 苏小妹有些狐疑,她以为象这种情形下,围观人群早就记清楚了她的容颜。却没想到这少年竟比她还要怕羞,看热闹的时候,竟因为她是少女,而连争执双方的模样都没看清。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刚才确实帮了我一把。不然,说不准那个小气鬼公子要怎么报复我呢。谢谢你啦。”苏小妹谢归谢,却没有询问少年的名字。并非是她多心,只是目前正处于被迫相亲的风浪之中,和这些才子们一定要多保持距离。不然万一这事传到苏轼耳朵里,虽然她只是当街巧遇陌生人,却难保苏轼不会胡思乱想。 才子救佳人这种美丽的传说,在苏家有苏轼王弗的前例,那个喜欢欺负妹子的家伙一定会捉着大做文章。为了她的清净,以及日后的生活,还是避嫌永绝后患为好。 少年一脸受之有愧的表情。他不过是说了一句真心话,怎知会无意中戳中王雱的软肋。苏小妹看他紧张的表情,不由噗嗤一笑。真是个书呆子。刚要告别,忽然周围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 苏小妹转头一看,却见也是一家小酒店门前,一个红衣少女手执马鞭,一手叉腰,正兴奋的大叫:“给我砸。” 在她的指挥下,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冲到酒铺里,乒乒乓乓开砸了起来,酒辅里明明有四五个伙计,却没有一个敢用力阻拦,只躲在一旁,不时愁急的求饶。一身富态的酒辅老板闻声而出,看到门前那红衣少女,脸色顿时一僵。随后陪着笑脸,焦急的道:“姑娘请暂时停手。小人小本经营,一家大小的生活全指着这辅子。不能再砸了呀。” 红衣少女一扬马鞭,气冲冲的说道:“不许停手。给我砸。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以后就不会悔改。” 酒辅老板明显一楞,似乎根本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姑娘。却又似不敢反抗,只一脸焦急的不停向少女弯腰求饶。少女冷眼瞅着他,越发砸的得意。 人群迅速远远围拢起来,有人在小声议论:“张老板一向老实,怎么会得罪了这个泼辣姑娘?” “这些官家女儿哪管你老实不老实,她一个看不顺眼,还不就打上门了。只能说张老板不走运,不知怎么就当了这位姑娘的出气筒。” 苏小妹听的真切,忍不住动了义愤,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径自向着红衣少女叫道:“人家开店老老实实做生意,碍着你什么眼了,硬是要把店子砸烂不成?还不快住手。” “这店子是你开的?”红衣少女一眼斜了过来。趾高气扬的道:“我砸我的店,你走你的路。不是你家开的店,你管什么闲事。哼,就算是你家开的店,我也砸定了,你又能怎么样?” 红衣少女说道,马鞭突然甩出,迅捷无比的抽出,扫过苏小妹的衣角。啪的一声在地上抽出一声厉响。 09、谁是大恶人 “姑娘小心。”清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小妹一瞥眼,却是那少年书生不知何时也跟着挤进人群,神色颇有些关切的望着她。 红衣少女不屑的轻哼,“就这点本事,还想要当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真是不自量力。快给姑娘让到一边去。不然,我管你们是不是无辜,就当是这奸贼的同伙,一起扭送官府。” 那酒辅老板本来还陪笑争辩,这时听少女越说越强硬,脸色也沉了下来,大声喊着冤,似乎这老板平时人缘不错,以致周围两家店辅的人都出来帮他说话。苏小妹身后正有人在说:“仗着官家势力就横行霸道,真是天理何在啊。” 苏小妹气愤的捏紧拳头,“仗着家里父兄的本事在外横行霸道,你也就只有本事欺负欺负小老百姓了。人家怎么得罪你了,要这样狠心断了人家生路。你真有道理,就一起去见官。这开封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包相爷的英灵在天上看着,谁敢违法欺心,一定会得到报应……” 距离明察秋毫的包青天离世,不过短短两三年,开封城里各种关于包青天的传说,也还在热火,这少女但凡懂事些,应该都会有所收敛。 出乎苏小妹意料,那红衣少女气势更加嚣张起来,反而大叫道:“没错,包相爷在天上看着呢,有那做了亏心事的恶人,赶快出来自首,免的死后去地狱也要受苦。” 酒楼老板脸色一白,越发叫起撞天屈来。苏小妹拦在少女面前,怒道:“你自已就是那个恶人,还要恐吓谁?已经打砸抢了一番,要是不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是非曲直,咱们就一起去见官,看开封府是不是会饶过你。” 一旁有人义愤的接口,纷纷指责红衣少女。看到这种情形,那打砸正欢的两个家丁也有些胆怯起来,停了手护在少女左右,向一旁瞪眼:“退后退后,知道我家姑娘的身份吗?碰伤了要你们好看。” 苏小妹一翻白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果然,人群更加愤怒起来,那少女气的小脸通红,抖动着马鞭道:“你们这些笨蛋知道什么,这人才是个大恶人。”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嘲笑,在这个民风豪放的国都,就连皇帝也会受到斥责,更何况是一个当着众人施暴的富家千金。看着一地狼籍的酒辅和声声喊冤的老板,再看看仍一脸高傲的少女,又有谁会相信恶人的指责。 “这人就错在不该让贵人们看不顺眼,所以才会有这种天降灾祸。可见有好父兄护佑,什么良心善恶都可以丢开不管了。”苏小妹冷笑。红衣少女气急,一鞭就甩了过来,却听到唉呦一声,却甩中了始终在苏小妹身后旁观的少年书生。 “你……怎能误伤路人。” 少女也是一楞,她只是存心恐吓,并没有真想抽打苏小妹,谁知道竟然误伤了无辜。眼看人们看她的眼光更加敌视,顿时满肚子怒火,干脆狠下心来,不管不顾的又是一鞭抽了出去:“你们和这个恶人是一伙的。坏人,我就是要教训你们。” 少女口里说的凶,这一鞭子抽打的对象却改了酒辅老板。在人群指责鼓躁声中,忽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在胡闹什么,全都住手。” 插进来的人竟然是王雱,苏小妹很是奇怪,难道这人是看到了她,又想找茬来了?还是这少女跟本就是他的谁谁谁?正在揣测,那红衣少女果然已眼睛一亮,跑到王雱身边:“元怿哥哥,这些恶人联手欺负我……” 酒辅老板身上衣服都被马鞭抽裂,这样明显颠倒黑白的话,王雱竟然点点头,眼睛瞄瞄周围愤怒的人群,又落在苏小妹身上,眉峰一挑:“放心,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再欺负回来。” 苏小妹差点气炸了,“无耻!”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就不无耻么?”王雱强词夺理。立时引来一片嘘声。王雱毫不在意的向少女道:“已经给了他教训,相信他日后再也不敢做亏良心的事。你且回府去吧。” 砸店伤人还摆出一副施恩的表情,王雱的话彻底惹怒了苏小妹,横身拦了过去:“不许走。这事一定要说个清楚明白,哪有砸店伤人后就一走了之的。凭什么这样欺负人,你当开封城真是没有王法的地方吗?” 王雱眼尾扫向自他出现,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酒辅老板:“当真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说清楚?” 酒辅老板抖着唇角,在伙计的挽扶下颤声道:“罢了,我们这样无钱无势的草民,怎么能斗的过丞相家。富姑娘别说要砸店,就是杀了我,我也是白死,还有什么可说。” “有包相爷在,别说丞相,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能欺负我们。唉,”有人立刻感概,越发激起义愤。 “你这恶人,竟敢颠倒黑白,说我欺负你?”红衣少女怒叫。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别说了,是我倒霉,得罪了富姑娘,这京城是不能呆了,还是早早离开,就算落魄要饭,也比日后被打死的好。”酒辅老板更加可怜。哆嗦着推开人群,佝偻着身子走进被砸的不成样子的酒辅。那背影看去无比凄凉。 “出身官家了不起么?才子又不起么?王元怿,你的书都白读了,一样是欺压良善。你和无知的恶霸有什么差别。哼,我说错了,还是有差别的。你比只知用武力欺人的恶霸更恶毒更阴险……” 王雱蓦地倾身凑近了苏小妹,毫不掩饰满眼的厌烦:“你以为你是谁,正义的侠客吗?不过是个不明真相就跟着起哄的笨女人。讲道理是不是?好,那就说个清楚明白,看究竟是哪个无耻。” 苏小妹气的心肝痛,这贼喊捉贼的恶少,竟还敢看不起她?不等她反唇相讥,云端已在王雱的授意下,带着那两个家人硬是将酒辅老板请了出来,王雱则滔滔不绝的开始指责一脸哀伤惊吓的老板。 在王雱的话语中,这酒辅老板完全就是一个无耻小人。原本是前朝丞相晏殊的家人,晏殊死后,家道败落,这人偷了一些金银细软远逃外乡,过了些年再回来,已是更名改姓的酒辅老板。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他前些天巧遇了已经穷困潦倒的晏家小公子晏几道,不仅没有良心发现,归还财物,或是资助旧主。反而趁着晏家没人,再次偷拿了晏家几本珍贵的古籍,转手倒卖牟取暴利。 这段故事虽然简洁,但王雱能言善辩,陈述事实时夹杂上他适当的指责,却几乎立刻扭转了围观人群对整件事的看法。 那红衣少女是晏殊的外孙女,当朝丞相富弼的女儿富蔷。晏几道脾气孤高怪僻,不愿接受姐夫的资助,但富蔷却最敬重这个舅舅。听说了这件事后,也没有多想,直接就带了人来砸场子。以致闹出现在的混乱场面。 富蔷脾气暴躁,所以人人都以为是她在无理取闹。但王雱却不一样。有才子的名声做后盾,再加上他慷慨激昂的一番指责,就连苏小妹都忍不住狐疑的看向酒辅老板。而那个老板虽然连连喊冤,却无法证明自已清白。 “怎知不是你的诬蔑。”苏小妹心里已有些信了,但看到王雱咄咄逼人的模样,仍是忍不住愤怒。 王雱冷笑:“他偷来的古籍,其中一本就是卖给了我。我就是人证。” 酒辅老板脸上乍青乍白,富蔷得理不饶人,马鞭指到他的鼻子上:“你说,是不是冤枉了你?晏家虽然败了,但晏家的名声也不容你这种小人沾污。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跟我去晏家,当着晏七公子的面说,是不是冤枉了你?你是不是该打?” 晏几道虽然穷困潦倒,但在京城里的名声却比王雱更高。那酒辅老板听到要去和晏几道对质,口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眼神中闪烁的羞愧恼怒,却无疑出卖了他的内心。人群里再次响起指责,却已大多转向了酒辅老板。 王雱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把满脸惊慌的酒辅老板丢给旁人指责。冷冷的转向苏小妹,唇角一挑:“怎么哑了?没话可说了?” 10、看热闹也要道歉? 苏小妹收回正在唾弃酒辅老板的眸光,她轻率的冲上来,想要路见不平拔刀铲,没想到却把自已陷入泥坑里。现在对上王雱得意的面容,一时竟有些狼狈的感觉。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证明自已还有话说。身后,却正听到一个依旧清雅的声音。 “我还以为,这种欺主盗窃的事都要交给官府处置,却原来由才子出面,私下解决也可以。嗯,我一定要努力苦读,考中功名。然后走遍天下都不用怕被人欺负了。”那少年书生若有所思的望着王雱,捏着拳头自言自语。 苏小妹立刻热心的附和,“是啊是啊。等你也成为进士,再成为翰林学士,就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了……” 苏小妹边说边拉住少年书生往人群外挤,王雱哪里肯轻易放过她,提高了声音道:“骂错了人不道歉就想走么?” 苏小妹只当没听到,王雱一挑眉,甩开庞荻想要阻止他的手,追上几步道:“说你呢,刚才当众指责富姑娘,既然错了,就要向富姑娘道歉。” 富蔷一楞:“不用了。”她刚才的举止确实会让人误会,怎么能因此怪罪不明真相的路人。 “不行,做错了事就必须道歉。”云端唯恐天下不乱,也跟着一脸坚持。 苏小妹用看白痴的眼光瞄了云端一眼,伸手指指还在义愤鼓躁的群众:“如果大街上看个热闹就算做错事,那么这里的一大群人全都错了。大伙儿都是不明真相的路人,现在是非既然说清楚,自然就明白过来谁是好人谁是恶人。要按王大公子的说法,是不是这里所有人都要向富姑娘道歉?” 王雱被苏小妹一句话噎住,云端强词夺理的道:“若不是你从中鼓动,这些无知的市井路人又怎会助纣为虐,胡乱说话。” 苏小妹哈的一笑,提高了声音:“我可不知道,原来在这里说过话的人,全都是无知的市井路人。那请问云大才子,在王大公子没解释清楚之前,看到富姑娘砸人的店子,是不是要在一旁大叫砸的好砸的妙砸的呱呱叫,这样才不算无知的市井路人?是不是要一拥而上帮着砸店子,才不算无知的市井路人?” “岂有此理。”一旁正好有个文士,刚才也指责过富蔷,顿时就睨过来一眼。 “我们都是不明真相的路人,自然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大伙儿都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听,更有正义公理可以评说一件事对与错。人人都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从一个小女子鼓动两句,就失了理智?你这样说,岂不是说在场的大伙儿都是人云亦云,不知道分辩是非善恶的小人?” 苏小妹连声质问,成功“鼓动”了身旁曾指责过富蔷的两个文士,也用不满的眼光看向云端。其中一个冷笑道:“原来是号称临川四公子的元怿兄,怪不得对我等如此轻视,比做粗鄙不堪的市井小人。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向元怿兄好好请教一番。” 王雱唇角一抿,却不屑为自已分辩,那少年书生此时却一本正经的向苏小妹道:“原来在京城里,没有功名的市井路人都算是无知的人,就连看热闹说句话都不成吗?呀,我初入京城,还当真是不知道这规矩。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各位文士先贤,那可怎么办?” “我也是刚到京城,也不清楚还有这规矩啊。原来京城里不是才子就连看热闹都有错。”苏小妹几乎要为书生的配合大赞一声。真是太及时太默契了。 如果说刚才的“鼓动无知市井路人”只是得罪了那几个文士,这句话就几乎得罪了所有看热闹的人。王雱立刻皱起眉:“不要牵扯无辜,转开话题。” 苏小妹无辜的睁大眼睛:“难道我又说错了话?可是我不知道哪里错了啊。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嫂,谁能告诉我,我们这些无知的市井路人看个热闹有什么错?” 苏小妹无辜的表情使的旁边几个路人都大起怜惜之心,先前那个文士正在满心不悦,立刻接口:“这位姑娘没错,错的是有些自命清高,看不起市井小民的大才子吧。” 云端还想强辩,却被庞荻皱眉阻拦。这种情形下,临川四公子再强辩下去,说不定就引起了公愤。 王雱脸色发青,瞪着苏小妹的眼睛几乎能凝出冰雹。苏小妹夸张的打个寒颤,小声道:“谁得罪了王大才子,他的脸色好难看,好可怕啊。” 带着一脸的委屈和寒怕,苏小妹挤出人群,快步向前奔出很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一圈人影,才忍不住哈的一声笑。 王元怿想欺负她,也不先打听一下,她在眉州街头也横行了几年,什么时候真的被人欺负过。 仔细回想了一下连续两次交锋,觉的没有吃亏。苏小妹心情大好的决定,今天发生的事,她一个字都不会和自家大哥提起,免的引起什么不明后果。 “姑娘被人冤枉指责,怎么还这般高兴?”身旁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苏小妹惊讶的睁大眼。这才看到那少年书生竟还跟在她身边。 “若因为王元怿那小人的一句话,我就伤心痛苦,岂不是害了自已,那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千万做不得。”这少年不管有意无意,都算帮了她大忙。苏小妹纠结了一下,出于礼貌,终于还是问道:“还没请教……贵姓?” 那少年整整被挤的有些皱纹的衣裳,端端正正的轻施一礼:“小姓秦,字少游。” 苏小妹眼光陡地瞄到远处走来的熟悉人影,顿时吓了一跳,一把抓着秦少游,将他用力拖入一旁的店辅中,走到最里面的阴暗处。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秦少游有些讶异,有些惊吓。 “别出声。”苏小妹偷偷摸摸向身后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想把今天的事完全隐瞒下来,就看到苏轼的身影往这边走。怎么就这么巧啊。 在外人面前无论表现的多么兄妹情深,一关起门来,某人就会暴露出爱欺负妹子的本质。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大哥抓住可以嘲笑她的把柄。 “姑娘是担心那位王元怿再追过来责难么?若当真如此,小生定要帮姑娘力争到底。”秦少游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竟一脸义愤的想要走出门,去拦住王雱讲道理。 “别出声。”苏小妹往阴暗处藏的更深了。她鬼祟的模样引起伙计的怀疑,眼光灼热的盯过来:“两位想在小店买些什么?” 苏小妹左右一看,她惶急中进来的这家店,摆满了香烛符纸,佛道两家的神像应有尽有。不由抹把冷汗。 “我要去大相国寺进香,店家帮忙看看都要带些什么。” 那伙计这才露出笑脸,开始把香符一样样介绍过去,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又笑道:“听姑娘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听说过几日佛陀法会,会有好几位高僧前来大相国寺共同讲经。姑娘也是从外乡特意赶来赴会的么?” 苏小妹眼睛一转,又往暗处躲了躲,将自已藏在一堆香烛后面。“是啊,可是不太清楚到时怎么个仪式,都有哪些高僧会来讲经,麻烦你多多指点。” 那伙计见苏小妹一脸诚恳的向他请教,又愿意买东西,心里高兴,立时眉飞色舞,各种小道消息纷纷飘了出来。 11、选秀 “小妹,快来看看,这是最近崭露头角的几个才子,你不想出去游玩,大哥特意画了他们的画象。你挑中哪个,大哥就请他进府来小酌几杯,顺便朝见小妹。”。 一大清早,苏轼就笑眯眯的捧着一叠画纸跑到内宅,一张张举到苏小妹面前。嘴里念念有词,不外乎这个才子能诗善画,那个书生风liu潇洒。有图有真相,越发象可以挑拣的萝卜白菜。 “呼……呼……” 苏小妹装睡。这人玩做媒还玩了上瘾,看来不把她推出家门,是不甘心啊。对付这种瞎操心的人,就要当头浇一盆冷水过去。 苏轼说了半天,看苏小妹始终不理会,有些扫兴的停了口。磨着牙齿道:“你若不能挑出一个顺眼的人出来,我就一天一个的请进府里做客。” “你是我大哥还是仇人,竟这么黑心肝。”苏小妹从昏昏欲睡中跳了起来。 苏轼嘿嘿一乐,继续在苏小妹眼前晒美男图,那意思很明显,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不从中挑出候选夫婿,就是不行。 苏小妹气愤的抢过美男图,一张一张在苏轼眼前撕成碎片。苏轼似乎没看到她的怒火,还在介绍着被撕的那一张美男姓名。撕到最后,苏小妹突然咦了一声,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手下缓了一缓。 苏轼立刻堆起笑容:“这位是扬州秦少游。不仅诗好,人也温和有礼……” 苏轼一连串的赞美,听到苏小妹耳朵里,却让她心惊。揣测苏轼这张图画是巧合还是在暗示什么? 图画中人似曾相识,应该和她前几天遇到的是同一个人。那天她拉着秦少游躲到店辅里,就是在躲苏轼,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几天风平浪静,她还以为是自已多心。谁知道——事发了。 苏小妹心里开始发虚,强装镇定的把图画一把撕了:“这人乍一看有点象隔壁巷子的那个谁,仔细一看,一点都不象。” “我倒是看他有些象王元怿。”苏轼捡起碎纸,若有所思的还想拼到一块去。苏小妹心里突的一跳,狐疑的看了过去。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王元怿那种纨绔子弟,也配称才子?哼,总有一天,我要完全把他踩在脚底,让他才子变废柴。”苏小妹想起王雱就一肚子气。 苏轼立刻一脸小人的凑上来:“听说王元怿今天要去大相国寺进香。要不要我们也去羞辱羞辱他?” “没兴趣。”苏小妹心里咯噔一下,甩手走人。 她是很想去羞辱王雱,但苏轼这种暧mei的语气,让她总害怕会跌入什么陷阱。她可不想一出门,就会围上来一堆美少年,再次被迫相亲。 她越是反感,苏轼为她相亲选婿的心就越热切,这样下去,日子可怎么好过?早知道她就安心呆在眉州小城里,不来京城被苏轼天天变着法欺负了。 苏小妹正在长吁短叹,迎面却碰到绘青,说是大相国寺佛陀法会,王弗要带她一起去进香。苏小妹想起来,前几天那店辅伙计是说过这事,好象还有什么高僧要讲经。 只是,前头苏轼刚暧mei的说到一群少年才子,后脚王弗就来请人。该不会真有什么阴谋吧。苏小妹很有些胆战心寒,这种时刻会被亲人算计的感觉,真是让人不好受。 “大相国寺的签最是灵验。今日又是佛陀法会,有高僧讲经解签。你二嫂想去求个子女签,我也想求些平安符。”王弗笑容满面的拉着苏小妹,苏辙的妻子史芳语被她说破心事,羞红了脸。 “小姑姑,抱抱。”苏小妹还在严词拒绝,不提防苏轼才五岁的儿子苏迈扑了过来,拼命往她怀里蹭。 苏小妹捏捏苏迈红仆仆的苹果脸,有些心动。这么一大家子女眷同行,应该很安全。“小姑姑去去。”苏迈在她身上扭起了皮糖。 “小妹向来爱游玩,到了京城却整天闷在家里,一定憋闷坏了。随我们去解解闷吧。”王弗向儿子递了个眼色,苏迈的小嘴更甜了。苏小妹被他扭的实在受不了,故做无奈的道:“好好,我也去。” 出门,很安全。马车一路走到大相国寺,路上也很安全。一直随人流走入大殿内,仍旧安全。虽然周围确实极端热闹,人声拥挤,但没有想象中的一堆美少年。苏小妹逐渐放下心来。开始兴致勃勃的观光礼佛。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自然不是眉州那些小寺庙可比,寺内处处楼宇殿堂,香烟缭绕,透着庄严。而八角琉璃殿尤其建筑精巧,让人称奇。 王弗求完了签,又和史芳语一同去听某某高僧讲经,苏小妹拉着苏迈走在最后,一路还在观赏风景,蓦然一转眼,却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不觉暗叹一声晦气。这样拥挤的寺院里,居然也能碰到熟人,还当真是有缘。 孽缘! 苏小妹无语的侧身,假装欣赏栏杆上的雕花。估摸着王雱应该已经走远,这才偷偷回头张望,却几乎挤上身后的人。 “啊!”苏小妹失声惊叫。怎么面前这人这么熟悉。竟和她要躲的人一个模样。 “几天没见,我还以为你躲了起来,不敢再出门。”王雱站在她身后,面露嘲讽。伸手想摇摇扇显露一下优雅风姿,却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挤来挤去,无法保持优雅贵气。 苏小妹左右张望,抱起苏迈只当没看到:“好晒啊,还是去殿里阴凉处站站。” 王雱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还想上去拦路,却被他身后的美女拉住了衣袖,柔柔的声音说道:“碰到了哪位朋友么?” 王雱温柔的转身:“认错了人。我们走吧。” 直到王雱隐入人群中,苏小妹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子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真是,太不正常了。 苏小妹正在楞神,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鼓噪的声音。 12、我要跳车 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圈,苏小妹带着个累赘,在人群里左挤右挤,都无法挤进去,只能看着一圈后脑勺干瞪眼。 人太多了就这不好,想看个热闹都费劲。苏迈小脸皱成包子,不时被别人的身体撞到,让他很不高兴, “我要娘!”看苏小妹还在向人堆里张望,苏迈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虽然是干打雷没下雨,但弊的通红的小脸和委屈的眼神,却让苏小妹多多少少有些犹豫,还不等她钻出包围圈,已经有某个少妇向她皱起眉:“孩子哭成这样都不管,你怎么当娘的?” 娘?她才十六岁,怎么看也不象个五岁小孩的娘啊。苏小妹无语的低头,她怎么就忘了随身带镜子,看看今天的妆扮是不是很显老? 罪魁祸首还在往她身上蹭鼻涕,一边蹭一边向人堆里伸手:“娘……我娘在里边。” “是啊,我是丫环,和老爷夫人走散了。”苏小妹只好左右陪笑脸,当娘会被鄙视,当了奴仆,却反而得到同情的目光。在苏迈的干嚎声中,苏小妹一脸歉意,顺利挤进人群中。 “我要吃蜜枣糕。”苏迈哭声一收,立刻开始要奖励。 “吃糖会有虫咬牙。不给。”苏小妹拍掉某只抓挠她头发的小手,一转脸,立刻后悔了。她不该挤进来。 人群的中间,那个正满嘴佛经禅理,高谈阔论的少年,分明就是她想躲开的王雱。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小和尚。一脸安详的听着,似乎正在被王雱教训。 这个爱惹事生非的王雱,还真是到哪里都不消停。 苏小妹转身又往人群外挤,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人指点:“那不是临川才子王元怿吗?谁那么倒霉,被他揪住了谈论佛理?唉呀,这小师父惨了……” “王元怿从小就跟随相国寺的高僧研读佛经,凭他的悟性,这小和尚怎么能是他对手……难道这小和尚不是大相国寺的,不知道王元怿的来历吗?” 苏小妹走出很远,还听到有人在喊:“小和尚不行啦,快认输吧。” 苏小妹顿了一下脚步:“输不足忧,赢不足喜。这个王元怿,自认为精通佛理,但这样执意辩论,已经是着相了。” “阿弥佗佛!”身边忽然听到佛号,却是一个小和尚路过,似有意似无意向苏小妹单手行礼。 “小师父,讲经台在哪里?”苏小妹忙拦住小和尚。 小和尚停顿一下,才指了个方向:“远尘大师的法坛就在前方,女施主只随人行走,自能看到。” 小和尚说完,匆匆开始向人堆里挤,苏小妹楞了一下,“小师父也要去听那个王元怿讲经吗?” “阿弥佗佛,小僧只是奉命唤回思空师兄,不可与游客纠缠。”小和尚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而他挤进人群之后,苏小妹远远观望,王雱的声音似乎越发激烈起来。 这人还真是越辩越起劲,一点也不懂有台阶就下的道理。苏小妹忍不住撇撇嘴。忽然又看到几个少年簇拥着一个红衣少女也向这里挤了过来。赫然是富蔷和临川四公子中的其他几位。 苏小妹转身,走人。每次一遇到这几位,几乎都会惹一肚子的闲气。而这时的苏迈还在努力争取蜜枣糕,不时拉扯她的头发。苏小妹和他拳来指往,抢救着头发。“再闹就罚你写一天字。” “娘才不会罚我。”苏迈嘟着小红唇。恶意的想把鼻涕再往苏小妹身上蹭。苏小妹提着他后领往外挡,“那么乌龙院的故事还要不要听?” “要!”苏迈眼睛闪闪发亮,立刻停止了一切骚扰。 苏小妹利用机会把苏迈小苹果脸捏圆捏扁,得意的拖长声音:“听不听话?” “听!”干脆利落的答应,苏迈又在苏小妹身上扭起皮糖。“小姑姑,你和木头哥哥捉到那只松鼠妖精后,又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松鼠的宝藏?” “小财迷,尽想着宝藏。”苏小妹捏捏粉嫩小脸,脸上却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不许多嘴,不许哭喊,不许……拉我头发,你乖乖听话,晚上就继续给你讲故事。” 苏迈一连串点头,伸出小手指:“拉勾勾,反悔的是小狗狗。” 苏小妹楞了楞,眼前似乎看到了两个小小的人影,头碰头缩在蔷薇花下,小心掩埋着打破的瓶子,两只纤小的手掌抵在一处。 “这是我们的秘密,都不许说出去。” “嗯!” “说出去的是小狗。” “嗯!” “来,拉勾勾,反悔的是小狗狗!” 苏小妹唇角慢慢向上挑起,然后一巴掌拍掉苏迈的爪子。“你就是小狗狗。” ———————————— 讲经台外,又是一大群人,苏小妹探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到王弗的身影。只好又抱着小鼻涕虫一点点蹭向前,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苏小妹已是累的浑身酸软,几乎瘫在地上不想说话。 “小妹以后再出门,可不要贪新奇乱跑乱逛,害咱们好找。”史芳语揉搓着苏小妹发酸的手臂,温柔的责备着。 王弗轻笑着递过一杯清茶,“小猴子若停了上窜下跳,才当真是稀奇了。” “小猴子,嘻嘻”苏迈冲着苏小妹,笑的很古怪。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连这五岁孩子都知道嘲笑她了。苏小妹一指弹上苏迈脑门,语带威胁:“乌龙院啊。” “小姑姑我帮你捶腿。”苏迈殷勤的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扑到苏小妹脚前。 “乖。”苏小妹舒服的享受着双重按摩,顺便看一眼不知何时出现,来接她们回府的苏辙“大哥平时最爱游玩的,今天相国寺这样热闹,他怎么竟能忍住不来?” 苏辙望了她一眼,沉默的坐到马车外,半晌才道:“你回到府里就知道了。” 苏小妹警惕的瞪大眼睛,爬到车门处摇晃苏辙的衣袖:“最善良最宽厚最敬爱……的二哥,求求你说明白,该不会……我都快累晕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被折磨?” 苏辙闭着嘴,垂下眼睑,似乎要睡着了。如果刚才只是灵光一闪的猜测,看到苏辙的模样,苏小妹也差不多证实了她的猜想。 马车缓慢的回程,嗒嗒的马蹄声踩着昏黄夕阳,一声声逐渐在耳朵里放大,越发让人不安。苏小妹向马车外张望,犹豫着是否要跳车逃家。 苏辙终于说道:“大哥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请了几位好友在谈诗论文。” 苏小妹眼前一黑:“我要跳车!” 13、你娶了我家小妹吧 “这位是杜绾,字季阳……” 苏小妹向着面前的少年扯出一抹苦笑,心里却郁闷的只想摔东西。 果然被她猜到了,苏轼没有陪妻子儿子一同游相国寺,真的是在家里布阴谋。只是,为什么这阴谋又是毫无新鲜感的美男计? 早间的美少年画像中,就有这个杜绾,而面对另一个,苏小妹却连苦笑都扯不出来了。那可不正是秦少游。 “你又是谁?”苏小妹抢先开口,以表明清白。苏轼笑呵呵的继续介绍,完全没看出秦少游脸上掠过的楞怔。 “这位是扬州秦观,字少游……” 秦少游沉默不语,满屋子里就听到苏轼一个人欢声笑语。不时侧脸,偷偷向苏小妹使眼色:“小妹,这两位也是声名鹊起的少年才子,你要多多请教。” 在某人的嘴里,阿猫阿狗也是京城的名才子,这话毫无可信度。 “我知道了。”苏小妹干笑。在相国寺累了一天,她现在只想爬回房里睡觉,哪还有精神去装什么贤良淑女。正想瞅机会溜走,却看到杜绾眼神灼热的看着她,忽然走近两步,似是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举起手掌在她眼前摊开。 “请问,你对紫金石可有了解?” 杜绾手心中是一颗皱皱的紫色小石头,石上还有薄金条纹,灯光映着闪闪发亮。杜绾热切的将小石头在灯光下翻来覆去,指点着上面看不出形状的纹路,眼神中充满对这块小石头的陶醉:“以手触之,肌肤温润如羊脂白玉,仔细观之,纹理细腻如上品丝锦……” 杜绾赞美的话语源源不绝,但眼神始终只凝注于那块小石头上,苏轼脸色黑了一下,走过来双手摇摆,试图把杜绾的眼神引到苏小妹身上。不提防杜绾一把拉住他,共同凑往灯下。 “苏兄你看,刚才我将紫金石侧放,透过灯光看过去,这里更加晶莹剔透……” “呃,我家小妹……” 杜绾正在往石头上呵气,然后又对着石头赞叹:“呵气成云,烟笼芍药。这块紫金石果然是珍品……” 苏轼不甘心的再次伸手:“这块石头已经看了两个时辰,再珍奇也不好看了。我家小妹刚从相国寺回来,也许曾遇到什么新奇事情,不防听她说说。” “对呀。”杜绾如梦初醒,将紫金石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在苏轼神色一松,刚扬起笑容的时候,他已经掏出另一块石头来,又拉住苏轼往灯前凑:“那苏兄再来看我这块红丝石……” 苏小妹哈的笑出声来,面对苏轼眼角余光,得意的眨眨眼。可惜啊,某人布局的时候挑错了人选,才把自已缠了进去。 秦少游沉默的望着她,这时才轻咳一声:“大相国寺的佛陀法会,确实十分隆重。姑娘此时才回府,定然疲累了。” “很累。”苏小妹顺台阶就下,一面哀怨的瞄向苏轼。何止是累,她已经完全不想活动,只想把自已扔上chuang。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却要强打精神的坐在这里,一头雾水的听什么石头经。 幸好,她已经预留了对付的手段。 刚想到这里,门外有人探头探脑,正是苏小妹等候的救星苏迈。苏小妹趁人不注意,开始向苏迈打手势,苏迈得意的揉揉鼻子,忽然哇的一声放开声音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往屋里跑。身后,是被迫要来客串演出的绘青。 苏迈冲进来就扑到苏小妹身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着。绘青一脸不高兴的想要将他拉回去。“小公子,这里有贵客,你不要再缠着姑娘啦。” “不要,我要小姑姑陪我睡。”苏迈坚持抱住苏小妹的腿不放,苏小妹夸赞的捏捏他的小脸。“乖,姑姑要陪客人。迈儿先去睡。” “不要,有阿爹陪客人,小姑姑要陪迈儿。”苏迈象个被宠坏的孩子,又哭又闹。 绘青冲天翻个白眼,又一脸为难的转向苏轼:“大老爷,小公子又哭又闹,定要听姑娘讲完故事才肯去睡。您看这可怎么办?” “我要听乌龙院的故事。小姑姑快讲,木头哥哥捉住松鼠小妖毛球后,那间蘑菇屋就再没闹鬼么?”苏迈很卖力的在苏小妹身上蹭来蹭去。却听到旁边轻咦一声,秦少游有些楞怔的望过来。 “松鼠小妖毛球?” 苏轼皱着眉头过来揪儿子,他苦心安排的宴席,怎么能容小孩儿捣乱。苏小妹咳了一声,苏迈立时又轰轰烈烈的打雷。在爷子俩个较劲的时刻,苏小妹耳朵里听到一个清雅的声音:“花苗苗……” 诶?苏小妹有刹那的楞神,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因多年未听到,反而显的不真切。 “你也听过乌龙院的故事?”苏迈第一个双眼发亮的蹭过去,“那你说,后面的故事是什么?花苗苗有没有找到汲海珠,把木头哥哥从黑砂坏老道手里救出来?” 秦少游唇角一抽,继续望着苏小妹,双眼中盈满探询:“你是……花苗苗?” 秦少游说话时,手指扳动,结起繁复的手势。苏小妹有些楞怔的看着,不自觉的随着他打手势。久远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燃亮她的双眼。 “木头哥哥!” “嗯!” “你的毒解了?” “嗯!” 依旧是简洁的回应,苏小妹却抑止不住的大笑起来。怎么都没想到,本该死去的儿时玩伴,不仅还活着,而且会在京城相见。 苏轼甩开还在念叨红丝石的杜绾,双眼放光的凑过来:“什么木头哥哥,花苗苗?你们以前认识?” 苏小妹兴奋的脸通红:“大哥,还记的六年前碧筠观大胡子河刹道长那个聋哑小道童吗?就是他啊。” “那个小道童其实不聋不哑,只是不爱说话,所以你喊小木头的那个?”苏轼也惭惭回忆起来。记忆里,那个小道童受尽苏小妹的嘲笑折磨,偏又被苏小妹收服,没少在她怂恿下一起闯祸做坏事。当然,也没少因此被连累受罚。 还记的为母亲守孝期满后,苏家离开眉州,搬到京城,这小道童赶来送行,和苏小妹同样哭的唏哩哗啦,怎么都劝不止。 “原来是小妹的青梅。”苏轼向着秦少游左看右看,眼神逐渐诡异起来。绕着秦少游又转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忽然一把抓住秦少游的手,热切的道:“既然大家这么熟了,我就实话直说。所谓嫁生不如嫁熟,不如,你娶了我家小妹吧。” 噗!苏小妹把刚入口的茶喷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文中午12点后开始PK,求有粉红票的亲们,把粉红票票投给柚柚 14、要嫁谁 “姓苏的,不许逃跑,我要杀了你。”苏家大宅里响起苏小妹的尖叫声,然后,仆人们就看到,苏小妹手里扬着一根晾衣竿,从前厅到后院,从花园到厨房,一路追杀着自家大哥。 向来儒衫飘飘,极有世外高人气质的苏轼此时很狼狈。衣服上有酒渍,鞋底有污泥,头发散乱,满脸是汗。 虽然外貌狼狈,但苏轼脸上却挂着笑容,逃跑的同时不忘嘲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大嫂十六岁就嫁给了我,你二嫂是十五岁嫁了进来。小妹,你都快满十七岁了,再不嫁真成老姑娘了,以后就没人肯要你。难道真想一辈子呆在苏家嫁不掉么?大哥这是一心为你好。” “闭嘴。你是闲的无聊涮人玩。”苏小妹气喘吁吁的继续追。 她又不是丑到嫁不掉,这个坏蛋至于要用那种可怜的语气,逮着一个少年就求人娶她吗? 不仅面子,她连里子都丢光了。 吹画站在园门一角,摸着光洁的下巴眨眼睛:“根据我的观察分析,姑娘这次的怒火已经从六月上升到了七月,火光炽烈,直达天庭。那什么,我赌两文钱,大公子这次在劫难逃,不被打个七八棍子是逃不掉了。” “吹牛,这次你可错了。大公子做的没错,我就跟你赌,赌大公子能胜利说服姑娘嫁人。”一旁门房福伯捋着山羊胡,鄙视吹画的不老装老。 “你们这是做什么?太过份了。”总管苏秋脸色阴沉的大喝一声。主子们起了冲突,这些仆从不仅不劝解,反而有闲心开赌局。 吹画紧张的吞吞口水,苏秋已经拍的一声,把十文钱拍在赌桌上:“我赌十文,大公子会因此签下不平等盟约,至少也要亲自下厨为姑娘做两餐饭。” 噗!吹画喷了。真是的,想赌干嘛崩这张臭脸,害他心里一阵打鼓。 一群仆人无视一追一逃的苏家兄妹,径自热火朝天的开始赌局。吹画在当事人路过身边时,还不忘为主子鼓掌呐喊:“姑娘,努力追啊。” 苏辙送走震惊中的客人,双手插在袍袖里,冷冷的走到廊下,苏轼一眼看到,立刻奔扑了过来:“二弟救我!” “活该。”苏辙鄙夷的望了过去,转身就想回房,却被苏轼拼命拉住。以他为障碍物和苏小妹的棍子展开了躲猫猫运动。 “二哥快让开。不然别怪我误伤你。”苏小妹总也打不着人,气的双眼喷火。苏轼则抱住救命稻草不松手。瞅着棍子落下的空隙还不忘为自已分辩。 “我又没说错,你十六岁了,早该嫁人了。以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这个秦少游有才有貌,又是扬州名门,书香之家,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难得他又是你青梅竹马,性格又好,还能任你欺负没怨言……呃,这么好的人都不嫁,你还想嫁什么样的?” 苏轼越数落越觉的自家妹子的粗糙,语气酸溜溜的让苏小妹忍不住要喷血。苏轼这个笨蛋,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啊。 许多年前眉州城有个调皮的小姑娘,跳过自家院墙到了隔壁的小道观,特意欺负一个小道童。因为,不管她在道观里怎么闹腾,小道童安安静静的该扫地扫地,该打坐打坐,连一眼都不会瞄向她。 她一向备受夸赞,怎么能忍受一个小道童的轻视,于是她想尽办法嘲笑捉弄小道童,只为看他被惹恼的模样。如此这般一来二去,反而得知小道童身染重病又中毒的悲惨过往。从此后,捉弄逐渐变了味,反而成了玩伴。她叫他“小木头”,他叫她“小花猫”。 六年前的深秋,她举家迁往京城,分别时两人都哭的很伤心。可是…… 那毕竟只是幼年的玩伴,事过境迁,虽然记忆深处,还有那个人那段往事的存在,感情却早已淡忘了。毕竟,小孩儿的感情,又能保持多久。 苏小妹怎么都没想到,平时在外人面前,说话做事总还有些分寸的大哥,居然当众说出让人娶她的话来…… 苏轼一定是疯了,居然拿她当七老八十还嫁不出去的老妖婆,不惜丢脸也要把她嫁出去。可是这种感觉,让她羞恼的只想挖个坑把自已埋进去。或者挖个坑把苏轼埋进去。 苏辙终于从袍袖里伸出手,推开挂在自已身上的大哥,顺便扔掉苏小妹手里的棍子。“统统闭嘴。闹成这样,你们也不怕人笑话。” “我是真心想为小妹挑个好人家……” 苏轼很委屈。眼含泪光仰望天空明月:“皎皎我心,何人能知。为了能给小妹找一个好归宿,我每日费尽心思,寻寻觅觅。怎么还要受到这般残忍的对待……” “你,你不过是想捉弄我。”苏小妹气结。这人但凡认真一点,她也不会这般愤怒。 苏辙沉静的望着眼前要开始新一轮骂战的两人,眉毛几乎要纠结成一条线。王弗这时才走出门来,向着苏轼摇头叹息。“唉,我好冤枉。”苏轼乘机撤退,闪到妻子身后。 “官人,今天的事,你确实过份了。”王弗向着苏轼拧眉。女儿家大了总要嫁人,可是依苏家的情形,只要放出风声,自然有无数身家良好的少年上门求亲,哪用苏轼这样,似乎要求着别人来娶妹子。 这种丢人的选亲方法,别说苏小妹会愤怒,她也觉的难以接受。 苏轼垂头,心情无比沉重:“皎皎我心,何人能知,唉,想给小妹找一个好归宿,竟也是错吗……” 苏小妹气的捏紧拳头,却被苏辙从中阻挡。拉着她步入花园深处。 “二哥别想为他求情。他平时玩笑捉弄,我也就忍了。可是……可是他不该这么对我。”苏小妹气的颤抖。想到秦少游当时的一脸震惊外加狐疑,她就羞愤的想藏起来。 苏辙双手插在袍袖里,沉静的看着她。渐渐的,周围安静下来。夜风凉凉吹来,也使的苏小妹头脑逐渐冷静。 “大哥的做法虽然有欠妥当,却没有坏心。他是真的在为你挑个好夫婿。”苏辙止住了苏小妹想说的话,又道:“我听说你曾见过介甫先生的儿子王雱,若你真想嫁给王雱,我就代你去和大哥说。” 苏小妹差点摔倒,这跟王雱又有啥关系?难不成只要是个她认识的才子,她就想嫁? 苏辙一本正经的拍拍苏小妹的肩:“你冷静下来,自已考虑一下,是想嫁给谁。” 看着苏辙的背影,苏小妹再也忍耐不住,尖喊一声:“我谁都不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柚柚在起点也看了两年书,也看到过PK榜的热闹。以前是为人欢喜为人忧,没想到自已也会有下场参P的一天。 心里好激动。一整天都莫名的兴奋。看到点击蹭蹭的上涨,看到收藏数一路向上攀爬。看到有人帮柚柚投票,真的是很激动。 想大笑,想四处去宣扬,居然真的有读者喜欢看这本小书,真的会有人投票哦。 感谢支持柚柚的亲们,感谢为柚柚投粉红票的亲们,我会努力写好这篇文,回报各位的支持。 PS:请有粉红票的亲们,将票票投给柚柚 15、又上当了 见鬼的王雱,见鬼的秦少游,只不过街头路遇两三次,居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苏轼的脑子里长的都是草吗?居然要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急着推她出门? 苏小妹愤恨的拍打着手里的竹枝,在地上响起一连串刷啦啦的声音,刺的人耳朵痛。而用墨笔画在地上的一个简单人像,此时已经模糊成一片。 绘青在一旁闲闲的绣着自已的小手绢,看到窗外走近的人影,长叹一声:“姑娘,看起来你对大公子的仇恨,当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呀。否则,大公子负荆请罪都三天了,你还没消气啊。” “他就是背一块石碑请罪,也是没用。”苏小妹揉揉因剧烈运动而酸软的手腕,犹豫一下,把竹枝又减了几根,这才继续唰啦啦。 “那,不知道千鱼宴有没有用处?” “我又不是猫。” “呃,原来花苗苗不是猫啊。” 绘青低头,继续绣手绢。苏小妹却微起了眼睛,斜瞅向若无其事的绘青。某一天她因为雨后爬墙蹭了一身灰,被秦少游嘲笑成花猫,此后这绰号就听了足有一年。 原本只属于两个孩子的秘密,现在,居然苏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苏小妹再次用力的唰啦啦,把地上人像刷的支离破碎。 “本来还算人中才,偏要冒充黑蝙蝠。哼,踩死你。”苏小妹扔了竹枝在破人像上跺脚,却听到门口一声轻咳,绘青忍着笑站起来,接过苏轼手中的食盒。苏轼似乎心情不错,笑眯眯的道:“小妹说什么黑蝙蝠?白天怎么会有蝙蝠在飞。” “说的就是你这只黑蝙蝠。”苏小妹昂首转脸,不愿看到苏轼那刺眼的笑。“阿爹都没有嫌我,你倒等不及想踢我出家门了。哼,我偏不嫁。” “原来是笑话我是钟馗,满心眼里都念着嫁妹子。唉,钟馗哪有我辛苦,他的妹子不过是丑了点,我家小妹不仅丑还坏脾气,居然学那个河东狮。现下撒泼打浑的名声传了出去,看哪家公子还肯答应娶你。” 苏小妹跺脚:“还敢说风凉话?这不都是怪你。” 那晚一个没忍住,执棒追杀苏轼,使的秦少游和杜绾看到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再登苏家的大门。而她也一身怨气,连着几天和苏轼闹脾气,自然也没好意思再出门。 她也是被陷害的无辜人士,可是,居然落了一个撒泼的名声,而这个名声,据说还传出了苏家大门。 “你还我名声。以后我若是嫁不出去,就都是你害的。”苏小妹揉搓着手指,又想拿竹枝追杀某人。 苏轼笑眯眯:“就因为你嫁不出去,所以,大哥这些天才一直为你挑夫婿。可怜我一片苦心,现在你才明白。” 感概的拍拍苏小妹的肩,苏轼又迅速缩回手,躲开突然横扫过来的竹枝。绘青已经将食盒里的几盘菜摆列好,羡慕的道:“好香的菜。大公子,您的厨艺越发精致了。” “鸡吃谷头,鱼吃四十。这刚入夏的鲤鱼真可称为人间美味。小妹快来尝一尝。”苏轼殷勤递来筷子。又将手中扇子有意无意的把香味往苏小妹那边煸。苏小妹咕咚咽了下口水。 苏轼虽然讨厌,但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以往每次把她欺负的满头冒烟,咬牙切齿的时候,只要亲自做一道菜,立刻就能哄好她的胃,顺便哄好她的脾气。然后再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但是,这次不一样。 “不吃。一顿饭就想哄我嫁人,你当我是白痴。” 苏轼一脸正经的道:“小妹多心了,你既然不愿嫁给秦少游,就算了。” 诶? 苏小妹狐疑的看过去,这一段时间的相亲捉弄终于要结束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过几日我再挑几个更好的少年才子,务必让小妹挑到一个满意的夫婿。” 苏小妹脸上一黑。她就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出去。”随着唰啦啦的声音,苏轼再一次被扫地出门。苏小妹气的还想把饭菜也扔出去,却被绘青死命护住。“这么香的菜,姑娘实在吃不下,就赏给我吧。” 苏小妹瞪着某人亲手做的菜,闻着诱人的香味儿,终于抓起筷子,狠狠戳着菜,狠狠放进嘴里。然后……果然鲜香味美。 把两盘菜都划拉到肚子里,苏小妹不由嘀咕:“这盘笋子好象差了点什么味儿?” 苏轼又出现在门外,探头道:“笋子不够新鲜。如果是刚挖新笋,味道更好。城西翠玉湖畔新笋初成,小妹明天一同去采新笋如何?” “哼,休想骗我去相亲。” 她不会为了几颗新鲜笋子就出卖自已。再去面对苏轼的相亲阴谋。 苏轼很受伤:“大哥只是想带你和迈儿一同去郊外游玩,你又多心了。” —————————————————— 事实证明,苏轼的话,一句都不能相信。 苏轼确实只带了苏家人来游湖,但是,却会在湖岸“巧遇”了好几位熟人。 苏小妹望着沉静的秦少游,却没有叙旧的心情。身后不时传来苏轼得意吟诗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握紧了竹枝,很想象昨天一样,挥竹追杀过去。 好尴尬啊。 秦少游用手中竹枝默默的挖着一根小笋,眼睛却不敢瞄向苏小妹。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苏小妹叹了一声,有些事无法逃避,还不如干脆一点主动坦白。 秦少游将小笋仔细放到干净的地上,又望了不远处苏轼一眼,才沉吟着道:“苏大兄似乎急于为你选夫婿,你……这几年来,是否过的不开心,还是患有什么隐疾?” 苏小妹登时脸一黑,都怪苏轼,现在连不相干的外人都怀疑她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看着苏小妹阴晴不定的脸,秦少游斟酌着词句道:“所谓久病成良医。我这些年也学了一些医术。你若有需要,我会尽全力采来能为你治疗的药草。” 苏小妹无语,这误会可当真是越结越深了。 秦少游面对苏小妹的满脸阴沉,似乎有些不安起来,挖笋的动作越来越慢,忽然走近两步,严肃的跪坐到苏小妹面前。 “花喵喵,若你当真有不好出口的委屈,也不要闷在心里,以至积郁成病。把它写出来,埋到地下,就不会再伤心了。”竹叶的阴影在他脸上摇飒,却映的他清澈的双眼更加明亮。 苏小妹被他的话勾起久远的记忆。紧崩的脸,终于透出一分柔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有人留言说:历史上的苏家小妹嫁不出去吗?苏轼至于这么做吗? 柚柚想说: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苏家小妹这个人呀,咱这不是披着历史外衣的架空嘛。呵呵。 PS:请有粉红票的亲们,继续将手中的票砸向柚柚吧 16、听,是谁的琴音 在树叶上写满看不到的字,郑重埋进小笋窝,将土填平。苏小妹拍拍沾满灰尘的手:“好啦,等明年,这些字就会变成小草长出来。有阳光照着,它就不会再生气了。” 同样的事,同样的话,这时再做一遍,似乎真的连人也象小孩一样,相信烦恼会随之埋藏。 “那个,我大哥有时疯疯颠颠的,他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到过就行了。”虽然明知眼前已不是当年容易上当受骗的木头小道童,苏小妹还是忍不住叮嘱。然后才猛然醒悟。这幼年的习惯竟不知不觉的带了出来。 秦少游神色有些黯淡。“嗯!” “以后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统统当没听到。”苏小妹不放心的再说一遍,秦少游却淡淡一笑,站直身俯视过来:“没想到转眼间都已经过去六年,我已经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苏小妹一楞,仰首看向秦少游,这才发觉,他真的已不是木头小道童。修长的身躯,清雅的面容,竹影斑勃而下,竟让她一时有些看不真切。 “木头哥哥,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你的病还有毒,又是怎么全都好了。” 身染绝症,又被继母投毒。曾经了无生趣的小道童,是怎么渡过了这些年的孤独,甚至还成了小有名气的才子? 秦少游又开始用竹枝慢慢挖笋,双眉微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是那回忆一定不会很美好,否则,他的神色也不会更加暗淡。 苏小妹挠挠腮,忽然啪的用小脏手重重拍上秦少游的肩头:“竹子开花了呃,木头要说话咧。说些什么话呦,竹本鸟儿要回窝。” 歌谣脱口而出,虽已不是童年的音调,但熟悉的字句仍是燃亮了秦少游黯淡的容颜。“还是花喵喵,没有变呢。” 苏轼正好走近来,掩不住一脸好奇:“在叙旧吗?是不是在回忆当年如何被小妹欺负的往事?唉,那时我们正在为先母守孝,小妹年幼,未免对她纵容了些,以至于她就象个野小子,天天爬树翻墙,没一会安静。幸好还有你这个玩伴肯任她欺负。解了先母之死带来的悲伤。” “去写你的诗,别和我这样的野小子说话。”苏小妹用竹枝奋力掘动泥土,飞溅到苏轼衣角。 “我家小妹脾气虽不太好,心地却是极善良,对我这个兄长更是尊敬,是难得的好姑娘啊。”苏轼依旧笑眯眯,一副宠溺妹妹的慈爱模样。 苏小妹唇角一抽,这人还真会昧着良心说话。 苏轼又热切的握住秦少游的手:“贤弟可曾订亲,可有中意的姑娘?” 卡嚓!苏小妹掘土的竹枝断成两截。 “小妹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厨艺女红全都不通,将来会有哪个才子愿意娶你为妻。唉,真是愁人啊。”苏轼摇头叹息,似极了愁急嫁女的父亲。 苏小妹黑着脸把两根小笋往苏轼怀里塞,“笋子挖好了,快去煮菜吧。” 这个坏蛋,一定要让她再也没脸面对秦少游才肯甘心啊。看着同样流露不自在的秦少游,苏小妹恨的咬牙。 苏轼把笋子丢开:“来到这里哪还需要自已煮菜。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那里的斋菜可是一绝,保管你们爱吃。” 被苏轼这一搅和,苏小妹越发尴尬,闪回王弗身边,远远瞅着苏轼心情很好的拉着秦少游吟诗,她却手心发痒,很有飞石头的冲动。 “小妹,事关婚姻大事,定要慎重。不要因为与你大哥斗气,反而错失良人。”王弗有些担心,忍不住悄声提醒。 苏小妹哀怨的倒到王弗肩头:“大嫂,你也要象大哥一样戏弄我么?” 王弗叹道:“官人做事虽然有欠妥当,但对小妹的爱护之心,却是不假。才子易得,但真情难寻。小妹可要看仔细了。” 苏小妹八岁丧母,自小由王弗照顾,可以说王弗就象是她娘。她可以不敬苏轼,但对王弗却一向顺从。只好撒赖装做听不懂。娇憨的笑道:“我可当真饿了呢,肚子里咕咕叫了。大哥究竟要去哪里吃饭,怎么还没走到?” 王弗戳戳苏小妹的额角,无奈的一声叹息。 ———————————————— 苏轼所说的用餐目的地,是竹林尽处一间小寺庙。在绿竹掩映之下,别具一番清幽景致。 苏轼谈笑间拍动门环,半晌,只听吱呀一声,庙门轻开,探出一个小沙弥。苏轼立刻大声叫道:“秃驴何在?” 一圈人都有些楞神,当着和尚骂秃驴,这不是成心惹事嘛。王弗一拧秀眉,刚想上前好言解劝几句,那小沙弥已经淡定的一指远方,清脆的道:“东坡吃草!” 噗,苏小妹爆笑出声。一同来蹭饭的苏轼好友黄庭坚更是夸张,捂住肚子,几乎笑倒在地。 “好个东坡吃草。小师父,答的好。” 苏迈天真的左看右看,扯扯苏小妹的衣角:“小姑姑,他说东坡吃草,你们为什么要笑?” 苏小妹为苏迈这一问更是笑弯了腰,故意提高了声音:“因为,你家阿爹号称东坡居士。他问秃驴何在,人家回答东坡吃草,就是在骂你阿爹是秃驴啊。” 虽然大家都听明白了其中玄妙,但苏小妹这般说出来,却更增喜感。在嘿嘿哈哈的笑声中,苏轼也不由脸上一红。 苏迈最崇拜自家老爹,立时冲到小沙弥面前:“你骂我阿爹,你是坏人,我不和你玩。” 小沙弥再次淡定的退后一步,砰的关上庙门。“出言不逊者,恕不接待。” 苏轼抢上一步又推开庙门,嘿嘿笑道:“小和尚想关起门来吃酒肉,这可不行。我一定要进庙里检查,免的你们破坏佛门清规。” 小沙弥拦了两下没拦住,干脆放弃。只用清亮的眸子斜视苏轼:“寺内有客,若不嫌吵,就同去后院竹林听琴吧。” 苏轼奇道:“能让那秃驴弹琴接待的客人,必定不是凡俗之辈。你且说是谁?” “不认识。”小沙弥丢下一句话,甩手走人。 苏轼在他身后叫道:“我们都还饿着呢,快准备好饭菜送来。小菜不用多,你寺里珍藏的清酒可绝不能少。” 小沙弥身形一滞,然后明显有些脚步虚浮的飘走。王弗埋怨的道:“官人,佛寺静地,你怎么可以这般不客气?而且,在佛寺中喝酒,更是大不敬。” 苏轼毫不在乎的摆手:“对佛印这个酒肉和尚,还讲什么客气。” 一语未了,忽然咦了一声,侧耳静听,只听到空中隐隐传来空灵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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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妹寒了一把,那神气就好象这些小草竹枝是他的子女,既将要被恶人糟蹋。苏轼眼神却已经飘移过来:“可是,小妹想在这里吃……” 诶?关她什么事? 苏小妹脸一黑,向陷害她的苏轼翻个白眼,却正对上王雱严厉的神色。似乎已经将罪过都归咎在她的身上了。“原来又是你在任性胡为,实在太过份了,怎么能如此侮辱佛门净地。” “是啊,她就是太任性了,佛印大师,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就借出这块地方,以免我家小妹再吵闹下去。”苏轼的声音很柔弱,神色很纠结。而苏小妹很气愤。王雱还在火上浇油,挥袖似要驱赶苏小妹,满脸的不屑和怪责让苏小妹顿时把一腔郁闷都迁怒向王雱,也回瞪了过去:“修心何需何身。只要心中有佛,喝酒吃肉也虔诚。连这点都堪不破,还当什么和尚。” “狡辩!若连最基本的清修戒律都不能遵守,又何谈坚守信念?” “心里有佛,何须人前八戒。”苏小妹冷笑, 王雱皱紧了眉。“佛戒杀生、戒贪欲,为贪口腹之欲吃鱼肉已经有悖佛理。不过你们是世俗凡人,做这些可以原谅。但是,你们却不该故意在佛寺内犯戒。这是极端无礼之举。” “佛说众生皆苦,既然它们活的那么辛苦,就该吃了它,超渡它上西天。” 苏小妹狡辩,请佛祖原谅,她就是怎么都看王雱不顺眼,定要和他硬嗑到底。 王雱气红了脸,“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妄自揣测它的疾苦,并要断绝它的生路,就是罪过。” 苏小妹无辜的轻笑:“是哦,子非竹,焉知这块竹林不愿意让我在这里烤鱼吃?焉知佛印大师不愿让出竹林?焉知佛祖会怪罪我在这里烤鱼?” 一连串追问过去,看着王雱突然被噎住的脸,苏小妹得意洋洋。忽听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说的好,不愧是明允兄的女儿,家学渊源,能言善辩。正所谓心里有佛,何须人前八戒。佛家讲随缘,道家讲自然。雱儿,你自诩精研佛道教义,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的透彻。” 王雱红着脸低头,忍气不语。苏轼却笑眯眯的迎上前,向着走过来的一个青衫文士笑道:“小妹年幼不懂事,一味的争强好胜,胡乱解字,元怿不过是逗她开心,哪里真会和小丫头一般见识。” 苏轼嘴里很谦虚,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得意。原来这文士就是当今王雱的父亲王安石。当今文坛领袖。苏轼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后生晚辈。 王安石一脸欣赏的望向苏小妹,毫不吝惜的赞扬:“还记的去年有一次天降大雪,我和令尊曾围炉闲话,偶尔说起小儿女们幼年趣事。我当时多喝了几杯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一时得意,曾经大言不惭的向明允兄炫耀,说雱儿从小聪慧过人,无论看什么书,都只看一遍就会背诵了。” 王安石说话时,眼睛转向王雱,大有为儿子自豪的意思。苏轼撇了撇嘴,无语望天,研究起一旁竹叶上的深绿浅绿。 “你们可知当时明允兄如何回答?”王安石继续笑道:“他说谁家儿子又读两遍了?不仅他的儿子只读一遍,就是女儿也只读一遍。我那时才想到自已是在班门弄斧,心里好生后悔。不过却也常存有侥幸,以为子瞻虽然大才,但女孩儿一定没有这样聪明。今天见到苏姑娘,才知道明允兄没有说错。眉山秀气,果然尽归苏门啊。” 王安石明显的赞扬,让苏小妹得意的仰高了脸。再回头时,却看到苏轼背向王安石,笑容收敛,凝望竹枝,似乎别有心事。 小气鬼,一定是听到别人夸她,嫉妒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苏轼摇扇:柚柚的粉红票票不多嘛,需不需要本大才子出面为你拉票啊。先说好,亲兄弟明算帐,咱出场费可不低。 柚柚低头:木钱,想要票! 苏轼黑线:木钱不干活,闪人! 柚柚(擦眼泪):求粉红票,有票有真相 18、小妹喜欢欺男霸女 由于反对票太多,苏轼最终也没有能成功在佛寺里烤鱼,保存了竹林的清幽。 虽然心愿落空,佛印大师仍然做了斋菜,招待几位恶客。菜不过是嫩笋香芹,或是青菜豆腐,但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看似清淡,味道却鲜香可口。 清菜清茶,客人又都是才子,虽然有苏轼这个不和谐序曲,但宴席之上,气氛还算友好热烈。王安石不时看看儿子,又看看苏小妹,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不知苏姑娘平时有何喜好?” 突然的询问让苏小妹讶异的抬眼,王安石冷落苏轼,却爱与她搭讪,虽然让她有些得意,却也觉的奇怪。正在和黄庭坚斗嘴的苏轼忽然转脸,高声道:“我家小妹最爱的就是欺男霸女。” 噗!苏小妹华丽丽的喷了。不仅她喷了,黄庭坚和王雱也喷了。霎时间满桌飘香青菜,让人不敢再轻易动筷。 王弗嘴角抽了几下:“官人,你喝醉了。” “清茶怎么会醉人。”苏轼不满的嘀咕。捅捅一边黄庭坚:“你和我家小妹最熟,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欺男霸女。” “呃……”黄庭坚眼神飘浮,上下左右乱看,就是不敢看苏轼。 哪有人会当众说自家妹子最爱欺男霸女的,这传出去可成什么话。苏小妹呛的连声咳嗽,推开为她抚拍顺气的史芳语,抄起了手边茶杯。“你再说一遍?” 不行,她忍不住了,就算当着王家父子的面,她也要爆发。王弗用力抱住苏小妹的手,焦急的道:“小妹,快坐好,不要失礼。” 苏轼满脸的委屈:“你是喜欢欺男霸女啊,难道不能说实话?好吧,我家小妹并不喜欢欺男霸女。” 乌云压顶。 在暴风雨既将来临之际,秦少游眨眨眼睛,轻笑道:“我也觉的小妹有些欺男霸女,小时候在眉州,几条街的小男孩都被小妹治的服服帖帖,就算有几个调皮的,后来也因为做诗做对联输给了小妹,不得不回学堂读书。我也是其中之一,为了避免被小妹欺负,每天都苦读诗书。现在想来,却很是感激当初曾被小妹欺负。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努力读书,更不会有赴京赶考的机会了。” 被秦少游这一说,意思却已经改变。黄庭坚首先附合道:“是啊,我等身为男儿,却还不如苏家小妹的文才好,被她偶尔欺负一下,也是应当。不欺负不长进,呵呵。” 王安石崩起的脸又和缓下来,王雱想起自已也在被欺男之列,又睨了苏小妹一眼,不甘心的追问:“那何谓霸女?” 苏小妹得秦少游提醒,已明白了应对之策,立刻拿大姆指一指自已,得意的道:“就是我。” 秦少游接口道:“小妹的文才胜过众多男子,自然更胜过世间大多数的女子。所以说巾帼不让须眉。堪称人中之凤,女中霸主。” 众人全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气氛又一片和谐。王安石点头笑道:“好个欺男霸女。说的好,解的更好。子瞻,令妹果然不负才女之名。” 苏轼眼珠一转,露出痛心的神色,敲着扇子连连叹息:“可惜却不是金贝之财。我家小妹还喜欢好吃懒做,无肉不欢。偏偏苏家银俸不多,生活清苦。根本供养不起她这种吃法。唉,所以小妹常常抱怨啊。” 苏小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蹭蹭往外窜火苗。好吃懒做,无肉不欢?这话说的不应该是苏轼本人吗?她一向都是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并不挑食。 王雱又不屑的瞄来一眼,女孩儿再美再有才,摊上好吃懒做无肉不欢这种生活习性,都足够让人蔑视。 王弗和史芳语一左一右在桌下按住了苏小妹。以免兄妹两个会当场互相残杀,血溅寺庙。 王安石沉默了一会,忽然转向秦少游,“子瞻说话向来戏谑,我却猜不出其中奥妙,不知这好吃懒做,无肉不欢又如何解释?” 秦少游张了张唇,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这个,其实也是有缘故的。若苏兄不怪罪,我就直言了。其实,这句话可要从很久之前说起,那时,小妹还是个孩子……各位今日一定没有时间听我讲这么长的故事,不如改日再谈。” “你长话短话,这会儿距离日落,还早着呢。”王雱不耐烦的说。他倒真想听听,苏小妹能把这事怎么说圆了。 秦少游温和的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话。苏伯母过世之后,小妹因悲伤过度,生了重病。病中吃不下饭。苏大兄十分愁急,后来不知从何处得了个偏方,用夜兰桥炖乌鸡,竟然治好了脾胃之病。后来还有一次风寒咳嗽,也是用腊兰做了药膳,才逐渐治好。所以,苏大兄后来曾取笑小妹,说她好吃兰灶。” 苏轼咳了一声,瞪着秦少游半晌无语。秦少游向他歉然一笑:“至于无柔不欢。我记的当时苏大嫂身边的丫环名叫柔云,平时侍候小妹最为尽心。” 王弗感激的望他一眼,接口道:“正是,小妹那时最喜欢柔云。可惜,那丫头前年就嫁了人。小妹因此很是伤心了一时。” 王安石哈哈一笑,斜睨向苏轼。“令兄妹感情深厚,真是让人羡慕。唉,雱儿别的都好,就只是素性冷淡,对姐妹们虽亲,却并不近。你呀,真应该象子瞻好好学学,什么时候也能兄妹之间亲厚如一,我就再无遗憾了。” 王雱抿紧了唇角,却不说话。只在王安石不注意时,用眼睛瞪向苏小妹。神色中,隐隐透着嫌恶和……淡淡的嫉妒。 苏小妹憋了一肚子气,又被王弗拉着扮淑女,不能在王安石面前表露出来,更是气闷。忍不住也瞪了回去。无意间一转脸,却看到苏轼也皱着眉,似乎心情很是不好。 这个想尽办法诬陷自家妹子的坏蛋,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 王弗忽然凑近了她,低语道:“小妹,非礼勿视。你怎可这么大胆的盯着王公子看。这让人见了,岂不误会。” 诶?别人瞪她,她为什么要示弱? 苏小妹不服气的挑眉,却看到王弗冲她使眼色,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却讶异的对上王安石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柚柚的PK分分已经掉到了第八名,很快就会被挤下榜。好愁急。 求有粉红票的亲们,支持柚柚几张。不要让柚柚掉下前十名。 19、不嫁王雱的理由 “说吧,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为什么要在介甫先生面前毁坏我的名誉。” 苏小妹崩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苏轼,等着他做解释。苏轼从书本上讶异的转开脸,望向一脸兴师问罪的苏小妹。忽然噗哧一笑,拿沾了墨的毛笔指向苏小妹,笑的前仰后合。 “你……你笑什么?”苏小妹被笑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低头拉扯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妥啊。她这一分神,酝酿了很久的凶恶表情立时崩毁于无形之中,气势急转直下,反而象个无奈的小孩。 苏轼好不容易止了笑,悠闲的喝茶摇扇起来,似乎早就忘了苏小妹刚才一连串的问题。“小妹,我刚想了一个上联,正要去找你,可巧你就来了。快来看看,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这下联应该怎么对。” “独对孤,坐对立……”苏小妹下意识的看向那对联,又陡地清醒过来,刷的一声把纸团起来,气呼呼的扔到苏轼脚下:“苏冬瓜,别想用一副对联糊弄过去,快说清楚,为什么损坏我的名誉?你知不知道那样说的后果?如果被传了出去,让人家都知道我欺男霸女好吃懒做,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出门见人?” 苏轼被妹子谩骂成冬瓜,非但不气,反而笑吟吟的又捡起纸团,指点着似在想下联。“秦少游不是都解释清楚了,欺男霸女是在夸你呢,没听王介甫都在夸你欺的好霸的妙嘛。” 苏小妹夺过纸团,撕成碎片再次洒了出去。她是傻瓜,不代表王安石也是傻瓜。秦少游那种牵强附会的解释,连她都感到无语,更何况是别人。王安石不过是给她留面子,没有当面拆穿而已。 “你别拿木头哥哥的话来搪塞。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抵毁我?平时欺负我也就算了,只当兄妹间开个玩笑,我忍了。可是,你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话,万一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 苏小妹越说越生气。苏轼仍旧笑眯眯的摇着扇子,一副很感概的模样:“我就知道,小妹年龄大了,开始思春了。所以,当大哥的这些天来,不是一直都在为你挑选夫婿么。你都看中了哪个,快说出来,我也好及早安排。保管万中挑一,为你挑个最有才的夫婿。” 苏小妹呆站在那里,气的手脚颤抖,这,这是当人家大哥应该说的话吗? “你不说实话?好,我不问了,我现在就去找王元怿。” 苏小妹用力一摔面前的书本,转身就走。苏轼敏捷的追上来,挡在门口,“小妹,你这是要去哪里?找王元怿斗诗的话,怎么能不带大哥一起去看热闹。” 苏小妹强压着怒火,冷冷的瞅着一脸笑容的苏轼,“哪个要去斗诗。我去找王元怿,就对他说一句话:我想嫁给他,问他愿不愿娶。” 苏轼笑脸一僵,忙不迭的拦住苏小妹,端茶倒水陪笑脸:“哪有姑娘家跑出去问男人这种话的,真是没羞没臊。我都为你脸红。有什么话你说出来,大哥去帮你问。只是,小妹你不是真的对王元怿动心了吧。” “是啊。”苏小妹点头。双眼炯炯有神的瞪着苏轼。 “王元怿有什么好,盛气凌人,毫无礼貌。而且又……” “我喜欢。”苏小妹打断苏轼的唠叨,“你不是一心想把我嫁出去,所以每天都拉着我去见一堆才子么?王元怿有才有貌,又名当户对,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能嫁他?” “小妹,你不是说真的吧?”苏轼脸色也沉了下来。“你真想嫁给王元怿?你不过只见过他一两面,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可不要意气用事。” 苏小妹挑眉:“那你就说实话,为什么前儿在寺院里,要当着介甫先生的面,那么说我?你不说实话,我就去找王元怿。” 苏轼皱眉踱了两步,眼看苏小妹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终于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些,我也不再瞒你。王介甫确实有意想和我家结亲,让你嫁给王元怿。只不过因为王家还在守孝,所以还没有正式上门提亲。” 苏小妹咬咬牙,她那天隐隐觉的王安石神色有异,却还不敢相信真是这原因。但现在苏轼亲口承认,反而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阿爹……答应了?” “怎么会。”苏轼立刻开口:“就是不想让你嫁入王家,所以,我才急着为你物色夫婿。” “理由?” 苏小妹胸口一阵窒闷,她固然对王雱没有什么好感,可是,陡然听到这样一个事实,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些天来,你急于想给我挑个夫婿,就是为了王元怿?那么,给我一个不能嫁给他的理由?” 苏轼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小妹平时在家,率性天真,玩闹惯了,说是欺男霸女,也没有说错。可是王元怿性情孤高,只怕与小妹脾气不合。更何况,小妹你不知道,王介甫这个人固执的象头牛,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十个人都拽不回来,而且,还特别邋遢,不讲礼仪,听说他经常几个月不洗脸不洗衣服……” 苏轼这一说开了头,各种八卦消息立时层出不穷,每一条都在贬低王安石。其中还包括指责王家几个月不吃肉的小道消息。“你说,这样的人家,你嫁过去不是要天天受苦。你可是苏家的宝贝,我怎么忍心看你去受苦。” “是这样吗?”苏小妹有些哭笑不得。 苏轼委屈的点头,“绝对实话。所以,你可千万别再想着王元怿。天下英才何其多,秦少游,杜绾,谢黎,还有那谁谁……” 苏轼看苏小妹似乎没再注意王家的事,立刻开始新一轮的美男介绍,这时,门外突然窜进来一个黑影,嘴里还在嘀咕:“有地方没,让我躲一下。” 苏轼脸一黑,冲黑影叫道:“陈季常,找别的地方去躲,我可不想听到狮吼。” 那人急忙作势去捂苏轼的嘴,一面尴尬的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向苏小妹笑道:“小妹,今天这事就全靠你了。我找地方躲起先。” “关我什么事。”苏小妹不满的嘟起嘴。这个陈季常,每次惹了祸都躲到她家来,当这里是衙门还是什么?就算衙差也不管夫妻打架的琐碎事啊。 这时,就听的外面一阵喧哗声,越来越近,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陈季常,快给我出来。不要以为你躲起来就没事了,惹急了,我连苏家的房子一起拆。” 陈季常脸色惨白,哧溜一声就钻进书房角落里。苏小妹叹了口气,迈步走出大门,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大叫着走过来,绘青和苏秋愁眉苦脸的跟着,却不敢真的拦阻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笑眯眯,今天一上线,赫然发现涨了200分,柚柚好激动。感谢支持柚柚的亲们。 20、又一个所谓真相 陈季常的妻子柳月虹每次进苏府,几乎都会掀起一场大风波,偏她不仅脾气大,还有一身好武功,斗音调斗力气都稳赢不输,几次下来,大管家苏秋一看到柳月虹进门,都会愁白一堆头发。 苏小妹叹了口气,迎上横冲直撞的柳月虹,“陈季常呢?苏小妹,你别拦我,今天我一定要狠狠修理他,谁都不许拦。” 苏小妹不在意的伸手,指向书房的角落:“看到没,就藏在那儿。” 别怪她不讲义气,实在是心情正不爽,懒的帮忙掩饰。 柳月虹楞了楞,平时都要她费尽力气,才能把陈季常藏身的地方找出来,今儿因为太容易,反而让她有些惊疑不定。 “小妹,你是不是知道,陈季常私下对你做的坏事了?”柳月虹虽然莽撞,却不笨。立刻自动做出解释,流露同情的神色,拍拍苏小妹的肩膀,“你不要伤心,看姐给你狠揍那个坏蛋,替你消气。” 诶?关她什么事? 就见柳月虹气势如虹的推开想拦住书房门的苏轼,直冲进角落,把陈季常揪了出来,一面嘴里嘀咕:“看你能躲到哪里。陈季常,三天不打,你就想上房揭瓦。这次又是身上哪儿发痒了。” 陈季常哀怨的瞄瞄苏小妹:“小妹,你真没义气,竟出卖我。” “废话,也不想想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对的起苏家小妹吗?她没有拿棍子抽你已经算客气了。”柳月虹立刻为苏小妹鸣不平,把陈季常揪到苏小妹面前。“你自已说,都对苏家小妹做了什么?” 陈季常眼神闪烁了几下,却似乎不好意思说。“呸,胆小鬼。敢做却不敢说吗?” 柳月虹唾弃了一声,气愤的转向苏小妹:“这个坏了心肝的,居然想替他的两姨表弟求婚,求娶小妹。他那个表弟,做诗填词是勉强,坑蒙拐骗就在行。这种纨绔子弟怎么能配的上小妹。” 苏小妹脸一黑,狠狠瞪了陈季常一眼。原本的一点内疚登时消失无踪。“月虹姐,用手掌打人会痛,我给你找棍子去。” 陈季常哆嗦了一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手指向苏轼:“是苏大兄托我为小妹找夫婿的。” 柳月虹的眼刀又抛向苏轼,苏轼一脸痛心的表情:“我是托你挑人,可是,你总要挑人中龙凤,才能配的上小妹。怎么能挑坑蒙拐骗之流。季常,你太令我失望了。” “是啊,那你也不该挑这种人中渣滓。”柳月虹伸出纤纤玉手,在陈季常身上东掐一下,西掐一下。看似漫不经心,但每一招都经过千百次练习,又狠又准,又让人无力闪避。陈季常痛的是七情上脸,容颜扭曲。 苏小妹以手掩面,假装抹眼泪:“月虹姐,难道我就那么不堪,就没有哪个才子愿意娶我,而只能嫁给那些坏人么。” 这些天来,她真的受够了苏轼完全不负责任的为她挑夫婿的举动。再不反抗,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来凑这个热闹,也不知道她会被塞到什么人面前。 柳月虹看似凶悍,心肠却软,看到苏小妹的泪眼,顿时忙了手脚:“小妹,别哭,姐一定狠揍这坏人,帮你出气。” 陈季常又挨了两下柳氏神掐,越发禁受不住,情急之下大喊:“坏男人有什么不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要不是这样,月虹你也不会这么爱我了。所以,我可是一心为小妹好,这才为他找个纨绔坏男人。” “还狡辩?”柳月虹掐顺了手,舍不得停止。 陈季常唉呦连声,为免皮肉受苦,又把苏轼拉下了水:“这话是苏大兄常说的。不信,你问他。他那天可是明明白白的说,要为小妹找个坏男人嫁了。” 苏轼一连串的咳着,望天望地望花草,就是不敢瞄向苏小妹。 “你们……太过份了。”苏小妹看到苏轼心虚的模样,心里已信了几分,气的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小妹,别走,你听我解释。”苏轼这才一脸惊慌的追上来。却被柳月虹足尖一挑,从后飞出一块小石头砸到苏轼小腿上,阻了他的脚步。 “没见过这样当人大哥的,居然要把妹子嫁给坏男人。陈季常,我警告你,以后再和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在一起瞎混,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轼没时间理会柳月虹的挑衅,一瘸一拐的还想追上苏小妹。“小妹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小妹呸了一声,捂着耳朵直冲出门。她不要再听到苏轼的胡说八道。 以为苏轼真是好心为妹子挑个好夫婿,原来不是;他不过是想拒绝王安石的求亲。为此不惜破坏她的闺誉,不惜让她尴尬面对众多陌生少年,甚至,不惜让她嫁给一个坏男人。 “苏轼,你这个坏蛋。我不要再听你的混话。”苏小妹冲着身后一声怒吼。 她要去找爹告状,狠狠惩罚这个没有兄妹爱的家伙。 吹画从后面追了上来,想要阻拦苏小妹的脚步:“姑娘,都快天黑了,您现在出府能去哪里。求你别出去了。” “走开,不要那个坏人假好心。”苏小妹瞪向苏轼的小狗腿。她气愤了,偏要跑出府溜达,不然,她一定会和柳月虹一样,想追杀某人。 刚跑出大门,迎面却看到苏辙正和黄庭坚、秦少游走过来。绘青惊喜的大叫:“二公子……” 真是救星啊。 苏辙双手插在袍袖里,讶异的望着疾冲过来的苏小妹:“小妹,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苏小妹埋头冲了过去,忽然又退回来,一把拉住秦少游:“跟我走。” 秦少游一楞,下意识的瞄向苏辙,苏小妹已经用力拽住他往前跑。“木头哥哥,他们都欺负我,难道你也不理我吗?” 这熟悉的话语,让秦少游心中一动,有那么两年的时间,苏小妹强势的欺压着他,让他习惯了顺从。纵使多年后再重逢,他也不由自主的身随声动,跟上苏小妹的脚步。 苏辙皱起眉:“怎么回事?” 吹画一缩头:“还不是大公子,要把姑娘嫁给陈季常那个花花公子的表弟,还说……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话,说那个人正是姑娘的良配。” 苏辙的手在袍袖里捏成了拳,是时候,要和他大哥好好谈谈了。 21、我来教你做坏人~~~求粉红票 21、我来教你做坏人 开封的街头很繁华,既使入夜,仍旧游人如织。 苏小妹坐在大相国寺外一处桥栏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入眼里。有路人经过,诧异的望一眼,又匆匆走开。 “唉!”苏小妹仰头望天,不知叹了第几声。实在是无话可说,除了叹气,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秦少游沉默的坐在她旁边,似乎在研究身边的柳树有多少片叶子,苏小妹不说话,他也完全的沉默,好象整个人都不存在。 太安静了,静到苏小妹终于觉的有些不对劲,频频偷瞄秦少游。他不该询问什么,或者安慰什么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出这几天来荒诞的经历,可是,当真正被人漠视,也是那么的让人不舒服。 这时,正有两三个少年经过,其中一个突然慢下脚步,有意无意的走近两人,然后,很是玉树临风的轻笑:“这不是少游兄?你不去参加谢府诗会,却原来在此私会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此荣幸,能得贤兄垂青?” 少年说着,故意又凑近几步,盯着苏小妹看,神色中有明显的挑衅。“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家才女。苏才女这是又在做诗还是做对联,不如说出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苏小妹抬抬眼皮,却实在没心情应付云端的挑衅。真是的,这人比王雱还更让她嫌恶。秦少却迎向云端,淡淡的笑道:“确实是在做对联,我想了这半天都毫无头绪。真是惭愧。不过,幸好苏大兄答应会替我对,云兄若想听,不如在此稍等一时。” “苏兄在这里?”云端立时脸色严肃起来,左右瞄看。虽然有临川四公子之一的称号,但王雱的影响力,比起王安石和苏轼这些文坛领袖来,毕竟还差的远。他私下跟在王雱身边嘲笑苏小妹几句,还有可推脱的地方。但现在,王雱不在,当真被苏轼看到他单独挑衅苏小妹,可是连推都无处推。 秦少游仍旧淡淡的笑着,似无意的看向斜对面一间小酒辅。苏小妹忍不住奇怪的瞄向他,什么时候开始,木头哥哥竟也会说谎不眨眼了。 “啊,我还有事,改日再聊。”云端立刻告辞,带着满脸不甘心,催着同伴一起离开。他可不想因为某些小事得罪苏轼,纵然苏轼不追究,也有的是才子对他发出不满的声音。 秦少游依旧很礼貌的挥手告别,再回头,就对上苏小妹探视的眼光。“木头哥哥,你何时学会说谎了?” “我有说谎吗?”秦少游浅笑。 “呃……没有么?” 秦少游一脸无辜:“我刚才是在想昨天苏大兄说的那个上联,已有了腹稿,只是还在修饰,所以才让云兄稍等一时,我考虑周全些再说出来。” 苏小妹撇了撇嘴,秦少游似乎看她不相信,微露焦急神色:“我真的没有骗你,刚才是在想这个对联……” “停……”苏小妹大叫。 她宁愿秦少游承认是为了维护她而说谎,也不愿明白的听到秦少游说,在她伤心的时候,他却在为一副对联而伤神。 “可是,我确实已经算对出来了。”秦少游小小声的开口,苏小妹心中莫名的又是一阵窒闷。看一下空中点点星光,再望望点缀湖风的垂杨柳,此情此景,更适合回忆往事,而不是纠缠于什么无关的对联。 “木头哥哥,我一直忘了问,这些年来,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秦少游垂下眼睑,随着她去看垂杨柳,神色平淡的笑道:“你们离开眉州的第二年,我也被峨眉韩葭真人带回山,和一位精通医术的隐士上官居士一起,费时三年,竟治好了我的病。此后我就回到了扬州。因为家道中落,父亲每日督促我读书,期望我能考中进士,再次光大门楣。所以,我才会提前几个月来到京城,希望能够得到当代大儒们多多指点,不负父亲的期望。” 几年分别,本以为会听到一个漫长的故事,不料秦少游却只平淡无趣的说了几句话,就又沉默下来。苏小妹有些楞怔,半晌才道:“就这样?” 秦少游疑惑的眨眨眼,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到京城后,本想立刻到苏家拜见,可是,一门三学士,苏家文名满天下。我几次走到门外,都自惭形秽,不敢进门。真是没想到,居然还会在街头遇到你。” “如果没有遇到,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到苏家见我?” 秦少游沉思了一会,竟微微点头:“或许,我虽然很想听父亲吩咐,攀附权贵,以求有机会青云直上。可是,能够和你,和苏大兄认识,是我少年时唯一快乐的回忆。所以,不希望这份回忆最后也变了模样。所以,在没有功成名就之前,我真的很不想见到你们。” 苏小妹本来满心的窒闷,这时却不由动容。她在责怪的同时,秦少游却也有自已的思量,他直截了当的承认自已的不清高,但是,想攀附权贵的心,却不会利用到苏家门楣。 “是不是,觉的我这样很可笑?”秦少游看苏小妹笑的古怪,神色间透出不安。 苏小妹摇头,反而无由的感觉到自豪。这才是她记忆中木头哥哥的模样,诚实的说出他想要的目的,却又绝不会为此而丧失自尊和道德。只是,这样的诚实,怎么才能真正讨好权贵,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看着秦少游流露不安和羞愧的神情,苏小妹忽然又有些难过起来。她虽然讨厌被利用,可是,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木头哥哥,你这样诚实,可很难达到攀附权贵的目的呢。”苏小妹不由自主的开始教训秦少游。一如幼年之时,一看到秦少游温吞木讷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狠狠的欺负他。 “我也听说,要学坏才能达到目的。可是……”秦少游温润淡雅的面容上,又现出为难之色。“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学坏。” 学坏?坏人? 苏小妹抓抓头发,这个词今天当真听到了不少次。坏人才能功成名就,坏人才能够成为最佳夫婿,这种说法以前还从没听说。 苏小妹突然一拍巴掌,兴冲冲的拉住秦少游衣袖。既然目的一样,不如让她也瞧瞧,什么叫做坏人。 “木头哥哥,放心,我会教你怎么做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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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妹瞪着满脸挣扎的秦少游,童叟妇孺不行,老弱病残不行,士子武生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个正合适的男人,秦少游偏又执意说他脚步虚浮,一定是病人。这样下去,等到明天也无法做成坏事。 “你还要不要当坏人?要就赶快动手。把他的钱抢过来,或者打晕他直接动手拿。”苏小妹揉揉站的发麻的双腿,等了这么久,她已经越来越胆怯,再不动手,她真的要逃跑了。 秦少游依旧在挣扎:“你看他的双脚,真的虚软无力,定是身染重病。” 就在两人的争执之中,目标物已经消失在街尾。苏小妹再次丢给秦少游一个白眼,“胆小鬼。”心里却莫名的舒了口气。 秦少游唇角动了几下,抬头看看夜空疏月,用探询的语气又一次朝向苏小妹:“夜深了,再不回去,苏大兄定然更加愁急了。不如……我们明天再来欺男霸女?” “不,今天就要当坏人。”苏小妹捏紧拳头,提到苏轼,她就忍不住想起相亲闹剧,想起陈季常情急之下的那句话。 苏轼放弃才子王雱,却愿意将她嫁给某个不知名的坏男人。难道坏男人当真比王雱更值的托付终身? “可是……我下不了手。”秦少游垂眸低语。苏小妹咬咬手指,心里一阵窒闷。她也同样狠不下这心。可是,总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这时,黑暗中又有一个人路过,边走边回头探看。店辅外高挑的灯光映照下,苏小妹眼尖的看到,这个路人男性,年轻,手脚矫健,不似有任何病痛。 “就是他,快去。”苏小妹重又兴奋的睁大眼睛,用力去推秦少游。 “抢他抢他。” 秦少游手指抓挠着树干,还在拼命挣扎:“他看起来……好象……” “他很强健。”苏小妹一字一句,看着别扭的秦少游,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也喜欢强迫秦少游去做会让他破戒,让他违背志愿的事。可是,那个寡言的小道童气归气,却总无法真正拒绝她。 苏小妹不由扬起笑容,忽然用力将秦少游从阴影里推了出去,用熟悉的语调叫道:“木头,再不去我就揍你了。” 嘎!秦少游无语的扁扁嘴,身子已踉跄着冲到那路人面前。那人似是陡地一惊,下意识的顿住脚步,“你,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恶人抢劫啦。” 苏小妹大叫一声,也从暗影下冲了出去,为秦少游壮胆。 秦少游脸孔涨的通红,扬了扬手里木棍,紧张的接口:“抢……抢劫。” 那路人脸色大变,返身就想跑,没跑两步,就看到远处似有人跑过来,他立刻又转回身,反而向秦少游冲了过来。秦少游也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几乎撞上刚跑过来的苏小妹。 “快,拦住他。”苏小妹双手下意识的向前一推,将秦少游推的几乎和那人撞成一团。 这抢劫的行动一旦付诸实施,就再也没有了退路,只有硬着头发继续变坏。苏小妹的心剧烈跳动,几乎要冲出喉咙。“快把钱交出来,否则别想逃跑。” 只是短短一句话,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路人脸色更加难看,扬手就是一拳打了过来,秦少游惊呼一声,拿棍子胡乱的挥挡。苏小妹站在一旁,冷汗涔涔。 她感觉自已快要晕死过去,可是,偏偏又很想清醒。眼睁睁看着秦少游胡乱挥几下棍子,却刚巧打上那人背心,将他打倒在地上。 “快……抢……抢……钱……”苏小妹紧张的音调都变了。 正在这时,从这人过来的方向,又快步跑来几个人,这路人似乎更加慌张,拼命想推开秦少游。却被他乱舞的棍子阻住去路。 “你们在干什么?”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惊醒了心跳如雷的苏小妹,扭头想拉着秦少游逃跑,但是又腿脚发软,没走几步就被人追上了。而那个人好死不死,还穿着衙差的服饰。 完了,这下完了。 23、出师不利 看着眼前那个千恩万谢的人,苏小妹有些无语问苍天。 她现在是在拦路抢劫,而不是在做好事。在打人抢劫之后,随后赶来的人非但没有指责她的恶行,反而个个一脸感激赞扬她们路见不平,怒打小偷的义举。 原来她瞄中的无辜路人,居然是个刚偷了别人荷包的惯偷。真是……白白让她紧张了半天。 都怪秦少游,磨磨蹭蹭总也不敢跳出去,以致挑了这么个目标,想做坏事,反而得到了感激。苏小妹一眼瞪过去,看到秦少游也是一脸的无辜。 好不容易在衙差赞扬声中逃开,苏小妹垂头丧气的走在已经很冷清的大街上,出师不利,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坏事?杀人放火,还是趁夜入室盗窃?可是,无论哪一种,好象都很有难度。 “夜深了,小妹,我想回去休息了。”秦少游默默的跟在后面,以袖掩口打起呵欠。 苏小妹皱眉:“不许,今天说什么也要做一件坏事。” 秦少游噢了一声,弯身在道旁摘了两朵小花,举到苏小妹面前:“杀死两朵盛放的花,使其枯萎凋残,算不算?” 嘎,这算什么坏事? 秦少游认真的道:“在仙佛的眼中,花鸟虫鱼也是生命。使花朵枯萎,自然算是杀生啦。嗯,虽然这恶行很小,毕竟,也是做恶了。” 苏小妹抓过花朵,脚步更加无力了。让自幼在道观长大的修士做恶人,真是任重而道远。闷闷的哼了一声:“算了,明天再说吧。” 秦少游继续沉默的跟随着她脚步,半晌才道:“你生气了?” 苏小妹有气无力摇摇手里残花,今天这乌龙要是传进苏轼耳朵里,不定要被怎么嘲笑,她还是先想怎么应对的好。 “我,要不,我再去试试吧。”秦少游揉揉疲倦的脸,开始左右张望,只是连走两条街都比较繁华,就是想抢劫,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苏小妹失望的叹气。“想学坏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唉,看来要从长计议啊。”她要好好想想,哪一种方法最能速成,赌?偷?抢?还是调戏良家女子? 苏小妹冥思苦想,手里的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她揉成碎片。秦少游望着苏小妹纠结的神色,微微露出惭愧。 “我想到了,要从赌开始。”苏小妹一拍手掌。 苏府绣娘容娘子就是前例,赌,可以让人沉迷到能够逼妻卖屋的地步,是公认的坏男人啊。 “没有赌本。”秦少游不好意思的低语。 苏小妹笑的更大声,没有赌本更好,这样就更容易逼人为了赌本去做坏事嘛。“放心,听我的话去做,很快就你能变成一个彻底的混蛋。” 秦少语无语的垂下头。苏小妹挑眉:“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象你这么温和胆小,怎么才能当恶人?刚才就是这样,才没有成功。不行,我要先练你的胆色。” 苏小妹随手指了一个路人,然后推秦少游上前:“你去把这个人大骂一通。别问骂他的理由,做恶又不需要借口。” 秦少游张了张唇,在苏小妹的瞪视下,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的转身,苏小妹随手指的,却是一个正倚着花树发呆的女子,旁边一户人家门口挂着灯笼,摇曳的灯光映的女子身影在墙壁上摇来摆去。很有些诡谲。 秦少游走的很慢,慢到苏小妹都想上去推一把,可是,心虚却让她移不动脚步。心跳又开始剧烈起来。 怦怦怦…… 好紧张。好象正要做坏事的不是秦少游,而是她自已。 秦少游终于磨蹭到那女子面前,咳嗽两声,引的那女子抬脸看过来。苏小妹紧张的捂住胸口,耳后,突然有一缕轻风吹至,“你回来了。” 嗬!苏小妹受惊的跳开一步,蓦然回首,却对上吹画哀怨的脸。“姑娘,你究竟去了哪里,让我们好找啊。你看,为了找你回来,我的脚都跑断了。” “要死了,居然扮鬼吓我。” 苏小妹大怒,吹画却激动的回头:“我要立刻去通知大公子二公子,免的他们继续担心。姑娘,你不知道,为了找你,二位公子跑了多少地方,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过……” 苏小妹有些傻眼,这么急找她做什么?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远远叫道:“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 苏小妹转头,却见秦少游对面那女子叉腰指手,似乎很是愤怒。秦少游该不会真的跑过去开骂了吧? 苏小妹用力推开吹画,想凑近去助威,以免秦少游吃亏,却被吹画死命拦住,不一会功夫,从相距不远的苏府大门里,已经跑出几个人来,苏迈的奶妈和绘青跑在最前面,也不管苏小妹的抗议,七手八脚将她簇拥了回去。 “那个是秦公子。”苏小妹向着吹画摆手。心里一阵阵的郁闷。她怎么随便走几步,就已经到了家门口?走进大门时,苏小妹远远望去,只看到秦少游手臂轻扬,似乎在慷慨陈辞。 真是失策,不该在家门口怂恿秦少游去做坏事。可是,木头就是木头,竟然真的为她一句话就去骂女人。他可也是京城是崭露头角的才子了,万一因为今天的举动遭人诟病,不是会毁了他的前途? 惨了,他只是想稍微厚些脸皮,学些巴结油滑之道,而不是要真正被人当坏人指责啊。一旦被人指一句“品行不端”,那可怎么办? 苏小妹越想越觉不安,以至连苏轼又急又怒的冲到她面前,冲她一连串埋怨,她都不曾在意。但她的沉默,反而更加深了苏轼的疑惑。脸色古怪的看着苏小妹,逐渐闭了口,和始终袖手站在一旁的苏辙互递眼色。 王弗急匆匆的走进来推开苏轼,忧急的抓住苏小妹,颤声道:“小妹,今天的事,固然都是官人不好,可是他确实是一心为小妹打算,想为你寻个好夫婿。小妹心里如果有委屈,可以直说出来。就算要吵要闹,也只在家里。怎么可以一生气就跑出门,这么晚了都不回来。你让我们好生担心……” 王弗絮絮的说着,眼睛里已盈满了泪光。苏小妹心里一软,为王弗拭去泪水,乖巧的点头:“大嫂,人家只是多玩了一时,哪里有故意不回来。我好累啊,我想休息了。” 扶着王弗往内宅走时,苏小妹仍忍不住回头望向府门外,却哪里能看到外面情形。 ———————————————————— 柚柚再次伸手:求粉红票票 24、失手,再次失手 苏小妹觉的她被严密监视了。 她刚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史芳语就随着早餐一同进入她房间,东拉西扯说个不停,而当她成功将史芳语哄出门,正准备开溜时,王弗又出现在她面前,开始新一轮东拉西扯。不管她撒娇还是恳求,王弗就是挡在那里,不给她任何机会开溜。 “大嫂,春guang明媚,正好出去游玩散心,你总让人憋在家里,会闷出病来嘛。”苏小妹不死心的摇着王弗的手,用最柔弱的姿势,最委屈的神色又一次争取自由。 “不行。”王弗毫不留情的拒绝。继而又摸摸苏小妹的头发,严肃的道:“你大哥一心想为你挑个好夫婿,可能太过心急,反而让你心中难过。但是你年龄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这些终身大事……” 苏小妹暗中翻个白眼,敢情王弗也是来做说客了。 “大嫂,你可知道陈季常找了个什么样的人,那是个不务正业,只知胡混的纨绔子弟。要真是嫁给陈季常那种人,你们还不如把我嫁入王家。” “不害羞。前些天还说王元怿,现在又急着要嫁了。”史芳语在旁插口。 “至少王元怿不是坏男人。”苏小妹嘀咕。 王弗叹了口气,“王家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你大哥还是希望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嫁过去后,可以一家和睦,白头到老。” “对哦,听说王元怿小时候就多病多灾,身体不好,那我还是不要嫁了,免的没几年就要给他送丧。” “小妹,不要胡说。”王弗沉了脸。虽然听说王元怿确实多病,但这种话传出去,仍是很失礼。 “明明是你们先说的,又怪到我头上。”苏小妹无趣的摆摆手,坐没坐相的歪进椅子里。“不如你们干脆送我进皇宫算了,那才叫荣华富贵。” “是谁要进皇宫?”苏轼从外面一步迈进来。顺手抢过苏小妹手中的纨扇,呼呼的扇风。“还没有入夏,怎么就这般热了。” 苏小妹呼的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怒视向苏轼。这个恶人又想来做什么?如果再敢惹她不痛快,别怪她没有兄妹爱。 “绘青,你来帮个手,和我一起做些消暑的茶点。”史芳语感受到兄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微笑着先避了开来。王弗却叹了口气,将苏小妹按到椅子里。 “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的谈一谈?”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小妹哼了一声,仰脸望天。 逼她相亲、破坏她的闺誉,又想把她嫁给坏男人。有这样的大哥,真是她的悲惨。 苏轼笑眯眯的自已动手倒了杯茶,有滋有味的品着,“是啊,对牛弹琴有什么用处。尤其那还是一只笨牛。” “你说谁?” “谁接口就是谁喽。” “你这个……”苏小妹涨红了脸,又是啪一声拍案而起。“你这个马脸,哪儿凉快去哪里,不许坐在这里。” “马脸?我?”苏轼挑高了眉,摇扇的姿势更加优雅潇洒,怎么看都是风liu书生。 “就是你。”苏小妹指着苏轼的脸,得意的扬扬下巴:“天平地阔路三千,遥望双眉云汉间。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 噗!苏轼暴笑出声,手里的茶洒出了大半。王弗又气又笑,一边用帕子为苏轼擦拭衣服,一边向着苏小妹摇头。“小妹,女孩儿家怎么这样口舌尖滑。快改了它,不然日后到了夫家,也这般说话,岂不恼了夫家的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都是跟大哥学的,大嫂若要我改,先让大哥改了去。”苏小妹自觉占了一点便宜,立刻乘胜追击。又将矛头指向苏轼。 苏轼被人讽刺脸长,却毫不在意,反而也笑的一脸得意。好象是他自已占了便宜。“好诗,不愧是我的妹子。苏家的女儿就要这样,就算武力不够,嘴上也不能让别人占半点便宜。” “你……怎么还煸风点火。倒让她更得意了。”王弗叹气。将对苏轼的一点不满,全都一眼瞪了过去。 苏轼捏捏妻子的手,嘿嘿笑道:“我的妹子,自然是该春风得意。” 苏小妹看到苏轼眼中毫不掩饰的宠溺神色,一阵窝心,一时竟忘了苏轼的恶行,脸色也和缓下来。 苏轼这时才将一张红纸扔到苏小妹手中,笑的一脸神秘:“快看看,这个怎么样?” 苏小妹扫了一眼,疑惑的抬头:“这是……不会是谁的生辰八字吧。”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因此而浮升起怒火。她就知道,苏轼巴不得立刻把她踢出苏家大门。 苏小妹柳眉倒竖,将红纸摔到地上。“这是谁?陈季常的表弟?” 苏轼忙不迭的把红纸抢回手中,擦擦看不到的灰尘,仔细放回袍袖里。然后才笑道:“这是东街粉胭斋吴老板家二姑娘的生辰八字。你可知道,刚才吴老板亲自登门,就是为了送这张贴子给我。” 苏小妹心里一松,女人的生辰八字,那就和她没关系了。不过,挑起眉看向苏轼:“你想改行当媒婆?” 苏轼点点头:“是啊,吴老板说昨儿晚上,有位才子将他因一时气愤,离家出走的女儿痛骂一场,使得吴二姑娘如当头棒喝,后悔不已的醒悟了过来。又在那位才子的护送下,深夜安全回到了家。只是,那位才子没说姓名,吴二姑娘只隐约记的是在咱们苏家门口遇到的。这不,吴家就以为是咱家的人,抬着礼物过来拜谢了。” 王弗讶道:“怪不得刚才绘青说有人抬着礼物进府,我还在奇怪,原来却是这回事。只是,昨儿晚上,这位送吴姑娘回去的是谁?咱们家并没有做这件事啊。” “那就要问小妹,昨儿晚上有没有在府门前见过这位吴姑娘了。”苏轼意有所指的望向苏小妹。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好象已经知道了事实。 苏小妹脸色渐渐沉了下去,难不成又和抢劫小偷事件一样,她想让秦少游做坏事,结果反而又无意中做了好事么? 苏轼又掏出红纸扬了扬,眼中微带戏谑:“吴家因为感激那位才子,所以送来吴姑娘的庚贴,希望能将女儿嫁给那位好心的才子,既使做妾做婢,都不会在意。只是,我与你二哥可都没做过这事,不知道那才子是哪位,也不知道他会否同意这门亲事,这可怎么办好。” 苏小妹嘴角抽了几下,好半晌才压下心里的懊恼,一把抢过苏轼手里的红纸,咬牙说道:“别拐弯抹角的套话了。这事,我知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啊啊啊!!!截止到今天23点,一整天来,终于涨了10分,,感谢这位给柚柚投了粉红票的亲。 也恳请还有粉红票的亲们,再给柚柚投几张吧 25、始乱终弃的计划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秦少游红着脸,连连摆手。在他的对面,苏小妹手拿一张红纸,正努力想说服他收下这意外的礼物,答应吴家姑娘的婚事。 “正因为你不想娶她,所以更要答应这婚事。不要忘了,你现在是要做坏男人,坏男人遇到这种事,应该会立刻答应婚事,然后跑去吴家,吃她的用她的拿她的,占够便宜之后,再把她始乱终弃……” 苏小妹越说越激动,红纸就随着她的手势在空中唰啦啦的飘动,引的人想不注意也难。秦少游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倒是原本一直笑眯眯品着茶,仿佛事不关已的苏轼突然侧目,略带讶异的道:“什么要做坏男人?” 苏小妹下意识的接口:“他喽,想当坏男人,所以我在帮他想办法,怎么才能当坏男人。” 苏轼有片刻的呆滞,眼睛在秦少游和苏小妹身上溜来溜去,秦少游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只难堪的垂下头。 “为什么,要当坏男人?”苏轼觉的自已被口水呛住了,半天才回过味来。 苏小妹眼神不善的瞄了过去:“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不当坏男人,哪里能有荣华富贵,美好姻缘。” 苏轼再次疑惑的眨眼,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却看到苏小妹已经一手拍到秦少游肩头,似在给予安慰:“我们堂堂正正的做坏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你听我的,答应这门亲事,然后再抛弃她,这样,你就能成为不折不扣的坏男人了。” 秦少游紧抿着唇,转开脸不受苏小妹蛊惑。苏轼忍不住连声咳嗽,把妹子拉回身边来:“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苏小妹无辜的望着苏轼:“你和陈季常不是都说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张罗着要我嫁给什么坏男人么,我当然要亲眼看看,坏男人是个什么样。刚好木头哥哥也有这个心思,于是,我就帮他变坏喽。” 苏轼又开始咳嗽起来,苏小妹天真的眨眨眼睛,乖巧的为苏轼抚拍后背:“大哥,你病了吗?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在她双手看似无意的、重重的抚拍下,苏轼咳的更历害了。 苏辙双手抄在袍袖里,始终冷眼旁观,这时才慢吞吞的开口:“刚收到阿爹的家书,他过几天就回来了。” 正在故做情深的兄妹两个同时转脸看向苏辙,他们的老爹苏洵因奉皇命编修《太常因革礼》,两个月前专程为了一个学术问题出门游学了。苏小妹听到老爹既将回家,瞬间趾高气扬起来。 “阿爹要回来了,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苏小妹笑的很欢畅,距离她可以大肆报仇的机会不远了。 苏轼眼神开始闪烁,很快又笑眯眯的摇扇子:“是啊,不能明目张胆的欺负小妹了,真是可惜啊可惜。不过,小妹你也别太得意,等爹回来,估计王家就要正式上门提亲了,你也要收收心,准备嫁人了。” 苏小妹的笑声顿时被噎住了,她差点把这一茬给忘掉了。这可怎么办好?难道真要嫁给那个小气鬼王元怿? 苏轼又热切的转向秦少游,同样唰啦啦甩着那张红纸。“少游当真想当坏男人?那不如,就依小妹所说,允了吴家的婚事,然后对吴姑娘始乱终弃。这样就可以轻易变坏了。” “这怎么可以。”秦少游脸色更难看了。 “莫不是你已有心上人,所以不愿另娶她人?”苏轼惊讶的追问。苏小妹也好奇的望过来,“木头哥哥,你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唉呀,那更好啦,你娶吴家姑娘,就负了你的心上人,然后再抛弃吴姑娘,那不就是双重坏男人。” 秦少游瞥了苏小妹一眼,神色略见落寞。勉强笑道:“苏大兄,我……我有些头昏难受,不知是不是染了时疾。我想暂时告辞了。” 苏轼立刻满脸关怀,大惊小怪的要送秦少游去医馆。秦少游极力推辞,匆匆离开苏府。苏轼遥望他的背影,感叹道:“我看少游的脸色甚是难看,该不会是旧病复发吧。小妹,那时在眉州,他究竟是得的什么重病,竟这些年还没完全治愈?” 苏小妹一楞,突然甩脱苏轼,急步追赶了过去。苏轼哧的一笑,悠然转身,却赫然对上苏辙严肃的面容。 “呃,我去看书。”苏轼瞬间收起笑容,迈着端正的步子绕过苏辙。苏辙仍站在原地,皱眉说道:“大哥执意如此,不知日后会不会后悔。” “我做了什么?”苏轼堆上满脸诧异,但面对苏辙沉静却毫不退缩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咳了两声,正容说道:“如果我不这样做,将来或许会更后悔。” 苏辙沉默的看着他,半晌才慢吞吞的让开道路。“既然你始终坚持,我无话可说。只希望,你真的不会做错事。” “这是什么话,你大哥英明神武,机智无双。怎么会做错事。”苏轼笑眯眯的勾搭住弟弟的肩,不顾他冷淡的眼神,径自热切的道。“你听我说,我刚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能够让王元怿自动退避……” ———————————— “木头哥哥,你为什么崩着脸?人家是真的想帮你变坏,这不也是替你达成心愿么,你生什么气嘛。”苏小妹追出苏府,看秦少游自顾向前,根本不曾理她,脸色也仍旧很难看,莫名的陪上几分小心。 好吧,她承认是有些小小私心,可是,这明明也是秦少游自已的愿望,她不过是适逢其会的在后面推了一把。怎么就推的被人嫌恶了咧。估计,是方法有误。 “我的方法确实很不高明,不过,我也没有经验,哪里知道怎么才算坏男人,你不喜欢这种方法,我们改试另外一种。就……去赌场吧。”苏小妹迅速改口。怂恿一个男人去对一个无辜少女始乱终弃,她自已说着也很别扭,被秦少游拒绝,反而让她长舒一口气。 秦少游垂首向前,走了半晌才转脸望向苏小妹,神色间已恢复了平时的温雅。 “赌坊吗?你想去,就走吧。” 26、赌坊,进不进~~~~求粉红票票 已是日暮,赌坊前薄金的招牌字,在余晖的映照下,愈发透着颓废气息。 苏小妹站在人群中,皱眉望着赌坊大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挟带着门内扑出的大喊大叫,简直比庙会中听到的更喧闹。 就是这个地方,传说中的引人堕落的魔地之一,真要进去吗?苏小妹内心挣扎不已。秦少游沉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的决定。 很久之前,那个小道僮也是这样,只是沉静的在她的压迫下,去做所有违了清规戒律的事,既使被师长们发现,也不说出罪魁祸首,而是继续沉静的接受处罚。 “还是……改天吧。”苏小妹有些尴尬的转身,秦少游这种全然的信任和顺从,反而勾起了她心里的不安。好象自已正在做一件极度罪恶的事。 “那就改天。”秦少游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要变坏的那个人不是他。竟只是应了这一声,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苏小妹一楞,忙追了上去:“我忘了带银子出门,所以……明天,一定要进赌坊。” “嗯。”秦少游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这时,却听到一阵喧哗,一个人莽莽撞撞的冲过来,将苏小妹撞到一边,半边肩膀都痛了起来。而不等苏小妹回过神来,又有一个男孩哭叫着追了过来,再次撞痛了她的腰。 秦少游皱了皱眉,走到苏小妹另一侧,苏小妹望着男孩的背影咬牙,这孩子好大的力气。那孩子已经揪住了先前那个人的衣服,大叫着阻挡着他的脚步。 “这是娘拿回来给爷爷治病的钱,你不能拿走。快还回来。” 那汉子看似很虚弱,苍白着一张脸,想把男孩推开:“我是要去药辅,你别再胡闹了。” “你是要去赌坊。我不放你去,这是娘辛苦赚回来的钱,不能再让你糟蹋了。”男孩抓住他不放,被那男人拖石头一样在地上拖着向前走。旁边立刻就有看热闹的人伫足观看,那男人似乎又气又急,正在纠缠着,又有一个朴素的少妇跌跌撞撞追了过来,那男人更急了,用力踹开男孩,挤入人群。 “这是什么父亲,真是混蛋。”旁边有人愤怒指责,那男人不敢多说,嘟囔几句就匆匆跑开。苏小妹怒道:“这也太过份了,居然打孩子。”迈步就想追上去,却被秦少游一把拉住。 “不用追了。” “为什么不追,这人那么坏,就要好好教训。”苏小妹鄙视胆小怕事的秦少游。她管是什么皇亲国戚,什么恶霸强梁,反正有理能走遍天下。 秦少游沉默的松开手,但这个时候,远远看到那男人已经直接进了前面的赌坊。苏小妹气的跺脚,向秦少游白了一眼:“都怪你啦,现在可追不上了。” 秦少游淡淡的道:“追上了,又能如何?若是能将他骂醒,也不至堕落到这个地步。” 苏小妹楞了楞,“那也不能袖手不管啊。” 这时候,少妇才追了过来,男孩扑到她怀里,咬牙哽咽着。“爹又进了赌坊啦。” 少妇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眼睛看着赌坊大门,直要喷出火来。苏小妹讶异的叫道:“容娘子?” 少妇竟是她家里的绣娘容娘子,容娘子猛回身看到苏小妹,顿时呆了,手忙脚乱的想要掩饰眼中的泪光。苏小妹挤到她面前,气呼呼的道:“容娘子,真的是你?你……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你的……” 容娘子羞惭的低下头,这样狼狈的时刻却被苏小妹看到,让她强撑的坚强开始向外崩裂。男孩狐疑的望望苏小妹,忽然挡在容娘子面前,一副想要保护人的模样,脏污的小脸上,满是警惕。 “你是谁?不许你欺负我娘。” “欺负你娘的是刚才那个坏男人,又不是我。”苏小妹冲口而出,容娘子脸色更加惨白,身子微微颤抖。不久之前,她还在苏小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那个人一定会悔过,可是这话说了还没多少天,却被苏小妹亲眼看到了他的恶行。 “我……他……他说过会悔改的……”容娘子语不成声。 周围的人纷纷露出同情神色,苏小妹气的捏紧拳,王弗刚才拉着她闲话时,还提到过容娘子,说她因公公病重,借支了这月的工钱,难不成那男人抢走的就是这个钱? “娘,爷爷又没钱治病了。我们怎么办?”男孩见到母亲掉眼泪,也顾不得再敌视苏小妹,踮起脚尖想为容娘子擦去泪珠。 “这个乔宇真是混蛋,不务正业好赌成性,败光了自已家业,还不知道悔改。逼的他娘子自已卖身为婢,赚钱养家。可是,他现在竟连娘子的工钱都拿去赌,真是太禽兽了。” 旁边不时有私语声,虽然一口同声的指责那个男人,但容娘子听到耳里,越发难受起来。 苏小妹抽下金簪,强塞进容娘子手里,“这个应该可以当几两银子,你且拿去。” “不。”容娘子退了一步,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苏小妹气道:“治病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快拿去。” 苏小妹回头又看看金光闪闪的赌坊大门,一把拖住秦少游就冲了过去。“走,我今儿就算追进赌坊,也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个那坏男人。” 秦少游一怔,试图拉住苏小妹的脚步:“你想怎么做?这人既堕落至此,定然是骂不醒劝不动,只凭一时冲动,根本无济于事。” 苏小妹冷笑着挑眉:“谁说我要去劝他了?木头哥哥,你忘了,我们现在可是要做坏人。当然是要用坏人的手段,来个以暴制暴。” 诶?秦少游皱起眉。 苏小妹神秘兮兮的竖起一根手指,轻嘘一声:“你当我当真喜欢欺男霸女,装泼妇打人吗?要打人,我也会找柳大哥出面,不会自已动手。嘿,我只管跟我进来,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苏小妹拉着一头雾水的秦少游,直冲进赌坊。 太阳还在西山,赌坊内,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苏小妹有些眼花缭乱,忍不住扯扯秦少游衣袖:“你能认出来,刚才那个男人是哪个吗?” 秦少游摇摇头,“你从小过目不忘,都记不得他模样吗?”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堵死了苏小妹冲到嘴边的埋怨,仔细再看周围,一群脸色青白相间的人混杂而立,同时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看着赌局,哪里分辩的出来哪个是容娘子的丈夫。 苏小妹挠挠腮,这可不好办了呀。 ———————————————————— 掩面,这几天一直和人翻云覆雨,柚柚的心也一直上上下下,PK真难受啊。 PS:求有粉红票的亲们,再投几张过来吧, 27、开赌 牌九、双陆、掷骰、投彩…… 一张张桌子走过去,每张桌子外,都密密麻麻的围着好赌的人,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嘶声大叫,精神极度亢奋。 有人激动欢呼,自然就有人叹息哀怨。但无论是输是赢,都没有人走开,仍是满怀期待的看着赌桌。 扑通一声,有个输光了钱的人,把自已扔到桌案上:“老子偏不信邪,开,就不信今儿一把都赢不了。” “你都输光了,还赌什么,走走走。” 那人猛力捶桌子:“老子就赌这只手。” 通红的眼睛让苏小妹看着心悸,但周围的人群却似乎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一个保镖挤进去,直接将那人丢到人群外。 “多谢陈爷打赏,今儿天晚了,请陈爷回府休息,明天一早再大驾光临。”保镖的话说的很客气,动作却绝不轻柔,竟是直接动手将客人赶出了门。 能在京城开赌坊的人,背后自然都有权贵撑腰。绝不怕有人来捣乱。“好凶横。”苏小妹头皮一紧,下意识的抓住秦少游的手。 一个保镖正好走过,看到苏小妹神色可疑,不觉警惕的盯了过来:“这位姑娘想要赌些什么?” “我来找人,柳叶眉有没在这里?”名字虽然好听,人却绝不秀气,正是柳月虹的大哥,传说是京城里有名的恶霸。 “没听说过。”保镖毫不迟疑的道,已经流露出要赶人的架势。“我们这里是赌坊,姑娘还是去别处找吧。” 苏小妹强装镇静:“找人事小,赌钱事大。姑娘我是来赌钱的。不过,你们这乱哄哄的,毫无礼仪,难道要让本姑娘还那群臭男人挤在一起?哼,还不快去找个清静的地方。” 那保镖脸色古怪的瞪着苏小妹,显然也是没见过一个小姑娘大模大样跑来赌坊生事的。而苏小妹的服饰又不够华美,使的保镖直接把她划到捣乱者行列,又作势要赶人。 “本姑娘是来赌钱的,你敢无礼?怪不得你这家赌坊生意不好,名声又差,总是把客人往外赶,难怪生意差。既然这样,不如趁早关门。”逼到这个地步,苏小妹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出盛气凌人。一面向秦少游连连眨眼睛。 秦少游暗叹口气,依照幼时的惯例,现在是他敲边鼓的时候了。“你既然开门做生意,自然要听客人的吩咐。在这开封城里,还没有哪一家店,敢声称自已可以挑客人,所谓店大欺客,也要看是在什么地方。” “哼,去把你们老板叫来,看是不是这个道理。”苏小妹傲然望天,紧密配合。 开封多的是喜欢叫着要微服私访的权贵子女,那保镖吃不准苏小妹的来头,迟疑了一下,真的转身去喊老板。秦少游皱眉低语:“你当真要赌?万一传了出去,我倒没什么,可真的会有损你的闺誉。” 苏小妹撇撇嘴,“都已经说了要做坏人,还有什么好顾忌。我就是要来当恶霸的。” 秦少游一楞:“只是我要做坏男人,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坏人。快别胡闹。” 坏男人和坏女人存在本质的区别,他怎能眼看着苏小妹败坏自身的名誉。苏小妹挣脱秦少游企图将她拉出赌坊的手,嘟起嘴道:“我哪有胡闹。又不是小孩子,我当然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你只要帮我赢钱就好了。” 秦少游大皱眉头,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任由苏小妹继续胡闹下去。两人正在争执,那保镖已经又回来,神色有些古怪的道:“掌柜的说:只要姑娘有银子,随便你想怎么赌就怎么赌。” “这又臭又脏又闹的地方,哪个要在这里赌。”苏小妹无视秦少游崩紧的脸,气焰更加嚣张起来。自古坏人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她今儿就要放纵一次,当那个横的。 保镖这次却没有多话,直接带着两人穿过人群,进到个雅致的小包间。随既就有丫环送上精美茶点。 苏小妹点点头:“虽然是劣等的雨后信阳茶,总算还能解渴。不过,这糕点就太差了,甜的腻人,花色又不好。去买些你们隔壁辅子的樱桃蜜来。” 随着她进来的赌坊伙计一咧嘴,只当没有听到,凑上前道:“不知道姑娘想赌什么,小人好安排人过来伺候。” 苏小妹毫不在意的挥手:“哪一种赌法都没关系。姑娘只要赌的高兴,不在乎什么输赢。” “那,您想赌多少筹码?” “筹码……”这个她可没有。不过,苏小妹摸出两个荷包,刻意打开向内瞄了两眼,将其中的小荷包扔到桌上:“我身上钱财不多,这里面的东西,估计能作价五千两银子,就先用这个赌好了。” 那伙计刚想伸手,苏小妹又把荷包抓回手中,不悦的道:“我还没输呢。” 伙计又忍不住撇撇嘴,就凭这小姑娘,能有什么高深的赌术,现在没输,很快就输了。可是,伙计没想到的是,他喊来要当庄家的人刚进门,苏小妹就一脸惊吓的指着那个人道:“怎么长这么丑,把人吓都吓倒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赌。快换人,换个外貌好看些的。” 赌坊里的伙计,看起来都有些高大魁梧,但只要赌术好,谁管他外貌如何。伙计强忍着怒气,再换了一个,却被苏小妹用同一个理由退了货。一连换了三四个,就连秦少游也不由皱了眉头。以茶掩唇,低声道:“小妹,不要玩过了火。” 苏小妹挑挑眉,她可是特意来当恶霸的,当然要挑剔个够。“你们懂不懂做生意啊,派这一群凶神恶煞当伙计,让人看着就不舒服,还怎么有心情天天来赌。怪不得生意那么差。要还挑不出一个相貌好看的人来,姑娘我就走了,到别家赌去。” 苏小妹刚要作势出门,忽听一声轻笑,一个红衣绚丽的女子飘进门来,妩媚的挽住苏小妹的手。“小店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包涵。这好不容易有个可爱的姑娘光临赌坊,怎么能轻易得罪。你们,还不给姑娘陪罪。” “你是赌坊老板?” 苏小妹惊奇的望着眼前艳丽的女子,回头又瞪向秦少游,人家赌坊老板都可以是女人,怎么她只是来赌一次,就会有损闺誉。 “老板不敢当,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姑娘直呼我满月便好。”满月笑盈盈的为苏小妹续了茶,兰花指轻绕红绡纱:“不知道姑娘想赌些什么玩意?双陆?投彩?还是牌九?” 苏小妹沉吟了一下:“最简单,最容易分出输赢的那一种。” 反正哪一种她都不懂,又有什么分别。 “那就赌骰子,猜大小。”满月手一摊,手心里已不知从哪变出来几个骰子。 秦少游突然小声的说道:“我听说,赌坊里的骰子都是灌了铅的,很容易做手脚。” 满月一声冷笑,对付这两个看似聪明,实则纯粹来送钱的小肥羊,哪里需要她从中做假。 28、欠债,就是不还。 满月很郁闷,身为吉祥赌坊的二当家,她只在一人之下,平时颐指气使惯了,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小丫头指使的团团乱转。 从赌骰子猜大小开始,没玩几把,就换成了赌单双,再一变换了牌九,然后,但凡是赌坊有的花样和器具,都被搬了进来,一样样展示开来。而满月,就是那个表演杂耍的人。 她可是赌坊老板,不是天桥下杂耍卖艺的人,更何况,那个观看她表演的还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苏小妹却看的兴高采烈,没想到赌坊的花样,竟然也这么多。这一个时辰下来,还没有看到重样的。而满月的表演,更是比街头卖艺的好看多了。艳丽的红绡纱下,柔韧的手臂舒展开来,将各种骰子和木牌摇来摆去,看的人眼花。 “好啊,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苏小妹拍手叫好。脸颊飞红的连声催促,这可比在街头看猴戏还好玩,猴子哪有美女的动作好看啊。 满月的脸色更僵,几乎已经笑不出来。偏那丫头一边指使呦喝,一边还笑的很无辜。晶亮亮的大眼睛里,烁着让人嫉妒的纯真和欢悦。而且,她似乎真的只在于赌的花样,而不在乎输赢,面前的筹码几乎全堆到了自已面前,她毫不在意。 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无忧无虑的令人嫉妒。满月暗中咬牙,板起脸孔,手上也毫不留情,没两下就赢光了苏小妹所有的筹码。 “赌坊概不赊欠,姑娘先付清了这些筹码,再继续赌吧。”满月终于坐了下来,长舒了口气。 “真小气。”苏小妹扫兴的嘀咕了一声,转向已经昏昏欲睡的秦少游:“这个人叫秦少游,住在青木巷,我赌输的钱,他会全部付给你。” 秦少游脸色一黑,怎么由他来付赌资了? 苏小妹嘿嘿一笑,在满月伸手前,又接口道:“不过,他是个穷书生,没有什么银子。所以这赌债也还不了。嗯,我干脆点和你说实话好了,我们两个根本就没钱,进这个赌坊,不过是闲着无聊,想让你陪着说笑玩耍的。” “什么?”满月拍案而起。 没钱也来赌坊,还挑三拣四,让她伺候了大半天之后,再来一句她是空着两手来找乐子的。当她这里是什么?慈善堂吗? “小丫头,你敢耍我?知不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满月听到自已磨牙的声音,就算面对烂赌鬼或哪个无良恶霸,她也能应付自如,可是,现在却真的开始痛恨眼前这个笑的一脸无辜的少女来。那个笑容,实在太刺眼。 “赌坊啊,还能是什么地方?”苏小妹喝口茶,全没注意到房间内的温度在迅速下降。“还不错,有吃有喝,还有人陪着玩。本姑娘以后会多多光顾。不过,我可没钱付帐。赌债可要无限期欠下去了。” 满月气极反笑,还没有人欠赌债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该说这姑娘太白痴,还是自以为后台强横,不将她放在眼里? “就算是公主娘娘,欠了赌债也一样要还。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小妹眼睛一亮,很热切的凑近几步:“怎么个不客气?你想怎么做?赌债我是不还的,你是要打要骂还是绑架勒索,要不,你找人天天去我家骂阵催债,吵的京城人尽皆知好不好?” 秦少游急道:“小妹,不许胡说。”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想阻止她再开口。 满月怒火上冲,感到这是对她,对赌坊的严重侮辱。她重重拍拍手,门外伺候的两个保镖立刻冲了过来,凶横的叉着手站到苏小妹面前。 “先说好,不准打我,也不能去我家打砸抢,只可以去我家门外天天大喊催债。”苏小妹激动的小脸通红,从秦少游身后探头向满月大叫。 满月噗的喷出了口里的茶水,心里却开始嘀咕,这样有恃无恐的说话,难不成这丫头当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料定了她不敢得罪? 秦少游神色一片阴沉,看着一脸兴奋的苏小妹,犹豫了一下,伸手入怀,取出自已的一方玉佩:“小妹输了多少银子,我……我会尽力来还。” 苏小妹讶异的拉住他:“为什么要给钱?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当坏人?坏人就是恶霸,吃霸王饭,穿免费衣,只不做好事,其余坑蒙拐骗偷窃抢劫的事,才是我们要做的。这进赌坊欠债不给钱,也是其中一种啦。” 噗!满月几乎要喷血了。神色呆滞的望着苏小妹,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少游眉稍眼角都开始抽动,勉强忍住了气转开脸,低头计算筹码。苏小妹一共输了五千两银子。而他手上这只玉佩,虽然材质不错,但也勉强只能抵一半赌资。而且,还不知对方收不收。 “木头哥哥,我们是立志当坏人的,怎么能轻易给钱。”苏小妹还想阻止秦少游还钱的举动。同时一脸天真的望向满月:“告诉你,我叫苏小妹,就住在隔壁出云街,我大哥叫苏轼,你一问就找到我家了。” “小妹,闭嘴。”秦少游皱眉,难得的透出严厉。挥袖掩住苏小妹的嘴。 满月还在呆滞之中,苏轼……的妹子?她没有听错吧。 苏小妹扒开秦少游的衣袖,“我说的是实话……”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秦少游更用力的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吱唔之声。秦少游懊恼的望着楞在那里,满脸狐疑的满月,真是不应该纵容苏小妹的胡闹,这一来,苏轼的名声,以及苏小妹自已的名声,全都要完了。 “你是苏轼的妹妹……苏家那位才女?”满月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已的声音。心里头,怎么也不敢相信。 “她不是。”秦少游飞快的接口。严厉的瞪着苏小妹。然后从自已怀里,取出一块深蓝色的玉牌,略带不舍的递到满月面前:“用这个来抵赌资。” 满月半晌才接过玉牌,楞楞的飘移出门,秦少游拉着苏小妹正想随后离开,却被保镖拦了下来:“等等,那块玉的价值要验过之后,才能看够不够赌债。” 秦少游面沉似水:“那是上品的青琅秆,虽不能说价值连城,五千两银子足抵了。” 苏小妹又扒开他的手,讶道:“木头哥哥,你怎么会拿这么珍贵的玉去抵债?” 秦少游瞪了她一眼,又转开脸。 “我只是想帮你变成坏人嘛。”苏小妹很委屈,木头哥哥怎么会气成这样? 满月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没一会就飘了回来,只是,这次随在她身后进来的,还有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书生。青色儒袍上,绣着几枝苍竹,别有一番刚劲之气。 “这块青琅玉价值连城,我这赌坊小门小店,可不敢收下。公子还是请收回。”书生将深蓝玉牌又递还秦少游。眼神颇有些异样的转向苏小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青琅秆,又称绿松石,十分珍贵,传说和氏璧就是绿松石雕琢而成。 29、我会……如你所愿 “你才是赌坊老板?”苏小妹看着满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情景,立动忽略了她,很热切的迎向那疑似更高一级的书生。很直截了当的摆出一副惫赖的神色,大声说道:“我才是欠你赌债的正主,不过,我没钱,而且也压根没打算还钱。甚至你若是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我就去官府反告你们绑架勒索,欺压良民。简单点说,我就是赖账不还了。你看怎么办吧。” 苏小妹刚开始说话时,秦少游已严厉的瞪了过来,焦急的伸臂又想捂住苏小妹的嘴,却无济于事。眉头皱的几乎锁成了“一”字。和他同样愁眉深锁的还有满月,手指在袖里捏成拳,倒好象比秦少游更气愤。 不曾受影响的,估计也就只是那书生,反向秦少游说道:“在下赵水泽,虽也出身于富贵之家,但这般珍贵的青琅秆,却也少见,不知秦公子从何处得来?” 秦少游勉强挑唇一笑:“小生原随峨眉韩葭真人学过几天道,这玉是师父临别时所赠。” 赵水泽点头,“原来是道家真人所赠,那秦公子可要收好了。所谓财不露白,在赌坊酒肆之类闲杂之地,还是不要轻易示人的好。” “可是,这赌债……”秦少游刚要将玉石再递过去,苏小妹抢先抓过玉石,藏到身后:“木头哥哥,都说了我们要当欠钱不还的坏人了,你怎么还要给钱。” “小妹……”秦少游又气又急。 苏小妹扬扬下巴,高傲的斜睨赵水泽:“是不是很气愤?你可以派人出门去,向全京城的人说苏小妹好赌成性,欠债不还。嗯,尽管去宣扬,不用给我留面子。” “你……你都在胡说什么?”满月忽然激动的跨前一步,似乎比秦少游更愤恨:“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死大苏先生?” 苏小妹一楞,狐疑的望向满月涨红的脸。“是我欠钱不还,关他什么事?嗯,你们找他也没用,他不会替我还钱的。” 满月手指颤抖的指向苏小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你可知道人高遭人妒,苏先生才名远播,固然受到许多人尊敬,可是同样也有许多人嫉恨他。若是被人知道他有个这样顽劣不堪的妹妹,岂不是让人有借口指责打压他。” 苏小妹看着似乎有些激动过头的满月,闲闲的喝口清茶,这才轻笑道:“美女姐姐这么激动,是不是也是敬慕我大哥的人之一?” 满月顿时噎了一下,瞄瞄赵水泽,竟没有再接口。赵水泽眉稍微挑,忽然笑道:“不错,在下虽然自幼不爱读书,以致不能夺取功名,只能靠赌坊生意维持生计,但对有才学的士子向来敬重。大苏先生就是在下最崇敬的一位才子。” 苏小妹忍不住向天翻个白眼,“我是我,他是他,我就是要欠债不还,就是要当恶霸,和苏轼没有关系。他也不会为我还债。” “你……”满月气的一拍桌案,艳丽的眉眼中,已浮现煞气。苏小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佛祖在上,保佑她平安无事。 赵水泽也皱了皱眉,沉默的望向一脸挑衅的苏小妹,随即眉眼微弯,展露出一个笑容:“愿意进吉祥赌坊的人,就是赵某的朋友。何必说的这么生疏。这些赌资一笔勾销。只当赵某交了二位做朋友。” “别呀,你还是天天找我要债吧。”苏小妹一楞神,这可和她原本设想不一样啊。“开门做生意,帐目怎么能不算清楚……” 苏小妹极力想劝服赵水泽天天去找她讨债,满月站在一旁,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几乎就想一巴掌打了过去。这姑娘是白痴,还是假冒苏轼的妹妹,其实是特意想害死苏家的? 赵水泽再次闪过一抹错愕神色,眼睛瞄向散落在桌案上的筹码。满月紧张的走上一步,愤恨中,又似含着某种期盼:“主子,这……这样顽劣不堪的孩子,主子不必和她一般见识,将她轰出门去,也就算了。” 赵水泽瞥了满月一眼,点头:“敢在吉祥赌坊赖账不还的人,这开封城里还真找不出几个来。苏姑娘,你共总欠了五千两银子的赌债,就等着赵某派人上门催债吧。” “好。我回去等。”苏小妹目的达成,立时眉开眼笑,将秦少游和满月同样难看的神色视若未见,兴冲冲的拉着秦少游往门外走。一步跨出包房,看到门外攒动的人头,才想起自已进赌坊的目的,忙又回头大叫:“那个……赵老板,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家有个绣娘,是城东白梨巷容娘子,她的丈夫好象叫做乔宇,这人烂赌成性,居然拿了容娘子借来为公公治病的银子,跑来你赌坊快活。你派人将他也赶出门,而且,以后再不许他进来赌。嗯,赵老板只当我是欠了你六千两银子好了。” 满月冷哼一声,就算欠下万两银子,她不还也是虚的。而赵水泽竟点头答应。眼看苏小妹冲出赌坊大门,才沉下脸,向满月挥手:“派人盯上去,把这两人的底细全都查清楚。” 满月咬了咬唇,小声道:“主子,不如趁这机会,拉拢苏家。” 赵水泽斜了她一眼,“你在教我怎么做事?” 满月一惊,惶急伏下身:“奴婢不敢。” 赵水泽慵懒的倒在椅子中,手指轻扣桌面,半晌不语。 ———————————————— 直到走出赌坊大门,苏小妹紧提的心,才敢稍稍放落。回头看一眼,仍是有些不实的感觉。 当无赖恶霸,原来刺激如此。 “木头哥哥,这下,可真的要成为京城有名的坏人了。”苏小妹走了好远,才平静下心情,笑嘻嘻的转脸,却看到秦少游仍旧紧崩的容颜。 “还你玉,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抵帐,当坏人可不能象你这么心软。”苏小妹将那块青琅秆塞回秦少游手中。 秦少游沉默的望着她,青琅秆在夕阳映照下,透着荧亮的色泽,越发衬出他暗沉的眸子。 “木头哥哥,你反悔了?”苏小妹失望之中,心里浮起一抹苦涩。是不是,她确实做的过份了,必意,这当坏人的结果,会影响到秦少游日后的官途。 秦少游顿住步子,与苏小妹对面而立,低语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王元怿?” 诶?苏小妹讶异的望过去,夕阳斜下,秦少游背着阳光的脸容上,阴影摇动。 “介甫先生素性迂阔端方,王元怿又高傲气盛,想必容不下一个性情乖张,偏爱欺男霸女,做恶使坏的女子嫁入王家。是么?” 苏小妹楞在那里,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秦少游神色更见暗沉,凝望着东张西望的苏小妹,一声叹息,原本温雅的声音,透出了几分疏离:“如果是这样,我明白了。我会……如你所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柚柚的PK分分现在刚刚好990分,请哪位亲再投一票,支持柚柚冲破千分大关!柚柚会很感激你的 30、牡丹园,赏春光 苏小妹在忐忑不安中渡过了两天,虽然打定了要当坏人的主意,等着苏轼来找她兴师问罪,可是,又着实因此有些纠结。她虽然生性豁达,但当真要成为名声狼籍的女子,仍是让她有些难受。 然而,风平浪静。 那个答应了她会来要债的赌坊老板,竟然食言了。而秦少游似乎也没有声张过,以致苏家一片平静。平静的让苏小妹很有些失落。 该不会是秦少游又背着她,把赌债还了吧? 苏小妹正在疑神疑鬼,绘青突然走来,说是城外沁芳园牡丹盛放,王弗请她同去赏花。 “都有谁去?”苏小妹立时警惕起来。事前毫无风声,临到正午才突然要出门赏花,这可不象王弗的行事。 “除了二公子,所有的主子们都会去。”绘青自然知道苏小妹在担心什么,笑的一脸诡异。 “鬼丫头,不许笑。”苏小妹稍微放下心,有两位嫂子同去,就算会中途“巧遇”什么书生才俊,苏轼也不会把算盘打的太明显。 等全部收拾停当,果然已是正午,又赶着吃了中饭,一行人这才拖拉着出门。苏辙送到门口,看着苏小妹,欲言又止。 苏轼笑眯眯的扒着弟弟肩膀:“春guang明媚正宜游。老夫子,少看一天书,一同去赏花。” 史芳语也期盼的看了过来,几乎每次全家出游,苏辙都是留守的那一个。真是不知道,那些硬梆梆的书有什么好看。更何况,无论他怎么努力,在诗词成就上,都不可能压的过苏轼。又何必终日这样辛苦。 苏辙犹豫了一下,又坚定的转开脸。“无情无义的家伙,对亲人都这样漠不关心。哼哼,不带你去玩,让你一个人去**。”苏轼诅咒了几声,却得到苏辙无声的瞪视。 “我是怕被你气死。还有,要是闯了祸,以后休想我会帮你收烂摊子。”苏辙双手抄在袍袖里,慢步回房,苏小妹隐约听到只言片语,好奇的从马车内探头:“二哥在说什么?” “他要趁我们都不在家,一个人山珍海味的大嚼,不和我们分享。”苏轼随口抵毁,苏小妹翻个白眼,啪哒一声放下车帘。 王弗歉意的望向史芳语:“官人就是爱玩闹,弟妹可莫要见怪。” 史芳语正在失落,勉强笑道:“我晓的。” “大哥就爱欺负我们,哼,等阿爹回来,一定狠狠告他一状,让阿爹按家法打他板子。”苏小妹拉住史芳语微凉的手,又冲车外扮鬼脸,却不防苏迈扑到她怀里,又开始扭起皮糖:“小姑姑,你给我讲故事嘛。那个木头哥哥说要给我讲故事,都一直没有讲。” “那是我的木头哥哥,不许你也这样叫他。”苏小妹冲口而出。 王弗咳了一声,嗔怪的望了过来:“女孩儿家,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苏小妹一楞,她说错了什么,要觉的害臊?难道要纵容苏迈也喊秦少游做“木头哥哥”?这可差了辈份呢。 王弗看着苏小妹一脸疑惑,不觉长叹一声。平时和苏轼斗嘴就精明,怎么偏这时就糊涂起来。 于是,一路之上,苏小妹和苏迈都苦着一张脸,很是郁闷。苏迈没听到故事,而苏小妹则被灌了一脑袋的女诫女则。 —————————————— 洛阳牡丹佳天下,而在开封,牡丹却只是富贵人家才会种植的花朵。 沁芳园临近吹台,原只是一户富商的别园,那富商酷爱牡丹,精心移植了许多名贵牡丹在园里,富商死后,后人不善经营,家道败落,这才开放园林。图些资财。没想到竟也日惭传开名声,现在,更是成为了踏青盛景之一。 苏小妹也并非第一次来赏牡丹,但一下马车,就象困居斗室许久的囚徒,欢呼一声,拉着苏迈就跑远了。王弗在后忍不住皱眉,“这么大的姑娘,还象个孩子,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沉稳气质。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史芳语轻笑道:“小妹是赤子之心未泯,所以活泼爱笑。等她再大几岁,自然就会沉稳了。” 王弗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我要好好的看着她,让她熟读女诫。嗯,还要精习女红,免的日后被夫家嫌弃。” 苏轼不赞同的看向妻子,“我的小妹,只要文采好,何需费心神去学什么刺绣女红。谁敢嫌她一点,我可不答应。” “难不成,你还能养她一世?”王弗嗔怪的望着苏轼:“小妹总是要嫁人,去了夫家可不能象在自家一样口无遮拦,冲动胡闹。” 苏轼脸色微沉,随既又以扇掩口,轻笑道:“明知那人会改变小妹的个性,让她变成庸碌的官家夫人,我又……怎会同意将小妹嫁他。” 王弗讶然道:“官人为何这样说话?难不成已经有人登门为小妹提亲?却不知说的是哪家公子。” 苏轼无辜的摇头:“没有。只不过,小妹年龄渐渐大了,等过几天爹回来,想必就会有人上门提亲了。我这不过是提前说几句闲话。若是不好的人家,我可不同意小妹嫁过去。” 王弗摇摇头,几年的夫妻,她怎么会看不出,苏轼这看似无辜的表情下面,定然掩藏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而这件事,或许已经发生过了。 只是,苏轼不想说的事,她再追问也是毫无用处。王弗叹道:“官人,我知道你最心疼小妹,可是,这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可不能只重文才,不重人品。否则,嫁了象陈季常那样的人,小妹可怎么忍受的了……” 王弗一语未了,眼前人影晃动,已经多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可不正是陈季常的模样。急忙闭了口,脸上已有些羞红。 苏小妹正摘了一朵绿牡丹,想回来给史芳语簪上,却赫然看到,这次的全家踏青游园活动,果然又巧遇了几位熟人。陈季常、黄庭坚,杜绾……还有几位似曾相识的美少年。 苏小妹脸色一黑,拉着苏迈紧走几步,逃向远方。她就知道,苏轼玩不出什么新花招。不过,她实在心情不好,连应酬几句的精神也没有。 “小姑姑,给我捉蝴蝶。”苏迈猛摇苏小妹的衣角,满脸恳求。 繁花之中,有不少仕女拿着团扇,翩跹起舞扑彩蝶。苏小妹看看自已空空的双手,只好掏出锦帕,作势去扑蝴蝶。 蝴蝶在花间灵动的飞翔,苏小妹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扑了一只粉蝶,苏迈已经又看中一只翠蝶。 “小姑姑,我要那只。” 苏小妹哀叹一声,却抵不住苏迈可爱的包子脸,还有水汪汪祈求眼神,只好继续扑向翠蝶。正忙的额头微汗,忽听到箫琴合奏之声,悠扬婉转,很是动听。寻着乐音走过去,看到花丛之中,有两个书生正在箫琴相和。而周围有十余士子更在倾听赞美。 这些士子之中,还有几位衣饰华美的女子,服饰多以绡纱制成,露出大片雪白粉嫩的肌肤,而行动之间,更是放浪形骸。其中一个,几乎全身都偎入一个男子怀中,笑吟吟的共饮一杯酒。 苏小妹忍不住羞红上脸,呸了一声。早听说有些书生出游时,爱携歌妓同行。但亲眼看到,却让她更觉不屑。刚要转身悄悄退走,却看到人群之中,一身淡青儒衫,正在歌妓手中咬着青果的少年,分明是几天未见的王雱。 苏小妹楞了楞,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果然是王雱,没有错。 31、梁子,越结越深 苏小妹悄悄的转身,以免再看到更刺激的画面,败坏了她赏花的心情。只是刚一转身,就看到苏迈尖声大叫的跑过来,向她扬起小手:“小姑姑,我也抓到蝴蝶啦。” 苏迈很兴奋,大叫大喊的硬要苏小妹夸赞他手里被蹂躏的翅羽断裂的蝴蝶。而苏小妹刚想拉他走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晃悠悠从他眼前飘过,苏迈立时甩了残蝶,又欢叫着追了过去。 “蝶蝶不许跑。”苏迈追啊追,就扑到了王雱那群人中间,因为总也扑不到蝴蝶,嘟着嘴回头:“小姑姑,快帮我抓蝶蝶。” 苏小妹无奈的望天,磨蹭了一下,才走过去,不意外的看到王雱鄙夷的神色。推开柔若无骨般的歌妓,踱到苏小妹面前,苏小妹正在小心翼翼的伸长手指,探向停伫在枝头的大蝴蝶。 王雱嘴角一挑,忽然一挥衣袖,将蝴蝶惊飞。“蝶蝶……”苏迈冲着远逝的大蝴蝶扁扁嘴,几乎就要掉下眼泪。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苏小妹急忙拉住还想追过去的苏迈。 王雱哧的一笑,“乳牙还没长齐,算什么男子汉。想哭就哭,不要受女人摆布。” 苏小妹愤然回眸,这挑衅太过明显,让她想装不知道都不行。“这位公子的乳牙倒是长齐了,可是看到蝴蝶飞走就哭,还不如五岁孩童。” 王雱挑高了双眉:“怎么,又想欺男人了。这里有十几位男人,不知你要怎么来欺啊。” 旁边正好有人听到,讶异的望了过来:“什么骑男人?马名吗?” 苏小妹的脸轰的一声,烧的通红,这……这话真是……太有岐义了。 王雱也楞了一下,但看到苏小妹窘迫的面容,不由抿了抿唇,反而逼进一步:“林兄一定不认识这位姑娘,她可是苏家小妹,有名的才女,传说最爱的就是欺男霸女。我们这些书生,可全是被欺压的那一群人呢。” 王雱一开口,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连箫琴合奏都停了下来。这么多人的眼光中,有好奇、有不屑,有谄媚,当然也有人因王雱的话,神情很显诡异。苏小妹额上开始沁冷汗。转念一眼,又深吸口气,高傲的昂起下巴。 “知道自已不行就别多嘴,免的被人看不起。” 她连拦路抢劫、赌场撒泼的事都做了出来,面对王雱的挑衅,当然更要反击回去。 恶名在外,正是她现在的目的。 一个满身油滑的华服公子哧的笑道:“元怿兄,不知你身上哪里不行啊。”一边说着,眼睛还刻意向王雱身上某处盯了过去,这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一阵哄笑之声。 被王雱推开的歌女嫉妒的娇笑:“奴家怎么不知道,王公子还有不行之时。” 歌女暧mei的话语,使的王雱神色都不自在起来。苏小妹僵在那里,她错了,她真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利,反而使自已陷入这种窘境。 但是,这种情况之下,她若是羞赧逃跑,还不知会传出什么谣言。 苏小妹咬咬牙,眼睛抬的更高了:“你们这些人,可正对应了一副对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那油滑少年一楞,急忙左右看看:“她说的什么意思?” 王雱冷笑,也斜眼看了过去:“上联忘八,下联缺耻。你说会是什么意思。” 那少年茫然的道:“原来是个残缺的对联,嗯,等我把对联续完。” 周围一片静默,就连他怀里的歌女都红了红脸,不动声色的从他怀里起来,避到一旁。 苏小妹哼了一声,以更加轻蔑的神色回望王雱。“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大公子,见教了。小女子佩服啊佩服。” 苏小妹高傲的拉着苏迈向外走,王雱脸色发白,急走几步又拦在苏小妹面前。苏迈忽然挣脱苏小妹,从王雱袖底钻了过去;“爹爹抱抱。” 王雱皱起眉头,不悦的回身,对上迎面而来的苏轼。正在这时,那油滑公子正一脸恍然大悟,愤怒的起身指向苏小妹:“贱人,你敢骂本公子无耻?” 王雱无语望天。苏小妹则一脸惊惧的躲到苏轼身后,“大哥,这个人无端骂我。” 苏轼所到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寂寞。这一会功夫不见,在他身边就聚起了一群“巧遇”的熟人。陈季常前些天一个不慎,得罪了苏小妹,被妻子因此狠狠教训了两顿,这时立时排开人群,冲了上去,要为苏小妹仗义出头。 “是谁敢骂我家小妹,报上名来。” 陈季常一个人出头,自然不会有几个人会顾忌,但他身后笑眯眯的苏轼,却不容人忽视。苏轼官职虽不高,但身为当今最受尊崇的才子,没有哪个一心想考功名,或想在文人中博一个好名声的年轻才子会得罪他。 站在一旁看笑话的云端最先上前笑道:“一场误会。季常兄,多日不见,兄更加神采飞扬了。” 一时之间,双方相熟的才子们又笑的一团和气,互相之间文绉绉的说个不停。那少年公子也被同情他的人拉到一边,先还挣扎,听说对面的人是苏轼和陈季常等人,也蔫了下去。 王弗把苏小妹拉到一旁,一脸嗔怪的道:“小妹,我刚才和你说一路,你竟又忘光了吗?众目睽睽之下,和这些男人们争强好胜,言语刻薄,象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苏小妹脸一黑,眼看王弗大有在花园给给她讲女诫女则的念头,忙委屈的揉揉眼睛:“大嫂,我在帮迈儿抓蝴蝶,根本没有惹是生非。是那个王元怿先欺负我。不仅是他,还有他那些狐朋狗友,也一起围上来欺负我。呜,我好可怜……” 王弗拍掉苏小妹的手:“王公子知书识礼,怎么会欺负人。定是你先行挑衅。小妹,常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虽然也读了些书,可毕竟是女孩儿,能有多大学问。平时在家显露一下也就算了,怎么能不知天高地厚的,随便在街上和这些才子们斗诗……” 苏小妹几乎没气的真哭出来,她真的是冤枉的啊。 转脸看王雱,不知道正在和苏轼说些什么,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苏小妹哼了一声,不屑的转开脸。 梁子,越结越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K分分又是一天没动了呀,好伤心,有票的亲们,顺手给柚柚投一张粉红票吧 32、东窗事发 自从赌坊事件之后,秦少游便似失踪了似的,连着五六天,既没有出现在沁芳园牡丹花会上,也不曾再到过苏家。苏小妹心里不由打起了鼓。当年无论她怎么霸道,秦少游都不曾恼过她。难道这次果真是嫌她过份了? 想来也是,他是要考功名的才子,身家清白最重要,怎能冒着变成坏人的危险,继续陪她胡闹。只不过,不想当坏人就直说,有必要刻意躲开她嘛。 苏小妹很是郁闷,连带的精神也萎靡起来。趴在窗前昏昏欲睡,全然不顾身后王弗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唠叨的女诫女则。 王弗无力的叹气,这样的脾气,别说是素来严肃的王安石,就是任何一个大户人家,也会为之摇头。可是,她怎么能眼看着小妹出嫁之后,会受夫家的气。 苏夫人死时,苏小妹才七岁多,等于是王弗一手抚养长大,实有母女的情份。王弗又怎么会不为她愁急。“小妹,你已经十六岁了,倘若明年成亲,你的夫家可不会容你还象现在这样胡闹,所以,你现在开始,就要收敛脾气了。” “忽……忽……” 苏小妹趴在手肘上装睡。王弗皱眉,寻思着是否该用惩罚的方法,使苏小妹真正明白女诫的含义。这时,绘青忽然同着容娘子走了进来。容娘子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容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王弗吓了一跳,目视绘青,绘青也是一脸疑惑的摇头。王弗心想难道是容娘子的那个人渣夫婿又欠下赌债,逼的容娘子再次低头来求借支工钱? 并非是她吝啬这几个工钱,只是,赌是无底洞,那个男人若不能收手,就是金山银山也无济于事。 “夫人,我……”容娘子未语先伤心,眼红红的似又要掉下泪来。 王弗皱了皱眉,叹息道:“容娘子,有些话若你不便出口,我也不再追问。说实话,我也很佩服你的志气,以柔弱之身,自愿为奴养活一家大小。只是,你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个男人已是无可救药,你……” 容娘子激动的摇头,“不是的,夫人,你误会了。” 她抓住王弗的手,泪光盈盈,但眉稍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笑容:“夫人,您知道吗?他改了。他真的改过了。” “容娘子,你莫不是在做梦吧。那个烂赌鬼真的会改过?只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绘青冲口而出,脸上是和王弗同样的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真的。”容娘子只怕王弗不信,猛力的点头。又哭又笑。 “他……那天他抢了我给公公的救命钱,又偷偷进了赌场。我本来已经绝望透顶,诅咒发誓从此再不见他。可是……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第二天竟又把钱拿了回来,还说,他也是有良心的,败光了家业,累父母妻儿受苦,他心里也很痛苦。如今又要用父亲的救命钱去赌,要他真的这样做了,更是禽兽不如了。所以……所以他在外面挣扎了一夜,非但没有去赌,反而清醒了过来。” 容娘子越说越激动,神情中又欣慰又辛酸。苏小妹迟疑的仰起脸,是不是真的哦,那天她亲眼看到那男人进了赌场,难道他真的及时回头,没有去赌? “真的假的?”绘青低喃。 “真的真的。”容娘子又连连点头。“他还说,以后会改邪归正,再也不赌了,而且还会找一份差事做了,赚钱养家……” 王弗默然的点头,若事情属实,她自然为容娘子感到欣慰。绘青扁了扁嘴,结合以往的所见所闻,忍不住泼了句冷水:“那男人以前也说过好几次会改会改,可从来就没有改过。容娘子,你被一骗再骗,竟还会相信这谎话么。” “这次不一样。他真的发誓会改,发誓再也不赌。他甚至,为此砍去了两根手指。说再要去赌,他就断了手臂,以做惩戒。”容娘子痴痴而立,眼眸中一片心痛之色。 绘青惊呼了一声,看着容娘子那荣光焕发,宛如新生的模样,一时竟无法狠下心来再泼冷水。 王弗一笑:“这么说,真要恭喜你了。” 容娘子又絮絮了几句,才稍微平静下来,转向苏小妹又扑通跪倒。“说起来,真要感谢姑娘。若不是姑娘追进赌场,狠狠的教训了他,只怕他也不会真的痛下决心悔悟……” 苏小妹一楞,她那天就是因为没找到人,才胡闹了赌坊。这乔宇改不改,和她有什么关系。 王弗瞄了苏小妹一眼,拉起容娘子道:“你且慢慢说明白,小妹是如何教训了尊夫,使他痛改前非?” 容娘子擦着眼泪,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说起故事:如何某人弃亲抢钱,如果遇到苏小妹,苏小妹如何追进赌场怒诉某人,骂的他幡然悔悟…… 容娘子说的很热闹,苏小妹却有些目瞪口呆,心说这容娘子从哪听来的这段故事,和事实真相似乎完全不一样啊。 她正在疑惑,猛转眼看到王弗嘴角噙着淡漠的笑容,但双眼偶尔扫向自已,那神情却让她忍不住打个寒颤。 有危险! 苏小妹站起身,就想夺门而出。却被王弗冷哼一声,又喊了回来。“我……我去找二嫂要新描的花样,给迈儿做个小衫子。” “等在这里,我亲手教你。” 苏小妹开始抹冷汗,王弗这个表情,太让人害怕了呀。 蹭啊蹭啊,苏小妹趁着王弗转头的机会,开始向门外蹭。绘青看到苏小妹满脸心虚的表情,讶异的道:“姑娘,你哪里有不舒服?” 王弗将容娘子送出门,再转回身来,冷笑着睨向苏小妹:“小妹,你年龄大了,越发有本事了。以前还只是在家里,兄妹之间互相调笑几句,纵然口无遮拦,也没有人真正会怪责你。可是,你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怎么能进入赌坊?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吗?” “我……我这不是好心嘛。”苏小妹强辩。 “好心也要量力而行。总之,你进赌坊就是不对。”王弗拧起眉,“你说,究竟还背着我,暗中做过什么胡闹的事?” “冤枉!”苏小妹大叫。但王弗却不为所动,冷冷的盯着苏小妹,继续开始逼问。 33、云水巷传说 前几天,王弗只是有意无意阻止苏小妹出门,但现在却是明令禁足。并且吩咐丫环绘青和点翠严加看守,决不许苏小妹再去一些低俗场所。不过,这可难不倒苏小妹,略施小计,就骗过了小丫环,再次溜出了府门。 苏小妹已经从吹画口中,打听到秦少游寄寓在龙亭湖畔云水巷。这一带寄住了许多等待科考的年轻士子,苏小妹曾经随苏轼来过一次。 云水巷倚着平湖,垂杨依依,湖上无数新荷,再衬着不知从何处飞起的笛声,以及临湖吟风咏月,轻袍缓带的年轻士子,越发显的风景如画。 当然,这附近最特别的其实并不是这些士子,而是那些有意无意缓慢路过此地的美丽少女。明明没有什么事,也不坐轿子,全都衣衫鲜艳袅袅婷婷步行路过这幽静之地。偶尔遇到相熟的友人,会摇着团扇立于湖畔,笑语如花,惹人怜爱。 这些美丽少女却不是青楼烟花等地的轻浮女子,而是出自名门大户,非富既贵,其中有不少是官家权贵之女。传说中,甚至还有皇族郡主。 榜下捉婿之风持续了多年,越演越烈,以至许多人将心思也用到了这些正在准备科考的未来进士身上。所以,虽然云水巷中寄住的一般都是外地的寒门学子,但各位权贵老爷们却绝不会怠慢,反而时不时的就过来示好。 游湖论诗是常事,飞觞传花也是常事,这些权贵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彼此心照不宣。到后来,甚至不顾世俗理法,默许自家女儿别有用心的缓慢路过此处。因此,慧眼识英雄的故事,在权贵之女和寒门学子身上,曾发生过多次,无一例外都传成了一段佳话。 苏轼曾感叹过一句:“世风日下,人心浮华。为求一个才学盖世的好夫婿,不仅做父母的终日愁急奔波,就连女孩儿们自已都不顾羞涩,在那种地方不停的抛头露面。唉!唉!” 苏轼看似在摇头叹息,批评他人虚荣,但转脸看苏小妹,却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巴不得把苏小妹也盛妆打扮了,丢到云水巷外无事晃悠,然后和什么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再然后……就可以嫁祸,不,嫁妹了。 苏小妹甚囧,所以一直以来,都绕道而行,不敢靠近这是非之地。 “倘若木头哥哥不是发生意外,而是当真因为不想损了名声而避开我,那么……我就再也不来了。”站在巷口,苏小妹还在犹豫。尤其是看到满眼的花花绿绿,郎才女貌。这湖岸上,当真是春意溢然,不输于牡丹花会。 苏小妹在心里一叹,这才嘟着嘴进入布满春意的小巷。却几乎是立刻的,她后悔了。很想就此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离开。但是,却已经来不及。迎面摇着团扇,笑靥如花缓步行来的少女,正是她的熟人。 “苏小妹?你怎么会来这里?”工部侍郎之女林越萱讶异的迎过来,这大才子苏轼的妹妹,竟还怕找不到才学兼备的好郎君,需要来“路过”云水巷? “我……真的是无意间路过。”苏小妹笑的很尴尬。 林越萱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也笑了,一副互相心照不宣的神色。“是啊,我也是无意间路过此处,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了你。” 她伸手一指身旁雪肤粉衣的少女:“这位是晏相的孙女,晏羽织姐姐,她也是无意间路过此处。” 苏小妹无语望天,她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来到云水巷。 晏羽织眼角透出一丝嘲讽,“这可真巧了。” “是啊,好巧。”林越萱掩唇而笑。然后,故作亲热的挽着苏小妹的手,就站在柳荫之下,柔声笑道:“小妹,多日不见,你都在忙些什么……” 林越萱口中询问苏小妹,眼睛却时不时偷瞄路人,只是,她的外貌无愧于大家闺秀的风范,虽然向外张望,却不会做的很明显。只是偶尔话语之中,夹杂着极普通的手势。看去十分自然,不惹人注意。 苏小妹无语的看着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边偷瞄行人,一边东家长西家短,或者请问苏轼最近又有什么优秀诗词,然后用一脸崇敬的表情,随着苏小妹念诵着词句。一副饱读诗书,不食烟火的仙子形象。 “林姐姐,我真是无意间路过此处,还有事要去做,就此告别。改天有空再去府上说话。”苏小妹几次想走,却都被林越萱拉住,仍旧站在柳荫下寒暄个不停。这时候路过的学子正多,好机会怎能错过。 晏羽织静立一侧,始终挂着淡淡嘲讽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小妹暗自咬牙,只觉的周围路过的学子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似嘲似笑。反正绝不是她愿意接受的那种。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很想当场摔下脸子,呛林越萱几句,然后抽身走人。 林越萱倒不见得真有所等待,以她的家世,自不需自降身份,上前与这些士子搭讪。她只是习惯了享受这些寒门学子一瞥而过的仰慕神情。可是,正在这时,巷口处又走来的几个学子,却让她睁大眼睛,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苏小妹的手:“是临川四公子。是王元怿呢。” 才气直逼苏轼,却少年未婚的王雱,向来都是少女们注目的中心。相形之下,他身侧的庞荻略显柔弱,云端稍欠风采,都不似王雱英挺中透着无尽儒雅。 晏羽织的眼睛也微微一亮,虽不曾看过去,却更显端庄。林越萱却没有这些顾忌,竟似相熟一般,轻笑招手。 庞荻笑道:“林姑娘,多日不见,越发容光照人了。” 林越萱喜形于色,只是一面之缘,不料庞荻却还认得她。她又满怀期待的望向王雱。果然,王雱也没让她失望,随在庞荻身后走过来,只是,却冲着苏小妹冷笑:“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苏小妹讶异:“关你什么事?” 这京城还真是小,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讨厌鬼。 王雱皱眉:“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都有着怎样的传言,好端端的女孩儿家,怎么能不顾羞耻,来这里妄图偷看……陌生男子。” 苏小妹楞了一下,随即怒视向王雱。她要去哪里,关这个人什么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 王雱虽然是指责苏小妹,但这句话却打击面太广,林越萱和晏羽织一时之间都变了脸色。林越萱脸孔胀的通红,王雱还未察觉,仍向苏小妹疾言厉色。 “还不快走,当真要在这里继续丢人么。” 林越萱嘤咛一声,羞愤之极,转身匆匆跑开。庞荻楞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呸,还不都是你们这群乌鸦嘴。”苏小妹怒视向王雱。 34、我只是问个路 王雱望着林越萱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又冷笑着转开脸。这些言行不一的所谓大家闺秀们,向来都不曾入过他的双眼。只是,看到苏小妹竟也列身在被他当做壁花般的女子当中,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气恼。 “知错就改,方是正道。难道你当真要丢尽苏学士府的颜面么。”王雱疾言厉色。若是他的妹妹,一定早就动手拖回了家,省的在此丢人。 苏小妹故作讶异的提高声音:“就算我当真丢尽苏家的颜面,又和王大公子有什么相关?” 阴霾掩上王雱的双眼,看着越显的冷厉逼人。苏小妹哼了一声,昂首向天,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从王雱身侧飘然而过。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晏羽织看看一脸得意、飘然远去的苏小妹,又看看身处众少年才子包围之中,原本意气风发,如今却神色沉郁的王雱,略觉尴尬,庞荻善意的向她一笑,“姑娘切勿多心,元怿兄只是因为敬重苏大学士,爱屋及乌,见苏姑娘单身出府,担忧会有歹人拦路,才会出言劝苏姑娘回府……” 庞荻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举动还没做完,就听到王雱一声怒吼,抬脚就追向苏小妹快要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背影。云端讶异的道:“元怿兄,你去哪里?” 王雱一声不吭,只急步向前追。他们这一群少年才子原是约好了要以文会友,王雱身为临川四才子之首,这时候毫无理由的突然离去,让众人都是一楞。就有那机灵的人忙追了上去,有人说道:“元怿兄定然是突有神思,要急着去将诗文写出来。我等也赶快追上去,见识一下元怿兄的奇思妙句。” 众才子一哄而应,就跟了上去,一面还有人紧两步追上王雱,笑道:“元怿兄想到了什么奇文妙句,可否先说与弟听?” 王雱一楞,顿下脚步:“你……你们跟来做什么?” 这句话把大伙都问楞了,好象,他原本就是一路人吧。 云端挤到前面,他人比较机灵,听到这句话,知道其中有异,拉着王雱笑道:“元怿兄一定是又想什么诗句,想的出神了,又忘了周围的情形。” 这句话使的众才子都露出恍然的神情,看向王雱的神情更加敬重。云端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为了维护王雱在众才子面前的威望,他真是连谎话都说出了口,真是罪过啊罪过。 云端拉着王雱走开几句,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元怿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事实当然不会是他说的那样,只是云端也想不明白,王雱究竟是有什么事,急到没有和他交待一声,就匆匆离开。 “我要去教训一下那个嚣张的丫头。”面对密友云端,王雱实话实说,这答案让云端也不由的一楞。看着王雱的神色似很出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松了手,眼珠转了两转,笑道:“元怿兄何必和个小姑娘动气。何况,她毕竟是大苏先生的妹妹,名门闺秀,当世才女,难免盛气凌人些……” 王雱冷笑:“才女?哼,一个只会两句歪诗的无知丫头而已。” 云端忙随声附和:“正是正是。元怿兄若和这样的无知小丫头动气,岂不失了身份。若让外人知道,不说你是一片好心,不想让她蒙羞苏府,倒说是你欺负姑娘家,反而不美……万一这传言再传入大苏先生耳朵里,他素性护短,只怕更要怪罪元怿兄。到时一个不好闹将起来,这事就惹大了。” 王雱皱了皱眉,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云端则望向苏小妹消失的方向,状似无意的低语:“只是……天色近晚,苏姑娘这时候来到这个地方,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云端的声音,在“天色近晚”和“这个地方”陡然加重,传入王雱耳中,却令他越发皱紧了眉。这个地方是文人才子的聚居处,也是才子佳人故事流传最盛的地方。想到苏小妹刚才和那些庸俗女子站在一起,装模作样瞄看路人的情形,王雱心里的怒火又开始往上燃烧。 苏轼怎么能有这样庸俗的妹妹? 思及此,王雱怎么也抑止不住心里的怒火。他虽然屡屡表现出对苏轼的轻慢和不屑,但抛开一些书本上的争论,苏轼的诗文也令他赞叹。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怎么能有一个不守闺训,不知羞耻的妹妹。 “不行,我一定要跟去看看,倘若……我定要教训她一番。”王雱自语。再次一声不吭的就抛下同伴,追向苏小妹消失的方向。云端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不再试图阻止,只向着谈兴正浓的众才子,和与晏羽织优雅的告别,追赶过来的庞荻笑道:“看起来,元怿兄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奇思妙句,进入忘我的境界了。我们且不要去打扰他。” “正是正是……” 众才子纷纷附和,庞荻奇怪的看向云端。云端视如未见的又道:“我们远远的跟着元怿兄,以免有旁人不知,惊扰了元怿兄。” “应该应该……”又是一片附和声音。 ………………………………………………………… 身后的事情,苏小妹却不会知道。她这时候已经将路遇恶人的事抛到九天云外。只皱眉站在街道中央,看着道两旁的墙壁发愁。 她虽然从仆人的口中探听到了秦少游住在云水巷,但云水巷里的房子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她哪里知道秦少游住在哪一间?可是,这时候又没办法把吹画揪过来问仔细,于是,苏小妹只好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希望能和秦少游来个巧遇。 巧遇这种事吧,平常你不在意的时候,通常都会巧遇个两三遭,但当你满心眼里想跟谁谁巧遇时,偏偏老天爷又不会让你如愿了。 苏小妹现在就想这样感概一句。不过,她不能再在街头这样站下去了。毕竟,此时此地,她一个孤身少女伫立街头左右顾盼,很容易让路人产生误会。 这不,就这一会功夫,街左街右已经有很多人一脸好奇的瞄看向她了。 苏小妹叹了口气,在心里狠狠记下吹画情报不明的一笔帐后,堆上笑脸拦住迎面而来的一个人:“请问这位公子,这附近可有个杜府?” 似乎吹画曾提起,那个总拉人看石头的杜绾也住在云水巷。不过,他似乎挺有钱,所以在这里买了个小宅子住着。找到他,应该能探听到秦少游的居处。 那人看了苏小妹一眼,首先拂衣敛袖,把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拂了半天,很正经的行了礼,清了半天喉咙,才低声细语的道:“在下宁封,苏州人氏,年双十,父母在堂,并无兄长,只一胞妹仍待字闺中……” 苏小妹望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人,有些发楞,她好象只是问个路吧,跟这人的年龄父母胞妹之类的……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