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你没商量》 海棠文社,坚守文字的美丽 海棠文社,坚守文字的美丽 巧笔写传功未尽,清才吟咏兴何长。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海棠文社简介: 起点女频的三大文社之一,自创社以来,有两百余起点签约作者、十数余姐妹网站签约作者以及为数众多的写作爱好者入社,以互相交流学习、共同进步为宗旨,取长补短、互相帮助,成就了海棠今天团结向上的精神面貌,在资深作者的带动和帮助下,更出现了一批新锐作者。不论是资深作者还是新锐作者,她们的作品都独具一格,各有千秋,为起点女频增添了无数的光彩! 社长的话: 世界上最美丽的,不是春花灿烂,不是夏雨飘逸,而是内心的坚强。 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不是云卷云舒,不是沧海桑田,而是明天的盛开。 在茫茫人海中,你我因坚强结识,因盛开而喜悦,在芸芸众生中,我们怀着共同的一个期待而坚守。 海棠,从开始,到未来,一直坚守文字的美丽! 海棠文社发展史: 海棠文社的创立于2005年,创始人柳暗花溟、梦东园。柳暗花溟,起点资深作者,海棠文社第一任社长。作品有《驱魔人》、《驱魔人II》、《神仙也有江湖》、《大明西游记》、《女体》、《涩女日记》《异世淘宝女王》等,均深受读者拥戴。梦东园,起点资深作者,作品有《吕汉》、《洗烟尘》等,亦是广受好评的作者!出于对文学的爱好,柳大和梦大召集了一批女作者成立了海棠文社,伴随着前点女频的发展也几经兴衰,发展到今天拥有两百余位签约作者的文学大社! 海棠文社现有作者近三百人以及众多文学爱好者。现任社长那时烟花,副社长冬雪晚晴,还有一批积极向上、热心助人的团队骨干,为社团的进步发展默默地做着贡献。 海棠文社社长等介绍: 社长:那时烟花,作品有《0度终极幻想》、《0度终极幻想2》、《美男养成攻略》、《人心不蛊》、《一品酒娘》等,她的文字清丽、温情,让许多读者为之痴迷! 副社长:冬雪晚晴,作品有《魔动天下》、《清平邪刀》、《舞月剑情录》、《鬼吹灯之半夜鬼话》、《风水大师闯异界》、《红楼遗梦》等,她的构思奇特新异,字里行间都带有巨大的震撼力! 元老:入眼迷花,作品有《当美女变成丑女》、《荼糜》等,她的文笔细腻、优雅,又不失大气,读过让人流连不已。 资深作者代表:禾早,作品有《猫游记》、《胭脂大宋》、《江湖遍地卖装备》等,每一本都脍炙人口,深受读者爱戴。 新锐作者代表:峨嵋,作品《绮梦璇玑》,温情和煦,订阅榜上超人气作品。 海棠文社干部介绍: 社长:那时烟花 副社长:冬雪晚晴 副社长:亦函 干部:宝妮 干部:水穷 干部:蓝花楹 俱乐部主席:禾早 俱乐部经理:那时烟花 俱乐部管理员:宝妮 俱乐部管理员:蓝花楹 海棠文社纳新规则: 纳新宗旨: 只要你有航行的勇气,海棠就愿意做为你指路的灯塔!只要你有抒写的愿望,海棠就愿意为你放飞梦的翅膀! 我们不要求你是红透半边天的大神小神, 我们不要求你能一鸣惊人, 只要你喜欢文字, 只要你热爱文学, 海棠就张开怀抱欢迎你! 在这里,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向 在这里,你绝对不会寂寞,也不会受到冷落 这里有志同道合的姐妹 这里有团结互助的精神 海棠就是你最温馨的家! 海棠文社入社规定 (一)海棠文社隶属起点女频社团,申请入社的成员必须是女作者,并且有一定的作品发表或即将发表。 (二)申请入社时先加入俱乐部,在论坛跟帖申请,经过相关社团干部审核过后,再批准加入社团。 (三)申请加入海棠时没有加过其他女频文社以及该文社的俱乐部,女频文社不接受重复加入。 (四)入社所拥有的权利:优秀作品社团推荐、社团推荐签约、俱乐部首页推荐、每月PK前联合广告、每月新书联合广告、上架作品的直通车推荐、章节推荐、资深作者的写作指导、俱乐部新人答疑、新老作者互动写作、专业评审团评论等。 (五)社员所要履行的义务:义务等同于权利,毕竟两者相辅相成,想要享受上述权利,也必须尽到应尽的义务。积极参加社团以及俱乐部内各项活动,不得无故缺席! (六)基本要求:热爱海棠,认同海棠宗旨,遵守海棠社规。 能够与社内姐妹和睦相处,共同进步。 热爱写作,能够坚持更新,不得无故断更,停更。 MM们,欢迎你加入海棠,欢迎你一起来坚守文字的美丽!! 青云提前假装感言 话说清明节,《抢》文终于要上清明榜了。说妃色不开心,那是假的。应该不需要写感言吧......不过,还是得感谢下我的朋友们—— 一神,我的游戏兼现实死党,有你看,我才能一直继续——《沧海不过六七十年》↖(^ω^)↗ 海子,没你每天帮我把关,给我鼓励,我一定乱写到死了——《图灵》o(≧v≦)o~~好棒 小喜,你是最先成神的,嘿嘿,我会努力追你滴——《我来前世守住你》~(@^_^@)~ 大洋芋,投票全靠你了,我的求票代言人。不过你还是改快点,免得黄花菜都凉了——《穿个少主来玩玩颠覆天下》(*^◎^*) 元宵啊,谢谢你和你的朋友用心给我评~也谢谢你告诉我你们看得很开心——如果不是《子夜西楼》我再给你改过来哈...⊙﹏⊙b汗 小路,你早都成神了......讨厌!——《替死者说话》哼(ˉ(∞)ˉ)唧 小小喜,码字王...我望尘莫及——《米虫创世纪》(&macr;﹃&macr;) 还有灵魂、枫儿、汐雪......总之感谢心灵家园群里的战友们,感谢老龙、小七AND大家伙儿。 然后谢谢尺子和米团编辑,还有台前幕后的编辑们。 最后是最重要的—— 老妈啊!帮我拉网线,又帮我天天泡甘草水~虽然我写得不是很出色,虽然偶尔我们会吵架...... 不过还是爱你~(≧▽≦)/~啦啦啦 终于,完本了 各位亲爱的朋友: 嗯呀~嘿嘿,我加了几句话…囧,居然把小恶魔忘记,真是不应该啊不应该。 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终于松了口气。《抢》虽说是我的第二本书(当然,《爱越长空》只是暂停,绝对没有TJ),但我自觉还是不够好。不管布局还是用词遣句,都存在着种种问题。 感情写得太晚,含量太少,所以没敢往言情里发。囧,是女主奋斗书么?不像。是种田么?不是。是小白么?当然搭不上边…… 如果非要分一个类,大概只有四不像犯罪文了吧%>_<%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一直以来默默地,或是不默默地支持着我的各位朋友。《抢》的成绩不是很好,跟别的书比不了。我能一直坚持下来,没有你们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结局的这一章总字数是6000+,多的算我的谢礼。谢谢你们包容懒惰的我,谢谢你们的每一个评语,谢谢。真的谢谢。 老天没有给我什么运气,你们才是我的运气——鞠躬,落幕。伤口裂了,要考公务员了,5月我们新书再见。↖(^ω^)↗ By——妃色琉璃 2010年3月1日 妃色新书《完美公子驯化论》今天发布啰~ 啊嘿嘿~啊嘿嘿嘿~ 鉴于阿零编编说……“坑王、坑后都该出来码字存粮过冬啦~~” 我狠一狠心,抱着刚开了没多少字的新书出来发……好吧,其实我食言了,我说5月开新书的,结果因为考试等一系列结局十分悲惨的屁事把新书塞到角落里去了……囧,诸位,不求各位不砸砖,只要表砸我脸就行了…… 那啥,新书名字是《完美公子驯化论》,讲述夏侯国一只大龄女青年与一只腹黑美公子怎样萌生爱情,又是怎样凑做一堆的故事。 绝对1V1,乌龙很多,狗血么……咳,我尽量狗血吧。 再次重申,此文绝对1V1,弥补看了《抢你没商量》被NP摧到的童鞋们== 以我的经验,这个文出现哭哭唧唧要死要活估计是不大可能了,也没想着能流传千古遗臭万年之类,就希望大家看了之后能展颜一笑,疲劳缓解伤心丢掉,开开心心从2010年走进2011年~ 啊嘿嘿,此文今天早上已发布,各位看的时候表吃东西,据说笑点低的童鞋很容易误伤屏幕,噎到自己…… 妃色琉璃 2010年9月20日 有粉红票的童鞋请前往《完美公子驯化论》~ 各位亲爱滴童鞋,我的新书《完美公子驯化论》已上架,如果有粉红票票可以支持,请投往《完美公子驯化论》处,么~谢谢~ BY妃色琉璃 2010年12月1日 我来谈谈对女主的一些看法——By白磷水族 起初我觉得红笑歌的身上带着《腹黑》那部的女主的影子,尤其是演技好,耍无赖的那些地方。但是看到后面,我突然发觉我错了。 红笑歌,跟凌心妍完全不同。 凌心妍是无赖的可爱,她聪颖精明嘴巴很坏,变脸比翻书快,很迷糊,经常性迷路,会爱会感动,有一颗细腻的心,做事很注意身边的人的感受,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为了爱人的死她会疯狂得毁天灭地。 而红笑歌,这个女子的聪颖精明程度大大超过了凌心妍,变脸速度两人不相上下。但是红笑歌似乎从来没有迷糊过,她畏高,她喜怒无常,有一张美丽的脸,她会因为一个小配角的死而愤怒,她和同伴嬉笑怒骂看起来很快活,对惜夕十分依赖。 她比凌心妍决断,不触及利益的事她可以一改再改,比如对紫因的态度。她会因为内疚当年将紫因和紫霄拒之门外导致他们痛苦生活而决定负责。 但是,我发觉,红笑歌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惜夕。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 对惜夕,她是依赖;对别人,可以说她是很不错的朋友或主人,她在做事的时候,看似全凭喜好随性而为,可仔细一看,包括白云舒的事,她都是在照着她的计划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偏离过主线。也就是说,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她都可以拿来当做棋子与人博弈! 她不珍惜生命,被紫霄抓到地牢的时候,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法子逃脱,可是她居然选择残害自己的身体来达到目的。和白可流的初次交锋也是如此,她用发热给白可流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醉不醉只有我自己知道。 她的性格,怎么说呢?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她受过两回遗弃,而且在现代还不知道遇到了些什么事情。她的心理是灰暗的,不正常的,她根本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哪怕她说的是真心话。 但实际上,就像是具有双重性格的人一样,她把真实的扭曲的自己藏起来,而呈现给别人看的那个红笑歌是个装出很坏的样子,却不一定是在做坏事的女子。她似乎很在乎身边的人,希望他们自由地快乐地活着,但是她又在用各种极端的方式逼迫他们痛苦,像白云舒,像她本来计划要染黑的那张白纸夜云扬,她在逼着他们依赖她,唯有她可以依赖,创造着一种比血亲更牢固的关系。 看看麟祥宫的那些下人,她简直就是处在了神的地位。看看紫因和紫霄,她根本不让他们有机会去想自己的事,而是让他们每天围着她转,为她欢喜为她愁。 这样的心理是扭曲的。基于大大所设定的她的遭遇,我想,这个女子的心早被她自己用金铁包裹住了。她会气会恼,会笑会怒,但是她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爱自己,试想,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她又怎么会去爱别人,接受别人的爱? 或许正是因为对人性失望,所以她避开了一切对她不利的因素。她用各种手段让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要求绝对的忠诚。不能不说她很成功,对着什么人她就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成功地创造出一个神的形象。 算无遗策,步步为营,不管遇到什么突发qing况,她都有本事把偏离轨道的事拉回到正轨上来。这已经不能说是历练得出的经验了,这简直就是种可怕的本能。 直到她面对落败的紫连璧,露出性格中那冷酷无情的一面,我想,那个其实才是她藏在面具下最真实的红笑歌。她对紫连璧做的事愤怒,是因为他让她觉得归咎到底,害紫因和紫霄落得如此境地的人是她。她不会承认自己因此受伤,因此感到痛苦,就像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好人一样。 我不相信一个受了那么多磨难的人会保持一颗不被污染的心,何况她经历的不是贫穷,而是背叛。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之下,她怎么可能还会那么天真的去接受人,相信人? 我刚看到她有一点要改变的迹象,大大就突然又给她来了个致命一击。我正是因为看到她面对惜夕的背叛的那种冷静,我才猛然发现,红笑歌,她居然是个连突如其来的背叛都不会恐慌,不会难过的人!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根本就不像她自己想的那样信赖惜夕,而且我简直怀疑,她从不曾相信过谁,所以任何人的背叛,看似突然,会打她个措手不及,但实际上,连这种背叛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内的。 现在的红笑歌太让人难过,试想,如果人一生连一个值得倾心相信的朋友都没有,会是多可悲的一件事。 她的洒脱,只是种掩饰,真的,我重复回味这章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明白了大大想要塑造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不是单纯的爱和恨,不是阴谋与斗争,而是一个藏在什么事都不在乎的面具下的,一个害怕受伤害的女子。 这章看得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我没想到掩藏在嬉笑怒骂的文字之下,让大家都觉得很开心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其实是个连爱都不敢尝试的小孩子。 她的感情,我想,恐怕还是维持在最初的三岁吧。折磨自己近乎自虐,不相信还会有人真的爱自己,她自卑、矛盾,却又用一种搞笑的思维方式把自己真实的性格全部埋葬,甚至连眼泪都用来当做实现计划的手段…… 希望大大妙手回春,让红笑歌可以认真地面对自己,学会爱自己也学会爱别人。她可以不像个女人,但是她一定要懂得爱。不能像现在这样,连背叛都不会感到意外和痛心。不然不止是她,她身边的人也真的太可怜了。不然我也要说大大是个纯正的后妈了。 简评《抢你没商量》。。。。——By海油子 第十一章: 这一章,太勾人了,特别是惜夕,“小姐,有人来了--十辆车,二十四匹马,不是镖车就是商队……反正咱们出来得太急,没带什么银子。个人意见,不如就此……劫了它罢!” 这句话将她的性格塑造得更加鲜明了。。。 而之前笑歌的那一顿喝骂,基本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这证明这么多强悍的人都以她为主,以她为中心,这就形成了一种反衬法,就好比西游记中,前面把猴子写得那么厉害,结果如来只出场半章的功夫,就把猴子给压了,一下子,没有过多的笔墨,就给大家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如来要比猴子厉害得多。。。。 尤其是你这一章最后那一句,“不过确实是个好主意!” 证明她也不是个善茬。。。。 第十二章: 这一章最精彩的地方当数小白的表情了,从色迷到惊变,这是最恶搞也最搞笑的地方。小歌也是一贯的强势,明知道人家的地头,还敢满不在乎的去打劫人家。 这老的小的也强悍至此,如此的无法无天,胡闹蛮缠,看来当他们去到城市里时,肯定又要惹出一系列闹剧了。。。特别是你最后的那个——“不是吧!”红笑倾立时领会了妹妹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又是我?!” 又勾得别人遐想了 第十三章: 我就觉得小白实在是太惨了,被人打劫还不算,还从心灵上摧残,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孩子都快整成神经病了。。。所以,这就是你恶搞的地方了。。。有趣却不低俗。。。女主要强悍才能让人觉得爽嘛 第十四章: 小白果然是小白,连着被骗两次,还2万两黄金只为了看一男的跳舞。。。我。。。吐 不过你这细节描写写得可真好,把小白的心理活动都很生动的描写了出来,叫人看了忍俊不禁啊。。。那我就更期待到时候小白看到笑倾真面目时的表情了 第十五章-十六章: ‘酒在杯中,奴在床上’两个被扒光的男人绑一起,他们会说什么呢? 我是觉得你这两句话太经典了。。。 不过你这里——白云舒恍然大悟,痛心疾首,恨不得找个洞一头钻下去--怎地又中了那妖男的计! 我觉得应该可以写得更搞一些啊,比如小白吐了啊,或者小白脸色黄了啊。。。你应该把你的搞笑天分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啊 我们要抓住每一次恶搞的机会嘛。。。将恶搞进行到底啊 这15章嘛,已然将小白和笑歌的“恩怨”结下了,这梁子越架越大,那么现在是在小白的地头上,小白将会怎么进行报复,而笑歌有着惜夕在身边,尤其是身边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他们肯定是吃不了亏的。。。小白越报复后果只能是越惨。。。所以这一章你就深深的埋下了伏笔,这坑开得可大 而第16章,则是将小兮的“变态”进一步夸张化,这么小的小鬼居然去听床。。。。难怪这般古灵精怪了 这一章OK了,完全出乎人的意料,但却又合情合理。。。将小兮的形象更加鲜明的描述了出来。。。。这么小就知道听床和暗算别人了。。。 小白和小歌经此一役已经结下了冤家。。。这个坑之深,我就不用多说了,可以发展出很多种结局,但是你的构思往往都出乎人意料之外。。。所以,这个坑是最勾人的悬念了 小歌居然强悍到将地头蛇都给抢了,一贯的胆大包天,一贯的强悍,但红白既然能被成为四大家,那肯定有些联系,所以白家将会怎么对待小歌呢??那么以小歌的性子,肯定吃不了亏,相反兜着走的一定是白家,但是以小歌层出不穷的鬼马手段,一定是最令人期待的。。。至少,我现在就期待着小春去追击的后果了 第十七章: 恩,这一章过渡也过得不错,小白的诡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想要这一队人马进入城市中去,以白家的势力,在城里肯定有联络点,所以只要进了城,他就能和家里联系上了。。。于是这里悬念就又扣下了。。。笑歌像是那么心慈手软的傻瓜女人么?想要在她面前装病,那简直是要自己找死,别不是到时候小歌真把他弄出了病来 第十八章: 这一章纯粹就是小白和笑歌两人斗智的过程了,很显然在搞鬼的祖宗的面前,一切搞怪都是枉然。。。既然你装病,那么索性让你真病,这倒也符合笑歌的性子。。。 而整一章节,原本是比较直叙,甚至有些唯美的。。。但是却在你最后那里——面如锅底,头大如猪?!一下子点睛了,前面的铺垫全为了这一句。。。。 小白真的好可怜,起先是被个人妖给打劫了,然后又被同一个人妖给诱惑了,这也就罢了,可是却还被绑架,最后还毁容了。。。。 不过看得也过瘾,这才是笑歌的本色嘛。。。没这点本事怎么能叫第一恶女呢?? 也就是因为这样,接下来的故事就更让人期待了。。。小白该怎么面对他接下来的人生???会不会自杀啊。。。。太勾人 第十九章: 笑倾喜欢惜夕?????!!!!! 夜云扬如闻赦令,匆匆进去一瞅。不管旁人眼光,一跃翻出后墙。却不防那脚下是空--“扑通”!顿时溅起黄“花”万丈! 你非要我呕死才甘心哦。。。还黄花。。。 小夜好可怜。。。留个信号嘛,也留得这么艰难,那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那个了。。。 但是我认为你这一章中最精彩的还是你的那几段对话的描写 “笑笑,别动气嘛。我看他黑脸白脸也没什么差别。说不定还能就此改掉他那个自命风liu的臭脾气……” “我不动气--要是他爹肯认他,我就不动气!” 不从正面描写小白的模样,就已经将小白现在的样子深刻的印入了我们的脑中。。。什么叫他爹肯认他?什么情况才会让他爹不肯认他?这样的描述要比直接描写他有多丑多丑的来得让人想象。。。。 而且,你的语言魅力就从这里体现出来了。。。虽然他们在一本正经的讨论着小白的“病情”,但是却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好可怜的小白啊,被毒得他爹都认不出他来了。。。 可偏偏他居然还不知道,还自认为很帅的摆了个姿势。。。 总之这一章写得太好了,后面的情节就更令人想象了——为什么上街别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帅么?然后再摆一个很帅的POSS,却见别人吐着走了。。。。 第二十章: 这一章的问题是没有了。。。其中最为出彩的地方当然是进城了。。。紫家在守门,不用说,肯定是要逮笑歌等人,而笑歌所采取的入城方法虽然有些大众化,但是也有新意,其中就要数惜夕的表演了。。。居然能够想到这么个鬼马主意来恶心紫宵,不愧是笑歌以下第一人啊 而最后的结尾也断得妙。。。遇上一个是疯子,遇上一堆还是疯子!自己……真的有命捱过这两年去么? 这就让人不禁回味起小夜和笑歌相遇的日子了,一路吃鳖过来,尤其是新婚那一夜的对白啊,那简直是经典中的经典啊 所以你的悬念就埋下了,小夜面对一个疯子已经这么凄惨了,那面对一群疯子呢??可怜的小夜…… 第二十一章: 你这一章何止挖一个坑啊,明摆着的就有两个了 你这一章的坑在我看来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我们讨论了的小白的坑,现在装风liu大少,那势必要引起很多话题,很多笑料。。。这个我就不说了 第二个坑就是那个什么大伯父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是很丑?还是很凶???还是有些什么非常手段,比笑歌她娘还要彪悍??这些都耐人寻味,因为你在文中欲言又止。。。实在是钓足了人的胃口 第三个坑就是那个什么何老爷的儿子了,这其中必定又有故事的 浅笑而歌 -By落·兰 红笑歌,在我看来,是个风一样的女子。 嬉笑怒骂,率性而为,这不过是表象。真正的红笑歌是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上位者。我看过许许多多的小说,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主角。但红笑歌的形象,却让我喜爱不已。没有时下流行的小白圣母,也没有yy小说中女主角那样完美的不似人类。 这篇文章的评论我也看过些许。大多是说女主角性格太过凉薄。关于这一点,我有些异议。一个被背叛过两次的女子,如何能敞开心扉,毫无芥蒂地接受那一个个敌我不明的人?人心难料,谁能说,自己长了一双能看透他人心思的眼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红笑歌的心并没有死去,只是被掩藏在一层层保护膜中而已。 对于惜夕的背叛,我觉得红笑歌的反应再正常不过,本就对信任持怀疑态度的红笑歌,是个极是要强的人,就算是被打掉了牙齿,也只会往肚子吞的人,我不认为她会示弱。也许她很伤心,也许她很难过,但我想,她绝不会表现出来。 让我真正喜欢红笑歌的地方,却正是她浅浅的凉薄。她虽活在十丈红尘中,但眼睛却在空中,冷冷地俯视。淡漠,而通透。世界上,本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更何况坚强如红笑歌?就算跌倒,腰也要挺得笔直。就算失算,心也依然清明。这个冷静理智的女子,骄傲得不愿向任何人低头,包括高高在上的苍天。 才华是笔,心机是墨。天地为画卷,且看你执手泼墨,勾勒的绝世好画! 可是爱?——By狸糯 《抢》追了快一年,妃大速度也不算慢,但是还是等得焦心,就丢在书架里再没动过。月初爬上来一看,哈,完结了,赶紧接着第三卷往后看。 没想到第三卷开头没几章连妖怪都跑出来了,我只能叹一声,妃大啊,貌似你真的很喜欢妖怪啊,都两卷了你还是舍不得不写妖怪…囧rz 幸好这妖怪表面死皮赖脸,内心腹黑小气,塑造得还算成功,没做《爱越长空》里猫儿的二代,不然我真是不想看下去了。 从《爱》追到《抢》,我最大的感受是,妃大,你终于没煮大杂烩了。当然,《抢》的菜也不算少,从晴明山寨到皇宫,皇宫到街头生活,最后回到皇宫结束一切携夫去漂流。总的来说,目标相较之下比较集中,大小事件加阴谋层出不穷,前后呼应对比揭开阴谋真相都挺不错。 所以我花了一星期,把后面两卷全看下来,又花了两星期重看了一遍,好好咂摸了下其中的滋味。 从头说起貌似太多,我只说下大体感觉吧。 《抢》这本吧,我顶喜欢女主笑笑。她不像《爱》里的小凌中途掉进阴谋里,而是由婴儿开始重新成长。哈哈,对了,我刚看的时候还跟朋友说,妃大怎么不从笑笑穿来开始写啊,要是从零岁写起,这本铁定是种田了。(不过没从零岁也写了107W多,想说妃大没种田都觉得没底气,O(∩_∩)O~) 大概就是因为笑笑从穿过来就因为一个天象和一个姓陷进了阴谋里,这个倔强不肯认输的女子才会有机会一步步反抗扭转乾坤,充分利用对方的阴谋上位,最终权倾天下吧。 《爱》里的小凌一样是在竭力反抗命运摆布,但没有笑笑来得果断狠绝。小凌同样是演戏高手,但做不到知己知彼,又有点保姆心气,注定不能像笑笑一样把身边可利用资源充分利用到极点。 小凌做事常站在对方角度去想,任性有限。笑笑即使拿回了半边人类的心,看着处事待人的方式稍微改变了,但狮子终归是狮子,隐忍没多久,她的态度又重归强硬,只是想得比以前多,事无巨细势必要身边人快乐。 她说要给身边人一方干净宁静的天空,她就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去完成。这样的固执和气魄,恐怕就是终局时能得到一场不算婚礼的婚礼承认的四位男角不能放弃她的原因了吧。 人和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一样,笑笑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做了也觉自然,但在身边人看来,也许那就是她的体贴和温柔之处。 我看了落.兰对笑笑的评价,觉得很贴切。实际上,笑笑所表现出的随性不做作,就是一种保护色。在两次被父母背叛的真相揭开之前,遭受背叛的人除了让自己坚强乃至强大起来还能做什么? 人都说,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就是父母,如果说重创正是父母给出的,你还能去相信谁呢? 真正的红笑歌到底会不会爱人很难说,隐藏在恶作剧式的一桩桩坏事之后的真相让人震惊,但不能由此说明她其实心地善良圣母转世等等等等,她做的事只是对计划有利,甚至还没开始计划,本能就驱使她行动,把不利转为有利。 面具戴了那么多年,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包括她的感情虚实,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利用可利用的一切达成目标,别人看着很悬的事情,她每次都能成功,出奇制胜而且从无失手。所有人就像是她手里的棋,哪一只该走哪一步,对方会怎么做,她都成竹在胸,也有算错的时候,但很快就又回到正轨。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抢》里那些个男人妖怪怎么跟她分庭抗礼?能压制得住她的人也出现过,但没多久照样又被她收服。 这样的她会有纯粹的爱吗?我一直怀疑,但看到第四卷,我不怀疑了。就算保护身边的人是为了创造出胜过血缘的家人,这样的事也已经成为她的习惯。爱,分很多种,无底线的保护,谁能说不是爱? 离弦这只妖怪,是不是就是因为她这种强横秘密的保护里透出的爱意才会认定只有她才能成为他的伴侣? 柯戈博这个总是隐身暗影里默默注视着守护着她的人,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在付出爱时流露的孤独才动了心? 紫因,极端偏执的少年,嗜杀冷血洁癖超常,起初纠缠笑笑是不甘心,但心还是不如笑笑硬。他嘴上说着得不到就毁掉,但千方百计试探配合出演放她走,又不惜牺牲形象自尊跟随她,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被她那种远胜他百倍的偏执执拗所吸引? 夜云扬,相当悲剧的一个男人,生活在谎言里不自知,起初天真得让人忍不住想暴打他。但,也许正因为他和笑笑性格的不同,他才会从不情愿到不由自主追随她的身影。最后,谎言编织的梦破碎,被出卖的他在那最落魄的时候遇上笑笑,而笑笑为着幼时的一点情分向他伸出援手,成为他掌心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的改变,情愿为笑笑而改变,是不是就是因为爱她坏得嚣张纯粹反而可贵胜过那些伪君子呢? 大结局看着是happyending,但没有TVB剧的狗血大喜。跟前面诸多铺垫想比,这结局飘了,感觉是匆匆结尾,两个字,潦草。 还有很多事前面铺得太开后面收得局促,比如白云舒、比如紫凡,不过想想,要全写完,妃大得弄个六七卷出来了吧,哈哈。 这个结局差强人意,我钟意的是那场不算婚礼的婚礼。 妖力爆发,人类的身躯因承受不住面临崩溃,笑笑完全可以拖着不给四位男主名份,但她终于还是不顾男主们的反对,拖着残躯执意给他们的爱情一个肯定。 这个婚礼来的很合理。老实说,如果笑笑什么都不做,离弦也没及时拿回救命方案的话,她就这样逝去,肯定会在四位男主心上留下很深的伤痕——忙到最后,连生命都可以献给她,这样都得不到肯定,是我我也会意志消沉。 结果,她用一场包含着肯定的婚礼把最后的希望留给他们。这样是爱么?我想是的。 当付出爱的人得到了同等的回报,纵然笑笑不在了,他们也会迅速走出伤痛,将她的心愿执行至终吧。只是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去爱别的人就说不清了。 我虽然接受不了NP,但这个结局居然不让我反感弃文,妃大你也算厉害了。 文中笑笑一直没有说我爱你之类的话,天下安定前的风云激斗,安定后的隐居生活都没有挑明她的爱与不爱。 但我想,她是爱的。因为不同于亲情友情,所以在结束朝中一切后放空皇位,毅然带着他们秘密离开。因为太爱,所以永远不会轻易说出来。 番外 剧场版之紫霄脱胎换骨记 时间:恶女与腹黑受内斗战役成为大势所趋的时刻 地点:阳鹤某处地下私人刑求室的一间曾关押某特殊犯人的牢房 人物:为了某人半梦半醒之间的一句话,苦苦思索反省了半个夜晚,之后外出疯狂Shopping的紫霄 幕启——紫霄拎着大包小包,迈着轻快的步伐上。 (画外音)看呐!那双曾经冰冷的眼眸,此刻却蕴满了柔情!看呐!他的笑容堪比阳光,他的帅酷无人能敌!如果这世界只剩下最后一个雌性生物,也一定会匍匐在他的赭黑厚底靴前,意乱神迷剖腹自杀……【由于作者受到生命威胁,此处省略赞美用语5000字】 紫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板上,望着墙上隐闪幽光的铁镣铐做回忆状一分钟,然后甜蜜一笑,“我会克服的!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肯做!” 小心翼翼把纸包挨个打开,突然脚步趔趄往后退了两步,以袖掩住口鼻,眉间挤出个“川”字,“天呐!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甜食这种东西存在啊!地啊!这气味是多么的可怕啊!”又拼命摇头,“不!为了她,小小的甜食算什么!我不可以被困难吓倒!我……”【此处省略鼓励词5000字】 心理斗争完毕,拈起一颗蜜金桔,将放欲放又不放来回一百遍,然后再度鼓励自己【照常省略5000字】。 废话完毕之后,终于把眼一闭,颤抖着将蜜金桔放进嘴里,突然捂嘴狂奔出牢房。如此反复无数次,直到床板上只剩下一堆纸。 紫霄翻查再也找不到蜜饯,面向观众席做惊喜状,“咦?原来甜食并不可怕!看!我已经全吃光了!” 【作者扔鸡蛋,“笨蛋!你那叫吐光,不叫吃光!”】 紫霄不理,握拳兴奋满场跑,边跑边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终于和她有共通点了!”立定,面向观众席笑得骄傲又甜蜜,“这么困难的事我都可以做得到,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呢?只要我每天都陪她吃甜点,听她讲故事,夜里帮她掖好被角不让她着凉,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的心意!” 【作者囧倒,艰难地向他伸出手,“孩子,你还太嫩,不是她的对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紫霄无视,“啊!她在景阳宫站了一早上,一定很辛苦很无聊!我得快些回去陪她了!”回眸一笑,“各位不要忘了多多投票哦~”欢快地蹦跶下。 【幕落,全剧终】 番外 笑歌的回忆之我们的初遇 三岁对我来说,是个无法终止的噩梦。 我还记得那些夜晚的惊惶和恐惧,草叶上滴下的露珠是唯一让我不至于断气的仙茗,空荡的胃绞痛着,我却流不出眼泪。 那些日子,我每晚对着星空发誓,再也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绝不再给任何人有伤害我的机会——我要做坏人。我要做一个富可敌国的坏人! 五岁那年夏天的某日下午,我同惜夕从后山湖回转,进门就听落叔说啸云山寨里来了个奇怪的男人。有多奇怪,他形容不来。惜夕没兴趣,我也兴趣缺缺。 每天的这个时候,师父都会在书房等我,照例临摹字画。 刘逸风的字,李至伦的画,我选的题材。因为他们够名气,又都是死人,不会跟我打版权官司。 但,那天很不寻常,师父竟然没有来。我独自练了一会儿,发现某人养的黄鹂鸟正落在窗台上。 我偶尔会溜去喂食,它也不怎么怕我。每次见我总是脑袋一点一点,所以我给它取了个诨名叫“磕磕”。摊开手掌,它立马飞过来,我便毫不客气地赏它一身的墨黑新装。 可惜不是油彩,它的羽毛又光滑得见鬼,我正寻思要不要就此放过这厮,却听窗外有人低喝一声,“放开它!” 好一个凛然正气,惊得我差点失手把磕磕捏死!定睛看,火红石榴花云下,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小喷油正怒冲冲朝窗边走来。 我被流星砸中的时候已经年满二十六,砸完之后又过了五年,我想我很有资格叫他一声小喷油,虽然他明显比我高出许多。 唔……第一眼印象是——浓眉大眼,皮肤微棕,很有活力。 别以为我形容词少,是我实在对小孩子没兴趣。哦,对了,还可以再送他四字评语——“乏善可陈”。 眨眼间他已到了窗边,伸手就要来救那小东西。我手一张,磕磕乖觉地飞上我的头顶,一人一鸟都鄙视他的没眼色。 他居然不为所动,挥动手臂想把磕磕吓走,嘴里还道,“你快走!你快走!” 磕磕似乎来了兴致,飞起来又落下来,落下来又飞起来,在我头顶和肩上来回折腾。闹了一会儿大约也觉着没意思,索性跳回我肩上拿尖嘴啄我的红石耳坠。 那小子愣住,半天才讪讪地挠头,“原来是你的鸟。” “……”原来到现在他才知道磕磕是我的。 这样的对话很白痴,我不屑同他纠缠。打开随身背的小布包,磕磕立时欢叫一声冲进去吃它的零食,我则转身继续写我的大字,对外来侵入者抱持无视态度。 他却不请自入,还是翻窗! 我听到声响,只当不知道。他竟不知收敛,还凑到我旁边来看——“写这个,不无聊吗?我师父说总窝在书房不好,人要多动动才不会老生病。” 这世上还会有比回答白痴更无聊的事?我不语,眼观鼻,鼻观心,下笔有力,干脆利落。 “你叫什么名字?”他继续挑战我的耐性,“我叫……云扬,跟我师父来访旧友。我师父说,也许我们会在这儿住几天。” 我拿起字看了一回,揉作一团扔了。他捡来展开,惋惜无比,“这张很不错啊,干嘛不要?我师父写的字也很漂亮,可惜他不常写。” 磕磕许是已将我布包里装的小米吃光,叽叽喳喳闹着要出来,被我调转笔头戳了一下,立时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好?送你。”我言简意赅,不是大方,而是那幅字……如果有人觉得你写的“白痴”二字很漂亮,我想你也不会介意多送他几张。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我师父说山下的人都很坏,不过我觉得你很好。”他却笑起来,小心翼翼展平每一个皱褶,看样子真是打算拿回去收藏。 白痴……我撩笔出门,懒得理这种人。领着小辈来拜山的人多了去了,从没见过有谁留下的,且我也没工夫当某人的接待员。 但,他的毅力真是可圈可点,不但追出来,还絮絮叨叨,“这里可真大啊!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书房,你家大小姐出去了吗?我师父说她很漂亮,比我师妹还漂亮,我真想看看她。” 我低头看看身上那条皱巴巴,还沾着点泥和几片草叶的裙子,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确实不怎么像大小姐,所以点点头加深他的误解。 他立马摆出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拍拍我的肩,一笑露出白牙六大颗,“我师妹也常让我替她做功课——习惯了就好。我师父说,吃亏是福气。” 福气?傻气才对吧?不止是个白痴,还是个被人利用也能乐在其中的白痴。我挡开他的手,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引他进了夹竹桃花林。 三拐两转甩掉他,心里倒突然很想看看那个带着这种笨徒弟来拜山的人又是个什么货色。 某人接待外来者的地方,必是四无院的偏厅。这么没水准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我那傻娘的杰作。哦,错了,她那不叫傻,叫三十好几也依然天真无敌。 好吧。既然我知道地方,也很想去给某人触触霉头。SO,我就轻车熟路往我那天真无敌的娘命名的会客处去了。 干这种事光明正大是不行的。好在虽然柯戈博那个跟屁虫一直跟着我,但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绝对不会揭穿我。 蹑手蹑脚到窗下。意外地,不单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和那个某人的声音,我那位清俊博学的师父大人的声音居然时不时在里头响起。 不要以为我这样形容他就代表我喜欢他。我也许会喜欢我那天真无敌的娘和那位跟我娘一样不太爱动脑子的师娘,但我向来不喜欢把耍心眼当成家常便饭的人,就像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一样。当然,惜夕除外,她要我的命,我也会给,这是我欠她的。 好吧,我扯远了。那是因为他们的对话很无聊,纯粹是讨价还价,而且标的物似乎只有一样。 我稍微给了他们一点耐心,于是我终于听到能让我感兴趣的话题——他们买卖的物品,叫做云扬。大意是让他给我做玩伴,其间言辞隐晦,还扯到了宗主和天下。 我想不出那个憨憨的小子跟这些东西有什么联系,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值三万两白银。 何况,我偷偷从窗缝里看了下那卖家,虽然背影笔直,可我依然坚定地认为,伪君子比小人更恶心。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溜到假山后,并且放出了磕磕。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厮在啸云山寨两年,吃了不少我精心炒制的蛋黄小米,是以它敢无视某人的命令鸣唱,却不敢不照我手指所指的方向一头撞进去。 我听见它扑腾翅膀的声音,也听见那个陌生人的惨叫。它狡猾得很,一击中的,立马逃离,原路返回,自觉地钻进我敞开的布包,记性比狗还强。 某人怒喝,有人推窗。 我慢吞吞地从假山后走出来,扫视那三个男人一眼,指一指夹竹桃花林,然后笑笑地冲那个捂着额角的黑衣瘦男人说道,“有个穿黑衣服的小子跑到里面去了。要是再过半个时辰还没人找得到他,那我可以考虑半价卖你一块地,保证山清水秀,福泽子孙——放心,不会要三万两那么多。” 那男人怒然跃出窗来,五指箕张朝我当胸一抓,我连眼皮都懒得动。但见金光一抹划过眼前,随即便有猩红液体溅上我的衣襟。 几截白生生的断指滚到我脚畔,我望望惜夕如花的笑靥,耸耸肩,抬脚把那断指慢慢碾压进泥里——我等得就是这一刻。 窗里的两个男人都呆住,窗外的这个男人正跪在我面前鬼哭狼嚎,我忍不住笑了。遇上我,这笔生意必然不会成交。 惜夕轻笑着收刀,低声道,“小姐,要留下那孩子吗?” 我摇头,用脚尖踢踢那个卖徒弟的师父,柔声道,“他很傻,但不代表你可以骗他。如果你不想那么早就入土为安,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再到处兜售他。” 他抬眼看我,眼神惊惧怨毒。我心情大好,扬手又送他一脸面粉,这才笑着同惜夕扬长而去。 虽然我觉得这种人斩做一万段也不嫌过分,虽然我也很讨厌不知世情的人,但这世间聪明人太多,傻瓜难得。两相比对,我还是倾向于保护濒危物种。 他们走的时候,惜夕抱着我站在山寨里最高的树上目送。我看见那小子搀着他敬爱的师父登上马车,也看见车行出很远之后他还从车里探出头来回望。 不过,我想他一定不是在想念我。 因为我看见,那车里忽然抛出来一些白白的碎片,风起时随之飞舞,像纷扬的雪。 真是个白痴……我忽然不想再看下去,抱住惜夕的脖子轻声道,“我头晕,下去吧。” 楔子 “……子元四百一十五年,天下之乱初平。地划十三国,分而治之,乃元庆、车瑟、离幽、岚都、雪蛟、孟扬、春览、夏侯、北池、秋谷、源流、梓青、湖梦是也。”——摘自《十三国列传》 “……北地有贼谓之利源氏,作乱已久,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红氏高祖率军征讨,路见蛟龙腾于雪湖间,为人语,‘尔乃帝星,以吾名为尊,则乱自平。’是以定国号雪蛟,利源之乱果不战而终。” “……国之雪蛟者,初有红、白、夜、紫、青五氏,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共举业,得天下。后留遗训,约以红为尊,余四姓辅之,千秋不变,禁相倾轧。” “……庆文三十三年,文帝诏立皇长子书为储,封次子忠为北郡王、四子诚为西郡王、七子骏为南郡王。” “……庆文三十五年春,南郡王微服游北地,不知所踪。北郡王自请降罪。帝惊怒,痼疾复。令其永居北地,不得出半步。同年秋,文帝驾崩,新帝即位,改国号炎武。又划北地为禁地,外官不允入,其民不得参与国之科考……” “……炎武二十一年,夜氏谋乱未遂,为白氏所诛。夜氏本家千余人,一夜尽灭。经数日,牵连者无一漏网。自此,天下再无夜姓。炎帝震怒,迁都阳鹤,终日不理政事。”——摘自《雪蛟国记》 第一章 刺杀 一 雪蛟国,利北县,七月十五。 月若银盘,光皎如霜。烟落河畔,荷灯烁烁,顺水漂流。 公子少爷文人都三三两两围去下游,饶有兴味地品评着灯叶上娟秀小字题写的诗句。粗莽些的家奴脚夫之流,直接蹲过水边,伸手去拨。 上游放灯的女子们聚在一起,这时节也顾不得什么小姐丫鬟名妓村姑之分,皆是好奇地探头竖耳关注着那下游的情况,不时发出低低的叹息或是雀跃的轻笑。引得那下游的一群男子频频顾望。 正值地宫圣诞,放这灯是为冥人引路,哪晓得竟变作凡夫俗女的牵线红娘!若这些人家也有冥人需靠这荷灯入鬼门,只怕真是要哭死先人! 且说众人兴致正浓,却听那城中轰然巨响!骇然回望,只见那城中最高、也是夜里生意最红火的妓院香云阁上,蓦然腾起数丈高的烈焰。滚滚黑烟宛如巨龙般纵上长空,将那月,也笼得黯淡。 一干人等再无闲情赏那幽幽荷灯,男男女女忙不迭地往城中奔去—— 一为救火,二嘛……这利北的日子也过于平淡乏味,有八卦,当然谁都不肯放过。 ……“得手了。走!”一道黑影迅疾地从前院掠至青云阁后院的假山后,急急扶出另一名脚步趔趄的黑衣人。 “往哪里走?”伴着声冷冷轻笑,一双黑玉般冰冷的眸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月色混着火光,在这清丽温和的男子面容上闪闪烁烁地烙下些阴影。 两个黑衣蒙面人蓦地一惊。扶人的那个迅速挡到捂着小腹的另一个面前,声音低而沉冷,“走!”手一翻一扬,指间五把金色小镖脱手激射,追星赶月似的往那清丽男子身上招呼过去。镖出,动作一滞,手臂止不住微微抖颤起来,冷冽的眸子里划过抹焦色——这样的伤势,再纠缠下去…… 看似受伤的那名黑衣人没有迟疑,前者手方动,人已似箭般越过后墙,往城门方向掠去。 “敢对紫家的人下手,就该做好死的准备吧?”那清丽的男子轻描淡写地挥袖,那五缕夺命的金光竟都消失不见。他微弯了红滟的唇,语气淡淡,仿若闲话家常般,“想来就算活捉了你,你也未必会供出你的主子。既然你如此忠心,我便成全你罢。”眉轻挑,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幽光,嘴角溢出一丝轻诮,“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紫因,因为的因。记住这个名字,如果能化身厉鬼的话,不妨试试找我报仇。” 黑衣人冷哼一声,强忍伤痛,以最快的手法连续打出十多只金镖,人却返身跃过高墙。正要往暗处遁走。忽听耳畔一声低笑,胸前一凉,禁不住低头去看——一截明晃晃的剑尖自他胸前透出,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漠然地望了一眼,居然猛地往前一扑,生生从那剑上把身子拔离。顺手朝后打出一颗弹丸,借着那爆开的烟雾,捂住胸口纵身逃离。 “跑了?”烟雾散去,紫因的身旁多了个俊秀清贵的男子,望着他手中滴血的剑尖,微蹙了眉,“倒是头回见你剑下有活口的。” 紫因那长长的睫羽微动,眼波轻转,“霄,别说得我好似屠夫一般。”唇畔泛起一抹浅笑,“一剑透心,还能跑……倒真是个奇迹啊。” 紫霄薄唇边勾出邪异的笑,“另一个可就没这好命了。” “死了?”紫因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抹去剑上血迹,“锵”一声归鞘,“落在你手上的人,不怕死,就怕……” “不死。”二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两个字,相视一笑。本是俊俏无双的两张面容,奈何却笑得冰寒森冷。哪像是人类,倒仿佛一双鬼魅! 不过,将他们比作鬼魅,倒也无半点不妥。雪蛟国五大国姓,只有“紫”是独家姓氏——雪蛟建国以来,朝中执掌刑部的是紫家。直属皇上的密卫府,负责培训和贡献暗杀者的也是紫家。到如今,紫家人的手,哪一双是干净的?雪蛟国民众谈紫色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这一双清逸俊秀的人物,便是新一辈的佼佼者,密卫府中的执刑人。这一趟会从都城阳鹤千里迢迢到这偏僻的利北,少不得又自这世间抹去了几条生命。暗杀者遇上杀手,在紫家人的眼里早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斩草除根,不留余痕,是紫家人的一贯作风。譬如今夜,绝不会叫那黑衣人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可怜啊——那孩子没死。”紫霄明眸含笑,却满溢着浓浓邪气,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贴过弟弟的耳边,“女的。长得嘛……” 紫因果然竖直了耳朵,不自觉地往哥哥身边靠过去些,“很美?” 紫霄眼中浮起一丝狡黠,一摊手,“我怎么知道!我一个不小心,她的脸就……啧啧,可惜了,还没细看过呢。” “霄!”紫因气得俊脸微红,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又来作弄我!” 紫霄宠溺地轻笑,轻轻揽他入怀,纤长白皙的手指拂开他的额发,“傻弟弟,我什么时候注意过女人……这种东西。” 紫因粲然一笑,黑玉般的眸子里流光浅溢,轻轻一扯哥哥的袖子,“我们走吧。晚了该赶不及替那刺客收尸了。” 紫霄浅笑,轻揽着他的腰,双双腾身而起,朝前方追出。匆匆赶回城中的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止不住都望得呆了——银色的月光下,一双白衣胜雪的人儿凌空飘过,衣袂飞扬,不惹半点尘埃。 是妖?是仙? 揉揉眼,面前却空空如也,只余那风拂过面上的些微凉意。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股彻骨的凉意立时自背上直钻去脚心。不只是谁抖颤着声音,低低一句,“莫不是……鬼?” 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鬼啊!”“救命啊!鬼来了!”之声此起彼伏,众人惊叫着四散奔逃,连八卦都顾不上去打听了——逃回家钻进被窝里躲躲是正经!当然,明天绝不能忘了多烧几柱香拜拜祖先,忏悔忏悔将引路冥灯当传情信鸽使的罪过。 第二章 刺杀 二 还有多远?离藏身的山洞到底还有多远? 夜云扬已经无力去思考这些问题,潜意识控制着身体,机械地移动双脚朝前去——“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心底有个细细的声音不断地提醒。 左转、右转、左转、再左转,跌跌撞撞地行过那片暗吐芬芳的萱草地。犹豫一下,又转过山涧的一条溪流旁,毫不犹豫地走下去,将整个身子蓦然浸入那冰凉的水中—— 寒意彻骨,胸口处撕裂般的疼痛,但脑子却清明许多。警觉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起身脱下湿透了的黑色外衫,撕下中衣下摆,简单地扎住伤处。涉溪过林,终于在山间一处停下,掀开绞缠的茎叶,钻进藏在叶下的山洞里。 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就这样昏厥,摸索着寻出先前备好刀伤药,随意往伤口处涂抹。刺痛传来,忍不住咬牙切齿——只有三个人知晓的计划,精心演练了无数次,居然还是失手!该咒骂老天爷卫护那群恶鬼呢,还是感谢赐予他的那颗同常人位置相反的心脏? 伤药确是上品,但终究补不了他流失的血。眼前渐渐变黑,他慢慢歪倒在地上。脑海里滑过的是那张堪比春花的盈盈笑脸——师妹,娉婷,她安然逃离了么…… ============= 晴明县,啸云山。 “小姐。小姐?”惜夕娉娉婷婷地走到湖畔的乱石旁,拾起那堆散乱的衣物,细巧的眼在平静的湖面梭巡,“小姐?该回去了!” 刺啦啦一声,面前的水上忽地迸出巨大的水花。她轻巧地闪到一旁,笑微微地望着那个身着黑色水靠,一脸挫败地上岸的清秀女子,“小姐,今儿个有贵客,去迟了你又要被夫人说了。” “她能说什么!不过是比谁嗓门大罢了!”红笑歌嘴里嘀咕着,还是乖乖拿了衣服去林中换衣。 惜夕望着绯衣轻扬的红笑歌再站到面前的时候,唇畔浮起一抹笑意。替她整过衣襟裙裾,随着她边说话边沿着后山小路返家。 “这回派来的又是谁?”红笑歌随手折了根枝条,不耐地轻轻抽着路边的小花。 “还不都是宫中的嬷嬷。”惜夕抿嘴低笑,“皇上传话说是小姐的及笄礼已过,想接小姐回宫……” “训导礼仪,指配驸马。皇伯父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套话!”红笑歌的眉间漾起讥诮,“我老爹都不肯回去,干嘛非要弄我去做什么公主!无聊!” 惜夕轻笑,“还不是因为小姐的名头太响亮了。” 雪蛟国第一恶女,能不响亮么?红笑歌腹诽着——若不是姓红,老爹不是什么郡王,皇上也不会整天闲着没事来纠缠,她也不至于想这么个馊招出来败坏自己名声。没想到因此更让皇上大为忧心,生怕她嫁不出去,三天两头派说客来晴明啰嗦。 十五岁只是表面啊!穿越前她二十六,在这儿一蹲又是十五年,谁乐意莫名其妙去做个毛头小子的奶妈!好不容易潜伏了这么些年,眼看着山寨的大业刚步上正轨,居然想就这么把她这个大功臣拉走,她死也不会甘心的! 遥想当年,蹲在X氏林业集团的总务处熬了两年多,苦死累活也不过是为了一月三千来块的工资。那日,巴巴地下了夜班爬上出租屋的小破天台看流星雨——自然是许愿做个富婆,倒也当真瞧见颗流星就那么当头砸下! 醒来一看,好嘛!富婆没做成,婴儿倒先当上了!而且好死不死投生在个山贼家庭! 说到这里,红笑歌忍不住很想痛骂当年做山大王的老娘安水翎——劫财就算了吧,还要劫色!劫色也就罢了,偏生劫到个贵为七皇子南郡王的老爹红奇骏!她两个的生活倒也颇是甜蜜,但说起当时……究竟是老娘霸王硬上弓,还是老爹扮猪吃老虎,至今还存在争议。 火爆脾气软心肠的老娘和菩萨嘴脸内心奸诈的老爹就不提了吧,偏她头上还有个大哥红笑倾——笑倾,笑倾,一笑倾城。大哥也不负众望,名字和人一样……柔媚动人。 红笑歌想起老哥的标志性兰花指,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就是在这样恐怖的家庭环境中,她不仅隐藏身份生存下来,还能把山寨搞成林业兼军事基地,最近几年更是发展到邻近二十几个县都有她家的木材商行,成为响当当的暴发户…… 咦,貌似漏了点什么…… 但是,综上所述,总而言之,她容易吗她!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惜夕看她越来越阴沉的脸,劝慰着,“小姐本来就是公主身份,进宫也是当然的……” “当然什么当然!进宫?搞错没有!我们家可是暴发户!暴发户你懂不懂!你什么时候听说暴发户进宫的?!”红笑歌没好气地扔掉手中的枝条,她可没闲到要把自己塞进那些无聊的上层阶级中去!“不行!得想个狠招出来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惜夕一脸黑线,随即又轻笑着凑过来,“小姐,要不咱们派人把适婚的那些个公子少爷挨个恐吓一遍?或者弄个假象装死?个人意见嘛,装死较好些,一劳永逸。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红笑歌嘴角抽搐,似乎听见头顶上一群乌鸦叫嚣着飞过。看吧!看吧!连贴身丫鬟都是这种心理阴暗型的,她能安然无恙、身心健康地活到今天,她容易吗她! 第三章 无妄之灾 一 “三天了……那小子倒挺会躲的。”紫霄扬起傲气的眉,满脸不耐,“最好躲一辈子,别叫我抓到!”抬眼望着那边城门上的“晴明”二字,更是心烦,“已经追到这里了?” “怎么,怕遇见某人?”紫因唇畔荡起丝笑意,“一别九年……” “谁说我怕她!”紫霄不屑地嗤鼻,神色却有些紧张,“哪会那么巧就遇上。” 紫因低笑,“我可是很期待的——不知雪蛟第一恶女是何等风采?” “因!”紫霄不悦地瞪他一眼。 他更是笑弯了眉眼,“我知道。我知道,霄……还是无法忘记颈上那道伤痕吧?” 紫霄冷冷哼了一声,却忍不住抬手轻轻抚过后颈上那条蜿蜒至肩的可怖深痕,指尖凉意浸入肌肤,微微一颤。他怎可能忘得掉?那一刀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那年他九岁,紫因七岁。叔父带他兄弟二人到晴明拜访故人。席间得见南郡王的女儿——粉嫩的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双眼皮的深痕直扫进鬓角,墨玉也似的眼睛带些漠然。 大人们言谈甚欢,让她带紫家兄弟自去玩耍。年幼的她居然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虽仍是依言带他们离席,到了门外却扬唇轻慢地一笑,“恕不奉陪。” 他只不过想给她点教训…… 听说她每日都要去后山湖中畅泳,便在那条必经的小路上…… 明明看着她轻快地哼着歌越行越近。没想到到了那陷阱边上,竟蓦地轻巧绕开,倒让想要推她的紫因掉了下去! 他气急败坏朝她扑过去,林中却忽然闪出两个半大的身影。猝不及防,颈上便蓦地一凉—— 寒洌的刀向下一压,剧痛突来,血浸湿了衣襟。他被惊得呆住,却看面前那个刚满六岁的女孩子,笑眼盈盈地弯了唇角,天真的脸上流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哥哥,惜夕,小心点。弄死了不好跟爹爹交代。” 他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再醒来却是已在回程中。叔父不但没有安慰一句,反而怒斥一番——拜她所赐,他和紫因自此勤下苦功,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可除了紫因,谁也不知为何他每逢敌手为女,便必先毁掉对方的面容。也没人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冷汗涔涔惊醒的原因……永远是那张挥不去的邪恶笑脸…… “霄,没事吧?”紫因眼中逸过一丝担忧,轻轻抚上他握紧的拳,“我开玩笑的,哪里真想碰见她来。” 紫霄回神,反握住他的手,勉强地挤出个笑来,“没事。到前面看看,绝不能叫那小子就这么逃了。” ============ 夜云扬望着眼前的城门,轻叹了口气。伤未愈,但心中念及迟迟未现身的师妹,仍是强撑着换过农家装束,混在日暮返家的樵夫队伍中下山来——据说这些人都是为晴明红氏林业工作的伐木工。正因为人数众多,他才得以顺利鱼目混珠。 一面奔逃躲过那两个如猎狗般穷追不舍的男人,一面在隐蔽处留下接头的暗号。现下已到了晴明县,师妹娉婷却依旧杳无音讯…… 眼角余光瞥见那对白色的身影,忙低下头,让凌乱的发遮住泥迹斑斑的脸,脚下快走几步,随着熙熙攘攘的进城人群往里去。 “王大哥,你也来了啊。”一个粗布灰衣的年轻男子冲着身旁的挑着两担菜的男人咧嘴一笑。 “洪大兄弟,你也是去看大小姐招亲的?”挑菜的男人报以一笑,“莫不是你也想去碰碰运气吧?” 粗布灰衣的男子连连摆手,“王大哥莫开玩笑。大小姐的绣球怎可能会落到我这泥腿子头上。我是听人说能看到大小姐,才想去瞧瞧的。” 他们的对话立时引来进城人群的议论,“是在南门吧?”“是南门。”“咱们快点。晚了怕连大小姐的影子都瞅不见了!”“快点走,三儿,咱们也去瞅瞅!”…… 夜云扬来不及脱身,便被这浩大的队伍涌动着往南边推挤过去。觑一眼离人群远远站着的白衣人影——还好,他们似是厌憎这充斥着乡土泥味的队伍,皱皱眉,只遥遥望过来,似乎并无跟随的打算。 他定定神,想要睨个空子从人堆里遁走。但这接踵摩肩的队伍实在庞大,及眼处尽是肢体构筑的密林,哪里走得出去。正自无奈,却不觉已被挤到了南门边。 只听人群蓦地爆出一阵声浪,“大小姐!”“是大小姐!”“快看快看!真的是大小姐!”还没等他抬头去看众人口中的“大小姐”在哪里。人潮已愈发汹涌地推着他往前去。 前方高台上,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抬上来几箩物事。边上一声锣响,一个红衣男子曼妙无比地行上前来,水般的眼轻轻往台下一扫,正在高喊“大小姐”的人群蓦地静下来。 “众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谢谢各位到此捧场。我家小妹温婉贤淑,待字闺中,今日于此绣球招亲。欢迎各位未婚男子踊跃抢夺……” 话音未落,身后一样物事飞快地奔头砸来!头一偏,袖轻扬,望着握在手中的一只绛色双凤绣鞋,干笑一声,“踊跃参与。在此之前,请各位先接受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狠狠一瞪身边窃笑的家丁,缓缓退到一旁去。 那边立时收住笑,手法精妙地朝人群上空散出一片金灿灿的铜钱雨。众人顿时哄做一片,你争我夺地抢着去拣落地的铜板。 夜云扬忽地发现那两个白衣男子竟也跟来,只顾着低头隐身人群,哪里留意到台上人说的话。众人哄乱,他一脸茫然地被夹在中间推来挤去,其间不免撞及伤处,只得奋力往台边挤去。 “时机正好。”红衣男子身后转出个绯衣女子,夺了他手中的绣鞋轻扔在地上,裙一笼,不动声色地胡乱趿上。贼笑着接过丫鬟递来的绣球,悄悄举过头顶,振腕一抛——标准的三分篮姿势,却不晓得谁是那个可怜的篮框…… 众人是忙着抢钱没错,可神经却丝毫没有放松过——虽然都知道大小姐才是让这晴明百姓丰衣足食的活菩萨,但日日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红家人……就算有命接绣球,只怕一样无福消受。 那女子绣球才脱手,众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猛地如退潮般自中间往两边急速分开——留下未捡完的一地铜板……和一个衣衫粗陋的年轻男子。 夜云扬突觉身边蓦然空荡,正想扭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一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他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抓—— 那台上骤然爆出一阵极嚣张的女子笑声。夜云扬愕然抬头,一个妖红的身影蓦地映入眼帘。 “你!对!别看别人!就是你了!”那女子居高临下,长而媚的眼闪闪发亮,“来人呐!给我拿下!哦,不对,给我请回去!” 第四章 无妄之灾 二 “笑笑,你还真是速度啊……”红笑倾望着自家小兵蜂涌而上,忍不住嘴角抽搐,“我们花了三个时辰布置,没有半刻你就选定……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废话!夜长梦多。不趁着爹和娘未归,先把喜堂喜宴搞定,难道等他们回来捏死我们两个?还有啊,红笑倾!你自己名字也带着‘笑’字,所以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管我叫‘笑笑’?!”红笑歌把眼一斜,威风凛凛,“小的们,发什么愣!还不快继续散喜钱!” 新一波钱雨落下,散开的众人立刻又聚拢来。有了替罪羊,大家都安心多了,倒也不忙着捡铜板。洋洋喜气满蕴在笑容中,恭喜大小姐之声此起彼伏——这个倒是真心的。若非大小姐心思奇巧,开启了木材市场,晴明经济也不能发展得那么快!方圆百里,哪家不以自己亲人在红氏林业集团工作为傲? 虽然大小姐嘴巴坏点,举止粗鲁点,家里人……那个点,但大小姐绝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当然,人好和娶回家是需要分开讨论的。 红笑歌微笑着抱拳揖了一圈,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带着惜夕施施然退场。把个红笑倾丢在台上继续主持大局。他郁闷个半死,只得催促家丁快点把钱散完,好回去瞧瞧那个不走运的新郎官。 =============== 早在人群蓦然分开之时,紫因便一眼认出了那个背影,一扯哥哥的袖子,“霄!就是他!”正想飞身过去掳人,面前却忽然横过来一只手。他惊讶地望向左边——紫霄根本没有动作,只顾凝望着台上那三个身影,脸上的血色都褪了大半。 他顾不上询问,飞快地往右边一瞥。这一眼却是愕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不可妄动。”紫凡冷冷瞟一眼他们,语调轻轻却也冷冷,“公主在此。” 紫因知道他素来都只有这一种表情,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听他一说,却是莫名其妙,低声问,“哪位公主?” 紫凡冲台上微扬下巴。紫因只是诧异——晴明除了那恶女,还有第二个公主?不!等等!红衣……是红府在招亲?! 正待再问,忽然听见台上那个嚣张的笑声,禁不住凝神相望——妙目盈然,依稀还余些孩童时的影子;笑脸张扬,却是异乎寻常的明媚抢眼!红笑歌!真的是她! “她……她怎么会跑来绣球招亲?!”紫因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压低的声音里掺了讶然。 紫凡连眼珠都不转一下,沉默得似尊泥雕。紫因急得推了下紫霄,“霄!”心底为何焦急,却也说不清。看着那猎物手上的绣球,看着她明媚的秀脸,无由地恼火! 紫霄仍是没有反应,那百花环髻,妖红裹身的女子早已夺去了他所有的神思——依旧是天真的眼,噩梦般的笑容……掩埋在心底的回忆又开始一幕幕在眼前晃过,深藏的恐惧渐渐蔓延至全身,他禁不住微微发颤。直到那抹殷红自视线中消失,才忽然松开攥紧的拳头,垂下头去大口地喘气。 “不许生事。”紫凡淡淡一瞥他们,冷冷提醒道,“言叔来了。” 紫因和紫霄都不由地心底一震——言叔乃紫家三大元老之首,密卫府的幕后总领,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无论对猎物还是对犯错的人,统统一视同仁…… 究竟这晴明有什么棘手事,需要一个隐退幕后多年的狠角亲自出马? =============== “大总管,把这小子抬去哪里?”红府家丁甲问道。 红府大管家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先带去水房刷洗干净,一身馊味怎么能跟大小姐拜堂!” 众家丁齐应一声,捉紧想要挣扎的夜云扬,浩浩荡荡往水房去——自从大小姐公布了《红府家丁卫生守则》,那里的热水供应从未间断过。 搬来浴桶倒满水,众家丁很有经验地往房梁上拉好绳子,量过长度之后,把另一头套在他的脖子上,大管家亲自动手打了个漂亮的九转活结。众家丁这才分工明确地站作几批,摩拳擦掌,等候指令。 一声令下,第一批开始收紧绳子。云扬本想假装窒息引他们放松警惕——但人家更有经验,坚定地数够二十下,勒得他真的翻白眼了,第二批才趁机冲上去使刀飞快地割断他身上的捆绳,顺便把他的衣服也一破到底,七手八脚连同裹伤的布条也一并扒个干净。 第三批插空进去重新把他的手扯去背后绑上,根本不管他伤势如何,直接架起来往浴桶里一放。 第一批配合默契地在他即将断气之前放松拉绳,第四批手持小鬃刷的替下前两批,毫不客气地上去摁住就是一顿洗刷刷…… 所以,不是他重伤未愈武功打折,也不是他不想挣扎。如果真的非要为他的失败找个理由,那么只能怪他碰上的对手太可怕。 直到他被刷得全身红透,上药敷伤塞了嘴,又换过新郎红袍,热腾腾香喷喷地被捆绑好抬到某个房间的地毯上时,那群人才悄无声息地退下。 有人撩开虚掩的珠纱帐趿鞋下地,慢慢地靠近来。他不肯转头去看,只无端联想起大酒楼里小二哥大喊“菜来啰!”的场面,屈辱而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啧啧,你就是被小笑的绣球砸到的?”童稚的声音却是大人般的语气,杂着浓浓的醋味,“也不怎么样嘛!砸也不砸个好点的!” 夜云扬愕然睁眼,正对上一张不可一世乜着眼斜瞟他的……小鬼的脸? 那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男生老成地抱着手,拿脚尖踢踢他的身子,“喂!我警告你!别想打我家小笑的主意!这世上只有我才配得上……” “红!笑!兮!!!!!”惊天动地地一声怒吼,他话还未完,便被骤然卷进屋里的一团红影拎着后领提了起来。 “做什么,小笑?”他扭头对上笑歌那双几乎喷火的美目,瞬间换上一脸的天真无邪,“小心哦,小笑。青花蜘蛛还在我身上呢。” 第五章 无妄之灾 三 预料中的尖叫。 笑歌一面脸容扭曲地奋力压制失控的喉咙,一面还得尽量不让拎着弟弟领子的手发抖——白皙的手背上威风凛凛地立着只鸡蛋大小的青黑花纹蜘蛛,颇有气势地拿八个单眼跟笑歌对视,一对硕大螯牙来回擦搓,很有点“久违了”的意思。 红笑兮得意地享受着脚慢慢触到地面的感觉,但领子上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他不悦地想要命令爱宠加大威胁力度——没瞧见那恐怖的婢女惜夕,他才不怕这纸老虎姐姐呢! 其实倒不是笑歌不想放,是她实在不敢动——这蜘蛛与她对战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以她身上某个部位多出两个冒黑血的小洞告终。死倒不会死,只不过全身起码能保持腐尸色十几个时辰。 她瞟一眼地上的“粽子”,决定大喜日子还是不要硬碰硬,直接出声证明小不点的想法错误,“惜夕!来给我弟弟的宠物收尸先!” “是,小姐。”惜夕不晓得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笑得一脸无害,但眼中的期待毫不含糊,“小少爷,不介意吧?” 红笑兮的得意僵冻在脸上。惜夕才出声,他已猛地挣开笑歌的手,把蜘蛛飞快地捞走。看着她露出很是惋惜的表情,“药王谷蜘蛛”的第四代传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倾盆大雨。 “你敢哭!”笑歌毫不客气,如今惜夕在侧,底气十足,“你掉一滴眼泪试试!我马上让你所有的宠物光着八条腿出门!” 事实证明,这个威胁是十分有效果的。小不点大眼睛里骨碌着的泪马上消失无踪。光是想想已经很可怕——谁见过光腿大肚的蜘蛛? “还有啊,红笑兮,有点伦常观念行不?我好歹也是你姐,乱给我取昵称也就算了,能不能别老幻想我能嫁给你?弄得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狎亵幼童兼乱伦来着!”红笑歌不依不饶地一边敲他的小脑瓜一边抱怨,“我就说拣啥回来不好,非拣个半死的臭老头!还什么‘药王谷蜘蛛’,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尽瞎教!” “咳咳。小姐,注意用词。”惜夕明明眼睛都弯作月牙,还不忘提醒,“小少爷年纪还小。” “不许说我师父是臭老头!”小不点蹦起老高,拼命挥舞着小细胳膊,却很有眼见地忽略惜夕对他年龄的评价,只冲着红笑歌呲牙咧嘴,“见过沙包那么大的拳头吗?小笑!别以为我喜欢你我就不会揍你!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看来平时不注意不行了。偶尔露个一两句那时代的经典台词,这小子就极懂得活学活用。红笑歌无语半晌,还是忍不住摸摸他那个童花妹妹头,“我信。不过可不可以请你先回去,看看沙包……做完对比再来?” 惜夕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地上的“粽子”闭紧眼睛继续装酷,身体却禁不住轻颤,似乎十分痛苦。但,瞧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显然不是由于受伤引起。 小不点一脸屈辱地忿然出门,临走不忘踹一脚地上的人,“给我记着!” “好了。”红笑歌拍拍手,压低身子打量粽子先生被布团塞得变形的脸,“这个……相貌……也还可以……”但语气分明很是勉强。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粽子先生这一日受的刺激比暗杀失败受的还大,心性不禁有些狂乱。虽知“男人不以容貌为重”的说法,但看她那种不以为然的眼神,不知为何仍是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 她茫然地望身旁的清秀女子,“咋了?惜夕,我说错什么了?” 惜夕捏着个下巴也凑近看了一回,摇摇头,“小姐说得已经很委婉了。” “我就说嘛。”她直起身子,揉揉后颈,“凑合着使吧,一时间也挑不到更好的了。” 粽子先生显然对这个说法更是气愤,拼命用舌头试图把布团顶出来——无奈红府家丁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布团塞得腮帮子里像装了两屉包子,就差没加两脚踩得更结实些。不过,就现在的手法来说,已属一流水准。估计地球毁灭了,那布团也不一定能顶出来。 “小姐。”惜夕想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跟他说清楚,大家合作会好点?不然绑成这样,一会儿拜堂可能跪不下去。” “也是。”笑歌本来已经开始悠闲地喝茶,闻言把杯子放了,瞅了眼未来的老公,又摇摇头,“万一不答应,岂非浪费口水?就这么绑着去。大不了,到时候叫架他的人冲后腿弯给他来两脚。” 粽子先生这回算是知道自己碰上真强盗了。 别说杀手自尊什么的,就算男人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就那么莫名其妙就被她XX了。本想咬舌自尽啥的,但是布团把下巴骨都快绷脱臼了。就算这时候抽了布团,给他个馒头也未必能咬得出牙印来。 想了一想,觉得这种时候服不服软对他来说没太大区别,不如先获取她的信任,再寻脱身之法。纠结一会儿,挣扎着,“唔唔唔唔(可以商量)。”神情大为软化。 “小姐,他好像有话要说。”惜夕认真端详之后报告。 笑歌咽下口中的茶水,不耐地一摆手,“有什么可说的。一会儿拜完堂直接打残。对了,订做的轮椅送来没有?” 反正是恶女了,偶尔真的坏下应应名也行。虽然这人挺无辜,但是为了她的自由大计,牺牲个把人也不至于招致人神共愤吧。何况她绝对会负责他的下半生(当然,下半shen除外)。 想她一大好“青年才美”肯舍身守这“粽子”过一辈子,他付出点代价也属天经地义吧?而且粽子先生居然敢在她的招亲现场发愣,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哪个不是贼溜精地,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So,天赐良机,羊入虎口,顺理成章。还不趁机办了这“粽子”,也太枉她红笑歌再世为人了。 “唔唔唔(放开我)!唔唔唔(救命啊)!”某粽闻言,登时将杀手的气质问题抛诸脑后,一番奋力挣扎,但也不过就是滚动两下而已,伸颈仰脖,“唔唔,唔唔唔唔唔(如此,我宁愿一死)!” “送是送来了。不过,小姐,这样做恐怕不妥当。”惜夕颦蹙,柔声细语。 “唔唔!唔唔!(是啊!是啊!)”某粽感激地快要流泪。终于啊,终于有人肯仗义执言了! 只见她轻凑到笑歌耳边去,柔荑反遮樱唇,但话音无比清晰——犹如利箭穿心,“个人意见,要不先跟他商量下合作;要不拜堂之后,咱们直接把他弄成傻子。免得一天到晚唔唔不停,扰人清静。” 某粽情不自禁展开想象的翅膀——昔日英俊少年,而今轮椅代步。眼歪口斜,涎水滴滴浸湿胸前围兜。一群小破孩围着他欢蹦乱跳,“傻子!傻子!” 真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师妹啊,师父啊!云扬对不起你们啊!”心中痛吼着,星眸缓缓一闭,两颗豆大泪珠滚落耳畔。 正当他万念俱灰之时,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传来,“惜夕,还是把布去了……不成交就按第二方案办。” 第六章 无妄之灾 四 “为什么是我?”夜云扬的嘴得到自由的一刻,第一反应是咬舌,但下颌马上被人拿住,只好含糊问了句自己都觉得很傻的话。 如此便莫怪屋内的两个女子都回以“你是白痴”的目光。但惜夕仍是礼貌相答,“因为你接了小姐的绣球。” 夜云扬痛苦反省之后,先来一招试探,“我家徒四壁,身无分文。” “有手有脚,自食其力。”红笑歌抿口茶——凭她这脑筋还能饿着? 他一时语塞,随即重拳出击,“我家远,尚未征得家中长辈同意。” “先斩后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她眼皮都懒得抬,有招接招,简洁明了,“接绣球不娶,是为败坏女子名节。” 他想一想,狠一狠心,祭出狠招,“我已有心上人。”话一出,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太不会说谎了!说“已婚配”多好!后面伏笔还可以多些! “没问题。拜堂之后,随便你爱娶几个都可以。”红笑歌答得更爽快,心底拔拉一阵小算盘,还要再续一句,“不过我不负责帮你养。”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莫非自己真的会被这群人弄疯?又狠一狠心,眼神一冷,祭出杀手锏,“我是杀手。我刚杀了人。” 但,以当前的粽子形态,又被美女玉手捏得脸凹嘴凸,明显不太可能有机会体现杀手冷酷气质。因此红笑歌的态度也是极度不屑,连瞥他一眼的工夫都没有,“杀手?真巧啊。忘了告诉你,本小姐从良,哦,不对。下山之前,是干山贼的。”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少废话!选吧!乖乖拜堂,还是想被敲成傻子?” “小姐,这样太粗鲁了。”惜夕轻摇螓首,满脸不赞同,“我们有药,干嘛要敲?” 夜云扬黑线中。看得出纠缠杀手问题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管是否前后矛盾,索性自毁名声,“我不能人道。” “甚佳——求之不得。” “我……我自幼不惯与人同床。” “正巧——你睡地上。” “……我睡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外加梦游。” “简单——绑好堵上嘴。” “……我脚臭口臭体臭。不爱洗澡。” “无妨——多的是人帮你洗。” “……我身患隐疾,不治之症,命只余数天。” “恰好——省得我多费手脚。” “……我已婚配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常逛青楼四处留情!这样你也肯嫁?!” 红笑歌淡淡抬眼,“惜夕,这人前后不一,废话太多。他再啰嗦,直接去势。” “士可杀不可辱!”他气结。眼一闭,下颌猛地使劲,企图嚼舌。但惜夕的劲道和敏捷岂是他能想象的。嘴才刚动一下,颌骨差点被捏得错位。 “拜完堂再死。惜夕,卸了他下巴。”她转转酸痛的颈子,“看吧,我就说不值得跟个傻子浪费口水。” “那你干嘛要嫁人?!”在下颌即将与上颌分别之际,夜云扬奋力一呼——绝不能带着疑问受辱! “我需要一个挡箭牌。”红笑歌耸耸肩,“权宜之计。但你显然不愿意。” 夜云扬心知今日若不依从,他日更是生不如死。但无奈下巴已经脱离控制,只好摇头否定她的判断。 “小姐,他摇头。”惜夕很细心,“意思,你同意成亲了?” 他侧过脸去,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话默念数遍。半晌,轻轻点头。 “早从了我不就没那么多事了!男人就是麻烦!”笑歌满脸不耐。 “就是!还得给他接上!”惜夕厌烦地撇嘴,啪嚓一声把他的下巴往上一托。 “我……我有条件!”夜云扬这回总算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却仍不死心,继续挑战权威,“合作也需要有个时限!” “两年无所出,可休(七出之条)?”笑歌第一次正视这头还算有点头脑的小羊,嘴角逸起丝笑意,“这个我同意。再讨价还价……就等着当你的傻姑爷。” “我答应。”他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这女子究竟何人?反应竟如此敏捷! “成交!额,不对。嫁了!”笑歌脸上浮起舒心笑意。不必伤人就可达到目的,自然更好。眼波轻转,冲惜夕嫣然一笑。 云扬还未及反应,那边惜夕已皓腕曼翻,猛地捏住他下颌,往他喉咙里扔进去一粒圆圆的东西,又将他的嘴强行合拢。他心道不妙,但那东西入口即化,浓浓苦味溢满喉间。正欲发怒质问。惜夕素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短刀,轻轻一掠,他身上的绳索尽断。 “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药了吧?”笑歌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解药只有我会炼。所以,缓解药十天一次。两年后自会奉上全解药,确保万无一失。还有疑问吗?没有就起来活动下。很快你就得去拜见我爹娘了。” 他翻身跃起,攥紧了拳头,又想再来句“宁死不从”,却见惜夕凑过笑歌耳畔,一双丹凤眼微睐着注视他,口中轻笑道,“小姐,他若是再嚼舌自尽,那该怎么办啊?” “扒光,曝尸荒野。”长而媚的眼淡淡扫过他脸上,口气也淡淡,像在说一件极平常不过的事。 “小姐,这样不好。”惜夕轻蹙黛眉,“个人意见,悬尸城门效果会更佳。当然,一定要在胸前挂块‘采花贼’的牌子。” “如此甚好。” 二女眼波曼转,淡淡对视,吃吃发笑,别有深意的目光慢慢溜到他身上去。 云扬登时从头顶凉到脚心,再生不出自绝的勇气。镇定呼吸,却掩不住眼底怒意,“在下……云扬。”刻意省去了姓——若能有逃出生天的一日,若不能雪耻,便只求能永世避开这双蛇蝎毒妇。 “红笑歌。”她扬唇浅笑,像是看得透他的心思。 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这厢话音方落,院中突然炸出一声怒喝,“红笑歌!给老娘滚出来!” 依稀有个儒雅的男低音从旁相劝,“娘子,先喝口水润润喉,再教育女儿也不迟啊。” 笑歌从容不迫地微笑行到他面前,“手。” 他的身子条件反射地一缩。抬眼对上她蓦然森冷的目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得老实配合,任她十指相扣。 虽与师妹青梅竹马,但师训甚严,终日于山中苦修,这倒是头回与女子如此亲密。 那柔荑入手温软,好似无骨。任心中骂了她几千几万句“妖女”、“毒妇”,他仍禁不住心底轻荡。待回神,不禁把脸绷得更紧,一面想着师妹的笑脸,一面暗骂自己无耻。 她瞥见他凌厉的神色,轻笑调侃,“咱们又不是上战场。外面可是你未来岳丈和丈母娘。”见他仍是踌躇,笑意并音调蓦转清冷,“放松点。别给本小姐丢人。” 第七章 母虎.安水翎 “红笑歌——”原啸云山寨大寨主、现任红府镇府夫人的安水翎饮过茶后,又拔高了两个音。此成名绝技“镇山一吼”,虽因她退隐江湖已久,不常使用,但威力不减当年。 一旁的宫装嬷嬷这几日都只见她仪态端正的模样,还道其山贼出身之事只是传言。初闻笑歌趁她们外出擅自招亲,言语间忍不住讥讽过几句。这会儿突见虎威重现,两腿早抖抖索索,心说哎呀哎呀,原来传言非虚传言非虚啊。早知如此,方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捋这母虎须…… 但“镇山一吼”才出来前半句,那边房门吱呀一开,安水翎的声音就忽然跟掐了线的风筝般,霎时便不知所踪。 “爹,娘,于嬷嬷,你们回来了?” 望着女儿笑笑地同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手牵手过来。安水翎看看相公依旧恬淡的脸色,再瞅瞅女儿“温和可亲”的笑脸,估计下眼前形势,一时间倒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继续骂——又从何骂起? 当年两口子都想要个女儿。老大出生前,名字都想好了。结果生出来一看——丢!带把儿的! 心想着儿子就儿子吧,养大了把山寨传给他也是好的。偏那老大又死不争气!越长大越生得美貌,就喜欢调脂弄粉。赫!成天把张脸弄得比她这做娘的还好看! 还好二胎就得了个宝贝女儿。真正是……这感觉老纠结了! 明明是把女儿当仙女一样供养,就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哪料到这女儿从小就爱问怪问题。到了三岁,除了数钱,啥兴趣爱好都没有。 后来某日忽然看见她跟着寨里兄弟满山跑,还以为这孩子终于回归童真了。结果没多久就说要接管山寨——说起来,她这个当娘的也有责任。至于那个当爹的……到现在她还没摸清楚那爷儿俩是不是私下早有“勾结”。 她夫妻两个婚后多年依然如胶似漆。对儿女爱是爱,但一直实施放养政策。自打她放弃把大儿子培养成接班人的念头之后,便宣布退出江湖。啸云山寨的弟兄走了大半,只剩些老弱病残。想着三岁小孩儿只是心血来潮,一个破落山寨也翻不出花样,加之相公不反对,随口就应了。 天!哪知道寨里仅余的弟兄都信以为真,从此把个小女娃儿当成神牌供起来。老弱病残齐上场,陪她一块儿疯玩。 可疯着疯着,山寨里的人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多了…… 玩着玩着,就多出来什么林业开发、军事整训了…… 只短短三年啊!等她回过神来,这山寨并整个晴明都已经打上了“红”字招牌! 一直弄不明白怎么连晴明知县都买这小毛孩儿的帐——红虽是五大国姓之首,但不一定个个姓红的都能跟皇家扯上关系。相公行事低调,除了皇族中人之外,甚少有人知晓他们落脚晴明。 直到相公的大哥——当今皇上托了紫家的元老,“顺路”秘送来补贺小侄女六岁生辰的礼物——一面御赐金牌。 这才真正是“如朕亲临”到,真相大白时——擦!那一大一小鸿雁往来,暗通款曲已非一天两天! 女儿得了牌子,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如……一发不可收拾。做娘的想管也管不住,当爹的又总不发表意见,索性丢开手让她玩个痛快。 于是……红家的木材生意开始逐渐由原木扩展到房建、家具、农具、木梳、筷子、牙签…… 再于是……晴明和临近十三个县里,只要是与木头有关的物件——连庙里的木鱼底座上都刻有“红氏出品”四个小字。而啸云林业基地的规模已经从啸云山秘密扩大到这十四个县的所有山头——称为“承包”。税银哗哗地流往国库,红府账册上的收入数字也刷刷地往上狂飙。 在皇上这个坚实后盾的掩护下,他们全家打着暴发户的旗帜住进了晴明,正式挂起了红氏林业集团的招牌。 去年,木材生意的范围又往外扩展了八个县。眼看红氏林业集团即将发展成雪蛟国第一大林业商户,女儿却刹住了集团继续壮大的势头。明令他人行事低调,自己却忽然在全国范围内,以最短的时间打响了“雪蛟第一恶女”的“伟大”名号…… 丢!虽说当年她也曾是一代女匪首,那也只是在小范围内纪录不良。可女儿……这个出生时明明粉嫩可爱乖巧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全国适龄男子的婚配首要排除对象?!啊啊啊啊啊啊——叫她这个做娘的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安水翎边回忆边把视线转到女儿身边那年轻男子身上——女儿名声在外,别人躲之不及,他却欣然接绣球?这也暂且不提,但,就算要招亲,也不能背着他们就这么草草选定! 她恶狠狠的目光不停地在那厮脸上剜洞,性感红唇开始上下飞舞,“你就是接了我女儿绣球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家里做什么的可曾婚配是否有私生子品行如何有无不良记录不良嗜好隐疾绝症……” 正打算一口气“问”完,眼角余光却瞟见——斜倚廊柱边,拿个小矬子专注修指甲的大儿子红笑倾,满腔怒气立时冲破忍耐极限。顺手夺过相公手里的茶杯,一杯子飞过去,“丢!当大哥的还陪着妹妹瞎胡闹!要修滚回你屋里修去!再叫老娘看见你当我面修,我就把你手剁了!” 又瞥见——手上肩上爬着些各色蜘蛛,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儿子红笑兮,那火更是直冲到头顶——但凡知道点红府内幕的,谁都下意识地略过不提这个令人无语至极的小男生。小小年纪尽学些乌七八糟的弄虫之术不说,还整天到处惹是生非! 她睥睨四周,却找不到称手的东西,咬牙切齿遥指他,“丢!做弟弟的也不会帮着劝劝姐姐!一天到晚摆弄你那堆破虫子!再叫老娘看见你当我面玩虫子,我连虫带你一起拍扁了!” 难怪……公主会有“雪蛟第一恶女”这么响亮的名号……宫装嬷嬷已经受不了这刺激,弱弱地朝旁边那位依旧若无其事的南郡王告个罪,迅速从这家庭暴力现场撤走。 红笑倾冲呆若木鸡的夜云扬丢个怜悯眼神,耸耸肩,收了矬子,揽过边偷偷吐舌边藏蜘蛛的小弟。兄弟两个也飞快撤离了这个随时可能遭受无妄之灾的地方。 果然……是母女啊!身处台风眼的夜云扬暗自慨叹,又隐隐有了点希望——有如此强悍的娘亲,这女人没办法再逼他成亲了吧?振作精神,准备开口要解药。 可…… “爹、娘。”红笑歌面上笑容依旧,吐字清晰,毫不犹豫,“我喜欢他。非他不嫁。” 他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传来轰然巨响——夜云扬的世界,崩塌了。 第八章 成亲当晚的访客 一 安水翎愣住。南郡王红奇骏轻咳一声,这才慢悠悠靠过来,温柔地揽着她的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得温文尔雅,波澜不惊,“娘子、女儿,还有那位……我们进屋慢慢聊吧。” 声音不大,安水翎却乖乖地合拢了嘴唇,任他揽她进屋去。到门边,不忘回头狠狠剜夜云扬一眼。 夜云扬脑子里一团混乱,忽觉掌心中的那只玉手泌出些薄汗,指尖亦有些冰凉,不由得诧异地望了眼红笑歌——她竟也会紧张的么?先前她母亲暴吼连连,她连眉头都未动一下。此刻这位清俊温和的父亲只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她却紧张了? 笑歌淡淡望他一眼。一双清丽的眸子犹如寒洌的清泓,令人忍不住想深陷其中,却又不禁感到阵阵寒意。忽然娇巧一笑,“云扬,别担心。我爹娘都是很和气的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话是对着他说,目光却溜去轻轻回眸的红奇骏脸上—— 父女皆是目光淡然。 这一眼之间的涵义,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 夜风轻拂,竹叶沙沙地响。林旁小茅屋前的空地上,清幽的月光映亮了两张沧桑的面容。 “宁远公,别来无恙吧?”言叔鹰鹫一般的眼盯住门前那个衣衫褴褛的猥琐老人,“阳鹤一别,转眼间已过了十五载。真没想到你会隐居在此。也想不到原来……宁远公就是江湖闻名的药王谷蜘蛛!” 那老人坐在门槛上,兀自抚弄着手臂上的蜘蛛,脸上的褶子轻轻一颤,“阁下说的,小老儿一句也听不懂。” “这里只有我和你。宁远公又何必再隐瞒?”言叔低笑,眼中却掠过抹凌厉的光,“枉内子还特意叮嘱我代她向你问好……还让我替她问问宁远公——可是已忘了当初的月下之盟?”漫不经心地转眼,手却紧紧握住了剑柄,“哦,对了。内子未过门之前,姓白,闺名素秋。” 那老人再也掩饰不住心内的震骇,蓦地起身,一双浑浊老眼竟然烁烁而光,全无了适才的猥琐模样,“紫幕言,你休要胡说!素秋与我,皆是清白,哪来的什么月下之盟!且她明明嫁与她表兄白大将军,又怎会是你的妻!?” “好得很!张宁远,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言叔唇角微钩,却压不住溢上脸来的嫉恨,“清白?连白可流都不屑的破鞋,还谈得上清白?!星夜为你通风报信——不若此,你又怎能从那天罗地网中脱身?这也算清白?!” 张宁远眼中利芒乍现,“紫幕言,你如何辱骂我都无所谓!但素秋,她……” “啧啧啧,到这时候还想着维护那贱人……你们倒真是清白得可以!”言叔的脸扭曲如鬼,“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和白可流,送我这么清白的一房如花美眷?” 张宁远心知越描越黑,索性垂下眼去——他与紫幕言也算得上是共事一场。只为当年撞破了紫白两家密谋陷害夜氏一门之事,惹来杀身大祸。若非素秋…… 悔不该让她再回去!沉默半晌,仍是忍不住要替她隐瞒,“她并未送过信给我,我是自旁人口中得知你们……” “我们如何?嗯?”言叔笑得好似狐狸,“你果真知道那件事……但,又能如何?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的七品芝麻官,也敢跟我们紫家叫板!?你躲了十五年,还不是一样叫我找着了?” 缓缓拔刀,带七分自傲——他紫幕言的刀,就算对手看见了,也一样躲不掉!眼中狠厉,语调却淡淡如闲话家常,“十五年了……那贱人在地下想必也寂寞得紧,我这便送你去同她相聚!”语落人出,剑光如电,直锁对方咽喉。 张宁远因他最后那句话,蓦然一惊,继而怒不可遏,眼并周身都爆出勃勃战意——左手暗扣了毒粉,右手极快地抽出袖中的匕首,只待他近些,再近些…… 但—— 一声惨叫突如其来! 言叔飞纵的身影竟蓦然自眼前消失! 张宁远愕然望向地面忽然出现的大洞,只听得言叔痛苦的叫声不断自底下传出。不禁暗忖,难道是欺敌之策? 但,紫幕言从来都以自己的剑术为傲,没道理多此一举。何况那惨呼确是逼真…… 言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迟疑半晌,张宁远才小心翼翼地近前。这一看,禁不住骇然瞪圆了眼睛——青紫的面色,暴突的眼,还有那满头满脸簌簌爬动的蜘蛛……分明已是断了气! 张宁远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啪地一下跌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出何时自家屋前会跑出这么个陷阱! 远远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他蓦然一惊,握紧了匕首,侧耳倾听一会儿,却又缓缓松开——同着脚步声过来的,还有个稚嫩的童声,叽里咕噜不晓得在唱些什么。 那声音他极熟悉——正是他的关门弟子,红笑兮。 张宁远慌忙起身,想找些东西把这洞盖住。只怕惊着那孩子,不好对红家大小姐交待——那女娃娃虽然不会武功,可身边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小丫鬟却不是个简单人物。两个丫头凑一起,光那些个馊点子就能怄死他! 返身去屋后抱了柴火过来,正想往下扔,蓦然瞥见两棵青竹间随风飘荡的蛛丝,动作一滞——他真正是老了……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 会干这种事的,除了自己那个混账小徒儿之外,还有谁那么大胆! 果然,身后传来红笑兮低低一声惊呼,全然不掩懊丧之意,“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枉费我挖了一下午……”跑到他身边,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洞中的死人,不见惊恐,只有惊奇,“真讨厌!怎么还有人闲着没事来这里瞎逛……哎哟!哎哟!师父,别揪我耳朵!别揪我耳朵!”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张宁远心中大骇,沉下脸来,“若真是师父掉下去……”暗叫好险——若非这紫幕言出现,只怕真要着了这小混蛋的道儿了! “哎哟!哎哟!师父……师父哪会那么笨!”红笑兮奋力挣扎,皱着小脸不甘地分辨,“再说了!你不是说你是蜘蛛的祖宗么?那点小玩意儿哪能奈何得了你!” “……这倒也是。”张宁远点点头,被这记不伦不类的马屁拍得很是舒服,才放手,又兜头给他一下。念及若真与紫幕言一战,胜负难料,倒多亏这小鬼的恶作剧——口气不由得缓和许多,“那也不用挖那么深吧!你也不怕摔坏师父这把老骨头!” “切!你那骨头摔个十次八次也不见得能坏掉!”红笑兮童稚的声音合着大人的语调,叫他忍不住发噱。 又见那小鬼捂了头,不满地瞪他一眼。蹲下来边召唤着自己的小军团边嘟哝道,“惜夕姐姐说,要是挖得不深,怎么陷得住你这只老狐狸?”又似成人般叹息,“唉……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张宁远又是气又是好笑,屈指又弹了他一个爆栗,“学什么不好!偏去学那丫头片子使坏!” “你知道个啥!”红笑兮抱头躲过一边,“惜夕姐姐说,我得做出点成绩才能出师,出师了我就算长大了。长大了才能娶小笑做新娘……你那么狡猾,我除了挖陷阱我还能怎么办?”又望着洞里的尸体皱起小眉头,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些怯意,“我说,师父,这个人……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第九章 成亲当晚的访客 二 夜云扬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第二天经过一番折腾之后,虽免不了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嫌疑,可前来恭贺的宾客们对这场婚礼还算满意—— 骑马迎亲自然只是虚场,踢轿门差点被新娘反踢的乌龙也暂且不提。在大舅子红笑倾的“亲切”提示下,在小舅子红笑兮的“热情”帮助下,最重要的是在红笑歌的“大力”配合下,夜云扬终于圆满地完成了拜堂的任务。 鞭炮响彻,欢声笑语。夜云扬的唇畔刚泛起丝苦涩,红笑兮的手已拽住他的袖口,一只蜘蛛于白嫩的手背上虎视眈眈,“小笑那么好,你该开心点才对!” 红笑倾也优雅地一拍他的肩膀,“妹婿,该去敬酒了。像个男人点,千万不能趴下。要是把笑笑从新房里引出来……她酒品可不怎么样……” 夜云扬痛苦地点头,眼角余光又觑见安水翎威胁的眼神,只得硬挤出三分笑来,往流水席那边去。 可,那边的气势更是骇人——百十桌席面,起码有五分之四是啸云山寨的人马。一见他过来,众弟兄便齐举了海碗,非要他把小杯换掉—— 这个说,“大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算你小子有福!来来来,走一个!” 那个说,“敢把我们晴明的一枝花采走,丫也得付出点代价——今日大喜,不醉不归!” 你方敬罢我登场,身侧又有红笑兮和红笑倾监督,盛情难却——众怒难犯,这场喜宴终以夜云扬的倒地而告终。 新郎一翻,众弟兄瞅瞅安水翎的脸色,大赞一回夜云扬男儿气十足之后,纷纷自告奋勇要送他回新房。 本是打定主意想趁机闹闹洞房,谁晓得到门边一看——喜娘早已不见,红盖头也扔在一边。而新娘子正闲适地坐在床沿荡着脚,拈着锦被上的花生和红枣吃得津津有味。 见他们来,似笑非笑地抬眼,“今儿个谁想沾点喜气?惜夕,笔墨预备——先记下,免得日后忘了谁的‘情意’。” 惜夕果然拿了纸笔出去,笑如春花,“各位辛苦了。不如大伙儿自报姓名,省得……” 话还未完,众弟兄已皆是背脊冰凉,头皮发乍,扔下新郎,作鸟兽散。身后又闻她甜美的声音——“哎呀,各位别走啊!要听壁脚的也还没报名呢!”脚下更是如踩了风火轮,一溜烟便失了影踪。 惜夕笑笑地躬身将不省人事的云扬一把提起,莲足微动,门便合上,“小姐,这个放哪里?” “扔地上。”红笑歌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大功告成——这回皇伯父可没什么理由再来烦了!” 她却不接话,眼神一凛,轻轻弓腰将手中的人放到地上,又蓦然弹起,疾若闪电,一纵便掠出窗去。 红笑歌早已见怪不怪——窗外必是有人窥视。只可惜没有挑对时机,撞上惜夕只能算他们倒霉。趿鞋下床踢踢云扬的身子,眉间漾出些鄙夷,“这样就倒了……还真是没用!”顺手扯了锦被往他身上一丢,明知对方听不到,依旧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句,“我可不是同情你。只是为了少点麻烦。” 又伸个懒腰,爬回床上去嚼她的零食,枕头下翻出算盘和几本账册,习惯性地开始核对今日的收支。 ========= 新房窗外的树上,蓦地传出“叮”“叮”两声轻响,清脆悦耳。 那是金刀挡下刺向心脏的一双利剑的声响。 红府四处高悬的红灯笼,令惜夕的眸子里也映上淡淡血色,唇角挂了浅笑,手中金刀却烁烁,“两位公子,来者是客。可……我还是头一回见有带了兵器前来赴宴的客人呢……” 紫霄和紫因一招失手,都不由轻怔。他们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来。只是她来势突然,条件反射便用了凌厉杀着。 可,她不过曼袖轻翻,那一柄金刀就像专程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剑撞上去一般!而刀接住了剑,她的身子依然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的是实地,而不仅是根细枝——反观他们二人,剑势受阻,回弹之力震得两个人都险些后退。还好上来时选的是树干的分叉,才不至于出糗…… 一招之中,孰优孰劣,高下立见。 虽是不甘,他们两个还是齐齐收了剑——此次前来,本就是瞒住了大哥紫凡和言叔。若是缠斗引来旁人,只怕最后讨不了好的还是他们。 紫因的脸上淡淡浮起点笑,“你可就是惜夕姑娘?”眉眼间轻流露出三分柔媚,“我们和你家小姐乃是故旧。说起来,你也曾见过我们的。可还记得,九年前,啸云山寨的后山?” 以为她就算不心簇动荡,也会做出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却不料惜夕居然诚实地摇头,“很抱歉,两位公子。我的记性一向不好。”望着有些尴尬的紫因,又补一句,“若是拜访故旧,请改日——今夜小姐要忙着洞房……” 第十章 成亲当晚的访客 三 红笑歌正盘坐床上算得出神,不期然听见窗外惜夕不大不小的一声,“今夜小姐要忙着洞房……”立时被口中的花生红枣噎得半死。忍不住到窗边探头一声低吼,“跟谁说话呢?!有必要说得那么详细不?” 惜夕的刀已归袖,翩然落到她眼前,吐吐舌头,一指树上,“有两位公子,说是小姐的故旧……” 红笑歌仰头去望,模模糊糊看见两个黑影,不由得皱眉,“故旧怎么会跑来听壁脚?” 紫霄却看得清楚——灯光辉映,那双长而媚的眼澄澈如昔。不由得气息一滞,手按住剑柄,止不住地微颤。紫因却早已下去,轻笑一声,眼却朝屋内瞟去,“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红笑歌听到这称呼,眸子里蕴进些惊异。睨了眼端详他半晌,却是摇头,“你一定弄错人——我不认识你。” “那你可认得我是谁?!”紫霄一怒跃下,惧意化作浓浓杀意,手一动就想拔剑。但,惜夕袖轻动,脸上笑意依旧,袖中刀尖却已顶住他腰间。 红笑歌不明所以,轻轻晃身挡住紫因窥视的目光,闻言果真又将紫霄从上到下扫视一番,十分肯定地摇头,“不认得。” 紫霄气得浑身抖颤,恨不得一剑毁去那双令他噩梦不断的眼眸,“九年前,啸云山!”他记了她九年,她居然敢说忘记!? 紫因已望见屋内地上那酣睡的男子,心内无来由地酸。瞥见惜夕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轻轻扯紫霄一把,有礼地浅笑,“红小姐的六岁生辰,我们曾随叔父前来……” 红笑歌想了想,终于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挖陷阱的兄弟俩!” 一句弄得紫因俊面飞红。她却转眼蹙眉不耐,就要关窗,“今天我结婚,要叙旧等明天!惜夕,送客!” “红笑歌!”紫霄顾不得顶在腰上的刀,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可记得我差点因你而死……” 刀尖一晃,险险钉在他手旁的窗棂上。惜夕温柔地低笑,眼中的冷意却淡淡逸出,“这位公子,要寻仇,也请等明天——我今天也很忙,请不要再添乱。” 他却只望住红笑歌痛楚惊怒的眼神发呆——怎会这样?她居然不会武功?心蓦地一震,情不自禁地放开手,但掌心那种温软的余温渐渐浸进心里去,混着恐惧和愤怒,如麻绞缠。 紫因趁势将他往后一拉,别有深意地朝屋内再瞟一眼,“红小姐,我们并非为寻仇而来……您屋里那位仁兄,与官府正在追捕的一名杀手很是相像。若真是那人,只怕会给红小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否让我们进屋去查验清楚,也好……” 话音未落,腰上一麻,不止说不了话,连动也动不了——眼角余光瞥见紫霄,亦是同等待遇,心中惊怒异常。却见红笑歌一个白眼甩过来,大是不耐,“说了有事等明天,偏是不会听。” 惜夕轻轻掸掸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笑靥如花地收了刀,凑过窗边同笑歌低语,“小姐,估计他们进来时候也没旁人瞧见,我们跟他们也不熟……个人意见,还是让小的们抬去山上埋了,免得日后麻烦。” 紫因和紫霄以为她只是唬人,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她一声呼哨,院里立时脚步声阵阵,直往这边过来——方知她所言是真,当下皆变了脸色。 “等等。”笑歌眼珠一转,沉吟半晌,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忿忿地瞪他们一眼,一点泪光在眼眶里荡,“好像爹认识他们家什么亲戚……算了,先扔去柴房,明天再说。” “是,小姐。”惜夕应声,但眼中的惋惜半分不假,直看得紫家两兄弟寒意阵阵。浅笑回眸,又是一派娇憨,“小的们,听见小姐的话了吧?绳子绑结实点——要是让他们溜出来,就换你们自己进柴房。” 众家丁齐喏一声,一涌而上,照例按倒绑翻,抬了就走。他二人气怒交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子笑笑地消失在窗边。 问题是…… 这个明天怎么这么久?都三天了!为什么还没人来柴房?! 也不晓得那惜夕用的什么手法,这穴道死活冲不开!而那群小喽啰们也不晓得从哪儿学得这技术,绳子绑得连蚂蚁也难觅缝隙! 硬生生憋到第四天,眼看他两个已是舌焦唇裂,只剩得一口气在——那柴房门这才“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 许久不见阳光,他二人都觉着头晕眼花。等望清门口的人,不由得眼睛一亮——红府大管家王之落皱着花白的眉问身旁的紫凡,“大公子,莫非这两位就是你要找的人?” 望着自家两个武功心思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兄弟,竟落得眼前这等模样,紫凡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泛起点愕然,“不错。正是舍弟。”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王之落唤家丁上前松绑,嘴中不住干笑,“还好有丫鬟发现惜夕姑娘的留书……” “红笑歌呢?”紫霄刚脱了困,便嘶哑着嗓子问。 “哎哟,这位公子,大小姐的事我这小老儿哪会知晓……”王之落圆滑地转开话,指挥着家丁把两人抬出去,又转向紫凡,“大公子,您看,您是现在就带这二位公子回去呢,还是……”像是礼貌询问,却分明不想留客。 紫霄还待要问,紫凡以目光止住他的话,“我现在就带他们走——擅自潜入本就不对,大小姐新婚之夜还来搅扰,这真是……烦请您替小子先向世伯告个罪。待舍弟复原,小子自当带舍弟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大公子言重了,呵呵。”王之落笑眯眯地招呼着,“还不快将二位公子送到大公子车上去——您若是没别的事,小老儿便先去回禀老爷和夫人了。”走出去一段,又回头,却是冲着紫霄和紫因说的,“对了,二位公子,下回来玩,还是走大门吧……最近不太平,后院添了几条大犬,伤着自家人……可就不好了。” 第十一章 打劫 一 亲送了那辆马车离开,王之落瞅眼合拢的大门,又扭头觑着围上来的家丁们。黑白混杂的眉毛下,一双细眼似睁非睁,“给我盯紧点!再叫这等闲人混进府中来——仔细你们的皮!” 众家丁唯唯诺诺,果真不敢懈怠,分做几拨陆续散开。 王之落皱皱眉,一扫先前的龙钟之态,脚步轻捷地往前厅去——未到门边,已听得安水翎在里头发威,“擦!你们那么多人,居然还看不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有人弱弱地插嘴,“可是还有惜夕姑娘在……” 里头霎时一片死寂。 王之落的眼底荡上点笑意,稳步入去,“翎丫头,好端端又发什么脾气?”他本是啸云山寨的第一代二当家,与安水翎她老爹情同手足。纵是安水翎早做了郡王夫人,他也改不了口。 安水翎撇了面前那一排摆出认罪姿态的家丁,冲来抓住他的胳膊,眼里闪出点兴奋,“落叔,找到笑歌了?”见他摇头,如被泼了瓢冷水,“我就知道……“忍不住又咬牙切齿,“这几个小崽子,真是气死我了!” 王之落朝那些个家丁丢个眼神,待一干人等出去,这才淡淡瞥眼在一旁安闲饮茶的红奇骏,低笑道,“王爷都不发愁,你这丫头急什么?” 红奇骏放了杯,回以苦笑,“落叔,我怎会不发愁——连笑倾与笑兮都跟去了……” “你发个……什么愁!”安水翎瞅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及时把“屁”字咽了下去,却又忍不住火冒,“他们几个兔崽子都跑了三四天了,你却还是整天画画养鸟……”越想越憋气,眼底不禁汪上两包泪,“红奇骏,你今天把话说明白了!是我们几个重要,还是你的画和鸟重要?” “说的什么傻话!”红奇骏忙轻揽住她的肩,温言抚慰,“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快别闹了,看叫落叔笑话……” 这一招果然奏效。安水翎的眼泪一收,撅了嘴咕哝,“落叔才不会笑话我呢——那你说,你到底派不派柯戈博他们去找笑歌?” 王之落睨眼觑着这小夫妻两个,皱纹里也绽出笑来,“翎丫头,你真是急昏头了!这等小事用得着动用府中的暗卫么——你那宝贝疙瘩有惜夕护着,你还怕她吃了亏去?” 安水翎愣住,“可是……” “他几个的脾性你这做娘的还不晓得?”王之落大笑,“只要他们不欺负别人,那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红奇骏朝他丢过个感激的眼风,又搂着娇妻半真半假地笑,“我愁的可不就是这个么?若是笑歌和笑兮在外头还是同在家一般胡闹……” “你说谁胡闹了?!”安水翎顿时将先前气火的缘由抛诸脑后,柳眉一竖,便来护犊,“要是别人不惹他们,他们哪会出手?再说了,哪怕天塌下来,也自有我这堂堂啸云山寨大当家担着——就算胡闹,咱们也有的是资本!” 红奇骏竭力掩饰着眼底浓浓笑意,轻咳一声,“夫人,你好像已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安水翎一怔,但眼珠一转,又豪气干云地一拍他的肩膀,“我若顶不住,不是还有你这南郡王压阵嘛!” 王之落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得好——那你还愁个什么劲儿呢?” 她哑然。半晌,恨恨地一跺脚,扭头便朝后堂跑,“原来你们合伙绕我——不管就不管,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娃!” 他们两个不由得笑得更大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王之落这才脸色一凛,低声道,“王爷,紫家的人已经送走了。” 红奇骏微微颌首,手指轻叩案几,“后山的茅屋呢?” “已清理完毕——化尸粉毒性太强,只怕会灼烧草根。所以改用芝兰水融尽,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笑歌她们也该到剑川地界了吧……白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还得叫柯戈博多留意些。” “是,王爷。”王之落领命退走。 红奇骏呷口茶,妙长的飞目微微睐起——母鸡的翅膀下永远也飞不出雄鹰……但,多了那个身份不明的新郎,笑歌此行可能顺利? ======== 夕阳映红了天边的云霞。通往都城阳鹤的官道旁,一群人围着辆青篷马车愁眉不展。 “小姐。”惜夕凑到正望着破轮子发呆的红笑歌耳边,“姑爷貌似想一个人先走……” “卸了他的腿。”红笑歌头也不抬,继续研究轮子构造。 夜云扬正往树林挪动的脚立时僵住,“我只是想去瞧瞧前面可有客栈……”尴尬地转回马车旁,“不信就算!” “信……”红笑歌扔下那断做两截的轮轴,冲他笑吟吟,“那你信不信我真给你套个项圈?” 夜云扬剑眉一扬,正要发怒。红笑倾已揽住他的肩,重重一捏,“同舟共济,闹什么窝里反!”又轻声道,“妹婿,好汉不吃眼前亏……” 红笑兮却嘻嘻笑着挨近姐姐身旁,“小笑,你真的有带项圈来啊?套嘛套嘛,我顶你!” 红笑歌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兜头就是一下,“备了很多——少不了你的!”不理他登时泪光莹莹的大眼睛,又睨着那袖手旁观的张宁远,气火道,“惜夕,去给老人家的蜘蛛们松松筋骨——瞧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张宁远甚是警觉,一下蹿出老远,腆了老脸嘿嘿笑,“丫头别动气啊,动气伤身体……” “我不动气……你来给我修好这车轱辘我就不动气!”红笑歌望望歇菜的马车,眼里差点喷出火来,“话说我出门,为什么……你们会全跟来?!明明说了只能坐四个人,你们还偏要往上挤!挤上来了也就算了,那些破蜘蛛还非把干粮都爬一遍!这回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索性统统饿死拉倒!” “笑笑,淑女淑女……”红笑倾舞着兰花指优雅地替她撩开落到眼前的发丝,又极快地闪开她愤怒的拳头,“千万要淑女!” “淑你个……”红笑歌咬牙切齿骂到一半,却见惜夕一脸专注地盯着前方,“怎么了?” 惜夕的唇畔勾起抹狡黠,“小姐,有人来了——十辆车,二十四匹马,不是镖车就是商队……反正咱们出来得太急,没带什么银子。个人意见,不如就……劫了它罢!” 头顶如有乌鸦叫嚣着飞过,那几个都禁不住满脸黑线。 红笑歌深吸口气,拍拍她的肩,“别激动,惜夕……”却又粲然一笑,“不过确实是个好主意!” 第十二章 打劫 二 暮色近,清风过,车队前头的白家大旗依旧死蛇般懒洋洋地耷拉着,人和马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蔫蔫地没半分生气。 忽有人策马赶上白云舒,一脸的如释重负,“少主,再往前十里地就可看到剑川城了。” 白云舒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安慰地拍拍无精打采的爱马爪黄飞电,心下却止不住地懊恼——早知此行需要翻山越岭,真该带那匹从车瑟国进口的矮马出门,而不是弄这花瓶活受罪…… 不!早知老爹派给的是这种苦差事,他就不该自告奋勇自投罗网自……本以为是游山玩水,还巴望着能碰见些空谷幽兰,绝代佳人,却原来只是去偏远山区采购粮食…… 咦?车队怎地停了步? 白云舒诧异地抬眼。霞光璀璨,那道中正盈盈立着一人。待看清了,却惊得差点连眼珠也脱眶而出——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渠出绿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曹植《洛神赋》)” 盯着那美人,白云舒不由得唇瓣轻颤,直想不起究竟是哪位高人做下的这绝章——这世间还竟真有这等倾国之色! 定定神,不着痕迹地抹去嘴角涎水。策马扬鞭,一溜烟蹿去那美人前面。猛一勒缰,“吁——”随即潇洒地翻身下马——特意要给美人留个深刻印象。 美人轻笑,兰花指一翘,举袖掩口,好似姣花拂水,端地是叫人心荡神摇。 白云舒还没摇完,却听那袖后檀口柔柔吐出两个字,居然是——“打劫!” 眨眼间,树林里已飞扑出四道人影,皆是蒙面——一高一矮断后,一老一少守住左右,而一柄利剑也顶上了白云舒的喉间! 清洌的光映亮了美人的眸,浓浓尽是笑意,“留下身上的财物并马匹货物,你们就可以走。” 奇怪!自家那些个彪悍的家丁怎地不反击? 白云舒暗忖着,望着那红滟的唇勾起的弧度,依然心荡难自抑。不肯轻信这美人真是剪径强人,俊逸的脸上一忽儿荡出点柔情,“姑娘可是在开玩笑?” 想着自己足够俊俏无双,风liu倜傥,伏于衣下之臣甚广。这含情一笑之下,不可能有女漏网——伸手便要去拨喉间的冰凉。 美人却霎时铁青了脸色,毫不手软地将剑尖送近一寸,“你叫我什么?” 林子里有个蒙面女子正往出走,闻言放声大笑,满是调侃,“哥,淑男啊淑男——千万要淑男!” 哥…… 哥?! 白云舒如雷轰顶,目光不自觉便溜去美人胸前打量——喉间蓦地一凉,前襟上立时多出几点艳红血樱瓣。 “哥,别激动!咱们为财不为命!”蒙面女子急了眼,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 美人的剑果真收回去一点,却口气森冷,“放下东西,快点滚!” 白云舒这回才听出确是男子声音,脸上的光彩立马黯淡下去。这雪蛟国虽是男风女风并盛,他却不好这口……心灰意冷,顿时凌厉了眉眼,“太岁头上动土,你们好大的胆子——可晓得我是谁!” “知道……那又怎样?”蒙面女子鄙夷地瞥他一眼,自顾去掀了篷布看车上的货物,“怎么都是粮食……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给你们打个折扣——留下钱和马,两个时辰之后可来原地取回你们的货。” “好大的口气!”白云舒的怒火腾到头顶,只差没七窍生烟,“不过区区六人也敢扮强盗!”剑抵颈,动弹不得,却迁怒于押运粮草的众家丁,“白延春何在?米饭是白给你们吃的么!” 却听后头一个稚嫩的声音嘿嘿冷笑,“他们倒不曾白吃米饭——我的蜘蛛可也不是吃素的!” 白云舒一愣。那蒙面女子已大是不耐,妙目一瞪,“听见没?别磨磨蹭蹭,影响我心情!”见他不动,眼神一凛,“动手!” 后头顿时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隔不多时,衣冠不整的白府家丁陆续行过白云舒身旁——各人鼻尖上皆有只硕大斑斓蜘蛛举螯相候。 “小姐。”一蒙面人凑过来,盯着白云舒,眼角笑意并恶意波动,“夜长梦多,个人意见,还是清场的好!”…… ======= “小姐,你真的要放过他们?”惜夕颦蹙眉尖,望着那一队裸奔而去的人依依不舍,“这里可是白家的地头……” 红笑歌置若罔闻,左手提了一包碎银铜板,右手犹在陶醉地轻抚着那匹爪黄飞电的脑袋,笑得眼睛也眯做两条缝,“好货色!卖个三五千两银子不成问题!” “只怕你有命抢,没命卖!”夜云扬忿忿扯下面巾,直想不通自己怎地也与他们同流合污做了回强盗。 红笑兮摆出副大人样,撇撇嘴,“你这话可大有问题!你与我姐夫妻同命,要是我姐有个好歹,你能好到哪里去?” 夜云扬被这话噎得够呛,看他袖口处无风自动,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不动声色地避去红笑歌身边——相较之下,还是她身边最安全。 “丫头,咱们劫的可不是一般人……”张宁远也忍不住出声提醒,“在剑川动白家,无异捋虎须啊……” 红笑歌示意惜夕帮她解下蒙脸的破布,觑着那散乱一地的衣物贼笑,“捋虎须?若他们真有这个脸皮——我倒不介意做回虎!” “小姐的意思是……”惜夕眼睛一亮,慧黠笑意荡上眉间,“啧啧,这回还真是有好戏看了呢!” 夜云扬自小便在山中受训,哪懂得她们话中的玄机。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们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衣服,“连这些衣服也要拿去卖?” “那是当然!”一说到钱,红笑歌的脸上便大放光彩,“辛苦一趟,一定得卖个好价钱!”睨眼瞅着还在生闷气的红笑倾,微微一笑,“哥——” “做什么?”红笑倾心头蓦地浮起种不祥预感。 “没什么……”她的眼已弯如月,却做出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听说最近那剑川最有名的浮月楼,重金聘了阳鹤第一红牌青鸾走秀。不过长路漫漫,她又身娇肉贵,似乎还有些日子才能到……” “不是吧!”红笑倾立时领会了妹妹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又是我?!” 惜夕轻笑趋前,一脸坚定,“大少爷,个人意见,听小姐的,绝对没错!” ¥¥¥¥¥¥¥¥¥¥注¥¥¥¥¥¥¥¥¥ 爪黄飞电:三国时曹操养的名马之一,四蹄黄,跑速一般。 第十三章 侠少难过恶人关 一 秋高气爽云淡淡,正是出游访友两相宜的好时节。 可,剑川白府里却人人脸上都罩着层浓浓郁气——少主持续低气压好多天,连老娘病重的白延春白大护法都不敢告假,谁还有心情管天气? 小丫鬟莺莺今天太不运气,抓阄抓个末着,只得端了茶点往慕景楼去。到门边,被只砰然落地的青瓷花瓶摔出满眼满脸的胆战心惊,“少主……” “滚!”白云舒恨声吼,又一只青瓷花瓶迎面飞击,“别来烦我!”恨不得生生世世不见旁人面——也抵消不了心头阴影并怒气。 虽说侥幸寻着个村子,偷了些衣服,又遇着狂奔回来的马儿们。除了爪黄飞电不见之外,也算囫囵回了家。老爹不在,粮草俱在,只要家丁不语,谁也不会知晓曾有那等憋屈事情。况且无论白延春如何打听,那群人也好似烟云失了踪影。但,地头蛇折在几个小毛贼手上,任谁,谁甘心? 回家三四日,不说掘地三尺,也算是把全城翻了个个儿——道路早封锁,那些人,究竟会躲在哪里? 拿来装儒雅的纸扇在手中四分五裂,却听得门边又有声音,一扇骨便砸过去,“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白延春险险避过,战战兢兢,“少主,有消息了……” 白云舒简直是扑过去的,“快说!” 白延春不敢啰嗦,抖开手中那件鎏金边的绢丝白衣,“少主请看。” 白云舒眉一扬,眼角吊得愈发高——衣角暗纹绣的正是他的名! 咬了牙恶狠狠地笑,“何处得来?我就知道,他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白延春却是一脸为难,踟蹰半晌才低声道,“是那暗香阁的翠茗姑娘穿出来街上招摇,还好属下发现及时……据说她也是从个陌生姑娘手里花了二百五十两纹银购得的……” “那卖衣服的女人如今在哪里?”白云舒差点气得鼻孔冒烟——害他光着身子跑一路,卖个衣服还要暗示他是二百五?! 白延春头次见他露出这等狰狞神态,暗暗心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翠茗姑娘说她收了钱就走了……属下已通知衙门,再来一回全城搜查,不信她们不现身!”看他默不作声,只一下下把那衣服撕得粉碎,又讨好地笑,“少主,您很多天不曾去花街散心——阳鹤第一名妓青鸾姑娘已到了浮月楼,今晚即要献舞。您看……” “名头再大也不过是个婊子,有什么好看的!”白云舒扔下手中的碎布,眉宇间聚起浓浓煞气,“那翠茗……” “少主,翠茗姑娘可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啊……”白延春自是明了他的心思,却不敢倒贴脑袋去冒这个险,“不过,既然那贼婆娘敢去花街兜售,少主便去趟浮月楼也无妨吧……有些事情,靠严刑拷打,也不如仰仗少主您的魅力来得有效啊……” 白云舒的神色缓和下来。歪着头沉吟半晌,眼角轻飞,荡出点笑,“好——通知浮月楼的张妈妈,今晚我一定到!” ====== 黄昏时分,浮月楼已是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暗香浮动,烟气氤氲,美人如花,穿梭席间,洒落满室的衣香鬓影,莺歌笑语。 张老鸨倚在二楼扶栏畔,隔着万丈绯红轻纱,瞧着这般热闹景象,喜得满脸粉渣子簌簌地掉——二十年积蓄果真没白花! 一旁龟奴老钱讨喜凑趣,“哟!瞧妈妈乐得——瞅这势头,估计用不着十天,就能再开他十个浮月楼!” 张老鸨闻言,更是笑得一脸褶子花。扭头瞥见身后那房门缓缓开了,却一收笑脸,半真半假地抱怨,“谁知道呢——别是只有看热闹的,弄我个血本无归就好!” “妈妈这说得什么话!”老钱心领神会,故意大声道,“谁不晓得青鸾姑娘一笑抵千金的那段佳话啊!” “千金?”门边有人低低笑,却是满满不屑——鲜亮红衣轻摆,冶艳金花暗闪,莲步款款行近前。淡淡黑纱遮去半张脸。只明眸微睐,已荡尽人间风liu,“难道妈妈也觉着……青鸾一笑只值千金?” 张老鸨纵横花街二十年,亦被那凝睇锁得心神幻迷,唇动无言。老钱痴痴盯了许久,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何止……千金!万金也值啊!” 美目轻弯,额上那粒猫眼石也明明暗暗,仿若蕴了笑意,“谢钱伯吉言——大鱼该都到了吧?那么……妈妈打算何时收网?” 张老鸨一愣,堆起满脸笑,“马上马上!”心下暗赞连连——这红牌当真不一般,连说话也这等直截了当! 睨住对楼雅座里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仿佛瞧见灿灿金银堆成山,一双浑浊老眼也不禁烁烁生光,“青鸾姑娘快瞧!那头坐着的便是这剑川一等一的大鱼——白家少主白云舒。他人生得俊逸无双,惯使些温柔手腕。虽只二十有二,风月造诣却大不一般。青鸾姑娘得仔细了,待会儿可不要心慈手软……” 黑纱下的唇角曼弯,明眸里飞快掠过抹狠厉,“妈妈放心——青鸾眼中,无论丑俊,也不过瘟生一名,自然当斩既斩,绝不手软!” 张老鸨如闻天籁,领着那龟公笑吟吟走去那楼梯半中。娇笑一声,清清嗓子,“各位爷久等了……” ======= 白云舒嘴上说不屑,但心里还是有些期盼—— 昔日相熟的那群美娇娘,早已如蜂见蜜般环绕他身旁。温香软玉抱满怀,他也依旧口花花哄得她们心欢畅。可那红衣妖男的脸孔却无故老在眼前晃,叫这些个如假包换的真香玉也失了光…… 无来由地叹口气——旁敲侧击大半天,想要的消息还是没半点。只望那青鸾姑娘真如传说中一般国色天香,也好冲冲那群强盗在自己心头印下的晦气千万。 终于等到张老鸨下楼来,开口却是新规矩——千两起价,竞价观舞,留宿么,还得青鸾姑娘愿意。 忍不住冷笑一声推开怀中的女人,打定主意不参与——倒要瞧瞧没了他,谁肯花大价钱当那冤大头去! 那头张老鸨才说启开纱帘,他便低头饮酒,连望一眼对面的兴趣也没有。没多会儿,却觉着周遭突然静得神奇——怎地连喘气的声儿也没有? 懒洋洋地抬眼望过去,却登时如遭雷殛,呆若木鸡—— 远山眉轻弯,水样眸淡转,虽是黑纱半遮面,却只需一眼,便可摄尽魂万千! 美人啊…… 白云舒直了眼,任口中酒水淋了衣襟,嘴巴不由自主便开阖,“五千两!” 第十四章 侠少难过恶人关 二 一下子抬上五倍去,楼上楼下尽哗然。 白云舒却哪里还听得见旁人声音,一颗心只装得下对面那双宛若清泓的眸——那妖男算什么,这青鸾姑娘的一个顾盼便胜他千万! 但,莫非天下美色也可抄?这二人感觉好……像! 目光溜过那峰峦叠嶂,仅剩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那时候一声“姑娘”便能叫那妖男翻脸,他又怎肯放低自尊扮红倌? “六千两。”楼下居然有人同他叫板,且慢条斯理,口气淡淡。 一众看客并姑娘们皆忍不住窃窃私语,连张老鸨也不禁倒抽口冷气。 白云舒却看也懒得看,“八千两!”一旁的白延春变了脸色,心急如焚暗扯他衣角。 底下那个又接声,“八千一百两。”漫不经心,好似调侃。 一声轻笑若娇莺出谷,顿时将一干人等的眼耳喉舌皆锁住——红酥玉手曼掩口,眼波儿销魂轻荡,“众位爷可要想清楚——青鸾从不收那白物……” 哗!竟是红口白牙索黄金! 白云舒亦是一愣,快到口边的价钱生生咽回去。张老鸨不禁暗暗叫苦——鱼将入网又扔石块儿,这饵再鲜,只怕也无人愿做那傻瓜! 却听楼下那叫价之人轻佻一笑,“那不是刚好?爷出手,除了金子,还真没赏过别的……”“啪”一声不晓得拍了什么玩意儿在桌上,顿时引起一片惊叹。 那人更是傲气,朗朗扬声,“这回该没人跟我争了吧?我给双倍——一万六千二百两黄金,舞完即入洞房……青鸾姑娘意下如何?” 底下霎时**,调笑四起。瞅见那头的如画眉眼聚起隐隐怒意,白云舒只觉着一股气冲上头顶,猛地起身,瞪着那正缓步上楼的青衫客,冷冷道,“两万两黄金——青鸾姑娘只需为我一舞!” 浮月楼里霎时鸦雀无声。白延春的面部抽搐却已达到最高点,“少主……” 那青衫客也尴尬地收回迈出的腿,却不住嘴地“嘀咕”,“两万两黄金一支舞?这兄弟当真脑子进水……” “我说——两万两黄金,博青鸾姑娘一舞!”白云舒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去将那人剥皮去骨,“是不是还有人要同我争?” 白延春无语,低头退出去。那青衫客怒哼一声,似要发火。立时有一女捡起桌上金块,娇滴滴贴上前,耳语一番。二人便把臂笑吟吟朝后堂去——那人还故意“低”声语,“真以为少爷吃饱撑着没事做,拿金子往水里扔?切,卖艺怎不去天桥?假清高——能看不能用,哪顶的上我家飘红好……” 张老鸨愣一下——飘红?自家何时多了个这般拿得住场的乖囡囡?但疑虑抵不上狂喜,笑得老眼也放光——还果真应了龟公那一句,一舞便可高楼起! 白云舒此时得胜,自也不将输家言论放心上。觑见对面那双美眸切切朝这边注目,止不住地得意,“青鸾姑娘,请问在下该去何处观舞?” ======== 进了后堂一处房,“飘红”闭门笑得欢,“小姐,那傻子还真省事……” 青衫客除下青衫,露出一身飘逸红纱衣。就着个丫髻小童递来的毛巾抹把脸,立时现出张俏生生的素颜,“没隔几天就见面,想不到他还是认不出我哥——天生欠宰命,真是可怜不来!”摸摸小童的脑袋,“笑兮,可以让你师父和我相公出来了——衣橱里闷,当心别闭过气去。” 这头惜夕手脚麻利地帮红笑歌绾着望仙髻。那头红笑兮忙去拉开衣橱门,放出来两个人——夜云扬瞥她们一眼,冷哼一声不言语。张宁远却丝毫不掩惊异,“丫头,这就得手了?” 红笑歌心情好,笑笑地一瞥他两个。任惜夕端了胭脂水粉往她脸上涂抹,“老爷子说话怎么比我这正宗山贼还山贼——不错。五五开,我们能拿……一万两黄金。” 夜云扬本不屑与他们为伍,这刻却惊得跳起来,“开什么玩笑!看支舞要那么多钱?!” “确切的说,是二万两。”惜夕手法堪称大师级。眨眼便替红笑歌画好眉黛点绛唇,又拣片梅状花钿贴在她额间,“若不是我们赶着要走。单凭大少爷和小姐联手出演这一点,这价钱……算便宜那小白了!” 张宁远抬头便被红笑歌的出彩妆容晃花眼,止不住地惊艳,“丫头,你这等打扮……担心那小白羊转脸变色狼!” 夜云扬也被那横生媚色牵住了眼,心底轻一荡,不由得便脱口,“你自己留神些……” “不怕我遇上色狼,就怕……”红笑歌不以为然淡转眼,并惜夕异口同声说出下一句,“色狼遇上我(你)!” 夜云扬瞧着两个女子笑作一团,逃跑的心思不晓得跑去哪里,心头还无端泛上来一点酸,“小心阴沟里翻船!” 张宁远不知他两个有名无实,只当是夫妻戏语。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想不到我不理世事几十年,白家竟已有此等家底……” “‘红至尊,青(清)倌人,紫夺命,白聚财’说得可不就是这个么?”惜夕娇笑着点数,又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红门出皇帝,青族美人多,紫氏握刑部,白家越逢征战便越是富可敌国……只可惜那夜将军一家早被满门抄斩,不然哪容得白家如此嚣张。”抱琴过来,“小姐,该上场了。” 夜云扬浑身一震,不自觉便攥紧了拳。红笑歌淡淡一瞥,别过头去,“钱多不烧手,政事莫谈!我们只管打劫,谁管他姓白还是姓紫!” 夜云扬愕然抬眼——听她言下之意,却是偏要和那两家过不去。疑窦丛生,忍不住低问,“你同他们有过结?” 红笑歌笑而不语,瞅见红笑兮闷闷倚在桌边,难得和蔼地相问,“笑兮,吃错药了?” 他不满地撇嘴,“小笑,我啥时候才能同你和大哥一起登场唱戏?” 张宁远刚入口的茶登时喷一地,“臭小子,这里可是烟花场!” 惜夕抱琴在门边相候,笑得好似狐狸,“小少爷,那边的大戏不就是你做主角么?若是嫌不够热闹,便带姑爷一起去凑凑数吧。” 红笑兮一听便笑弯了眼,“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 夜云扬愕然相问,“什么戏?” “当然是我弟弟最拿手的……”红笑歌款款行到门边,回眸嫣然,唇角一抹促狭轻荡,“变脸!” 第十五章 侠少难过恶人关 三 且说那白云舒将一众钦羡目光甩在身后,得意洋洋地随着张老鸨往花园去—— 噫!原来早是安排妥当,已有细点佳酿备花间! 烛火跳跃,花枝摇曳,月光映得那间中一池幽水好似面镜。镜上还浮了七面牛皮小红鼓,风一过,便漾出些神秘。 白云舒诧异睁大眼,正想开口寻美人,张老鸨却已笑呵呵退出去。 正自疑惑,却听一抹弦音悠然起,便见那两路轻纱帘里蓦地穿出个轻盈红影—— 风起袖扬,藕臂皓腕依稀现。凌波踏水,撩起那满园*无边。 身轻旋,舞得红衣间金花烁烁似璨星;足淡点,激起幽水上涟漪波波如银鳞。 鼓声轻颤,琴音激越,合得却是天衣无缝,有如仙音! 白云舒眼追红影,耳灌琴吟,只觉着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说不出的舒坦。 琴音一转,气势磅礴,浑厚雄壮。鼓声相随,金戈铁马,蓦然若战——咦?美人手中何时多了长剑一柄,寒光冷冽,卷出漫天肃杀气息? 白云舒暗暗摇头——人是绝色,舞亦动人。可,在这温柔乡宴寻欢客,却怎地会选奏这首《十面埋伏》来煞风景? 一曲罢,红影静。美人收剑微微福,又翩翩隐进粉帐去。白云舒如梦初醒,欲哭无泪——二万两黄金就这般成泡影? 心不甘,紧追去。撩开轻纱,却不见了美人影。正自恼,却瞧见一处栏下有个粉衣女子正扶起位红衣女。忍不住弯了嘴角,悄悄欺近去,扭身一晃挡在她前面。一展白扇轻轻摇,摆出个最满意的笑容,“青鸾姑娘……” 惊觉对方未掩面,额间一点红梅艳,哪里是方才舞剑的青鸾?心头浮起点懊丧,却见那女子淡淡转眸,烟视媚行,倒也不输那青鸾去——心魂一荡,忍不住启口,“姑娘是……” 那女子未语先笑,一时间白云舒竟觉着周遭事物皆黯淡无光。但,这眼神,怎这般熟悉…… 蓦然间,背后冷风袭,眼前金芒闪,颈后喉间多出些冰凉意——红衣女笑意犹挂唇边,却是不屑嗤鼻,“说你白痴,果真一点也不冤……手下败将,还是不思进取,只晓得拿你爹的钱来烟花地乱散!” 白云舒骇然失色——这声音……不就是那害他出糗的蒙面女!俊面扭曲干瞪眼,“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别担心。本姑娘劫财不劫色。何况你也没什么色……”红笑歌笑笑地调侃,“只是想来想去,还是觉着把那爪黄飞电卖给你最划算,所以专程到这儿来等你……” “你好大的胆子!到了我的地盘还敢如此嚣张!”白云舒顾不得命悬他人手,开口便威胁,“外头早围满了我的人,你们一个也休想跑——你快说,你把青鸾姑娘怎么样了?” 身后一声冷笑,无限讥讽,“睁眼瞎!我不就在这儿?” 白云舒顿时脸色煞白,一股酸水从胃直涌到喉,差点当场喷口吐。碍于刀光寒亮,硬生生又憋住。眼珠一转,笑意上脸,“你们别得意!我不开口,那二万两黄金必不会进你们的手!” “我没说我要二万两呀……”红笑歌懒洋洋打个呵欠,“那花瓶马,再算上你的命,你看四万两黄金行不行?” 白云舒怒极反笑,“你做梦去吧!” 惜夕轻转腕,他的喉上立时多了条淡淡血线。“白公子,我家小姐可不是在跟你商量……小姐,个人意见,既然他不肯出钱,那我们便叫他变个大花脸吧!” “也好。哥,你们随意。”红笑歌扭头不再理,自顾去收拾一旁的凤鸣琴,“最好是刻点字上去,譬如……采花大盗。哦,仅供参考。” 白云舒一惊——若要他挂着张狰狞面现世,倒不如不要这条命!见那金刀果真一点点逼近脸,骇然大叫,“好!四万两就四万两!”心里悄悄补一句——反正拿了钱,你们也走不出去! “不是吧,你还真没骨气……”惜夕的眼底掠过抹千真万确的惋惜,看得白云舒不寒而栗——忽见她手一翻,一把粉末撒他满头满脸。 白云舒一时不察,吸进去不少,呛得咳嗽连连。却听她嘻嘻笑,“白公子,别担心。这不过是普通的水粉而已——您脸色不好,给您打个粉底,免得你家人见了说我们虐待你……” 屁!白云舒差点哭出来——这一定是毒粉啊毒粉!而且居然闻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立时放低姿势,缓了声气,“三位大侠,等银票到手,可否把解药留给小弟?” “看情形。”红笑歌皮笑肉不笑,冲惜夕和红笑倾使个眼色,“合作从宽,耍诈从严——你自己看着办。” 两头刀剑一收,恰好那头张老鸨找不见人影,掀帘进来察看,“白公子?哦哟!原来您已经跟青鸾姑娘聊上了啊……不知您对青鸾姑娘的舞技可还满意?” 红笑倾低笑一声闪到他身后去,惜夕与红笑歌背过身收拾东西。白云舒冷汗涔涔,却还得竭力挤出点笑,“满意满意,哪能不满意……张妈妈,还要烦你转告白护法将银票取来——对了,今晚我留宿,一共是四万两黄金……”又加重语气补一句,“让他瞧仔细。” 张老鸨闻言,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回过神,总觉着他神色有些不对头,但天降金元宝,谁会往外推?慌忙堆起一脸褶子笑,夹得水粉簌簌掉,“好好好!我马上去!” 见她出去。白云舒垂头丧气,“这回你们满意了?” “满意——来,带着白公子,咱们回屋!”红笑歌笑眯眯地领头往旁楼走,“花了四万两,当然不能叫你吃亏。大衣橱随你睡,明早再陪你游山玩水!” 不好!这话不对味儿!白云舒刚想叫救命,惜夕的金刀又晃花了他的眼,“白公子,温柔乡里还是温柔点。别逼我不文明……” 啊?文明是个啥东西?白云舒愣一下,已听得红笑歌轻笑如歌吟,“上回你那处置采花贼的法子咱不是还没用么?小白若是不听话,明天扒光吊楼前——啥时候人最多,咱们就啥时候把他挂出去。” 白云舒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有一山高。嘴角抽搐半晌,这才低叹一声,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往前行,可眼底却忽地掠过点笑意…… 第十六章 侠少难过恶人关 四 推开门,张宁远同夜云扬已坐在桌旁饮茶闲聊。见红笑歌等人大喇喇领着白云舒进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丫头,你这是……”张宁远的视线不停在白云舒脸上梭巡,明显眼神不善。 红笑歌却淡淡一笑,转身拍拍白云舒的肩,“茶在桌上,口渴自己倒。”看他木头一样杵在门边,温柔顿失,跳起来兜头就是一下,“听明白了要回答!” “是……”白云舒敢怒不敢言,蹩去一旁让开路,委屈地好似个小媳妇。 张宁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夜云扬只睨眼觑着她们不说话。红笑歌像是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及坐下便斟茶来喝,“这么快就回来了?那马车备好没?” 张宁远点点头,又忍不住要问,“带他来干嘛?我们又不缺麻烦!” 惜夕关好门放好琴,伺候着红笑倾卸妆更衣,闻言低笑,“小姐说,白公子出了四万两黄金,我们理所应当该陪他散散心。” 夜云扬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怎么又加码?”瞥眼那立在墙角不敢乱动的人,颇是有些同情。 “物品贵重,加码正常。”红笑歌漫不经心地答。一扫屋内,蹙起眉,“我弟呢?” “他说太闷,出去参观参观就回。”张宁远无奈地叹口气,瞧见红笑歌责难的眼神射过来,赶忙分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滑头溜得有多快……放心,我已经警告过他不许乱放蜘蛛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条缝。众人警觉地起身,却见个小小身影泥鳅般滑进来,捧腹大笑,“哈哈!师父!你肯定猜不到我听见啥了!” 头也不抬便憋细嗓音学人娇嗲,“大爷,酒在杯中,奴在床上——啊哈哈……”对上红笑歌睐起的眼,笑声顿时卡住,低着头蹭进来,“小笑……” “‘酒在杯中,奴在床上’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来!叫我瞧瞧你在哪里!”红笑歌咬牙切齿扑过去,照着他额头就是一顿爆栗。 红笑兮眼泪汪汪捂头乱蹿,红笑歌满屋追击。看得旁观的是想笑不敢笑,个个憋得满脸红。白云舒却不知厉害,竟掌不住笑出声来——忽然觉得屋里静得奇怪,抬眼才发觉已做了众人焦点。 “白公子,很好笑是吧?”红笑歌怒意上脸,扭头朝惜夕飘个眼风,“四万两不要了,扒光衣服刻完字,马上把他挂出去!” “你们太过分了!”夜云扬一见又有人要遭遇他被逼亲时的损招,豪气冲昏头脑,一晃身将白云舒护住,“士可杀不可辱!” “相公……”红笑歌居然一收怒色,笑得异常温柔。 夜云扬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轰得头昏脑胀,心头却浮起不祥预感,“什么?” “你说……要是别人瞧见两个被扒光的男人绑一起,他们会说什么呢?”红笑歌纤指在桌面轻轻叩,唇角牵起丝邪异。 夜云扬止不住打个冷战。白云舒更是慌不迭地一把将他推开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眼看就要形成个难解僵局。张宁远忙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丫头,你这戏打算演到什么时候——咱们该走了吧?” 白云舒心下大奇,但意在拖延时间等救兵,忙抢着道,“很快!我已经让张妈妈去催人取银票了。” 红笑兮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宁远也拿种怪异眼神瞧他。红笑歌瞪他两个一眼,冲白云舒粲然一笑,“我看白公子还是先留封书信给家人吧。就说……老待在这儿太闷了,恰与青鸾姑娘一见如故,想相携出去散散心之类的——放心,等出了剑川地界就放你回来。” 原来是想挟他做人质……白云舒心下冷笑不已。见惜夕端来笔墨纸砚,做出副憋屈样,却当真照她说的挥毫一番。 惜夕仔细察看之后,朝红笑歌点点头,“好了,小姐。” 她满意地点头,起身笑道,“走了走了!戏完散场了!” “不是在这儿等么……”白云舒愕然。 除了夜云扬,一群人都笑起来。红笑兮更是毫不客气地丢过个鄙夷眼风,“脑子进水!”又讨好地凑去红笑歌身边,“小笑,别生气了嘛……明天我给你买糖葫芦吃,好吧?” 白云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勺,觉着夜云扬似乎对他还友善些,便把询问的目光投过去。却听惜夕笑道,“白公子,等不来的——我家小少爷他们刚从你家回来……” 白云舒闻言,不由得想起那日家丁们人鼻一只的诡异蜘蛛,登时面如土色,唇颤得厉害,“难道……你们血洗了白府?!” 夜云扬也是脸色大变,“方才我们去的就是白公子家?” “血洗?”红笑歌大笑,“也算是血洗吧——你家的金库估计已经空了呢。”冲夜云扬撇嘴道,“真是个呆瓜!你现在才想起来要问问那是谁家?” 别过脸去不再理会他们,只兜头给了红笑兮一下,“你再给我瞎溜达,我便叫人把你打包带回家!”红笑兮吐吐舌头,拽着她袖子跟出去。 白云舒却呆立当场——中计了! 还未回神,红笑倾已沉着脸到他身旁,“走吧!合作从宽,耍诈从严,不想要命你就试试看!” ======== 浮月楼外,张老鸨终于寻见正兀自生气的白延春,传过口讯,却见他眉宇间凝起点煞气来,“张妈妈,我家少主果真是这般说的?” 张老鸨瞧他神色,只当他怀疑金额有假,笑就冷下点来,“白公子又不是头一回来浮月楼,我还不至于连他的话都记不全……”也不好太得罪他,缓了口气道,“白大将军威名远播,我一个老婆子又怎敢在他的独苗苗身上动歪脑筋——您还是快些将银票取来,别叫白公子等急了才好。”说毕便扭身进去招呼客人。 白延春皱起眉,匆匆走去旁边一条小巷里,招出带来的一众家丁,正自部署。却忽见巷子口歪歪倒倒冲进来个人,“白护法……” 他心底陡地一震。那人分明是府中的暗卫,却怎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过去借了光一瞧,更是惊诧莫名——怎地那脸上如开了染房,一片姹紫青蓝! “白护法,不好了!府里……府里出事了!”那人好似精疲力竭,眼一翻就要晕。 “出了什么事?!”白延春猛掐他人中,“快说!” 那人被掐得哀叫一声,只得强打精神把话说完,“府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好多蜘蛛,兄弟们都中了毒……” 白延春慌了神,刚想下令回去,又怕是调虎离山。思想一番,决定还是先去禀报少主。 张老鸨正巧送个客人出来,见他去而复返,笑得眼睛也弯做月牙,“白护法,您办事可真……” 却被他蓦地抓住臂膀,狠狠一晃,“我家少主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若是耽误了大事,我便带人掀了你的楼子!” 张老鸨吃了这一吓,笑僵在脸上。但她又岂是那等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心下暗忖这厮定是替他主子心疼钱,故意要坏她好事。冷下脸来猛挣扎,“花园旁的溯月小筑二楼——今儿个贵客多,恕不奉陪!” 白延春冷哼一声不放手,硬拖着她往里走。后头白府家丁气势汹汹地一涌而入。老钱见状不妙,忙来拦阻,也叫名白府家丁推了个跟头。直惊得一干寻欢客并美娇娘乱了阵脚。 白延春却不理,到地方扔下张老鸨,敲门唤了几声——不见动静,愈发心乱如麻,照门便是一脚! 红绡帐迎风荡,一张白纸飘落地,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疾步过去抓起那墨迹未干的纸一瞟,登时面若死灰,如丧考妣。正想寻那张老鸨来责问。她早已凑过来瞧得清——面色一变,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喊地,直要白延春赔她二十年的积蓄! 楼里人闻声皆涌过来看好戏,围住白府家将指指点点,气得白延春鼻孔冒烟。顾不得多纠缠,忙撇下张老鸨赶去后门那边—— 月光下,埋伏的人马早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个个脸色乌青哀号不已。 白延春心凉得彻底,随手提起一个,“可见着那群贼人带着少主往哪里去?”瞧那家丁虚虚一指东门那边,心下一喜——城门守卫定不会叫他们这般轻易离去! 领着人风风火火赶去,瞧见两个兵士正在门边闲聊。白延春忙冲到他二人面前,“见到我家少主了吗?” 那两个一头雾水,见他们来势汹汹,面色不善,也心慌。 “白公子不是带着几个美人乘车趁夜出游去了?走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说去哪儿……” 这话如晴天霹雳,打得白延春地转天旋。晓得人脚比不上马蹄,只得先回府细察情形。 待见了管家老张,却又是一道惊雷照头劈——“白护法,藏宝阁和老爷的书房都被洗劫一空了!” 白延春腿一软,跌坐地上,半晌望天长叹——罢了罢了!英雄一世,不曾战死沙场,却怕是要在这回把脑袋贴进去了! 第十七章 偏就赖上你 一 曙光初露,马蹄声声。张宁远听得车厢里终于有了动静,忍不住放下鞭子探进头去,“丫头,你这也太不敬老尊贤了吧?你相公年轻力壮,倒叫我个老头子来赶车……” 红笑歌一夜未睡,却仍是精神百倍。拿着张画细细端详,连头也懒得抬,“新婚燕尔,你怎么忍心叫我们分开?” 夜云扬候了一夜也寻不着逃跑机会,正抱手坐在一边发闷。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脸上飞红一片。 张宁远尴尬地讪笑,“那你哥总不是新婚吧……” “靠!你们白家真丢份,居然把这种赝品当宝贝!”红笑歌猛地扔下手里的画,照额头给了白云舒一下。又朝张宁远笑,“您老要是觉着我哥那张脸引起的骚乱还不够,那就换他出去。” 白云舒一夜未闻救兵赶来,早已心慌意乱,不防又吃她这一记,登时怒意上脸,却不敢回击。 张宁远哑然,又不甘,“那我好歹也赶了一夜车了……” “我来我来!”红笑兮半梦半醒中听见这句,立时坐起身来。 却听惜夕轻笑一声,“还是我来吧——那几匹马消受不起小少爷的蜘蛛呢。” 红笑兮委屈地瘪起嘴。张宁远忙进来换她出去,捡起那画,睨眼看了半天,倒替白云舒说出了心声,“丫头,你怎么知道这是赝品?” 红笑歌长长伸个懒腰,“你对光瞅瞅那印鉴中的‘伦’字,是不是有个小针眼?”揉着眼睛嘿嘿笑,“再说那纸是我五年前从地摊淘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红笑倾淡淡一瞥,也笑,“我还记得当时替你寻了座古墓藏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挖出来了……白公子,你为这个花了多少银子?” 张宁远惊叹连连,夜云扬却看不出所以然。只白云舒立马急了眼,一时忘了阶下囚的身份,斥道,“你们胡说!这画明明是四百年前李至伦的真迹,我爹请子云大师鉴定过的!” “对啊,那宣纸确实是四百年前的。”红笑歌裹了锦被窝到角落去,“我还为此花了六十两银子呢……哥,到古定县就把他扔下去——挤得我都伸不开腿。” 白云舒气哼哼地别过脸去,“不跟你们这些蟊贼一般见识!”望着后帘隐隐透进光来,心里直打鼓,“我说……你们真的只拿了钱,没杀人?” 红笑兮挤去红笑歌身边,哄小孩般轻轻摸她的头,“睡吧睡吧……”又冲白云舒瞪眼,压低声音道,“你们家那些人命好值钱的么?看吵醒了小笑,真把你剁了!” 话音未落,头上便着了一下——红笑歌眼也不睁,只把牙咬得喀喀响,“你再闹我,我先剁了你的蜘蛛!” 红笑兮缩缩脖子,果真闭紧了嘴巴。扯了被角往腿上一盖,又去梦周公。张宁远拿着那画叹一会儿,也去同红笑倾一起坐在车尾假寐。 白云舒瞧他们半天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肘碰碰夜云扬,“兄台,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刻意将他排除,以示爱憎分明。 夜云扬却是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只觉着红笑歌心机深沉,逼自己成亲不说,还弄得自己也做了帮凶,心头早是不爽。但再笨也晓得不能轻易将身份透露,为难地看他一眼,顾左右而言其他,“等过了明天,你家人身上的蛛毒就会自己消失。我身不由己……你还是不要多问了。” 白云舒的心立时凉了半截——难怪救兵迟迟不来。却还是不死心,“你和她不是夫妻吗?怎会是身不由己?” 这话触及夜云扬的伤心事,一时间神色黯然,忍不住便道,“她在我身上……” 却听惜夕清冷的声音忽然自外头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姑爷,两年眨眼就过了——担心吵醒小姐。” 夜云扬立时噤声,果真阖眼不再理会他。 白云舒又捅他几下,看没反应,只得望着对面红笑歌的睡脸发呆——隔在中间的那些金银古玩都很是眼熟,只怕真是将藏宝阁洗劫一空了。 但,分明记得不曾与什么人结下梁子,这群人又怎地如此大胆,明知他是白家少主,还在白家的地盘上捅这么大个篓子!莫非……与他老爹白可流有关?政见不合,便买人来掀他家的老巢? 白云舒越想越觉得这假设合理——车瑟国屡屡来书要求雪蛟称臣。他爹身为大将军,却与那车瑟国君的私交甚好,还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替车瑟国说好话。 别说旁人看不过去,连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便是因了这个情愿窝在剑川寻花问柳,也不肯出仕为官。而这群人只劫财,不杀人,分明是只想叫白家丢脸…… 要真是如此,倒不值得跟他们纠缠。只是……这女子一副娇滴滴模样,行事却太叫人憋得慌! 且不提劫财之事,单想想那日迫他们裸奔不说,还让那妖男三番两次来恶心他……白云舒忍不住瞟眼红笑倾,登时又是一阵反胃——不行!说什么也不能白吃这个亏!整了他这么多次,到古定就想把他甩开?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白公子,下车吧。”惜夕一撩前帘,笑靥如花。 “到古定了么?”红笑歌闻声醒来,揉揉眼睛,瞧见红笑兮在她脚边蜷成一团,轻轻把被盖在他身上。 “是,小姐。” 红笑倾睁眼,见白云舒不动,伸剑来戳他,“还不走!” 夜云扬也推他一下,“白公子,该下车了。”见他依旧紧阖双眼,额上汗出如浆,吃了一惊,“白公子?”伸手一探他的额头,皱眉瞪着红笑歌,“他额头好烫——你们究竟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红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傻子一个,有什么手脚值得动的——惜夕,进城。找家医馆把他扔门前就好!” 白云舒浑身一颤,抖得像筛糠,断断续续地哀叫着,“冷……冷啊……” 红笑倾嗤鼻,“冷?那找个池塘把他扔进去就行了——以毒攻毒,好得最快!” 白云舒登时躺倒,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夜云扬只觉气冲头顶,“你们没人性的吗?他都这样子了还说风凉话!” 张宁远怕他们又吵起来,忙凑过来检视一番,摇头道,“丫头,就说别带这麻烦一起……看这情形,大概是羊角风犯了。真把他丢下不管,闹出人命来,只怕白可流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交给你了。”红笑歌瞧白云舒一脸痛苦模样,皱皱眉,“这种小病你该不会说你不会治吧?”不等张宁远抱怨,便指示惜夕,“不进城了。走大路——等他病好再雇辆车送他回来。”淡淡瞥夜云扬一眼,“往他嘴里塞点东西。别叫他把舌头咬断了。”言毕自去睡觉不理。 惜夕低笑着放了帘子。红笑倾冷哼一声,又阖眼假寐。张宁远无奈,忙去翻药。 夜云扬愣一下,果真拿个馒头塞到白云舒嘴里——咦?他脸上怎么好似露出点笑意? 定睛一看,却又暗笑自己多心——他满脸痛苦,哪里来的笑意?定是同这群疯子待久了,不自觉便生了疑心病…… 第十八章 偏就赖上你 二 但话说白云舒这一病便病个没完没了,而且大部分原因,估计是张宁远一向以研毒为主,治病救人终不是本行……这一拖就拖过七八天,还好惜夕仿如活地图,大路绕过小路跑,总遇不上追兵。 只是到后来,连红笑歌都觉着有点看不下去——药是天天换着吃,白云舒却从高烧打摆子,变成呕吐拉肚子,偶尔还出现中毒症状。一到吃药时间就哀号淌眼泪,闹得一车人不得安宁。 看着过了九原便可到阳鹤,但总不能明目张胆把他弄到白可流的眼皮子底下,是以红笑歌只得下令暂在九原停留。 众人也觉日夜兼程还得照顾病人,早是疲累不堪,巴不得她有这一句。于是一行人便乔装打扮住进了九原的新福客栈。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药灌了一碗又一碗,可白云舒仍是病怏怏不见好转。 这日恰逢庙会,红笑歌瞧他起不来床,料着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便大发慈悲,放了红笑兮几个去玩耍。 惜夕本不放心,却怕人多跑丢了夜云扬,红笑歌不好向皇上交待。便只得切切嘱咐一番,又强摁着白云舒塞下去颗散功丸,这才安心离去…… 众人一走,屋里冷清不少。红笑歌大觉无聊,便寻了本时人写的小说守在白云舒床边看。正看到精彩处,却听他又在呻吟,“水……水……我要喝水……” 真正是烦不胜烦! 扔下书取水来捏开他嘴巴一倾——白云舒顿时呛了个七荤八素,喷得枕头也湿了大半。 瞪眼便想怒斥,却瞥见她若有所思的眼神,手中还有抹刀光隐闪,心叫不好。立时闭了眼开始哀哀叫,“我好难受啊……我快死了……”一试体内真气,果然荡然无存,面上的苦楚便愈发逼真,“何必如此折磨我……你们就痛快点给我一刀……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却听门轻响,小心翼翼睁眼一看——咦?她怎么出去了? 居然这样对待病人,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嘴唇阖动,却只敢无声地骂。生怕是计,也不敢贸然起身。竖直耳朵听动静,心中暗打起小算盘——若她一去很久的话,是先翻翻她们带来的那些包袱,瞧瞧能不能找着跟身份有关的物件呢?还是该先溜去九原这边的白家商行露个脸,让他们飞鸽传书叫白延春不必认真追击? 还没想好到底先做哪样,门边又一响,他立时做出副痛苦难当的模样,在榻上捂着心口辗转。 没怎么听见脚步声,却忽然有只柔荑抚上他的额,微凉滑腻,叫他心也不禁有些摇荡。耳畔又听得轻轻柔柔的一声,“小白,该吃药了。” 不同以往那等粗暴,定然是个陷阱!可,怎么自己竟然半点不反抗,还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一股奇异幽香悄然拂过鼻端,忍不住就心跳加速难自持。忽觉舌尖上多了粒圆圆的东西,而她的纤指尚未退出——情不自禁便蓦地阖口,连药带指都衔住! 兼之一吮,顿觉香润柔滑,口感甚佳……不过,怎地有点苦,还有点腥? 耳畔低低一声惊叫,蕴了百般羞恼。手指猛地从他口中抽出不说,还顺手送他耳光一记! 白云舒脑子嗡鸣,忘了此时正装病,不由得睁开眼。瞧见她满眼厌恶退得远远,却仍掩不住那红晕浓浓洇颊边——不知怎地,忽然口干舌燥。喉间还如起了一点火,灼得他心痒如挠…… 咦?不对啊!这喉咙里那点火,怎地突然变作了钢刀?! 一时间疼得钻心入骨,竟做了个滚地葫芦! “活该。”清清冷冷的一声笑——再望去,她脸上已是绯红褪尽,眉眼含霜,拿着块绢子细细擦手。用那目光当利刃,慢条斯理剜他的脸皮,“无耻浪荡子……既然你那么喜欢装病,本姑娘就成全你!” “你……你何时知道的?”白云舒嘶哑地低吼,额上不断滚落豆大的汗珠。早把方才的那一点心动也丢到九霄云外。 红笑歌的唇角牵起淡淡讥诮——废话!她不是傻子,又怎会相信一个奄奄一息之人会突然眼绽厉光?哪怕只有一瞬,也太不寻常!所以特意翻了张宁远那瓶效果甚好的泻药来…… 哼!不知死活,居然还敢轻薄于她!早晓得不下泻药,该随手抓瓶蛛毒给他喂下才对! 咦……情形好像有些不对——怎么他还不忙着跑茅房,一直在地上翻来覆去? 看他面色红白交替,汗出如瀑,禁不住心里有点打鼓——这泻药他不是也曾吃过?发作会有这等痛苦? 但,此人狡猾,也不是没有前科。怎知他是不是故伎重演,诱她入瓮?此时她单枪匹马,又不会武功,只怕叫他瞧出端倪,后患无穷…… 见他翻覆半天,渐渐没了声响。红笑歌更是鄙夷。索性斟茶闲坐,好整以暇冷眼旁观,还勾起嘴角嘲笑,“装吧,你继续装!” 一刻钟……两刻钟……茶都喝了七八杯,这小子还不起身? 红笑歌不禁暗忖——莫非这几日喝药太杂,那泻药入肚跟前药打架?忍不住出声,“喂!你搞什么鬼?那不过是泻药而已,你装什么死呢!” 可白云舒仿若未闻,还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只得握了刀悄悄靠近,拿脚尖去踢他的腰,“喂!”笃定他装佯,有些不耐烦,后一脚下得颇重,只怕连肾也会踢出问题——但,他还是不动。 “靠!不是真死了吧!”红笑歌头皮一乍——要是这当儿真弄死了他,惹得白可流一追查…… 顾不得许多,忙将他翻过来——倒是还有气。可,怎么一转眼他就变作这副模样?! 望着白云舒的脸,红笑歌不禁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张宁远这什么泻药,竟会叫人吃得……面如锅底,头大如猪?! 第十九章 偏就赖上你 三 时近立秋,日头却毒辣辣地,如同灼烧的唇,将人身上逼出来的那点汗珠也吸得干干净净。 九原的神王街上却依旧人潮涌动,接踵摩肩——谁叫那神王街上神王庙,求姻缘最是灵验?何况,据说这八月的第一次庙会,烧完香,再往庙中古树上拴根红线,更能心想事成,事半功倍。 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那此起彼伏的声音牵得红笑兮心痒难耐,尖着脑袋就往人群里乱穿。张宁远只得苦着张老脸跟在后头左突右冲,引得骂声一片。 红笑倾早换了张不起眼的人皮面具,扮作个普通书生。这会儿瞧着他们小的跑老的追,眼底荡起浓浓笑意。一瞥身旁神色淡淡,紧盯夜云扬不放的惜夕,做出些漫不经心地模样,“惜夕,好容易出来一趟……你可想去那庙里求个姻缘?” “不想。”惜夕连看都不看他,便斩钉截铁地回答,眼里还掠过丝厌意,“姑爷,请走慢点。” 红笑倾不禁叹口气,眼角余光觑见处卖首饰的小摊,顿时满脸放光,“走!去挑个喜欢的,我送你!”不由分说便在前开路——等到摊前再回头,却已不见了她和夜云扬的影儿。 眼神一黯,随手拿起支鎏金碎蓝的百花簪,低头自言自语,“看来真该去庙里求支签了……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知我心意……” 夜云扬却无心看热闹,只想寻个空找地方落些记号——娉婷师妹若安好,见了记号,必会想办法与他联系……她那般善解人意,定能体谅他的处境。说不定还能有法子,叫他不必等两年才可脱身去! 但,无论怎样不着痕迹溜开去,回头仍能发现惜夕那带些威胁的目光不离五尺地…… 忽然抱着肚子皱紧了眉,惜夕果然趋近前,“姑爷,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夜云扬竭力做出点痛苦难耐的样儿,“只是有点……这庙里该有茅房的吧?” 惜夕睨眼瞧他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有的——姑爷,我带你从侧门进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找到……”夜云扬看她眼蕴疑色,不敢做得太过,只好点头,“那快点……恐怕是昨天半夜喝了杯冷茶……” 惜夕笑而不答,领他左拐右绕到了处所在,“姑爷,茅房就在前面。我在此处等你。” 夜云扬如闻赦令,匆匆进去一瞅。不管旁人眼光,一跃翻出后墙。却不防那脚下是空,正想拧身扭转落势,腿间忽地一麻——“扑通”一声,顿时溅起黄“花”万丈! 奋力挣扎上岸,扶着颗树便吐,连隔夜饭也倾个精光——还好四下无人,不然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瞥见衣上那些秽物,忍不住又胃酸泛滥。远远见着那放生池,慌不迭奔去往里一跳——再上岸,虽是湿淋淋好似落汤鸡,而余臭犹存,却觉着仿佛比先前好点。顾不得许多,觅了路便去找地方画圈圈。 小吃店墙角、当铺墙角、钱庄墙角……无一遗漏,统统画好!看着成果,满意地长出口气,起身却见一堆人远远投过惊疑眼神。脸一红,飞快掉头又按原路回—— 还好,惜夕还在那树下立着等! 低头瞧瞧身上,衣服已干得七七八八。拿指头乱撸下头发,做出副无事人模样迎上去,“好了,走吧。” 惜夕淡淡一瞥他,眼里蕴的笑有些意味深长,“是,姑爷。”不动声色地避开些,又低声道,“姑爷不去庙里拜拜么?虽说这儿是求姻缘为主,但护身符也很灵验……” 夜云扬摇头,“生死有命,护身符顶什么用。” 惜夕低笑一声,“我们出来玩,可小姐还在客栈呢……” 原来绕半天,是要他弄去哄那恶女开心!夜云扬登时冷了眉眼,“那你去求吧,我在外头等。” 惜夕扬扬眉,不再开口。走到庙门口,夜云扬却又回头,“等等……真有那么灵么?” 惜夕点头。他迟疑半晌,“那我……” “我去找大少爷和小少爷,一会儿在这里见。”她笑笑地隐进人流里。 夜云扬果真去求了支签,还随大流往树上拴了根红线。当然没也忘记求护身符——不过,不是一个,是两个。 走去隐蔽处,贴身藏起一个,却把另一个扔去脚下狠踩一番——这才心满意足捡起来拍拍灰,捏在手里出门交差。 惜夕她们果真已在门口相候。一群人又奋力挤出重围,一路谈笑回了客栈。踏进白云舒的房间,见着他依旧躺在床上不动,而红笑歌也依旧在桌边饮茶看书。但……谁都觉着那气氛有些不太对头。 “小姐,我们回来了。”惜夕很有先见之明地停住了脚,顺势将夜云扬往里一推,“姑爷说有东西要给你。” “哦?”红笑歌抬眼,仍是面无表情,“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不等他说话,已望向张宁远,脸上忽然露出点笑色,“张伯伯,我有件事要请教您……” ======== 白云舒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身旁有很多人在说话—— “丫头啊,我尽力了……天九蛛毒的解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炼出来的。不如……” “不如什么?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把他送回去,完了跟白可流说,‘其实他真的是你儿子’?” “笑笑,别动气嘛。我看他黑脸白脸也没什么差别。说不定还能就此改掉他那个自命风liu的臭脾气……” “我不动气——要是他爹肯认他,我就不动气!” “小笑,其实这呆瓜也就是比以前黑了点,脸上肉比以前多了点。不至于连他爹也认不出他的吧……” “红笑兮,你闭嘴!要不是你拿完东西不放回原位,哪来那么多麻烦!?” “你对个小孩子吼什么?若你不心存害人意,又怎会把白公子弄成这模样!对我……也就算了!他与你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把人家财劫光,还……” “貌似你很无辜?牛不喝水,我强按你头?” “就是,我和小笑之间的事,要你来插嘴——哎哟!小笑,别打我头!” “小姐,姑爷,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个人意见,白公子只是容貌变了,但于性命无碍,不如……咱们知会白家一声,就把他留在这里吧。” 究竟他们在为什么事情恼火,白云舒不清楚,但听见这最后一句,惊得忍不住跳起来,“留下?为什么我要留下!?我好得很,我……”瞧见身边那群人皆已无声注目自己,顿时懊悔不已——怎地在这时候揭了自己老底! 干咳一声,摆出个自认完美的笑容,“其实,我一直很想说……我很欣赏你们。所以,能不能让我也跟你们一起走?” 回答他的,却是哄堂大笑。居然连夜云扬也禁不住扬起嘴角。 “我没骗你们,真的!”白云舒一头雾水,慌忙分辨,“虽然你们害我出糗,搬空了白府,还在我身上下毒……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们一起走!做白家少主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跟你们做强盗来得好玩……” 心中暗暗咬牙。如果那女人再不点头,他便只好再下猛药——哪怕有损他白云舒的名声,但,大丈夫可屈可伸。君子报仇……也用不了十年! “那你爹那边怎么办?”红笑歌抹抹眼角的泪。 听她口气松动,白云舒大喜过望,“我修家书便可,每月一封报平安——当然,内容会先让你过目。” “白公子果然聪明。”惜夕轻笑,竭力不把目光落到他脸上,“小姐,既然白公子如此殷切,个人意见,我们就带上他吧。” “嗯。”红笑歌淡淡应声,对红笑倾不满的眼神忽略不计,一锤定音,“以后我们便叫你‘小白’好了——记住,敢在我面前耍诈,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白云舒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看他笑,一堆人也忍不住又笑起来——表面是一派和气升平,可谁又知晓他们却是各怀鬼胎? 第二十章 阳鹤.何家 一 阳鹤东门,出入城检验处异常的忙碌。 据说最近有强盗团伙横行,在剑川连续作案多起。此团伙手法娴熟,主脑诡计多端,得手后即销声匿迹。 白大将军心系百姓安危,怕这帮贼人混入都城,惊扰民众。是以严令各关卡认真核对,出入未携带由户部派发的腰牌者,一律下狱待审——当然,对有身份牌者征收的五个铜板的出入城税只是“顺便”。 不过,令今日检验处官吏们工作格外细致的原因,却并非士兵们抬走的一箩又一箩的铜铢,而是……那三位刑部大员派来协助排查的紫家精英。 相貌俊秀自然不是重点,他们身后所代表的血腥势力,才是叫这些官吏胆战心惊的主因。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接近城门,一个身形佝偻的布衣老人望着那城门口长身玉立的三个俊俏男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两侧搀扶着他的那对一身乡气的小姐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幼的微微俯身轻笑,“爷爷,您以前怎么老不肯带我们进城啊?原来这都城的男子长得竟是这般……这般……”灵动的眼轻转,两颊淡淡飘起些红晕来。 另一个女孩子立时嗔怪地白她一眼,“妹妹快别瞎说。没瞧见那几位大人身上的官袍么?看那大伞,他们晒不着太阳,比我们乡下人白嫩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老人一怔,攥紧的拳轻轻松开来,低低咳嗽一阵,正想说什么。前头的士兵已喝斥道,“十人一组,出示腰牌——那个老头子!说你呢!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想让大人们等到什么时候?!” 那对姐妹忙搀着老人快走几步。那年幼些的姑娘将握得汗津津的木牌一举,又忍不住偷觑了紫霄一眼,羞答答地垂下眼去。 他几个早听见她们方才的对话,此时见这乡下女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紫因不由得促狭地冲紫霄挤挤眼。紫霄更觉厌恶,只将那快伸到面前的牌子一挡,不肯再往那三人脸上多瞧一眼,“进去吧。” 紫凡却冷冷盯着那老人,闪身挡住那三人的去路,“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那老人又是一阵咳嗽,“官爷……” 话还未完,那年幼的姑娘极快地接口,眼睛直绕着紫霄不放,“我叫李秋英,那是我姐姐秋华,我们跟爷爷进城寻亲戚。我们家在落鼓山下的草把村。我爹爹是私塾先生,我……”竟是一副要把家底全揭光的架势。 紫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拉紫凡,“算了,大哥。再不让他们走,恐怕霄就得去提亲了……” 一席话说得四周的士兵并百姓都笑起来。紫霄狠狠白了他一眼。那姑娘却不反驳,只脸上红晕一路蔓延至耳根。老人重重咳了一声,仿佛不悦。另个姑娘立时瞪圆了眼,“谁稀罕你来提亲,我妹妹早许了人家了,今年秋天就要……” 这一回连紫凡也挠头了,“行了,进去吧。别挡路——下一批!” 紫因笑嘻嘻让人接下他们递来的铜板。瞧他三人去得远了,那年幼的姑娘却仍频频回首——又忍不住发笑,“霄,今天出门前可有叫三叔帮你卜过卦?恐怕这桃花不是一般的盛呢……” 看紫霄脸上阴云密布,不敢再闹,吐吐舌头,低声道,“霄,你说言叔究竟会去什么地方?招呼不打,也不见回阳鹤……” 紫凡似是很忌讳这话题,皱眉道,“别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盯稳点,要是真把那小子放进城来,家法饶不过的不止我一个人!” 紫因撇撇嘴,不服气地嘀咕,“我哪晓得他是那……家的余孽!要是二叔早点说明白,我和霄才不会……”被他冷眼一瞪,只得生生把话咽回去。 ====== 且说那乡下爷孙三个混入人流中,慢慢行进条小巷,停在某家紧闭的红木大门前。 一女上前,轻敲五下,三短两长。门开,一青衣小厮忙将他们迎进去,又探头扫视外头一圈,这才把大门阖上。 门一关,青衣小厮匆匆进屋去。那老人却蓦地挺直了身子,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灿若晨星的眸子冷冷盯着那两个犹在发笑的女子,沉声道,“你们故意作弄我么?明知道他们……” 他话未完,红笑歌已轻撕下薄如蝉翼的面具,一个白眼甩过去,“谁那么闲来作弄你?要不是惜夕机灵,我又配合得好,你这笨蛋早被请进秘卫府的大牢了!” 夜云扬气结,正想回击。那院里却忽然涌出来一批人,恭恭敬敬立做两排,齐声道,“大小姐好,姑爷好,惜夕姑娘好!” 他正不知所措。屋里又走出对锦衣中年男女,笑微微地望着他们。红笑歌立时整整衣襟,含笑行礼,“水叔,嘉姨,近来可好?” 何季水斯文地颌首,又道,“好久不见,你爹娘可还好?” 那韩尤嘉却已激动地冲过来托住她的手臂,爽朗大笑,“得了!别学你爹和你水叔,来这套虚头八脑的东西!”扭头冲何季水粲然一笑,“瞧瞧咱们这笑歌丫头!才九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一瞥惜夕,眼底惊异丝毫不掩,“啧啧,惜夕,你这模样倒是一点也没变啊……”瞧她仍同以前一般只是笑微微不语,撇撇嘴,又去睨着夜云扬细细打量一番,“这孩子生得倒也不赖……” 话音未落,身形忽地往后疾退。手一扬,一条银闪闪九节鞭便携着风雷之声蓦然朝他劈落! 这一出大是出人意料!但,何季水与一干家丁仆妇却只是笑笑地旁观,仿佛见怪不怪。红笑歌也耸耸肩,站到一边去看戏。 夜云扬心神一凛,晃身躲过那声势凌厉的一鞭,一时扯痛了未愈旧伤,不禁暗暗皱皱眉头。韩尤嘉却不依不饶,轻抖腕,鞭顿改直劈为横卷。疾风骤起,连地上的些许落叶也被刮得只往一边去! 夜云扬袖中手轻动,指间暗扣住金镖五枚,正想射出以荡开那鞭稍。却听“叮”地一声脆响——那九节鞭竟生生扯作一条直线!一头仍在韩尤嘉手中,另一头……却已到了惜夕手里。 她依旧笑靥如花,右手金刀隐入袖中,左手轻轻松开那银亮鞭头,“何夫人,莫要吓着我家姑爷。” “赫!都九年不见了,你这丫头还是这般没意思!”韩尤嘉撇撇嘴,一抖收回九节鞭,“笑歌都不紧张,就你偏来捣乱!”又冲夜云扬挤挤眼,“小子,等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再切磋——笑歌挑的相公,一定比那没趣丫头强!” 笑着回身挽住何季水的手,又一把拉着红笑歌往里走,“笑歌啊,亏你还记得起我和你水叔,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们……” 瞧他们进去,两旁家丁仆妇渐渐散去。 惜夕淡淡一瞥夜云扬,唇畔浮起点笑,“姑爷,别紧张。何夫人一向喜欢同我们闹着玩——太阳大,咱们也进去吧。” 看着她袅袅娜娜的身影没入门内,夜云扬一脸黑线,只觉着脚上如系了千钧石,半步也挪不动—— 怎么可能不紧张?遇上一个是疯子,遇上一堆还是疯子! 自己……真的有命捱过这两年去么? 第二十一章 阳鹤.何家 二 到夜云扬终于鼓足勇气迈进前厅的时候,寒暄显然已告一段落。韩尤嘉风韵犹存的一双凤眼微睐,蛾眉轻蹙好生不耐,“笑歌,其他人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再磨蹭,连中饭都凉了……” 这一问,夜云扬倒也有些好奇——距阳鹤还有十里地,七个人便突然兵分两路。他们扮作乡下爷孙,那四个活宝又会扮作什么身份? 何季水嗔怪地瞥韩尤嘉一眼,温雅笑意里却满是宠溺,“嘉嘉,莫要心急……这些日子风声紧,笑歌她们小心些是应该的。” 正说着,门外飘过阵铜铃声,似有算命人经过。但那铃声绕了一圈,终是停在何家门前——仿佛催促,响得愈发急了。 红笑歌冲惜夕丢个眼风。她便抿了嘴轻笑,“这算命先生来得正巧,不如请他来算算少爷们什么时辰能到。” 不等韩尤嘉阻拦,她已一阵风也似地出去,又带着两个人回转——那算命仙相貌普通,双目皆盲。白眼仁吊得叫人看了心里直发慌。他手里牵着的那小童倒生得眉清目秀。只脖颈却像是多年未洗过,一扭头黑黑白白层次分明。 韩尤嘉正皱眉,何季水瞥眼老神在在的红笑歌,止不住笑起来,“这便是笑倾和笑兮么?扮成这样,倒也真是心思巧!” 那算命仙一听也笑起来,拿手猛揉眼睛,“水叔还夸呢!笑笑这招损透了,害我翻白眼翻得都想哭!” 那小童也忙不迭地脱了外衣,扯住红笑歌的衣袖就抱怨,“小笑,干嘛非要往我脖子上涂烂泥!弄得我过城门的时候差点就吐了!”扒着她的膝头好奇地盯着韩尤嘉看了一会儿,眼睛骨碌一转,马屁立即跟上,“你就是娘常提起的大美人嘉姨么?比我家小笑好看多了……” 红笑歌脸上那点笑僵住,又不好当众揍他,只得暗暗瞪他一眼。夜云扬难得见她吃瘪,低头窃笑。 听他拿那童音学大人说话,又赞得这般不伦不类,韩尤嘉忍不住大笑出声,颇觉有趣地回望他,“那你该就是笑歌来信常提起的捣蛋鬼笑兮吧?比我儿子晨曦机灵多了……” “那是当然!”红笑兮的耳朵好像装了过滤装置,不理前话,只听后句。得意洋洋地跳到堂中打算展示自己的蜘蛛军团,“我可是药王谷……” 话音未落,就被红笑歌拎着领子提回来,顺带附赠威胁眼神一枚,“红笑兮……” 何季水莞尔,及时解围,“笑歌,人到齐,我们就吃饭吧。” “不行!”他们异口同声地反对。 红笑倾苦笑着指指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鞋,“水叔,嘉姨,我可不想让你们倒胃口……” 红笑兮也故意贴去红笑歌身上,使劲搓脖子上的老泥,“我也要洗……” 红笑歌本是含笑,“水叔,嘉姨,不如你们先吃……”眼瞅着那泥屑悉悉索索落在自己的鞋面上,避无可避,终于忍无可忍,“红笑兮,你再恶心我!我让惜夕一掌拍扁你!” 吼声一出,众皆瞠目,堂中霎时寂静无声。红笑歌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白装半天淑女! 半晌,韩尤嘉放声大笑,大力拍她的后背,“好!好丫头!真不愧是安姐姐的女儿!”又觑着夜云扬嘻嘻笑,“不过,别把新姑爷吓跑了才好……” 红笑歌更是脸红如着火,扭身便往后院跑——梳洗毕,出门便遇着已在外相候的红笑倾他们。环顾四周无旁人,她眉眼间淡淡蕴进点笑,“他们到地方了么?” 红笑倾点头,“我亲眼瞧着张前辈领他进的沐云巷……那边都是自己人,应该不会露什么口风。不过,吃完饭我们还是过去吧——万一有人瞧见他拿那张脸装风liu大少,忍不住……” “这倒是真的……”红笑歌颇有同感,“任他在庄里乱逛也不好,若是大伯父哪天心血来潮跑过来……” 惜夕也皱眉,“小姐,个人意见,还是把他关起来算了,免得跑出来吓人吓己!” “依我说,干脆就告诉他呗!”红笑兮不以为然地道,“又不是治不好……” “屁话!谁晓得那臭老头什么时候才能把解药弄好!”红笑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决定了!先放他逍遥几天再软禁他!” 夜云扬一直闷不吭声,此时却不禁嗤鼻,“若是怕他探走了你什么秘密,何必带他一起?他又不曾卖身给你做奴隶,你凭什么说软禁就软禁?”又冷笑,“难道就凭与你们同流合污的山贼大伯父?” 见那四个忽然收声不语,只对他行注目礼,心底暗暗一惊,但仍是嘴硬,“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 “对……很对!”红笑歌突然无由发笑,清洌的眸子里掠过丝戏谑,“如果有天见到他,希望你也能当面对他这般说一回……” 红笑兮不耐烦地拽着她的袖子往出走,“小笑,别跟笨蛋计较——等他真见着大伯父,不要吓得尿裤子才好!”惜夕居然也赞同地点头。 夜云扬气结,“真要见到了,我一定好好问问他——什么叫上梁不正不下梁歪!” 红笑倾一拍他的肩膀,低低叹口气,眉眼却尽是笑意,“无知者无畏——妹婿,这回我可不挺你。”不等他开口,翩翩然随着众人离去。 夜云扬愣了会儿,心说这不过又是她几个用来吓人的伎俩,不禁冷笑一声。但身作客,不好让主人家久候,亦匆匆赶去前厅—— 勉为其难地坐去红笑歌身边,在惜夕“热情”的目光下,免不得又演回恩爱小夫妻——筷子来去,布菜不断,自己却是食不知味,只想快些离了这拘束地。 韩尤嘉与何季水似乎很是满意他的表现。反正没有下人在场,便问了他不少有关路上打劫的“事迹”。 听口气,显是已把他当做自家人看。可夜云扬心里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大仇未报,却已身陷囹圄,还不得不混充山贼一员…… 答非所问敷衍几句,急于转移话题——瞧席中不见那韩尤嘉先前提起的儿子,顺口就道,“何老爷,贵公子不在家么?怎不见他一起用饭?” 大腿上一疼,低头却见红笑歌的手极快地缩回去,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再问。抬眼看,桌上除了韩尤嘉,已无人再动筷——她还满脸疑惑地道,“是啊,水哥。晨曦跑去哪里了?昨日先生还遣人来问,怎么好几天不见他上学?” 何季水淡淡瞥眼夜云扬,温声道,“嘉嘉,你好糊涂。不是我爹说想孙儿了,接他去乡下住几天么?” 韩尤嘉一拍脑袋,自嘲地大笑,“你看,笑歌!听说你们要来,我高兴得连儿子去哪儿了也不记得!”笑一阵,眼神便恍惚起来。呆坐一会儿,忽然满面歉疚,“不得了!人老了,吃饱就犯困……笑歌,明天嘉姨再带你去逛街吧。” 何季水也推开碗,“笑歌,你们还有事吧?就不用陪我们这些老人家了。嘉嘉,该吃药了,我陪你回房吧……” 一时间两人竟自顾自走开去。夜云扬瞧一桌人脸上皆流露出种怪异莫名的神情,忍不住轻声道,“怎么了?我究竟说错什么了?” 第二十二章 阳鹤.何家 三 红笑歌连看也不看他,推碗起身,“走吧。” 夜云扬一头雾水,待要再问,惜夕却蹙眉摇头,拿眼神止住他,默默走去前头带路。 不曾易容,所以她选的都是些偏僻的小巷。只是那种古怪的沉默竟一直持续着。待拐到一处屋舍前,红笑歌淡淡瞥他一眼,面上居然浮起些凌厉之色,“记住,不要发问,也不准再提起何家的事——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夜云扬头回在她脸上看到这等神色,心底陡地一震,不由自主地点头——但,想不到……这会是离开何家之后,五天里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连张宁远和白云舒都不曾见着,他便被困在这所奇怪的宅院中……确切的说,五天来他活动的范围,仅是这宅子的一隅。他,甚至连那小院的门都出不去——无论何时,外头必有个灰衣男子相候。 那男子像是哑巴,问什么都不答。一旦夜云扬接近院门,得到的便是一个阻拦手势。哪怕夜深人静,他越窗而出,也会发现那男子幽灵般出现眼前…… 并非夜云扬不想反抗,只是对方虽样貌年轻,太阳穴却鼓胀异常,分明是内功精纯的好手,哪里是他能比得了的! 莫怪红笑歌敢大言不惭说要软禁白云舒……若这男子出手,连他也不能确定是否能有命退走…… 以卵击石,大是不智。他倒也还没蠢到那个地步,拿命去做无谓的试探。 可,一晃五天过去,还是不见红笑歌她们,夜云扬越来越沉不住气——难道她想软禁的人不是白云舒,而是自己?难道她打算就如此将他囚禁过两年去? 胸口伤处已无碍,闲来无事便只好在院中练拳——心浮气躁,一套拳耍得乱七八糟。见那灰衣男子远远望着,唇角还勾起点蔑视的笑,更是火冒。 心念一转,蓦地跃身掠向高墙。那男子果然紧追而来,一闪身又挡在前方——夜云扬凌空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院门那方! “找死!”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怒喝,阴郁低沉,满蕴杀意——噫!原来他会说话! 后头衣袂翩扬之声瞬间便靠近许多,夜云扬暗暗心惊,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前直冲——赫!哪里冒出来的红影,怎在这时候来挡路! 一时收不住脚,眼看就要跟来人撞在一起。一股力量却忽然从旁缠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拉—— 他一个趔趄,险险站稳。抬眼却望见惜夕慢条斯理地将一条鹅黄绢带收回袖里。而红笑歌正站在门前,却是望着他身后,眉轻扬,无端带点冷意,“陆仟,你说谁找死?” 夜云扬一愣,扭头回望——那灰衣男子早是跪在地上。明明武功高强,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大小姐息怒……我……我……” 惜夕低笑一声,“小姐,怕是这孩子成天没什么事做,难免有些无聊……个人意见,不如让金总管放他出庄的好……” 孩子?夜云扬想笑——她也不过才十五六的模样,怎地开口便把个大男人叫作“孩子”?但想那陆仟身手了得,能脱出这囚笼必也欢喜的吧…… 可,他却差点整个人趴到地上去,颤声道,“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 有个黄衫中年男子从红笑歌身后晃出来,满脸堆了笑,“大小姐莫要动气,回头我一定重重罚他!” “我好像没说什么吧?你们哪来那么多话?”红笑歌皱眉,“起来吧!以后别叫我再听见你对我相公无理就是!” 陆仟如闻天籁,慌不迭叩首谢了,闪到一边去垂首立着。金总管讨好地笑道,“大小姐果真是宅心仁厚!我老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以后再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姑爷,今儿的事真是对不住了!” 夜云扬一愣,客气地摇手,“没事没事……”止不住地偷瞟红笑歌,直想不通这帮人怎会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恐惧若斯——或者……别人怕的只是惜夕吧! 红笑歌淡淡瞥眼金总管,瞧他立时乖觉地带了陆仟离去,眉头才缓缓松开。看惜夕有些不高兴,嗔怪地推她一下,低声道,“跟我怄气呢?瞧你说的什么话——莫不是真要放他出去惹祸?” 惜夕噗嗤笑出声来,“谁同小姐怄气来!我不如此说,他怎会记得住——外头等着杀他的人多了去了。真要走出这院子,十个陆仟也不够人杀的……” 红笑歌莞尔。惜夕望着呆立一旁的夜云扬,唇畔泛起些促狭笑意,“这些日子小姐忙得慌,姑爷可是有些不习惯?” 夜云扬瞥见红笑歌的目光移来他脸上,那一肚子闷气不知去了哪里,俊面一红,慌忙别开脸去,“我自小便住在山中,有什么不习惯的……”惊觉说漏嘴,心神一凛,冷下脸来质问道,“就算你们有事,我又不是囚犯,何须派人来守着我?” “原来出山没多久,难怪那么呆……”红笑歌懒洋洋地打个呵欠,信步走进院里,“也没什么。就是怕你武功太好,一转眼跑没了影儿——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没了,叫我上哪儿再找个相公跟大伯父交差?” 夜云扬语塞。看四下无旁人,终是捺不住心头的疑惑,低声道,“那天……我究竟说错了什么话?” 她却蓦地眼神一凛,脸上如笼了寒霜,“看不出来你好奇心居然这么重……难道你家人没告诉过你,好奇心太重容易没命么?” 惜夕瞧势头不对,忙过来轻扯她的袖子,“小姐……” 夜云扬不明缘由,但瞧她两次皆是为此事露出这种表情,也晓得不该再深究,一时间倒不知说什么好。 “小姐。”惜夕瞥他一眼,正色道,“其实姑爷也算是跟我们同坐一条船。我看,还是把实情告诉他的好。免得以后又生出什么周折来……” 红笑歌沉吟半晌,面色稍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但,记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再提起!” 夜云扬一愣,却听她低低道,“三年前,六岁的何晨曦无意中挡住了铁血将军白可流的出游队伍,因此,死于……乱蹄之下。首尾干净,死不见尸。有人顶罪,不了了之。嘉姨气火攻心晕倒,醒来后不再记得这段过往……此事与你无关。所以,别给我惹麻烦。” 夜云扬惊得手足无措,只愣愣地盯着她,背脊上如有寒流袭过—— 他有些惶然,甚至有些恐惧。却不是因这出人意料的答案,也不是因她只用了四句话便概括出一个家庭发生的惨剧,而是……他明明见着她与何家人那般亲密,但此时她的口气,竟好似在谈论陌生人般,平淡得不带半点感情! 红笑歌看他不语,耸耸肩,轻描淡写地道,“好了。晚点过来同我们一起吃饭。”与惜夕往外走,到门前又停住,却不回头,“唔……明天记得换身新衣裳,我们……去见见大伯父好了。” 第二十三章 隐庄 一 傍晚时分,夜云扬终于在饭桌上又见着那帮疯子。表面淡淡,心里却忍不住舒了口气——虽然鸹噪些,但果然是比安静好很多。 那白云舒似乎比他更能适应这帮人,三五不时说些笑话——当然,他自己是为笑话而笑,其他人却是望着他的脸发笑。 饭吃到一半,白云舒忽然望着红笑歌小心翼翼地道,“小笑啊,下回你出门,能不能带上我……在个小院子里对着个哑巴待五天,差点没把我憋死!” 夜云扬讶然——原来享受那种待遇的不只他一个! 惜夕低笑,不停把剥好的虾仁放进红笑歌碗里。红笑歌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闻言拿眼一瞪他,唇畔却荡上点笑意,“小白,若叫恬妞听见你管她叫哑巴,一定拔了你舌头下酒!” 白云舒缩缩脖子,一脸的不以为然,“原来她叫甜妞么?可惜连笑也不笑,哪里甜了……哦,对了。小笑,这庄子里的人不照镜子的么?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一桌子的人像是撞鬼,不约而同地大咳起来。红笑兮灌了口汤下去,抹抹嘴道,“大男人还照什么镜子!”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白云舒摸摸脸,“再英俊的男人,如果不注意仪表,很容易就变丑……” 红笑倾口里的汤立时喷一地,边咳边以袖掩住抽搐的唇角,“放心吧,你的英俊不是常人能比的……” “可是,偶尔也得照照吧?阳鹤的阳光这般毒,万一晒黑了就很难再白了……” 红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小声道,“你已经够黑了……” “咦,小笑,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忙用虾仁塞住嘴,“我是说,黑点好,黑点才有男人味。” 白云舒若有所思地望着夜云扬,“云扬兄好像也不怎么黑啊……” 夜云扬一愣,发觉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赶忙低头吃饭。还好有惜夕帮忙解围,“所以小姐才常提醒姑爷多晒晒太阳嘛。” “哦,这样啊。听起来好像也对……诶,对了!张大叔为什么每天让甜妞往我脸上涂药膏?” 张宁远再次被呛到,眼角余光觑见红笑歌投来威胁目光,干笑道,“那个啊……男人虽然黑点好,但是皮肤粗糙就太煞风景了……你说是吧,大少爷?” 红笑倾配合地点头。白云舒露出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了……”眼珠一转,又回到最先的话题上,“小笑,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去逛街——我都很久没来阳鹤了,总待在庄子里,真的很闷啊。” “逛街?”红笑歌淡淡瞥眼他,“恐怕你想逛的那条是花街吧。” 白云舒脸上一窘,低下头去不敢吱声。红笑倾却蓦地笑起来,“说起来,那位青鸾姑娘似乎已经听说了剑川的事,半路就转回这里来——金总管说,青家为此出重金悬赏我们的人头,黑道这边都炸了锅了……” “这样啊……”红笑歌的手指轻叩桌面,“那小白一定很好奇那真青鸾的模样了?”眉轻扬,眼底掠过抹笑色,“也好。反正这几日我有事走不开。你要是想出门逛逛,跟金总管说一声便可以。庄里的门禁时间是子时。若逛得太晚,便不用赶回来。免得陆仟他们夜里看不清,害你变马蜂窝……” 白云舒尴尬地笑笑,“怎么会……我就是去逛逛……”眼珠一转,低低叹口气,“那些银票恐怕已经换不了了,古董什么的也很难出手。这一趟算下来,其实也没拿着多少银子……” 红笑兮白眼一甩,“有小笑在,这个还用你操心?” 红笑倾也嗤鼻,“莫不是怕笑笑不帮你付逛花街的钱?” 白云舒连连摇手,“我就这么一说嘛——那么些东西,堆着也是堆着……小笑可曾听说阳鹤这边有个地下市场?定时聚会,人人都戴面具。去的人都是有来头的,官府也管不了……” “你的意思是……”红笑歌嘴角微扬,“让我把东西送到那儿去交易?”微微蹙眉,竭力掩饰着眼底浮荡的笑意,“这点子好是好。可……好像得有地下市场主办人的邀请信才可以吧?” “我有办法!”白云舒开心得差点笑出来。定定神,故作神秘地道,“前几年我来阳鹤时,也参加过一次——小笑,你若信得过我,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红笑歌与惜夕暗暗交换了个眼神。惜夕轻笑,“白公子这话就太见外了。您如此费心,我家小姐怎会信不过你?届时若白公子取得了邀请信,只管同金总管说一声,他便会差人把东西交给您的。” “我一定不负所望!”白云舒豪气地拍拍胸膛,心里笑得直打跌——只要与白延春接上头,邀请信还不是小事一桩?到时候不用惊动他爹,只叫白延春带些人扮作官差……哼哼!换银子?她们就做梦去吧!倒不是他舍不得那些钱,但就算要白送人,他也绝不会送到这群强盗的腰包里去!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红笑歌放下筷子,“我饱了。哥,你们慢用。” 张宁远也起身,“我也吃好了——丫头,陪我去喝会茶吧?”睨眼觑着想跟来的红笑兮,“我交代你的功课做好了?没好就去做,晚点检查!” 红笑兮吐吐舌头,推碗一溜烟跑开去。红笑倾瞥眼正要起身的惜夕,柔声道,“惜夕,要不要试试我新制的胭脂?是拿那桃花瓣碾细,又滤过五回的,妍而不俗,正适合你……” “大少爷,我从不涂胭脂。”她拒绝得干脆利落,翩翩然便跟了红笑歌出去。 红笑倾轻叹一声,不理夜云扬与白云舒的惊异目光,亦自顾自地走了。 夜云扬默默食尽碗中的米饭,抬眼见白云舒笑笑地凑近来,不由得一愕。却听他低声道,“云扬兄,恕我冒昧。你与小笑确是夫妻?怎么看着有些不像啊……” 看夜云扬眉宇间蓦地笼上层阴霾,干咳两声,“问这个,是我唐突了……其实,云扬兄,我总觉着小笑很像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不过又不好当面问她闺名,不知你可否……” “白兄竟有朋友同她相像么……”夜云扬疑惑地看他一眼,心里补充道——那可真是不幸! 但看他眼里充满期待,这事又不算什么秘密,便答道,“她姓红,红笑歌——是白兄的朋友么?” 却见白云舒如遭雷殛般愣在当场,好半天才轻轻吐了口气,“不,不是。”拍拍他的肩膀,一脸钦佩,“云扬兄,有胆气!” 撇下不知所措的夜云扬,白云舒飞快地出门去,边走边抹泌了的一额头的汗,心里还不住碎碎念——我的天我的天!难怪那女人如此凶猛!原来她就是……雪蛟第一恶女啊!!!那云扬能有命活到今天……当真是个奇迹了! 第二十四章 隐庄 二 微闪的星点缀着夜空,偶或掠过的风里隐隐杂着淡淡的清芬。但一路穿堂过户,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的惜夕与红笑歌却仍不见停步。 这地方竟有这般大么?张宁远不禁惊讶起来——她们不见的这五日,自是未限制他的自由。平日里也曾带了红笑兮在这庄里四处走动,可……这一路行来,却有许多景致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花白的眉毛忍不住一动,眼里浮上深深浅浅的疑惑,“丫头,这里是……我们已经出庄了?” 惜夕回眸浅笑,“没呢。您可是累了?”又一指前方那处灯火通明的院落,“新种的银薇今年头回开花……在花下饮茶岂非更是风雅?” 正说着,那边院门已吱呀一声开了。步进去,不见有人,只漫天繁花于灯下烁烁其华。香气随风扑面而来,引得人也微醺。 树下置了张黄杨木案几并数个形状奇特的小杌,小泥炉上的铜壶口正逸出缕缕白气。 这繁华之地,竟还有此等世外桃源!张宁远只觉着眼前一亮。正感慨间,却见红笑歌已倚树而坐,仰头望着那花瓣零落飘下,红滟的唇畔荡起丝若有若无的笑,“宁远公,请坐。” 张宁远浑身一震,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公主……” “我叫你坐,不是让你跪。”她淡淡道,“还是你打算跪着喝茶?” “罪臣不敢!”张宁远慌忙起身,却还是不肯坐下。 “张大人,不坐下,怎好品茶?”惜夕轻笑着。纤手扶紫砂壶微倾,金黄茶汤聚满两只细瓷杯,逸出温温婉婉的桂花幽香。瞥他一眼,又笑,“茶得趁热才香,张大人可莫要辜负了这一品黄金桂啊……” 张宁远踟蹰半晌,见红笑歌面上露出些不悦,只得战战兢兢地坐了。捧茶在手,轻呷一口,顿时两眼放光,“纯细甘鲜,幽雅清爽!果然好茶!” “宁远公当真是此道高手。”红笑歌淡然一笑,“莫怪大伯父一直念念不忘当年微服出宫与你青庐论茶之事……” 张宁远脸色一变,蓦地放杯,翻身又拜,“公主!请……” “大伯父暂时不想见你……懂?”她淡淡打断他的话,“起来喝茶。” “可是事关重大,那紫家与白家……”张宁远急道。 “时机未到,多说无益——宁远公,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她倾侧眼眸,厉色如电,于面上转瞬即逝,“安心在此住下,相见自会有期……别叫大伯父失望。” 这话如醍醐灌顶,他的心底陡地一颤,轻轻舒了口气,“是,公主。”默坐饮茶良久,又低声道,“公主,那白云舒留在此地,终究不妥。天九蛛毒的解药已好,您看……” “不急。一天解一点就好。”红笑歌低笑,杯在掌中旋动,润亮茶汤荡出无尽涟漪,“他还有场大戏没唱……”不知想到了什么,蛾眉轻蹙,“宁远公在啸云山的日子也不短,该知我家中情形。我弟弟……就劳你多费心了。” “公主言重了。南郡王甘冒大不韪收留罪臣多年,此恩无以为报。对小王爷,罪臣自当尽心尽力,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停停停!别再公主来罪臣去的了!”红笑歌突然一扫先前的正经模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谁要你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了?还嫌他那些蜘蛛不够我烦啊?我是叫你多教他些正经东西!诗词歌赋也好,剑术茶道也好……总之,别让他一天到晚闯祸就行!” 张宁远愣住,老半天才干笑着挠头,“可是这个闯祸……这个……” “你别跟我说那不是人力能控制的!”红笑歌咬得贝齿喀喀响,“若是没那些破虫子在,我早揍得他屁股开花了!六岁的毛孩子,成天没大没小!你见过谁跟他一样,闲着没事就问我什么时候休夫的?要不是因为他总想着给那呆瓜下绊子,我能把那呆瓜跟小白一起关起来吗?!” 惜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是哦。这几天去清查账目的时候,大小姐还一直担心隐庄会不会被小少爷拆了呢……” “隐庄?!”张宁远却跳起来,一脸震骇,“丫头,这里就是隐庄?!”见红笑歌漫不经心地点头,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陆仟、恬妞……他就说这些名字怎地这般熟悉!原来都是些一度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棘手角色! 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会儿,慢慢坐下来,擎杯在手却不饮。满是皱纹的嘴角上,泛起丝难以琢磨的笑,“那时候隐庄刚出现,黑白两道还纳闷得紧。这些个杀人如麻的独行客怎么一朝转了性子?居然懂得抱成团,叫仇家难以下手……”睨眼望着若无其事的红笑歌,“大小姐真乃神人,竟能叫他们对您俯首贴耳……” “接下去你是不是又想旧话重提?”红笑歌清丽的面庞上掠过抹不耐,“难道你觉着光凭这些人就能将那两家连根拔起?若真如此容易,你还用等到今天?” 蓦地泼掉杯中茶,眉宇间聚起些怒气,“叫你来品茶,哪来这么多废话!既是茶不合口,就去瞧瞧你宝贝徒儿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张宁远被她看破心思,老脸微窘。见她发怒,只得小心翼翼地退走。 心里依旧不甘,到门口又欲回头,却听她清冷的声音蓦然荡响,蕴了浓浓杀气,“有些事,我不想说第二遍。我亦不希望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有关此类的话——你,好自为之!” 见他苍老的背影微微一颤,脚步蹒跚地没入门外的黑暗中。红笑歌将手中的杯重重往桌上一顿,“不喝了!烦人!” “小姐何必同茶过不去?一品黄金桂难得啊……”惜夕轻笑着斟满她的杯,似是不经意地朝屋檐那边淡淡一瞥,“讨厌的蝙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那头窸窣轻响,果真似有东西逃离。 “蝙蝠?怕是柯戈博吧……”红笑歌笑起来。忽而低低叹了口气,“黄金桂难得是难得。可惜花香压过茶味,口感又太过甘甜……” “不香甜,怎解烦忧?”惜夕微侧了脸,转给她张楚楚动人的笑脸。自斟一杯,挨着她坐下,“我们也许久不曾如此清闲了……” “也是。”红笑歌轻轻倚去她身上,浅浅一笑,眉间却浮起些忧色,“没想到打劫回白府就能弄出八百多万两银子,而宫中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往年我送大伯父的那些物件,也俱被他拿去地下市场换了银子……” “皇上和王爷也是没法子……有先祖遗训在,他们又能拿那两家如何?何况还有个做惯了墙头草的青家……你那三位皇兄又和皇上一个脾气,只爱养花训鸟,木工杂艺……啧啧,我看你以后有得烦啰!” “惜夕,老实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红笑歌蓦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那老狐狸竟然那么干脆就同意了我跟那呆瓜的亲事,我哥和我弟不打招呼就跟着我跑出来,他也没派人来追……怎么想,我都觉着蹊跷——该不会他和皇伯父在联手设计我吧?” 惜夕避开她询问的目光,薄唇牵起点笑,“我只能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切!说了等于没说!”红笑歌佯作嗤鼻,忽地又笑着粘过去,“不过……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那么云公子呢?难道有相公相陪也不能叫你安心?”惜夕轻笑着刮她鼻尖,眼底一抹戏谑难掩。 “呸!他不过是个呆瓜!你瞧他那傻头傻脑的样儿,还学人家做什么杀手……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真要卖也只有你会买吧……”惜夕莞尔,“我看他人挺老实的,个人意见,不如你就同他假戏真做了吧。” “呸呸呸!”红笑歌轻啐道,“那你怎不给我哥一个机会?我还想你做我大嫂呢!” 惜夕皱皱鼻子,“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你怎样?”红笑歌不以为然地撇嘴,“从我三岁见到你起,你的模样也没怎么变过。就算现在我们俩一起出门,谁会说你比我年长?再说了,爱情面前,年龄不是问题。我哥都不怕,你怕什么?” 看她依然摇头,知她性子倔,也不再勉强。想另找个话题化开这死局,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淡淡笑道,“莫非我未老先衰?怎么忽然记不起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了……惜夕,你还记得么?” “哦。那个啊……”惜夕轻呷口茶,笑意盈然,“不就是我不小心掉进了捕兽陷阱,撞破头忘了前事。你路过救了我,然后带我回你家的么?” “是这样的么?”红笑歌淡淡一瞥她,浅笑道,“我那时才三岁吧?我怎么救的你?” “呵呵,那得问你呀……”惜夕掩口而笑。 “算了算了!反正你在我身边就好。”红笑歌轻轻别开脸去,眼底掠过抹异色,唇畔笑意里杂进些苦涩,“三岁到现在,只有你不会对我耍心眼,也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啊!对了!你记得让金总管知会皇伯父一声,就说……我明天没空,不带那呆瓜去宫里见他了。” “哦。等那时候再说?”惜夕会意,笑得眼眯做两条缝。 红笑歌得意地扬眉,“果然你最懂我……嘿嘿,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静夜里,银薇怒绽,静静听着那两个女子低低的笑声在这院落中久久飘荡。 第二十五章 隐庄 三 清早起床,夜云扬照例在院中打拳。陆仟远远观望,眼神照例鄙夷。 夜云扬已稍微习惯了有人旁观,可偶尔瞥见那不屑的目光,还是难免一时混乱,踏错走位——陆仟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疾打出数道指风,逼他退回正位,口中还淡淡讥讽,“姑爷,您这么打法,这套泼风拳就算是白瞎了!” 听他张口便叫出这套夜家拳法的名称,夜云扬的心底陡地一震,但被这般嘲笑,忍不住便有些恼,“那我该如何打?” 陆仟轻蔑地瞟他一眼,一跃掠来他身旁,“姑爷瞧仔细了!”居然真的拉开架势,舒拳展腿,舞得是滴水不漏,虎虎生风!连自小勤练此拳法的夜云扬也不禁叹为观止。 一套拳打完,陆仟收势纳息,拿眼觑住他,唇角笑意蕴进些得意,“动如涛,静如岳;起如猿,立如鹤;站如松,折如弓;轻如叶,重如铁;转如轮,缓如鹰。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重而忌狠,缓而忌温……” 淡淡一瞥他,又笑笑地搭上一句,“步不稳则拳乱,步不快则拳慢——步法乃是基本,我看姑爷还是先练好这个再说吧。” 竟是把他当做初学者一般教训!夜云扬立时气直冲头顶,方才那点敬意也不知所踪,“看来仁兄对这泼风拳大有研究,不如我们便切磋一番吧!” 陆仟却不应战,只嘿嘿一笑,“姑爷见笑了。我陆仟自十八年前便改习刀法——要论杀人,当然还是刀来得爽利……” “十八年前?”夜云扬蒙了——这男人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难道自娘胎便开始习武? 陆仟自报家门,却没得着意料中的反应,不禁皱眉,“姑爷行走江湖没多久吧?我收刀已有八年,难怪姑爷不知……” 正要将名号报上震震这傻小子,却听院门那边一声阴沉低喝,“陆仟,你话太多了!” 陆仟止不住浑身一颤,垂首默默立去一边。夜云扬诧异回望,却见金总管正引着红笑歌进来——两个人都神情自若,仿佛方才的低喝与之无关。 “这么早就出门?”夜云扬回过神来,慌忙拿袖子抹抹脸上的汗,“可我还没……” “没事。你去换衣服,我等你。”红笑歌难得和气,还笑笑地走去花坛边,伸手去拨那鼠尾草。 夜云扬挠挠头,瞅了陆仟一眼,果真回房去更衣。金总管见门阖上,温和笑脸蓦地一收,眼底就荡起丝冷意,“陆仟,可是在隐庄住不惯,非要做回老行当才舒心?” 陆仟噗通一声跪下,满面惧意,“大小姐,陆仟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行了,金总管。”红笑歌不耐烦地起身,“你那苦肉计少在我跟前使——每次都来这招先声夺人,你嫌我还看得不够多?” 金总管干笑着摸摸鼻子,“大小姐英明!”又冲地上的陆仟一瞪眼,“还不起来!叫你少惹口舌是非,偏不听!都快四十的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难道顶着张娃娃脸,你脾气也能跟毛孩子比!” 陆仟讪讪地爬起来,探头瞧瞧院门那边,“惜夕姑娘今儿个没过来?”尴尬一笑,“大小姐有所不知。若金总管不如此,惜夕姑娘一定又说把我赶出庄去。我……” “怕死又嘴痒!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要是再被惜夕姑娘撞见,我看你就学乌小龙自己拿针把嘴缝上吧!”金总管没好气地低声斥。 “我这不是看姑爷的拳打得不对,一时兴起……对了,大小姐,姑爷怎么会使夜家拳?”陆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夜家……不是十五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吗?难道姑爷是……” “少说点话你会死啊?”金总管狠瞪他一眼,又低笑着凑到红笑歌身边去,“大小姐,您别听他瞎扯!对了,恬妞昨儿晚上跑来跟我扯皮,死活不肯再伺候肃宁院的那位公子了,说是……说是……” “嗐!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陆仟显然是记吃不记骂的主儿,眨眼工夫又来接嘴,“大小姐,我给你说。恬妞的意思是,虽然她以前闲着没事就爱调戏男人,不过七年前就已经金盆洗手了。再说,那位公子长得也实在忒那个了点,而且还总喜欢跟恬妞面前搔首弄姿的……不是我嘴贱,别说恬妞了,我昨天才瞅了眼,这会儿想起来还忍不住打冷战呢……” 红笑歌忍不住哈哈大笑,眼底荡上些促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你跟恬妞换换!” “不是吧,大小姐!”陆仟的脸像霜打过的茄子,立马蔫了。看她点头,只得低头站去一边,边拿手狠捏脸颊边嘀咕,“这破嘴!这破嘴!” “活该!叫你嘴碎!”金总管不失时机地损他一句,又眯缝着老眼冲红笑歌讨好地笑,“大小姐,有个事儿我不知当不当问,您看……”瞧她神情温和,忙一鼓作气说完,“您与姑爷成亲没多久,这样分房是不是……” 红笑歌本是一脸笑意,闻言便做了满面寒霜,“闭嘴!你要是敢去跟大伯父打小报告,我先让惜夕把你踢出庄子去!” 金总管摸摸鼻子,不敢再说。陆仟看他吃瘪,暗笑不已。听那边门轻响,忙一扯他的袖子,两人飞快地避出院子去。 “好了?”红笑歌懒洋洋地朝夜云扬一瞥,眼底笑意蓦地一滞,嘴角不禁抽搐起来——瞧那华丽丽的宝蓝风liu公子衫穿在这呆瓜身上,且不说气质完全不符,还箍得跟紧身衣一样…… “那个……没别的衣服了吗?”她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不禁暗道失策——真不该为了省钱,特意让张宁远顺手牵羊拿了些白云舒的衣衫……若就这样带他出去,简直有损她红笑歌的名声! “没了。就这件能穿上……”夜云扬老老实实地答道,见她目光热辣紧盯不放,不由得俊面飞红。低了头使劲扯扯衣襟,又动动胳膊—— “刺啦”一声,腋下顿时开了个大口。直窘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脸上哄哄地热。 “换回你刚才那身。”她差点抚额哀叫,看他仍是傻站着疑惑相望,忍不住一个白眼甩过去,“你以前那身比较好看——动作快点!我先带你出去买身新衣衫!” 第二十六章 逛街逛出来的那些事儿 一 日上三竿,阳鹤的富贵大街上已是人流如梭。 如今车瑟国久未举兵来犯,只以书信相胁,又得白家现任宗主白可流白大将军从中“斡旋”,因此雪蛟国现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都城阳鹤更是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而富贵大街最是贴近皇宫,仗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寸金尚难买寸土。可两边商铺仍是挤得满满,难觅缝隙。 铺子大多是经营饮食,不过也有匠心独具在此开设古玩店的——辰时官员下朝,到各衙门理事之前,大都喜欢结伴到此饮早茶。早茶饮过,若还有时间,进古玩店溜达一圈,说不得就真淘出个自己钟意的物件来。 更有大户凑趣,想与当官的攀上点什么关系,少不得早早来此候着——候着不花钱能行? 是以各商铺一大早便忙着开门迎财神,虽未必日进斗金,但生意总是比别处好得多,这“富贵”二字也算实至名归。 突然街头行过来对奇异男女,顿时吸引了不少好奇目光。 雪蛟民风开放,男女同行倒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时候日头不算毒,也不见乌云聚起有下雨趋势,偏这二人却神经兮兮地撑着把白底飞了浅草红樱的伞。 好似见不得光,伞压得将面孔遮住大半不说,伞底下还隐约传来低低的争吵声—— “低点!再低点!”红笑歌咬牙切齿,一面去扯夜云扬擎伞的那只手,“这么高,怎么遮得住我的脸!” 夜云扬很是生气,沉着脸反问,避开她的爪子,“怎么低?你我又不一般高!怕被人认出来就该先易容吧?大白天撑个伞算怎么回事!” “换张脸别人就瞧不出你那一脸呆样了?换张脸别人就不晓得我们是一起的了?哎呀,你离我远点,一身汗酸味,臭死人了!”红笑歌皱眉掩鼻直推他。 “你这女人!”夜云扬气得差点头顶冒烟,“你自己撑!” “我不!我手疼!”红笑歌立马停手,却还是忍不住皱皱鼻子。“先去买件衣服换了,我们再去吃早饭。我……我饿了。” “谁叫你不在庄里吃,非要跑出来……”瞥见她脸颊洇开的淡淡红晕,心底蓦地轻荡,一股子闷气也烟消云散,“要不先去吃完再买衣服……” 她撇撇嘴,“才不要!你身上那么臭,我哪儿吃得下!”气呼呼把那挡住视线的伞一拨,拉着他就往前走,“大白天打什么伞!又不是作秀!” 怎么什么都有她说的!夜云扬气结,正想劈手把伞扔了。 红笑歌扭头瞧见他的动作,立时扑上去抱住他拿伞的手。美目圆瞪,怒气冲冲,“你想干什么!这可是我花了九百两银子淘回来的古董!你要敢扔你就试试看!” 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透过来,那种柔软的触感叫他止不住红了脸。可街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能就这般丢了面子?一时间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与她对瞪。 两人在道中僵持不下,引得一干行人食客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夜云扬面红耳赤,却仍是不愿服输。忽然间耳畔一声轻笑,扭头一看,身旁竟多了个青衣男子—— 明澈清亮的眼里融了笑意,鲜亮红润的唇瓣微启,音清婉温和却带了些魔性,无端地勾人神魂,“两位,可愿割爱出让此伞?” 夜云扬的脑子嗡嗡响,目光竟无法从他脸上移开,不由自主就吐出个“好”字。 “不卖!”红笑歌急了眼,声音立时提高八度,还使劲去掰夜云扬握住伞柄的手,“还我!你还我!” 夜云扬不自觉地松开手,她如获至宝,拿了伞就要走。 那男子莞尔,晃身挡住她的去路。纤长睫毛若振翅欲飞的蝶,扑扑闪闪,“我也知有些强人所难,但千金难买心头爱。姑娘,两千两……让与我可好?” “不卖!”红笑歌斩钉截铁地说,还皱起眉头补充一句,“好狗不挡道!” 旁观者中霎时响起一片猛吸气之声。 “两千五百两。”那男子望着她的背影,从容不迫地道。 红笑歌一声不吭,只边走边将伞旋得滴溜溜转。那浅草红樱在阳光下愈发显眼,简直如同活了一般,还逸出点清新花香。 “三千两。”那男子依旧笑容迷人。 她停步,转身来投以轻蔑白眼,“说了不卖就不卖!相公,你愣着干嘛,走了!” “哦。”夜云扬回过神来,抱歉地冲那男子笑笑,举步跟上。 那男子眼神一凛,胸膛起伏剧烈,似是要发怒。压制半晌,却又扬声道,“五千两!” 夜云扬愣住——五千两都够买所宅子了,他居然拿来买把伞,难道嫌钱多烧手憋得慌? 忍不住停步回头相劝,“这位兄台,隔壁街上就有卖伞的,你何必……” 围观的人里却挤出来个老头,不理红笑歌厌恶的眼神,眯了眼跟在后头细细端详那图案。 突然间眼睛一亮,捋须赞叹,“是李至伦大师的真迹啊!姑娘好福气,九百两竟就能淘到这等宝贝!不知姑娘可愿赏脸,到小老儿那宝香阁一叙……” “王老板,您这是打算跟我争了?”青衣男子沉下脸来,声音清越如歌,却满溢杀伐之气。 那老头一缩脖子,满脸堆笑,“小老儿哪敢跟青侍郎争啊,小老儿只不过许久不曾见着这种上乘货色……” 看他眼神如刀扫来,忙噤声躲回人群里去。但犹自低低咂嘴,“好东西啊好东西……” 围观者闻声,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瞧那青侍郎的眼神也多了些鄙夷。 青穹被众人盯得面色微变,闪身又拦住红笑歌,挤出点干涩笑容,“姑娘,我姓青,名穹,任礼部侍郎之职。绝非存心要为难姑娘,只是我妹妹对李至伦大师的画作倾心不已,还望姑娘能体谅……” 低低叹口气,一咬牙,“九千两,若是姑娘还不肯卖,便只好就此作罢!” 红笑歌呼啦一下收起伞,美目微睐,打量他半晌,“你确定你妹妹一定会喜欢这个?” “确定!” 夜云扬不动声色地捅捅她,凑过去轻声道,“既然他这么疼他妹妹,你就卖给他吧——大不了,以后我瞧见街上有卖的,再给你买把。” “你当这是大白菜呢,想买就买?”红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这才扁着嘴磨磨蹭蹭把伞递过去,“给你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青穹果真掏出荷包,抽出几张银票,又微红了脸望着旁边几个男人,“华兄,林兄,你们那里有多少?先借我,待我回府取来归还。” 那几个似是见怪不怪,七手八脚凑出一小叠银票递过来。他数了数,脸上红晕更浓,“还差三百两……姑娘,不如你和这位公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 “好了!看你那么疼你妹妹,三百两算折扣。”红笑歌不耐烦地摆摆手,“喏,伞归你了。看清楚!货物出门,概不退换哦。” 青穹接伞在手,展来细细看过,这才收拢来,望着红笑歌感激一笑,“我代我妹妹多谢姑娘了!不知姑娘和这位公子可用过早饭,不如……” 那宝香阁的王老板却早已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夜云扬的胳膊,眼睛却望着红笑歌,“青侍郎已得着最好的,总不能叫小老儿干看着眼馋吧……走走走!今儿个小老儿做东,还请两位赏脸,同上佳玉酒楼一叙!”不由分说拉着他便往里走。 夜云扬刚要挣扎,却觉着一股大力自臂上涌来。正想出声示警,却见那张老板眼神古怪地觑他一眼,身不由己地便跟着往里走去。 红笑歌收起银票,冲青穹微微点下头,也跟进去。 三个人径直上了那二楼雅间,张老板这才放手,朝红笑歌一揖,口中低低笑道,“王同史见过大小姐!” 啊?原来他俩认识!夜云扬惊得瞪圆了眼。 红笑歌懒洋洋地一摆手,毫不客气地挨着临街的窗口坐了,“行了,老王。多亏你,今儿个这戏还真没白演!” 夜云扬忽觉身后又是一股力量涌来,竟不自由主地跌坐到她旁边的椅上。 正自惊诧,却听那王同史笑道,“今日得见大小姐的大作,竟是仿的愈发惟妙惟肖了!呵呵,别说那青侍郎,就连我也差点看走了眼!” 红笑歌得意地扬眉,口中却淡淡道,“不动笔都几年了,还好没什么破绽。” “你们……你!你又骗人!”夜云扬震骇万般,憋了半天只迸出这一句。 “谁骗人了?切!无凭无据,少在这儿胡叨叨!”红笑歌淡淡一瞥他,“又不是我非要卖给他,是他自己求着要买的。而且那伞确实是古董,惜夕花一百两才帮我淘回来的……再说了,从头至尾,我有说那是李至伦的真迹?好像我还很好心地提醒过他看清楚吧?” 夜云扬语塞,直气得浑身发抖。 她却不依不饶,唇角微扬,带出点讥诮,“还有啊,方才……似乎是你劝我卖给他的吧?若我们这算骗人,那你这做托儿的也难逃干系呢,相——公!” 瞧着那一老一少贼兮兮笑作一团,夜云扬欲哭无泪。 一怒起身正要拔腿走人,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街上慢慢行来两个白衣人。脸色一变,又复坐下,冲红笑歌低声道,“别往楼下看,紫家的人来了!” **************************收藏,推荐吧************************************** 呵呵,第一次上青云呢。 可是我家老娘生病了... 真是好消息和坏消息齐飞, 唉,各位亲先看,我煮饭去... 放心。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二十七章 逛街逛出来的那些事儿 二 大凡有人提醒说别回头,那么被提醒的人十有八九还是会回头。人的本性如此,红笑歌当然也不例外—— 夜云扬一把没拉住,她已经趴在窗口探头往下看了,一面看还一面评论,“一号身姿轻盈,飘忽若神,眉目含情,顾盼生辉,可惜性别模糊,扮女人强过做男人,必定小受一枚;二号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丰神俊朗,眼波含煞,啧啧,说他不是攻我都不信啊……” 受?攻? 夜云扬听得晕头转向,急得直冒冷汗,正想扯她坐下,她却蓦地回头一笑,“哦哟,不好。他们发现我了。” 不着痕迹地朝王同史丢个眼风,他立时心领神会,悄然退出去。 夜云扬差点吐血,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她,“你昏头了?!” 红笑歌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老神在在地坐下来,“你这么紧张干嘛?自己送上门的,多看两眼有什么打紧?” 夜云扬气结,“可那是……” 话还没说完,雅间的珠帘已被掀开,紫因笑微微拉了铁青着脸的紫霄不请自入,“红小姐,好久不见。” “哟,这么快就到了!你们长翅膀了?”红笑歌淡淡瞥眼夜云扬,纤手微扬,慢慢覆在他攥紧的拳上,唇角勾起抹笑,“不过……我正想多谢两位,入城之时不曾为难我夫妻二人……哦,对了,我那妹子秋英可是对这位总板着脸的公子念念不忘呢!” “果然是你!”紫霄盯着那双交叠的手,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紫因轻按他坐下,眼波轻转,笑靥如花,“红小姐此番前来,已见过……那位了吗?” “怎么?我的家事也需要向秘卫府一一报备么?”她笑吟吟地道。 “你!”紫霄一按桌子就要站起来,眉宇间满蕴煞气——不知为何,她总是能这般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珠帘轻响,扭头望,却是小二端了茶点在门口进退两难。 都城不比别处,一点小事过了旁人口,也能掀起无限风波来。何况这回入城临检他们又是紫家代表,早已是公众人物,丢不起这个脸…… 紫霄一念至此,只得捺住一腔怒意,扶桌慢慢坐下。 “吵架叙旧都延后,我和相公还没吃早饭呢。”红笑歌眼尖,扬手招呼那小二进来。 店小二急急忙忙放下东西,头也不敢抬便匆匆退去。 夜云扬虽是低了头闷声不响,却暗暗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紫家兄弟出手,势必要先护她周全…… “二位该都吃过了吧?那我就不多让了。”她却似浑然不觉,动手将几屉热腾腾的点心一字铺开来,又凑到夜云扬耳畔“低”语,“相公,你喜欢吃蟹黄包,还是素包?调料里可要加醋?” 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为何自己的第一念头竟是让她先逃,已叫那轻拂耳畔的温热气息搅乱了心神。也不晓得她问了什么,只觉着耳际热辣辣地,心头却一阵酥麻,不由自主便微微点头。 紫霄却是看得目呲欲裂,太阳穴旁青筋暴涨。紫因也大觉不自在,可仍是悄悄伸手按住了他攥紧的拳头。 红笑歌特意吃得很慢,边吃还边拿眼不住地瞟紫霄和紫因,眼中笑意浮荡,别有深意。 紫因被她瞧得心里发毛,别开脸去冲着夜云扬淡淡笑道,“这位朋友的胃口似乎不怎么好啊……” “那肯定的。”红笑歌微微扬眉,“要是您吃饭的时候,突然跑出两个闲人坐在旁边干看,恐怕您也不会有什么好胃口吧?” “牙尖嘴利!”紫霄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冷道,“弟弟,别跟她耍嘴皮子!先拿下这刑部明令通缉的要犯再说!” “慢着!”红笑歌举筷轻敲一下小碟,眼底笑色浓浓。 紫因心道不妙,暗暗扯他衣袖。他却固执地瞪着红笑歌,“包庇钦犯乃是重罪,若是你再敢阻拦,就拿你一起下狱!” 夜云扬暗扣金镖在手,她却扯住他的袖子不放。 眼一睐,嘴角牵起点讥诮,声音蓦地扬高八度,“哟!原来刑部的两位官爷到这儿来,是打算冤枉无辜,强抢民妇啊——” 此时街上行人已渐多,闻声纷纷住脚仰头观望。而酒楼中本是热闹非凡,此刻却忽然静寂无声。 生活安逸,正需八卦调节,碰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谁都忙着支楞起耳朵听端倪。 “你再胡说!我便办你一个妨碍公务之罪!”紫霄更是火大,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她以袖掩口,满目笑意,嘴中却哀怨万般,“哎呀!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两位官爷竟然平白无故跑进来冤枉我家相公不说,还要红口白牙给小女子套上这么个罪名……罢了罢了!小女子便应了两位官爷以换我家相公清白——请问,小女子该改嫁您二位中的哪一位才好呢?” 楼下轰地一声炸了锅,外头行人也越聚越多,望着这边窗口指指点点。 紫因眉头紧皱,神情慌张,连连回头望那帘外,哪里还有心情再提前事。而紫霄更是气得浑身打颤,手扬得老高,却不敢真的挥下。 夜云扬见状一愣,神经依旧绷得紧紧,却忍不住暗笑起来——这恶女倒真还有些本事!居然三言两语便坐实了紫家兄弟见色起意,强抢民女之事。今儿个或许真能不见兵刃,便可全身而退…… “红小姐,你……唉!”紫因再无心纠缠,强拉着紫霄便走。他却犹恨恨咬牙回头瞪着红笑歌。 红笑歌毫不示弱地迎上他杀气满溢的眼,示威也似地抱住夜云扬的胳膊。蓦地一收笑色,寒霜笼上眉眼,低低道,“记住,谁想叫我做寡妇,我便叫谁永世不得安生!” 他两个俱是一怔。待回神,帘外已传来几声轻咳,有人在外低低干笑,“小的是这佳玉酒楼的老板,几位有话可以慢慢说——小本生意,还请官爷们体谅些……” 话虽婉转,却显是已认定紫家兄弟仗势欺人。 紫因窘得飞红了脸,急急扯走紫霄,一溜烟下楼出门,听得周遭窃窃私语,却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到街口转角处,紫霄猛地抽手,忿忿道,“你做什么!叫人看了还以为真是我们错!” “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紫因急得直跺脚,“难道你看不出她是故意激怒你?” “那我就该看着那小子逍遥自在,不把我们紫家放在眼里?” “此事不可硬来,只能智取!霄,你想想,若是方才你沉得住气,我逼那小子先动手,便可当场斩杀他——纵红笑歌是公主,人死了她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可如今……” “那就现在回去拿了刑部公文来拿他——我看那女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紫因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直皱眉头,“霄!太晚了!你若真是再回去拿人,可知旁人会说什么?二叔最重面子,只怕更不会轻饶我们!”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紫霄狠狠咬牙。 “何必同她斗一时之气?要报仇,有的是法子……”紫因瞧他不再坚持抓人,终于松了口气。探头瞥眼那边二楼窗口,唇畔掠过抹森冷,“霄,难道你忘了……府中地牢里那个丑女人么?” 紫霄一愣,冰冷笑容寒月般浮上脸,攥紧的拳也慢慢舒开来,“对啊。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那个对她师兄痴心一片的小师妹呢……” ***************************票票呀~收藏呀~************************************************* 嘿嘿,也许很可耻, 但票票接近五百,收藏也终于快到一百了呢~ 开心啊~ 庆祝下~晚上八点加更一章~↖(^ω^)↗谢谢亲们支持 第二十八章 逛街逛出来的那些事儿 三 这边紫家兄弟一走,夜云扬长长出了口气,“没想到他们这么轻易就肯罢手……” 扭头对上红笑歌近在咫尺的脸,蓦地红了脸,忙将她一把推开,嗫嚅道,“你怎么一口一个……相公叫得那般顺口,莫非你……你不会不好意思么?” “啊?”红笑歌微蹙的眉蓦地展开来,一时没忍住便笑出声来。伸了手指就去点他额头,“哈哈!真看不出啊!原来你这呆瓜还很保守!” 他窘极,侧头避过,勉强板起脸,但语气已硬不起来,“我是呆瓜,你就是恶女!” 红笑歌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大呆瓜,你现在才知道我是恶女?晚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急匆匆掀帘进来——一个便是那宝香阁的老板王同史,另一个夜云扬却不认识。 只见那人圆嘟嘟的脸上满是苦笑,才进来,便边冲红笑歌作揖边低声哀求道,“姑奶奶,你小声点儿,别把客人都吓走了!” “切!吓跑了我再给你拉回来!”话是如此说,可红笑歌还是收敛许多。 瞥眼在旁窃笑的王同史,又笑吟吟瞅着那人,手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碟边,“卢老板,最近生意好得很嘛……保护费啥时候能交上来啊?” 赫!居然是明目张胆来敲诈! 夜云扬对她刚生出的那点好感顿时无疾而终,刚要开口喝斥,却见那人竟不着恼,还笑眯眯地把张圆脸伸过去,“大小姐看我这张老脸哪里值钱便拿了去,我卢傲绝不说二话!” “呸!庄里那么多人,就属你最抠门!”红笑歌轻啐一口,也笑起来。 “哪里哪里!论抠门,大小姐的功力我可是拍马也不及啊!” 夜云扬霎时通身冰凉,正义感马上灰飞烟灭。无语地瞅眼红笑歌,直想扯她来问问——这都城里究竟还有谁不是她那庄子里的人!? 望望桌上犹在冒热气的点心,这时节才觉着肚里空得难受。索性横下一条心,不去看他们,只自顾自大吃起来。 红笑歌淡淡瞄他一眼,唇角微扬,也不去搅他吃兴,同那两个随意聊些闲话。 夜云扬虽不是有意要听,但他们的话还是或多或少地飘了些入耳。多是诸如最近阳鹤出了什么新贵、哪家古玩店又收进了什么新货之类的话。他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扫尽桌上残余,抹抹嘴,默默地看红笑歌一眼。她了然一笑,对那两个点点头,“晚点去庄里说,我先带他去买衣服。” 那两个立时乖觉地让开路,却又偷偷拿眼觑着夜云扬笑得意味深长。 夜云扬心里有些毛,低头先闪出去。红笑歌跟出来,领他往另一处楼梯从后门出去。穿街过巷,拐到家不起眼的估衣铺前,她才停下来——刚进去便毫不客气地往太师椅上一坐,指挥店里的小伙计带他去换衣服。 看来这铺子的主人又跟她脱不了干系。 夜云扬终于不再惊讶,但……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她却始终懒洋洋歪在椅子里皱眉,“换!” 待换好第十一套的时候,虽然那小伙计态度依旧很好,可他却已捺不住有些着恼。沉下脸来望着仍拿挑剔眼光打量他的红笑歌,冷冷道,“你再说换,我就穿回原来那套!” 她居然耸耸肩,唇边还荡起点慧黠的笑,“很好,就这套——记住,我没猜心的习惯。所以,不喜欢就一定要说清楚,否则再遇上同样的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就算我说不愿意,你还不是一样……”夜云扬跟在她身后出门,忍不住低声嘀咕。 她蓦地停步,却不回头,“成亲之事除外,不管遇到什么事,至少你得有自己的主意吧?如果连你都对别人安排的生活没意见,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他愣住,半晌才低声道,“走吧。”身随她行去,心神却凝注在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上——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该有自己的主意么? 可……为什么爹和师父都从未这样对他说过? 五岁之前,从身为镇远将军的爹口中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我们是皇上的子民,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服从!” 五岁之后,救他逃过大劫的师父总是这样说,“云扬,听话。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有太多自己的主张。你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就是——报仇!” 在家中,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的起居,他的将来,都安稳得一如不会改变的磐石。 到了山中,所有的都是师父决定。师父说对,那就是对。师父说不对,那就必定是错的…… 不只是他,师妹娉婷不也是这么相信的么? 那一天,爹说,“你和你师父先走!”所以他便走了。 那一天,师父说,“紫家的人,杀一个是一个!”所以他便去了。 虽然第一次,他失去了家人;第二次,他连累了师妹,但……一直以来都如此啊,他不过是依从了他们的命令不是吗? 只是,再往后……再往后…… 难道自己要为了这恶女的一句话,便将他所经历的一切全盘翻覆?! 他不自觉地摇摇头,竭力要找个理由否定她的论调,思想半天,却只能苦笑。 服从是他的生活,报仇是他目标,除此之外……会有人在乎他高兴与否? 她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兴致满满地拉着他在街上闲逛——绸缎庄、首饰铺、小吃摊……甚至铁匠铺她也要进去晃荡一圈!仿佛什么她都感兴趣,什么都能叫她开心。 她灿烂的笑容好似藏了魔力,居然也渐渐感染了他。 看着她满眼惊羡地抚mo着那些五彩斑斓的锦缎,看着她腕上叮铃当啷带了一串镯子得意地在他眼前晃,看着她嘴边沾了酱料还要拖他继续走向下一摊,看着她…… 咦?他是不是发了疯?怎会觉得同她在一起如此轻松? 但,笑容依旧固执地赖在他脸上,就像她那只赖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的柔荑一样…… 不!竟是他不知不觉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心神有些紊乱,可手贪恋着那温暖,迟迟不肯放。 忽然听得她低低“咦”了一声,拽着他飞快闪到一家小店里,回头来却是满脸满眼难抑的笑意,“看!是小白!” **************************收藏、票票用力的砸哟******************************************* 嘿嘿~我娘的病好了捏~ 收藏一百,推荐五百也都达到了~ 开心得几乎飞起来~ 大家千万别客气~ 用力的砸吧...砸吧~ 第二十九章 自信 灯闪闪,素绢摇,似玉娇娘倚阑干。夜浓浓,清风凉,胜雪白衣翩翩扬—— 果然,一出场就锁得那花街上下一干眼球连转都不会转! 白云舒心中暗爽,得意地扫眼周遭。潇洒撩了下耳边发,“哗啦”一展手中扇,心道——这一来,且不说英俊非凡,那也算得上是风liu倜傥! 咦,怎么连那门口揽客的龟奴眼神都有些异样? 忍不住轻轻摸下脸,唇角慢慢弯——果真光滑似绸缎!那张老头还真是没说谎! 但……看来那药效果太好,以后还是少抹些为妙。免得不小心引来些错乱情缘,弄得自己吃不消! 心念至此,干脆利落都撇开那些闲杂人等,睨准楼上的莺莺燕燕,含情脉脉的眼风一飘—— 哎呀!这什么楼子!姑娘的承受力一点儿都不强! 才是个秋波过去,居然就有人双目发直,简直像恨不得扑下来把他吞掉……不过那个更糟,怎么就这等受宠若惊,以至于泪流满面了? 啧啧,难怪姑娘不咋样,原来那老鸨自个儿还蹲墙角……吐?而这龟奴怎地忽然怒色满面,难道…… 不行不行!这家楼子绝对不行!老鸨都跟龟奴勾搭上了,那些姑娘还能拿谁做榜样! 隔壁那些家看起来都不错——咦,怎么突然纷纷闭户关窗,莫非雷雨将至? 白云舒抬头看看天,没发现有乌云。瞥见对面那家的老鸨匆匆忙忙要拢上门,忙一个箭步冲过去硬把半边身子往里塞。 那老鸨尖叫一声,白眼一翻,朝后仰倒。旁边龟奴飞快上来扶住,脸色苍白地望着白云舒就要跨进来的腿,“这位公子,我们已经打烊了!” “胡说八道!”白云舒不悦地瞪眼,“晚上打烊,难道你们的生意等白天做?” 那龟奴把老鸨放平在地上,抖抖索索又来挡他,“大爷,姑娘们都不在——今儿个真不做生意!” “更是胡扯!我方才明明看见她们在二楼窗口笑呢!”白云舒嗤鼻,掏出银票在他眼前一晃,“废话少说,快叫你家的姑娘们都出来——爷有的是钱!”拨开他就要往里走。 那龟奴蓦地扑上来,死命抱住他的胳膊,“爷啊,您饶了我们吧。都已经有几位姑娘晕过去了。再瞧见您,她们哪还有活路啊!” 白云舒愣住,摇摇头叹口气,甩开他的手,转身出去另寻。刚出来,身后大门便“嘭”一声合上。举头四望,偌大的花街居然幽静如鬼巷! 风过,拂得落叶簌簌滚。他落寞地站在黑夜中,半晌才无奈地一甩头,低声叹道,“原来长得太好,也是一种罪过……”感慨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往隐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就有点生气——这还是都城呢,连剑川都不如!害他期待好几天,还把去白家商铺之事也延后。这时候天都黑透,那些铺子估计早关门了,想再去联络白延春也不成…… 都怪那张老头的狗皮膏药,弄得他这张脸那般勾魂夺魄!不过,今天才只是丢个媚眼就弄晕了人,下回再加个笑容岂不是要搞出人命来…… 不好!中招了!难怪那个雪蛟第一恶女会这么好心叫人天天给他涂养颜药膏,说不定她要的就是这效果……不行不行!得快点回去把她找出来——天天顶着这么罪孽深重的一张脸,叫他还怎么出门!? ======== 红笑歌与夜云扬回到隐庄的时候,两个人脸上还是满满的笑。 惜夕他们正在厅里喝茶聊天,目光落在他两个还叠在一起的手上,眼神便有些玩味。 红笑兮眉头一皱,唬起脸就过去硬把夜云扬从红笑歌身边挤开,还扯着她的袖子直撒娇。 红笑歌心情好,倒也没觉得什么,兀自笑着学那白云舒的样儿——待说到最后一句,一群人登时都绝倒,笑声差点把屋顶也掀掉。 夜云扬手里忽然空荡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他们拿白云舒取笑,更觉不对。但,教训的话涌到喉头,喷口而出的却依然还是笑声——没办法,他也清楚听见了白云舒最后那句话。 笑了好一会儿,惜夕忽然轻轻蹙眉道,“小姐,方才富贵大街十几家酒楼的管事都来过了……” 红笑歌蓦地收了笑容,诧异地望她,“月底才报账,他们今天来做什么?” 惜夕轻叹一声,“还不是因为白公子……那些个管事过来抱怨说,若小姐再放他出去闲逛,恐怕不到月底,我们的店子全都得关门了。” “这怕是太夸张了一点吧?”夜云扬忍不住插嘴道,“方才我见被白公子吓到的大多是女子,酒楼里该是男子居多,应该不会弄到那种地步的。” “笨蛋!他们不是怕,是——想吐!”红笑兮不失时机地白他一眼,拿腔拿调地道,“我们看多了,当然就习惯了。别人乍一瞧,还以为灶王爷现身呢!客人都被恶心走了,你吃什么?对吧,小笑?” 总被个小鬼叫笨蛋,夜云扬脾气再好也有点毛了,“不是你随手把药乱放,她怎么会让白公子误服下那蛛毒?” 一声出,四座静。他不解地扫视众人一圈,却见红笑歌脸红红地别开眼去,心底陡地一震,面上也无故热哄哄一片,忙解释道,“我说的是事实,并不是存心替她开解……” 他身旁的红笑倾却不等他把话说完,一脸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好妹夫,你终于学会胳膊肘往里拐了!” 惜夕低笑道,“姑爷维护小姐,这还是头一遭呢……莫非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能让姑爷像变了个人似的?” 夜云扬急得胀红了脸,连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张宁远捋须颌首,无视红笑兮威胁的眼神,也来凑趣,“好孩子!夫妻之间就该如此,强过你们天天吵架,我们心里也闹得慌!” “再胡说,我真恼了!”红笑歌蓦地绷起脸,却止不住那红晕蔓延的势头。 红笑倾还想再逗她,厅里却走进个人来——白衣黑脸,不正是方才那话题人物白云舒?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笑。他握了扇子满脸疑惑,“小笑恼什么?你们又笑什么?” “没什么。”红笑倾拼命抑制着即将喷口而出的大笑,明知故问,“白公子玩得可开心?” “别提了!”一说这个,白云舒就来气。一展扇子,轻快地旋身一周,这才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警示道,“瞧见没?以后我可不用那药膏了——太英俊旁人反而接受不了,白费力气!” 厅里寂静数秒,蓦地爆出阵轰天大笑。白云舒耸耸肩,自己找位置坐下,“你们没这经历,当然不能理解……” 红笑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他摆手道,“行了,小白。以后你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果然,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 白云舒在心底鄙夷一笑,表面却做出副惊讶的样子,“为什么?” 她低咳一声,正色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叫你不要出去你就出去——少给我招蜂惹蝶找麻烦!” 白云舒撇撇嘴,“知道了。”瞥见她微侧的脸上那未褪的红晕,心不由得一荡。定定神,又止不住地暗笑——原来如此!自己果真是魅力非凡,连这有了夫婿的恶女也忍不住动了心! 偷偷瞟眼神色复杂的夜云扬,在心底暗叹一声,“云扬兄,对不住了!谁叫这恶女不长眼睛,竟自己送上门!不过,放心。待我耍够了她,再狠狠踢开,救你一同出火坑!” 第三十章 赝品的启示 话说这雪蛟国以红为尊,下设六部。本是白家掌吏部,夜家司兵部与工部,紫家管刑部,青家分了礼部和户部,利益均沾,不分上下。 但,因那十五年前夜大将军密谋打破五祖遗训,私蓄兵马意图篡位,被白大将军及时发现,领兵将夜氏一门先斩后奏——此后,五大姓变四大姓,都城也由并安迁至阳鹤。皇上及三位皇子故态复萌,玩物丧志,无心政事。 虽依祖训,红家胯下的王座依旧稳如磐石。只不过,六部重分,紫家扣住了刑部与户部,白家霸占了兵部与吏部——谁才是真正掌控这国家命脉之人,大家都不是瞎子,只心照不宣而已。 那青家,筹码倒是押对,但立场不坚定之说也不是空穴来风。所以赌到最后,反而是把肥肉换了骨头,后悔也来不及…… 而由于皇上很少再大张旗鼓搞什么大型活动,加上实力雄厚的车瑟国又在旁虎视眈眈,因此唯有临近三年一次的科考,礼部才会真正热闹起来。 正可谓油水就是动力。如今无外使,也不逢科考,所以这天的礼部衙门,一如往常的安静而清闲。 唯一不同的只有那礼部侍郎青穹——重金购得了宝贝,一整天在礼部衙门都有些心不在焉。 东西过于贵重,又不是小物件可以贴身藏住,放在哪里都不安心。且一心急着要回去向妹妹献宝,连宫里呈上的皇上寿诞之日朝拜太庙的折子也无心多看。 尚书告假,侍郎最大。一众小官吏不至于连脸色都不会看,放胆跑来调侃他的坐立不安。有乖觉的早把折子都压下,暗示他可以先回家。 但这青穹虽继承了青家独有的冶丽脸孔,性子却固执而死板,捏着那把伞,硬生生憋到日偏西才肯走。 到家直奔迷萝院——还好,妹妹青嫣还在对镜梳妆。急急摒退小丫鬟,将手中的伞一扬,冲着她得意地牵起唇角,“嫣,今天就别去暗香阁了——猜猜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又不下雨,哥哥买伞来做什么?”青嫣微微侧过脸来,狭长眼尾也蕴了笑,“暗香阁的妈妈派人送了信来,说是昨天花街去了个长相可怖的男人,把月离姐姐给吓病了。今日非要我出去压压场面……” “月离就是胆子小!听我的,别理她们。一天不去楼子也倒不了!”青穹大是不以为然,等不及她再猜,急不可耐地将那伞“哗”一下撑开来,“看这个!” 那双总是烟波渺渺的眼蓦地一亮,顾不得腮红只打了一半,丢下胭脂就来抢,“李至伦的《落樱图》!哥哥,你从哪儿弄来的?” “街上捡的。”他莞尔,明澈清亮的眼里浮着些狡黠,面上却是副得意满满等人夸的神气——等了半晌,却见她眉头轻轻蹙起,擎伞凑近灯畔,盯着那画不说话。 “怎么了?”青穹诧异地问。见她仍是不语,又撇嘴道,“小心点,别叫火燎着——我看过很多遍,这绝对是真货!” 青嫣蓦地回神,瞅着他微微一笑,“伞是真货,画就……” “什么意思?”他紧张起来,夺过那伞翻来覆去地看,“这笔触,这色彩……你看!那印鉴的墨色也同以前的藏品一般无二!” 青嫣轻轻摇头,“哥哥,你对着烛火再看。”再抬眼,眉宇间竟飘起些冷厉,“右下角最突出的那片草叶上……有字。” 青穹一惊,忙依言凑去灯旁,细看之下,登时变了脸色,“剑川?!怎么会这样!我今天对着阳光看了好几回……”心神一凛,鲜亮唇瓣也失了光彩,“是假扮你洗劫了剑川白府的那群蟊贼!?” “必是用了什么特殊药水写的,遇热才会显现……”青嫣缓缓坐回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眸中忽地掠过抹异样,“哥哥从何处得的这把伞?” 青穹愤怒地将伞狠狠摔在地上,“我早该知道这是个圈套!大街上怎么会凭白冒出一男一女为这伞争吵!我……我真蠢!”心念一转,蓦地瞪大了眼,“他们……难道料定我必会将此伞交到你手中?” 是啊。自从紫家与白家得势,青家便暗中将宗主之位传与他小妹青嫣。对外宣称她体弱多病,以降低那两家对青家的戒心。而青鸾乃是他的远亲堂妹,早在七年前便香消玉殒,是以青嫣李代桃僵,才……连紫家和白家都未察觉,那帮蟊贼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青穹越想越惊,“嫣,你在府中休息段时间,暗香阁那边你就别管了……我再加大赏金,务必要除尽这些人渣!” “如果事情能这么容易解决,你我今天就不会看到这把伞了……”青嫣淡淡笑道,“在白家的地盘上公然将白府洗劫一空,无视黑道高手追缉,连紫家人亲自出马守城门,他们都能大摇大摆出现在阳鹤的大街上……呵呵,这些人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看他惊异地相望,不禁朝他粲然一笑,“放心吧,哥哥。他们若是想对我不利,何必借你的手来知会我?就凭他们神不知鬼不觉便潜进阳鹤的本领,要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 起身捡起那把伞,撑开来,纤指轻抚过那瓣瓣绯樱,眼底浮起点玩味,“不把我们三家放在眼里,明目张胆借画示威,又能将李至伦大师的画仿得这般真假难辨的人……我还真想见见呢!” “见?当然要见!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把他们引出来!”青穹听她分析得合情合理,心渐渐安定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这帮混蛋,居然就这么骗走我八千七百两银子!若是落到我手里,定要叫他们十倍奉还!” 青嫣正拿棉纸擦着脸上妆容,闻言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 一席话听下来,青嫣笑个不停,“哥哥,你真是傻得可爱呢!”瞧他不悦地瞪圆了眼睛,只得轻咳一声,以袖掩住唇边笑意,“知道么?若我是那女子,你来问我为什么骗你。我一定会说——有么?从头至尾,我有说过一句这伞上图画是李至伦画的么?” 青穹愕然,果真又再将早上的事回想一番。半晌,低叹一声,“确实啊……她还真是没说过类似的话呢!” “是吧?人家可还好心地提醒过你要看清楚——哥哥,这回真要叫你见着她,你还能有话说?” “唉,还能说什么?都怪那宝香阁的老王跑来凑热闹!不过,别说是我,连那天天在古董堆里泡着的老狐狸这次也看走了眼!”青穹无精打采地道,忽然又面色一凛跳起来,“不好!老王还拉了那两个骗子上酒楼掏宝贝呢,只怕也着了道了!” 青嫣笑笑地拉他坐下,“天都这般黑了,王老板若是也上当,这会儿还去哪儿找那两个人呢?”狭长眼尾微微飞起,眸中笑意盈然,“哥哥,你让秦老大把追杀令撤了吧——如果不出我所料,这几天那帮有趣的人就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第三十一章 在隐庄的日子 一 但事情却出乎青嫣的预料,强捺下性子,等了一天……又等一天,眨眼三天就要过去,不论青府还是暗香阁,都没什么异常动静。别说青穹已自认倒霉,连她都没心情再日日往暗香阁跑。 而这些天,夜云扬的日子过得也不惬意。 话说那日同红笑歌一起逛街之后,第二天便不曾见着她面。到第三天一大早开门出来,夜云扬就得着陆仟这么一句话—— “大小姐出去了。临走前嘱咐我,如果姑爷要练拳,就让我好好与姑爷切磋切磋。” 他不禁有些愣神,这似乎是陆仟头回没有拿那种讥笑的神气同他说话,也是头回主动提出要切磋。但让他更惊讶地却是——她出去了……没有带上他。 想问她去了何处,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地变成,“她又去卖伞了?” 陆仟那种惯常的讥讽神情立时又浮现脸上。眼光闪闪烁烁,就带了些不善,“大小姐还没那么闲,姑爷。” 这显然是个很护主子短的人。夜云扬暗暗断定,心头无由懊丧——亏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终于想出来怎么驳斥红笑歌昨天的那番话,没想到,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还有件事也叫他很是懊恼——昨天出去一整天,他居然就为她一番话而忘了给小师妹留下联络暗号! 陆仟看他沉默不语,有些不耐,“姑爷何不先热热身?”嘴巴催促着,眼睛还不住地望院门那边看, 夜云扬瞥眼他,总觉着这男人今天有些反常,就像是想赶快完成任务,急着去什么地方…… 心念一转,便淡淡道,“不练拳——我想出去走走。” 陆仟居然不阻拦,只叮嘱道,“大小姐不在,姑爷还是别出门的好。大少爷和小少爷就住在西边的院子,从这出去往左拐,一直走到底就是。” 扭身正要走,又回头加一句,“这庄里哪儿都能去,只那寥落院乃是庄中禁地,姑爷别误闯进去就是。” 不等他应声,已一拧身飞也似地消失在门边。 这样的话就好比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说不可以,便越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更何况红笑歌头一日还教他遇事要有自己的主意,是以夜云扬对闯禁地这事更是理由充分——当然难免还有点泄愤的意思,谁叫她不声不响又玩失踪? 但出门去,举目皆是青砖灰瓦,他这才发现自己对这庄子一点都不熟悉。正挠头,却见那头墙角溜出个小小身影——哦,原来是那“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红笑兮。 红笑兮抬头瞧见他,脸上露出点惊异,立时抖袖藏住了手上的什么东西,小眼睛还瞪得溜圆,“喂,你怎么出来了?” “你姐说我可以在庄里四处走走。”夜云扬答得很是顺口,完了却发觉自己竟然在对个小孩说谎,脸就不禁有些红。 “哦……”红笑兮老成地瞥他一眼,竟然主动上来拉住了他的手,“那我带你去逛——我们庄里机关很多,没人领着很容易出事的。” 夜云扬低头瞄见他微扬的嘴角,顿时警惕万般——这小鬼素来对他抱有敌意,此刻怎地如此爽快? 可有人领路,总比做无头苍蝇强。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栽在这小鬼手上? 心念至此,便小心翼翼地跟去。转了怕有一两个时辰,眼见日将上中天,这迷宫也似的庄子还没逛完。夜云扬不禁有些头昏脑胀,红笑兮却兴致勃勃,大有不走遍全庄绝不罢休之势—— 终于在处小门前,红笑兮蓦地停住脚,抱着肚子皱眉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上上茅房就来——你可别进前面那院子!”说着就往后飞跑,眨眼工夫便没了人影。 重点在于“前面那院子”吗? 夜云扬穿过小门,抬头见那院门上正悬了“寥落”二字,止不住微微扬眉——这小鬼,果真没安好心!不过,歪打正着,正合他意! 院门紧闭,趋近前,里头竟传来隐隐说话声。忍不住把耳朵贴近门缝,屏息静听——咦,这些声音怎地这般熟悉? 苍老而浑厚的那个,好像是昨日做托儿的那宝香阁王同史吧……沙哑带点土腔的那个,不就是佳玉酒楼的卢傲吗?还有还有,略微低沉却叫人听着无比舒坦的…… 是红笑歌! 夜云扬的心猛地一跳,无由地恼怒起来,伸手就想推门。手快触到门上,却又僵住——她不曾出庄,那陆仟为何要说谎? 定定神,凝神侧耳—— “那家的两个大头还没弄掉,这帮小兔崽子才敢跳得那么嚣张。大小姐要是觉着烦,老子马上带些弟兄去把他两个先废了……” “老王头,你脾气还是这么爆!要是先毙了那帮小的,打草惊蛇更不好。届时弄得那两个老东西缩在壳里不出来,我们要花的成本不是更高?”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怎么不说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惹得大小姐心烦?照老子说,就该给他们点教训!” “昨天这档子事教训得还不够?我早吩咐人把消息传出去了。他家的老东西最怕丢脸,那俩小的一回去,包准有他们受的——一个子儿不费,照样叫他们屁股开花!” ……果真是恶人手下无弱兵,瞧瞧这恶女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张口闭口要毙谁,吹牛连草稿也不打……那紫家可是这么容易就弄得垮的! 夜云扬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还是竖直耳朵继续听—— “说起来卢老怪你多留点神,过几天就到宰肥羊的时候了。看清望准,别把好货色给漏了……” “我哪能呢……对了,大小姐,最近罗扶那边逃过来些难民,把娃儿都贱价卖给了破衣帮。那群王八蛋翻手要十倍价,一个少了一两银不卖,您说……还要不要买?” “买。不过再找他们帮主压压价,看批发能不能便宜点——这批大概有多少?” “总有三四十个,买回来还得添些衣服被褥什么的……恐怕得把别庄旁边那宅子也买下来,不然住不下。啧啧,这钱还真是不经花。要等那些小鬼能赚钱啊,起码还得个四五年吧!” “你看着办吧。”…… 什么?!那恶女拿假画骗人还不够,居然连贩卖人口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做! 夜云扬顿时义愤填膺,伸手就要去推门。但,手还没触到门,腰间忽然一麻,整个人便僵在当场。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竭力溜动眼球往旁边瞧—— 赫!原来是陆仟!难道自己的武功修为真是那么差,居然连这家伙摸到身后来了都不察? 可,明明得手的是这家伙,怎地他却脸色惨白冷战直打? 正疑惑,却听里头蓦然响起一声暴喝,好似平地里起了声雷,“陆仟你个兔崽子,竟敢私自带着姑爷来这里!还不快给老子滚远点,老子的怒刀可不长眼!” 第三十二章 在隐庄的日子 二 好得很!照面都没打,便被人把身份都揭个干净! 夜云扬心里如是想,却不禁有些骇然——那发出中气十足一声喝的人显然就是那宝香阁老板王同史。之前瞧他身子枯瘦,不堪一击,没想到却是深藏不露……可,自己偷听已有好一会儿,为何他到现在才叫破? 疑窦丛生,却身不由己被陆仟一下扛起——门突然开了,一张年轻而苍白异常的男子脸庞出现在门边,平静得如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大小姐让你们进来。” 夜云扬感觉到陆仟微颤了一下,果真举步前行。走了几步,躬身放下他,便无声地跪下。 浅白银薇花铺就的漫天云蓦然映入眼帘,而云下,一身鲜亮绯衣的红笑歌正半倚在素锦软榻上,眸子清冷寒洌,不看陆仟,只静静朝他望过来。 那年轻男人越过他们,默默立到榻旁,王同史和卢傲的脸色愈发难看,只站在一旁不出声。 好一会儿,红笑歌才慢慢将目光移开,唇畔蓦地浮起丝淡淡讥诮,“你倒是越来越会跟我耍心眼了……” 这话不知是在对谁说,但王同史满脸的褶子分明颤了下,嘴唇抖索却不敢说话。 “阳光见多了,也会腻吧?刘渊在东区该有四年了呢……陆仟,让你和恬妞换,你不听话……如今你便与刘渊换换吧!”她轻轻抬眼,如刀般寂冷清洌。 那年轻男子闻言,面上荡起些喜色。陆仟依旧低头不语,但身子已难以自抑地抖颤起来。 夜云扬听得云里雾里,想替他分辨却苦于穴道被制,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 看陆仟不出声,她嫣然一笑,淡淡又补一句。“或者,你情愿领受家法?” 陆仟浑身一震,终于用种干涩的声音答道,“东区,谢大小姐开恩。”利落地起身,眼神复杂地瞥王同史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去。 那年轻男子也蓦地跪倒,一脸的欣喜若狂,“刘渊谢过大小姐!” “好了,你去替他解穴吧。”红笑歌轻轻扬眉,“老王、老卢,方才说的事你们看着办,现在……让我和我相公单独待会儿。” 刘渊飞快地过来帮夜云扬解开穴道,乖觉地退下。王同史与卢傲却仍迟疑地望着夜云扬,不肯离开。 “反正有些事迟早得让他知道,现在说开了倒也省事……”她漫不经心地瞥眼夜云扬,一抹邪肆挂上嘴角,“我想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消息外露的——对么,相公?” 那两个虽眼中依旧浮有疑虑,但也不敢再多留,忙行礼退出门外。 门掩上,院里忽然静下来。风掠过树梢,花枝轻曳,数朵落花旋转着飘下。 红笑歌取了榻旁案上的茶在手,浅尝一口。抬眼见他仍站在原处发愣,不禁浅浅一笑,“坐吧。” 这……到底演的是哪出? 夜云扬茫然地望着她,身子却不听使唤地移过去,慢慢在她身旁的小杌上坐下。心中本是疑团纠结,震骇与怒气堵得喉头也发哽。可此刻不知为何,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心竟慢慢沉静下来。 风撩起她耳畔的发丝,血珠也似的耳坠隐隐闪烁。阳光从花与叶间透下,于她明净的脸上交织出奇异的图画。睫毛轻颤,眸里仿佛笼上些烟霞,淡淡地,却极是惑人。 “想问什么?交换吧,一人三次提问机会,答的人必须说真话。” 她的声音蓦地打破了这安静,甜美而诱惑,令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为之颤动。先前想好的质问之辞已不晓得飞去哪里,嗫嚅半晌,脱口而出的却只是低低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山贼兼暴发户的女儿。”她答得甚是爽利,仿佛连想都不曾想过。看他皱眉,又笑,“我们家确实是靠林业发家致富的,你不是也在我家待过几天,这点应该没什么疑问吧?至于老本行嘛,我只是闲来无事偶尔玩玩……” 夜云扬气结,张口便驳斥道,“普通山贼会无所忌惮地把白家少主带在身边?普通山贼会跑去街上卖假货骗人?普通山贼会在都城有这样的据点?普通山贼会把小孩子当货物来买卖?哼!你别把旁人都当作傻子!” 她不语,却只是睁大眼睛望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夜云扬更是火大,“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难道不对?” 红笑歌轻轻旋动着手里的青瓷茶碗,笑得有些奇怪,“你说得很对,也确实没什么好笑的。好了,你的问题问完,换我问你了。” “什么?我才问了一个问题而已!”他猛地跳起来,一脸愤怒,“你出尔反尔!” “呆瓜,自己回想下吧。”她嗤鼻,“你刚才一共问了七个问题——‘你说得很对,也确实没什么好笑的。’这就是我对你最后两个问题的回答。” 夜云扬愣住。良久,颓丧地重又坐下来,忍不住咕哝道,“总是你说的有理……你明明就是设了陷阱让我跳!我不服!” 红笑歌莞尔,“那好,看你这么呆,我再给你两次机会……相对的,一会儿你就得回答五个问题——想好再问,我可没那么多问题要同你交换。”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坏事?”他忽略过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心中暗笑——有她做榜样,他难道不会依样画葫芦? “因为我不觉得我做的是坏事。”她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地道。 夜云扬愕然,回过神来愈发愤慨,“你!你……行!那最后一个——”想了老半天,确认无数遍不可能再被她轻描淡写敷衍过,这才开口,“你劫持白家少主,羞辱紫家兄弟……究竟有何目的?” 她收起笑容,浓长睫羽下,眸光蓦然如利刀出鞘,绚丽而锋锐,“这问题问得很妙……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喜欢。” 还是……被她耍了!夜云扬彻底石化,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她却放了茶碗,轻笑一声,“换我问你了。” 如同警钟敲响,夜云扬立时打足精神,死盯着她的嘴巴,存心要将方才的气恼一并还于她。 但,当那两片红滟唇瓣微微启阖,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夜云扬只觉得耳畔犹如惊雷炸响,脑子空白得可怕—— 她问的是,“你姓夜,对么?” 第三十三章 在隐庄的日子 三 此后一整天,夜云扬的脑子都处于混沌状态中,连照顾他饮食起居,寸步不离他左右的人从陆仟换成刘渊,他也不曾留意。 他还记得她说,其余四个问题,等她想到了再问。可,仅那一个,已然将他所有的自信都摧毁殆尽—— 陆仟叫出泼风拳之名时,他尚心存侥幸。爹当年曾将此拳法无私地授予靡下士兵,虽之后无人再敢于人前展露,但……想不到她竟会这么快便下了结论……是的,他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时她的语气分明不是试探,而是……笃定! 他想见她,头回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她……她像个谜,深不可测的谜,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可,他想要谜底。他想知道从开始到现在——自那绣球落到他手中的一刻起,是不是就已落入她的算计? 这个想法无时不刻地纠缠着他,心总无由隐隐作痛,午饭后信步出门,不知不觉便走进处花园去。 秋阳暖暖,繁花胜锦。想去那片假山后坐坐,理顺那纷乱的思绪。待转过去,却不禁大吃一惊——红笑歌也在这里! 百花绕着乘浮云软榻,乌云秀发披泻在洒金青绡枕上,纤手微握置脸旁,她蜷得好似只小猫,娇面红粉菲菲,鼻息均匀,睡得正熟。 夜云扬的心陡地一震,想转身走开,眼却如被磁石吸住,只不肯从她脸上挪开。正发愣,听得附近忽传来阵细碎脚步声,突然就慌了神。瞅见那嶙峋假山间有处为花所遮的石洞,忙不迭钻进去。 那脚步声转过假山便停住,不一会儿便响起衣角划过花枝的窸窣声。 夜云扬定定神,透过枝蔓的缝隙朝外望——咦,来的竟不是惜夕,而是那白云舒! 且看那白云舒睥睨四周一番,便蹑手蹑脚趋近前。皱眉看了红笑歌半晌,这才选了方青石挨着软榻坐下来。也不知从哪儿拿出把扇子,朝着她就轻轻扇。扇了没多久,又脱下外袍覆在她身上。 夜云扬不自觉便攥紧了拳,心头还漾上来些莫名的酸。但先前躲得太快,此时也不好贸然出去叫白云舒丢脸,只得捺下性子默默旁观——一刻、两刻……都快一个时辰了!这白云舒莫非不会累?怎地一边打扇,还一边盯住她的脸不放?! 那惜夕也是,到现在还不出现!难道打算就这样丢着自家小姐不管!? 石洞狭窄,动弹不得,直窝得他腰酸背疼,不由就把一腔火迁去红笑歌身上——这恶女到底搞什么名堂!一个大男人在她旁边虎视眈眈,她竟还能睡得那般香! 正腹诽,却见白云舒手中的扇子蓦地停住,黑脸上还堆满笑,“醒了?”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接下来就是极清脆的一声响——红笑歌的背影挡住视线,但听那白云舒突然怒极一声吼,“你打我做什么!” 夜云扬立时如吃了仙丹,唇角止不住牵起笑意,身上心上都清爽。怕那白云舒吃了耳光,对她不利,就想冲出去替她圆场——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得惜夕别有深意的笑声蓦然冒出来,“白公子,小姐的脸上可没有蚊子。” 夜云扬暗呼侥幸,又听那白云舒不甘地辩解,“我替你打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扇子……” 话音未落,便听得沉闷的一声响。夜云扬忙凝神往外望——红笑歌抬手边揉着太阳穴边忿忿道,“我就说我头怎么这么疼……惜夕,叫人带他去风口吹一个时辰再回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手痒!” 惜夕果真一伸手,将白云舒提了便走——他居然一声不吭也不反抗,估计早着了暗招! 夜云扬心旷神怡,不住暗笑。听惜夕的脚步声去得远了,看红笑歌懒洋洋又要歪倒。他忍不住悄悄拨开花丛钻出来,特意重重咳一声,“咦,你怎么在这里睡觉?起风了,小心着凉——我送你回房吧?” 她回头望他,难掩惊讶,却居然乖乖地答了声“嗯”。 他如闻天籁,疑问也甩去九霄云外。看她站起又坐下,蹙眉直揉太阳穴,病恹恹却愈发娇俏,心头一荡,蓦地背对着她蹲下,脱口便说出句连他也自觉惊异的话来,“上来,我背你。” 她倒是毫不客气,立马趴上来,一双玉臂还紧紧环住他的颈,“敢把我摔下去,就罚你一月禁闭!” 可惜绵软无力,没有半点威慑力。那轻拂耳边的温热,反叫夜云扬默默红了脸——察觉那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更是面红耳赤,止不住小腿打颤。 心头甜意弥荡,眼底笑意盈然,只纳闷这花园到她卧房的路怎地这般短! 但,她果真是病了。 等发觉她脸红得有些异常,安静得也叫人心慌的时候,鼓足勇气一试她的额头,夜云扬才被那触手的滚烫吓了一跳。 他自小习武,从不知生病是什么滋味。师妹偶感风寒,也是由师娘全权照管。好在他有次瞅师父不留神,去探望过一回,此刻倒不至乱了方寸。 汲水来拧了好几条毛巾,一次堆上她的额头去。看她蜷紧身子直打颤,又翻箱倒柜找出些棉被把她严严实实盖上—— 若不是惜夕及时返来,红笑歌真的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最惨不是病死,是被那呆瓜用被子压死! 棉被卸走几床,额上毛巾也拿走一大堆,她这才缓过劲儿来,瞪着夜云扬不知所措的脸,气话冲到口边却只化作低低一声,“呆子!” 瞥见惜夕似笑非笑的表情,慌把脸藏进被子里。那呆瓜却忙把被子拉开,还硬把她的头扶正,“被子不透气,会把你憋坏的。” 一时间脸哄哄热成一团,只得闭了眼不理他两个—— 惜夕定是故意!说去煎药,出去了就一直不回转,害得她不得不听那呆瓜絮絮叨叨讲什么“狼来了”! 一歪头弄掉额上湿毛巾,他便跑去重拧。一脚踢开被子,他马上替她掖得更严实。让他换个故事,他憋了半天却弄出个“说谎的放羊小孩”,换汤不换药,听得她更想哭! 可,瞧着他满头大汗,努力编故事来哄她开心。有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底轻轻荡。鼻子无由发酸,喉头像是堵了团棉花,狠话硬是出不了口。 不知过了多久,头开始昏昏沉沉,眼皮止不住地往一块儿黏。不自觉便捉紧了他的衣角,将身子蜷得更紧些——也许,两年太短了呢…… 第三十四章 在隐庄的日子 四 清晨红笑歌醒来,身旁却已无人。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忍不住撇撇嘴。刚想起身,却发觉手里竟抓着件男人外袍——青灰绸料,分明是那呆瓜昨日穿在身上的! 听得门响,慌手慌脚把衣衫往被里一塞,抬眼却瞧见惜夕微扬的唇角,不由自主便红了脸。 “姑爷守了小姐一整夜,刚刚才回房休息……要我派人去请他过来么?”惜夕放下手中的药碗,笑意中带点促狭。 红笑歌佯作生气地白她一眼,又瞅着那黑乎乎的药汤直皱眉,“我已经全好了,不用再喝了吧。” 惜夕却不容分说把碗塞过来,“小姐若想一直躺着,可以不喝。” 她无奈地翻个白眼,听那门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趁机把碗一推,倒回床上去。 惜夕皱皱眉,回头却是嫣然,“白公子,这么早就来看小姐?” “是啊……小笑好点了吗?”白云舒把手里的托盘放去桌上,尴尬地笑笑,显然还没忘记昨天被她拎着脖领提出去吹风之事。瞥见那头枕畔红笑歌略显苍白的脸,不禁一愣,差点脱口说出“原来你不是装病啊”。 但,老虎生病也温顺如猫,且这女人撇去凶恶不谈,到也端地是个美人。那如画眉眼失了锐气,衬着娇红半掩的锦被,愈发显得柔弱动人。 白云舒自认风liu,怜香惜玉乃是本性,这亦是他用来解释这一瞬心荡神摇的理由——天知道,这女人平日与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她和这个楚楚动人的她就是同一个人! 瞧那云扬木讷,必不知怎样讨女人欢心,不然她也不会独守空房到如今——有机可趁还不乘虚而入,那他白云舒当真是白在女人堆里混这些年了! 所以他笃定自己完全是出于报复目的,这才拿种他从未对别的女人用过的柔声软语同她说话。 生病的人内心也会变得软弱,红笑歌显然也很吃这一套。听着他说的笑话,神情虽有些不耐,却已不时别过脸去偷笑。 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然后白云舒便欣欣然奉上了自己带来的慰问品——鸡汤和蒸饺。 凭这两样自然不足以攻溃这恶女的防线,但起码也能让她感动。女人嘛,只要感动一次,以后就更容易被打动。何况他带来的东西都是由红笑兮亲口透露并品鉴过的,杀伤力自然不是一般两般可形容—— 鸡肉芹菜馅儿的蒸饺不值一提。那鸡汤,才真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虽然熬的人不是他,但鉴于红笑歌对软滑豆腐的偏爱,所以特意叮嘱厨房的人放了葱花和豆腐点缀。末了觉得盐咸了点,还加了勺蜂蜜调味…… 色泽口感,皆是一流。最重要别出心裁,不信她会不喜欢! 但……事情的发展突然就开始变得奇怪—— 惜夕眼疾手快,先红笑歌一步把东西接了,拿筷子夹了蒸饺轻轻一嗅,眼神就有些怪异,“鸡肉和芹菜?” 他暗忖定是这恶女作恶太多,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便夺过来自己先吃一个以示无毒,还顺便替红笑兮说了两句好话。 红笑歌听完,不知为何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惜夕倒没说什么,放下筷子,拿碗盛了汤出来一看,嘴角不禁荡起点奇异笑意,“豆腐和蜂蜜……也是小少爷说的?” “笑兮说味道不错,我才带来的!”白云舒连续两次被否决,不禁有些气,抢过来就往嘴里灌。 喝到一半,却见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轻声道,“白公子,豆腐和蜂蜜相混,吃多了会变聋子……个人意见,你还是不要再喝了。” 满口汤当即喷了一地,他连嘴也顾不得擦,只瞧着脸色不善的红笑歌有些惶然无措。 惜夕却还笑笑地指指那屉蒸饺,“还有啊,鸡肉芹菜混一起,吃了必定大伤元气。我想……白公子以后还是不要经常征求小少爷的意见为好。”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小鬼一早就没安好心! 最后一点希望也散尽,气呼呼拿了东西就冲出去。 瞧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红笑歌突然低低叹了口气,“惜夕,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惜夕的笑容也有些无力,“这玩笑确实开得有点过分了……” 红笑歌沉吟半晌,蓦地抬眼望着她,“要不这样,我弟弟交给你,你……” 但才说了前句,惜夕已断然拒绝,“不行。我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眼中坚毅,无可动摇。 “如果我进宫呢?”红笑歌的眼神有些飘忽。 “那我也……”惜夕顺口便答。说到一半,却陡地一惊,望定她的眼,面上现出些急切,“小姐不是说……” “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是那样,答应我,就像这十二年来照顾我一样,照顾好我弟弟。”红笑歌眼神一凛,“惜夕,你做得到么?” “皇上未必会……” “只怕于嬷嬷到晴明的时候,我就已经中计了。”她淡淡笑道,悠闲得好似不是在说自己,“大伯父逼我进宫指婚,于是我急于摆脱就来了个绣球招亲,老狐狸不但没阻拦还欣然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婿……” 下床趿鞋走去桌边,斟了茶在手却不饮,只微微扬眉觑着惜夕,“我们出门的时候是中午,人最多也最不容易被发觉。但,我哥和我弟不到半日便追上了我们的马车……那剑川的事闹得举国皆知,没一样不是我惯用的手法,可那老狐狸竟会按兵不动,任我肆意妄为。呵,惜夕,你没道理看不出来……” 惜夕的眼底笼上层阴霾,只轻轻别开脸去不语。 红笑歌呷口茶,笑得云淡风轻,“不过,我现在明白你和他的约定是什么了——若你要留在我身边,只可护我周全,不得阻拦他与大伯父的计划,可对?” 细白贝齿咬得下唇也失了血色,惜夕的脸,第一次如此苍白。她轻轻点了下头,蓦然转眼注视着红笑歌,低声道,“你记起来了?” 红笑歌仰头将茶水饮尽,轻轻松手,瓷杯落地,极清脆的一声,像是一个讯号——危险的讯号。 她微侧了脸,笑得异样甜蜜,“不,其实我一直不曾忘记——十二年前,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从他布下的陷阱里,救出了我这个本不该活下来的……妖孽。” 第三十五章 妖孽 对,妖孽! 这就是那个被称为南郡王的男人私下一度赋予自己女儿的称呼…… 三年的时光自是抹灭不了前生的记忆,阴郁和沉稳,还有偶或带出的令他们听不懂的话语,让她与众不同——神童不是没有,但在这种时代,过于神童只会衍生成妖孽的代名词。 红奇骏不想伤了夫人的心,处置的手段也极为温柔——当有人能温柔得让一个捕兽陷阱代替了三岁生辰的礼物,红笑歌又怎会忘得了从那洞中仰头所看见的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 想起这些的时候,红笑歌神思恍惚,前世和今生混乱地交织着闪过脑海—— 她还记得,那一天也是她三岁的生日,爸爸和妈妈让她站在街角那处铁栅栏前,笑笑地对她说,“莹莹乖,爸爸妈妈去给你买抱抱熊,马上就回来,你千万不可以走开。” 所以,她乖乖地等,等到被人送进孤儿院,等到春去秋来,直至心死。 然后,她学会圆滑,学会讨好,学会用无邪的外表欺骗与被欺骗,将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当做垫脚石……说是许愿当富婆,其实哪怕在流星砸下来的那一刻,她仍在算计着如何才能从总务处脱颖而出,得到董事长的青睐…… 穿越,是个美梦。她突然有了父母,突然有了哥哥,衣食无忧,奢华得像个公主。 但,三岁,就像炸弹上绑着的计时器,时间到了,一切又重回原点…… 红笑歌望着惜夕澄澈的眼眸,鼻端仿佛又飘来那种泥土腐叶阴湿的气味。耳畔,红奇骏冷漠的声音依稀回荡——“妖孽,如果这一回你仍能平安回转。天注定要你做我女儿,我便认命。” 她不自觉地弯了唇角——她是个孤儿,前世是,今生亦如此……还好,她遇到了惜夕……那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女子,视如珍宝般将奄奄一息的她紧紧抱住。那甜美的笑容和久违的温暖让红笑歌险些窒息。 但,那一刻敲碎她心头坚冰的,却是惜夕当时的喃喃自语,“宝宝……娘终于找到你了……” 如今想起,眼眶仍不禁濡湿。看着这时候惜夕反常地露出惶然表情。红笑歌缓和了神色,轻轻拉住她的手,笑得苦涩,“惜夕,我可以装傻,我也可以被他当做礼物送给大伯父。但你们不是赌注,也不是我的陪葬品,我……绝不认命!” 惜夕深深地看她一眼,反握住她的手,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 “我猜,这次事完,大伯父就该动手了……哥哥虽然看起来女气些,性子却急躁得很。我弟弟又……惜夕,只有你在他们身边,我才能放心。”她垂下眼——心意已决,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但……怎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好似在说遗言一般? 可惜夕立刻就摇头,“但我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隐庄有这么多人在,大少爷和小少爷的安全勿须担心。可宫中……我要和你一起去。” 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红笑歌忍不住微笑,将脸贴到她身上,如儿时撒娇般轻轻摩挲——这一招屡试不爽,每次妥协的人总会是惜夕,而不是她。 她知道惜夕的心思,也知道前路的艰难。可她是什么人,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在乎的东西越多,被攻击的弱点也会愈多。只有惜夕留在这里,她才能安心放手一搏…… 而惜夕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沉默良久,终于发出低低一叹,“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心中的阴霾霎时消散,红笑歌不由粲然。相视一笑,两个人便平静地分开。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默契地扭转了话头,津津有味地聊起些都城琐事。 临近中午,下人备好饭食送来。红笑歌刚要举筷,夜云扬挂着两个黑眼圈又出现在门口。望见桌上简单的两菜一汤,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病好了?你就吃这些?” 打扰一个饥饿的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尤其当这个饥饿的人之前还经历过一回不愉快的心绪波动,这样的打扰无疑会把所有美好印象都冲抵——可惜,夜云扬不明白这个道理。 红笑歌礼貌地让了一下。他扭捏一会儿才拘谨地坐下,虽不拿筷子,但……如果有人盯着你吃饭,你一样不会感觉愉快——而红笑歌不愉快的时候,除了面无表情之外,通常都会格外地有礼貌。 惜夕已经嗅出空气中的火yao味,也给这个傻姑爷丢了几个眼神示警。无奈夜云扬脑筋比较直,一心想趁关系缓和之机对红笑歌来次劝善演说,所以开口便是,“其实你人不坏。” 红笑歌默默咽下口中的饭,抬眼盯着他,唇角挂着笑意,眼里的冰却足可以封冻方圆十里,“所以?” 惜夕立时知机地将桌上的碗碟撤走,偏夜云扬认真得带点傻气,不明所以地瞥她一眼,低了头继续,“其实你家里很有钱,有爹娘疼你,有兄弟和惜夕姑娘爱护你,你大可以不必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然后?”她的筷子轻轻叩在桌上,由缓到急,哒哒哒仿佛警报响起。 惜夕急得直咬牙,只得暗瞪他一眼,飞快地避到院子里。 他却浑然不觉,还对红笑歌这种“虚心受教”的态度大是满意,“虽然只有两年,但只要你能答应我洗手不干。这两年,我一定会尽力配合你……” 筷子敲击桌面的声音骤停,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乜斜着眼觑他,脸上满满地温和笑意,“说完了?” 他终于抬头,瞧清楚了她眉宇间笼聚的煞气,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点头。 “很好。”她蓦地一收笑意,铁青了脸一指门口,“滚出去!” 夜云扬有点受不了这句,沉下脸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能不能讲点理?” 她猛地掀翻桌子,眼里怒火纵横,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叫、你、滚、出、去!” 夜云扬只觉着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不可理喻!一股气涌上心头,冷哼一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红笑歌报以一声冷笑,却先他一步出了门,还扬声道,“今天起,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让他踏出萱居半步!惜夕,我们走——带上小白,我们上街找乐子去!” 第三十六章 青府事件 一 被扔在那院子里的夜云扬会是什么心情,红笑歌不是不知道。但,游戏规则不就是如此? 单纯不是一种错,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单纯到这种境界就只能让人觉着可耻。 绣球打中他,是个巧合。偶尔逗逗他,也很有趣。但,得了几分好颜色就肆无忌惮敢来触碰她底线的人,她向来不会手软——陆仟一样,夜云扬也一样。 若非还要带他去敷衍皇上,她绝对要叫他看看在她面前乱说话会是什么下场! 心绪不佳,看什么都不顺眼。偏白云舒那厮拎着有毒食品跑去兴师问罪到如今也不见人影,只怕是早拿着她的钱躲去哪里装大爷——一想到这个更是火冒,黑沉着脸对身旁的惜夕道,“我自己出去走走。你去告诉恬妞,把小白身上的银票全给我扣下来!” 知道惜夕虽是应下,但必是照例派了好手暗中相随——她不会武功,有人跟着总是安全些。反正眼不见心静,便一个人无目的地到处乱走。还特意避开了热闹的地方,专拣巷子钻。 红笑歌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惜夕只画过一张地图,她便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些陌生的路。不到晌午,她已站在青府的大门外,睨眼觑着那巍然屹立的镇门石狮微扬了唇角。 马车歇菜实属天意,打劫路遇白家商队也纯粹巧合。但从她第一眼瞧见那大旗上的“白”字起,白家和青家注定就要栽在她手里——自认风liu的种马大少与假借青楼栖身贩卖情报的青家宗主……好计策,不是么? 既然伞卖了个高价,他们也撤销了黑道追杀令,她这受益人若再不来上门拜会,就太不懂礼貌了。何况听说青鸾姑娘今日与某大人家的公子相约游湖,若不趁此机会游览下青府,这恶女之名也忒虚了点吧? 叩门三下,门启开条缝,有门房露出半边疑惑的脸,“请问您找谁?” 红笑歌从怀里抽出叠银票,笑笑地在他眼前一晃,又收回怀中,“我哥哥与你家侍郎大人乃是好友。前几日因家中急事曾向侍郎大人借了八千七百两银子,约了今日未时前归还,不知……” 一听是来还钱的,金额又如此大。那门房忙开门让她进去,叮嘱一旁的小厮守门,又满脸堆了笑亲自领她往前厅去,还好心地解释道,“我家大少爷去衙门办事还未回来,小姐病中不便见客。您先在前厅喝喝茶歇会儿。” 她当然知道他们不在,不然来这儿还有意义?不过,有钱人果然很爱面子,高价买了假伞的事连下人也不晓得…… 红笑歌笑微微地点点头,一路走去,还不时评论几句游廊的雕工,院景的布局。那门房先是暗暗皱眉,到后来便直接与她争论起来。 大凡书香门第,必不会拿粗人做迎客的门房。不愠不火的称赞,无关痛痒,自是引不起人的兴趣。但不愠不火的批评,若遇到有点墨水在肚子里藏着的,譬如正给她引路的这位,往往就忍不住要替主人家挣回些面子——不经意间带出的那些旁枝末节,却正是红笑歌想得到的信息。 批评不要太实在,争论更要控制好火候。而适可而止,承认错误,摆出副虚心受教的姿态是好为人师者最爱看见的。因此看红笑歌进了前厅,那门房仍在外徘徊了一会儿才肯离去。只觉着意犹未尽,恨不得替家中的园丁与木匠收了这难得一见的好徒弟。 前厅里有丫鬟出来奉茶,红笑歌难得端坐,扫视屋里一圈,见家具普通,墙上也没挂什么名人字画。眼角余光瞟到那丫鬟髻上簪了朵花儿,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位姐姐戴的花好特别。” “姑娘莫要如此称呼,叫奴婢素兰就好。”因是女客,那丫鬟也放松许多。见客人一来就注意到自己的新饰品,不禁有些得意,“这花儿名唤夹竹桃,据说是源流国的国花。前年有使者来觐见皇上时,送了几株树苗给我家少爷。今年第一回开花,我家小姐说比别的花都来得娇艳,允奴婢们每日采摘一朵……姑娘要是喜欢,奴婢这就叫花云妹妹去摘些来给姑娘。” 看,男女不论,只要引子得当,一个引子就能引出来这么多话——但,红笑歌要的可不止这些。她只笑着摇头,“素兰……你可是觉着今日右耳后有些发痒?” 素兰诧异地瞪大眼睛,不由自主便伸手去摸耳后,“姑娘怎么知道的?” “哦。方才见你扭头时候,右耳后有片微红……你摘这夹竹桃花的时候,可是有花粉和白色浆液黏在手指上很难洗净?” 看她点头,红笑歌轻轻叹了口气,“这花儿虽美,花粉与茎叶却有毒,不入口自然与性命无尤。手指沾了倒无碍,只是若沾到身上,便会起红斑和小疙瘩……” 素兰低低惊呼一声,慌忙将那花儿一把抓下,扔得远远。边使劲拿绢子擦手边惶然地喃喃,“原来这东西有毒!早上我还送了些去迷萝院,若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哟,青鸾还给自己住的地方取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儿啊…… 红笑歌淡淡弯了嘴角,反过来“安慰”她,“不用慌。只要你家小姐没碰过花粉和浆汁便无妨……不过,簪花不染花粉好像不太可能哈?” “是啊是啊!”这话更如火上浇油,素兰急得差点哭出来,“姑娘您先坐会儿。奴婢这就去找小姐!” “等等。”红笑歌及时扯住了她的手臂,正色道,“素兰,你还是先去通知你家总管吧!我就在此处等候,有什么不明白的……请他派人过来问我就好。” 素兰感激地两眼泪汪汪,“奴婢听您的!姑娘,您可千万别走开!” 走开?这么好的一出戏,她怎么可能舍得走开!红笑歌望着素兰一阵风也似地出门去,忍不住暗笑连连。端茶在手,轻呷一口,悠哉地听着寂静的青府开始热闹起来。 天时、地利、人和,刚好一样不少,真是叫她也不得不感慨自己运气好!不过……真是愁人呢,到底该拿点什么纪念品回去比较好呢? 第三十七章 青府事件 二 远远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到门口骤停。红笑歌抬眼望去的时候,领头的那竹黄衣衫的老者似乎已缓过劲儿来,不卑不亢地行礼,“请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笑歌。”她微微一笑,放下茶盅,“您老是?” 淡淡瞥眼他身后一脸焦急的素兰,便知这老头必是不肯轻信夹竹桃有毒之事,跑来想叫她拿些证据出来。 “敝姓周,乃是这府中总管。”那周总管一愣,世上还有姓笑的人?但旋即便正色道,“听闻笑小姐言说这夹竹桃花有毒,不知可有依据?” 红笑歌浅笑,重又端起茶盅来,不紧不慢地与他过招,“我只是看了些杂书,碰巧知道而已。周总管若觉着难以采信,不如抓些鸡鸭牛羊,拿些那夹竹桃的花与枝叶喂下,我想不出一个时辰,便知分晓。” 看他半信半疑,轻抿一口茶,又笑,“其实也不急。若你家小姐不慎食下些花粉去,一个时辰之后再解救应该也来得及。” 吃东西的时候人难免要低头,鬓旁簪花,说没有花粉落进食物里,恐怕谁也不会信吧?再说她也没骗人啊,那花粉不多,吃了不过是脸上多些红疹,别说等两个小时,等十天也没什么大碍。 素兰急得额头冒汗,后头家丁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已露出些惊慌神色。其中一个还低声道,“难怪那天早上李老七把园中清出来的叶子堆在鸡棚旁,到中午就死了好几只……” 那周总管听在耳中,面色一凛,语气顿时恭敬许多,“敢问笑小姐,此毒该如何解?” “若只是身上沾染,取绿豆甘草熬汤,每半个时辰饮一碗,一日便可解。若误服,则先迫其吐尽腹中食,然后饮绿豆甘草汤一碗,如此反复三次,再休息几日便可。” “谢笑小姐提醒。”周总管抹抹额上的汗,扭头与素兰耳语几句,那素兰匆匆离开,走时还不忘朝红笑歌投以感激目光。 他回头来,又露出点为难之色,“请问笑小姐,那夹竹桃树又该如何处理?不瞒您说,府中花园离我家少爷的书房甚近,若当场砍下焚烧,不知会不会……”虽说这女子是来替兄长还钱,言语恭谨无错漏,但面生得很,自然不能轻易领她进内院。 “那就要看两边相隔多远了……侍郎大人也快回来了吧。若砍下堆放,那树浆外流,实在不好。若是等他回来才处理,恐怕……与其在此讨论,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情形再决定吧。”红笑歌早已看穿他心思,语气淡淡下的却是猛药,不等他拒绝,已起身走出门外,“有劳周总管引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且这女子瞧着眉目清秀,衣着虽不华丽,料子却是价值不菲,言谈举止又知书达理,该不会是什么歹人之流……周总管暗忖着,心一定,便当机立断果真上前领路。 红笑歌跟在他后头,唇畔不禁荡起抹笑意——见多识广,涉猎甚众,乃是吸引注意与结识各色人等的第一要诀。要达到目的,坚定的语气必不可少。而谦虚中偶尔带点傲气,折服人心的效果更佳。 只是……不知那某大人家的公子听见美人躲去一旁狂呕,会有什么表情呢?抑或那位青鸾姑娘会不顾俏脸生斑,先跑回来瞧瞧她这个还债的人? 经过书房又行了一段路,这才看见那片盛放的夹竹桃花,显然两边不相干。但,要浑水摸鱼,怎能叫他们过于清闲? 不待周总管发问,红笑歌已摆上一脸愕然,“这么近?只怕风过的时候,也将花粉带入了书房……周总管,事态紧急,请您先让人砍了这些树,运到城外焚烧。再排些人手将书房中的典籍文卷之类的搬出来晒晒,里头的家具地板全部清洗一遍——最好让做事的人带上面巾,以布条缠手,尽量不要直接接触。” 语带急切,还蹙眉以加强效果。那周总管看她一路走来,目不斜视,全无半点窥探之意,大是放心。但这一番话又弄得他胆战心惊,不知不觉易主为客,竟将这陌生人的话当成了令箭,忙不迭地点头应下,赶忙吩咐下人依言行事。 为官者的书房,经常被拿来做收藏秘密的地方。他身为总管,自然不敢全交由下人去做,朝红笑歌告罪一番便匆匆赶去监督。 看着一堆人开始忙活,红笑歌拿手绢捂着口鼻,寻了处荫凉墙角不动声色地旁观。下人们都已知道这就是那替他们避过一场灾难的大好人,忙碌中还不时感激地回头望望。 红笑歌本就擅长此道,哪会不知个中道理?笑眼弯弯,不时朝他们颌首。心中却止不住地暗笑——好在夹竹桃在雪蛟国只宫中与这青家独有,引进时间又不长,死无对证。哪怕青鸾被她的“呕吐疗法”折腾得够呛,想找她麻烦也多的是人帮腔。 闲站了一会儿,冲个正往外运残花断枝的家丁淡淡一笑,“我有些口渴。请问小哥,何处有现成茶水可喝?” 那家丁居然露出点愧疚之色,“真不好意思,让小姐在大太阳下站这么久……”又热情地指着那边离书房不远的一处屋舍,“这会儿人都忙着,若是小姐不介意,就先到那边的偏厅坐会儿,我去给您泡壶茶来。” 瞧,姑娘变小姐,也不过半柱香! 她笑笑地点头谢过,慢慢朝那头走去。经过书房时,不小心被堆在地上的杂物绊了个趔趄。好在大多是书,堆得又高,倒也没摔着。不等丫鬟上来搀扶,她已飞快地起身,微红着脸朝一旁指挥的周总管略解释几句,便掩着口鼻离开现场。 偏厅与书房隔着个转角,周总管只听见门响,自然不知道她只是推开了偏厅的门,却钻进了隔壁的卧房。 视线随意在屋中一扫,清雅而带些男子气的陈设立时让她确定了屋主的身份。主人不在而门不锁,分明笃定无人敢贸然闯入。被褥有些凌乱,床脚木架上还随意挂着几件家常衣衫,显然这屋主不太喜欢让下人进他的房间。 红笑歌慢慢伸出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出那“不小心”一跌摸回来的半尺长的檀香匣,启开一看,却是把普通的纸扇放在里头。撇撇嘴,取出来展开,瞄眼那上头的词句并下面的落款,唇畔笑意里便蕴进丝玩味。 顺手拿起窗旁案几上的一只狼毫,就着砚台上那点未干的残墨,在扇面空白处添了几笔。随手将扇子扔在桌上,却把匣子放去枕边拿被半掩。这才施施然地出门去——如果外头有人经过,暗中保护她的人定会示警。此时无异常之声,外面必定无人。 转进偏厅,送茶的人还未到,她便背着手随意往边上一站,睨眼打量着墙上的的字画。 第三十八章 青府事件 三 没过多久,有丫鬟送了茶点并碗热气腾腾的甘草绿豆汤过来。言说大少爷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周总管怕怠慢了客人,特意遣她来替红笑歌解闷。 想那青穹酉时才能下班,而无忧湖远在城郊五里外的落霞山畔,就算青鸾马不停蹄往回赶,也得半个多时辰才能到。红笑歌便安心同这小丫鬟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她从红笑倾那里也得了不少护颜秘方,正好派上用场。 但,不过才说了一会儿,就听有脚步声急匆匆直奔书房,口中还怒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小丫鬟低呼一声,“大少爷回来了!”远远听得书房那头的训斥声,不住偷眼觑她,“笑小姐……” 红笑歌暗暗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浅笑道,“我去同侍郎大人解释。” 若她连这点突发事件都应付不了,又怎能活得到今天? ====== 说来也巧,今日下朝去了衙门,青穹的右眼皮就一直突突跳个不停。有相熟的小吏偷偷建议他贴片红纸,却被他怒眼瞪回去。 他安坐半日无事,渐渐便放了心,还直笑自己疑心重,差点又去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可等尚书进来,要看他拟好的关于皇上寿诞典礼的折子,他这才想起来落在府中书房里。 匆匆回来取,敲门也不见人应,一推门,竟然只是半掩。心里就有些来气。 半路撞见个拿面巾半掩了口鼻的小厮正担着两桶汤水边走边高喊,“哪个房里还没汤药?快出来领!” 听得他满头雾水,简直是莫名其妙! 抓来一问,才晓得不在的时候府中来了高人指点砍毒树,又听说书房那边正大清洗,慌忙赶过去——瞧见书籍卷宗堆一地,连书架并案几也全拖来走廊上陈列,一股气就直冲上头顶。 那周总管还忙来拉着他不让进去,说什么花粉有毒,地板还没洗干净! 看他怒气冲冲,众人只得停下手中的活计听他教训。他这才吼了一句,却听身后传来个低沉柔和的女子声音,“侍郎大人请息怒,是我让他们这样做的。” 咦,这声音怎地这般熟悉? 青穹心底陡地一惊,转身去,那张清丽娇美的脸便映入眼底,不由得瞪大了眼,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好你个骗子,居然还敢来这里撒野!”嘿嘿冷笑一声,“来人啊,快把这骗子给我绑起来!” 但,旁边居然没动静!他扭头一看,众人皆是一脸诧异地盯着他,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不禁大怒,“你们在等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红笑歌被他捏得直皱眉,冷下脸来不言语。周总管见状忙打着哈哈上来圆场,“大少爷是不是弄错了?笑小姐是来……” “小姐?她是哪门子的小姐?定是趁我不在,又想来骗钱!”青穹见自家人竟来帮她说话,更是恼火,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老周,还不叫人给我拿下她!是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周总管却为难地搓着手,“大少爷,笑小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误会!”红笑歌疼得直冒冷汗,眼里涌上来两汪泪,心念一转,抢在青穹前头冷笑一声,“你们家大少爷让人拿了五千两银子和彩礼上我家提亲,要我哥哥应允送我来做他的妾室——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误会!” 右手被他抓着,动弹不得,便拿左手从怀里抽出那叠银票,猛地砸到他脸上,“彩礼被我摔了,这里一共八千七百两,少一两你再叫我骗子!我等你来,只是想告诉你——青侍郎,青大人,我家虽家道中落,我哥哥也不至于靠卖妹妹来吃饭!” 青穹自打出生,便被教育要时时克己守礼。哪里见过这样无耻的女人,竟然置自己的清白于不顾,红口白牙当面颠倒是非!怕她逃脱,不肯撒手,躲闪不及,正被那银票砸中面门。直气得胀红了脸,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一席话石破天惊,又见那银票哗啦啦撒一地,自家少爷却张口结舌,一干家丁丫鬟顿时面面相觑,半天不敢言语。 周总管心道不妙,干笑着道,“笑小姐,这一定是误会!我家大少爷他绝不是那种人……”一使眼色,底下立时靠过来几个人,手忙脚乱地要把他两个分开。 青穹这还是头回遇上家里下人当他的话是耳旁风,气急瞪眼正要吼。却听周总管凑来耳边低声道,“大少爷,人多口杂,叫你族叔他们知道……”他蓦地一愣,不自觉便松了手。 红笑歌趁机猛地抽出手,抬眼盯着他冷冷道,“侍郎大人,妄我对您仰慕已久,原来您夸我‘人胜花解语’却是此意!‘残梦俱因离意,断弦如何接续’?呵,我最后送您一句话——请您记住,想攀您青家高枝的女子多得是,但我笑歌,绝不会做谁的替代品!”言毕,忿忿拂袖,转身就走。 他听见那词句,登时惊得天旋地转,一迭声骂着“骗子”,奋力挣扎要去阻拦。 旁人心底本是半信半疑,听她这话一出,十分倒信了九分,慌不迭一涌而上将青穹团团围住—— 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这大少爷对妹妹好得异乎寻常,到如今也不肯娶亲。青府上下又不是瞎子,谁能不知? 周总管见红笑歌已走出一截,忙追上去低声下气地直赔不是。她肚子里早笑得翻了天,面上却露些愠色,只是不语。举袖轻拭着眼角的泪——特意让袖口滑落,现出那白皙小臂上的一圈骇人淤青。 周总管更是窘迫,替自家少爷分辨的话一句也不敢说。轻声求她莫要张扬,又问她家住何处,言说青家长辈一旦查明,定会还她清白云云。 红笑歌淡淡转眼,唇角扬起抹苦涩,“周总管请放心,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谁脸上也不光彩。唉,我本不想闹得如此不愉快,可……” 轻轻推开大门,跨出一步又停住,低低道,“若侍郎大人还顾念旧情,两日后申时,我与哥哥在城外翠屏亭设酒相候。” 周总管心中暗暗一喜,忙不迭地替主人应下。恭敬地目送她远去。阖上门回头来,长长出了口气——看大少爷总是一本正经,没想到也会糊涂到如此境地!还好这笑小姐明理,不计前嫌来救人,做事也处处留余地……若大少爷真放得下嫣儿小姐,这一对儿倒不失为段好姻缘! 第三十九章 紫家.霄 一 离开青府没多远,红笑歌便发觉身后多了几个“钉子”—— 自她三岁以来,便清楚地知道红奇骏的暗卫无时不刻都隐藏在她周围。而进入阳鹤之后,十米之内又必有惜夕派出的隐庄护卫。 不论监视或保护,大家都隐蔽得很好。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有种芒刺在背的不快感。 她的心情一向阴晴不定,虽然这一刻脸上在笑,但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蹦出许多损招来整人。是以熟知她性情的人,绝至不敢这般大胆暴露目标。 那么,这些可爱的“小钉子”们很有可能是青家的人,也许……还有紫家的。小白出去过几趟,白家的人也估计少不了——总之,全都不是自己人,下手绝不会心疼! 她微微扬唇,笑得如阳光般和煦。右手撩了下垂到额前的发丝,左手于袖底轻轻旋着那块趁乱从青穹身上捞回的玉佩,缓缓往热闹的大街行去—— 见路旁有个捏面人的小摊,便眼睛一亮,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现场版的袖里乾坤,然后丢下些铜板,拿走了几个刚插上架的新面人。 边走边笑嘻嘻地擎着面人瞧了又瞧,一派爱不释手的模样。却忽然一下将面人凑到嘴边,每个咬一口,谁也不遗漏! 等把头颅全吃掉,瞟眼那光秃秃的一堆身子,笑笑地一股脑都收进袖子里,懒洋洋踱进家鲜鱼馆,点了一大碗鲤鱼汤喝下,这才满足地笑着转进隔壁的成衣铺去,隔会儿便换了身月白小衫紫罗裙出来,站在门口睨眼一扫外头的人群,指着对面一高一矮两个青灰短打扮的年轻男子冲身旁的伙计低语几句—— 那两个正偷偷望这边看,瞧见她的举动,不由得一愣。还来不及离开那胭脂水粉摊,便见她蓦地冲过来一伸手把他两个都拦住。 大吃一惊,正想扭头走,却见她粲然一笑,端地是天真烂漫,“大哥,二哥,瞧我这身新衣衫好看不?” 他两个愣住,正想开口说她认错人。她滴溜溜转了个圈,撅起嘴来催促,“到底好不好看嘛!” 高的那个还没回神,矮的那个已不由自主点点头。她立时俏脸生光,朝着追出来的伙计高声笑道,“我的哥哥们都说好看,算你没介绍错——大哥二哥,你们付钱,我去那边瞧瞧首饰!” 那两个心道不妙,正要阻拦。她早一拧身滑进人群,眨眼就溜出去老远。这才回头冲着他们笑,“大哥、二哥,我生日我最大,你们可不许喊穷哦!” 街上行人皆止步注目,对这两个苦命的“哥哥”报以同情笑容。他两个被气得头晕,待要去追。那小伙计已机灵地闪身阻住他们的去路,扬声道,“小的代余家成衣铺恭祝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二两银子,谢谢两位公子!” 他们气急败坏,却不好当众动手。众目睽睽下,只得将身上碎银铜板都掏尽——好容易凑出二两递过去,还换回那小伙计带些讥讽的笑容一个。 等这边事了忙再去瞧那边,红笑歌早不见踪影——气得他二人直跺脚,却只能望人海兴叹,硬着头皮回去向白延春交差。 可惜他们走得太快,不曾去隔壁街上瞧瞧。否则必会大觉安慰,庆幸红笑歌手下留情,没叫他们和那青家的追踪者一个下场—— 那临东大街上,某个倒霉的男人正语不成句地分辨着。 但,这种分辨与一旁红笑歌满含泪水的指责目光相比,显然不具任何说服力。 是以自四面渐渐围拢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皆是面色不善,摩拳擦掌。附近詹记狗肉铺的詹大胖子手里还举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 双拳尚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一干义愤填膺,誓要将“臭流氓”碎尸万段的人不只带了手出来…… 倒霉的男人急中生乱,一把捉住红笑歌的衣袖,想逼她澄清事实。她立时惊得大叫,往旁边一躲——那半边袖子“刺啦”一声自肩膀处断裂。 某大婶忙挺身将年轻女子护在身后。而倒霉鬼还在对着手中半截衣袖欲哭无泪的时候,詹大胖子已一声怒吼,领着众人一涌而上…… 红笑歌哀哀切切地接过某好心人提供的外衣,还含泪婉转地提醒大家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众人感动不已,纷纷停手目送这坚强而善良的女子离去,接着便扭头……加大了对“臭流氓”的打击力度。 蹩进条小巷,睥睨四周无人,红笑歌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正欢畅,背上蓦地一麻,身后有人低低冷笑,“这回看你还有什么招!” 不等她扭头,那白影一晃便到了眼前——竟是眉目森冷的紫霄! 红笑歌张开口却说不了话,急得捏起拳头就去打他。紫霄顺势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肩上一扛,飞快地往前掠去——防的是她那张利嘴,谁怕她那花拳绣腿! 速度太快,她有些头晕,没多久便放弃了挣扎。头也不抬地在他身后做了个手势,略一抖袖又甩了些东西出来。听见声响,紫霄疑惑地回头,见散落地上的不过是四个无头面人,撇撇嘴继续前行。 到一处门户半掩的残破屋舍,踢开门便直奔后院。停在院中假山前,一手按着她,一手旋动某块石头。假山无声地移开,露出条长长的石阶。 紫霄快步下去,顶上门迅速合上。四周寂静下来,只听得见他和红笑歌的心跳。只有如此,他才感觉安心—— 秘卫府的精英们,人人都有个只属于自己的刑求室。这儿是只属于他,不怕有人搅扰,也不怕她胡闹。而这里,早为她准备好一间牢房和铁链镣铐! 把她从肩上扔下去的时候,他故意用了很大的劲儿——红笑歌整个人猝不及防便撞上那坚硬的石墙,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她疼得几乎厥过去,在心底直骂娘。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双手又被他蓦地往上一提——“喀嚓”一声,手腕上多出抹冰凉,再也动弹不得。 紫霄轻轻解开衣扣,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迫她正视那道蜿蜒至左肩的可怖伤痕,唇畔浮起丝冰冷笑意,“红笑歌,你想得到你也会有今天么?” 第四十章 紫家.霄 二 “不,我想不到。”红笑歌用眼神回答他,又在心里补充一句——“我想不到你只脱那么一点点……” 紫霄满意地望着她愕然的表情,没过多久却忍不住疑惑地循着她的视线低头往下看。看来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可抬眼对上她古怪的目光,却突然浑身不自在,急急转身把襟扣全系上。似乎对这种失态有些恼羞成怒,回手便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正因他的慌乱暗暗发笑,冷不防吃这一下,牙刮破了口中嫩肉,嘴里就荡上丝咸腥。不禁怒然抬眼,唇瓣开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变态!” 这年代不流行说这个,紫霄自然猜不出是什么词儿,但看她眼神也晓得不是好话,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喜欢骂你可以继续。嘴巴动一下,就加一巴掌——我看你能骂到什么时候!” 这小攻果然变态!红笑歌深悉“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理,立时闭紧了嘴,只拿眼神在他脸上剜洞。 瞧着她那白皙脸庞上渐渐浮凸出来的红指印,紫霄禁不住弯了嘴角。自靴筒里抽出把匕首,慢慢在她眼前比划着,“你这双眼睛还真叫人厌恶……” “若是你嫉妒我长得比你美,我脸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你不厌恶的?”她腹诽道。刀身压得眼睫毛反刺眼眶,又疼又痒,只得将眼也闭上。 他却狠狠捏住她的下颌,“红笑歌,谁允许你闭眼了?睁开!” “刀尖抵着眼皮,你来睁一个我瞧瞧!”她暗暗撇嘴,将脑袋使劲往后仰避开那抹贴在眼皮的冰凉,这才睁开眼鄙夷地望他。 他好像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刀尖离她的眼睛稍远了些。但被她那样一瞧,又不禁发怒,拿刀背轻轻摩挲她的脸,冷冷笑道,“你说……我是该先挖了你的眼睛呢,还是该先割掉你的鼻子?” “真见鬼!”红笑歌在心底抱怨道,“这么老掉牙的招儿你还使?想唬人就不能换种法子?”突然间,腹中开始隐隐作痛,她不由得重重皱眉,心底却笑开了花——总算没白下工夫!这死小攻不是想吓她么?这回她倒要瞧瞧到底谁会吓到谁! 紫霄浑然不觉她的异样,只以为她怕了他手中的刀。迫不及待想欣赏这该死的女人在他面前泪流满面,惶然求饶的丑态,便扬手解了她的哑穴,“求我吧!若你不想变成丑八怪,就哭着哀求我吧!或许……我一高兴就放过你也说不定!” 她却宛若未闻般,贝齿紧咬着下唇,眼神却飘到一旁去。眉尖轻蹙一下,身子也随着蹙眉的动作蓦地一颤。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眉头紧锁,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紫霄暗暗吃了一惊,不自觉地站开些,口中却冷冷嘲讽道,“哟!红大小姐,红大公主,您也会怕成这样啊?我还以为您真是铁打的心肠,不管我做什么您都不会发抖呢!” 但,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那奇怪的震颤忽然停住,她的头却猛地往上一仰,随即整个人便颓然的往下出溜。 他忙上前捏住她的下颌朝上一抬,这才发现她双眼紧阖,而那张俏脸上竟蒙了层诡异的死灰。紫霄的心陡地一震——这女人不会武功,再如何狡猾也不可能将自己弄做这等情形。只怕有人已先他一步,在她身上下了毒了! 一探鼻息,若有若无,显见得那毒并不猛烈,而她只是陷入了昏迷。“麻烦的女人!”他恨恨地骂道,却只得一手托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从腰间锦囊里摸出钥匙——奇怪!自己的手怎地抖成这样,老半天也对不准铁铐上的孔!? 他定定神,好容易将她放下来,这才想起锦囊里有常备的解毒丸,忙取出来掰开她的嘴塞进去一粒——想想仍觉不够,又把剩下的几粒全塞进去。 好在药丸入口即化,不用费事再去寻水。生怕毒深难解,将她身子扶正,又渡过去些内力。 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听得她幽幽地长出了口气。紫霄心底一松,发觉自己的手还抵在她背心,忙不迭地一收——她的身子失了支撑,不由得朝后一仰,竟倒进他的怀里! 他想推开,低头望见她微启的眼,伸出的手却蓦地一滞,任那娇躯无力地贴上他的身体。 “你……”红笑歌吃力地吐出这一个字,挣扎着想要爬起。 紫霄没好气地将她一把拽回怀中,“别乱动,你中毒了。” 她像是听不到,猛地捂住嘴开始试图往一侧翻。 他自九岁起便憎恶女人,数年来与三弟紫因形影不离,从不肯近女色。此时感觉那温软的身子在怀中微微扭动,下腹像是突然腾起团火焰,灼得他好生难耐。这反应实在奇怪,也极是叫他不安。忍不住按住她的肩,皱起眉头又是一声低吼,“叫你别乱动!” 红笑歌瞪圆眼睛望他一秒,蓦地头一歪,竟哇一声吐出来! 腥臭的液体飞溅,惊得他抽身便退——但显然为时已晚,半边衣袖白底染上些复杂的色彩,湿哒哒贴在臂上。牢房里顿时弥漫起种酸腐的怪味,弄得他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她虚弱地吁了口气,侧脸瞟他一眼,眸子里飞快地滑过抹笑色。垂下眼,惨白的面上却浮起些淡淡红晕,“不好意思……” 紫霄素有洁癖,哪顾得上理她,一脸厌恶的除下外衫扔到一旁。却发现内里的衣袖也中了奖——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恶狠狠皱眉盯着她脸上那点红晕,想发作偏又发作不得,冷哼一声,扭头出去,重重把门摔上。 听得脚步声远去,红笑歌抬头瞄眼牢门,悄悄伸手入怀摸出个小纸包,一口将里头的几粒药丸全吞下。却把那包药的纸包了玉佩,重又塞回怀中。 躺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不见他回转,便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把铁铐上插的钥匙拔来藏好。瞥见地上那摊污物,也止不住地皱眉,拿脚拔拉着他扔下的外衣将之掩上。嘴角淡淡泛上丝得意的笑—— 紫家虽霸道,对王族与生俱来的畏惧感还是稳稳嵌在骨子里的。她早料到他不敢真下毒手,至多想叫她出丑,以报当年那一刀之仇…… 呵!只可惜他自视甚高,不肯停步去瞧瞧她抛下的那些个无头小面人……不过也幸亏他脑子不好使,不然一看便能明了——哪有那么神,她一眼就能坑中追踪者? 但话说……在那青府喝下绿豆甘草汤也快有半个时辰,她才饮下了鲤鱼汤,毒性却依旧大得叫人这般难以消受,害她差点真把小命给搭上…… 算了算了,这回就算是经验教训。下回嘛……嘿,再找点安全的法子来吓他玩儿吧! 第四十一章 紫家.霄 三 刑求房里有专用来洁身的水池,紫霄不畏水凉,浸了好一会儿才肯出来换衣衫。 等再去检视红笑歌的情况时,推开门竟见她已好整以暇地抱着腿坐在处角落出神,心底微微一颤。但想到该不会有人白痴到拿自己的命来玩,心下稍安,忍不住冷冷道,“你还真是命硬。刚解了毒就能这么精神……” 红笑歌似乎听不见他的讽刺。美目微睐含了点点笑意,“你救了我?” 他的心陡地一颤,却冷哼一声,“谁耐烦救你,我巴不得你死得快些!”举袖掩鼻,拧紧了眉头,“你还在那里发什么愣!外头有衣服,出来换!” “你扔进来——我腿软,走不动。”她居然撇撇嘴,懒洋洋倚到墙边。 紫霄气急,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要拎人。她却微仰了头,转过脸来看他,唇角轻扬,“你叔父还好么?” 他迈出的脚僵住,不觉便放下了掩住口鼻的袖子,“什么?” “就是带你和紫因送来御赐金牌的那个老头子嘛。”红笑歌莞尔,又忍不住翻翻白眼,“还以为那样能让你们留下来多陪我几天……真是个固执的老头呢!” “你……什么意思?”紫霄怔怔地盯着她美玉般的面庞,心跳无由加剧—— 她淡淡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啊……太无聊了,又没几个人肯同我玩。原想着把你弄成重伤,你叔父就不会那么快把你们带走……切!谁知道那臭老头脾气倔得跟牛一样,天不亮就非要上路……” 眼睛忽地一亮,笑笑地望着他,“你们管他叫什么来着……对了,是言叔吧?他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对你们那么凶么?我……真是很想再见见他呢!”说到最后一句,好似被人夺了玩具的孩子,满心的不甘,颇有咬牙切齿想报复的味道。 紫霄如遭雷殛,怔立当场,半晌才狠狠地攥紧了拳,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你撒谎!” 是的!这绝对是个谎言!他清楚地记得,当初那刀锋划破他皮肉的时候,这女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甚至连一点惊惶都看不到!她又怎么可能是想让他们留下来!? “你撒谎!”他忍不住冲上前去猛地揪住她的前襟将她提起来,盯着她的双眼低吼,“你撒谎!” 她被勒得胀红了脸,胡乱地扑打着他的手,一双明澈的眸子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艰难地反驳,“你发什么疯——叫你叔父来!看我到底有没有撒谎!” 紫霄咬紧了牙,不肯松手,只是逼视着她的眼睛,“说!你说的全是谎话!说啊!你说啊!” 这一定是谎言!这一定是她想脱身才编造出的谎言!他恨了她九年,因为她,他被噩梦缠绕了九年!到如今,她竟然想叫他相信,当年的生死游离,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他们走?! 不闻她的回答,手下的挣扎也停止,他这才发现她已面色泛青,双眼翻白——惊得一下放开手,愣愣地看着她瘫倒在地,好一会儿才爆出阵猛烈的咳嗽声。 “你这王八蛋!”她刚顺过气来,便边抹眼泪边大骂,“我跟你有仇?小时候挖坑陷害我,现在还对我这么凶!”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翻身爬起捏了拳头就扑过去,“从小到大,就你一个人敢这么欺负我!你给我记住了!你今天要是不杀我,他日我一定连本带利……” 拳头还没落到他胸膛上,他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将她拦腰一抱,拔腿便朝外走。 红笑歌刚想发飙,抬眼觑见他古怪而认真的神色,不禁头皮发乍。生怕戏演得太过,蓦地合拢嘴唇,任他一路扛出刑求室。 眼见紫霄转进条陌生的小巷里,她还未及开口问,已被他毫不客气地扔下地。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别再叫我见到你!”他冷冷丢下这一句,逃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红笑歌目瞪口呆地望着变得空空荡荡的巷子,嘴角漾开抹笑色——她确是在撒谎,不过这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骗呢!难道他的心智还停留在九岁么?该不会他总气哼哼找她麻烦,只是因为当时她嫌他们幼稚吧? 揉着撞疼了的膝盖慢慢站起来,扭头瞥眼那边转角处,眼底掠过丝冷意,“柯戈博,戏看够了没?” 那头忽地传出阵窸窣轻响,有个飞眉细目的年轻人无奈地笑着从转角处走出来,“果然瞒不过大小姐……” 她蓦地扬眉,眼弯弯笑得好似狐狸,“咦?我只是随口诈诈看,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柯戈博的笑立时僵在脸上,吊稍眼里荡进点苦涩,“大小姐……” “少给我装可怜!”红笑歌眼神一冷,不客气地斥道,“惜夕的人是你引开的吧?你胆子倒大得很!前几天装蝙蝠来偷听,今天害我差点送命……难道我爹派你来跟着我,是让你趁机把我秘密处理掉?” “没有没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瘦削的脸皱作一团,连连摆手,“大小姐可千万别误会王爷的好意——我这不是看您玩得高兴,就没敢打扰您么……” “高兴你个头!”她轻啐一口,脸上却浮起浓浓笑意,“还不过来背我回去!难道要叫我开口求你?!” 柯戈博苦着脸过来蹲下,嘴中还不住地嘀咕,“真是惹谁都不能惹您啊……您说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自个儿跑出来当牛做马……” 耳朵被她狠狠一拧,只得把嘴闭上。走出去一截,又低声道,“大小姐,我可先说好啊。我只送您到门前——要叫别人知道我堂堂‘飞狐’被您当马骑,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啊!”耳朵一紧,忍不住大叫起来,“最重要是大小姐您已经长大成人,这传扬出去……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去你的人言可畏!信不信我扣下你来做二房!”红笑歌不紧不慢地敲他的头,还嘻嘻一笑,“话说你小子如今也出落得跟棵青葱一样了……啧啧,做暗卫确实可惜了!” 柯戈博缩缩脖子,不敢再搭腔,脚下如踩了风火轮,奔得要多快就有多快。 红笑歌忍不住低笑一声,拿手指在他背上划下个人名,“柯戈博,托你的福,我今天被这位‘老朋友’盛情款待了一番。所以啊,记得有空的时候替我好好报答下他……” “明白!”柯戈博见她不再提方才那茬事,顿时精神一振,眉开眼笑,“不知大小姐偏好哪种——是不留神吃坏了肚子呢?还是走夜路被敲闷棍?或者……像姑爷那样,不小心掉进茅……额,大小姐,那可不能怪我啊!我也就弹了姑爷的小腿一下,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果然是你这家伙弄的鬼!”红笑歌没好气地敲他脑袋一下,却禁不住笑出声来,“随你高兴。不过,以后可不许再拿云扬寻开心。好歹他也是我相公。他出丑等于害我丢脸——敢让我丢脸,你就等着瞧!” 柯戈博挠挠头,嘿嘿干笑几声,背着她极快地融入那浓重的夜色里去…… 第四十二章 紫家.霄 四 靠近隐庄的时候,柯戈博突然一声不吭地撇下背上的红笑歌,返身就往暗处窜——才朝前奔了两步,却又蓦地停住,慢慢转过身来。 红笑歌知道这家伙的第六感素来敏锐胜狗,能叫他转身就逃的情况很少。这反常的行为必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譬如……惜夕! 她瞥见大门前蓦然出现的那个带些肃杀气息的熟悉身影,这一日里遇神耍神,遇鬼弄鬼的胆气立时飞到九霄云外去—— 她两世为人,连性命也可拿来做赌,但惟独最怕惜夕发火。 衣衫残破污糟,半边脸红肿不说,颈上铁定还有勒痕未消,可这也不是红笑歌最担心的事——一旦惜夕近身,今日以身试毒之事必要东窗事发。而惜夕最痛恨她拿自己的命当儿戏,这一回恐怕麻烦大了! “小姐,还没吃饭吧?小柯,你也一起来啊。”惜夕轻声细语,话音宛如含了笑,周身散发的冰寒却足以冻结空气。 柯戈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偷偷与红笑歌对视一眼,两个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吃过了。” “是么?可是今天金大总管亲自下厨,为小姐做了您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再说,小柯,我们也很久不曾好好叙旧了呢。”惜夕蓦地燃着了手中的火折,半睐的笑眼于光中更显诡异。 柯戈博额上泌出汗来,暗暗朝红笑歌投过求救眼神。她只当做看不见,悄悄在衣衫上蹭蹭手心里的汗,决意把他当牺牲品,“那……柯戈博,你跟惜夕先去,我换件衣服就来。” 他气得发昏,却只能举步向前。过她身旁时,故意拿肘撞她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讲义气!” “呸!义气个屁!你死总好过我死!”红笑歌低低回敬他一句。看他两个果真进去了,探头探脑又张望半天,才忙不迭地贴着墙根溜回房去——先换件高领衣衫,再寻些大补丹吃下,混过今晚才是正经。 摸黑正翻衣服,眼前忽然大亮,骇然扭头,却见火折子燃着的光映亮了惜夕面无表情的脸。柯戈博跟在后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红笑歌止不住地心惊胆战,惜夕却仿若瞧不见她的一身狼狈,慢慢行到桌边,点亮灯,又去拉开柜子,一件件往外拿东西,“小姐要找什么?立领长衣?清淤化毒丸?大补丹?还是三样都是您要找的?” 红笑歌头皮一阵发麻,嗫嚅半晌才低低道,“我不是故意的……” 柯戈博的细眼一眯,摆出副谄媚笑脸就开始拍马屁,“惜夕姑娘真乃神人……”还没说完,看她袖中刀光隐现,声音戛然而止。慢慢蹭到红笑歌身边,可怜巴巴地望着惜夕,“我也不是故意的……” 惜夕狭长凤眼淡淡一瞥他两个,唇畔露出点奇异笑意,“小姐一定不是故意,但……小柯,我似乎很久没祭刀了呢……” 柯戈博腿一软,差点当场趴下。抖抖索索暗拽红笑歌的袖子,她却抽手跑到惜夕身旁去站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惜夕,你尽管拿他祭刀,我坚决不反对!” “又不是你的命,你当然不反对了!”他一急,瞪起眼就吼,“你弄得自己中毒的时候都不怕死,怎么这么快就学会顾惜性命了?” “靠!你小子竟敢出卖我!”红笑歌气得不管不顾就要扑上去,瞥见惜夕投射来的冰冷目光,忍不住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地立正低头,暗暗拿眼神凌迟他。 “哦,原来如此。”惜夕淡淡道。 红笑歌心惊肉跳,只得乖乖认错,“我错了。”又咕哝道,“事出突然,我也不晓得会这样……不过,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没少胳膊没缺腿……”瞧她蓦然扬手,忙抱头蹲下,“别打脸别打脸!再打我后天真出不了门了!” 惜夕又好气又好笑,咬得牙齿喀喀响。良久,才淡淡启口,“知道错了?”见红笑歌忙不迭地点头,轻轻拉她起来,凝视着她的眼柔声道,“错在何处?” 红笑歌听她语气有所缓和,深知若此时不赶紧坦白,只怕她和柯戈博今晚都没好果子吃,只得一股脑将今日行程悉数道出。 柯戈博也赶忙来配合补救。说到得意之处就加油添醋,那危机关头便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当然,柯戈博省去了引开隐庄护卫的事,红笑歌则略过了生死一线的惨象。末了,两人还颇有默契地边批驳自己的行为,边把罪责全推到紫霄头上 惜夕越听脸色越差,忽地睨眼微笑,纤指缓缓抚过刀刃,“是这样的吗?” 他两个见状,慌忙点头。惜夕眼神一凛,屈指一弹刀身,唇畔笑意里蕴进抹凌厉,“紫家小儿竟如此嚣张……呵,看来我真是不理世事太久了!”瞥眼他们,换上脸温柔笑容,“小柯,你与小姐先去吃饭——我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话音方落,人已如惊鸿般掠出门去,转瞬便没进黑夜中。 柯戈博手瘫脚软地跌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抹冷汗,“终于混过去了……” “吓死我了……”红笑歌也坐下来,抖着手去拿杯子倒茶,“要不是我机灵……” 他夺过茶来喝了,瞪眼抢白道,“呸!机灵的是我好不好!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你居然还临阵反戈——红笑歌,你要真害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红笑歌兜头就是一下,“你做鬼也不放过我?哼!要是惜夕知道你害我差点死掉,只怕你连鬼都做不成!” 提到惜夕的名字,两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连灌下去几杯茶,柯戈博这才拿手指戳戳她的胳膊,“喂,你说……紫家该不会就这样被灭门了吧……” 红笑歌却答非所问,“你还记得以前江湖上有个叫什么君子的人么?” “铁剑君子华焘?八年前他突然宣布退隐山林,让江湖轰动了好一阵子呢……咦,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哦。那应该是他退隐山林之前的事吧……我在啸云山后的湖边抓鱼,他经过的时候,我不小心溅了些水在他身上……结果被他踢了一脚。”她压低声音道,“晚上我去厨房找吃的,看到惜夕在里头剁东西,说是拿来喂我爹的锦鲤……猜猜是什么?” 柯戈博骇然变色,“华焘的尸体?不会吧!金盆洗手仪式上,他明明出现了呀!” “可……他也许没了脚趾头呢。”红笑歌嘻嘻一笑,“替紫家祈祷吧。但愿晚上惜夕回来,不要带太多东西就行——隐庄里可没人养鱼呢。” 柯戈博呈僵滞状态半晌,方长长吁了口气,“还是你说的对——我死不如你死……谁叫他们惹到的是惜夕姑娘呢!活该倒霉!” 红笑歌轻轻呷口茶,托着腮若有所思地道,“活该也不关我们的事。可惜现在不能出门,不然我还真想让你带我去瞧瞧那青府的情形如何了……” 第四十三章 青家.嫣 一 青府的情形如何……还用得着看么? 青穹眼睁睁看着红笑歌将府里搅得一团乱,自己却被下人围得动弹不得,偏周总管还追去给她赔不是——长这么大,头回碰上这等憋屈事,心火灼得白眼仁也隐隐泛红。 抗议良久,不见成效。瞥见走廊上那堆书籍杂物,陡地一惊,大吼道,“谁许你们动我东西了!快不快让开!” 一干人暗暗交换过眼神,整齐地退到一边挡住通往大门的路。他狠瞪他们一眼,也顾不得争执,过去将东西粗略翻了一回,便蓦地叫起来,“书房里的东西全在这里?那个檀木匣呢?用来装扇子的那个黑色檀木匣去哪里了?!” 有丫鬟怯生生指指书堆旁的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大少爷,不在那里面么?” 他急得头昏,劈手一下将那堆木匣扫翻,太阳穴旁青筋鼓胀,“你眼睛瞎了?这里哪个匣子是黑色的?我说的是放在书架底层的那个!” 一群人忙上前帮他找寻,他却一昧摇头发脾气。众人平日就觉着这大少爷不如小姐可亲,动不动就板个脸教训人。这会儿只道他是叫红笑歌揭了底,故意找茬寻人出气,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恰周总管回来,瞧情形不对,刚想上来询问。却听他气哼哼地骂道,“看你们做的好事,竟然把骗子当恩人引到府里来!哼!不用说了,必是那妖女趁乱偷了东西去——老周,还不快派人去抓她回来!” 周总管本是专职照料青家宗主之人,一向只对青嫣恭敬,而与这大少爷脾气不甚投合。见他这般失态,更是禁不住暗暗皱眉,小心翼翼地道,“我已让张二跟过去了……大少爷,不如您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您放在别的地方了?” 青穹一听,大为光火。念及红笑歌说的那番话,笃定东西已落到她手上,忍不住怒道,“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放在哪里?哼,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打算换主子了?她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叫你们这般维护她?!”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周总管捺住心底蹿上来的那股怒气,低声道,“大少爷请息怒,还是待我们找过再说吧。”不等他开口,便冲旁边的下人们指挥道,“你们几个擦洗完地板,把东西按原样放好。别的人跟我来——若是真找不着大少爷的扇匣,我等也难辞其咎!” 青穹见他老脸上如挂了层霜,也觉话说重了。但一想起先前的委屈,此时哪肯服软,气呼呼走去偏厅里坐着袖手旁观——反正都城中青家耳目众多,不怕走脱了那红笑歌! 没多久,周总管带着几个下人空手进来。青穹不由得冷笑一声,“都说了那女人是贼,你们还不信!这回如何?我那扇匣中可是放了机密要件,若是……”心中竟生了杀意,一双明澈的眸子也笼上些阴霾,“传我命令,着好手将那女人即刻捉拿归府!” 周总管却置若罔闻,花白眉毛轻动,似笑非笑地道,“还有一处我们不曾找寻。不过……我想,大少爷的卧房还是由大少爷亲自看过才好……” “你!”青穹攥紧了拳头。有旁人在场,不好对这卫护过青家三代的老管家发火,只得恨恨一跺脚,“我不去!要去你尽管去!若是东西真在我屋里,我就……我就……” 周总管不等他说完便转身出门。青穹忙跟出去相看,料定他们照样是无所获,抱手站在外面等着看他们笑话。 想不到片刻之后,周总管就拿着个黑匣出得门来,“请问大少爷,您要找的可是这个?” 他漫不经心地一瞟,却立时变了脸色,“怎么会在我房里!?”一把抢过来打开来,见里头空空如也,不禁嗤鼻,“定是她拿了东西,将盒子藏在我房里的!” 周总管轻轻咳嗽一声,眼底荡起些讥诮,“请问大少爷,里头装的是何物?” “扇匣里装的自然是扇子,这个还用得着问么!”青穹瞥他一眼,心下大安——既然东西不见,自然不怕自家人瞧见那些词句。只是扇面上有落款,落在那恶女手中终是不妥…… “敢请大少爷进屋瞧瞧,可就是桌上那一把?” 青穹如同被火燎到,拔腿就冲进去。再出现的时候,手中紧握着把纸扇,脸色铁青地道,“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周总管遣退下人,压低声音道,“大少爷别生气。您不留神记错了放东西的地方,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笑小姐为人谦逊有礼,纵是大少爷与她有什么误会,也不该在人前如此诋毁一个女儿家。若叫您的族叔们知晓,只怕……”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扇子的事不要在我妹妹面前提起。”青穹冷冷截断他的话,阖上门,转身将纸扇重重摔到桌上。 坐在桌旁生了半天闷气,又忍不住抓起那扇子展开来,眼前好似浮现出青嫣的如花笑靥,不禁低低吟哦出声,“月上梢头浓浓夜,寒驻水,银湖玉树。残梦俱因离意,断弦如何接续。冻土凉天经日去,春何在,哀风幽咽。相望恨难相守,弄琴颦笑谁曾忆……” 待觑见那词后头墨迹未干的两行小字,止不住地咬牙切齿——说起来也真邪乎!那妖女怎会一眼便看出这词中所蕴之意……最可恶是她不仅看穿了他的心事,还故意嘲讽说什么,“天若有情天亦老,奈何伦常苦。相见时易别却难,不若两相忘”! 她懂得什么?一个骗子怎可能懂得什么感情!若真可两相忘……他又怎会只有夜深无人时才敢暗自心伤!? 一时间想得入神,竟未听见门响。待发现青嫣笑吟吟出现在身旁,扇子已来不及藏。还好她只是淡淡瞟了眼,便啧啧赞叹,“看这笔迹,定是那笑小姐留的吧。那‘剑川’二字果然是出自她之手……李至伦的画,刘游风的字,想不到天下竟有人能将这两位大家的手笔仿得这般真伪难辨啊!” 青穹气结,将扇子往怀里一揣,皱眉埋怨道,“嫣,你还来取笑!你都不晓得今天……今天……唉!真是气死人了!” “我已经听周总管说了。”青嫣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笑小姐真是有趣,被你撞见也不慌张,居然还反过来……哥哥,她让周总管传话说,约你两天后在城郊翠屏亭见……你去还是不去?” “去!怎么不去!”青穹攥得指节泛白,“我不只要去,还要提前去——多带些人手埋伏好,叫那妖女插翅也难逃!” 青嫣暗暗吐舌,忽而又笑起来,“那我和你一起去。”瞧他惊异地望过来,手指卷了缕发丝轻轻绕,“哥哥可知道……她还来的那些银票上都有白家的暗印?” 青穹闻言大骇,“你是说……”厉色蓦地泛上脸,恨声道,“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原来竟是想将洗劫白家之事栽到我们头上!” “不,哥哥。我倒觉得她不是这个意思……”青嫣淡淡一笑,蓦地似想起了什么,一双雾水烟柳般的眼睛里蕴进些恼色,“且不管她想要的是什么,两天后我定要去会会她!” 第四十四章 青家.嫣 二 青穹与青嫣聊了一阵,这才想起还得回衙门一趟,忙寻了折子出门。晚饭时分再回转,却见府中抬进去个人。上前相询,周总管只是叹气摇头不肯说。 青穹大是纳罕,待去迷萝院见到青嫣,才从她的贴身丫鬟若桐口中知晓内情。一时竟有些幸灾乐祸,不禁嘿嘿冷笑,“果然又是那妖女弄的鬼!我之前说她是骗子,老周还硬是不信!这回好了……” 青嫣挥手摒退丫鬟,眉间轻蹙,“哥哥,周总管再如何,你也不该在下人们面前这般说吧?连族叔们见了他亦要尊称一声‘周老’,你倒好,张口闭口就管他叫‘老周’……你这性子啊,真不知道要吃多少回亏才肯改改。” “知道了知道了。”青穹撇撇嘴。他向来以好辩著称,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肯引经据典来回嘴。 桌上早摆好了饭食,才吃了两口,他却又忍不住说道,“你说那妖女究竟有什么本事?我自认素日里也待家里这些下人不薄,可那妖女才进府没多会儿,他们居然个个掉头帮外人——你瞧那若桐,明明是那妖女使诡计害得王二被打,她还说什么也许是人太挤,才叫别人误会了,这……” “好了,哥哥。笑小姐有名有姓的,别老叫人家妖女行不行?”青嫣挟了块肉塞到他嘴里,娇嗔道,“你啊,要是能有人家一半的心思,还用得着怕自家人的胳膊肘往外拐么?” 他三两下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气哼哼地道,“你瞧瞧你!她魅力还真大!你跟她还没打过照面,这会儿都开始帮她说话了!” “我这叫就事论事!哥哥,你别不服气。就拿那夹竹桃来说吧。若桐和花云她们一早就说过,在那林中待久了便会头昏。请大夫来也只说是风寒之症。若不是她今日入府提醒,只怕我们还拿那毒物当宝贝呢。你说,光凭这点,她就算救下了咱们全府的人,下人们能不感激她么?”青嫣放了筷子,正色道,“而且据门房、素兰和周总管的说辞,这笑小姐行事有礼有节,谈吐优雅,态度又甚是可亲——若无前事,你与她又是初遇,莫非哥哥也不会对她心生好感?” “好吧……就算她厉害,那她也是个骗子!” “那是因为哥哥知道内情,别人却不曾在她手底下吃亏呀!只怕如今她这个骗子在府中下人们心里的地位……比起你这个只会严词训斥的大少爷要高得多呢。” 青穹语塞,半晌才嗤鼻,“日久见人心,我就不信她每次都能混过去!” 青嫣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丝狡黠,“对啊!日久见人心——哥哥,不如咱们将计就计……你把她娶回家来做我嫂子吧!” “休要胡说!”他急得差点跳起来。怕她再来打趣,忙将菜挟满她的碗,“吃饭吃饭!再提她,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扬扬眉,果真埋头吃饭,眼底却泛上点笑意来——一物自有一物降,看来她这傻哥哥终于遇到个能叫他挠头的人物了……若是真能牵起这条红线,她也不必再为如何解开他的心结而犯愁了呢…… 饭毕送走他,青嫣脑子里萦绕的尽是那些关于红笑歌的传闻——她掌管青家情报机构已数年,从起初的兴致勃勃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再特别的信息也难以引起她的兴趣。 只这红笑歌却不同,用的手法虽不新鲜,却是屡屡得手。且每次做事都似乎算准了时间,偏不与她碰面,生生吊足人的胃口。 她不是没遣人收集有关这伙人的情报,可手下传回的消息越多,她就越想早些与那红笑歌碰面—— 红乃国之大姓,也不清楚红笑歌与皇家是否有关联,但这雪蛟国第一恶女之名岂是凭空得来?据言那女子在北郡横行霸道,行事狠辣,却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从不落人把柄。 青家的触手远及周边各国,只那北郡乃是皇上亲划的禁地,由北郡王自行治之。禁地之民不得参加科举,外官也不许进入。是以不单把持朝政的紫、白两家插不进脚去,就连这以秘密买卖情报为生的青家也只能望北兴叹。有关红笑歌的一切皆是道听途说。不久前曾有官吏上书皇上请旨捉拿,但搜集不到有力证据,北郡王又传信具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青嫣不敢断言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善用心计之人,可三番两次栽在这般人物之手,难免有些不服。暗自咂摸玩味着红笑歌所作所为的用意,只觉着斗志昂扬,巴不得时间流逝得再快些,睁眼便到那约定之日。 青穹自是不明白妹妹的心思。那扇子想扔又不舍得扔,一瞧见上头的批语就心烦。加之府中下人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躲去迷萝院吧,青嫣又自顾想事,无暇理他。一时间觉着度日如年,直恨不得快些捉到红笑歌一雪前耻。 两人各怀心思,终于熬到相约的那一天。一大早,青穹便将精心挑选的那批人手先行遣去埋伏。自己则与青嫣磨过午饭时分,这才乘了马车前往。 到了城门口,听得车外人声鼎沸,青穹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发现这刻出城的车辆居然排做长龙,与检视官员打招呼的那些驾车人又大都是熟面孔——细细分辨,有些是他熟识的古玩店伙计,而有些却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随从! 正诧异,马车已缓缓向前移动。不一会儿便离开城门,往翠屏亭方向驶去。他探头出去偷瞄眼那些往不同方向疾驰的马车,嘴里嘀咕道,“不逢节气,又不曾听说今天有什么宴会,这些人怎么都凑在这个时辰出城去?” “哥哥不知道么?”青嫣撩起掩面的轻纱,浅笑道,“前些日子有人送来了地下市场的邀请函,开市时间正是今日嘛……若非与笑小姐有约,我也很想去瞧瞧那古物拍卖会的盛况呢!” 青穹恍然大悟,又轻轻皱眉道,“听说那些拍卖品大半来路不正,却无人查处,原来朝中大臣也有参与……嫣,以后就算有人再送帖子来,你也不要去。要是被人认出来,族叔他们……” “哥哥,说你傻你还不信!族叔们早是那地下市场的常客了!”她掩口轻笑道,“敢举办这样的聚会,自然不会让参与者以真面目示人。” 从袖中取出张红柬,展开来往他眼前一晃,“这帖子上说,一张帖只邀一人,到城外某处自会有人相迎。每个被邀请的人受接待的地点也不同,等验明正身之后还要穿上特殊服饰掩去本来面目。竞拍时各居一所,只闻声而不见人……” 青穹头回听说那地下市场还有这些规矩,禁不住低声叹道,“对啊。不知彼此身份,就不会因为竞标失败而生仇隙……亏那主事人有这等巧妙心思!不过,难为那些大人肯放低架子任人摆布……” “想淘到好宝贝,不遵守规则可是不行的……哥哥有所不知,黑道白道都曾有人想借机吞了地下市场这块肥肉。可不管明兵暗伏,照样是不知所踪。”青嫣摇头道,“好在那地下市场的主事人只为求财,也不肯伤人性命。失踪的人过个三两天便会自己回转,就是脑子晕晕乎乎,全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事……如此,纵是心存贪恋之人,吃了这等暗亏,又怎敢再去捋虎须呢?” 青穹购置古玩不过是因她喜欢,哪里真是对这些东西有兴趣。闻言低低叹口气,“有这等心思却不用在正处,真是可惜……”心不在焉地掀起帘子朝外瞧,“离翠屏亭到底还有多远?怎地这么久还不到……” 远远瞥见前头隐约现出处亭台的轮廓,心止不住突突地跳。再近些,便可见亭里依稀有人影晃动—— 他眼睛一亮,眉宇间就聚起点煞气来,“哈!妖女,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第四十五章 青家.嫣 三 这翠屏亭依山而建,傍湖而立。恰逢艳阳高悬,那一山枫树正红得似火燎原,映得湖水也如染血。 若非青穹老远便认出亭中坐着的那个绯衣女正是红笑歌,他倒有心陪妹妹观观风景。但马车越靠近那亭子,他眼中的杀意就越浓。 蓦然间一缕琴音起,好似鸟振翼疾冲上九天去,悠悠袅袅划破这静谧。旋即又淙淙铮铮,宛若雾霭流觞;铮铮淙淙,有如风过松涛吟。 车停下,只听得那琴音曼转,一个低沉柔和的女子声音合拍而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青穹难得闻此佳音,心湖波荡难自抑,不由自主就被卷入那悠扬的歌声中去。一时间竟将来此的原因抛诸脑后,静听直至一曲终了仍意犹未尽。滟红双唇微启,轻轻逸出声叹息,“妙!” 那边亭中有人低笑一声,他猛地回过神来,屈指轻叩车壁数下。青嫣也有心试那红笑歌深浅,看在眼中,却只是笑而旁观。 外头车夫如梦方醒,一扬鞭就想发攻击讯号——鞭才起,眼前一花,手中已是空空如也。扭头看,身旁竟多出个身着揉蓝轻衫的女子! 只见她缓缓将长鞭收了放到一边。也不理那发愣的车夫,只撩起前帘冲着车里的两人嫣然一笑,“我家小姐已恭候多时,还请两位至亭中一叙。” 这女子年纪轻轻,没想到竟有这等本领!青穹不禁骇然变色。不及开口,青嫣已笑笑地瞥他一眼,轻提裙裾下车去,“有劳姑娘了。”好奇地望着那亭中的红衣少女,唇角微弯,“莫非适才抚琴而歌的便是你家小姐?” 那女子微笑颌首。待青穹下车,这才引了他二人前去。未到亭中,却见红笑歌走去那围栏边朝下望,口中还笑道,“怎么样,呆瓜?谁赢了?” 那边亭下有人支吾道,“我听你唱歌没留意……”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下头顿时哀声阵阵。红笑歌不满地道,“你真是笨死了,害我又要再弹一回!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他们下去!” 有人立时大叫,“这不公平!大小姐,明明是我第一嘛!游一趟来回都能累得死人,我这会儿气都还没喘匀呢——不是你游,你当然不觉得累了!” 又有人帮腔道,“秋日水凉,你就叫他们休息会儿吧……” 她嗤鼻道,“柯戈博,别人都还没说什么,就你屁事多!大呆瓜,你再帮他说话,就连你也一起参加好了!” 青家兄妹好生诧异,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过去。领路的女子过去轻扯红笑歌的袖子,低笑道,“小姐,客人到了。您就先歇会儿吧。” “知道了,惜夕。”红笑歌漫不经心地应声,又头也不回地冲下面的人说道,“行了。算你们运气。中场休息,客人走了你们再继续。” 那下头霎时欢声一片。青穹忍不住伸头去望。这一望却是大吃一惊——湖畔抖抖索索的那一群落汤鸡里,十个倒有九个是他派来打埋伏的青家儿郎! “你们在做什么!”气上心头,脱口便斥责。腰间蓦地被东西撞了一下。转脸瞅见青嫣的警示眼神,惊觉失态,可话出口已是覆水难收,再想装不认识也来不及。强压下心头怒火,拿眼瞪着底下那群人闷声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回去!” 他们条件反射地拔腿要走——腿刚动一下,听得柯戈博低咳一声,一干人俱如被施了定身法,谁也不敢动弹。 “不忙……待两位喝杯茶,再领他们回去也不迟啊。”红笑歌淡淡启口。睨眼瞅着青嫣,唇角轻扬,“青……小姐么?请坐。” 抬手一指湖畔,眼中笑意盈然,“天太热,老蹲草丛里容易中暑。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下去玩会儿水凉爽凉爽……青小姐该不会怪我多事吧?” 听她说出那个“青”字时特意顿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将自家儿郎的埋伏拿来调侃,青嫣的心底陡地一颤——这女子果然不是善茬! 硬拉青穹坐下,面上浅浅浮起点笑色,“他们日日闷在家里坐井观天,早该出来见识下什么叫做山外有山……红小姐肯屈尊指教,那是他们的福气。我与哥哥感激红小姐都来不及,又怎敢怪责红小姐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她暗示已知晓自己的底细,自己便以牙还牙道破她的姓! 红笑歌轻轻扬眉,拿种耐人寻味的目光在她脸上慢慢梭巡,“好说好说。难得青小姐如此体恤他们,不如……由青小姐抚琴,让他们再多玩一会儿好了。” 青嫣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能得红小姐指教自然是好事,但府中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去做。玩久了只怕他们会乐不思蜀……” “啊?原来他们还有事要做啊!”红笑歌一脸愕然,扭头冲着湖畔众人皱眉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害我以为你们都是闲得发慌专程跑来晒太阳的呢……行了,该回哪儿回哪儿吧,别瞎耽误时间了!” 那些人巴不得有这一声,低着头飞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青穹气得几欲拍案而起,无奈青嫣于桌底急急扯他袖子,只得按下火气,恶狠狠盯着红笑歌。 她却好似瞧不见他的表情,接过惜夕递来的茶,抿一口,又笑道,“两位该不会也有什么要事要忙吧?若是有,便不必勉强陪我这闲人在此观赏风景了……” “什么?”青穹一愣,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巴巴地把他们约出来,正题还没说,就想赶人? 青嫣淡淡一笑,“怎么会呢?我和哥哥一听说红小姐相邀,便把别的事都推了……说起来,我正想多谢红小姐的救命之恩呢。若非红小姐及时提醒……”眼波轻转,一抹愠色浮上眉间,“我哪里只单是喉咙发痛而已。” 噫!原来她当真使用“呕吐疗法”了!看来也是个没武功的! 红笑歌肚里笑得打跌,却竭力掩饰着眼底的笑意,干咳两声,亲自斟茶给她,“好说好说。只要人平安就好……若是疼得厉害,平日可饮些绿豆甘草汤——有毒解毒,无毒润喉嘛。” 第四十六章 青家.嫣 四 青嫣听出红笑歌话中的调侃,也自她表情中瞧出了蛛丝马迹,不由有些恼火起来。若再纠缠这话题,那自己上当的事就将无可避免地被旁人知晓,一时间话哽在喉不可出,居然不晓得如何接下去。 恰在此时,风打着旋,拂过石桌上那一张琴。弦嗡响,带些幽怨,仿佛在抱怨主人不懂怜惜,竟拿它来做了界河。 青嫣却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轻旋着垂到脸颊旁的一缕青丝,不着痕迹地转了话头,“适才听红小姐抚琴而歌,那曲词真真是清雅动人。不知唤何名,又是出自谁人之手?” 红笑歌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长而媚的眼眸中蕴进点奇异的笑意,随手一拨琴弦,从袖中取出本小册子放去她面前,“青小姐这可问倒我了。我只晓得这曲词都叫做《凤求凰》,至于何人所作,我也不知。方才见两位佳客到来,情不自禁便选了这首……佳曲赠美人,青小姐若是不嫌弃,这曲谱便送与你了。” 青穹一回想方才的歌词,便知她话里有话。沉下脸来默默喝茶,却拿眼角余光偷偷注意着青嫣的表情。 青嫣仿佛听不出她的话意,但显然也不敢再继续这话题。面纱下的嘴角扬起抹笑,眼中却蓦地闪过丝厉芒,“青嫣自问琴艺不及红小姐,又怎敢夺人所好?这曲谱还是红小姐自己留着的好。” 红笑歌不动声色地撩了下唇角,眸中的墨色霎时深了几分,“瞧我这德性,见了美人就忘了礼数……”眼望着出现在亭边的柯戈博笑道,“玩够了?侍郎大人坐着只听我们女儿家闲聊恐怕无趣得很。你就带侍郎大人去湖边走走吧。” 青穹愕然抬眼,见青嫣微微颌首,只得厌恶的一瞥红笑歌,气哼哼起身跟了他去。他们前脚刚走,惜夕抱起桌上的琴,也默默走出亭外。 “好了。这回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青鸾姑娘。”红笑歌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青嫣,慵懒而迷人。 “如此甚好。”青嫣低笑一声,轻轻摘下覆面的纱巾。嫣红欲滴的唇瓣微启,衬得那贝齿细白如玉,“我还在想你这雪蛟第一恶女打算什么时候才肯切入正题呢。” “好久没听人这么称呼我了,还真是亲切呢……”红笑歌甜笑着接受她的审视,“青鸾姑娘不愧是青家宗主,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法眼。你如此聪明可人,大约也猜到我约你来做什么了吧?” 既是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青嫣也懒得再遮遮掩掩。举杯轻饮口茶,“新的老的消息都很多,只是不晓得你想要谁的。” “车瑟国三皇子墨染沁。” 青嫣诧异地挑了挑眉,“红小姐可是说笑?我青家耳目再广,也没厉害到连车瑟皇室的事都能搜罗到……” “哦?”她弯了唇角,可惜似的摇摇头,“这么说,那玉漱皇贵妃还真是白嫁过去了呢。” 青嫣的心底一震,乌黑明润的眼眸中一抹厉色转瞬即逝,“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淡若清风的笑容浮上红笑歌的脸颊,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最近有支商队正从车瑟返回雪蛟……我想问问看,如果那批货物不翼而飞,墨染沁会有多大损失?车瑟国君又肯不肯出兵帮他讨回这个面子?” 青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又蓦地笑弯了眉眼,“有意思!既然红小姐如此坦白,那我便给你一点忠告……只要留下那尊羊脂玉观音,那三皇子就是拼着捱一年的穷,也不敢让他父王知道他的半个家底价值八百万两白银。” 红笑歌轻轻扬眉,嘴角扯得老高,“多谢青鸾姑娘,哦,不。多谢嫣儿小姐赐教。” 青嫣眉眼蕴笑,“红小姐果然有趣……那我多送一条消息给你好了——昨夜子时有人从刑部尚书府的后门运出来一麻袋东西,丢弃在西文街一间空置已久的宅子里。今晨,西文街上便多了一个到处画圈的疤脸姑娘。据说她正在寻找失散的弟弟,而她的名字……叫做娉婷。” 红笑歌神色如常,一双蒙上些阴霾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抿口茶,“是么?我也听说青鸾姑娘的恩客都是些厉害人物,不如您有空的时候,发发善心替她找找也好啊。” 青嫣被这话噎得够呛,半晌才笑道,“红小姐的嘴巴真是半点亏也吃不得呢!你不妨把另一件事也一并说了吧。我可不想三五不时有人叫错我的名字。” “呵呵,要不怎么说嫣儿小姐可人呢……”红笑歌似早已料到,美目中含了抹笑意,“等货物到手,除了折抵我现在以及将来用于向你购买情报的一百万两之后,余下的八百万两届时就麻烦你帮我变卖换成银票存好……” “红小姐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青嫣有些骇然,暗暗掂量着这笔买卖的利润与风险,眼珠一转,又道,“要处理这么棘手的货物,恐怕……” “墨染沁的货物过了白家的手,当然就只剩下八百万两。但若经过嫣儿小姐的手……呵,总之届时你只用帮我存下八百万两银票,其余的都归你。” 青嫣强抑着剧烈的心跳,目光烁烁地瞧着她,“你就不怕我……” “我想嫣儿小姐应该不会喜欢看到……”红笑歌左手一翻,摊开的掌心里蓦然多出枚玲珑剔透的玉佩,上头那个浮凸的“青”字在阳光下异常显眼,“诸如此类的小物件被人‘不小心’落在打劫的现场吧?” “好!好!”青嫣不怒反笑,“一言为定!” “反悔遭雷劈。”她悠然接口,瞅瞅天色,嘴角牵起丝笑意,“不早了……嫣儿小姐不想去瞧瞧那地下市场的拍卖盛况么?” 青嫣一怔,唇畔露出点苦笑,“幸好红小姐与我青家做的不是一种生意,否则我们真得喝西北风了……”抽出张红柬推到她面前,“我得了两张,这一张可以随意填人名……不知红小姐是否介意与我同行?” 红笑歌轻轻将红柬又推回她面前,狡黠笑意浮上脸,“嫣儿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这一张就留给侍郎大人吧……放心。若我这个二代李至伦都入不了场,那地下市场早该关门大吉了。” 青嫣顿时有如醍醐灌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也是。对了,红小姐。我也有一事相询……若我哥哥肯入你家门,不知你可愿收回那退亲的彩礼?” 红笑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干笑一声,起身便溜,“这事我做不得主。你还是同我家大相公商量去吧——不过他很忙,一般是抽不出时间来的。啊!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走了!再晚就入不了场了!” 第四十七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一 红笑歌话音刚落,亭外就逸起声极清脆的唿哨。那边柯戈博一听,瞅瞅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立马撇下一直闷声不响的青穹,几个起落便到了亭外。 离此不远的一处树林里也驶出辆青布马车,夜云扬坐在车首朝红笑歌这边瞥了一眼,扬声道,“走了!” 惜夕轻盈地跃进亭中,含笑冲青嫣微微一福。转身一托红笑歌的手臂,同柯戈博一起飞也似地向马车掠去。 青穹回神急追,无奈要往那树林去,必得先原路折返,等他气喘吁吁赶到亭外,却只能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直跺脚,“嫣,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她们走!?” “哥哥这话问的真怪!你派来的人都无功而返,我这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又能拿他们如何?”青嫣重又戴回面纱,轻撩他一眼,举步朝自家的马车行去,“走吧,哥哥。人家都没影了,你还看什么?” 瞧他仍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忍不住嘀咕道,“贴身玉佩不见了也不知道,恐怕红小姐就是嫌你笨,不肯收你入家门呢……” 青穹皱眉跟上来,“嫣,你在说什么?” 青嫣吐吐舌头,笑着撩起帘子上车去,“我说啊,今天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哥哥就同我一起去那地下市场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宝贝吧!” ====== 才进车厢,红笑歌便迫不及待地往那白狐皮软垫子上一趴,闭着眼睛直喊累。惜夕的脸上泛上点宠溺笑意,坐去旁边给她揉肩膀。 柯戈博正打开食盒拿点心吃,见状禁不住讥讽道,“你跟美人相对饮茶也叫累?我可是领着那帮青家小儿在湖里游了一个来回,还陪着蛤蟆侍郎绕湖走了半圈——就这,我都没敢叫累!” “你当然不敢叫累了!你想想,藏在不及腰的草丛里打埋伏,是有脑子的人干的事?发现伏击失败,非但不装作不知情,还一来就忙着训斥人的,能叫做有脑子?可那美人就不一样了。她要是没真材实料,我还用得着那么费劲引她出来么?”红笑歌连眼都懒得睁,撇嘴道,“所以说,你顶多是身体累点,权当锻炼。而我呢,身心俱疲,起码少活个三五年的……” 突然感觉肩上的那双手一下变作老虎钳,直捏得她呲牙咧嘴不敢再继续这话题。柯戈博佯作不见,别过头去窃笑不已。 惜夕若无其事地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瞅瞅,低笑道,“姑爷,还是换我来驾车吧,您先进来歇歇。” 夜云扬一愣,还没来得及拒绝。手里的鞭子就已经到了惜夕手里,瞧她笑微微坐到身旁来,只得不情不愿地钻进车厢去。 说实话,他可算是领教了红笑歌翻脸的功夫。前几天的气还没消呢,今儿个一大早她又跟没事人一样强拉他出来。她或许已经习惯这么折腾人了,可他现在一看到她的脸就觉着不自在…… 瞥见雪也似的狐皮上那抹殷红,忙低头往车内角落里一坐。待了大半天不见有人说话,瞟眼只顾着往嘴里塞糕点的柯戈博,忍不住又抬眼去偷瞄她——一缕长发从耳侧滑落到唇畔,莹莹的黑衬得脸儿愈发细白如玉。双目微阖,更显得那眼角欲飞一般……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醒着的时候就像随身藏了无数面具,一会儿变一个脸。到睡着的时候却这般……恬静而天真,仿佛从不知虞恶奸邪为何物…… 这个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恐怕没有人能猜得透吧? 娘亲早逝,爹爹从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一丝温情。而师父养育他的缘由,也不过是为了时刻提醒他复仇。哪怕是青梅竹马的师妹亦从未有半点依赖他的时候…… 但,那一天,当这个总是以强硬面目示人的女子,于梦中犹紧紧捉牢他的衣角的时候,他便止不住地想——她是需要他的……终于也有人需要他了! 夜云扬不自觉地微扬嘴角,目光始终不能从她脸上移开。看着她的睡脸,心里就有种奇异的暖意油然浮起——这样的感觉太新奇,也太诱人,他只是身不由己…… “喂,大呆瓜,你总盯着我做什么?”红笑歌蓦地睁眼,满脸不悦,“我脸上有花?” 夜云扬吃了一吓,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别开头去掩饰着荡上脸颊的红潮,言不由衷地反驳道,“谁盯着你了!我……我是在想还有多久才能到!” “切!”她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却也不揭穿他。瞅见柯戈博边往嘴里塞东西还边冲她挤眉弄眼,顿时无名火起,翻身坐起来就拿脚去踹他—— 恰在此时,只听得马儿嘶鸣,车稳稳停住。后车帘蓦地被撩起半边,惜夕微笑的脸出现在帘边,“小姐,下车吧——大老爷的人已经候着了。” 红笑歌及时收回腿来,不忘狠瞪一眼柯戈博。细细理过衣襟,到车边刚要往下跳,见已有个小厮伏在自己脚下充垫脚凳,不由得大皱眉头,“什么毛病!一边儿去!” 他浑身一震,抖抖索索却依旧不敢动弹。旁边一个身着灰蓝衫的人抢上前来,不容分说就是一脚,踢得那小厮一个跟头翻出去老远。 “没眼色的东西,就会坏事!”那人漫不经心地掸掸衣摆,转过头来那张圆乎乎的白净面孔上就堆满了笑,“大小姐,老爷子已经先进去了。” 夜云扬自下山后还是头回见有人这般作践人,直瞧得心头火冒,恨不得冲下去打他个满地找牙! 可红笑歌偏挡在前面磨磨蹭蹭不下车,还轻笑道,“好奴才,真会办事儿!莫非你就是大伯父常在信里提起的莫总管?” “谢大小姐夸奖!奴才正是莫礼清。”那人像是吃了蜜糖般,花白眉毛下的绿豆眼也眯做两条线。 “难得你这般有眼色……”她搭着惜夕的肩轻巧地跃下车去,睐起眼望着那人似笑非笑,“赶明儿我跟大伯父讨了你来,以后下车就不用他们这等没眼色的奴才替我垫脚了。” 莫礼清的笑陡地僵在脸上,半晌才拿种异常干涩的声音打岔道,“大小姐就饶了奴才吧。看把老爷子等急了,奴才可担当不起……” 夜云扬这才晓得她又在捉弄人,强忍笑意赶上去与她并肩同行。 红笑歌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莫礼清。伸手挽住夜云扬,唇畔笑意更浓,“也是。书信往来这么些年,我和大伯父还是头一回见呢……相公,咱们还是快点进去吧。免得去晚了……我不好意思开口朝大伯父讨莫总管做见面礼。” 第四十八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二 下车的地方是一片树林外。日暮西山,霞光将眼前的一切都添了圈金黄的边线,说不出的妖异绚烂。 引路的是个黑袍蒙面人,每一步都迈得缓而稳,看得出也是练家子,却对红笑歌恭敬得很,时不时侧过身子来打一个“请”的手势。 往林子里走出一截,夜云扬发现莫礼清等并未跟上来,扭头一瞥,才发现他们在林外远远目送,连跨进林中一步的举动也没有。 他暗暗纳罕,不动声色地贴近红笑歌耳边,压低声音道,“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去?” 她的脸上浅浅浮起点笑,平淡的口气里却夹杂着强势的味道,“他们还没那个资格。” 夜云扬愕然,皱皱眉,又问,“怎么不见柯公子?” 红笑歌瞥他一眼,竖指于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惜夕却低笑道,“若姑爷不嫌他闹腾,我这就去捉他下来。” 头顶的树荫里蓦地轻响,似有鸟儿振翼飞走。红笑歌鄙夷地撇嘴,“瞧!这臭小子永远学不乖!随便诈他一句,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夜云扬大为惊讶,惜夕只笑而不语。前头的黑衣人停在在棵大树前,抬手朝树干上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那树干上竟然洞开了一扇小门,内里灯光隐现,照亮了那一溜向下的阶梯。 红笑歌一拽有些愣神的夜云扬,随着惜夕往里走。那黑衣人走在最后,合上小门后又不知按动了什么,只听得那后头一阵隆隆作响。 待夜云扬再回头,入口处已变作石墙一面,与两侧的石壁接得严丝合缝,怕是蚂蚁也难觅出通路! 他以前从未见过构思如此精巧的机关。若不是红笑歌在侧,他早忍不住惊叹出声。但,想不到那还不是最奇妙的——沿着环形的石阶下到底,呈现眼前的居然是一条高逾丈许,足可并行四辆马车的通道! 而阶梯之末,落着乘轻纱软舆,一排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青衣人恭首而立。待红笑歌携夜云扬上得舆去坐稳,那绯红纱幔便蓦地垂下。仅是感觉到有些微的震颤,夜云扬眼前的事物便突然矮下去一截。 未及回神,已见通道两侧的灯火开始飞快地向后退去。瞟眼前头引路的惜夕和舆旁随行的青衣人,竟个个皆是脚不沾地,仿如在空中滑行一般! 夜云扬心中惊异莫名,瞥眼身旁安之若素的红笑歌,不自觉地将身子挪开些——隐庄已经够神秘了,可较之如今所看到的一切,真正是不值一提! 她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为何连抬舆这种普通的事都会动用到那么些高手? 红笑歌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淡撩唇角露出点笑,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如缀进星金芒,闪闪烁烁更显妖异,“头回见大伯父,排场自然要大些。以后就没那么麻烦了……” 见他依然是满脸警惕,语气一转就多了点讥诮,“放松点。你之前不是还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当面问问他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夜云扬一怔,那种紧张的感觉瞬间便消了大半,不由赌气道,“我会问的——一会儿见了面我就问!” 说话间,软舆已悄然落地。纱幔无风自动,竟似有两双手将之慢慢分开来。 夜云扬望望前头那条盘旋向上的青石阶梯,与红笑歌步下舆去,一路走一路暗叹不已——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布局,若是无人引领,就算进得来也出不去! 而惜夕对这儿的地形好像很是熟悉,领着他俩行上石阶,又穿过重重暗门,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这才停在扇不起眼的小木门前,叩门三下,“大老爷,小姐和姑爷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边,出来个白衣人。冲他们一一行过礼,又凑去惜夕耳畔轻声道,“惜夕姑娘,老爷子想先见见大小姐。您看……” 惜夕偏头同红笑歌交换了个眼神,微微颌首,“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红笑歌淡淡瞥眼一脸茫然的夜云扬,蓦地提高了嗓门,“相公,我有些话要单独跟大伯父说,你先随惜夕到隔壁用些茶点——放心,大伯父不会不满意这段天作的姻缘!” 夜云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勺,不晓得她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瞧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门边,只得跟着惜夕往另一处去—— 说是另一处,其实就在隔壁。在外头看着就像是石洞前加扇门,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但进得门去,他却忍不住大吃一惊——这里头宽敞得出人意料。 左右两面石墙上都镂有一排花状小洞,洞里置了一式一样的铜雁鱼灯,照得屋内一片光明。 正中一座漆木绘山水的十二连幅围屏将屋子拦腰隔开。这边放了一色的红木雕花家具,桌上摆着五色果盘和各式糕点……可他没有半分食欲,只好奇那屏风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天地——转过去一瞧,却是只摆了张暗金流云的锦榻并个黄杨木小茶几。 看来红笑歌口中的那个大伯父不是什么秘密组织的首领,就必是朝廷要犯——不然怎会将家安在这底下迷宫般的地方? 夜云扬正发愣,却听惜夕低笑道,“姑爷不饿?那可有兴趣瞧瞧这阳鹤有名的地下市场?” “地下市场?白公子今天去参加的那个?”见她微笑颌首,他连忙摇手道,“那地方也不晓得离这儿有多远,一来一去太麻烦。若是待会儿她找不着我,又该发脾气了……” “看来姑爷已经摸熟小姐的性子了呢……”惜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他胀红了脸不言语,笑着转到屏风后—— 夜云扬忽然觉得脚下似乎有阵轻微的颤动传来。再抬眼,榻前的石墙竟已整面向上升起,而顶上正有一幅墨色流金的纱帘缓缓降下。阴凉的空气夹带着种浓郁的异香缓缓涌进屋来,帘上暗光流转,好似匹以浩瀚星空织就的锦缎——待那纱帘完全取代了石墙,帘外那个古怪的世界却无比清晰地呈现眼前! 惜夕的手不知何时到了他肩上,轻轻往下一压,他便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榻上。一时间脊背发凉,不自觉便屏住了气息,颤声喃喃,“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四十九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三 而与夜云扬所在之处仅一墙之隔的那间石室里,红笑歌呆立门旁许久,这才慢慢向屏风后走去——那里,一个身材颀长的朱衣男子正负手望着绘于石墙上的美人图出神,似乎对她的靠近浑然不觉。 纵是之前红笑歌已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在那个背影跃入眼帘之时暗暗吃了一惊。眉宇间不自觉便凝起煞气,仿佛遇敌的小兽,支楞着全身的毛警惕着对方的进攻——这就是雪蛟国国君红少亭?那瘦削清逸的身形,那雍容适度的气质……真不愧与红奇骏是同胞兄弟,连背影都如此相像!相像得……足以勾出她暗埋心底已久的杀意! 稳住!这个是赐她金牌的大伯父,不是那个当她是妖孽的爹!她暗暗提醒自己,竭力让表情变得轻松些。待心神镇定,瞧他还不回头,心下不耐,故意大力地掸掸裙摆,“臣女红笑歌参见皇上,愿吾皇……” “免礼。来了就好,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红少亭一怔,缓缓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她懒洋洋抱手倚着屏风,哪里有要下跪的样子!如夜般深邃的眸里蕴进点惊奇,嘴角却扬起丝笑意,“鬼丫头!弄这么大声响,原来是等着朕说免礼!” 她只嘻嘻一笑,睐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岁月对他似乎有种偏爱,在挥舞时间利刃时很是手下留情。年逾五旬的人了,额头与眼角的纹仍只是浅浅。那微凸的颧骨,深凹的眼窝,刀削般挺直的鼻梁合着那薄长的唇……哪怕他混进人堆里,仅这张红家男子世代传承,万年不变的面孔也足以将他的身份出卖彻底! 是的。红家遗传的最彻底的,不是皇族的身份,而是男子的相貌——永远改变不了的妖异!纵是冷漠,那凝睇间流转的眼波却依旧摄魂夺魄;纵是残忍,那嘴角也总是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怎么不吱声了?”红少亭为帝三十六载,还是头一回被人看得心底发毛。干咳一声,过来拉着她坐到榻上,笑着掩饰心里的不自在,“难道雪蛟第一恶女也会怕触怒龙颜,脑袋搬家么?” “怕!当然怕!恶女又没比常人多长两个脑袋……”红笑歌对这种“百八十年不见一面,一见面就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亲族爱很是吃不消。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弯唇曼笑,“不过,大伯父若真是想要我的脑袋,就不必这么麻烦把我弄到阳鹤来了……” 他一愣,笑意在清俊的脸上融开,“七弟说的果然不假。你这小丫头一肚子的心眼……” “因此大伯父您一定要小心陷阱,千万别吃亏上当,对吧?”她毫不谦虚地笑弯了眉眼,抢在他前头把后句说完。 红少亭不由莞尔,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难怪你过了及笄礼,七弟还舍不得放人……女儿就是比儿子强啊!你瞧你那三位皇兄,天天只顾着玩儿,连句逗朕开心的话都不会说……” 红笑歌心头一凛,佯作娇羞地别开脸去,轻描淡写地应道,“饭菜总是别家的看着香嘛……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去宫里陪大伯父您多住几天好了。只怕届时您又要抱怨说,原来别人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啊……” 红少亭不动声色地捉住她的手,笑得异常温柔,“丫头,到现在还不肯改口称朕一声‘父皇’么?” 红笑歌有些发懵。她一向没有乱认爹娘的习惯。虽然从未把红奇骏和安水翎当成爹妈,但她是谁的女儿,她还是清楚的。睨眼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您脑子没病吧”咽回去,笑笑地道,“大伯父?您还好吧?” “怎么,七弟让你来,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么?”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手却如铁箍,将她的手紧紧攥住。 “告诉我什么?”这不禁让红笑歌想到了当年红奇骏诱她入陷阱前的那一张笑脸,心下更是警惕万分——难道除了迫她进宫为棋子对付紫、白两家之外,他们拿她还有别的用途? 红少亭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回答,却若有所思地道,“我们红氏一族自开国以来便人丁兴旺。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虽贵为皇族,却不似其他家族般为争夺利益而同室操戈。天下人皆以获姓‘红’为荣。但你可知,无论是红氏本家,或是外姓改易,一旦冠上‘红’这个姓,只要是女子都……活不过三年。” 红笑歌的脸上浮起点惊愕,心中却冷笑连连——他这话倒也不假。两千八百多年来,史书上没有任何关于红家女子的只字片言。包括与别国的政治联姻,嫁出去的公主均是选自其他四姓……他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说明她活着是个错误还得浪费这么些口水! “红氏高祖率军征讨利源氏,路见蛟龙腾于雪湖间,为人语,‘尔乃帝星,以吾名为尊,则乱自平。’是以定国号雪蛟,利源之乱果不战而终……这一段历史世人耳熟能详,你一定也不陌生……”红少亭望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笑意里杂进些无奈,“但高祖能立国,其实另有内情。而祖训中言明,这个秘密只能由上一任宗主传予下一任宗主知晓……” 老狐狸!这就打算挖坑让她跳了!红笑歌暗暗咬牙,摆出副天真模样茫然地望着他,偏不叫他如愿,“大伯父到底想说什么?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您说红姓女子活不过三年,那我……怎么会活到现在?” 红少亭的眉眼间漾起些愠色,却又发作不得,只好笑着拍拍她的手,“别心急,听朕把话说完——笑歌,你是近三千年来,红家唯一的例外。所以当你满月之后,朕便与七弟约定,只要你能平安度过三岁生辰,他就将你过继给朕……” 近三千年来的唯一例外?呵!那么说当年她理所应当死于陷阱之内,而意外获救才是她妖孽之名由来的正解?! 她突然有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顾不得再跟他装和乐一家亲,沉了脸硬把手抽出来,起身就走,“大伯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我去给您斟茶。” “红笑歌!”红少亭极快地闪身挡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给朕听清楚了!朕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你接受,但朕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些年来你做什么朕都可以不管,惟此事关系重大,你早已涉身其中……”话到此戛然而止,只咄咄逼视着她的眼。 红笑歌清楚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内容——含蓄的威胁,留足空间让你自由发挥想象……果真与红奇骏的作风如出一辙!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才叫他露出真面目……她还真是没有白费力气呢!既然他和红奇骏没什么区别,那她也可以安心地陪他们玩个够了! 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忽然一笑如春花绽放,“我明白了。可否先让我看看过继文书?” 第五十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四 红少亭先前还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急进——红笑歌真要打算同他扛下去,狠话一出就再无转圜余地。如果现在身处宫中,他自然有信心逼得她不得不答应。可这地下市场他来过不只一次,却连动用紫家的力量也查不出确切位置。若此时翻脸,只怕弄巧成拙…… 硬着头皮盯着她的眼睛,实则心底阵阵发虚。正冥思苦想该如何挽回,却见她蓦地转了态度,不禁暗呼侥幸。忙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个小金匣递过去。 她接在手中,抽出里头一张叠成两折的红笺抖开来,略一扫上头的两行字,便又照样收好递回给他。抬眼望他时脸上就浮起个甜甜微笑,“父皇,我去给您斟茶。” 红少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重又荡起抹雍容俊雅的笑容,“乖。”坐回榻上,悄悄扯袖蹭掉手心里泌出的汗,心道这丫头当真不好对付。难为老七是怎么捱过这十多年的……不过俗话说得好,一物自有一物降。她再有本事,不也照样被老七耍得团团转?只要寻对了方法,不怕吃不住她! 瞧她端了茶过来,定定神摆出副慈父模样,拍拍身旁的空处,“乖女儿,来,坐下叫朕好好瞧瞧。” 红笑歌也不扭捏,将茶盏搁在案几上,落落大方地挨着他坐了。 红少亭这才放下心来细细端详,只见她美目如水,樱唇含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年纪虽幼,却是清丽绝俗,气度高雅,说不出的妩媚可喜。若她再大个几岁,只怕光这张脸,这份气质,就没几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一念至此,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去,背脊上竟已是冷汗涔涔,直觉着红奇骏管她叫妖孽大有道理。 红笑歌似无半点不自在,任他打量许久,方盈盈一笑,“父皇,听说今儿个的拍卖会有人送了对麒麟镇纸来,上等的老坑翡翠,百年难遇……您不打算瞧瞧?” 红少亭的心底陡地一惊,送到口边的茶也差点打翻。瞥眼她蓦地变得似笑非笑的表情,暗叫不好,方才那点雍容闲适立时飞去九霄云外。只恨自己急于求成,明明知道她爱记仇,还偏在这当口落下把柄…… 好在石室里只有他二人,再说他以前也没少在信上服软……罢了罢了!权当爹宠女儿,叫她扳回一局去,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心念一定,腆脸笑道,“你也知道宫里的情况……往年你孝敬朕的那些东西,朕不是不喜欢,只是……” “只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而您和三位皇兄的爱好偏又是最花钱的,对么?”红笑歌慢吞吞截断他的话头,扳着指头一一数来,“您的木工房里搁的都是上等沉香木,大皇兄就收集了一园的奇花异草,而二皇兄的寝宫里则摆满了各种古籍孤本……哦,我差点忘了。这回来阳鹤的路上,我淘到两尊无非大师雕的明王像,看来您又得多拨间屋子给三皇兄,不然放不下了……” 红少亭虽是发窘,却也不愿在这时候为了面子得罪财神,只低头喝茶不敢搭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夜家出事之后,无人再挟制得住白可流。若不是红笑歌“经商有道”,红奇骏哪来那么些银两帮他撑面子?悔只悔适才说话不够委婉,如今也只好由得她搏个嘴上痛快…… 她却不依不饶,“俗话说得好,钱是王八蛋,花了我再抢。所以父皇也不必担心儿臣会太过辛苦……” 红少亭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呛死,借咳嗽掩饰着心内的尴尬,红晕却早铺上耳根去。等缓过劲来,勉强挤出点笑容,“好孩子,你的心意朕明白——今天的拍卖会一定有不少好东西吧?朕真是等不急想瞧瞧了!” 红笑歌似乎也过够了嘴瘾,笑嘻嘻去弄墙上机关。 墙起纱帘落,外头的景象一览无遗——深不可测的黑暗中隐约有微光闪烁,从下往上均匀分布,星星点点怕有好几百处。 蓦然间,数道巨大的光柱从天而降。抬眼往上望,看不到洞顶,只高处有几面偌大的铜镜正缓缓转动,将投射在镜面上的烛光无限放大,照亮了这个幽暗的世界! 当一切都清晰呈现眼前之时,就仿若蛰伏的巨兽突然现了形状,不由得人不震骇——那叠垒的青石自三面朝红少亭所在之处环抱而来,光滑的外壁上露出一排排以墨色纱帘遮掩的窗口。窗旁还悬有白底黑字的木匾,以一种奇异的符号将各窗区分开来。 而最底下那巨型的圆石大台子中央,一个赭黄锦袍的蒙面人清清嗓子,拿种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开始做拍卖会前的例行发言…… 纵红少亭不是头回到此,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瞧红笑歌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趁机把藏在心底很久的那个问题抖出来,“丫头,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朕怎么就找不着这种风水宝地呢?” 哪知她嘿嘿一笑,如漆点就的眸子里荡上些狡黠,“您只要知道这儿的主人是您的女儿,而且确实是个销赃的好地方……不就行了么,父皇?” 红少亭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闷闷饮茶。她反倒来了精神,拽着他的袖子笑道,“父皇,父皇,您可知我今天为何要选在这里与您见面么?” 他一怔,明知她的答案一定不简单,却仍不由自主地答道,“隐蔽。” “嘿嘿,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嘛……您猜猜!”红笑歌那精致的眉眼蕴进点得意,好似个急于炫耀新玩具的小孩子般,露出种娇憨的小女儿神态,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红少亭有些愣神,禁不住想要将那种笑容在她脸上留得更久些,便装出一脸茫然,“朕……猜不到。” 红笑歌笑得好似狐狸,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除了够隐蔽之外,两百个房间里,只有这一壁墨鲛纱是加了料的……就算我同父皇在屋里大吵大闹,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分毫……当然,这只是个比喻。” 第五十一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五 大吵大闹……外头也听不见?这丫头果然爱记仇!红少亭止不住嘴角抽搐,连瞥眼那纱帘都有些心惊胆战。 红笑歌却无事人一般抿口茶,又悠然自得地合着那讲解人的声音背诵道,“天王踏鬼图,出自太初年间皇宁寺元之大师之手,距今约九百三十年。画上的增长天王毗琉璃身披大红鎏金流云纹牡丹战甲,肩着虎头披膊,耳后饰以羽翅状护耳。手持墨剑,双眉紧拧,口裂如虎,怒目而视,威严神勇,惟妙惟肖。卷无破损,边有少许水痕,中上品黑货。起价一万六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上限不得超过三千两,叫价时请附编号,成交后可付现银或福运钱庄银票……” “黑货?”他不禁愕然,“记得这么清楚……你办的货?” 她笑嘻嘻瞟他一眼,取了案上的枇杷来剥,“父皇不先猜猜我是从哪儿弄到的?” 红少亭蹙眉一想,唇角牵起丝冷然,“剑川。” “聪明!”红笑歌扬眉一笑,手往外虚虚一指,“所以今次特意请他来参加……您猜他肯不肯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再把东西买回家?” “哪怕把南北大营的兵马全调来,找不到入口还是白搭。而你已挑明是黑货了,他想寻买主的晦气也没理由……这儿高手如云,就算他存心找麻烦——双拳难敌四手,一样是小鱼翻不起大浪……” 他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明显,“再说他这人手段狠辣,又最好面子,结下的仇家不少。要不是兵权在握,他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朕记得当年他每购得一样珍品就设宴邀朝臣共赏,巴不得天下人皆知……若是光明正大地卖,别人也许还不敢买。如今到了你这地下市场,彼此不明身份。高价买回去藏着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报复……呵!朕看他这个闷亏是不吃也得吃!” 他想象着那个骄横跋扈的男人怒不可遏却一筹莫展的表情,笑得甚是舒心惬意,“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连朕都敢不放在眼里的铁血将军也会有今天!” 听得外面叫价声四起,抬得那《天王踏鬼图》一下子飚破两万两去。他更是觉着心悦神怡,冲红笑歌低笑道,“不如换个房间,朕也帮忙抬抬价?” 她却摆手笑道,“此举不妥,父皇还是安心旁观的好——有他儿子做托儿就够了,您再上阵只怕白大将军吃不消……” 红少亭一愣,旋即又骇然失笑,“鬼丫头!朕就说以前从不知你还有劫人的嗜好,原来你一早打算好了……妙!妙!朕今天就安坐于此,好好瞧瞧他父子两个给朕献上的这场大戏!” ====== 话说白云舒这会儿可是兴奋得很—— 怕红笑歌疑心,特意叮嘱白延春弄得三张邀请函到手。虽知在她面前弄鬼不易,可笃定这帮强盗再凶恶,也不至敢在他老爹白可流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是以他自动请缨来做托儿,还预先将应对之策计划得滴水不漏…… 哪知临近出发却找不着她的影儿,红笑倾就毫不客气地在邀请函上写下他兄弟俩的姓名—— 真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假青鸾的阴影犹自萦绕心头,到现在白云舒一见红笑倾的脸还忍不住恶寒阵阵。而自打那天兴师问罪未果,反叫蜘蛛大军围困了一天一夜之后,他如今对那小恶魔红笑兮尚心有余悸…… 但转念一想,他两个跟去总比与红笑歌和惜夕同行的强——就算当面搞鬼,也不至于轻易被揭穿…… 再说了,瞧那红笑倾步步谨慎,红笑兮又一路东张西望——宛如乡巴佬进城一般。心中更是鄙夷万分,料定这回费不了什么力气便可功成圆满。直巴不得快些到地方一展拳脚,叫这些个贼人也好好尝尝有苦难言的滋味是哪般! 才进屋就径直绕去屏风后,抢先抓了那可变化声音的陶筒在手。压根没理主持人的介绍,到听得一声“竞价开始”,才不慌不忙将陶筒拢在嘴边,一直等价钱破了两万才开始叫。 他本就不是没经验的菜鸟,加之得着假青鸾事件的教训,要做个托儿易如反掌——人大都爱凑热闹。若争的不激烈,便宜买回去也觉着上当受骗。但这儿老手居多,如果一路紧咬或是只逢高价时杀出,必引人生疑。 是以趁此时价位中等插一脚,装出被大流所引的样儿。慢慢再卯住一两个财大气粗的,语气上稍稍变化激怒对方……还愁何事不成? 那张《天王踏鬼图》一万六起,至多二万五封顶——他自己家的东西,会不清楚? 听对面有人喊两万四,他便慢悠悠接道,“一零九,两万五千两。” 这价钱已到顶,凑热闹的当然不肯做冤大头,可真心要买的那个必不会就此罢休——这一来,真正的买家便呼之欲出…… “二一三,两万六千两!”对面有人似乎连想也不想就喊了一嗓子。 “一零九,两万七千两。”白云舒傲然回应。 对方果然接茬,亦是种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口气,“二一三,两万八千两!” 他顿了一下,唇畔荡上点讥诮,“一零九,三万两!”来个整数,又明显带有嘲讽之意,瞧瞧那人可还头脑清醒——反正这陶筒前后又蒙了厚布,声音传出去也是瓮声瓮气,人鬼难辨,怎会怕被人认出来! 对方似乎开始犹豫,主持人开始数数——第一声还没完,对面便蓦地爆出一声,“二一三,三万一千两!”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白云舒冷笑一声,话语里也蕴进点怒气,“一零九,三万二千两!” 红笑倾在一旁坐着饮茶,闻言不禁皱眉,“这画能卖两万五就顶了天了,你悠着点!” 这厢说着,对面已沉寂下来。底下报数三声毕,木锤击落,主持人高声道,“三万二千两,成交!一零九的客人,恭喜您标得《天王踏鬼图》一副。请于本次拍卖结束后在房中等待付款交货。根据地下市场规则,此画自今日起六个月内,本处不再受理拍卖事宜,请您妥善保管。” 第五十二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六 红笑倾的眉宇间顿时聚起浓浓戾气,“拿别人的钱做人情,白公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难怪在浮月楼时肯出两万两金子去观一支舞……” 白云舒如今最忌讳的就是听人提剑川那档子事,偏红笑倾含沙射影又来提醒他当日错将妖男当成美娇娘的糗态——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纵白云舒一直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此时也止不住怒然。 刚要发作,听下头又开始竞价,心神一凛,强压下怒气,轻蔑地瞟红笑倾一眼,“你懂什么!十赌九诈,剩一次当然要来点实在的!想引人入局,不花点本钱能行?那二一三的肥羊上把被我夺了心头爱,一定不服气。我只要再压他两把,他必会叫好胜心冲昏头脑……哼哼!你就等着瞧好的吧!” 见红笑倾惊异地扬眉,却不反驳,冷笑一声,照例在中等价位时加入战团—— 这地下市场拍卖的物品向来是据价格而定,从低到高依次展示。前几件东西不过是个引子,就算拍下了也没多大损失。而此次展示的货品大都是他亲自挑选送来的,重头戏何时开始,他自然心里有数。 他刚喊一声,那二一三的果然跟进,死咬不放,大有一决高下之意——若不是个有钱没脑的笨蛋,就是与他爹白可流结怨颇深! 白云舒露出点舒心笑色,护着陶筒躲开红笑兮来抢的手,仍是飚过顶价继续猛抬——挑衅一般每次只比对方多喊五百两,最终以三万三的高价又将扇五色琉璃屏风标回囊中。 接下来的两把都不是白家之物,白云舒便懒得开口。那二一三的见他没有动静,出价试探一番也罢了手。 到得底下端出串爆花琥珀念珠,白云舒才重启战端——方出声,二一三的立马来了劲,两千两千往上抬。 旁人瞧出点苗头,皆纷纷住口作壁上观——铁血将军爱显摆,仗着手中兵权不怕宵小惦记家财,是以购置了什么宝物都巴不得天下人尽皆知。而今剑川白府遭劫,而这两人非白家物不争。目标明确,一掷千金,可见是有备而来! 大戏好看不好唱,凑热闹当然不如看热闹来得安全。再说不管东西到谁手上,白大将军的面子都坍定了,大家自然乐意为他二人让道。 白云舒边叫价,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听得全场只剩他两人的声音荡响在冰冷的石壁间,哪还不明了其他人的心思?当即施展浑身解数,引那傻子步步入瓮——表现好得不是一般两般,连他都忍不住想为自己鼓掌。 说来也怪,虽他在这红家两兄弟手底下吃过不少亏,却全然没有在红笑歌和惜夕面前时那种束手束脚,不敢动弹的感觉…… 但此时并不是追究原因的好时机,白云舒立时甩甩头抛开杂念。听见对方已叫出四万的天价,撇撇嘴让他去做这个“赢家”。 取茶在手,抿一口,又得意地一瞥红家兄弟,低声道,“看见没?价值三万的能卖到四万去,这才叫本事——你当我真是只会吃喝玩乐?” 红笑倾却不以为然的扬眉,“本事?等结账的时候没亏本,你再来夸口吧!” “东西都是从我家抢的,你亏什么本?”白云舒刚觉着扬眉吐气,便遭他泼了这一盆冷水,心中很不是滋味。不敢大声回击,只能暗暗嘀咕。心念一转,却又恍然大悟——这红笑倾平日里定是总被人夸着捧着,所以见着有人比他强,才会摆出这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嘴脸! 越打量他的脸色越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心下冷笑不已——偏就要卯足全力,拿事实给他个最沉重的打击! 那红笑兮没抢到陶筒,大是不忿。扁着嘴爬去榻上坐了,抱着个秋桃啃了两口却蓦地笑起来,“小白,说你蠢你还不信!你到现在还没觉着那二一三的人有点奇怪么?别的东西随便喊两声就停,一见白家的东西便没命地跟你猛抬——你还说你在引他上当?我看你早上了人家的当了!” 瞧白云舒睨眼看过来,又补充道,“他先是顺着你把价抬上去,到火候了就丢你做冤大头……这种手法你难道没觉着似曾相识么?依我说啊,十有八九是小笑安排的人……啧啧,这你都看不出来,等着回去被小笑剥皮吧!” 红笑兮白云舒心底一震,见红笑倾只低头饮茶不言语,不禁细细回想方才的情形。这一想,却不由得暗笑连连——这小鬼何时有过这等好心肠,不等他栽个灰头土脸就把话挑明帮他过难关?想使诈陷害也不看看他白云舒是谁!吃过一回亏,难道他还会再上这种当? 但,既然这小鬼想玩,他便奉陪也无妨——做出一脸惊惶相,“不是吧!失策失策……唉!这该如何收场!”哭丧着脸偷觑一眼红笑倾,瞥见他脸上飞快掠过抹笑色,咬咬牙装得愈发可怜,“我不是故意的……” 避开红笑兮沾满桃汁的小手,低眉顺眼地哀求道,“笑兮,再给次机会吧?这回我一定不会失手!要是我再出错,你叫我做什么都行——你拿我试毒都行!” 红笑兮望望他的脸,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战。忙不迭地将他的脸推开,扭头冲着红笑倾瘪嘴道,“哥哥哥哥,这里好闷,我想回家!” 红笑倾无奈地叹口气,放了茶盏过来抱起红笑兮,临出门还丢下一句,“小白,我们先走。一会儿完了会有人送你回来——记住!再出错,笑笑绝不会轻饶你!” “若是听了你们的话,她才不会轻饶我吧……”白云舒在心里回击道。面上却露出点苦笑,“一定一定!” 见他们出去,厌恶地抓起案几上的一方白绢抹掉脸上的污迹。听下头已开始拍卖一尊玉佛,陶筒一举,又兴致勃勃地加入战团去—— 红笑歌想捞把大的?没问题!他这就来帮她! 二一三的人想当“大赢家”?小意思!他这白家宗主继承人一定会不留余力好好成全他! ¥¥¥¥¥¥¥¥¥¥¥¥¥票票用力的砸吧¥¥¥¥¥¥¥¥¥¥¥¥¥¥¥¥¥¥¥¥ 五一开始,妃色一定努力每日两更~ 所以大家也请每天用力地点“投推荐票”的位置吧~ (*^__^*) 第五十三章 白家.云舒 一 待尘埃落定,细数战绩,送来的十五件东西竟有十二样被那傻子买去! 白云舒终于松了口气,恨不得红笑歌此时就在身旁,也好叫她瞧瞧自己可真是无用! 闲坐饮茶,耐心地等着结账——付过三件古董的款,刨掉地下市场的抽成,满打满算也有九十万两的进账……今晚官员来的不少,城门必会关得比平时晚很多。而回去必要经过城门…… 呵!红笑歌再精明,也算不到白延春会在那里等他吧!可笑那红家兄弟真以为吃定了他。下午出城的时候明明见他掀起车帘一角却不理会……也真亏他们不理会!不然他怎能与扮作士兵的白延春接上头? 说起来,白延春倒是对他忠心得很。乍见他便一脸焦急地挤眉弄眼——若那时红家兄弟往窗外看一眼,他怕早已是功亏一篑…… 正想着,房门轻响,有人径直往屏风后走来。他起身整整衣襟,脸上浮起些温和笑意。待那人出现,他却忍不住有些愕然——赭黄锦袍,笑脸面具……居然是拍卖会的主持人亲自来到! 那人将一个锦匣放到他面前的案几上,微微躬身行礼,面具后传出的声音沉闷中不掩浑厚,“客人带来的货物一共售出十二件,另外三件已照吩咐存入货仓,六个月后将再次拍卖。此次所得货款总计一百零一万四千两,扣除一成手续费之后,余九十一万二千六百两,为福运钱庄的通兑银票——出口已备好马车,有专人护送您返回阳鹤城。谢谢您的关照,欢迎下次再来。” 谁的吩咐?红笑倾?他还真是想得周到呢!白云舒见那人离去,恨恨一咬牙,打开那锦匣,将银票全揣进怀里——本想弄个人赃并获,趁夜杀进隐庄,让红笑歌有口难辩的……也罢!反正她劫去的银票不能用,而真正值钱的东西都在阳鹤将军府里。剩下那堆破烂就算赏给她的辛苦钱……怎么着也不能叫她白忙活不是? 离开地宫坐上回程的马车,不时撩开车帘往外张望。见果然一直奔着东门而去,心中窃喜不已。快到城门口,照原计划捂着肚子哀叫起来——既然没有赃物,还是不要弄得老爹跟地下市场结怨为好。 车帘忽然被掀起一角,却不见有人进来探看,只有股馥郁的香气蓦地涌进车厢。 白云舒还未回过神来,已是骨酥筋软,在车内的软榻上瘫做一团。惊骇之下,张口欲呼救,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车身一震,似乎顿了一下。又听外头蓦地一声鞭响,他便被甩得朝一边滚去——马车分明已是改道而行! 难道地下市场的人打算图财害命?难道驾车的人早被掉包?难道…… 白云舒忍不住心慌意乱,胡思乱想。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马车突然停下,一阵异香幽幽地飘进来。他猝不及防又吸进去许多——咦?手脚竟然可以动了!但……怎知是不是对方的阴谋? 惴惴不安地坐了一会儿,却不见外头有动静。小心翼翼下车来一看——赫!四下里连个鬼影也不见,而隐庄的大门就在眼前! 心惊肉跳,肉跳心惊,踌躇半晌才艰难地举步进门去。才进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冷笑一声,马车忽地动起来。扭头一看,车座上依旧无人,那两匹马却好似得了指示般往巷外行去。 一时间头皮发乍,毛骨悚然。却又不禁长长吁了口气——大约这是那地下市场的规矩,旨在务必将身怀重金的客人平安送回住处……有这种规矩也不早说,吓得他一颗心到现在还在砰砰乱跳! 远远看那前厅里灯火通明,深吸口气定定心神,这才往里走——红家兄弟退场早,自然不晓得后头的事情。就算红笑歌问起来,有银票在手,他也是有功无过。只是……看来得另想办法整她了! 到厅里一瞧,红笑歌正懒洋洋窝在太师椅里啃梨,惜夕则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见他进来,两个人齐齐拿眼觑着他笑得好生古怪。 白云舒心里有点发毛,硬着头皮故作轻松道,“我回来了,小笑——今天你没去真是可惜,那场面别提多热闹了……” “哦,是么?”她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半边胸前鼓起来大包上,嘴角就开始猛抽,“你那是弄的什么鬼?” 白云舒低头看看,也觉尴尬。干笑着把银票取出来双手奉上,“卖了九十多万两,放在哪儿都不安心,就……” 红笑歌随手把半拉梨往桌上一扔,接过银票来一数,脸就垮下来,“你挑的十五件精品就值这点钱?” 她果然还没得着消息!他心底一喜,挠挠头解释道,“还有三件在他们的货仓里,说是六个月后才能卖……嗐!你没去,当然不晓得那些肥羊有多难宰!个个老奸巨猾,精得跟狐狸一样——若不是我买下那三样,估计早穿帮了……”她睨眼盯他好一会儿,脸上神色方渐渐缓和,“不错不错……想不到你还有这手,真是没白跟我混了这么久!” 撇去后面那半句不提,白云舒也算是得着了夸奖。虽然卖的是自家的东西,计划也无疾而终。但不知为何,她的肯定却叫他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嘿嘿笑着坐到一边,等甜蜜劲过了,心里却敲起小鼓来——白延春没等到他,不知会急成什么样……还有啊,这些天屡屡留信叫他快些去将军府,也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回去,就意味着不可能再天天跑来隐庄。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又怎么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呢? 正发愁,却听她笑道,“我们离开剑川也快有一个月了吧?你家里人一定很担心你……既然到了阳鹤,你还是到将军府见见你爹的好,别叫他一直挂记。” 赫!莫非这女人会读心术?一句就说到他心坎上!白云舒大骇,只道她又要弄鬼,一时情急,脱口便道,“我不回去!他哪里是挂记我,他挂记的只有他那些金银珠宝!” 话出口又懊悔不已——怎地竟把心里话也亮给她听!垂下眼去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低声道,“总之我不想回去。” ¥¥¥¥¥¥¥¥¥¥¥¥¥¥五一第一更,求票¥¥¥¥¥¥¥¥¥¥¥¥¥¥¥¥¥¥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__^*)大家敬请期待~ 请用力砸票吧~ 第五十四章 白家.云舒 二 阳鹤的秋天怪得很,白天有如酷暑,热得叫人喘不过气。到夜晚来临,拂过的风里却带着入骨的寒意。 此时厅门大敞,白云舒又只着了件轻薄的衫子。等了许久不见红笑歌说话,冷得有些吃不消,起身来就想告辞回房睡觉。 她却突然启口,“小白,再过一天,你的武功就能恢复。我们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我看得出你并不像表面这般甘愿庸碌……” 他心底陡地一震,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她—— 灯火映照下,她的睫毛仿佛镀了层金,扑扑闪闪若振翅的蝶。殷红的唇畔逸出声低低叹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你又何必为一时之气,混迹花街消磨时间?再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难道你真想跟着我们这帮山贼混一辈子?” 这是她头一回亲口表露身份。白云舒不由得愣住,望着她如夜般深不可测的眸子,居然有种心悸的感觉。迟疑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你们要去哪里?” 红笑歌笑而不答,只轻轻一挥手。惜夕便将手中的茶杯送到他面前,“白公子,这是天九蛛毒的解药。半个时辰之后,你身上的毒便可全消。”指指一旁椅上的包袱,嫣然一笑,“行礼已经收拾好,轿子就在庄外等候——白公子,保重。” 白云舒的心里蓦然间空空荡荡。望着红笑歌发了一会儿呆,陡地咬咬牙,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拿起那包袱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藏在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你就不怕我回去告知我爹这庄子的所在?” 身后传来她淡如清风的声音,却无端含了种倦意,“那就等你到了将军府再决定吧。” 这一定是个圈套!圈套! 就像红笑兮陷害他之前总是做出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她突出其来、莫名其妙的温柔也必定是个圈套! 白云舒看着已经关紧的大门,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叫他心慌。但还没想到不走的借口,那两个将帽檐压得低低的脚夫已毫不客气地把他塞进轿里——不用说,除了这庄子里的人之外,还有谁家的下人会这般粗鲁! 刚想抱怨,心底却咯噔一下——莫非银子到手,红笑歌就打算杀人灭口? 撩起窗帘一角偷偷瞟眼外头,立时骇得手脚冰凉,忙把嘴紧紧闭上——要是不晓得什么叫追星赶月,瞧瞧这轿子行进的速度自然就会明了……这两个人若真是脚夫,那阳鹤城里其他的脚夫便不用吃饭了! 且不提压根看不清道旁究竟有路人没有——就算有,就算他高声喊救命,等人回过神来只怕这轿子早已不见! 秋夜寒凉,白云舒的背上却冷汗淋漓。脑子里似有弦绷得快要断开般的疼痛,暗暗催促自己快想办法——轿子已蓦地停住。眨眼工夫,不远处便爆出声炸雷般的巨响!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就是大门开启的声音——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直奔他这边而来,且绝对不止一人! 顷刻间,脚步声便俱在轿外不远处止住,有光骤然透进帘子来。突然有人扬声道,“来者何人?胆敢深夜搅扰将军府,你不想活了吗?!” 白云舒一听,悬起的心猛地落地,有气无力地应道,“白延春,是我。” 不闻声响,却见个枪头小心翼翼地从帘旁伸进来猛地一挑—— 白延春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一收红缨枪,冲旁边执刀拿棍蓄势待发的家丁们道,“没错,是少……少爷!” 那群家丁这才收起武器,七手八脚上来把白云舒扶出去。他脚还没站稳,白延春已凑过来低声道,“少爷,老爷子让您一回府就去书房……老爷子今儿个火气大,一会儿不管他说什么,您千万别跟他顶嘴。” 今儿个火气大?铁血将军有哪天是火气不大的?白云舒暗暗撇嘴。但有旁人在,仍是微微颌首一下。 举步前行,到门口却不由一愣——那其中一扇漆红包银的铜铸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砸过,中央竟凹下去一大块! 白延春在旁皱眉道,“这伙贼人胆子太大了!绑架少爷洗劫白府不说,居然还把将军府的门砸成这样!要不是他们溜得快,我就……”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少爷?才分开一个月不到,你就昏了头了?”白云舒诧异地瞥他一眼,轻声道,“可别在我爹面前那么叫,不然他又要罚你掌嘴了!” 白延春蓦地住嘴,低头不语。没多会儿,又眉头紧锁,以种闪烁的眼神望着白云舒,“少爷……” 白云舒一挥手,无奈地笑道,“看来你是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了。对了,你这几天催我催得那么急,到底有什么事?” 白延春似乎有些不安,眼见着快到书房,四下张望一回,低低叹了口气,“反正您迟早也会知道……少爷,您听了可别恼。”忽然贴近他耳边道,“老爷子和族里的大人们已经商议好,要……要改立小少爷为宗主继承人!” 这话有如晴天霹雳,震得白云舒半天回不过神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书房窗户上映出的人影,嘴唇蠕动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来,“什么?” 白延春见情形不妙,忙推推他,“少爷?少爷?”听见那头书房里有了响动,只得快步离开。 白云舒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红笑歌会这么急着送他回来!呵!那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她不过是嫌他这个失了白家少主身份的人不再有利用价值而已! 无声地发笑,笑得浑身震颤——这也实在是可笑!本来嘛!若不是十六年前大哥犯事叫夜无言杀了,白大将军又怎会瞧得上他这个“贱婢所出”的儿子?! 小弟才五岁吧……真好!真妙!正房的儿子,哪怕只有五岁,也绝不会使祖上蒙羞,让白可流白大将军丢脸…… 咦,脸上怎么湿湿的?天在下雨?还是……他在流泪? 不!他怎可能流泪?!他怎可能还会为这种事流泪?! 他不是已对死去的娘亲发过誓……哪怕白大将军要的是他的命,他亦会欣然奉上么?! ¥¥¥¥¥¥¥¥¥¥五一第二更¥¥¥¥¥¥¥¥¥¥¥¥¥¥¥¥¥¥¥¥¥¥¥ 额...说实话,我很少一天码这么多... 真是累死... 还请大家多多收藏砸票~o(╯□╰)o 第五十五章 白家.云舒 三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蓦然泻出的光亮不到一秒便被个高大的身影挡住。白云舒忙别过脸,不着痕迹地拭去泪痕,生硬地唤了一声,“爹。” 白可流拿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嘲讽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莫非要我派八抬大轿来请你,你才肯进来?” 等白云舒慢吞吞走近了,他又丢下一记冷哼,转身回书案后坐了,摆出副审讯犯人的架势,劈头就是一句,“说,贼人藏身何处?” 照以前的惯例,白云舒该是毕恭毕敬知无不言。但这一回,饶是他再想装得若无其事,也被白可流这种态度激怒了。 脑海里无由地闪过红笑歌扬眉冷笑的脸,他也不自觉地交加双臂扬眉冷笑,平生第一回在这位权倾天下的铁血将军面前用挑衅的语气回击道,“爹问得好奇怪。如果我知道贼人所在,他们还肯让我活着回来?” 望着白可流刹那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他的心里居然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有种畅快感蔓延开来。掸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撩嘴角带出些讥诮,“若爹没有别的事要问,那我就先告退了。” “放肆的东西!”白可流拍案而起,一双虎目里几乎喷出怒火来,眉头锁出的“川”字也溢出浓浓煞气,“出去几天就翅膀硬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玩意儿,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白云舒不知哪来的勇气,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没有您,我娘也生不出我这种玩意儿!” 逆来顺受的羊突然立起犄角反抗,这是白可流所意想不到的。一时间竟被这话噎得够呛,恶狠狠瞪着白云舒,像是马上就会扑过去一样。但数秒之后,握紧的拳却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上。 一只手掌大小的锦匣弹落地上,匣盖飞到一边,掉出样物事来。 白云舒瞧他神色狰狞,料定毒打难免,正咬紧牙关等他动手,哪里有闲情管匣子里掉出来的是什么。 没想到白可流的视线却移去地上,脸一阵青一阵红,仿佛那东西令他羞愤难当。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果真不知贼人藏身之所?” “我确实不知。”白云舒惊诧地一瞥地上的东西,顿时如遭雷殛般愣在当场,“爆花琥珀念珠?!这……爹是如何得来的?” 这东西明明已被地下市场那二一三的人花四万两银子买走,距此时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而确保客人安全返回乃是地下市场的一贯宗旨,且从未有过失手的传闻。那么……这串念珠怎会又突然出现在这里?除非……除非…… 他暗暗倒吸了口冷气,连白可流的怒气都不能撼动的心,此刻却慌乱起来。 白可流没有回答他的话,从书案后转出来,一脚踏在那念珠上来回碾磨,连额上的皱褶也透出杀气来。 一时间书房里只听得见珠子在靴底与地面间咯吱作响,如同垂死的惨叫。 过了许久,他才抬眼望着白云舒,眼底没有怒气,只有种波诡云谲的冰冷,“我说过,别在我面前撒谎。” “我没有。”白云舒微微别开脸,掩饰着眼底泛起的惧意,手心里却已是濡湿一片。 咯吱的声音越发清晰,像是警告。这是白可流惯用的心理战术。 白云舒默默地听着那声响,反而惧意全消。猛地扭头迎向那冷冽的目光,微扬了嘴角,将心底生出的那个疯狂念头付诸实践,“我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但……一零九号房间里的人,是我。” 清楚地看着那蒲扇大的巴掌蓦地扬起,又极快地挥过来——戎马半生的铁血将军在盛怒之下的一掌,有着什么样的分量,白云舒不是不知道。可,他不肯躲。 这一巴掌甩得他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倒下去。但他很快便又爬起来,不理会那鼻子里涌出的热流,重又站到白可流的面前,傲然一笑,“惊奇么?是我把东西卖给你的。” 白可流的眼里划过抹厉光,抬手又是一记耳光。这一回他硬撑着没有倒下。虽耳朵里嗡嗡直响,连自己说什么都听不清楚,却还是不管不顾地笑着,“十五样,你买了十二样。如果今天你不打死我,剩下的三样我一定会卖给别人!” 耳光变成拳头,如雨点般砸向他的胸腹。他仰翻在地,眼看着那一双不知踏过了多少敌人尸首的脚朝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踢过来,却只是笑。 笑得惨然,也笑得粲然。 他舍不得闭眼,哪怕身体疼得快要爆裂一般,他仍不舍得闭眼。哪怕此刻死了,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已成为一颗不可拔除的刺,根深蒂固地扎在白可流的心底,永远地嘲笑着这位铁血将军平生第一次的败绩! “贱种!养不熟的白眼狼!”白可流不住嘴地骂着,“十六年前死的怎么不是你?!十六年前死的怎么不是你?!” 瞧白云舒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才跨过他的身体,推开门怒喝一声,“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见白延春领着几个家丁赶过来,冷笑道,“都给我听清楚了——贼人大胆,洗劫剑川白府又绑架白二公子。听闻白家另立继承人,认为无利可图,将白二公子凌虐至死,弃尸后巷以示威……听明白了还不动手?!” ====== 转角处的阴影里,三个黑衣人边注意着将军府后门的动静,边低声说着话—— “备好续命丹。他们差不多该把人送出来了。” “放心吧,惜夕姑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只是……万一大小姐的判断有误,白可流没有动手,那白公子体内的药性发作起来可不得了。若没人引导的话,内力暴增也会弄死人的……” “既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那你可曾见过小姐有失算的时候?废话少说。一会儿我和刘渊照计划把人送去何家,恬妞你先回去禀告小姐一声,叫她安心……嘘——他们出来了!” ¥¥¥¥¥¥¥¥¥¥¥妃色的道歉¥¥¥¥¥¥¥¥¥¥¥¥¥¥¥¥¥¥ ⊙﹏⊙b汗……我更晚了…… 对不起对不起……~~o(&gt;_&lt;)o~~泪奔中 原谅我吧,亲们…… 同学结婚,临时抓我当伴娘…… 第五十六章 入宫前奏 月上中天,一更的更声敲过之后,白日里繁华喧闹的阳鹤城终于彻底地安静下来。 于将军府里的某些人来说,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城南何府的主人何季水亦久久无法入睡。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耐性地等待着。直到枕畔的韩尤嘉鼻息渐沉,他才悄悄起身披衣,踏着月光往后院去。 穿过小竹林,远远便见那园丁的小屋敞着门,昏黄的灯光中,几个人正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他垂下眼,轻轻叹口气,慢慢朝负手立在一处阴影里的素衣女子走去。 她低着头似乎正沉思着什么,优雅的颈项和美好的侧脸染了光晕,愈发显出那肌肤凝脂般白皙。等何季水到了她身旁,她才蓦然回神,抱歉地冲他笑笑,“水叔。” 真像啊!那眉眼,那气度,连神情……也与南郡王如此的相像!何季水暗暗感慨着,瞥眼灯光处,轻撩唇角露出点苦笑,“你也不放心?” 她不语,只幽幽地叹了一声。 “早先笑倾来说,我还不信。虎毒亦不食子啊……”他叹道,“想不到白可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下这种毒手……” 红笑歌撇撇嘴,眼底荡上抹冷冽,“铁血将军怎能与虎相提并论?禽兽见了他也得甘拜下风!”淡淡一瞥他,神色缓和许多,“只是……让水叔为难了。” “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何季水微微一笑,又道,“辰时就要进宫,你不去休息会儿?”看她脸上泛起些忧色,恍惚中将她当成了红奇骏,习惯性地伸手去拍她的肩。手快触及她的肩头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顺势摸摸她的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就过了九年……啸云山寨的小丫头如今也要独当一面了……” 红笑歌的嘴角一扬,笑得有些无奈,“是啊,我还没玩够呢,这就长大了……”浓长的睫羽轻覆住笼上阴霾的眸子,稚气未脱的脸上就多了分沉重,“水叔,可以把过继的理由告诉我了么?” 他一怔,随即便苦笑起来,“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那份文书是我誊写的,过继也确实是我的主意。” “如果没有过继之事,我爹也不会任我这般潇洒,不是么?”她望着远处淡淡一笑,“我并不想细究以前的事。可皇上急着让我进宫,恐怕不是物以稀为贵这么简单吧?所以,希望水叔能在我进宫之前满足我这点小小的好奇心……” 何季水微仰了头,看着那玉盘也似的月,梦呓般喃喃,“炎武二十一年三月初六,帝座之北有客星突绽奇光,而帝星幽暗若风中之烛,为不吉之兆。我照实禀告,皇上只一晒而过。三月十二,夜氏谋乱未遂,为白氏所诛。皇权……皇权旁落,皇上这才信我……” 淡淡瞥眼红笑歌,柔和的眼眸里立时闪现出种特别的光彩,“炎武二十一年六月十六子时,北方隐现红光,光作腾龙,绕帝星……祸福难测。皇上听了之后笑着说,‘天现异象,国降祥瑞和国生妖孽,两种解释也不过差了三个字而已。’恰王爷来信言说王妃诞下一女,生辰与异象所出之时相符……” “然后您就被派到晴明,看我能不能活过三岁,将来会福泽天下还是会祸国殃民……”她轻笑道,“看来我还得谢谢水叔大恩,没把我当妖孽给处置了。不过……您又是怎么断定我对皇室没有危害的呢?” 何季水听她语带讥讽,不禁不恼,反笑着指指那园丁的小屋,“只因八年前的一饭之恩,你就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试问,天下间还有比你更痴的人么?” 看她蹙起眉来要反驳,又抢在她前头开口续道,“如果你真是铁石心肠,把晨曦的死当做是命中注定,这些年又何必明里暗里给白家下绊子?如果你真不把自己当红家人,又何必想出那么多赚钱的法子,年年往宫里贴钱,让皇上和三位皇子不至颜面受损?如果……” “水叔,您不觉得您的‘如果’太多了些么?”她冷冷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睨眼看着他,“是您教我,万事不能以‘如果’论断……可似乎您已经忘了呢!” 何季水莞尔,“好,那我就不以‘如果’来论断——你在徐闻县王山村置地买房收留一干孤儿,这件事难道也是假的?” 她惊愕地盯着他的眼睛,低柔清冷的声音也有些微颤,“我爹和大伯父都知道了?”见他摇头,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蓦地转身面朝他,双膝一曲,便跪到地上,“师父,徒儿有事求您。” 她极少对他行此大礼,而这称呼也有九年未闻,他一时有些愣神。待再要去扶,她已叩头三下,笑吟吟地起身,“师父可还记得与徒儿的约定——若徒儿叩头三下,师父不阻拦,那师父就会答应徒儿三件事。” 何季水沉默了一会儿,淡道,“说吧。” “谢谢师父!”她立时欢欣雀跃,低声笑道,“我就知道师父不会赖我的!” 耍赖也耍不过你吧!他暗暗腹诽,无奈地听着她开始数—— “第一件,日后若有人借徐闻之事要挟徒儿,这笔帐徒儿就会算到师父您的头上。” “第二件,惜夕会随徒儿进宫住些日子,所以这段时间里,大哥他们就拜托师父师娘多费心了。” “最后一件……师父,若您真相信徒儿有本事福泽天下,请您继续掌管隐庄。” 何季水心底一震,故作轻松地调侃:“你这丫头倒越来越本事了!若是旁人漏的口风,你也照样找我算帐……啧啧,瞧瞧你打的这如意算盘!” 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只嘿嘿一笑,“要是师父教的不好,这算盘我也打不来。” 何季水微窘,沉吟半晌,方长出了口气,“罢了罢了,收你为徒的时候我就该会想到有今天的……笑歌,你只要安心入宫就好,别的事……有我在。” 红笑歌咬了咬嘴唇,粲然一笑,“好!师父,一切就拜托你了!” 第一章 女官.常春 一 入宫后的第五天早晨,红笑歌才梳洗完,麟祥宫里就忽然来了个长相异常规矩的中年妇人。进门朝红笑歌行过礼,第一句话就是,“奴婢常春,在宫中司训育之职。奉皇上之命,从今日起,每日辰时伺候公主前往上书房学习宫中礼仪。” 红笑歌瞅瞅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暗暗咂舌。因对宫中女官的职位不甚了解,为了表示友好,便冲她粲然一笑,“辛苦你了。请问该如何称呼?” 哪知她又躬身行礼道,“奴婢为正六品尚仪——公主乃千金之尊,当笑不露齿、语莫掀唇,为佳。” 红笑歌皱皱眉,扭头朝惜夕和小宫女巧巧做了个鬼脸,许是动作大了点,弄得身上的紫碧纱纹双裙窸窣作响。那常尚仪立时躬身道,“公主乃千金之尊,当行莫回头,立莫摆裙,为雅。” 若非她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变过,红笑歌一定以为她存心找茬。可偏偏这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规矩的气息,言辞中肯,无懈可击。她也只好老老实实点头,“常尚仪所言有理,我一定铭记在心。”急于摆脱这尴尬的处境,假意瞥眼窗外的天色,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去上书房吧。” “是,公主。”常春行礼毕,接着又是一礼,“公主乃千金之尊,当时时抱有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之镇定,惊急怒憎不溢于言表之从容,为佳。” 红笑歌哭笑不得,想发作却发作不了,只怕一开口又引得她抛出更多以“公主乃千金之尊”的训话。僵硬地笑着点点头,肯不得会乾坤大挪移,立马移到这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去。 还好这常春也懂得适可而止,言毕退到一旁。待她踏出一步,这才不慌不忙跟上去指点路线。 到上书房一瞧见红少亭在里头坐着,红笑歌立时如遇救兵,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进去。苦着脸才喊了声“父皇”,常尚仪已盈盈拜倒,“奴婢见过皇上。”显然在给她做正确示范。 她熟视无睹,照样略弯膝盖蒙混过关,“儿臣见过父皇。” 红少亭皱皱眉,转向常春露出点笑,“常尚仪免礼。笑儿这个丫头一定叫常尚仪头疼了吧?” 红笑歌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心中却纳罕得很——这位雪蛟国国君虽在国事上时时看人脸色,但宫里的事,除开支用度之外,紫家和白家一直懒得干预,大有“给你一个小天地过把皇帝瘾”的意思。是以红少亭在宫中也算是生杀大权在握的一方霸主。而此时他竟对个六品女官语带恭谨,这就让人有些不解。 常春起身,一张脸依旧古井不波,“皇上言重了。只是三个月内,恐怕公主会受些委屈。” 三个月?红少亭打算让这女人跟着她三个月?!红笑歌强压下暴走的冲动,干咳两声冲红少亭连连使眼色。 红少亭只装作看不见,笑容愈发温和可亲,“常尚仪觉得需要三个月那么久么?朕还想着以常尚仪二十五年的训育经验,过不了几日朕的这个女儿就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了呢。” 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他当这是在修仙,还是在装修啊?!红笑歌暗暗腹诽,但看他好歹也算在帮腔,便配合着笑笑,“儿臣也觉得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只要给儿臣一本关于宫中礼仪的书,三日之后父皇便可出题考较儿臣。” 她哪会不知道这年头时兴代代相传只以口授,有谁会甘冒大不讳把宫规白纸黑字系统罗列?可她偏就要丢个难题给常春——说有,背书对她来说小菜一碟;说没有,那一切就不是她的错! 红少亭一怔,旋即又笑道,“朕倒是忘了笑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不知常尚仪手中可有笑儿所要的书籍?” “奴婢没有。”常春瞥眼露出些促狭笑意的红笑歌,平直的嘴角居然微扬了一下,“但明日辰时,奴婢定当奉上。” 噫!她居然不高呼“不合规矩”,还自信满满应战?红笑歌捕捉到她唇角泛起的涟漪,心底一震,不由得对这个古板的女人生出点兴趣来。 不承想常春紧接着就扔下个重磅炸弹,“公主,既然礼仪尽在书中,奴婢就以后就不再一一重复——今天早上的课,暂改为习步。” ====== 秋阳温煦,天空碧蓝如洗。 清风拂过,御花园里顿时万菊攒动如波涌,壮观之态难描难画。 当然,如果红笑歌没有频频跌倒在花间的小路上,而身旁也无“闲杂人等”不时发笑的话,她亦会很有心情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恶狠狠瞪眼亭子里满脸笑意的“闲杂人等”红少亭,脚下一个趔趄——“啪嗒”!又摔个大马趴! 还好惜夕眼疾手快,抢在她倒地之前把锦垫先搁好,她才不至于摔个鼻歪嘴裂,膝盖青肿。 看着惜夕熟稔利落的动作,红笑歌身边的小宫女巧巧抱着一直没派上用场的锦垫都快哭出来了,“公主,您没摔着吧?” 偏红笑歌已是满腹怨气没处撒,哪有心情体谅她?爬起来就是一个霹雳雷霆眼,“你来试试?” 巧巧快要脱眶而出的眼泪立马给吓了回去,怯生生地瞄眼若无其事的惜夕,打足精神准备下回力争拔头筹。 常春却朝红笑歌行礼道,“公主乃千金之尊,当喜莫大笑,怒莫高声,为雅。” 原来“为佳”、“为雅”的出现是有规律的……红笑歌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除了这两个词,还装了什么别的没有! 这边还没喘过气来,常春又躬身开始复述第一百零八遍“莲步轻移”的要诀,“公主,这红绳习步乃是我国独创的女子习步法。绳系两足,间中只留三拳的距离。迈步大无仪态可言,迈步小则过于拘谨。因此……” “因此迈步以三拳为佳,目的是让我在习惯之后能达到莲步款款,庄重优雅的境界——常尚仪,一字不漏了吧?”红笑歌气哼哼地替她说完,扭头朝红少亭大叫,“父皇!天热!儿臣要中暑了!” “不得无礼!”红少亭嗔怪地瞥她一眼,终于松口放人,“朕瞧笑儿也练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那红绳先留着,让她习习惯惯。” ¥¥¥¥¥¥¥¥¥注¥¥¥¥¥¥¥¥¥¥¥ “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出自《女论语》【第一.立身】 第二章 女官.常春 二 常春应了一声,淡淡瞥红笑歌一眼,这才行礼退去。 惜夕接下小宫女巧巧手中的锦垫,拿眼神示意她扶红笑歌过去亭中坐。她感激地笑笑,刚伸出手去,却听红少亭沉声道,“让她自己走!花花肠子不少,却连个路都走不好!这么大姑娘了,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叫人扶着?” 宫里人人知道皇上性子温和好说话,倒是头一遭听他拿这种语气说话。巧巧立时被吓了一跳,缩手低头站到一旁去。亭里伺候的那两个小太监不住地偷瞄着红少亭的脸色,心里也是纳罕得紧。 红笑歌心里却愈发来气,只瞪着他不说话——自打把她弄进宫之后,四天来红少亭连个面面也不露。有事就派人来传旨,没事就只有几个宫女太监跟进跟出,时时提醒她不要踏出麟祥宫一步……好!就当他是好心,不想让后宫的是非找上她。可他要弄个训育女官来搅她清静,居然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好让她有个准备! 他以为今天没面子的只有他?她才是当众出丑的那个人好不好!莲步款款……怕踏坏路石还是怕踩死蚂蚁?三拳一步,逃命的时候也照旧? 红少亭毕见她杵着不动,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想开口补句狠的,瞧她小脸被晒得通红,额上汗淋淋一片,心中又有些不忍。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叹气道,“罢了罢了!朕也看得累了,你还是回麟祥宫自个儿练去吧!” 他自己找了台阶下,红笑歌自然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他,立马躬身道,“恭送父皇!” 看他们一行走远了,她扯高裙裾蹲下来就开始解缠在脚踝间的“绊脚绳”。巧巧急得干瞪眼,小声提醒她“这绳解不得”,倒遭她一个白眼,只得悄悄拿身子挡住她,死盯着御花园的入口替她放风。 说实话,到现在巧巧还觉着这位公主来得蹊跷。 往年的那些个公主,都是由礼部递折子上来,经两位老太妃和皇后选定,皇上才昭告天下把人迎进宫。可这回的这位…… 那天辰时将至,总管太监莫礼清才匆匆赶来麟祥宫传旨命她们准备迎接公主。事出突然,且有悖常理,但谁不晓得莫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是以公主莫名其妙地出现,公主莫名其妙地住进麟祥宫来……她们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暗暗纳闷—— 且不提近来没听说朝中有甄选公主和亲之事,就算有公主入宫,也不该住在这只有每一代储君才可入住的麟祥宫,而更奇怪的是,那莫公公…… 巧巧想得出神,却听红笑歌恼怒地低吼一声,惊得她赶紧回头望,“怎么了,公主?” 惜夕把锦垫往她手里一塞,伸手把红笑歌拽起来,瞅着那边园门轻笑道,“公主,这绳结打得甚是巧妙,一时半会恐怕解不了。个人意见,还是让人背您回宫再弄好了——这也算不得扶。” 红笑歌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睛一亮,拍拍脑袋自嘲道,“对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偏头冲正在园门口探头探脑的莫礼清扬声道,“小莫子!快过来!本公主要回宫了!” 巧巧眼瞅着那穿着身从七品青灰官服,背着把无脚藤椅灰溜溜地朝她们跑过来的莫礼清,她脑子就一阵发晕——如果说麟祥宫住了公主算得上是天下奇闻的话,那昔日威风凛凛的正二品总管太监一夜间沦为从七品“公主专用椅”,足可称为奇闻中的奇闻了! 从御花园出去,一路上莫礼清连头都不敢抬。来往的宫人们虽是好奇,但一瞧见撑在红笑歌头顶上的那把黄绫大伞,都忙不迭地伏下身子去——伞下坐的谁不是重点,重点是能在宫中使用这种黄绫伞的,除了皇上和皇后,还真没有别人! 待她们一行踏进麟祥宫的宫门,莫礼清的脸色才略缓和了些。 这儿属北苑,与后宫相距甚远,红笑歌住进来之前,无主已有三十六年。因是储君的居所,能进这儿的太监宫女个个是千里挑一的利落人——不仅利落,嘴也严实得很。这也是四天里麟祥宫从未出现意外访客的原因。 她们才进去,立时有人迎上来,扶人的扶人,撤伞的撤伞。莫礼清如今虽是落魄,她们却也没露出不屑的意思。这一点让他很是安慰,也叫他更有信心从头来过——储君的寝宫都能拨给红笑歌住,谁说这不是皇上提前为他铺好的路呢? 想到这些,连当“公主专用椅”这事都觉着有点光荣。刚卸下椅子就忙接过身旁宫女手中的扇子,站到红笑歌身后为她打扇。 红笑歌似乎很是满意他的态度,摆摆手道,“莫公公刚背我回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五天来,莫礼清还是头回听她拿这种温和的语气同自己说话,慌不迭要跪下叩谢。她又淡淡道,“惜夕和莫公公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莫礼清略一揣度,心下便知了七八分。讨好的笑容浮上脸,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可是想知道那常尚仪的来历?” “莫公公果然有眼色,不枉我硬从父皇手里把你抢过来。不过……”红笑歌懒洋洋地点点头,毫不吝惜地朝他投以赞许目光,“莫公公该不会怪我大材小用吧?” 他顿时心花怒放,“公主说笑了。奴才能跟随公主,那是奴才的祖上积德。奴才何德何能当得起公主这一个‘抢’字?”又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子总见公主闷闷不乐,奴才也自知身份卑微,无法替公主分忧。可今日瞧那常尚仪到来,奴才却忍不住为公主高兴……” “高兴?”红笑歌微微蹙眉,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忠心表白”,“我怎么就瞧不出她来了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公主有所不知,待奴才给您慢慢道来。”他缩缩脖子,却如饮了甘蜜,笑得跟朵花似的,“说到常尚仪,就得说到常家……公主可听说过五陵有个尚仪世家?指的就是这常家!” 第三章 女官.常春 三 说到世家,红笑歌能想到的就是那种出产单一“高尚”职业者的家庭。譬如医生世家,怎么着也得三代为医才可用上这称呼。然后一家人就把这职业当成传家宝,根本不管下一代怎么想,只管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都未必个个抗争成功,更何况这封建王朝的后生小辈? 想那紫家的小攻小受也是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还不是照样被逼得心理变态,拿杀人当消遣…… 听完尚仪世家的由来,她心里说不出的反感,倒对常春有些同情。要是换了她有一堆专司训导储君的前辈,连睡觉都得摆正姿势,估计她也得崩溃。 是以第二天早上于上书房再见常春,红笑歌的态度就明显温和不少——五陵常家专出训导储君的尚仪并不值得称道,而常春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而没有选择自杀,哪怕变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常春似乎浑然不觉,柳眉微扬,冷冷一瞥,便把跟进来的莫礼清和巧巧唬得退了出去。待转向红笑歌时,又恢复了昨日那种冷漠的表情,“公主,这就是今天您学的第二课……您可记住了?” 她的意思是……勿须对地位低的人假以辞色?红笑歌的心底陡地一震,眼底掠过抹惊异,却轻撩嘴角淡淡笑道,“常尚仪的话太过深奥,我不太明白。” 常春不语,只定定地望着她。窗外下着沥沥的小雨,空气格外阴凉,常春的眼眸像是浸染了那种阴凉,竟让红笑歌的心里也泛起丝寒意,耳边似又响起了惜夕的提醒——“若非友,此人不可留!”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许久,直到她眼里划过一丝厉色,常春才开口打破了沉默,“请公主见谅,是奴婢唐突了。那么今天的课,就改为讲故事。之后……奴婢再将您要的书奉上。” “等等!”红笑歌还是头一回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不禁有些急躁,挑衅也似地一扯裙角,露出雪白的罗袜来,“你怎么不先瞧瞧红绳还在不在?” “红绳在与不在,有何区别?”她嘴角一牵,居然绽出点笑色,“难道公主现在举步时还会超出三拳的距离么?” 红笑歌愕然,忍不住轻蹙眉尖——想她曾经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自然不屑学人莲步轻移。可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服输”二字,苦练一晚就等着瞧这训育女官目瞪口呆的样子,没想到……必是有人通风报信,不然常春怎会知道她有备而来? 看来刚才的第二课确是很有道理……对那帮习惯了强势打压的人施与过多的温和,反而会害了自己! 常春瞧她脸色变幻不定,轻声道,“公主无需多虑。适才您进入上书房之时,寥寥几步,却是步态端仪,非昨日可比……所以奴婢才大胆断定,公主已经不需要再继续昨天的练习。” 红笑歌一直自恃观察力强于他人,却没料到有人竟比她观察得更细致入微。目光烁烁盯常春半晌,仍瞧不出她究竟有无恶意。手指于桌上轻轻一叩,面色便有些凌厉,“常尚仪的故事必是精彩非凡,本公主定当洗耳恭听!” 常春微微颌首,目光里竟含了几分赞许之意,连声音也温柔许多,“曾经有位老师这样问他的四个学生,‘如果你千金购得一马,很是心爱。它能日行千里,却性烈难驯,你会怎样做?’。 一学生答曰,‘千金购得又属心爱,自然宁愿圈养它到死,也不能让与他人。’ 另一学生说,‘继续驯之,终有一种方法能叫它俯首帖耳。’ 第三个学生则说,‘既是不愿驯服,落到他人手里亦要受苦。不如放归山林,也算功德一场。’ 而最后一个学生说,‘先饿之,不驯则鞭之,再不驯便杀之。’……公主,如果您有这样一匹马,您会如何处置?” 就知道不是听故事那么简单!这……算是心理测验吧?不过,她才不信这样的问答游戏能看出什么来!红笑歌耸耸肩,漫不经心地抛出自己的答案,“不能骑那就是没用啰?没用的东西,驯了浪费时间,养着浪费粮食,放了浪费钱财。换做是我,先把消息封锁,转手高价卖出……不卖熟人,熟人黑起来方便,以后麻烦多。” 常春一怔,惊异杂着笑意泛上眼底,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公主的回答还真是与众不同……” 清清嗓子,开始讲下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人,腿上突然生出一处肿疮,不疼不痒,但还是请来三位大夫诊治。这三位大夫看过之后,给出了三种不同的治法—— 第一位大夫说疮只肿未破,先敷些消肿的药再慢慢观察;第二位大夫说该扎破疮处,将秽物挤尽再敷以愈合伤口之药;第三位大夫则说许是恶疮,只有一刀割之才可一劳永逸……公主,如果您遇到这种情况,您会选择哪一种治法?” 红笑歌早是听得兴味索然,见她投来满含期待的目光,懒洋洋撇嘴道,“三种我都不选——消肿完还痒怎么办?扎破了才发现里面没秽物怎么办?一刀割之……割的不是他的肉,他当然不疼了。照我看啊,既然不疼不痒,便任它长去,等它疼了痒了再决定。” 常春干咳一声,“若以后发现这真是恶疮,公主又会如何做呢?” “养着它。”红笑歌扬唇笑道,“到熟透了再给它一刀。” 她愣住,眼底疑惑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早也是一刀,迟也是一刀,有区别么?” “有啊!区别大了!”红笑歌的唇畔荡起丝冷意,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淡淡道,“不疼不痒的时候,我怎知它对我有害还是无害?等到发现它真是有害,我当然想看看它能危害我到什么地步?难道常尚仪不觉得忍到极致……再连根拔去会很有意思么?” 常春浑身一颤,微微变了脸色。大约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匣躬身递上,“礼仪之精华尽在此中,请公主回宫后务必在两个时辰内熟记——谢公主赐教,奴婢先行告退。” 红笑歌收好锦匣,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唇角淡淡牵起丝玩味——是啊,究竟是有害还是无害……时间长了,自会一目了然! 第四章 女官.常春 四 雨势愈发大了,见红笑歌出了上书房,在外候着的莫礼清忙背了无脚藤椅赶过来蹲下,黄绫伞也换做了油纸伞。 她却摆摆手,钻进巧巧的伞下,“走。” 常春提醒说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那么锦匣里的东西必不可长久保留,这让她更是好奇那个深沉的女人将会教授她怎样的“礼仪”。而她此时也需要冷静思考一下,红少亭所赋予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回到麟祥宫,换过身干净衣服,顾不得与惜夕细说今日种种,便摒退左右,取出那个锦匣来。惜夕拿在手中,摇了一摇,又敲了几下,这才打开。 红笑歌只淡淡一瞥,就诧异地睁大了眼。 匣里搁的不是文卷,却是朵玉白的牡丹绢花。花瓣层层叠叠,薄若晨雾,几可以假乱真。 惜夕把花拿开,抽出底下垫的蓝绸布举到脸边一晃,轻轻皱了下鼻子,“绢花上沾了豌豆粉,绸布是放在昆布水里浸过的……这尚仪还真不赖。不想叫你轻易把她的本事学了去,特意留个谜语给你猜……” “可惜二对一,她不输也得输!”红笑歌扬眉笑道,已晓得常春要弄什么把戏—— 豌豆粉中含有大量淀粉,而昆布生于海中,含碘甚多。基于淀粉遇碘变蓝的原理,只要将绢花和蓝绸一同浸入水中,常春想传递给她的信息便可清晰呈现…… 这种传递密信的方法在二十一世纪也许不值一提,可此时她看在眼里,却不禁有些心惊。 十二年前,另一个人也曾用同样的手法教授她权谋之术…… 唯一不同的只在于,这只锦匣里装的是花中之王,而何季水送给她的那只锦匣里装的是……蟠龙! 想得正出神,却听得惜夕低低赞叹一声,“有意思!这女人果然不是善茬!” 红笑歌愕然抬眼,还未开口,惜夕已将幅宣纸摊在她面前。纸上铺着三张一尺见方的湿绢,白底蓝字好生显眼。 最上头的一张字画兼有,看起来像是……皇宫的缩略图!? 她忙凑近细看。这一看,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慈铭殿、坤明殿、漱心殿……昭阳宫、泰和宫、麟祥宫……御花园、上书房、御膳房…… 不只标注出各处殿阁的名称,还在空白处注明有何用途,甚至……连巡宫侍卫的换班时间和巡逻路线也在上面! 再观另两幅,竟是一帝一后两太妃并着朝中数位重臣的详细资料! 她要学的是礼仪,又不是要搞刺杀,用得着这么详尽无遗么?!若是这些东西落在旁人手里,或是现在有人进来看见…… “靠!这婆娘莫不是想阴我?”她看得冷汗直冒,忍不住低声骂道。 惜夕莞尔,“放心。这绢上还抹有另一种药物。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一两个时辰之后,这些字画就会消失无踪……抓紧时间看吧。有我在,没人能踏进这房间一步。” 红笑歌定定心,全神贯注地默记着那三幅绢布上的内容。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无论是当年二十六岁的她,还是如今十五岁的她,在同龄人中都属佼佼。最难得的是,哪怕她身处闹市,亦能迅速记住要记的东西。 这一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让旁人艳羡。可,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为了达到那种过目不忘的境界,究竟付出了多少汗水。而她总结出来的“秘诀”只有两点:专心和热情——唯有她认为有用的东西,才肯全心投入牢牢记住。 常春送的大礼显然符合条件,也很合她的胃口。约摸过了两柱香的工夫,红笑歌终于从绢布上挪开目光,微蹙的眉头也轻轻舒展开来。将宣纸随手一卷便递给惜夕,“现在就处理掉吧……我懒得等足两个时辰。” 惜夕了然一笑,揭下绢布,连同那蓝绸一起团在手里,轻抖袖掩住手上动作。不过片刻,但见些灰白粉末自袖中簌簌落下,霎时便消散无踪。 “累么?要不要躺会儿?”她关心地询问着。 红笑歌摇摇头,阖上眼长出了口气,“才是良才,只是难辨敌友……” 望着她疲惫的样子,惜夕的眼底浮起抹怜意,“莫非今天在上书房,她又给你出了难题?” “题倒不难,就是不晓得她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红笑歌转转酸疼的脖颈,一丝邪肆荡上唇边,“惜夕,我问你,要是你花大价钱买了匹不会听话的千里马,你会怎么处置它?” “只要是活的,不怕疼也怕死。等它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自然就会听话了。”惜夕不假思索地回答。 红笑歌含笑道,“看来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到你手里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可如果它还是不肯听话呢?” “那就交给公主呗,你总有办法把它卖个好价钱的。”她耸耸肩,答得理直气壮。 “说得好!你要真有那么一匹马,我保证替你卖个高价!”红笑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再问你,如果我腿上长了个不疼不痒的包,大夫说也许是恶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惜夕嘿嘿一笑,“个人意见,留着那大夫,若是以后发现那包不是恶疮,就扔他去喂狗。” 红笑歌顿时一脸黑线,“确实是恶疮呢?” “寻出病由,斩草除根。”惜夕毫不犹豫地道,觑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慧黠地笑笑,“不过……如果讨嫌的不是疮而是人,那还是留着慢慢玩才有趣!” “知我者,惜夕也!”红笑歌开怀大笑。接过她递来的桔子,吃着吃着,脑海里闪过常春写在绢上的那些字句,忍不住低低叹道,“原本想着这泥坑不深,还打算让你在外头等着我自己爬出来,没想到……” “没想到有人陪着一起陷落泥坑的感觉也挺好,对吧?”惜夕嫣然一笑,“其实有他接手庄子更好。不然离了你,我上哪儿再找这么个有趣的人说话呢?” 红笑歌哪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安慰之意?深吸口气,回给她个大大的鬼脸,“也是!少了你这个老搭档,我一个人还真唱不完这出戏!” 她俯身于惜夕耳边低语几句,惜夕立时笑得好似只狐狸,“没问题!甭管什么玩意儿落到我手里,你想要圆的它就是圆的,你若要扁的,圆的我也帮你捏扁了它!” 第五章 考验 一 眼看重阳节快到了,雨却依然下个不停。 红少亭已有七八日不曾露面,常春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她的“每天两个好故事”。红笑歌的日子突然变得平静而悠闲,仿佛她来皇宫为的只是上课,回宫,上课,回宫…… 她头一次如此怀念宫外的日子。确切地说,她怀念的是过去十二年的自由生活。当然,记忆自动跳过有关红奇骏的一切。 抱着这样的心情上课,难免会有点心不在焉。等常春讲完故事,照例提问的时候,她仍在望着窗外纷飞的细雨出神。 无视别人的辛勤劳动,常春就算发火也是应当。可这个中规中矩的女人不但没有着恼,还柔声道,“公主可是觉得闷了?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如此。再过两三日,等天一放晴,宫里就会热闹起来的。” “啊?”红笑歌回过神来,见她这般迁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忙随口附和道,“是啊,九九重阳,登高吃糕……对了,往年这个时候你们都去哪里登高?” “往年是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地飘忽不定起来,半晌才低低道,“天寿山。今年也会去那里。”不等红笑歌再问,微微躬身道,“近日雨大路难走,等天气好些,公主再来上书房吧……奴婢先告退了。” 红笑歌看她匆匆离去,无奈地耸耸肩。才出门,两把伞就争先恐后地遮住了她头上的空间。 自打她发话说暂时停用“公主专用椅”,莫礼清的积极性便日渐高涨,热情得让她都有些吃不消。还好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错。有这个雪蛟百事通在,就算闭门不出,宫内外的新旧八卦也够她听上个几年。 红笑歌瞥眼面露不满的巧巧,为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最后还是钻进了她的伞下。 巧巧得意地一瞟他,笑嘻嘻地把伞全倾到红笑歌那边去。莫礼清倒是很识大体,一声不吭地退去后头跟着。 天灰蒙蒙的,风裹着寒意嗖嗖地直往人的脖领里钻。 红笑歌不禁紧了紧衣襟,瞥眼缩着脖子微颤的巧巧,渐渐加快了步伐。绛红描金牡丹木履敲击着青石板,甩下一路脆响。 倒也不是她爱心泛滥,只是这些宫人的思想太过呆板。规矩当头,逆来顺受——雨天出门,公主换木屐,他们却还老老实实穿着平常的鞋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估计莫礼清的宫靴和巧巧的绣鞋已早是湿透了吧…… 远远瞧见麟祥宫那赭色浮银钉的大门紧闭着,红笑歌的心底无由地荡起点异样。再往前几步,忽然觉得身后似乎多出道强烈的视线,竟令她有种头皮发乍的感觉。 红笑歌蓦地停住脚,刚想转身,却被后头的莫礼清撞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两人摔作一团,溅起泥水无数。巧巧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躲开去。 莫礼清本就体胖,这一下压得红笑歌够呛。她呲牙咧嘴地奋力挣扎着要从这压顶的“泰山”下逃出去,却突然听他于耳畔低声道,“别朝转角那边看,是应太妃的人。” 红笑歌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莫礼清已哀叫一声,翻身滚到旁边去——看起来倒像是被她用力推开的。 巧巧已发觉失态,惨白着小脸急急扶起红笑歌,口中连呼“奴婢该死”。莫礼清也不起身,就势跪在水洼里,像在跟巧巧配戏一样,一口一个“奴才该死”。 “回去再说。”红笑歌沉着脸甩开巧巧的手,垂眼略一瞟,果然捕捉到宫墙拐角处露出的一抹鹅黄。当下忍不住怒哼一声,拂袖径直往麟祥宫去。 巧巧吓得举着伞一溜小跑跟上,莫礼清也忙起身急追,边跑边高喊,“公主回宫了!” 可过了好一会儿,麟祥宫的大门才缓缓开了半边。红笑歌一瞅门旁站的那几个小太监,不由得有些诧异,“怎么是你们来开门?小五子和小六子不在宫里?” 这个时辰,麟祥宫里守宫门的素来是小五子和小六子。就算换班,也不会轮到这几个平日里负责打扫院落的小太监。 宫人们一向分工明确,很少有人会为了向主子献殷勤而抢别人的工作。主子领情格外提拔,那就另当别论。若是主子不在意,别说顶头上司要罚你,就是同僚也会排挤你。他们入宫不是一天两天,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拿种空洞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红笑歌,谁也不吱声。她心里有点发毛,索性撇下他们就往里走,“惜夕!惜夕!” 声音不可谓不大,但惜夕没出现,倒有五六个陌生宫女从正殿里走出来,把红笑歌拦在殿门外。 领头那个长得俏丽些的,蹙眉望望泥人儿也似的红笑歌,又偏头看看她身后的巧巧和狼狈不堪的莫礼清,立时脸色一变,劈头盖脸地斥道,“你们三个也是这麟祥宫里的人?进宫多久了?难道没人教过你们规矩?也不瞧瞧自己长了几个脑袋,居然敢在这儿大呼小叫,!” 巧巧和莫礼清俱骇然失色,正要上前喝止,却见红笑歌扭头丢来个眼风,只得噤声旁观。 宫门隆隆关闭,东西配殿里又出来些人,巧巧和莫礼清这才瞧出有些不对劲——人倒是麟祥宫的人,可个个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犹如牵线木偶,慢慢朝这边围过来。 巧巧不由自主地缩到红笑歌后面,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莫礼清也有点发怵,暗暗琢磨怎么脱身去搬救兵。 “问你们呢!聋了?”那俏宫女见无人吭声,大是不悦。扫眼渐渐缩小的包围圈,立时把音调拔高八度,“谁让你们过来的!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呐?!” 站在她后头撑伞的那几个宫女四下张望一回,皆露出些惶然之态。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一个不懂规矩也就算了,难道整个麟祥宫里的人都是新来的?” “这麟祥宫的人可真奇怪!问什么都不开口,不会真的全是哑巴吧?” “春雪姐姐,我怎么看着他们像是中了邪……哎呀!怕死人了!咱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 “是啊是啊,春雪姐姐。跟这些没规矩的奴才浪费口舌干嘛!先回去禀了太妃娘娘再说吧!” 第六章 考验 二 听到她们口中冒出“春雪”和“太妃娘娘”这两个词,红笑歌顿时了然—— 彼时见常春于地形图上注明昭阳宫“内有恶犬”,她还有点懵,后来听莫礼清一说,才晓得皇宫里私下流传着句顺口溜,叫做“昭阳宫里四条狗,雪兰竹菊鬼见愁”。 那面前这个骄横跋扈的女子,该就是纹太妃身边的红人,昭阳宫里位于“四大恶犬”之首的春雪了…… 据莫礼清透露,先帝在世时,纹太妃颇是得宠。是以皇上登基后,也对她礼让三分。她倒并非不知进退之辈,可坏就坏在耳朵根子软,又爱护短,尤其忌讳有人拿她身边的宫人说事儿。 而那应太妃和皇后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物,惹不到她们头上便不管。后宫的妃嫔们因着无人撑腰,见了昭阳宫的四条恶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何况那些个没品级的宫人,更是巴不得一世不见她们的面,免得一不小心就遭殃…… 可,要是应太妃真是个与世无争的清高人物……她手底下的人也不会这么巧,就正赶在纹太妃家的恶犬跑来麟祥宫撒野的时候出现吧? 啧啧,既是如此,她红笑歌不演得卖力点……岂不是辜负了她们的厚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前这几个妞儿的脑袋里装的莫非都是豆沙?都不晓得来麟祥宫待了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害怕? 似漫不经心地瞟眼正殿那两扇洞开的门,心下便有了主意。正寻思自己够不够分量把这几个挡路的一气掀翻,春雪却气哼哼地叫起来,“不得了了!你们还真要造反了不成!?来人啊!照宫规,一人鞭笞三十再送往内务府发落!” 不闻有人应声,看看势头不对,一时间也慌了神,“站住!我命令你们站住!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太妃娘娘绝饶不了你们!” 这妞的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了……就这等资质也可称之为恶犬?简直给狗丢脸! 红笑歌暗暗摇头。不动声色地抽出被巧巧扯住的袖子,偏头朝莫礼清使了个眼色,又深深吸了口气,“上!” 这一声够大,震得春雪并那几个宫女都是一愣——说时迟那时快,且看红笑歌奇快无比地抓住春雪的一只胳膊,猛地往回一拖,不等她撞到身上,缩回手来便跳到一旁。 春雪的尖叫还没出口,她已如猛虎出林般左突右冲,将挡门的一干人等撞了个人仰马翻! 这一招实在出人意料,巧巧与莫礼清俱是呆立当场。红笑歌把住门口,扭头吼道,“动作快!” 他两个吃了一吓,身不由己地往前冲去。眼看就要成功到达目的地,门前有个宫女拿手拄地快要爬起——红笑歌转身一脚,毫不客气地把那温香软玉又踩下去,“怕个毛!踩过来!” 看她那一脸霸气加匪气,世间还有何人敢犹豫?巧巧和莫礼清慌不迭地依言照踩,在那娇滴滴的小美人背上留下一溜泥脚印。 待他两个一进去,红笑歌立马闪身出来,顺势把门拉上,“下门闩!从殿后小门出去!” 巧巧愣住。莫礼清瞅见红笑歌眼中闪现的凶光,吓得一个激灵把门闩扣上。 红笑歌这才满意地转身,睨眼望着面色铁青的几个女人步步逼近,边揉左肩边扬声道,“小莫子,本公主命你即刻带着巧巧去见父皇!就说……今日不知从何处来了群野蛮女子,打着纹太妃娘娘的旗号强行闯入麟祥宫。不仅将你我推dao于泥泞中羞辱,还使用邪法驱使宫人对本公主欲行不轨。请父皇尽快派禁卫军前来——再晚,就只好给本公主收尸了!” 原来如此!莫礼清透过窗棂看见春雪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眼底掠过抹幸灾乐祸的笑意,高声应道,“是,公主!” 鄙夷地瞥眼犹在发愣的巧巧,硬扯着她一溜小跑往殿后去——公主的名头都扔出来了,那几个丫头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时候对她动手。只不过中邪的那些人……还是速速把救兵搬来是正经! 听着脚步声远去,红笑歌的眼底浮上抹邪异——红少亭嘴上说低调,办的事儿有哪件不是把众人注意力引到她身上来的? 且不管惜夕为何不在,又是谁把麟祥宫的人弄成这样。但看他们只逼近却不动手,想必始作俑者也不敢玩得太过火…… 而既然春雪肯自己送上门来让她解闷,又怎能怪她下手狠?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春雪,这会儿已是面色惨白。不过到底是霸道惯了的人。瞧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宫女跪地求饶,她还强作镇定地呵斥道,“你们怕什么!太妃娘娘绝不会叫我们受委屈的!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辞!”又瞟眼红笑歌,低声补一句,“说到底也就是个养来和亲的女人,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哟!这话说得可真有趣!莫非以前的和亲公主都住在麟祥宫?呵!看来本公主今儿个还不得不去昭阳宫一趟了——我倒要问问纹太妃娘娘,可真是她亲口命你到这儿来羞辱本公主的!”红笑歌撇撇嘴,交加双臂,只望着地上跪着的那五个小宫女嘿嘿冷笑,“你们也不用怕。父皇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当然不会偏听偏信,连累无辜之人。你们几个……刚才不是也亲眼看见这放肆的女人质疑本公主的身份,将本公主推dao在泥地上的么?” 那几个惊愕地抬头,望眼气得发抖的春雪,又惶然无措地看着忽然笑得异常温和的红笑歌,显然已有些动摇,却仍对春雪有些忌惮。 不等春雪开口,红笑歌又淡淡道,“虽然你们不像小莫子那般忠勇护主,倒也不曾对本公主无礼。不过,无力阻止和为虎作伥可不是一码事呢……” 话音刚落,有个宫女立时跳起来,一晃身将红笑歌护在身后,“公主明察秋毫,奴婢绝不是那等为虎作伥之人!”又咬牙切齿一指春雪,“全是她!是她说公主来历不明,不配入主麟祥宫,所以今日要给公主点颜色瞧瞧。奴婢本不肯前来,她就说要去求太妃娘娘将奴婢赏给御花园那个六十几岁的安公公做对食……” 旁边四个一见,生怕抢慢了被春雪连累,一忽儿全去把红笑歌护个严实。先前还一口一个“春雪姐姐”,如今却个个摆出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架势,把春雪视作过街老鼠,批得是狗血淋头,十恶不赦。 第七章 考验 三 春雪待要反击,却哪里能插得进嘴去。气得面白唇青,只恨眼神生不出利齿,无法将她们撕个皮开肉绽。 红笑歌觑眼不再前进的人圈,索性倚门抱手观战。听她们义愤填膺地揭发春雪的种种恶行,忍不住暗暗冷笑。 她这个公主刚进宫就破了不少先例,那么,皇上会不会为个劣迹斑斑的宫女去委屈这个能住进麟祥宫的公主,恐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而春雪犹在挣扎,她们却早已跪下,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出纹太妃的佛脚也不是人人都能抱得上的…… 贼喊捉贼欺负人不是“四大恶犬”最擅长的么?今儿个她就叫春雪先尝尝被自己人反咬一口的滋味! 至于这几个小喽啰说的话水分有多少,红笑歌也懒得细究。反正于她们而言……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总好过自己掉脑袋嘛! 这春雪也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才这么几句就气成这样!芸芸众生,雪中送炭的少见,雪上加霜的难道见得少?人性本就如此,欺软怕硬不正是她这种人喜欢干的事? 红笑歌听了一会儿觉着无聊,正想让她们见好就收,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那五个宫女见状,以为是自己批驳的力度不够。为求无罪,咬咬牙便把诸如“某某不小心弄脏了春雪的衣衫,被她和其余三犬当众淋粪水,结果晚上就投井自尽”一类的事也给曝出来,居然一顺儿揪出了陈年的数十条人命! 红笑歌自认并非善类。穿越前曾研习唐朝酷吏来俊臣等人写的《罗织经》,对厚黑学亦推崇备至。穿越后遇上惜夕……说实话,连她也不得不承认“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就是为她两个量身打造的。 可一直以来,她都遵循“言以诛人”的原则。爆出恶毒的言语是常事,却很少真正将侮辱人的点子加以实践。对她而言,击溃人心,比践踏他人尊严和夺人性命来得有意思。 此刻听说一个仗着太妃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竟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以下作手法糟践人至死。这令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连刚生出的那点同情心也霎时烟消云散。 雨停了,久违的阳光刺破了浓云。红笑歌的心里却如蒙上阴霾,对那素未谋面的纹太妃大是反感——身边人做下这等事,难道她真是耳聋眼瞎,半点也不知? 越听越恶心,终于沉下脸来喝止道,“够了!”蹙眉瞥眼花容扭曲的春雪,淡淡道,“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五个宫女立时噤声,却仍是意犹未尽地拿眼神继续虐杀春雪。 春雪握紧了拳,嘴唇蠕动半晌,竭力压制着胸中怒气,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以为有她们几个作证,皇上就会信你?你说是我施邪法控制这些人对你图谋不轨?若我真有这本事,早让他们动手了!” 笨是笨了点,倒还挺冷静!红笑歌听了这句,差点为她鼓掌。哪知春雪话音方落,那些呆立的宫人便立时动了起来。似有意识般避开她,如潮水般向正殿前的红笑歌等人迅速涌去! 那护在红笑歌身前的五个宫女骇然失色,一顿乱叫。红笑歌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眼看三面人墙骤然往这边压来,而门已闩死,真正进退无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宫门隆隆开启,有人厉声下令,“保护公主!” 只见两条白影如闪电般越过人墙,一人抓住红笑歌的一只胳膊,将她从那困境中带了出来。 红笑歌最是畏高,离地一米都不敢往下跳。这下可好,莫名其妙当了回空中飞人,直吓得闭紧眼睛,一颗心扑通乱跳。待脚尖沾地时,腿已软得支撑不住身子。右臂上的那只手一撤,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左边歪去—— 一双结实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她便落进个温暖的怀抱。 缓过劲儿来,一眼瞧见红少亭脸黑黑地站在对面。正寻思谁这么“仗义”敢当着皇上的面抱她闺女,抬头一看,差点把魂也吓掉——靠!是紫霄! 慌不迭推开他,扫眼来救援的皇家军团,嘴角忍不住狂抽——红少亭这是来救她呢,还是特意带了家眷齐来看戏? 只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天!看这豪华又庞大的阵容,他还真是神速! 腹诽归腹诽,见礼仍是躲不过。暗暗数着人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刚想屈膝,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已将她一把抱住,“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我……囧!这也忒假了吧!红笑歌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把自己给憋死。低头望望自己皱巴巴的黄泥裙,又瞅瞅她身上那袭流金飘银的百鸟朝凤裙,不动声色地从她的臂弯中退出来。 为避免有人再起相同的念头,实打实地跪了下去,“儿臣见过母后。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皇后淑兰还没开口,她右边那个身着青底飞云锦服的老妇已伸手来扶,“乖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红笑歌瞥见淑兰的左手边还站了个皱眉不说话的老妇,料定这来扶的必是应太妃。不等她的手沾到身上,已飞快地爬起来,“笑儿滚了一身泥,可别把奶奶的手弄脏了。” “乖!乖!啧啧,才回宫没几天就出这种事,一定吓得不轻吧……”应太妃很自然地缩回手去,似笑非笑地一瞟铁青着脸的纹太妃,“想不到宫里有这样大胆的奴才,竟然假借姐姐的名义跑来麟祥宫胡闹,还想把刚回宫的公主置于死地……姐姐说,该如何处置好呢?” 这边说着,那边数百大内侍卫已将春雪及一干宫人全部拿下。许是怕她们胡喊乱叫惊了圣驾,还细心地拿布团将她们的嘴巴统统塞上。 红笑歌瞧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冷笑连连——那么巧,春雪来捣乱就碰上麟祥宫的人都中了邪。那么巧,春雪随口一句,木偶样的人就闻声而动。那么巧,危急关头,皇上携秘卫、侍卫及后宫家眷就华丽丽地出场营救……可,有那么巧,大内侍卫就刚好备下了这么多堵嘴帕子? 红少亭……该不是想借此侮辱她的智商吧? 不过,话说这会儿正跟他打眉眼官司的那两个男人又是谁? 一个是四十来岁,眉如卧蚕,虎目含威。那络腮胡搭配着犹如铁塔般的身形,愈显彪悍……等等,他那朱红官袍上绣的瑞云麒麟纹怎么这等眼熟? 红笑歌脑中忽然跳出常春给她的《朝中重臣简述》中的一个名字——白、可、流! 第八章 考验 四 红笑歌心底陡地一震,惊诧之余又觉着有些好笑——想她把白可流的老巢洗个一干二净,还逼得他把宗主继承人之位传给个五岁的毛孩子……明抢暗坑两三年,这还是头回见着苦主本尊啊! 竭力掩藏着眼底笑意,目光溜到另一个穿着绛紫双鹤官袍的老者身上,心里不禁敲起小鼓来——若将之前种种都当做巧合,那么,铁血将军白可流和丞相紫幕锦赶在这时候一起出现……他们不会觉着太假了吗? 这么些个“好巧”加起来,只怕红少亭不单是想替后宫整肃风气吧? 听得应太妃还在不咸不淡地冲纹太妃扔zha药,句句不离她这“乖孩子”,忙过去红少亭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父皇……” 她刚开口,全场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竖直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 想拿她当枪使?她倒要瞧瞧谁有这个本事!红笑歌暗暗冷笑,小嘴一扁,眼泪就在眶里转来转去,“父皇……儿臣饿了!” 一语出,旁人皆如遭雷殛,无一幸免。 红少亭愣了许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笑儿,你莫不是……” 莫不是被吓傻了?红笑歌在心里替他补充完毕。指指被侍卫绑成粽子的宫人们,万般委屈地道,“您看他们那个样子!儿臣从上书房回来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呢……” 红少亭看出点端倪,咬牙瞪着她,太阳穴旁青筋一跳一跳。半晌,才沉声道,“侍卫总领温文灿听令!即刻将人犯押入天牢!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别有深意地瞥眼红笑歌,又转向应太妃等人,“纹姨、应姨,此事关系重大,笑儿这孩子又刚受了惊吓,等她休息几日缓过神来,朕再下令彻查,还纹姨一个清白。” 不等应太妃开口,他已冲淑兰微笑道,“皇后不必忧心,过不了两日,朕包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今日朕就与两位爱卿在麟祥宫用午膳。说不定沾了两位爱卿的福气,笑儿很快便可好转……” 话到此,谁还敢说不好?淑兰微微一福,“臣妾告退。”引着两位太妃及众妃嫔翩然离去。 大部队一走,院子顿时变得空旷无比。红笑歌无视白可流和紫幕锦若有所思的目光,偏头望着红少亭嘻嘻一笑,“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什么时候开饭?” 红少亭没好气地瞟她一眼,“没规矩!还不快去梳洗更衣——满地石板,也能摔得跟个泥猴儿一样!” 红笑歌吐吐舌头,突然觑见身旁多出来两抹白色身影,飞快地垂下眼去,“父皇,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公主说笑了。”紫幕锦的褶子脸上泛开点笑,促狭得不够力度,倒显得猥琐异常,“他们不过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岂能与皇上同桌而食?” 贴身侍卫…… 红笑歌一阵天旋地转,望着撇下她往正殿去的一行人,恍惚听见有乌鸦的鸣叫声响起…… 把她从石化状态中拉回来的,是巧巧和莫礼清。 救援大戏时,红笑歌还纳闷怎么没瞧见他们的人影,原来一早被红少亭派去挑选替补宫人。 这不,来得多及时!旧人前脚走新人后脚到,果真是半点工夫都不耽误! 待她梳洗完毕再回正殿,八仙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精致菜点。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令人望之食欲大增……当然,如果陪客不是那三个老男人的话,也许红笑歌的食欲会更好些。 红少亭没有点明白可流和紫幕锦的身份,礼也照旧免了。留给她的座位就在红少亭的对面,背对门却正对着三双审视她的眼睛。 红笑歌竭力保持风度端庄就坐,可当她望清楚菜式的排列时,却差点跳起来——以白可流和紫幕锦为分水岭,红少亭那边全是肉,而她这块儿竟是半拉山河绿油油! 旁人在侧,发作不得。只好扒口饭在嘴里慢慢嚼,眼睛却直盯着红少亭碗里的香酥鸡腿不挪窝。 一不小心现出点凶相,骇得红少亭忙干咳一声,温和的笑容里蕴进点讨好,“笑儿不是饿了么?这都是朕吩咐御膳房特意为你准备的……据御医说,惊吓过度,不宜食肉。还是吃点清淡的好……” 见她仍是一副快要扑过来的模样,只得冲紫幕锦和白可流含笑道,“这儿也没外人,两位爱卿不必拘束。” 要是他们不算外人,这小丫头早上去抢了吧?紫幕锦望望坐立不安的红少亭,强抑着笑意点点头。 白可流却不耐烦地皱皱眉,拿了盘蒜香排骨直接摆到红笑歌的面前去,还拿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那帮御医懂什么?不吃肉哪来力气?没力气怎么会有精神?公主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若是打不起精神又能学好什么?” 一连丢出四个反问句,端地是掷地有声!纵是对他没什么好感,红笑歌此刻也很想这番话大力鼓掌。可惜铁血将军能放肆,她却还得给皇帝老子留点面子。闷头扒饭不说话,只等着看红少亭的反应。 “白爱卿说的大有道理……既如此,笑儿便多吃些肉,打足精神才好学习!”红少亭对这样的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温润黑亮的眸子里连个小波都没起,轻撩唇角还流露点喜意。 一个为难,一个救?这戏码跟方才那场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红笑歌眼珠一转,心底有了底。嘻嘻一笑,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白可流瞧她吃得满嘴流油,眼底荡起抹笑色,侧过身子去冲站在边上的巧巧一挥手,“快给公主倒酒!有肉无酒哪算是吃饭呐!” 巧巧一愣,小心翼翼地望望红少亭,见他微微颌首,这才端了酒壶和酒盅过来。 红笑歌笑着摇头道,“这位白伯伯……大人,我爱吃肉不假,可我不大喜欢喝酒。” “白伯伯大人?”红少亭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白伯伯就白伯伯,白大人就白大人,怎么弄出来个‘白伯伯大人’?”瞥眼白可流,又道,“没喝酒就这么糊涂……要是再喝些酒下去,恐怕一会儿就要在你两个伯伯面前闹大笑话了!” ¥¥¥¥¥¥¥¥¥¥称呼的解释¥¥¥¥¥¥ 皇上、后妃、长公主称皇太后为皇额娘,称母妃为额娘,称太妃为X姨; 公主、皇子、郡主称太妃为X奶奶; 公主皇子郡主遇见皇上时均自称:儿臣;遇见太皇太后或皇太后等等时均自称为名; 以上称呼皆是中国古代清朝的吧..⊙﹏⊙b汗,百度问吧搜之,顺手用下~谢谢~ 第九章 考验 五 “爱吃肉不爱喝酒,世上哪有这种道理!”白可流眉间的“川”字再次现身,合着他那把络腮胡子,视觉冲击力非同凡响,“皇上也说这没外人,让公主喝两杯又能怎么地?来来来,皇上,臣先敬您一杯!” 红少亭没想到他会来这手,强忍不悦饮尽杯中酒。瞧白可流又朝她举起酒杯,笑得就有些勉强。 红笑歌对白可流的歪理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见红少亭有些下不来台,轻扶袖,举杯在手,嫣然一笑,“白伯伯真是豪爽!容我先敬过父皇,再与两位伯伯喝个痛快!父皇,儿臣先干为敬!” 她的爽快让白可流很是满意。瞥眼紫幕锦,大胡子微微一动,眼底就漾起点鄙夷,“紫老儿,难不成你要等公主来敬你?” 紫幕锦的老眼一眯,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白蛮牛,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谦让有礼?” 白可流冷哼一声,不等红笑歌把口中酒咽下去,便举杯道,“公主,臣敬您!” “白伯伯客气了。我初入宫廷,不懂规矩,以后还得劳您多指点。这一杯我先敬您!” 一时间称呼乱作一团也不理,二人只顾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红少亭看在眼里,郁闷个半死,只怕红笑歌喝醉捅娄子,频频冲紫幕锦使眼色。那老头子不但装作看不见,还端起杯来加入战团。急得红少亭直瞪眼,“笑儿你慢点喝!喝不了就少喝点……” 少喝?她还想不喝呢!可白可流会放过她么?红笑歌置若罔闻,喝完一杯又一杯,没多会就面如桃花,醉眼惺忪,霸着酒壶不撒手,“父皇,这酒可真……甜!” 红少亭瞧这势头不对,正打算叫人把她扶走。却见白可流一个凌厉眼风丢过来,只得强压不安继续把戏看完。 “公主觉得这酒甜,那就是真正品出酒的滋味儿来了……”白可流笑得异常温和,“公主您没事吧?” “当然没……事儿!”她瞪圆了眼睛,舌头却好似打了结,“我怎么……会有事!” “我就说嘛,公主怎么看也不像是酒量小的……”他冷冷瞟了在旁伺候的莫礼清一眼,又朝紫幕锦笑道,“紫老儿,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去陪皇上喝会茶。我与公主再干几杯。” 莫礼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瞧红少亭挥手,忙与巧巧一起退出去,还不忘替他们拉上了门。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红少亭哪还看不出他的心思?心焦如焚却不敢拦阻,后背衣衫也叫汗洇湿一片。狠狠瞪眼紫幕锦,起身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喝什么茶?就在这儿坐会儿吧。要是她撒起酒疯来,白爱卿也不至于连个帮手都没有。” 白可流似笑非笑地望望他,又转向憨态可掬的红笑歌“公主,听见没?皇上怕您撒酒疯呢……您以前撒酒疯叫皇上看见了?” “呸!哪有……这回事!”她把裙摆一撩,一只脚就踩到椅子上来,“我跟……他这才见了……见了几回来着?”睐眼望着红少亭,嘿嘿一笑,“这不,我就……我就成公主了!” 红少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顾不得许多,沉下脸来喝道,“笑儿,你醉了!” “切!”红笑歌嗤鼻道,“谁……谁醉了?谁是笑儿?我姓……红,我叫红笑歌!” 恰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三个男人都蓦地变了脸色。她还很豪迈地拍拍胸口,“怎么样?怕了吧?我就是雪蛟……第一恶女红笑歌!” “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红少亭拍案而起,怒容满面,“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房去!” “是——”红笑歌放下脚,蓦地起身一鞠躬。要不是白可流扶得快,她早一头栽到桌上去了。刚站稳就挣扎着要甩开白可流的手,“放手!谁要……你扶了?我说了……我没醉!” 他的唇畔牵起丝冷意,将她一把按回座位上。转脸望着红少亭,深棕的眼眸霎时波诡云谲,“皇上,臣以为,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红少亭心底一震,忍不住朝紫幕锦投去求救的目光。紫幕锦却赞同地点头,“皇上,臣的想法与白将军一样。若此时不说个明白,日后白将军又怎能安心辅佐公主……安邦治国呢?” 正说着,忽听得白可流一声闷哼,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红笑歌被他按得大为光火,扭头咬住了他的手腕。 白可流一按之下已晓得她不会武功,却不料她会这般野蛮。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弄得她差点摔倒。白可流一向不把红少亭放在眼里,但有五祖遗训在,仍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何况红笑歌会如此,也是因灌酒而起。此时只好强忍不快,拿出耐心来哄红笑歌,“公主快看,鸡腿还在盘里呢……臣皮糙肉厚,看把您的牙咬坏了!” 红少亭与紫幕锦何时见过他这等模样?听他硬是把粗豪的嗓音憋出几分柔软,还自嘲说“皮糙肉厚”,都不禁暗暗发笑。可一瞧红笑歌无动于衷,还双目紧阖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也顾不得再看他笑话,上去七手八脚把他两个分开。 许是察觉到口的肉飞了,红笑歌蓦然睁眼,恶狠狠地扫视一圈,大着舌头发怒道,“谁……抢的?谁敢跟……我抢,我就让弟兄们……砍了他!” “公主的……弟兄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白可流撸袖一瞄腕上那排渗血牙印,皱眉道。 她一听,立时警觉地眯起眼来,“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们是……是山贼吗?笨蛋!” 白可流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公主确实……很聪明。” 红少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一想到指不定她很快就会把他在地宫观虎斗的事也说出来,不由得冷汗涔涔。情急之下瞥见桌上的酒壶,眼珠一转,坐下斟了一杯凑近唇边,佯作漫不经心地笑道,“两位爱卿先坐,让笑儿慢慢说——笑儿,你渴不渴?” 第十章 考验 六 红笑歌一见他手里的酒杯,立时两眼放光,上来就抢,“我要喝!给我!” 一杯下肚,俏脸酡红,笑眯眯望着红少亭口齿不清地道,“爹您……您怎么在……这儿啊?”忽然间小嘴一扁,眼泪骨碌碌滚下来,“我……我都十五岁了,您……您为什么还不许我下山?”身子一歪滑下地,紫幕锦还来不及去扶,她已一把抱住白可流的腿,嚎啕大哭起来,“我没做错……事啊,爹为什么要杀我?” 白可流浑身一僵,呼吸急促,呆呆望着她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她边哭边问,“爹不是说……只要我不死,您……您就不会不要我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您不要我了?我不是……我不是妖孽!我……跟您闹着玩呢,您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红少亭也愣在当场——红奇骏的性子他是晓得的,派何季水去晴明时,他亦知会发生什么。可,看着这平时从不示弱的孩子,此刻却流露出这般深切的悲伤,将那些骇人听闻的往事一一揭开,他的心底似有针扎,阵阵刺痛。 紫幕锦眼中的墨色越发浓重,静静站过一旁,不让自己的视线再落到她颤抖的双肩上。 过了不知多久,她的哭声渐弱。白可流突然做出了个叫红少亭和紫幕锦都震惊的举动——他略一躬身将她抱起,低声道,“公主不必伤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公主了……今天那个宫女,真的把公主推dao在泥地里了?” 她吸了吸鼻子,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头也不抬地道,“哪儿啊……我自己摔的。” 红少亭无奈地摇头,但听白可流不再追问她的过往,暗暗松了口气。 白可流的脸上泛起点笑意,“那么,中邪之事也与她无关?” 她摇头,“我……我不知道。开始……不像,后来像。” 她喝了酒倒挺老实……紫幕锦扬扬眉,无声地发笑。这件事本就是他们三个一手策划的,虽然只是用了些药,但那小小宫女怎可能有这等本事? “不管怎么说,她都惹公主生气了……”白可流瞥眼红笑歌,眸子里蕴进点笑意,“公主想让她活……还是想让她死呢?” 红笑歌仰起脸,稚气中竟带了凌厉杀意,“生……不如死。” “好。”他粲然,森森的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中带有种冷酷的味道,“公主也及笄了吧……您可瞧得上紫家那两个孩子?” 紫幕锦一惊,“白将军你……” “公主,以后就让那两个贴身侍卫服侍您,可好?”白可流好似听不见,只微笑着问她。 “我……有相公的!”红笑歌口齿不清地咕哝一句,眼皮像是抹了胶,睁都睁不开。 “这有什么关系?”他忍不住大笑,“皇上可以后宫三千,公主您当然也可以……就这么定了吧。”一瞥发愣的红少亭和紫幕锦,笑容便褪去大半,“公主累了,该休息了……紫老儿,还不叫你那两个孙儿进来带公主回房?” 殿门开时,刺目的光线铺天盖地地涌进来。从一个怀抱中辗转到另一个怀抱中,红笑歌只是不安地动了动,又酣睡如常。 “不用喂公主喝醒酒汤,让她好好睡一觉。”白可流意味深长地叮嘱道,“两个时辰内如果公主醒了,你就到御花园来通知我们……去吧,照顾好公主。” 目送他们离去,这才慢慢转身望着红少亭,笑容诡异莫名,“皇上,请移驾御花园吧。两个时辰之后,臣等就可以知道明日早朝是否需要商议公主的封号了。” 这个老狐狸!原来他怀疑红笑歌方才只是借酒装疯!红少亭刚放下的心又悬到半空里,面上却不露分毫。唇畔荡起点笑,淡淡回应道,“如此甚好。” ====== 明哲殿内,柔和的龙涎香气在昏暗中荡漾着。紫霄站在梨木雕花大床旁,静静地望着熟睡中的红笑歌,清冷的眸子里杂着丝奇异的温软。 “霄……”紫因的手攀上他的肩,嘴角牵起点戏谑,“被她迷住了?” 紫霄惊讶地回头,冰冷的语气里蕴着几分懊恼,“胡说什么!我只是……” “只是觉得新奇?”紫因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刚毅的眉,眼底荡起些狡黠,“还是有点怜惜?” 一种微弱的惊愕神情转瞬即逝,紫霄的眼蓦然阴郁,“不要胡闹……走吧。” “走?去哪里?”紫因笑嘻嘻地缩回手,轻盈旋身坐上chuang去,拿手细细地抚弄红笑歌的眉眼,“没听白大将军说么?我们得好好服侍公主……说起来,我还是头回这么近的看她呢……” 不理愣在一边的紫霄,俯身用脸摩挲着她的额头,“好烫!真可怜……你这傻孩子,怎么去跟那头蛮牛拼酒呢?你呀,再来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话音未落,已被紫霄擒住手臂猛地拽了起来。 “让别人来伺候她!走!”他冷冷地命令道,不容分说将紫因半拖半架着带出殿外。 耀眼的阳光重被拒之门外。门合拢的一瞬间,床榻上的红笑歌蓦地翻身坐起,厌恶地拿袖子使劲擦着脸,低沉柔软的声音里带了种恼意,“柯戈博,你看够没有?!” 床下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起,柯戈博干笑着出现在她眼前,“这可太冤枉了!你说床下面黑漆马虎的,我能看见啥?”又眯缝着细眼凑去她身边,捉着袖子大力帮她抹脸,“我就说你今儿个酒量咋这么浅,才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横着出来了,原来是……” 红笑歌一把挡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原来个屁!惜夕呢?她哪儿去了?” “王爷让我跟着你,又没说让我跟着她……”柯戈博撇撇嘴,见她目光不善,缩缩脖子,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来,“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她……这回用哪种药?” 红笑歌瞧他眼神闪烁,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生怕耽搁久了节外生枝,手一伸,“上次那个,多给我两粒——不下重本恐怕钓不上那只老狐狸!” 第十一章 苦肉计 一 雨停了没多久,太阳当空,风里还夹着凉意,迎面送来阵阵清新的泥土气息与ju花香气。金黄的琉璃瓦亭顶受过雨水的洗礼,焕然一新,流光四溢。亭中的梅花石桌上摆着副紫檀木棋盘,黑子与白子厮杀得正欢。 红少亭心不在焉,紫幕锦不时提点,二对一,可白子依旧叫那黑色大军渐渐逼入绝境。 白可流却一扫之前的粗莽做派,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每一手都落得好似漫不经心,但着着皆堵得白子退路难寻。 眼见着盘上黑子大军压境,白子气数将尽,红少亭索性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里,“朕认输……两个时辰未到?” 白可流转脸一瞥匆匆朝这边走来的紫因,微微一笑。起身掸掸衣摆,“看来她已醒了,臣也该告退了。” 红少亭一惊,还未开口,紫因已到了亭外。 显然他也听到了白可流的话,依秘卫之礼微微躬身后,再抬头,那阴柔得有些妖异的脸上就掠过抹奇异的笑色,“启禀皇上,公主尚未醒来……” 白可流即将步下台阶的脚又收了回来,愕然地扬眉,“尚未醒来?那你来做什么?” 紫因似笑非笑地一瞥他,又轻轻垂下眼去,“因为公主病了。” “病了?”三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反问,对这样的答案大是意外。 紫因微微点头,“公主回房后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先是说太热,头疼,摔掉了被褥和枕头。后来又说很冷,额上汗出如浆,加了四床棉被却依然瑟瑟发抖。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突然昏迷不醒……” 红少亭哪还听得下去,急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说病就病了?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传太医!?” 他却不慌不忙地回道,“启禀皇上,江太医已为公主诊视过,说是……”瞟眼白可流,蓦地合拢了嘴唇。 “御医说了什么?快说!”红少亭佯作不见,加重语气催促道。 “太医说公主此前未进水米,穿着湿衣服在风地里站了大半日,之后食荤腥又饮酒过量,风邪入体,卫气受遏。需得静心调养三五个月,才可痊愈。” “三五个月才可痊愈?”紫幕锦也不禁愕然,嗔怪地瞟眼白可流,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 白可流一直蹙眉不语,见素来没脾气的红少亭竟也露出些恼怒之色,干咳一声,“皇上……” “江太医此时还在麟祥宫中么?”红少亭不等他说完,望着紫因突兀地迸出一句。 “是,皇上。” “你先回去——传朕的话,朕未到麟祥宫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麟祥宫半步。还有,让人守住麟祥宫大门,没有朕的旨意,其他宫的人一律不准进入。” “是,皇上。” 瞧紫因离去,紫幕锦眼中荡起点疑惑,“皇上,您这是……” 红少亭却不看他,只淡淡一瞥白可流,“笑儿本就体弱多病,今日又受了惊吓……如果那奴才无人撑腰,也不至于猖狂若此。紫爱卿还是速速令刑部查明真相,朕不希望笑儿再遭遇同样的事情!” 紫幕锦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他冷笑一声,又道,“明日早朝时朕就想看到礼部的折子……两位爱卿好好商酌吧,朕要去看笑儿了。”言毕拂袖便走,将难题统统留给他们。 紫幕锦皱皱眉,扭头一瞪白可流,“这回你满意了?” 白可流却宛若未闻,凝神望着黄灿灿的菊海,眉眼间居然蕴了笑意,“紫老儿,你说……‘天胜公主’这个封号可好?” ”你这蛮牛何时变得这般有文采了?”紫幕锦微愕,不由自主地接口,“天子之女,圣洁不可侵。这当然……” 白可流低笑出声,“圣洁?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百战百胜’的‘胜’!” “百战百胜?我看你是领兵领多了,脑子里除了打仗就装不下别的事!”紫幕锦忍不住嗤笑道,“如今太平盛世,又何来胜败?” “是么?”白可流不以为然地笑了,“可在我看来……今天的每一仗,这位公主都胜了呢……” 紫幕锦心神一凛,眉眼间隐隐透出些阴戾,“我倒没听说过,被人灌酒灌得病重昏迷也算是种胜利……” “天时地利人和——连你这老狐狸都帮她说话,她怎能不胜?”白可流看也不看他,冷冷丢下一句,蓦地大笑着扬长而去。 紫幕锦望着他的背影,咬得牙喀喀作响。伫立良久,方缓过脸色,瞟眼桌上的残局,微扬嘴角自得地一笑,“难得啊,没想到你还真能替她取个好名号……天都要她胜——我就擦亮眼睛好好瞧着你这铁血将军是如何一败涂地的!” ===== 事实证明,红少亭是很有预见性的。 他脚还没踏进后殿的门,便有小太监来报——“皇上,应太妃娘娘到了。”“皇上,皇后娘娘到了。”“皇上,琳嫔娘娘到了。”“皇上……” 起初他还平心静气地遣人去解释,到后来终于烦不胜烦,索性拉下脸来低吼,“‘公主需要静养’——谁来了也是这句话!再啰嗦,小心你的脑袋!” 吓得那小太监一个激灵,慌忙退去。红少亭这才一甩袍袖,扭身进了后殿。 江太医与一干宫女早听得外头动静,知他心情不好,还未见着他人进来,已跪了一地。正要照规矩山呼万岁恭迎,不等开口,却叫红少亭冷眼一扫,硬生生把到了口边的话都咽回去。 他权当瞧不见那地上抖抖索索的一群人,只睨眼望着那被锦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大床,压低声音道,“情形如何?” 太医江正文那花白的脑袋几乎贴到地上,颤声回道,“启禀皇上,公主暂时无法服用汤药,这会儿臣正让她们用冰敷之法替公主散热……” “那你们还跪着干嘛?”红少亭拧紧了眉头,口气不善地低喝。 一群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起身来却又乱作一团。但听幔帐内的人微弱地哼了一声,又惊得齐齐呆立不敢乱动。 红少亭一个箭步过去掀起幔帐一角,头刚探进去,却又飞快地缩回来,神情古怪地启口,“都下去吧。有事朕会叫你们。” 第十二章 苦肉计 二 明哲殿里霎时静下来。对于这种不合逻辑的命令,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却仍是呆立不动。 “没听见?”红少亭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垮下脸来就吼,“朕让你们立刻滚出去!” 话音一落,只听得阵忙乱的脚步声飞快地往门外去了。 随着殿门合拢,屋内又复昏暗。窗紧闭,无风。清甜的龙涎香混着中药特有的苦涩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怪异莫名。 红少亭放开手中的锦帐一角,退后一步,不自觉地抬手摸摸束发金冠,嗓音异常干涩,“出来吧。” 锦帐微微一动,一双穿着暗色厚底布鞋的脚慢慢落地,一个苍老的带着些许哭腔的男子声音低低响起,于这寂静中尤为突兀,“惜夕姑娘,小心你的刀……” “放心,柯老爹。”惜夕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若要你的命,绝不会只划破你的皮。” 一阵寒意从红少亭的脚底直涌到头顶,望着忽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一老一少,只觉着脸僵得难受,“柯达人,怎么回事?” 一抹金光于眼前转瞬即逝,红少亭只觉冷风扑面,不由得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定定神便沉声怒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这儿可是皇宫,不是能任你撒野的地方!” “是么?”惜夕的眸子轻转,波光晶莹,却冷得似乎结了霜。刀尖依旧纹丝不动地指着柯达人的喉间,仿佛从不曾改变过方向,“您不觉得您欠奴婢一个解释么……皇上?” 那目光只是略略扫过他的脸,红少亭却陡然有种被人扼住了喉咙的感觉,呼吸难继。心跳如擂鼓,手也不禁微颤。 但一国之君怎能在个籍籍无名的小丫头面前示弱?鼓足勇气想来个龙颜大怒,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话到嘴边却变成哀求一般,“你……你莫非忘了与七弟的约定吗?” 惜夕静静凝视他半晌,皓腕轻转,短刀没入袖中。 柯达人勉强挤出个笑来,脚就开始往窗边挪,“那……你们聊,我去替你们把风……” 话未完,喉间凉意又现,他觑着离颈不到一寸的金刀,老脸顿时皱得快滴出水来,“行。我不走。我在旁边候着,这总行了吧?” 红少亭一早便得了红奇骏提醒,晓得这女子不是简单人物。这些日子见她温顺乖巧,以为红奇骏言过其实,也就不放在心上。 此刻瞧那一向连秘卫府也不放在眼里的柯达人在她面前,竟如同肉在砧上任人宰割。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止不住变了脸色,“你太无法无天了,竟敢当着朕的面三番两次舞弄利器!莫要以为朕许你陪笑儿进宫,你就……” “不敢。”金刀倏然消失,惜夕的目光却更是凌厉。清婉的音调平静无波,却叫人无端心惊,“王爷吩咐过的事,奴婢自然铭记于心。但若有人拿公主的性命儿戏,奴婢又怎能袖手旁观……” “都说你误会了!”柯达人见红少亭面色不佳,生怕他事后又来寻晦气,忙急急分辨道,“你没瞧公主入宫以来,皇上疼她有如疼亲生女儿。皇上就差没修座大庙把公主供起来,哪会舍得让人拿公主的性命儿戏呢?”又抹抹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瞄眼惜夕,“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丞相大人有心相助不假,可公主今儿个要是没闯过白将军那关,只怕日后……” “引我离开的时候,你说不会有事……”惜夕冷冷地盯着他,“那现在呢?把人弄成这样……算是没事?” “这个……这个嘛……”柯达人不自在地干笑一声,“只是个意外而已……不过,之前太医不是说了么?等公主的热度退了,静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 正说着,但听得昏迷中的红笑歌低低呻吟起来。惜夕脸上的冷意顿消,将身一拧坐去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低唤,“小姐?小姐?” 红少亭闻声,也将心头怒意压下,慌不迭趋近前去,“笑儿?” 只见红笑歌青丝散乱,双目紧阖,脸颊上泛着种病态的潮红,哪里有半点醒来的迹象?那往日圆润的樱唇已失了光泽,只微微阖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凝神细听,她却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惜夕”。 惜夕轻轻为红笑歌拨开黏在腮边的发丝,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唇畔却浮起柔柔笑意,不厌其烦地重复应着,“在,小姐。在,小姐……” 难怪惜夕对此事反应如此强烈!恐怕在晴明时,也只有她能让红笑歌感觉温暖了吧……红少亭出神地望着这对主仆,心里泛起种莫名酸楚。 不知过了多久,红笑歌终于安静下来。惜夕细心地将被角掖好,又把冰囊摆正,方起身盈盈跪倒,“奴婢适才太过冲动,冒犯天颜,还请皇上责罚。” 红少亭刚见她扭头,便惊得立时站起身来,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才落回肚里。想起前事本该大怒,可望望床上那个病恹恹的女子,再看看跪在脚畔的纤纤身影,却再也生不起气来。唇轻动,逸出声无奈的叹息,“罢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好好照顾她吧……” 掸平云锦龙纹长衫上的皱褶,眉头轻耸,露出点笑意,“你的刀和你的胆色,朕都见识过了。若你愿意……” “奴婢愿意一生跟随公主,绝不会再让公主受半点委屈。”她头也不抬地接道,音如金戈相击般清脆,字字斩钉截铁。 红少亭心底一颤,眼神里有欣赏,也有惋惜,微扬嘴角淡淡一笑,返身朝门边走去,“希望如此。” 推开门,午后的日光铺天盖地地涌进殿内。他缓缓离去,步伐稳而沉,笔直的背影却流露出种说不出的落寞。 惜夕起身来,略一瞥敞开的后窗,又屈指轻叩床沿一下,眼中荡起些笑意,语气却透出浓浓冷意,“你爹跑得还真快。呵,你最好祈祷公主能快点好起来……十五月圆,又到祭刀的时候了……” 第十三章 非凡待遇 一 “炎武三十六年秋,帝诏天下,曰有皇女红氏,流落民间久矣。上天眷顾,幸得团圆,封之为天胜公主。又将逢帝之寿诞,大赦天下。举国欢腾,不可名状。”——摘自《雪蛟国记》 ===== 清晨的曙光穿过明哲殿的杨木雕花窗棂,投了一地深深浅浅的影。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红笑歌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惜夕恬淡的笑脸映入眼帘,她不禁一愣,旋即又轻撩嘴角牵起点的笑,“你回来了。”吐字艰辛,嗓音嘶哑,神情却无比安心。 惜夕嗔怪地瞥她一眼,无奈地叹气,“你总不叫人放心……”伸手试过她额上的温度,又帮她掖掖被子,眼角便有些濡湿,“全怪我……” 红笑歌嘿嘿一笑,挣扎要坐起来,却又被她按回去,只得偏头望着她,“怪你做什么……只有你在?” 惜夕只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点点头,俯近她耳边,“封号‘天胜’,已张贴皇榜,大赦天下……只不过,你还得再多躺几天。” “再躺真要发霉了……”红笑歌皱皱鼻子,低声抱怨道,“早知道就只吃一粒……”觑见惜夕眯起的眼睛,忙转过话头去,“幸好一切顺利,总算是功德圆满……” 惜夕又好气又好笑,但瞧她病恹恹的模样,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取来湿手巾替她细细抹净脸,才柔声道,“吃药吧。” 红笑歌精致的眉眼立时皱作一团,拼命摇头。见她蹙眉,又可怜巴巴地扁起嘴来,“我饿,我要先吃饭……” 忽见惜夕眼神闪烁,她警觉地合拢了嘴唇。只听殿门蓦地轻响,随风而来的中药味里混了种若有若无的微甜香气。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多了一个人—— 白衣轻裹,颀长身形如修竹般挺拔;剑眉微扬,脸部轮廓似工笔细描般柔和。玉色发带伴着青丝随意地搭在肩上,莹黑的眸子深邃若夜,淡红的唇瓣衔了笑。算不得倾国之色,却带着种别样的妖媚,美得灵气逼人。 红笑歌这也不是头回与紫因相见,此时又已饿得前胸贴背后,按理说压根不会有闲情欣赏美色。可一望之下竟目眩神摇,无法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公主好些了么?”紫因像是看不见身旁的惜夕,将药碗往床头案几上一放,修长的手指就往红笑歌的额头抚去。 衣袖轻动间,甜香袭来。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愣愣地盯着那阖动的红唇,只觉着心头麻软,口干舌燥。 惜夕的眼底荡起丝诡谲,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挡开了他的手,“因莲华,太医开的方子里似乎没有‘清媚’这味药吧?” 话音虽低,却如同警铃般惊得红笑歌清醒过来。她忍不住黛眉颦蹙,眸子里厉色难掩,“你来做什么?” 他却泰然自若地缩回手,笑吟吟地道,“莫非公主还不知道?圣旨已下,我和哥哥皆受封三品莲华,早是公主您的人了……” “莲华?什么莲华?”红笑歌一头雾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朝惜夕投去探询的目光。 惜夕淡淡一瞥已侧身坐上chuang边的紫因,嘴角荡起丝讥诮,“莲华就是……一种用来填充公主床第的男人。” 紫因一怔,回头望眼惜夕,不但不恼,反而笑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又往红笑歌身边挪得更近些,轻轻握住她的手,“这回公主明白了?” 红笑歌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抽回手。瞪了眼前的男人老半天,这才记起白可流确实曾说过一句——“皇上可以后宫三千,公主您当然也可以……” 原来那厮不是在开玩笑!她心头火起,忍不住咬牙切齿,“什么鬼玩意……我绝不承认!你给我出去!” 紫因撇撇嘴,起身一掸衣摆,边往外走边拿种耐人寻味的语调说道,“我是无所谓……不过公主还是尽快习惯的好——皇上怕您闷得慌,已下旨将北苑四宫赐给您做府邸,并命礼部甄选天下出色男子三百,册封莲华,给您作伴儿……” 他的话好似晴天霹雳,把红笑歌击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回神,她再也捺不住性子,一掀锦被就跳下床,“不行!我这就去见父皇!” 惜夕正要阻拦,那门口已有道白影一阵风似的掠进来。红笑歌还没站稳,腰上一紧,便蓦地被人打横抱起。 她吓得一缩脖子,紧紧捉住那人的衣襟。眼角余光捕捉到惜夕脸上荡起的那丝奇异笑意,心中诧异莫名。待仰头望见紫霄那张“冻人”的俊脸近在咫尺,止不住头皮发乍,舌头也不听使唤,“你、你来做什么?” 紫霄紧了紧手臂,嘴角微扬,居然露出点笑色,“病还没好,怎么就急着往外跑?” 诡异……这情形实在过于诡异!她可没忘记那日与柯戈博将过错全推去紫霄身上的事,而惜夕出马,从不落空。谁晓得他是不是少了什么零件……红笑歌一念至此,不禁冷汗涔涔,偷偷冲惜夕使眼色。 惜夕却视而不见,还朝紫霄一福,“霄莲华来得正好。奴婢去拿粥过来,劳烦霄莲华暂时照顾公主。”话音落,人已翩然消失在门外,全不给红笑歌呼救的机会。 这什么世道!?红笑歌欲哭无泪,怎么也想不通惜夕为何会把她丢给这BT的小攻。四顾无旁人可求援,只得强作镇定,沉声道,“放我下来!” 紫霄扬扬眉,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回床上,自己也顺势坐上chuang去。红笑歌见他行为反常,更是骇然,不由自主地往床角缩去——才挪了不到半米,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踝,“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老虎哪有你可怕?红笑歌腹诽着,使劲拿另一只脚去蹬他的手腕,“你放手!” 那双墨玉般冰冷的眸子蕴进丝玩味,袖微微一动,便扣得她两只脚动弹不得。 清楚感觉到那掌心的热度渗入肌肤,红笑歌无由地红了脸。正想放声大叫,他却轻轻松手,端起案几上的药笑微微地望着她,“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第十四章 非凡待遇 二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莫非惜夕下手之后柯戈博又补了他一闷棍,乃至他刺激过大暂时失忆? 红笑歌睨眼凝视他深沉如夜的眼眸良久,百思不得其解。疑心重重地接过药碗,刚凑到唇边,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朝他下身扫去—— 手指无缺,行走如常,外表看来没什么伤,难道…… 她偷瞄眼紫霄扬起的嘴角,心中大骇——是了是了!从前他冷酷起来,尚有些男子气概,如今却动辄笑靥相迎,叫人毛骨悚然……他定是知晓不敌惜夕,是以忍辱负重,换了目标伺机报复! 他弟弟方才还使媚药迷惑于她,那这碗药里……红笑歌望着黑乎乎的汤药,忍不住嘴角抽搐,暗暗思忖该不该让柯戈博提前暴露。 紫霄在旁瞧着她变幻不定的表情,只觉有趣。略飞的眼角盈了笑意,挪揄道,“嫌苦?还是怕药里有毒?” 激将法!绝对是激将法!红笑歌瞥他一眼,大是不屑。心念电转,把碗往他面前一送,“你也晓得说我病还没好,肚子空空怎么能吃药?你就不怕我肠胃虚弱不胜药力,两脚一蹬……让你和你弟弟没做几天莲华就给我陪葬?” 紫霄似乎对这话题很是忌讳。俊面一寒,抓过药碗就往地上一摔。描金瓷碗四分五裂,飞溅的药汁弄得他的白衣下摆污迹斑斑。他冷冷望红笑歌一眼,拂袖起身,踩着那一地碎瓷片头也不回地离去。 红笑歌只撇嘴冷笑,一脸鄙夷。瞅见巧巧带着几个宫女在门口探头探脑,不耐烦地一拍床板,“在那儿看戏呢?快拿衣服过来,别耽误我去见父皇!” 吓得巧巧那柳叶眉并丹凤眼齐齐往上一耸,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一溜小跑过来搀她下床。那几个宫女都是生面孔,估计也是头回见着这么凶悍的主儿,慌不迭地跟着巧巧跑进来。打水的打水,找衣服的找衣服,忙作一团。 惜夕端着白粥进来的时候,红笑歌已换装完毕。见惜夕皱眉,她反而把眼一瞪,“快点把碗搁着,就缺你了!”又边端详着镜子里的人边道,“不是说北苑四宫都归我了么?地盘大了,又要添三百莲华,就巧巧她们几个人哪忙得过来……麟祥宫以前伺候我的那批人又没犯法,现在不去把他们要回来还等几时?” 惜夕一怔,两汪秋水也似的杏子眼里涌进浓浓笑意。把碗一放,拿根鹅黄发带麻利地替她把长发随意拢做一束垂于胸前。 红笑歌照过镜子,满意地一挥手,“巧巧、惜夕跟我走。其他人留守!” 施施然出门去,才发现莫礼清早背着“公主专用椅”在外等候,还悄悄塞过来一包东西,“奴才备了些小点,公主先垫个底儿……小轿晃来晃去,坐着不舒坦。还是让奴才背您过去吧。” 有眼色!红笑歌藏好点心,暗暗冲他竖竖大拇指。有这宫里的老油条随行,又有惜夕在侧,她顿时信心百倍,底气十足,恨不得转眼就到红少亭跟前去。 按常春的说法,每天的这个时候红少亭都必在木工房里舞斧弄凿忙得不亦乐乎,而沉溺某事的人最烦在兴头上被打扰。一般说来,她此去的结果不外乎两种——一口否决或是干脆地同意,总之费不了什么口水。 犹在病中,队伍不宜庞大。想造势?一顶黄绫伞足矣!带这两员干将去只是以防万一——若是“很巧”地又碰见白可流在场,以莫礼清无比强悍的马屁功力和惜夕高深莫测的武功修为,绝对不会让她吃亏! 这一路行去,来往的宫人才见了黄绫伞的影儿,便退避道旁匍匐在地,态度较之从前更为恭谨异常。红笑歌方知自己已经有多出名。虽少不得做出副半死不活的样儿歪在椅上,还不时掩面轻咳,暗里却是浑身舒畅,心旷神怡。 惜夕一瞧她咳完之后那唇边多出来的淡黄细屑,自是心知肚明。暗笑之余递上手绢,又拿眼神示意,红笑歌这才“咳”得不留痕迹。 绕过泰和宫,左拐右转加直走又是大半个时辰,到红笑歌都开始担心莫礼清吃不消的时候,天工殿那金光灿烂的匾额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殿外值守的那帮太监眼神不是一般的犀利,标志性黄绫伞刚出现,便一个接一个地唱传道,“天胜公主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其余宫人闻声皆垂首跪迎。阵仗之大,连莫礼清也倍觉颜面有光。一时间精神大振,把腰板挺得门板还直。 行到台阶前,红笑歌的脚才落地,便瞧见一身淡青短缎衣的红少亭竟亲自迎了出来。 这等事前所未闻,众宫人正自惊诧,又听他朗声笑道,“笑儿,朕刚说要去看你,没想到你就自己跑过来了——别行礼了,快坐回椅上,让小莫子背你上来!”一干人等更是唬得不敢抬头,只暗忖这公主到底有何等本事,居然能得皇上如此恩宠。 他已开口,红笑歌自然不会客气。反正早成了焦点人物,传言越多对她避开后宫是非越有利。 莫礼清这一番真正叫做扬眉吐气,二话不说就背着红笑歌噌噌噌上了台阶。到殿内,红少亭又笑微微指着张雕工精细的沉香木贵妃椅道,“笑儿,你来得正巧,这椅子刚完成。你先试试,要是觉着好,一会儿朕就叫人给你送到麟祥宫去。” 她既然来了,会只带一把椅子回去?惜夕低头掩饰着眉眼间荡上来的笑意。偷瞄一眼红笑歌,果然见她虽病恹恹窝在椅子里,一双眼睛却已开始四处扫描。 “感觉如何?你瞧瞧扶手两边的凤头,那可是朕花了五天工夫才雕出来的!整个阳鹤……不,朕敢说,整个雪蛟都找不出第二件一模一样的!”红少亭对自己的手艺颇是自得,像个展示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迫不及待要人赞美。 红笑歌很是配合地咂嘴,“确实巧夺天工,坐着也挺舒服,可惜……” “可惜什么?”他的笑容一滞,那神情分明不信她能挑出毛病来。 “可惜父皇说只此一件,叫儿臣去哪儿再找把一样的同它配成双呢?”她懒洋洋地答道,眼底飞快地闪过丝狡黠。 红少亭立时龙颜大悦,“原来笑儿担心这个……没事,不出七天,朕包准这椅子就能配成双!” “还是不要了,父皇自己留着用吧。”红笑歌撇嘴道。 红少亭一愣,眉头一拧,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还未开口,她却又补充道,“您做的椅子往儿臣宫里一摆,儿臣就再瞧不上原来那些个俗物了——难道儿臣还能厚着脸皮求父皇给儿臣打个全套么?” 第十五章 非凡待遇 三 “那有何难?朕这天工殿里的物件还怕凑不够一套么?你自己挑。看上哪件,朕马上叫人送过去!”这先抑后扬的马屁显然拍得恰到好处,红少亭忍不住哈哈大笑,还豪爽地一挥手。衣袖撩起点风,带得脚畔那些淡棕色的刨花一阵乱滚。 “谢父皇——父皇果然最疼儿臣。”红笑歌肚里早是笑翻了天,却轻抬袖掩住上扬的嘴角,假意咳嗽一阵,又露出点愁容,“不过……父皇的手艺天下无双,这殿里的东西又件件都是宝贝,儿臣还真是哪一件都舍不下呢……” 赫!她竟是打算连锅端!红少亭骇然失笑——他自幼便对木工这门手艺情有独钟,却直到十五年前才真正有充裕的时间全心投入。虽说近几年大部分珍贵木料都是由红笑歌提供,但真要把自己亲手打制的家具物件尽数送人,他哪里舍得? 望望那些光泽迷人,散发出阵阵浓郁香气的得意作品,又看看脸泛病容,却满眼期待的红笑歌,踟蹰半晌方嗫嚅道,“笑儿要是喜欢,全拿去也行,就怕麟祥宫里用不了那么多……” “父皇不是把北苑四宫都划给儿臣了么?就算把这些东西全搬过去,儿臣还怕不够呢!”她拨拨头发,毫不客气地断他退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本想着红少亭不会有工夫跟她闲磕牙,不承想他居然心情好到自己伸头给她宰! 雪蛟国这位皇上的手艺高超是高超,却也算不上数一数二。惟名头响亮,又难得大方,是以他的作品千金难求。运去北地黑市拍卖,价钱能翻个一二十番都不止……财神爷自投罗网,她还真是运气好到挡也挡不住啊! 莫礼清听她狮子大开口,不禁暗暗咂舌——这也忒狠了吧!难道要皇上做她的专用木匠么?明明见红少亭朝他投来求援的目光,却苦于自家已是易主之仆,只得佯作不见,不着痕迹地把眼睛别开。 无人解围,红少亭只好咬咬牙,干笑一声,“那就好。笑儿喜欢,朕也开心……”冲身旁侍立的一名太监道,“小元子,待会儿带些人手把天工殿里所有打好的家具都送到麟祥宫去!” 忍痛割爱,心如刀绞。瞥见冷眼旁观的惜夕,口气就有点迁怒的味道,“你们这几个奴才怎么伺候主子的?笑儿身子不好,该多休息才是。难道你们不希望她快点好起来么?!” 巧巧和莫礼清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倒。惜夕却不紧不慢地跪下,淡淡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刚睁眼就吵着要见您。还说要等见到皇上,她才肯吃药。奴婢们苦劝半天,公主却摔了药碗。奴婢们怕公主气坏了身子,只得顺了公主的意……” 红笑歌嘴角轻撩,默契地点头,“就是这话!父皇,过会儿太医院的人把药送来,儿臣立马就喝,绝不赖账。” 两人一唱一和,堵得红少亭发作不得。摆摆手让她们三个起来,又望着红笑歌皱眉道,“笑儿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儿臣若说没事,父皇一定不信……呵,儿臣就直说了吧。”她微微一笑,“儿臣此来是想问问父皇,那日麟祥宫之事可已查清?” 莫不是有人走漏风声,这妮子才急着来探虚实?红少亭暗道不妙,笑容有些不自然,“此事已有定论……”瞥见她娇怯怯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的虚弱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红笑歌微微扬眉,“委屈倒谈不上,只怕儿臣叫父皇为难了。” 她的容貌虽与红奇骏有四五分相像,但气质大是不同。经此重病折磨,两颊消瘦,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更显得清丽柔弱,让人望之心生怜惜…… 可,此刻这一扬眉却无端带出些凌厉之意,叫红少亭也瞧得有些心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顺手取过案几上的茶,低头轻呷。 果然不出她所料!红笑歌拿手指轻绕着垂到腮边的一绺发丝,眼底漾起些讥诮—— 有些人啊,最是让不得。秉性再温顺,总被人护着让着,脾气就见长了。偶尔一次别人不肯让,就会觉着受了天大的委屈。非要使尽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 想那纹太妃身份尊贵,必不肯撒泼打闹自贬身价。而她这类人最惯用的手法,除了“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之外,大概就是于祖宗灵位前绝食长跪以“谢罪”了吧。 红笑歌望着沉默不语的红少亭,微微咬唇,“说起来,也怪儿臣当时过于慌张,给父皇惹下这么些麻烦……不知此事可还有回旋余地?” “笑儿何出此言?”他愕然抬眼,却看不透她的心思。 那天的计划本可顺利收尾,白可流和紫幕锦也对她的应变能力颇是赞赏。谁料她会突然中途打岔,害他布好的棋局全盘翻覆。之后虽令紫幕锦严办,但奈何纹太妃…… 刀不利,麻更乱,牵扯缠绊更叫人烦不胜烦!事皆因她起,却弄得他寝食难安,而今她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红笑歌露出点疲态,微阖了眼不看他,“麟祥宫以前的那批宫人还在天牢吧?其余那三宫空置已久,此时突然启用,人手难免不足。若临时征召新人入宫,规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他眼睛一亮,仔细思想又摇头,“这事闹得宫中无人不晓,岂是说了就能了的?” “以后北苑人多了,事儿也就多了。儿臣就是想管,也力不从心啊。何况儿臣身边这几个亲近点的人,又都是些心软好说话的。要是没有个能拿捏得住那帮人的厉害人物,只怕过不了几个月,儿臣又会叫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给烦得病了……” 她的声音低柔轻缓,却字字都敲进他的心里去,“所以,儿臣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求父皇开恩……” “你的意思是……”红少亭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却偏不肯把话说完,只饮茶静待,等她自己开口。 红笑歌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暗骂声老狐狸,又轻描淡写地续道,“别的可以不追究,但她们对儿臣无礼之事却是人人皆知。与其扔她们在牢里吃闲饭,倒不如物尽其用,也省得重新招人浪费银两……父皇事务繁忙,儿臣就不多搅扰了。儿臣告退。” 语毕翩然起身,巧巧忙上来搀扶,一行人走到门边,红笑歌又笑吟吟地回头,“儿臣差点忘了多谢父皇……赏赐三百莲华给儿臣作伴。” 坐上背椅去,好似自言自语,音量却恰好能叫众人都听个分明——“不过,我看我还是提早预备些面具的好,免得日后他们在宫里乱走,惊吓到各位娘娘……” 第十六章 弱点 一 碧蓝苍穹上,簇簇浮云拥着轮浅黄得近乎发白的日头。火辣辣的阳光好似许多张小嘴,疯狂地吮尽人身上刚冒出来的那点汗。 庆祥宫东侧配殿后的桂树下,却是清凉而宁静。绿油油的叶间缀着星星点点的金黄小花,甜蜜的芬芳催得人昏昏欲睡。 眼望着一身淡红轻衫的红笑歌在软榻上睡得熟了,坐在一旁石凳上的巧巧也忍不住倚着石桌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却觉着有股凉气嗖嗖往耳朵里钻,痒得她一缩脖子,清醒过来。扭头一看,白衣翩翩的紫因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正眯着眼笑得一脸促狭。 两团红云飞上她的脸颊,慌不迭要起身见礼。才开口叫了声“因莲华”,紫因便一把捂住她的嘴,又神秘兮兮地竖指于唇边,“嘘——”。 瞟眼蜷得像只小猫一样的红笑歌,眼底就荡起些笑意,轻声道,“我来守着,你先回麟祥宫吧——惜夕姑娘到处找你,也不晓得是不是有急事。” 巧巧一愣,摸摸头,又看看软榻上的人,方低声应道,“是,因莲华。”举步要走,仍不放心,小声叮嘱一句,“因莲华可千万别让人把公主吵醒了——公主一不高兴,又该不肯吃药了。” 紫因收了笑容,极认真地点头。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却立时笑弯了眉眼——想要吵醒红笑歌的人,除了他,还会有别人么? 故技重施,近前去俯身冲红笑歌左耳里轻轻吹气。她却只嘤咛一声,用手捂住耳朵,把身子蜷得更紧。 这招居然不灵?难道得捏鼻子或是挠脚心,她才会醒?紫因暗暗嘀咕着,顺手捉了绺枕畔飞洒的青丝在她白皙的颈间轻扫—— 她蓦然睁眼,速度之快令他始料不及。柔滑的发丝犹绕指间,一时间难解难分。这回当真是人赃并获,逃无可逃! 红笑歌瞪着他僵硬的笑脸,清冷的眸子里闪过抹幽光,“我数到三,给不出合理解释,你最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三!” 紫因一怔,忍不住笑着抱怨道,“哪有公主这样数数的——一来就是‘三’……编谎话也需要时间的嘛!” 故意忽略她怒意浮荡的脸色,硬是挤去榻上坐了。一手支着身子,另一只手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地展示着指间绞缠的青丝,“看!不是我不走,是公主的头发拉着我不放!” 又嘻嘻笑着侧躺下来与她对视,“公主舍不得我走,我当然也舍不得丢下公主自己走……咦?这软榻刚好够躺两个人!莫非公主早知道我会来,特意备好在等我?” 什么叫做脸皮比城墙厚?什么叫做人无耻则无敌?红笑歌这遭算是见识全了。 刚想起来赏他一脚,他却似早有预料,伸手勾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揽,乌黑明润的眸子就荡上点戏谑,“我本就是公主的人,公主不必不好意思。” 红笑歌气得快要吐血,恶狠狠曲了指爪就来挠紫因的脸。哪晓得那看似细弱的胳膊竟会这般有力。只微微收紧,她的鼻尖便险些与他的唇来个亲密接触。 惜夕不在,她就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察觉紫因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物传过来,红笑歌虽是羞恼难当,却不敢再动分毫,只恨恨咬牙道,“你等着!惜夕回来就有你好看的!” 紫因低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她的唇。 红笑歌顿时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她并非什么贞洁烈女,可……就算要接吻,对象也不该是个小受吧!? “闭上眼!”他不悦地命令道,声音却有点颤抖。脸上红晕更是浓得像是就要滴血一般,看得红笑歌这个受害者都差点以为他才是那个被强吻的人! 等紫因满意地罢手,她的唇瓣已微微红肿。 但此刻红笑歌心头的那点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疑惑—— 如果把这小受刚才的举动叫做“吻”,那真是太给他面子了。他那种……只能算“啃”吧! 粗鲁生涩,味同嚼蜡…… 难道他跟他那个BT小攻哥哥在一起,纯粹是精神恋爱吗?还是说……对象是女人,所以没办法全心投入? “真是难以理解啊!”红笑歌望着他那清俊妖媚的一张脸,感慨万般,“这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紫因梭巡许久,仍未从她眼中找到传说中的“意乱情迷”,大是失望。闻言不禁愕然,“什么难以理解?初……那是什么?” “我是说……”红笑歌的嘴角牵起丝邪肆,“你该不是第一回跟人亲嘴儿吧?” 紫因的脸轰地一下像是着了火,低呼一声,爬起来就想跑。红笑歌意外寻获翻本机会,哪肯这么轻易叫他溜走! 闪电般抱住他的腰往后一拖,极快地翻身将他压在榻上。目光烁烁盯着他的眼睛,犹如盯上青蛙的蛇,“你不是说,我舍不得让你走,你就不会丢下我自己走掉么?” 紫因不防她会来这手,想运劲把她甩开,又怕出手重了伤着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红笑歌的右手已按上了他的腰眼——只轻轻一捏,他便无法控制地笑起来。 “原来……你也怕痒!”她扬唇曼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下那个惶然无措的白衣男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仿佛得着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在她淡红的衣裙上洒下明明灭灭的影,更衬得那脸、那颈滴粉搓酥,艳艳生光。 清澈无邪的眼眸与那嘴角扬起的邪异,于巨大的反差中却合做种荡魂夺魄的绝丽。 紫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全然忘了反抗,只愣愣地望着那双冰莹纯净的眸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声重重的咳嗽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万般旖ni,也击碎了红笑歌报复的兴致。 以凌厉眼神制止了紫因的慌乱,待微侧身子转过头去,已换上副天真笑靥,“白伯伯,好久不见。” 第十七章 弱点 二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朱红官袍太厚的原因,白可流那细纹隐生的额头上汗光闪烁。 他自恃甚高,依旧不肯下跪。微微躬身一揖,脸冲着红笑歌这边,目光却是落在铁红的宫墙上,“臣白可流参见公主。” “白伯伯何须拘礼?这又没外人。”红笑歌笑笑地道。大大方方地翻身下“马”,还不忘拍拍紫因涨红的脸颊,柔声“低语”,“乖,去我书房里把架子顶上那个黑色长匣取来。别忘了叫惜夕派人把棋具和茶具都送来——要五月初贡的广坤苦丁。” 她之前还一副“你死定了”邪恶嘴脸,忽然间就变得怜香惜玉,态度亲昵。跳跃度之大,令紫因不禁心神一凛。触及她如临大敌的目光,顿时会意,微红着脸起身朝白可流匆匆一礼,飞也似地离去。 红笑歌的眼底掠过丝赞赏,转过身又是一脸堪比阳光的笑容,“白伯伯快请坐。既然来了,就让我陪您下几盘棋吧——父皇对您的棋艺可是赞不绝口呢。前些日子还让我得空就向白伯伯讨教,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大将军毕竟是大将军,尴尬只是一瞬,这会儿已若无其事地过去石桌旁坐了,还笑眯眯地来一句,“看来公主对这孩子很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不过……”红笑歌眼珠一转,贼兮兮地轻声道,“不知那三百莲华齐聚之时又是何等风采?” “公主果然是性情中人,说话不绕弯!”白可流哈哈大笑,只差没拍她肩膀表示欣赏。 她嘿嘿一笑,又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白伯伯来的时候外头没人么?” 他一愣,看她不像责难的样子,笑容重又浮现脸上,说话也随意很多,“莫公公说去找公主,让我在洪明殿稍等……公主也知道我粗人一个,性子急。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转,我就自己出来瞎转悠,瞧能不能撞见公主——看,还是我运气好,走到这儿就见着了!” 粗人?瞎转悠?红笑歌暗暗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莫子他们趁我不在,都躲懒去了呢!” 闲扯几句,瞥见紫因领着几个宫女返来,顿时眉开眼笑。虚虚一指他手中捧着的三尺长匣,微微扬眉道,“白伯伯可猜得到那匣中是何物?” 白可流略一瞟,心里便有了底,却佯作迟疑,“莫非是……琴?” 红笑歌果然得意地大笑,“白伯伯定是假装猜不中逗我开心呢!那匣子那么窄,搁剑还行,琴哪儿放得下呀!” 从紫因手里接过来启开匣盖,往桌上一放,“白伯伯瞧瞧这货成色如何?” 白可流故意忽略她那句山贼味十足的话,揭开覆在剑上的黑绒布,一瞧那暗青鲨鱼皮剑鞘上以红玉髓镶嵌出的北斗七星图案,心底陡地一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是……” 不理旁人惊异的眼光,抓在手中握住剑柄一用力—— 但听一声嗡响,霎时间白光蓦绽,绚烂夺目,逼得旁观众人纷纷转头回避! 白可流却猛地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剑身上那三滴似血斑纹,目呲欲裂,不能自已地用种充满了震惊和悲愤的语调颤声道,“璨星!真的是璨星剑!” 二十年前,他亲手将此剑赠与爱儿云瑞。那孩子爱不释手,还兴冲冲地向他保证说“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而今失落了十六年的璨星剑重现眼前,可他的儿子云瑞却……再也回不来了! 白可流热泪盈眶,心神剧荡。只觉得一阵晕眩,手一松,剑与剑鞘皆倏然落地。他那如山的身形晃了两晃,无力地跌坐回石凳上。 众宫女听他口气不对,抬眼见他如此,都吓得呆立一旁不敢出声。紫因才闻“璨星”之名,心中便如明镜般亮堂。一瞥冷眼旁观的红笑歌,嘴角荡起丝笑意。 “白伯伯这是怎么了?”她躬身将剑捡起,连剑鞘一并扔回匣中,瞅眼颓然倚在桌旁的白可流,面露惊讶,“莫非白伯伯以前见过这把剑?” 白可流再抬头时,脸泛死灰,仿佛眨眼间便苍老了许多,“这剑……公主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笑歌坦然答道,“九原啊!我路过时候刚好赶上庙会,那人在神王庙后头兜售,说是刚从古墓里刨出来的稀罕物——我瞧着不错才买的。” 对上他凌厉的目光,骇得往后一仰。幸亏紫因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才没当场来个后滚翻。 这一下,倒让白可流回过神来——瞧她满脸惊惧,紧抓着紫因的手臂不放,他心神一凛,忙敛去面上凶态,缓声道,“臣一时失礼,恳请公主恕罪。” 恳请恕罪……那怎么不跪?红笑歌心里暗骂,舔舔发干的嘴唇,摆手干笑道,“没事没事——这剑……白伯伯要是喜欢,尽管拿走。就当我那六千两银子扔水里得了!” 又恋恋不舍地拿手轻抚一回剑身,咬咬牙,猛地一合盖子,将木匣往他面前一推,“归你了!” 这话乍听颇觉豪爽,可紫因一回味,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谁送人东西还明报价钱的?她拿人家儿子的遗物送给那做爹的当大礼,赚完人情,居然还想捞回本钱! 此时白可流心中烦乱不安,哪有闲情细究。见红笑歌如此大方,不由得报以感激一笑,顺手解下腰间的蜜蜡麒麟佩饰塞到她手中,起身作揖道,“公主大恩,臣无以为报。小小心意,还请公主不要嫌弃——臣还有要事未处理,请容臣先行告退。” 俗话说“千年琥珀,万年蜜蜡”,这小小麒麟已是价值连城。红笑歌目的达到,当下便含笑颌首,“白伯伯慢走。” 白可流小心翼翼地抱着木匣走了没两步,她却又开口问道,“白伯伯,话说……您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他一愣,方想起此行的来意。但蓦然生变,身心俱疲,怎肯再回转去依计划对她旁敲侧击? 定定神,轻描淡写地答道,“不是什么大事——北苑临街的一方重开新门。除麟祥宫外,封死其余三宫的大门,起高墙三丈为界。公主上下朝或皇上驾临时,麟祥宫的大门方可开启。工匠明日开工,大约十一二天就可完成。另外,公主要的人,臣已送到麟祥宫候命……公主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白伯伯,我可以自己挑选莲华么?” 白可流强压不耐,点点头,“公主愿意的话,三日后可亲自到礼部衙门甄选。如果您有别的合意人选,派人知会礼部尚书一声就行了——公主,臣可以走了吗?” 第十八章 弱点 三 那抹朱红终于从视线中消失,红笑歌的眼底荡起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摆开棋盘,挥退一干宫女。她摩挲着掌心的蜜蜡麒麟,瞥眼望着她出神的紫因,轻撩嘴角笑得云淡风轻,“白子衬白衣刚好……我执黑先行。” 紫因一愣,笑着去她对面坐下。轻挽袖,修长的手指执了枚白子等她开局,眼神里带些顽皮,“这等大事,公主竟还有心下棋?” “什么大事?你没听白大将军说么——不是什么大事。”她随手落下第一子,笑笑地抬眼,“何况,我对他不感兴趣……你,比他有趣多了。” 他的心猛一震,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重又爬上脸颊。一望黑子落处,脊背蓦地发冷——此乃右上角“三、三”之位,唤“鬼门”。她起手便据“鬼门”,显然意有所指! 桂花的香味满盈在阴凉的空气中,甜蜜得叫人不寒而栗。他忽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轻轻将指间的白子放回棋罐,“公主的起手之势太过精妙,凭我的棋艺恐怕不能让公主尽兴,还是……” “是么?”红笑歌淡淡打断他的话,“可我觉着……你赶在他出现之前落的那一着棋,才真是精妙无比……叫我回味无穷呢!” 紫因浑身一颤,手心里湿凉一片,“我不懂公主的意思。” “不懂?没关系……”红笑歌笑着绕去他身后,玉臂轻伸环住他的颈,耳鬓厮磨,吐气如兰,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却是字字惊心,“别忘了……以后多下些这样的好棋就行了。” 不等他反应,轻轻松手,翩然离去。惟笑语随风,清晰地飘入他的耳中—— “明日记得早起,随我去拜访三位皇兄——广坤苦丁的滋味儿不错,就留给你和你哥哥享用吧。” ===== “公主,原来您在这儿啊!奴才找您找得好辛苦!” 红笑歌刚步出庆祥宫的大门,就听得莫礼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瞥他那白净的圆脸,笑意中便蕴进点讥诮,“小莫子果然辛苦……除了金桂树那边,庆祥宫里的荫凉地儿怕是都叫你寻遍了吧?” 莫礼清缩缩脖子,收起那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果然瞒不过公主的法眼!奴才真是对公主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行了。把你那些马屁留着,等明日见到我的三位皇兄再拍吧!”红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下回要装辛苦,莫忘了先洒些水在脸上……” “是,公主。奴才一定铭记在心。”他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嘿嘿笑着跟在后头,“公主,您看……春雪和那四个丫头该怎么安排?” 她蓦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如果我让你总管北苑所有的太监宫女,你会不会很开心?” 莫礼清一愣,觑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心领神会,“奴才这么笨的人,怎可当此重任?听说纹太妃娘娘还在为春雪的事发愁,不如……就让春雪做北苑总管。一来,可叫纹太妃娘娘安心,二来,公主不但既往不咎,还委以重任,已是仁至义尽。至于春雪以后能不能恪尽职守,手底下的人会不会犯错儿……嘿嘿,奴才也说不准。” “说不准……还不去安排?”红笑歌半笑半嗔地瞥他一眼,“方才有人搅扰,害我没睡好……没什么大事,最好别到瑞祥宫来烦我。” “是,公主。”莫礼清脆脆地应了一声,眼底满是难抑笑意。瞧她走得远了,这才悄悄在衣上擦了擦汗津津的手心——惹谁都不要惹红笑歌,这绝对是真理! ===== 跨进瑞祥宫正殿大门的那一秒,红笑歌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紫檀木案几上,浅黄的香榧木棋盘已摆好。许久不见的常春常尚仪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抬头望见红笑歌蹙起的眉头,目光里就含了些许笑意,“公主勿须忧心,奴婢此来并非授课——皇上怕您闷得慌,特命奴婢以后常来北苑陪您博弈。” 原来“每天两个好故事”已经升华为“每日一弈”了……红笑歌忍不住嘴角抽搐。 纠结万般地蹭去她对面坐了,微扬眉,目光就有些不善,“真瞧不出常尚仪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那常尚仪不如再算算,看本公主现在想不想同你下棋?” 她有这种反应,常春似乎并不惊讶。只淡淡道,“公主说笑了。奴婢怎会有那等本领?若非麟祥宫的一个热心宫女引路,奴婢又怎晓得上哪儿去等候公主?” 正说着,门口进来个人——鹅黄轻衫,双髻微垂,眉眼轻弯浅含笑,手中还端着个漆木茶盘……不是惜夕又是谁? 红笑歌一见,气得脑子发昏,直想不明白惜夕这几日怎么尽跟她对着干! 前几天把她扔给BT小攻照顾的事暂且不提,今儿个让她落单遭小受强“啃”之事也不说,如今把常春引到这儿来,莫非是嫌她还不够烦?! 但旁人在侧,不好发作。红笑歌只得强压不快,转移话题,“我棋艺不精,难登大雅……还是喝喝茶聊会天吧。” 看她眼中怒意隐现,口气生硬,常春微微一笑,“博弈费神,非修身养性之道。公主大病初愈,茶也不宜多饮……若公主不嫌弃,奴婢便说个笑话给公主听。” 好嘛!眨眼工夫,博弈又一转为笑话!看来今日若不让她传道授业,恐怕她是不肯走了……红笑歌偷偷瞪眼一旁发笑的惜夕,无奈地点头,“说吧。我也好久不曾听笑话了。” 常春端茶在手,轻抿一口,淡淡道,“从前有两个人,乃是至交好友。某日,二人为小事发生口角之后,其中一人瞪着另一人不说话。 被瞪的人就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心里骂我。’ 瞪人的那个很是惊讶,急忙问,‘为什么?’ 被瞪的人冷笑一声,答曰,‘瞧你那副横眉鼓眼的样儿!我儿子挨揍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 公主,奴婢的笑话讲完了,您好生休息吧。明日此时,奴婢定当再来陪公主聊天解闷——奴婢告退。” ¥¥¥¥¥¥¥¥¥¥¥¥注解¥¥¥¥¥¥¥¥¥¥¥¥¥¥¥ 对“三、三”这个起手式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下百度“吴清源”,著名围棋大师,号称“昭和棋圣”,尽败日本高手,被誉为古今第一人! 第十九章 弱点 四 等红笑歌回过味儿来,常春早已不见踪影。 她气得俏脸通红,蓦地跳起来,差点连茶碗也打翻。瞪着低声发笑的惜夕,指责的话涌到嘴边却变作撒娇般的抱怨,“你看你看!她变着法的骂我——你看着我被人欺负不帮忙就算了,你还笑话我!” 惜夕笑而不语,待合上殿门,回过身来瞧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还真是横眉鼓眼呢……” 红笑歌气结,扭过脸去不理她。惜夕也不刻意逗她开口,只慢条斯理地收拾棋盘。 等了一会儿,不见惜夕来哄。红笑歌更是万般委屈。 常春唐突的调侃并不是她生气的原因。独孤的太久,好容易有了同伴。知根知底,心灵相通,容不得不同,容不得反复。 借题发挥,要的不过是一句如昔的温言安抚,或是一个表示必与她站在同一战线的举动——没有安全感,得到了,就更恐惧失去,恨不得分分秒秒都握在手心。 惜夕是懂她的,十二年来一直配合着她做这样的小游戏。但,今天似乎不一样了。惜夕连一句能叫她安心的话也不肯给。 红笑歌越想越伤心,眼眶里不由得涌上来两汪泪,却是死咬牙不肯叫它落下,拔腿就往后堂去了。 惜夕追进去,只见床深处多出个锦被掩盖的大包。不闻有声,惟锦被轻颤,仿佛藏了活物。细看,十个如葱玉指正紧紧攥住被子两角,用力之大,连指关节也开始泛白。 惜夕心下了然,低低叹口气,静坐床边等候——与红笑歌朝夕相处十二年,怎会不知她的性格? 这个生性倔强的女子,坚信泪只是糊弄人的武器。真到了脆弱的时候,反而不哭,必寻个角落,蜷身抱膝,头深埋臂弯中,仿若受伤的小兽躲起来舔舐伤口,无泪也无声。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若是恼了她,她只会更加暴躁,乃至殃及无辜。 好在北苑的宫人们都已知晓公主最得皇上欢心,又有丞相和大将军撑腰,连纹太妃娘娘也拿她没辙。 且她如今仍在病中,喜怒无常。甭管她进了哪个屋,要是不得吩咐就跟进去,挨冷眼是必然。碰上她心情不好,毒舌一动,胆子小的不当场被吓死,回去也是几天睡不着觉。 是以这天见她进了瑞祥宫正殿,一干宫人只在外头候命。 这一候,就候到暮霭降临。看别的殿都已掌灯,正殿仍黑乎乎不见动静,却还是不敢擅闯,连问一声的胆气都没有。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初稍,红笑歌终于扯落蒙在身上的锦被,刚要站起来,才发现蹲坐太久,腿脚已失了知觉。 屋里太黑,便摸索着往床边爬。不料床边未到,就撞进个温软的怀抱。 熟悉的馨香,熟悉的体温,还有熟悉的低语——“气消了?” 她不语,只拥紧了惜夕,犹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惜夕轻叹一声,眉眼间淡淡漾上点忧愁,抬手轻抚她的头,“饿了吧?我去吩咐传膳。” 红笑歌却把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不见。嘴里还低低咕哝,“你不疼我了。” 原来,气是消了,心事却依旧。 “怎会不疼你?只是,你想过没有?”惜夕的眼底浮上抹怜意,口气也带了几分无奈,“难道没了我,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么?” “能做。”红笑歌不假思索地回答。又小猫一样用脑袋摩挲惜夕的下巴,不紧不慢地补充,“可没了你,我什么都不想做。” 这话着实窝心,惜夕不由得弯了嘴角,口中却道,“好。那我今后就时时刻刻陪着你。无论谁惹你不高兴,管他是莲华还是大将军,我一样灭了他!” “一点都不好!我才不要你为我犯险!”红笑歌惊得一下坐直了身子,紧紧抓住她的手,“我……我自己能应付!” “是吗?那你今天为何生气?”惜夕轻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没有替你除去那些麻烦么?” 她一时语塞,微微别转脸去思想一会儿,方轻轻启口,“是我不好,遇到事就想依赖你,却忘了这儿是皇宫,不曾细想其中的利害……”说着也忍不住笑起来,“先前我还觉着被惯坏了的人很讨厌,没想到我居然也……” 赌气、冷战、听到想听的话之后便认错,然后重归于好。戏码不变,她的心就定了。 惜夕长长地出了口气,笑着凑到她耳边,低语数句。 红笑歌听完,眼睛一亮,嘴角渐渐弯出个诡异的弧度,“是么?原来呆瓜的师妹来头这么大啊……妙!真是妙!我早腻烦了他的天真正直,也该是叫他睁大眼睛瞧清这残酷现实的时候了!” 惜夕莞尔,“确实。白纸没什么看头,多些色彩,看着才有意思。”抬眼一瞥屋梁,目光就有些凌厉,“小柯,你爹今天也跟你一起来做梁上君子?” 但听梁间窸窣轻响,转眼间,床边便多了个黑影。红笑歌未习过武艺,只能隐隐辩出那清瘦的身形。惜夕却是将柯戈博那一脸的尴尬尽收眼底。 “惜夕姑娘,你能不能别总把他跟我往一块儿扯?”他揉揉鼻子,一脸不满,“柯家家训有云,‘各为其主,不言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惜夕轻撩嘴角露出点笑,起身点亮青牛铜灯,“那我下回再管公主房里逮着他,就不用那么客气了……还在梁上待着的那个又是谁?你妹妹柯语静?” 红笑歌闻言,立时抬头扫视顶上房梁。黛眉轻蹙,黑瞳中如有两簇细小火苗幽幽跃动,“柯语静?” 柯戈博干笑一声,挥挥手,“看见没?都跟你说躲不过的!下来吧,别劳动惜夕姑娘上去‘请’你。” 房梁上再起细微声响,一团黑影悄然落地,眨眼工夫便到了床边。虽是一母所生,却是与柯戈博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眉浓眼大圆脸庞,塌鼻梁两侧还洒了几粒俏皮的雀斑,微厚的红唇一扬,稚气未脱的脸上就露出点傲然,“红笑歌,师父有口信给你——‘丫头,你寄放在师父这儿的东西出了点问题,你最好能亲自来一趟。你师妹语静今非昔比,有她在你身边,师父会更放心。另,不可拒绝师父的好意。丫头,万事小心。’” 第二十章 试探 一 该来的终归会来,譬如进宫,譬如师妹柯晓静,都是红笑歌想躲也躲不掉的麻烦。 幸得她练就了一身麻烦上门仍可泰然处之的好本领。无论是柯晓静的出现,还是何季水的口信,都无法对她的胃口和睡眠质量造成不良影响。 清晨起来,新晋六品首领太监莫礼清早是领了宫女在殿外候着,一听红笑歌召唤便推门而入。 等她梳洗更衣完,屏风外的八仙桌上已是粗粮细粥小菜甜品水果一应俱全。 红笑歌称赞的话发自内心,但莫礼清得了表扬,仍无半点得意之色,只尽职尽责地劝她多吃点,还备好手巾供她擦嘴。 服务周到得让红笑歌往嘴里填东西的同时,破天荒地把莫礼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 这个三十多岁的太监跟了太后八年,又陪伴皇上七年。除去不会武功之外,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品—— 天生一张讨喜的脸,不露出奸诈的表情时特显忠厚。圆滚滚的身材瞧着笨拙,却笨拙得极有特色,仿佛不留神摔个跟头都能叫人开心。 溜须拍马栽赃陷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事事提前替主子打算,细心贴心的不是一般两般。从负重跑腿搜罗消息到协调上上下下的人际关系,甚至画眉盘髻,他都无一不通,无一不能。 若非莫礼清已断了子孙根,连红笑歌都有种收他当莲华的冲动。 因为心情愉快,她连不喜欢的萝卜条也多吃了两根。早饭毕,吩咐惜夕和巧巧留守。出门除了带上莫礼清,还特意指定紫因和春雪同去—— 这随行队伍看似怪异,却是囊括了新晋的六品首领太监、皇上钦点的三品莲华与新封从六品北苑监事女官。拿这等豪华阵仗去拜访三位皇子,真正是给足对方面子。 鉴于莫礼清对“劳其筋骨”的意义已深有体会,红笑歌的代步工具便顺理成章地从“公主专用椅”改为十二人“公主专用辇”,黄绫伞也升级为黄绫垂五彩华幔伞。无论气势还是视觉冲击力,都增长了不止一倍两倍。 再加上此前皇上曾出天工殿亲迎的新闻传播力度够大,因此距离西苑兆安宫还有百米之遥时,跪迎的宫人队伍已在门外排作条长龙,壮观异常。 莫礼清有了上次的经验,小眼睛虽闪闪发亮,面上却波澜不惊。而紫因对这些虚礼也没多大兴趣,依旧跪坐于红笑歌脚边,伏在她膝上打瞌睡。惟春雪一瞧这场面,便惊得合不拢嘴,端庄也变了僵硬,好几次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纯粹窝里横,上不得台盘。 红笑歌眯缝着眼,懒洋洋地抚弄着紫因的头发。往迎接的队伍那边一瞟,就确定了目标—— 人前长身玉立的那个冰蓝华服的年轻男子,毫无悬念地继承了红氏男子与生俱来的妖异面容。不是她那位醉心花草不可自拔的大皇兄红子安,还会是谁? 素闻他爱花草胜过爱美人,每逢园内有异花盛放或是难见的品种发芽,才肯对人露点笑脸。而今居然红笑歌能有这等待遇,只怕还是沾了他园里哪株植物的光了。 果不其然,红笑歌才下辇,他就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压根不理紫因他们,只毫不见外地一把挽了她的手臂就往里拉,“皇妹,快跟我走!玉杯花终于开了!” 看!为什么会多出个皇妹来,他不问;皇妹跑来兆安宫干什么,他也不管。因为,重点不是谁来了,而是来的人恰好可以同他一起赏花。 红笑歌对这种在某方面智商很高,除此之外形同白痴的人一向没辙。知道此时提醒他男女有别也是白搭,只得挥手让紫因他们跟上。 “花就放在正殿里。等皇妹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红子安难掩喜色,自信满满。 红笑歌瞅他一眼,很是配合地露出点疑惑,“真的假的,有那么稀罕么?” 他笑而不答,收紧手臂加快步伐。 才到正殿的台阶下,红笑歌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心里暗想,这哥们该不会是把烂果皮和米田共一类的肥料都搁自己屋里了吧,不然咋味儿那么大呢? 但她与红子安毕竟是初次见,不好当面询问,只好屏住呼吸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红子安倒惊讶起来,“难道皇妹没闻见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红笑歌本想一个白眼砸过去,可转念一想,还是秉持“宁得罪小人,莫得罪痴人”的原则,不动声色地从他臂弯里抽出手来,举袖作掩口低笑状借机换气,“原来大皇兄也闻到了,我还当是我鼻子出问题了呢。” 他似乎听不出话里的讥讽,还得意地一笑,“二皇叔年前派人送贡品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了些花种。别的都一般,就这玉杯花不同寻常。你瞧瞧就知道了!” 越近门边,那种腐臭味儿就越发浓烈,令人作呕。 红笑歌被熏得头昏脑胀,简直有种误闯垃圾处理厂的感觉。不过也终于明白过来人在门外排长龙,正殿前却连鬼影也不见的奥秘。 右手悄悄别去身后以手势暗示莫礼清紧急救援,可连比了三四回还不见动静。扭头一看,顿时暗骂不已——那三个家伙压根就没上台阶,这会儿正在那下头拿眼偷瞄她呢! 红子安只顾自己激动,完全不看她痛苦纠结的表情。发觉她停步,大是不耐,居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半夹半拖把她弄进了正殿里。 不等红笑歌抗议,撤手来一指那前堂杨木圆桌上的一盆巨型植物,笑得一脸天真,“看!漂亮吧?” 她胃酸狂涌,再也维持不了优雅形象,拿手死死捂住口鼻,转身就想逃。 红子安没听到意料中的惊叹,很是不满。捉小鸡般把她提回来就往花前凑,还自问自答地解释道,“气味是怪了点,乍看也有点像魔芋花……但你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魔芋花吗?没吧。所以我替它取名为‘玉杯’——‘玉杯美酒春风醉’的‘玉杯’。” 第二十一章 试探 二 这哥们疯了! 红笑歌的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念头,可一看红子安的神情,又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虽然一脸狂热,眼神却并不迷离。这说明他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只是一颗心全装着他的花,忘了照顾旁人的感受而已。 但红笑歌现在没空体谅他——怪花散出的气味奇臭无比,她已不敢呼吸。偏红子安的胳膊却犹如扣在腰上的铁箍,勒得她不得不张口喘气。 嘴一张,那腐尸般的味道便蜂涌入喉。就在她作势欲呕的一刹那,红子安却突然松开了手—— 紫因像是护崽的母鸡,将红笑歌往自己怀里一揽,又拿袖子替她掩住口鼻。望定红子安,笑容礼貌而冷淡,“公主身体不适,不宜久留——微臣失礼之处,还望大皇子海涵。” 紫家的实权仅次于白家,连皇上也不能不让他们三分。而他虽是莲华,却也依旧任刑部主事之职,说起话来自然硬气。 那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袖散发着清甜桂花香气,阻断了那可怕气味的侵袭。红笑歌得以喘息,精神不少。瞥见红子安蓦然铁青的脸色,只得硬把紫因挡在面前的手拉下来,勉强挤出点笑色,“大皇兄莫怪,他只是一时情急——这玉杯花确实有趣,可惜……” 红子安的注意力立刻转到她脸上来。剑眉一拧,急急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这种花到处都有,不算特别。”红笑歌微微一笑,“我还得去拜访二皇兄和三皇兄,就不搅扰大皇兄赏花的兴致了。” 言毕拉着兀自生闷气的紫因就往外疾走,出了殿门才放缓脚步等红子安追上来—— “等等,皇妹!”他果然飞快冲来挡在两人前头,不依不饶地追问,“二皇叔明明说此花只在北地瓜洛县生长,别处难寻,怎可能到处都有?莫不是你看我种出来了……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再养一盆送你就是,何必说这话糊弄我!” 这人想事的方式还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呢!红笑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刚要开口,却听旁边传来个满含笑意的声音,“难得大皇兄这么大方……皇妹还不快谢过大皇兄?” 她扭头一看,不禁一愣—— 离她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两个年轻男人,容貌身材都与红子安相去不远。 一个着了揉蓝绸衫,黑发随意拢做一束垂在胸前,漫不经心地瞥眼红笑歌,又自顾低头去看手上捧的那本书。 另一个则烟青袍配油绿织金腰带,白玉冠束发,金点翠抹额。眼波流转,温柔如水;薄唇微抿,极是动人。 紫因反应甚快,躬身道,“微臣见过二皇子、三皇子。” 红笑歌一面行礼,一面暗想,这二皇子红子易倒真是一副书呆子相。但那三皇子红子靖装扮如此奢华,语带讥讽,怎么看也不像是长年吃斋念佛之人。 红子安一瞥他两个,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三弟莫要打岔。你和二弟又不懂花。”转头来拿眼望定红笑歌,“皇妹你自己说,你可是真想要那玉杯花?” 躲都来不及,难道拿去自杀?红笑歌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想要?有种子,别人就能种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稀奇?要我说啊,要种就种别人没种过的。大皇兄该晓得‘木连理’(嫁接)吧,一棵树……” “木连理有何稀奇?”他不待红笑歌说完便嗤笑道,“我还以为皇妹有什么高见呢!”立时兴味索然,掉头就想走。 红笑歌却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道,“那么说大皇兄也见过一棵树上开四种完全不同的花了?” 红子安脚步一滞,回头时眼睛瞪得老大,“你见过?” 红子易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抬头撇嘴道,“不可能。木连理要‘其实内子相类者(同属不同种)’才可存活——唐及秋的《农本术》里有记载,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果然是个书呆子!红笑歌忍不住暗笑。眉轻扬,淡淡道,“唐及秋的书是六年前写的吧?六年前别人做不到的事,二皇兄又凭什么笃定我和大皇兄做不到呢?” 红子安一愣,品出点味道来,极快地接口道,“就是。书里写的哪见得就是真的?二弟若不信,可敢与我和皇妹一赌——你要是输了,就把你那本《异华图谱》给我,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红笑歌顿时了然——那《异华图谱》共十二卷,乃是百年前一位自号“异华居士”的隐者所著,其中记录了包括上古传说中的一千四百多种奇花异草。因内容冷门,未得刊印,只由其弟子抄录四套送与至交。 据说世面上仅此一套全本,其余皆是残缺不全。而红笑歌能得此书,全凭运气——若无何季水指点,她也没工夫替红子易搜集孤本。 看这爱花成痴的红子安一副恨不得从红子易嘴里掰出个“好”字的模样,她不禁暗暗摇头,口中却道,“算了吧,大皇兄。您还能得着书,我却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呢。” 红子易眉头一皱,冷笑道,“皇妹好大的口气,没赌就要断我输?” 红子靖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迸出句不咸不淡的话来,“一家人,什么赌不赌的。大皇兄和皇妹若是真能叫我们一睹奇观,二皇兄又怎会吝啬一本书?你说是吧,二皇兄?” 听着像是与红子易站在同一战线上,却是拿别人的东西做赌注——不论输赢,他一样毫发无损。 红子易竟未察觉不对劲,还赞同道,“三弟说得有理。要是你们种不出来,又作何说?” “《圆山赋》、《闻显之词谱》、《丘灵岩碑拓集》……”红笑歌漫不经心地说出几个书名,瞟眼两眼放光的红子易,浅笑道,“反正最快也要明年春天才能见分晓……二皇兄的生辰是五月吧?不管成功与否,二皇兄若是不嫌弃,这些个孤本就算是我与大皇兄提前送二皇兄的生辰贺礼吧。” ¥¥¥¥¥¥¥¥¥¥¥¥剧情小透¥¥¥¥¥¥¥¥¥¥¥¥¥ “其实内子相类者”实际出自《四时纂要》——(唐)韩鄂著 嘿嘿,自找苦吃的可不是女主哦~这点请亲们表误会。 前几章看着女主比较腹黑,阴谋对阴谋,且有点憋气。再过几章女主就要开始发威了~ 嘎嘎~尽请期待~ 第二十二章 试探 三 是人就免不了有贪恋。利诱成功与否,只看下的注够不够份量——红子易那双浅棕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惊喜和贪婪,正是最好的说明。 “我方才真是错怪皇妹了……”他的笑容带着些讨好的意思,生怕红笑歌反悔,极快地说道,“大皇兄不是喜欢那《异华图谱》么?一会儿我就叫人给你送过来——皇妹,你说的那些书……” “二皇兄可在兆安宫喝茶稍等,我这就回宫去取。”她嫣然一笑,眼风淡淡扫过正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红子靖,“三皇兄若不急着走,我也有尊无非大师的明王像想请您品鉴一番……” 红子靖微微挑高了眉,面上笑着,目光却不住地在红笑歌脸上梭巡,“不急不急——皇妹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先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红子安也忍不住笑道,“二弟快叫人去把《异华图谱》取来,咱们边看边等皇妹——来人啊,偏殿奉茶!” 红笑歌莞尔,拉着紫因步下台阶,不着痕迹地冲莫礼清使个眼色,又朝春雪和气地笑笑,“春雪你先在这儿候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出了兆安宫,上得辇去,紫因如猫儿般偎来她身边。 风过,阳光自五色幔带的间隙中透进来,他的睫毛似无力的蝶翼,颤颤巍巍地轻垂着。眉头紧蹙,腮边现出极清晰的棱,像是咬牙苦忍着什么。 红笑歌抚慰似的拍拍他的手,下令抬辇的太监加快步伐——紫因同紫霄一样洁癖甚重,而方才那屋中气味秽恶至极。若非他肯挺身相助,她怕早是吐得一塌糊涂,哪还有精神应付那三位皇子? 纵是他兄弟二人留在她身边的动机不纯,但,以这样的关系相处合作更能叫人放心——至少在羽翼丰满,足以割除雪蛟国的各大毒瘤之前,有紫家的助力,她会很安全。 风渐渐大起来,飘幔上绿的蓝的瑞兽祥云在红笑歌的眼前纷乱地飞舞着,她的眸子似乎被那奇异的色彩所浸染,浓重的墨色里也透出些幽蓝。 与三位皇子的见面情形,大出她的意料。确切地说,让她感觉意外的,是三皇子红子靖的言行举止。 这显然同她以往收到的消息不符,不过却给了她心中那个最大的疑团一个极好的解释—— 大皇子红子安痴迷于种植奇花异草,二皇子红子易醉心于收藏古籍孤本,他两个真正不通人情事故,确是不在乎皇位落在谁手中。红少亭对他们失望是正常的。 可看红子安见到他们时的那种表情,便可知这位三皇子必不是偶然出现在兆安宫的。 敌意夹杂在红子靖的眼神与言语间,喜色也是做作的成分居多。而会把红笑歌视为敌人的,自然只有一种人——笃定皇位是囊中物,无法忍受有人来争的人! 有心计,有手段,是个人物。可惜……他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红笑歌沉思着,嘴角牵起丝讥诮——自她入宫以来,红少亭的言行无不在告诉众人,她就是未来的雪蛟国君。 就算他的三个儿子真是如他所说般无用,尚有三位郡王之子可选,何必偏要把一个名义上根本不存在的南郡王之女弄来做帝王? 抑或,他已知红子靖没能力除去白家和紫家,所以要借她这“妖孽”的手铲除荆棘,让他的儿子……坐享其成? 不知不觉已到麟祥宫,辇落的瞬间,紫因犹如离弦的箭朝偏殿疾射而去。 莫礼清惊得微张了嘴,望望红笑歌,又换了张笑脸上来扶她下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要不公主歇着,奴才替您去跑一趟?您身子不好,今儿个风又大,再折腾恐怕……” “东西在书房,你带几个人去取。”她瞥眼从正殿里迎出来的惜夕,淡淡打断他的话,“干梅子还有吧?让人熬点酸梅汤给两位莲华送去——我回屋坐会儿,你们也歇会儿,过半个时辰再走。” 但对于劳累的人来说,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紫因未再出现,红笑歌也没派人去催。少了一个莲华,多了一尊红绫包裹的佛像——队伍变得更庞大。 太阳当空,风却出奇的大,两侧铁红的宫墙像是永远不会完结的故事,无端叫人厌腻。 忽然间,转角处冲出个鹅黄身影,最前头扛辇的一个太监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辇顿时一震,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你没长眼睛?!”莫礼清那胖乎乎的脸一沉,上去便大声呵斥,“胡乱跑什么?若是公主受了惊吓,你担当得起吗?!” 那宫女扑通跪倒,抖抖索索地叫了两声“公主饶命”,又辩解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公主——两位太妃娘娘也在景阳宫……” 莫礼清一愣,扭头来看红笑歌。她微微一笑,摆摆手,“罢了。她不过是走得急,没看路而已——小莫子,你跟我去景阳宫。让后面的那几个人把东西送到兆安宫去就行了。”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一声,分派完人手便指挥宫人改道前往南苑。红笑歌端坐辇上,瞥眼旁边随行的那个小宫女,暗暗冷笑。 她就说嘛,红少亭已下旨将北苑隔出宫去,这一后二太妃怎会不趁她尚在宫中掂掂她的份量? 据常春的牡丹密信上说,这三位都是马吊迷,平日里没什么事的话,这个时辰必是寻了妃嫔来砌长城——三缺一是个好借口,且打马吊也算适度休闲,太医一定没理由抗议。 她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红笑歌当然也不会。 掐准时间才出门,等的就是这个——牌桌上最好识人,大家各得其所,最好不过。 正巧她装腻了淑女,以阴谋对阴谋也太过费神,不如……就叫她们看看红笑歌这雪蛟第一恶女的本性好了! 风撩起飘幔,翻飞卷扬。景阳宫的飞檐翘角近在眼前,宫门前却不见有人迎接。 红笑歌蓦地垮下脸来,用力一跺脚,裙角金铃叮叮当当响做一片。 扛辇太监的肩膀一阵发麻,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她低沉柔婉的声音冷冷响起—— “门口连人影都不见,一定不欢迎我们——我倦得很,回宫!” 第二十三章 马吊风云 一 风忽然停了,如红笑歌的话一般出其不意,毫无预兆。 一干人愣在当场。鹅黄衣衫的小宫女诧异地偷瞄一眼红笑歌,又望望同样一头雾水的莫礼清,鼓起勇气道,“公主息怒,奴婢这就去通传……” 又一下跺脚声,比先前重了许多,像是对她的回答。 那宫女吓得一哆嗦,敛口朝莫礼清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也有点挠头,赔笑凑近些,“公主您看,都快到了。就这样转回去,恐怕……” “恐怕什么?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红笑歌懒洋洋地倚在一边扶手上,满脸不耐,“偌大的景阳宫,连个守宫门的都没有?难道非要我的人大喊大叫,她们才晓得我到了?” 那宫女倒聪明得很,一点就通。顾不得多说,当下便往景阳宫跑。跑了没两步,又嫌那裙裾拖沓碍事,往上略一提,露出脚上的浅黄绣鞋并截雪白的罗袜。也不管旁人的异样眼光,边跑还边喊,“公主驾到!公主驾到——” 她身材瘦小,嗓门却不是一般的大。进门去不知撞上了谁,又厉声喝斥,“公主凤驾已到门外,你们怎地还不出迎?若叫皇后娘娘晓得你们如此惫懒,定不轻饶!” 喝斥声离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尾音未落,门那边好似变戏法般涌出来数十各色服饰的宫人,迅速分作两行齐刷刷跪下。 这情形哪里像是毫无准备?显是得了命令缩在里头听动静。只不过没料到红笑歌竟说翻脸就翻脸。 红笑歌见莫礼清仍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的样儿,微扬嘴角牵起点讥诮,扬声道,“瞧见没?柿子拣软的捏——母后和奶奶们不在跟前,就当本公主好糊弄呢!” 重重一拍扶手,又冷笑,“还不继续前行,都愣着做什么?难道真要等着别人去嚼舌根子,让母后和奶奶们亲自出来接我么?” 莫礼清恍然大悟,忙催促扛辇太监们向景阳宫前进。地上跪的那批人前一秒还不住朝这边偷瞄,后一秒听见她这些话扔出来,骇得连头都不敢抬。 到门前,辇方落。红笑歌便见一行人正从院里往这边走,为首的便是那皇后淑兰。 只见她凌云髻高耸,戴一顶金灿灿龙凤珠翠冠,旁又有三十六翠叶簇八蕊牡丹珠花环绕。身上穿的是真红阔袖龙凤纹云锦衣,大红洒金罗裙。端地是绚丽夺目,贵气逼人。 两条黛眉描得斜飞入鬓,无端带些杀气。眉心独贴一枚菱形金花钿,合着那狭长凤目倒好像浑然天成的三只眼。 再加上那白馥馥的脸,红艳艳的唇,真正美到触目惊心,令人望之心神一凛。 与之相较,无论是身着淡青缎纹兰草衣裙的应太妃,还是一身枣红锦绣海棠花常服的纹太妃,都显得朴素异常,好似特地来充当陪衬的草叶一样。 红笑歌暗暗咂舌,打个马吊还弄这等妆容,只怕财神见了也会被吓到屁滚尿流,不敢近身。 腹诽完毕下辇来,硬是等着淑兰等三人跨过门槛才笑呵呵地道,“原来是母后和两位奶奶啊!我还寻思是打哪跑出来这么三个大美人,这般闪闪动人!” 既不自称儿臣,也不行礼,上去就挽住淑兰的手臂,口中还笑道,“来来来,让我也沾点光——小莫子,瞧瞧我们可像那画上的四大美人?” 旁边的一群人赶忙低头掩饰抽搐的嘴角。莫礼清强压笑意应道,“像!像极了!” 淑兰和两位太妃毕竟脸皮薄,霎时便连厚粉也遮不住那铺天盖地漫上来的红晕。 她却不依不饶,“屁!像什么像?她们不过是画,我们可是活生生的美人!” 莫礼清差点笑出声来,点头如鸡啄米,“是是,公主说的是。” 见她全不像初会那日懂规矩,且言语粗俗,尊卑不分地胡乱调笑,这三个素来高高在上的女人都不由得暗暗皱眉。 淑兰生怕红笑歌继续这般没皮没脸,叫宫人们看了笑话去,无心再计较礼节问题,拍拍她的手,勉强挤出点笑,“外头太阳大,你身子又不好——娴雅居里已备下甜汤,咱们到那儿再说吧。” 红笑歌爽快地应一声,一行人又往后殿行去。 这儿的格局与麟祥宫相仿,都是三进院。。院中有房,房内又有多间小屋。 因此在外瞧着,正殿后殿加上东西配殿只十八间房,实际却足有九十间屋子。若是把每间正房两侧的耳房和宫人住的厢房都算上,哪怕住进一个连的人来都绰绰有余。 只不过皇后仅此一名,整个景阳宫都是她的地盘,不必如妃嫔般九人共享一宫——连庆祥宫那等和亲公主的暂时住所也有十间殿,而妃嫔们的一宫却只有九间殿。地位高低单看地盘大小便已一目了然。 所谓的娴雅居,乃是二院中的一间偏殿。不是正式待客之地,正厅陈设便不像正殿那般庄重严肃。 厅中顶显眼的就是座紫檀木镶嵌金丝楠木的牡丹屏风。转到后面去,便见着扇月洞小门。再往里,暗红绒毯盖着四四方方一张桌,桌中央已摆着白晃晃一堆象牙牌。 红笑歌顿时“惊喜”地叫起来,“原来母后和奶奶们也玩这个——不早说,害我这些天闷得要死!” 不等淑兰等落座,她已毫不客气地坐了,还拿手把牌搓得哗啦响,“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以前只有那马吊牌,牌少又费脑……要我说啊,父皇真该下旨把发明这新玩意的人找出来,好好奖赏一番——咦?桌布这么厚,一会儿打起来岂不是没声没响?”嘴里说着,伸手就要去揭。 淑兰急得直瞪眼,应太妃忙拦道,“没声响才好——你父皇素来不喜宫里头的人玩这个……” 纹太妃也帮腔,“动静大了,外头来人也不晓得。要是叫人闯进来见着,那可就……” 红笑歌这才松手,看她们还站着,又笑道,“不揭就不揭嘛。母后,两位奶奶,你们快些坐下好开局啊!” 第二十四章 马吊风云 二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可淑兰和两位太妃如今却觉得这俗话还缺一句——“他们全怕撞上不要脸的”。 从进景阳宫到现在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红笑歌已俨然成了这儿的主人——一面洗牌,一面大大咧咧地吩咐一旁侍立的宫女斟茶倒水上甜品。 像是看出了她们的疑惑,还笑着解释,“母后和两位奶奶也听说了吧?父皇派了那常尚仪来给我做老师。左也是规矩,右也是规矩,真正烦死人!” 把袖子胡乱一撸,也不让别人,抓了骰子就扔,“这不,病还没好呢,父皇又让她每天申时来陪我对弈——母后和两位奶奶天天都打马吊吧?以后甭找别人了,三缺一就叫我!省得常尚仪又来烦!” 淑兰干咳一声,挥手摒退宫人,笑得很是勉强,“我们也不是天天玩这个……” “那叫我来聊天也行嘛!”红笑歌抓回两个,瞥一眼,便扔出个白板,“总之不用每天对着那张木板脸就行!” 真是粗俗!淑兰暗暗皱眉,瞥眼沉默不语的纹太妃,“规矩还是要学的……宫里不比北地,主子没规矩,奴才们有样学样可不得了。”一看摸回个七索(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想还是插到中间,把东风放出去。 纹太妃眉头一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应太妃却笑眯眯拿起那张东风,“碰!”也把单张白板甩了。 纹太妃一瞅自己的牌不咋样,心下先灰了一半。一摸摸到个南风,没好气地一扔。 红笑歌笑吟吟地冲淑兰眨眨眼,“规矩是人定的,也不是每个奴才都有胆量爬到主子头上——母后,咱们就这么空着打,没彩头?”顺手丢出个五筒。 “碰!”纹太妃忙把牌一抓,轻撩嘴角牵起点笑,抢在淑兰前面答道,“空打哪有意思?平时我们玩这个,是底二两,杆翻倍,其他都以番数算——赌大了伤和气,小赌怡情而已。” “这样好,这样好。不然赢多了拿不到钱,一样白打。”红笑歌连连点头。 话似无心,却刺得淑兰心里很不舒服。 应太妃瞧她眉眼一忽儿便笼上层霜,忙笑道,“自家人哪会计较这个?真要论起来,手头也不至于就紧成那样。” 纹太妃看得了个三索,刚好凑一坎,就把红中打出去。红笑歌摸回牌来连看也不看,顺手又甩出张白板。 淑兰摸着个二万,也凑了一坎。一看除了七索,余的全是万字。心下大喜,决定做个一色四步高。如此再算上清一色与平胡,就能得五十八番——主意一定,便把七索弃了。 瞟眼红笑歌,凤目里掠过抹讥诮,“笑儿该已听说了吧?你的母妃于氏已被追封为‘德雅皇贵妃’……” “碰!”纹太妃只顾着收了七索去,不留神就打断了她的话。 淑兰恼怒地瞥她一眼,敛声不语。应太妃便立时接上,“笑儿还没见过娘家人吧?” 红笑歌心知她们说的就是红少亭为她杜撰的身世,佯作漫不经心地一点头,“别说娘家人,我那母妃长什么样儿我都没见过。”飞快地抓起纹太妃扔出的四万,“碰!” 淑兰恰缺张四万成一顺,眼睁睁被她抢了去,偏又发作不得,只好咬牙等最后一张四万出现。 “可怜的孩子……”应太妃口中啧啧做声,拿种怜悯的眼神望着红笑歌,“你还不晓得吧?你父皇派去琉都的人已回来了,说是前些年于家遭了场大祸……天可怜见啊!孩子,你在宫里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跟奶奶说——奶奶要是做不了主,还有你母后呢!” 故意冲人脸上扇一巴掌,完了还装亲热?红笑歌暗暗撇嘴,面上却不露半点,“奶奶真好!不过我来阳鹤之前根本不晓得有什么母妃,也谈不上伤心。再说父皇母后和奶奶们都那么疼我,天天好吃好穿有人伺候。不只不用为生计发愁,过几天还有三百莲华陪我玩儿。除了得学规矩之外,哪还有不顺心的!” 随手把西风丢出去——纹太妃又是一声,“碰!”一看又来个南风,哭笑不得,只好弃了。 谁知红笑歌却道声,“碰。” 她三个顿时一愣。纹太妃诧异地道,“本宫上把也出的南风,你没瞧见?” “没留意。”红笑歌笑眯眯地打出个一万,“一万可有人要?” “胡了!”纹太妃立时回神,眉开眼笑地把牌一亮,“本宫还寻思这牌难胡,没想到……你这孩子,也不想想就乱打,幸亏本宫这把牌小,要是撞上清一色,你哭都来不及!” 眼瞅着好好一副牌居然就这么悄不声儿地给废了,淑兰登时如百爪挠心。 红笑歌却浑然不觉般嘿嘿一笑,“我不怎么会打嘛。早晓得出四万,一二三万也刚好一顺……算了算了,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对了,奶奶,当场给钱还是等完了一起给?” 她不说还好,一说淑兰更郁闷。那两道眉本就描得凌厉非凡,这会儿更是差点倒竖起来。 应太妃瞧出点端倪,凑过来一看淑兰的牌面,骇笑道,“本宫却觉着笑儿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呢!你方才要是出了四万,输的可就不是二两银子了——你母后这儿来个四万,再来个一万,怕是五十番都不止呢!” 一语出,淑兰愈发恼火,见红笑歌探头来看,把牌呼啦一推,“胡不了的牌有什么好说的——人呢?都哪儿去了?茶凉了怎么喝?!” 外头候命的四名宫女听着她口气不对,忙进来把桌上犹冒着白气的茶水撤下去。莫礼清趁机跟进来,悄悄站到一边。 红笑歌吐吐舌头,冲莫礼清一招手,“小莫子,把银子拿来——我这趟出铳,输了二两银子。” 纹太妃一向手气不佳,与她们俩打牌向来只有输的份。这回第一局就旗开得胜,倒把春雪之事撂到一边,大方地摆摆手,“先记着吧,等散的时候再说。” 红笑歌不由得笑了,“行,那就先记着——瞧我怎么扳本!” 第二十五章 马吊风云 三 话虽如此,四圈打下来,连旁观的莫礼清都替红笑歌着急——把把出铳不说,连着三四把不是给应太妃送杆,就是给纹太妃送杆。皇后淑兰没输没赔,脸子却越拉越长。 眼看着连连败北,红笑歌也急了眼,小脸涨得通红,摩拳擦掌只说下把手风必转。 纹太妃先前还因春雪之事对她大是不满,此时见她屡战屡败,倒有些不忍,好心来打圆场,“笑儿怕是累了吧?看那一头一脸的汗——要不先休息下喝会茶,静静心再打?” 话音未落,淑兰就皱眉道,“打马吊是这样了。前头手不顺,后头一定都是大牌。一休息运气跑了,再怎么打都赢不了。” 应太妃淡淡瞥纹太妃一眼,嘴角牵起点讥诮,“姐姐赢得最多,当然不想继续了……可咱们笑儿还一把没赢过呢,不打怎么扳本?” “是啊是啊!奶奶再陪我玩几圈吧!说不定下把我就赢了呢?”红笑歌像是没看见她们的眉眼官司,忙附和道。 纹太妃气结,不肯再多言语,只垂眼自顾洗牌。 她这人一向如此。心肠软,爱护短,旁的事却从不肯与人争长论短。一旦不开口,存在感弱到无以形容。 她是先皇在世时入宫的最后一批采女。因其性情温顺,又自甘淡泊,倒颇得先皇喜爱。 先皇后对她百般试探,亦笃定她这性子兴不起什么风浪。不到半年便把她从正八品采女一路提上正一品贵妃之位。众妃嫔这才发觉宫中竟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可未等集中火力来攻打,先皇已旧疾复发。下旨疏散后宫众妃嫔,惟留下她与应太妃两人给先皇后作伴。临终前还特意嘱咐红少亭好生相待——这也是“四大恶犬”臭名远扬,红少亭也佯作不知的原因。 但,就算春雪等都在这儿,她们也不敢对皇后和应太妃有所不敬——遇上这两个人,纹太妃不忍也不行。 正洗牌,却听外间有宫女急急道,“大皇子,公主已经回宫去了。里面就皇后娘娘和两位太妃娘娘——哎,您别……”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红子安已风风火火冲进内室来,一见红笑歌就抚掌大笑,“皇妹果真在这儿!” 淑兰等被惊出一身冷汗。他却似瞧不见那三个沉下来的脸,非但不行礼,反指着追进来的那个鹅黄衫宫女斥道,“狗奴才!皇妹明明在这儿,你还睁着眼说瞎话!” 那宫女乃是应太妃跟前最得欢心的画眉。他不看主人就打狗,应太妃自是气得脸发白。 淑兰这日手风不能说不好,却连十六把都叫红笑歌搅黄了。正愁一肚子气没处撒,红子安偏就自己撞到枪口上来! 她顿时冷冽了眉眼,就要开口斥责。可目光落到从外头走进来的那两个年轻男子脸上,不由得一愣,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去,“易儿,靖儿,你们怎么也来了?” 红子易望她们一眼,讷讷地答道,“回母后的话,皇妹让我们在兆安宫等她,结果一直没回来,大皇兄等不及,就……就……” “就无视宫规,乱闯后宫?”淑兰拧紧眉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这两个儿子都非她亲生,但较之大皇子红子安,他两个在她心里的份量却重得多—— 淑兰成为皇后之时,红子安七岁。若非前一位皇后病故,她也没机会做成国母。而接手一个念念不忘亲娘的孩子,当然不如自己生一个。可惜天不从人愿,为后六年肚子也不见动静。 “恰好”红子易之母媛妃与红子靖之母安嫔,都在诞下麟儿后不久因“病”一命归西。她就顺理成章得了两个儿子。 恨只恨这红子易越大越木讷。跟别人谈古论今就滔滔不绝,一见了她和红少亭就像老鼠见了猫,话都讲不清楚! 要不是还有个…… “都是一家人,母后何必生这么大的气?”红子靖对这种场面早是见怪不怪。 扯着红子易一一见礼完,走近来扶着她的肩,眼睛却望着红笑歌,口中轻笑道,“皇妹在此逍遥,倒叫我们好等……玩了这么久,怕是赢了不少了吧?” 淑兰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容爬上脸颊,带了几分宠溺,“哀家也不知笑儿与你们有约在先……你就别再打趣你妹妹了——四圈下来,哀家没赢也没输,你的两位奶奶倒是赢了不少呢。” 红笑歌一听就苦起脸来,拽住她衣袖直晃,“母后怎么把这糗事也说给皇兄们听?”扫眼他三个,又皱皱鼻子,“不如三位皇兄也坐下来一起玩?找个人另凑一桌也好——你们再逗着母后说话,我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翻本?你要翻什么本?”门外蓦然传来红少亭蕴着笑意的声音。眨眼工夫,人已出现在屋里,不等他们行礼,摆摆手,“免礼。屋子不大,人倒不少……你们在玩什么?” 淑兰和两位太妃慌了神,可此时收拾残局已来不及,只得低头不语。红子靖轻轻一捏淑兰的肩,冲红少亭微微一笑,“回父皇的话,母后和奶奶们怕皇妹闷,特地陪她玩两圈……” 真混蛋!居然轻描淡写把事情推到她身上!红笑歌心里暗骂,好似听不出那话中的意思,起身来抱住红少亭的胳膊就往另一张桌子那边拉,“父皇来得正好!我正说再凑一桌不够人——父皇不介意陪我玩会儿的哦?” “没规矩!怎么又一口一个‘我’?”红少亭低声斥道,一瞥不吭声的淑兰,眼底有抹异色转瞬即逝,“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玩儿!还不快回去休息!” “父皇偏心!”红笑歌蹙起眉头,叉起腰来一跺脚,弄得金红罗裙底边的铃儿叮当响,“母后和奶奶们赢了,您就让我回去。今儿个要是不叫我赢两把,我就是回去了也吃不下睡不着——我天天生病!” “胡说八道!”红少亭把眼一瞪,怒斥道,“什么天天生病?这种话也是乱说得的吗?!” 旁人难得见这好好先生发火,都不敢吱声。莫礼清却是见怪不怪,心中暗道,也就红笑歌敢频频捋虎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半晌,却是红少亭先败下阵来。 他轻叹一声,转了口气,“那就玩一会儿吧——你自己说的,赢两把你就乖乖回去休息。” 红笑歌的脸上立时笑开了花,“儿臣遵旨——”扭头朝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得意地一扬眉,“三位皇兄快来这边坐下——那几个丫头,你们愣着干嘛?拿牌来呀!” ¥¥¥¥¥¥¥¥¥¥¥¥¥¥¥¥剧情小透¥¥¥¥¥¥¥¥¥¥¥¥¥¥¥¥¥¥¥¥¥¥¥ 亲们注意看—— 从马吊风云(一)开始,就是10票的宫斗~ 看女主怎么在几章内结束来自后宫的最大阻力吧~(*^__^*)嘻嘻…… 第二十六章 马吊风云 四 红子安等虽是不愿,但皇上金口一开,谁还敢推辞? 他们那桌就红子靖和红少亭是曾经玩过的,红子安与红子易勉为其难地坐了,却是瞪着牌堆直发愣。 红笑歌只当看不见,走去应太妃身边冲着她嘻嘻笑,“奶奶,你与我换个位儿可好?让我也沾点您的福气。” 人都站在旁边了,还能不让么?应太妃觑眼淑兰,无奈其何地换去她对面坐了。 换了位置,坐庄的就成了应太妃。晓得红少亭的意思是不想让红笑歌多玩,三个女人只得绞尽脑汁喂牌给她吃。 偏偏到手的全是好牌,而那丫头不晓得抓到副什么玩意儿。三家拆飞机卖零件,她居然还是输了! 最气愤还属淑兰——红少亭来之前,红笑歌尽出铳给别家,硬拿小屁胡截了王母娘娘的大三元。这会儿子她不敢赢,红笑歌出的牌又全是成全她的! 到最后大牌变小牌,桌上也只剩四张可摸,淑兰这才咬咬牙收了她扔出的六筒,赢了二两银子——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红少亭投射过来的冷峻目光,真真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硬着头皮继续打,喂牌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起手扔出个发财,没想到红笑歌却叫道,“杆!” 三个人都不由得一愣,回神来又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笑儿真是沾了应姨的光了……”淑兰终于露出点笑色,随手抛出个红中。 话未说完,又听她叫了一声,“杆!” 红笑歌把四张红中往旁边一推,也笑起来,“真赢了可就惨了,父皇只准我赢两把呢!”听得红少亭警告的咳嗽声,吐吐舌头不再言声。 淑兰瞧她面前只剩五张牌,悬着的心落到肚里。可看看红笑歌手边亮出的牌,心又提起来。暗道,她该不是想弄个大三元吧? 转念一想,又觉着这丫头不过是偶尔运气好。哪有这等巧,白板也在她家? 为求保险,试探地打出个一索,还笑微微地调侃道,“笑儿该不会又杆吧?” “哪能呢!”红笑歌耸耸肩,长而媚的眼里满是笑意。 应太妃闻言也忍不住笑道,“要真是杆了,那本宫可就后悔跟笑儿换位置了……” 正要摸牌,红笑歌却笑着把牌一亮,“一张一索怎么杆?我这是白板暗杆,单吊一索——谢母后成全!” 原来她真是做成了大三元! 红子安与红子易不明所以,其他人却皆是目瞪口呆。 红笑歌得意地扭头一望红少亭,“父皇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明杆两个四倍,暗杆一个四倍,大三元加混一色,再算上平胡是九十六番——父皇,母后,番数可就是倍数?” 这话实在吓人!红子靖瞥见淑兰的脸霎时惨白一片,忙道,“番数是番数,杆才翻倍——若番数是倍数,那谁还敢玩这个啊!” 纹太妃回过神来也点头,“确实是这么个说法——咱们不为别的,只图个高兴而已。” 红笑歌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又眼睛亮亮地望着淑兰嘿嘿笑,“母后,那您说这把我到底赢了多少?” 淑兰只把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牌,牙咬得腮帮子上也浮起两道清晰的棱。 红子易搞不清状况,还诧异地问道,“莫非皇妹不会算?九十六番翻四倍,再翻四倍,是一千五百三十六。至于赢了多少,要看你们……” 红少亭重重咳嗽一声。他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后半截话便无疾而终。 “算了算了!谈钱伤感情……母后,咱们继续!”红笑歌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又低头嘀咕道,“但愿下把不会赢——我可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淑兰刚压下去的那股子火又蹿上来,无意中瞥见她唇角浮起点嘲弄的笑意,不禁一愣。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个叫她自己都吃惊的念头——这丫头是故意的! 她慢条斯理地理着牌,将方才的一幕细细回想,越想越肯定,越想越火大—— 换位置,铁定是打算出老千。不然为何应太妃坐庄时,红笑歌死活不赢。待她坐庄时,这死丫头就拿了这么手好牌? 不自摸吃三家,只让她出铳……该死的!摆明是在设计她! 人气到极点,头脑反而会格外清醒。细细注意红笑歌的动作和表情,却没瞧出什么端倪。只是越打量,就越觉着她的容貌与红少亭竟有五六分相像! 所谓身怀六甲的于妃猝死,送到化人场后却骤然醒转,逃至北地诞下孩儿,无奈为山贼所掳,为保清白,含恨自尽之事。骗得了旁人,又岂能骗得了淑兰与应太妃? 想那时节红少亭已亲口应允待红子靖成年之后立为储君,江太医却报称于妃有了身孕。 这倒也没什么。可偏那司天监何季水言天象有异,引得后宫传言四起,说于妃腹中的孩儿必是真龙天子——她与应太妃怎肯让宫中有动摇红少亭心思的因素出现?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逼于妃的贴身宫女将金鸡纳树树皮的粉末下在安胎药中。又借每日早晨的问诊之机,许了太医江文正三千两银子。而他在宫外的家人已被全数扣下,也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 至于那司天监何季水……呵!要怪便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皇上许他在宫中走动,多的是机会叫他身败名裂——只需一个做替死鬼的宫女,再多封情信…… 思绪开始有些纷乱,可关于于妃的生死,她和应太妃绝不可能弄错——这件事怪就怪在这里。 容貌不会说谎。而红家血统最纯的自然就是皇家这一支——若说红笑歌这相貌与皇室无瓜葛,凭谁看了也不会信。可北地……那儿除了北郡王之外,还有谁既是皇室血脉,年龄又与红少亭相仿的呢? “母后,您在琢磨什么呢?您又出铳了!”红笑歌的声音蓦地响起,把淑兰的神思硬拉了回来。 一看战局,却是应太妃与纹太妃双双吃胡。心不在焉地推了牌,淡淡道,“眼花而已……” 眼角余光又一次在红笑歌脸上捕捉到那种蕴着讥讽的笑意,心底一震,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的名字。 她的手于袖中轻动,把那指上的金福寿八宝戒指褪下,不动声色地往红笑歌的脚边一弹—— 只听得“叮当”一声脆响,红笑歌果然低头去看。见是枚戒指,便俯身去捡,口中还道,“谁的戒指掉了?母后的么?” “笑儿,小心叫桌角碰了头!”淑兰忙伸手护着她的头顶,也凑近去看,“咦?还真是哀家的八宝戒指!什么时候滑下来的呀?真是奇了怪了……” 眼神蓦地一凛,耳语道,“南郡王安好?” 红笑歌猛地抬头。 淑兰猝不及防,手背正撞上桌角,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她陡然惨白的脸,心中暗道—— 果然! ¥¥¥¥¥¥¥¥¥¥¥¥¥妃色求票¥¥¥¥¥¥¥¥¥¥¥¥¥¥¥¥¥¥¥ 收藏呀,票票呀~不给就满地打滚呀~囧 第二十七章 马吊风云 五 众人听淑兰呼痛,忙不迭围上来察看。红笑歌趁机起身让到一旁,微微别过脸,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红少亭的眼神何等锐利,瞧出红笑歌脸色不对,眉眼间便笼上层阴霾。 未及开口,淑兰抢先笑道,“只是磕了下,不妨事。笑儿没碰着头就好——笑儿,你不是说不赢两把,吃不下也睡不着么?快来把你那把该赢的赢了,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红子靖的眼底荡起丝嘲意,望着红笑歌撩起半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妹,看母后多疼你!怕你不赢心里不痛快,伤了手还要让你尽兴……” “啰嗦什么!”红少亭冷哼一声,冲红笑歌微微一扬下巴,似笑非笑地道,“你母后都开口了,还不过来坐下?” 那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务必稳住阵脚——红笑歌很是勉强地挤出点笑,不情不愿地归位。 围过来的人见红少亭态度反常,忙散开来。转眼工夫,屋内便只剩下洗牌的声音。 真是个刁蛮无脑的女子!不过是一句试探,居然就吓成这样! 淑兰暗暗冷笑。打定主意乘胜追击,非要叫红笑歌在人前丢丑露拙,让红少亭也晓得晓得……她淑兰可是这般好糊弄的! 红笑歌果真不负她所望,一听她出声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抓到什么出什么,心不在焉乱打一气,显然已乱了章法。 淑兰毫不客气地收了她的大礼,加之应太妃很有默契地喂牌,一把筒子清一色之后又连一把自摸索子清一色——两把扳回近二百两银子,犹觉不痛快,拿眼觑着闷头洗牌的红笑歌笑微微地道,“笑儿怎地无精打采?莫非嫌彩头太小没斗志?” 她抬头来一脸茫然,瞥见淑兰脸上的笑容,身体一僵,分明不曾听清就应声,“是,母后。” 旁观者闻言皆愕然,淑兰却笑起来,“那这把开始番数也算倍数,可好?”笃定她再无心思出老千,定要逼得她欲哭无泪! 纹太妃大惊,来不及阻拦,红笑歌已点头,“是,母后。” 应太妃已瞧出端倪,笑着附和,“你这孩子心气儿真大!本宫还说你怎么半天不言语,原来是在琢磨着把咱们的那点私房钱都挖空呢!” 纹太妃疑惑地瞥眼红笑歌,她却已垂下头去不吱声,只胡乱搓着牌。 没一会儿,她又慌慌张张扯了袖子去抹额上的汗,一下子把面前的牌带翻好几张。四个人只得重洗一回。 待再起牌时,淑兰一看牌面,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今儿个的牌运就是好!红笑歌不就弄出个“三元及第”?她这会儿东南西北风各一刻,白板或四筒里随便来一张凑成对儿,就能成就“四喜临门”! 她抓起那张白板想了想,又把四筒丢出去。眼见大局已定,喜不自胜,说话也难免轻佻起来,“笑儿可得小心了——番数变倍数,输一把大的可就不得了!” 红笑歌的手一颤,刚抓回来的牌便翻倒在桌上——却是个白板。 淑兰的笑容僵住,纹太妃忙道,“露了牌可不好,还是重新洗过吧!” 应太妃哪肯让她搅局,嗤笑道,“再洗都天黑了——难道姐姐的牌不好,想重洗一回改改手风?” 纹太妃气得直咬牙,瞪着她说不出话来。红少亭已等得不耐烦,瞧红笑歌那模样,只怕待久了再生事端,淡淡启口道,“朕看……” 才说了两个字,却听红笑歌蓦地愕然低呼,“胡了。” 一群人顿时都怔住。她如释重负般长长吐了口气,将牌一张张放倒,“暗杆一万,暗杆六筒,暗杆红中,加一对白板。庄家出了第一张,我这下家自摸,刚好——地胡。” 淑兰如遭雷殛,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再把红笑歌面前的牌看了几遍。一股怒气蹿上心头,全忘了还有旁人在,跳起来把桌子一掀,横眉竖眼地大吼,“你出千!” 红笑歌反应极快,才见她神色不对,硬拉着纹太妃避到一边。应太妃躲闪不及,叫桌角砸了脚背,疼得“哎唷”一声躬下腰去。 这闹剧来得突然。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端庄贤淑的皇后竟会如此失态——简直是失控! 眼看她一巴掌打得来挡的莫礼清一个趔趄,又气势汹汹地朝红笑歌追过去,红少亭也急出一身冷汗,忙大声道,“还不快拦住皇后!要是伤了公主,你们这帮奴才谁也别想活!” 为保住脑袋,宫人们也不顾得怕淑兰事后追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她死命抱住。 淑兰怒火攻心,已是神志不清。察觉无法动弹,居然破口大骂起来。 但,一国之母毕竟比不得市井泼妇。骂人的话不痛不痒,来回就那么几句。加上语言组织能力混乱,红笑歌听了半天也只能猜到她在说红少亭弄了个妖女来骗她。 “妖女”这词儿不怎么新鲜,红笑歌对此只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嘴角。 红少亭闻言却脸色大变,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地跳,咬牙怒道,“堵上她的嘴!”冷眼一扫旁观者,又道,“其他人都回去——皇后病了。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进景阳宫一步!” 红笑歌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微微屈膝行礼。挥手让莫礼清跟上,拉着纹太妃就往外走。 纹太妃到景阳宫外才回过神来,握着红笑歌的手,心有余悸地道,“吓着你了吧?本宫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瞧见在旁等候的春雪,不禁一愣。半晌,轻轻别过眼去不再看她,只握紧了红笑歌的手,低声道,“她心肠不坏,都是本宫太宠她了……孩子,别太为难她。” “奶奶放心吧。” 红笑歌的笑容似春花般蓦然绽放,竟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回头再看,应太妃和红子安等人都已到了身后,而景阳宫那两扇暗红如血的大门,正缓缓合拢…… 第二十八章 宫殇 一 阳光依旧刺眼得很,天边却有大团的黑云正慢慢朝惨白的日头压过来。风势由小渐大,五色幔带卷扬着,瑞兽们张牙舞爪,那以金银丝点将出的眼睛幽光流转,神秘而诡异。 似乎急于从景阳宫的这一场噩梦中逃离,纹太妃说完那一句便登上轿辇匆匆离去。应太妃想必伤痛难忍,轿辇倒行于纹太妃之前。 红笑歌冲三位皇子道声“先走”,正待上辇,红子靖却闪到她面前,目光森冷,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谜底。 “三皇兄还有事?”红笑歌微微扬眉,连敷衍笑容也懒得施舍。 “你给我记着!”他恨恨咬牙,连两位皇兄都不顾便忿然拂袖而去。 何用他提醒……她哪舍得忘记?红笑歌的眼底掠过抹若有若无的笑色。无意间瞥见红子易木讷的脸有那么一瞬,忽然灵动起来,带了七分嘲弄三分释然,却又在数秒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现她的注目,扭头来冲她微微颌首一下,便跟着红子安朝西苑方向行去。 红笑歌怔了一怔,若有所思地望了景阳宫紧闭的大门最后一眼,暗暗叹了一声——这宫里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队伍快要行至麟祥宫门口时,她忽然发问,“方才你们在景阳宫瞧见什么了?” 语气平淡,仿佛无心。这一行人却都觉着脊背无由发冷。 莫礼清反应最快,若无其事地挂上一脸笑容,“回公主的话,他们一直在外头候着,定是什么都没瞧见也没听见。而奴才一心一意服侍公主,怎会有空留神别的……” 淡淡瞥眼一副失魂落魄样儿的春雪,又续道,“至于春雪嘛……奴才也不知她是否看见什么或是听见什么了。” 春雪与旧主人重逢,本巴望纹太妃会开口要她回去,谁料又落了个空。正暗自神伤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陡地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她也不傻,听了莫礼清的后句,又一瞧众人神色,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定神,含笑道,“回公主的话,公主出景阳宫的时候,奴婢和送东西去兆安宫的几位公公刚赶过来,不曾看见什么也不曾听见什么。” “哦。原来如此……”红笑歌慵懒地半阖着眼,微扬的嘴角勾勒出抹难以琢磨的笑,“你们俩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改道庆祥宫。” ====== 失色的太阳掩在漫天乌云中。天黑沉沉的,水云阁畔的那一汪湖水也影沉沉的,像是老天爷不留神打翻了砚台,浸染了一天一地的墨色。风呼啸,仿若幽鬼哀鸣。空气里带着沁心的凉,是秋天独有的肃杀味道。 向来守时的常春随着惜夕上到二楼,便看到凭栏远眺,静静出神的红笑歌—— 昏暗中,她的袖袂并青丝于风中翻飞,那细腻白皙的颈与秀丽娇艳的侧脸仿佛漾着层淡幽幽的光焰。像幻梦中偶遇的仙,有种令人呼吸一滞的美。 常春竟有些惶然,不自觉便停下了脚步。惜夕见她如此,不禁莞尔。也不点破,只抖开手中那袭殷红缎绣灿金帝女花的斗篷,轻轻披到红笑歌身上,“公主,常尚仪到了。” 她微仰颈,偏头一瞥常春。眸光流转间,带着睥睨苍生的傲然,只一霎,又复现出素日那等懒洋洋的模样,像只未睡醒的猫,眯着眼淡淡笑,“博弈还是讲笑话——我等你很久了……” 手往天上虚虚一指,嘴角便弯出个诡异的弧度,“看。雷雨就要来了……” 好似在证明她的话,一道炫目电光霎时划过暗沉无光的穹宇,不过数秒,那震荡天地的惊雷便紧随而至。 事后想起,常春认定,这就是那个凶夜的序幕,一切大乱的开始。 ===== 景阳宫娴雅居里,一切皆恢复了原样。 桌上照旧覆着暗红绒毯,象牙牌照旧堆在桌心,而红少亭端着茶慢慢啜饮,神情淡定。若非跪在他脚旁的女子妆容已乱,之前的种种真的仿佛只是场梦。 宫人们哪敢掺和帝王家的家务事?才见屋内收拾整齐,淑兰也复归平静,早是躲得一干二净,连偷听也不敢——个个知今日事难以善了,十有八九要寻替罪羊。 淑兰下跪,是在他们退去以后的事。她是个要强的人,回神来晓得不妙,却依旧不肯当着旁人面求饶。 跪了很久,不见红少亭开口。心内五味杂陈,更觉委屈非常,明知他不喜有人在面前流泪,仍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他今日异常有耐性。像是专程来品茶一般,吝啬得不肯望她一眼。直到她止住哭声,才放了茶盏,唇间衔了笑,话语却不带一丝情感,“皇后现在满意了?” 淑兰的心底陡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他。 他似乎看不见她眼中的惊疑和愤怒,低笑一声,仿佛闲话家常,“奇怪了……你平日里是最沉得住气的,怎地一上牌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输赢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她脸上一热。可羞愧的情绪刚上来,便又想起红笑歌那可恶的笑脸。那荡上脸颊的红晕一忽儿不见,只余负气的冰冷。打定主意不开口,左不过被他训几句就了事——同床共枕数十年,其他事也没少帮他,难道还怕他龙颜大怒,打她入冷宫? 红少亭却像看不出他的心思,句句皆刺心,好似非要逼得她开口才甘心—— “番数变倍数,朕看皇后的心气儿才真的够大……这回如何?输掉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只怕十个雪蛟国赔给她都不够!” “朕早说了别找她麻烦,你却不肯听……朕还记得,你曾说以前的马吊牌只有四十张,很是无趣,不如这种新的……” “呵,新的当然有趣——她弄出来的玩意儿,怎可能无趣?倒是你……整日赞那《马吊经》写得好,写书的人到跟前了,你却还懵懂不知,想与她争个输赢……” 淑兰看他今日态度大异平常,实非吉兆。但大骇至极,心神剧荡,无法自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瞪着他厉声道,“原来皇上一早就知道这是个圈套!” 第二十九章 宫殇 二 屋外一声惊雷,震得地也似微颤。 红少亭扬了扬嘴角,眸子好似深不见底的潭,像是要将她的影烙进眼底般,凝视了她良久,方轻轻启唇,“皇后前些日子曾问朕,为何迟迟不立靖儿为储君。现在……朕可以告诉你,明日早朝将议此事。不过,要继承皇位的人是……笑儿。” 淑兰大惊失色,猛地起身,指责般反问,“皇上可记得当年曾允诺过臣妾何事?莫非金口玉牙说出来的话也不作数?” 他不答,笑微微瞟她一眼,又轻轻别开脸,“朕还记得第一回见到你,是在安儿的满月酒宴上。那时候你才十二岁吧?扯着你父亲刘大学士的袖子,怯生生给文姝见礼。她见你聪明伶俐,娇俏可人,还特地摘下腕上的金镶玉镯赏给你……没想到才隔了七年不到,她便香消玉殒。而你,却继她之后,成了这雪蛟国的皇后……” 淑兰愣住,方才的气势不知去了哪里。手指在腰间的祥凤玫瑰佩上划来划去,嗫嚅道,“臣妾也未料到会有这等福气,能常伴皇上左右……” “是啊。朕也未料到,如文姝这般深谙养生之道,饭也不肯多吃一口的人,居然会糊涂得连自己不能食虾之事也忘了,将母后赐给她的鲜仁酥饺吃个精光……对了,母后还赞你手艺不错,特地赏了你一副赤金龙凤项圈呢。” 语气淡然,却是字字惊心,她骇得扑通跪倒,“臣妾当时并不知太后娘娘会将酥饺赐给文皇后……臣妾也没想到文皇后不能食虾……”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红少亭哂笑,“所以你也不知道你母亲让你带进宫的嫁妆有多少——是否多到足以为你换取这一国之母的位置。” 她心神一凛,强作镇定道,“皇上此言差矣。圣旨到刘府之前,臣妾一家并不知臣妾能获此殊荣……” 打断她的话似乎是件让红少亭乐此不疲的事,他依旧只听前句,便又笑道,“好在你为人谦和稳重,做事又细心周到,确是为后的最佳人选。这十几年来,后宫一直无甚大事令朕烦心。那时候媛妃与安嫔将要生产,你忙前忙后,任劳任怨,还夜夜拜月祈福,望天佑她二人平安诞下麟儿……可惜平时瞧着她两个身强体健,却也是福薄之人,连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这么撒手去了……” 淑兰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轻垂眼帘,掩住那泛上眼底的一丝惊惶,“皇上劳心国事,臣妾为君分忧乃是理所应当。易儿和靖儿已长大成人,媛妃与安嫔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他不理,只慢慢续下去,“再说那于妃吧,怀胎九个月你便跟着劳碌了九个月。眼见着孩子就快足月……唉,不过是个传言而已,就值得那般胆战心惊,还活生生把自己给吓死了。一尸两命,你说可怜不可怜?可笑不可笑?” 他不提则已,一提便刺的全是她的心病。淑兰察觉气氛不对,有些惶惑不安,不自觉地拿指甲抠着那祥凤玫瑰佩,却不敢再接话。 红少亭淡淡瞥她一眼,脸上浮起种古怪笑意,“朕的这三个儿子里,数安儿年长,命途也最是坎坷……七岁丧母,二十岁行冠礼,指婚四次,每次都是新娘福薄,还未过门就红事变白事。而今已是二十有五的人了,也没个人作伴,成天只会捣腾花草,提到国事就是一问三不知……易儿嘛,博览群书,可一让他随朕上朝,不是打瞌睡就是偷偷看闲书。你问他某话出于何典故,他答得头头是道。再一问他有何见解,立时就成了个没嘴葫芦!” 淑兰见他不再提后宫旧事,心下一宽。听到此处,脸上略微有了笑色,心想只要储君一事未成定局,仍有回旋余地。当下便忍不住轻声道,“他两个的脾性就是那样,改也改不了。不过,靖儿却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红少亭陡然冷笑,“平日里人人宠着他,人人惯着他,自然同安儿他们都不一样!”呷了口茶,瞥见她不以为然的神情,嘴角往下微微一扯,便漾出点鄙夷,“他天资聪颖,论起国事来一套一套。可坏就坏在他历练不足,又心高气傲,最不肯服输。错了也要胡搅蛮缠!皇后,你说说看,难道内阁大学士们的见识还不如他一个只会成天算计自己亲兄弟的人?!” 她冷汗涔涔,强辩道,“皇上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靖儿他知书达理,对兄长最是恭敬,怎会无端算计人?皇上……” “是与不是,你最清楚!”他登时变了脸色,“他与笑儿今日才是第一回见吧?份属兄妹,何至于在朕前也处处针对笑儿,无故挑拨?皇后,你真当朕什么都听不见?” 一提红笑歌,淑兰大是气苦。听他这意思,是不肯改变主意,反倒要来说服她——谁都只瞧得见她贵为皇后,风光无匹,谁人又知她夜夜独守空房,暗自饮泣?倾尽心血无非是将希望寄托于红子靖身上,老来有个依靠。她并不想与红少亭撕破脸,可为了儿子…… 看来不出杀手锏,这个温吞皇上今日是不会改口了!她狠狠心,抬眼望他,双目如炬,“那是因他心中不服,皇上!多少年了,这宫里还有哪个不知待靖儿行冠礼之后,您便要立他为储君?”冷笑一声,又道,“可如今却无缘无故冒出个野丫头,不仅言行举止粗俗不堪,在您面前弄鬼您还护着她。您说,谁看了会不胡思乱想?” 红少亭冷下脸来低喝,“放肆,你说谁是野丫头!?” “瞧!为了她,您居然斥责臣妾放肆!”淑兰气得浑身发颤,索性起身来把话挑明,“难道您的亲儿子还比不上南郡王的女儿么?!” 屋外又炸响一声惊雷,红少亭缓缓起身,嘴角轻撩,竟露出点莫名笑意,“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朕不逼你,你便不肯说……你和应姨还知道些什么?” ¥¥¥¥¥¥¥¥¥¥¥妃色的抱怨¥¥¥¥¥¥¥¥¥¥¥¥¥¥¥¥¥¥¥¥¥¥¥ 伤口疼了一夜,什么都吃不进去...囧 第三十章 宫殇 三 红少亭这话太玄妙。淑兰琢磨半天,瞧他笑得一派和气,倒不像是要发作的样儿。心里总觉着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看她迟疑,红少亭不由莞尔,走过去将窗推开——彼时已是大雨倾盆,天地昏暗,亭台楼阁尽皆笼在水雾之中,只隐隐瞧得出个轮廓。黑云间不时有或紫或红的电光闪现,绮丽异常。但炸雷声声紧随,无端叫人心惊胆寒,哪里还有闲情欣赏那难见的壮观景象? 冰凉的空气一涌而入,室中那点暖意立时荡然无存。他回头见淑兰瑟缩了身子,不禁轻蹙眉头,嗔怪地道,“朕又不会吃人!你若是怕冷,难道不会直说?” 淑兰愕然——自她嫁入皇室,从来是见别人的机会比见红少亭多。如果说这十八年,她都如同生活在没有生机的沙漠中,那么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就好比沙漠里开出牡丹花来一样叫人难以接受。 红少亭看她发愣,摇头轻叹着将窗合上,还回到桌旁亲手执壶为她斟了杯茶,“你的腿也麻了吧?快坐下喝杯热茶——咱们许久不曾坐下来好好说会话了……” 许久?是从来没有才对吧?淑兰暗想。满腹狐疑地坐了,却不敢去动那杯茶。悄悄扯袖抹去手心中的汗,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日日操劳国事,臣妾实在不该再烦扰皇上……” “朕有何国事好操劳?”红少亭慨然,挨着她坐下来,又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倒是你,这些年来真苦了你了……” 淑兰怔怔地望着他,鼻子无由发酸,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掌心的温热,是大婚之日她仅有的记忆。她还记得那样的温热残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颈上……轻柔地点燃她对青*情的幻想。但,仅一次,他便不再将那温热施舍。 他的心分给了国家、朝廷、儿子、木工……还有那众多美貌如花,昭示着她年华老去的后宫妃嫔! 是她太倔强,不肯袒露心事,去与那些狐媚女子争风吃醋,屈意承欢? 不!是他从不给她机会袒露!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将全部身家都押在孩子身上,乃至走到今天这一步? 忽然发觉那温热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移到她的颈上,淑兰惊得差点跳起来。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懵懂少女,毫无机心。这个男人像个谜,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她怕……她实在是怕! 可红少亭的笑容温和得如同三月里的春风,眼神里满是宠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由不得她不动心! 他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薄长的唇逸出声极低的叹息,“你还是这么美,朕……却已老了。” 淑兰忽然间忘却了一切怨怼不满,慌慌张张捉住他就要缩回去的手,将脸紧紧贴上去,“皇上……皇上就同臣妾初见您时一样年轻!”那温热透过肌肤直渗到心里去,坚冰化,春阳煦。眼里噙着泪,脸上却漾开了甜美的笑,“臣妾还记得,您那时候穿着鲜红的袍服,袍服上九龙盘踞。系的是条百珠攒玉金腰带……” 时隔十八年,细细说来,如数家珍。竟连极细微的表情,她都不曾遗忘。 红少亭不禁动容。轻轻揽住她的肩,静静地听她说着那一日的热闹欢腾。视线却锁牢桌上的那杯茶,眼神变幻着,似是在为何事而犹豫不决。 淑兰说着笑着,更紧地偎进他的怀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美好时光——那也确实是她回忆里最美好的日子。 那时候,他红袍玉带,俊秀清丽,一笑一转眸皆是动人无比。可,他身旁已有佳人相伴,人人都说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对她来说,那时的他是镜中花,水中月,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幸亏她有个好母亲,肯用黄金三十万两为她换来甜蜜的幻梦一场…… 举手拭泪时,腕上的镯子轻撞,叮当作响,清脆悦耳。红少亭淡淡一瞥,眼底便荡起抹冷意。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重为她斟了杯茶,“渴么?喝口茶润润喉——朕喜欢听你说话……” 淑兰娇羞地一笑,捧茶在手,欲饮又停,怯生生地看他,“皇上已不怪臣妾失仪之事了么?” 他伸手替她拂开垂落脸颊旁的散发,唇间衔了笑,极淡却是极迷人,“不怪。” 她长吁了口气,果真觉得口干舌燥,一气儿饮了大半杯。抬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有些脸红,轻轻将杯放下,“这茶初入口时好苦,而今却苦尽甘来,回味绵长。” 一语双关表心意,脸上红晕愈发浓,偷眼瞟,见他笑吟吟,慌不迭拿手半掩了脸。欲拒还迎,自是妩媚动人。 却听他噗嗤笑出声来,惊讶地回头,发现他已起身走到窗边去,猛一推——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冷风里夹带着雨水,扑了他一头一脸。 他缓缓转身,睫羽湿润,眸光冰冷,“朕不怪你,但……绝不能留你。”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击得淑兰发懵。他却毫不怜惜,字字句句似利刀般割得她的心血肉模糊,“朕的宠爱其实并不值钱。朕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得周全,又何须你用三十万两黄金来换取?” 优雅地举袖轻拭去脸上的雨水,寒星般的眼眸中跃动着两簇幽幽的火焰,笑容却一如当年般灿烂,“朕不妨老实告诉你,朕心里永远只有文姝一人。是,朕也喜欢过媛妃,喜欢过安嫔和于妃。后宫中的这些妃嫔,朕哪个都喜欢——惟独你,淑兰!你是朕这一生中唯一恨过的女人,亦是朕最大的耻辱!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朕,当年是怎样眼睁睁看着文姝死去,看着你这无耻贱人如何耀武扬威地占据本属于她的位置!” 淑兰茫然地呆望他,指甲深陷掌心,却远不及胸口那撕裂般的剧痛——是因为震惊么?还是因为心碎?怎地忽然间头疼若斯,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第三十一章 宫殇 四 红少亭满意地欣赏着淑兰的表情,好似在欣赏他最得意的作品,“三年前你母亲过逝的时候……不,当你生出坐上后位的念头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你会有今日的!对,我们红氏皇族是缺钱,不过……从来不缺女人。你能除掉媛妃,除掉安嫔和于妃,可你杀得尽天下女子?” 淑兰扶着桌子勉力站起,睁大眼睛却觉视野一片模糊。她忽然想起一种药,随即便联想到刚饮下的那大半杯茶,不由得骇然失色,颤声道,“茶里……你在茶里下了毒!” 红少亭的声音亦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影影绰绰,带了嘲意,“好喝么?五月贡的广坤苦丁,加的调料是从你床头暗匣里找到的……是掺在于妃汤药里的那种没错吧?” 金鸡纳树皮粉末!她一阵天旋地转——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她机关算尽只为离他近些,再近些……他却用毒对付她! 扑通一跤坐倒,撞得那桌子猛一晃,茶壶并杯翻倒,犹浮热气的茶汤在红绒桌布上洇开来,如同干涸的血迹。 她脑中空白一片,嘴巴开阖,撕心裂肺地大喊,可自己也听不清自己说的话——耳中嗡鸣,只有嗡鸣。 淑兰不知,她所谓的竭尽全力的喊叫,其实仅是虚弱的嘶嘶声响。 红少亭好奇地近前来细听,原来她说的是——“不!你杀我是因为我猜出她是南郡王的女儿!靖儿若知晓,必不会放过你!”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想不到这毒妇死到临头依旧这般嘴硬! 红少亭哂笑,见她蜷缩着渐渐没了声息,起身来拿脚尖踢踢她的身子。明知她已听不见,却仍是一字一句答复她,“你真的很聪明,所以朕才不敢留你。你多活一天,靖儿的处境就越危险……放心吧,亲娘死于何人之手,靖儿比你更清楚——总之,朕一定会活得比你久。” 击掌两下,窗外蓦地飘进抹白影,似随风纷扬的树叶般轻盈。足尖甫落地,单膝跪下,“紫凡叩见皇上。” “免。”红少亭轻轻摆手,嘴角牵起丝笑,“翠阳宫与景阳宫两处,就交给你们秘卫府了。用上次那种药,不可有一人漏网。还有,给三皇子也用些……小心点,若出了纰漏,朕唯你是问!” “谨遵圣命。”紫凡神色平静,似乎接受的只是一个极平常的任务。语毕起身,眨眼间便又复消失在窗外。 红少亭在原地站了很久,回味着这迟到了十八年的报复。舒心惬意,眉眼间笑意盈然——他晓得淑兰是真的爱他,但,那又怎么样?谁愿同蛇蝎共枕,又有谁肯留虎患在身旁?聪慧如她,狠毒如她,不也一样栽在他手上? 他没那么傻,会让她死得这般痛快。药量轻微,逐日加重。今天,不过是个开始。待结束,还需三五天吧……只用拿三五天的痛苦和她的一条贱命,就可以偿还她十八年来积下的累累血债。真是便宜她了! 他微笑着抬腿从淑兰的身上跨过去,经过月洞小门时,还特意放下了那一笼七彩水晶帘。多周到!他可是连死亡的缘由都替她想好了呢——皇后人前失仪,不成体统,又遭皇上责备数句,自然谁也不想见。衣衫单薄,尚敞窗不理,几个时辰下来,风邪入体也不为怪。再加上心结难解,郁结在胸……大罗金仙也难救啊! 拉开娴雅居的大门,望着那壮观的雨景,他笑着阖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多清新的空气……全仗了这场雨! 瞧!雨水那样气势汹汹地扑打着万物,什么秽恶污垢不能荡尽?待雨住,艳阳出,照样又是一方新天地! ===== 翌日清晨,大雨依旧。红笑歌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好。 用过早饭,出门瞅见阶旁那两只吉祥金门海(大缸)里的睡莲开了十之七八,一时技痒,便唤人备下笔墨纸砚。 惜夕一瞧她盯着睡莲两眼发亮的样儿,便禁不住莞尔——红笑歌习画多年,尤以临摹见长。日子久了,糅合各家优点,自成一格,名“水沐清澜”,从来只画墨荷。 寓意佳,笔触清丽不失大气。是以作品不多,名气不小,最重要是本尊从不公开身份,神秘度保持良好。而炒作恰是她的拿手好戏,不大卖才真正有鬼——有钱赚,她当然不会画来自己欣赏。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堂前睡莲已全数移居纸上。莫礼清在一旁看得暗暗咂舌,巧巧倒很直接地挂上一脸崇拜。 哪知红笑歌睨眼瞧了几回,冲惜夕丢个眼风,把笔一扔就蹙起眉来,“惜夕,拿去烧了——四不像,败兴!” “可我瞧着挺像的……”紫因那带着笑意的声音蓦然在她的耳畔响起,“公主不要就给我吧。” 不等她反应过来,飞快把画抽走,旋即闪身躲出老远。这才转身来冲她嘻嘻笑,“这就算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吧!” 巧巧一听,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旁边候着的宫人也都慌忙低头掩饰着泛上脸来的笑意。 红笑歌回过神来,气得直咬牙。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让惜夕上去抢,可不拿回来又肉疼。眼珠一转,露出点笑色,“不就一张画么?你想要,我重新画来送你——三品莲华配败笔,那也实在太难看了!” 紫因置若罔闻,也不管墨迹干了没有,小心翼翼把画折好就收进怀里。末了,抬眼粲然一笑,“胜笔败笔我不管,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一句话堵得红笑歌只能干瞪眼,却真个儿拿这厚脸皮没办法。念及快到手的银子就此打了水漂,心如刀割,脸上却还不能显露分毫。 他却似瞧不出红笑歌的气恼,走近来将她一揽入怀,轻声笑,“这样多好!比那个四平八稳的你可爱多了!” 看她红晕直铺到耳根,握了拳就要来打他,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促狭地将嘴巴贴到她耳边,“听说昨夜皇上急召江太医去了趟景阳宫,不过情形似乎不大好,今儿个一早江太医就被赐死了。一会儿皇子们都要去皇明寺为皇后娘娘烧香祈福……公主不去凑个热闹?” 第三十二章 口是心非 雨声沥沥,盖住了紫因的轻声细语。红笑歌抬眼凝视他许久,蓦地粲然一笑,将手环上他的颈,“你陪我,我才去。” 众宫人只见他们旁若无人,极尽亲昵,都不禁有些尴尬,哪会想到其实另有玄机。 紫因微愕,旋即又笑起来,“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怎舍得离开公主半步?” 话里有话,机锋往来,谁也不肯先认输。旁人听在耳里,却句句是情人间的蜜语。只以为他两个感情好得不一般,尽拿肉麻当有趣——像是传染病,一时间大半宫人都飞红了脸,不住拿眼偷觑他二人。 红笑歌一面笑眯眯同他“眉来眼去”,一面不动声色地把手往他怀里伸,“那就先把画让惜夕替你收着——雨大,画淋湿了不要紧,弄你一身墨可不好。” 哪晓得紫因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脸上还飘起点可疑红晕,“公主,现在还是白天……” 这家伙答的明显牛头不对马嘴,可为什么旁边那群人都拿种看色狼的眼光看她?!红笑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回神来垮下脸一扫周遭,“还不去备轿?难道要我走着去?” 莫礼清这老油条见怪不怪,咳嗽一声,指挥一干闲杂人等收拾东西迅速撤离。惜夕若有所思地瞥眼紫因,也随着众人离去。 人一走,戏也不用再演下去。但紫因迟迟不松手,红笑歌就没了耐心。一脚踩到他脚背上不说,还蓄意将身体重量全转嫁过去,“把画还我!给谁也不给你!” “公主这话可太叫人伤心了……难道我还比不上水沐清澜的一张墨荷图么?”他居然无事人般嘻笑出声,还好心建议她,“单脚很累,不如公主把两只脚一起踩上来吧。” 原来这家伙一早就知道!红笑歌气急败坏,捏住他两颊就拼命扯,“知道值钱还不还我?趁火打劫,你不想要命了?!” “哎哟!”他哀叫一声,不但不推开她,却把脸凑得更近,“画坏了可以再画!我脸皮坏了,丢脸的可是公主!” 真个儿是脸皮厚到鬼见愁!红笑歌气结,但头脑还算清醒,权益利弊,终于放手,“拿两千两来,画就归你——别不知足!你转手还能赚三两千呢!” “两千两?公主,我这个正五品刑部主事的年俸才一百二十两银子,如今再加上三品莲华的年例三百两,也得五年才能凑得够这一张画的钱呢……”紫因促狭地笑笑,不等她动手打人,猝不及防将她拦腰一抱,“不如我以身相许,这就兑现给你,可好?” “我呸!你做秘卫一毛钱都拿不到?”红笑歌轻啐一口,揪住他的一绺头发狠狠一扯,“不老实的家伙!国库的钥匙由你爷爷掌管,你们紫家若是不曾中饱私囊,能在南梁街买下五所三进院的宅子?再说了,官无不贪,别给我说你正直清廉没收过红包!” “公主小声点!”紫因唬了一跳,回神来又瞅着她笑,“这种事心照不宣就好,说出来就太没意思了……”不等她反驳,又凑到她耳边低笑道,“刚换下的那批紫檀木家具已运去城外‘焚烧’……两千两银子,公主又何必跟我计较?” 红笑歌的心底陡地一震,讶异地仰头对上那双满含戏谑的星眸,又飞快地低头,咬着下唇不吱声。 紫因莞尔,正待继续逗她,抬眼却瞥见对面游廊上有个人影极快地闪到柱子后,不禁眼神一冷,抱着她就往殿里去,“没想到宫里老鼠这般胆壮,大白天也出来晃荡——公主,我看您还是先换件素点的衣裳吧,若是去晚了,就怕没热闹可看了……” 他两个相处的日子不久,在某些事上却格外有默契。红笑歌眼珠一转,嘴角微扬,眉眼间就漾上些讥诮,“不是吧!这儿的老鼠有那么猖狂?那待会儿办完事,咱们顺便到街上逛逛,买几个兽夹回来夹老鼠玩儿!” “那敢情好。”紫因会意,笑得眼也弯作两轮月牙,“咱们就挑大的买——小了怕是夹不住它!” 一想到可以恶作剧,两个人都立马精神奕奕。待洒金顶红帷暖轿到了,红笑歌也恰好换装完毕。与惜夕交换个眼神,二话不说携了紫因上轿。 轿外潮湿寒冷,轿内却干爽暖融,但莫礼清仍怕她着凉,早备下斗篷狐裘并油绸雨衣在里头——紫因算是沾她的光,亦享受同等待遇。 正要出发,轿帘忽地被掀起半边,又有个人钻进来。红笑歌身上刚有点暖意,叫冷风一激,不由得一哆嗦。瞧清楚挨着她坐下的人是紫霄,心里便打了个突,“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紫因把她朝怀里一揽,眼瞅着紫霄,仿佛挑衅般,轻撩嘴角牵起丝笑意,“霄,你不是最讨厌下雨天出门吗?哎呀,真糟糕!他们可是只备了两件雨衣呢……” 紫霄把脸别到一边,闷声道,“无妨。这点雨还淋不死人。” 红笑歌觉着这气氛有些不对头,诧异地瞥眼紫因,却见他笑嘻嘻冲她挤眼。红笑歌一头雾水,也不好当着众人面赶紫霄下去。幸好莫礼清乖觉,她刚开口唤人,便又递进件雨衣来——这一行人才算顺利出了麟祥宫大门。 到朝华门处,换乘马车,三个人才不用紧巴巴挤在轿里活受罪。但他兄弟两个自此一言不发,气氛更是诡异莫名。 红笑歌闷得发慌,索性把青狐裘往身上一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没想到养着养着就睡过去,连马车颠簸,脑袋频频撞壁也没能把她弄醒。 紫因暗暗发笑,却只当看不见。紫霄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护住她的头,皱眉望着紫因,低声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紫因得意地扬扬眉毛,顺势靠到他身上去,“还说你不喜欢她?口是心非……不好好把握机会,难道你真要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抢走?” 紫霄一愣,瞥眼熟睡的红笑歌,情不自禁地低低叹了口气,阴霾将眼眸也笼得黯淡下来,“不如此又能怎样?自从上回的事之后,她一见我就跟见了鬼一样……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第三十三章 苦心 “如果你心里真这么想,今日又何必巴巴地跟来呢?”紫因撇撇嘴。见紫霄不接口,又微仰了头,调皮地学着她的语调缓缓道,“虽然她见我就像见了鬼,我仍是放心不下。若是不去,万一大哥发错指令,万一弟弟没拦住三……”惊觉自己失言,蓦地合拢嘴巴,只笑微微拿手指勾了他的头发来玩。 紫霄被他道破心事,俊脸笼上层薄红。沉默一会儿,又试探地问道,“那天晚上你去书房找我,真的没看见……” “都说了真没看见嘛……”紫因撇撇嘴,坐正身子望着他,“老实说,你到底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值得你问我这么多次?” “没看见就算了,问这么多做什么。”紫霄佯作生气瞪他一眼,脸上红晕却更浓。生怕他又追问,拨开掩窗的暗金毡布望望后头的车队,就想转移话题,“这样不合礼仪。还是叫车夫缓下速度,让皇子们的车上前吧。” “公主做事,什么时候循过礼仪?”紫因嗤笑。睨眼望望他,又看看红笑歌,眼底荡起丝笑意,过来揽住他的颈子,轻笑道,“莫不是跟公主有关?”但看紫霄脸上的红潮忽地蔓延至耳根,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霄,你真是一点都不会作假——难道是给公主的情信?” “没有的事!”紫霄一口否认,低头再不敢跟他搭话。哪知马车猛一颠,红笑歌整个身子都往他这边倒过来——怕她醒来又发脾气,待要推开又舍不得,正左右为难,她却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句,张手抱住他的腰,差点连腿也搭上来。 紫霄顿觉脸上如着了火,哄哄地热,却僵着身子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看她未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将右手轻轻放到她的背上。 “这不是很好?”紫因忍不住笑起来,“老天要帮你,你想躲也躲不掉的。”又忽然很认真地注视着他,轻声道,“霄,无论是什么,最好的都是属于你的,我绝不会容许别人跟你抢!” “傻瓜……”紫霄不禁动容,轻轻揽住他的肩,“这种事岂是你我能决定得了的?何况命定我们……” 紫因不悦地挣开他的臂膀,“我倒从不知原来你也信命——我偏不信!不试怎知行不通?我可不要一辈子都这样活!” 紫霄望着他眉眼间漾起丝冷意,心底不由一震,“你……” “嘘——隔墙有耳。”他忽又换上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凑过来拿手指戳戳红笑歌的脸,“公主?做什么好梦呢,笑得这么甜?” 她好梦正酣,受了搅扰也仅是微微蹙眉,嘟哝着把脸藏到紫霄的怀里去。 紫因原以为她又装睡,这才逗引紫霄吐露心声。见她如此反应,大觉失望,不依不饶又要去戳。紫霄慌把他的手捉住,怕他又来调侃,忙转移话题,“先前瞧你们在殿前有说有笑,莫非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发生?” 一说这个,紫因立时精神大振,贼兮兮地笑着附到他耳边低语。紫霄一听,不由得变了脸色,低声斥责道,“你真是胡闹!知道那个人来了,平时小心些就好,何必连她一起卷进来?若闹出什么乱子,届时你后悔也来不及!” 紫因却不以为然地反驳,“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们越忍,他就越当我们好欺负……难道你忘了我们紫家的家训?他若真栽在我们手里,爷爷只会嫌他没用。‘无用之人留来何用?’——这不就是家训的第一条么?”看他忧心忡忡,又轻笑,“就算我和公主敌不过……惜夕姑娘又怎会袖手旁观?” 无心再与他争论,便趁他愣神间,飞快地拍了红笑歌的后背一巴掌。红笑歌蓦地惊醒,条件反射地一抬头,前额磕上紫霄的下巴—— 这一下劲道十足,两个人都吃痛闷哼。紫因却若无其事地笑着避到一边,倚着车壁阖目装睡。 红笑歌的额头倒也不怎么疼,可莫名其妙吃这一吓,难免火大。正要发作,紫霄的手却已抚上她的额,“撞疼了吧?” 不理自己隐隐作痛的下巴,只顾替她轻轻揉伤处。往日的冷峻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满脸的温柔。 这样的他太陌生,比摔了药碗拂袖而去的他更难令红笑歌适应。目光不自觉扫过他下身——始作俑者,难免心虚。一时冷汗涔涔,不知如何是好。强自镇定,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到皇明寺了?” 他的眼眸蓦然黯淡,缩回手,垂眼掩饰着心头荡起的失望,淡淡应声,“快了。” 他越是如此,红笑歌越是笃定自己的猜想没错,偷偷吐吐舌头,转脸瞧见紫因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顿时了然,忍不住冷哼一声,“还装?我可不信天下会有人比你更讨嫌!” 紫因睁开眼瞅见她气呼呼的样子,禁不住低笑出声,“原来在公主的心里,我是独一无二的……想必公主方才也是因为梦见我,才笑得那般甜美吧?” 红笑歌恨得牙痒痒。偷瞄眼面无表情的紫霄,把打人的冲动硬生生摁下——她不理睬,紫因就越要逗她。幸好在她失去耐性之前,车队终于到达目的地。 祈福的过程漫长而枯燥,可并不复杂。麻烦的是,为表诚心,三皇子红子靖誓愿抄经文百遍替淑兰积福——当然是四个人一起分摊。 红笑歌很是怀疑红少亭肯不肯让淑兰撑到经文抄完再薨,但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同意,她也只好随大流应应景。 待事完照例由寺里布下斋饭款待,依礼男女分开,她自家独占一房进餐——生性不喜吃素,而皇明寺的斋菜做得也实在不咋样,她只随意吃了两口,便撂了筷子。在旁伺候的小太监估摸着她这算是吃饱了的意思,便唤人进来收拾。 谁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却是面无表情的红子靖。小太监吓了一跳,慌跪下见礼。 他不理不睬,上来就拿种背书的腔调说道,“贱人,少在那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第三十四章 打人事件 这样激烈的话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说出来,简直怪异莫名。伏在地上的小太监大约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抬头瞄眼红子靖。 他却浑然不觉,把门一关,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红笑歌……不,确切说,是盯着红笑歌头上那支碧玉梅花簪,又说道,“哼,别以为你装无辜我就会放过你。我今天就是要教训你,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表情毫无变化,而声音好似弹棉花,从头到尾都维持在一个音阶上。要不是他的嘴巴确实在动,红笑歌还真看不出说话的人就是他。 谁在控制他?真是太不专业了!发簪是紫因选的,但若是他在指挥,一定不会弄得这般没趣!八成是当日同他们一起在城门临检的那个木板脸男人想的词儿吧? 她早料到红少亭为了保护红子靖这张底牌,不止会顺水推舟除掉一上牌桌就难稳心绪的淑兰,亦会弄出些俗套的招数,名正言顺让红子靖暂时不至于被她当做敌人—— 若三皇子打伤未来的储君,就算不用吃一辈子牢房,短期的软禁也是必然——红笑歌总不可能跑去找一个连面都见不到的人的茬儿吧? 但,要演戏也得有点说服力不是?瞧那红子靖离着老远就扬起手来,一步一停,动作僵硬得如同扯线木偶。谁晓得他这是要攻击,还是只打算挠头? 小太监大惑不解地望着他朝红笑歌步步逼近,不知是不是该立刻叫人进来阻止——万一弄错了,可就是掉脑袋的事! 红笑歌很是无奈,生怕耽搁久了枉费大家的一片苦心,只得自己迎上去,“教训我?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教训我?” 调动情绪努力配合,就等他一巴掌下来,功德圆满,皆大欢喜。可没想到她主动送上门与控制者的原定计划不符,红子靖依旧坚定地往前迈步,一脚就踏上红笑歌的脚背,疼得她不管不顾,用力把他一推——“乒零乓啷”! 红子靖不止撞翻了一张太师椅,后脑勺还跟地面结结实实打了个Kiss! 完蛋了……红笑歌一脸黑线地望着不省人事的红子靖,只觉得太阳穴比脚背还疼。而那小太监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便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惊恐万状地跳起来,嘴巴一张,就想喊救命。 但话未出口,他身后便蓦然多出个白衣人。红笑歌还未反应过来,白衣人已放开一脸木然的小太监,又蹲下去探探红子靖的鼻息,这才扭头朝她低笑,“公主出手可真重啊……还好三皇子的脑袋够硬,顶多肿个大包。” 一瞧是紫因,红笑歌悬着的心立时落定,没好气地甩个白眼过去,“少罗嗦!还不快弄醒他!再磨蹭都不够时间逛街了……对了,别让他再说话。我没兴趣听人弹棉花!” 他扬扬眉,忍不住笑出声来,“公主既已知晓个中奥妙,难道真要等他来扇你巴掌?” 红笑歌沉吟数秒,指挥道,“那就改掐脖子吧。脸肿了可没法出去见人!”瞅瞅眼神空洞的小太监,不禁笑起来,“掐他吧!就当他奋不顾身替我拦住了三皇兄,换我叫救命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动作快点!” 紫因听得眼睛发亮,果真依言行事。他两个联手,情状自然与先前大是不同——何止唬得一众不明情由的人慌忙“救走”花容失色的红笑歌,连幕后操控的紫凡瞧见红子靖将上去解救小太监的人都打得鼻青脸肿,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等这厢终于制服了“暴怒”中的三皇子,那边已有人来报说,因莲华与霄莲华为了安抚惊吓过度的公主,早带她下山去买她最爱吃的小点心了…… 谁在这件事中动了手脚,紫凡自然是心知肚明。好在虽然过程与他的设想不太一样,但殊途同归,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他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功劳据为己有。 心情好,明知红笑歌不可能老实回宫,亦佯装不知。反而存心拖延皇子们的下山时间,让弟弟们与公主多些机会做感情交流——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与其等其余莲华入府后再争高下,还不如未雨绸缪,让弟弟们占个先机。 不过,紫凡有紫凡的想法,红笑歌也有红笑歌的打算——回阳鹤的路上,她不时瞅着紫因和紫霄发笑,一脸的高深莫测。紫因倒不在意,还口花花调笑两句。 紫霄却被弄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如坐针毡。为避开她梭巡的目光,便掀帘往外望——雨势仍无减小的迹象,冷风夹着雨点扑了他一头一脸。他顿时手忙脚乱,尴尬万状。听她轻笑出声,更是羞赧无加,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公主,你就放过霄吧……”紫因看不过去,轻轻揽她入怀,又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莫非公主喜新厌旧,这就想抛弃我了?” 瞧红笑歌笑而不语,只拿那俏媚横生的一双眼儿锁住他的眸子,像在打什么哑谜——紫因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当下就明白了七八分,笑着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公主有事不妨明说——如今我与霄都是公主的人了,哪怕公主今天打算带个杀手入宫,我们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坍公主的台,不是么?” 紫霄闻言,心底陡地一震,扭头便正对上她楚楚动人的笑脸。那双冰莹的眸子流转着魅惑的光,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她问——“果真?” 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似有股力量支使着他的头脑,不由自主就想让那笑容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一刻,“果真。” 红笑歌有些错愕,但仅一霎,便又笑得无比欢欣,“那就好!不过……今儿我并不想接他入宫,我只想知道,他与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结?” “也算不上什么过结。起初是他想杀我们,至于后来嘛……”紫因抿嘴轻笑,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轻描淡写地道,“这儿,中了我一剑。” 第三十五章 伺寝交易 “好像抢回来的时候我相公身上确实有伤……”红笑歌努力地回忆着,又似漫不经心地发问,“紫因,你当时出手……是一剑透心,还是只划破了皮肉?” “一剑透心。”紫因对此颇是自傲,扬眉浅笑,又补一句,“从无错手。”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微睐了眼狐疑地道,“等等!抢?难道说……他和公主成亲并非自愿?” “啰嗦!这个不是重点!”红笑歌嗔怪地瞥他一眼,又蓦地笑起来,“重点是——照你的说法,你们要找的人一定不是他!” 她说得斩钉截铁,紫因与紫霄都不由一愣,“为何?” 红笑歌拍拍紫霄的肩膀,嗤笑道,“一剑穿心还能活蹦乱跳?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又不屑地撇嘴,“要编谎话也不会找个好点的理由……” 紫因恍然大悟,正待解释。紫霄却气冲冲抢白道,“那公主说说,我们骗公主有何益处?难不成我和弟弟两个人都能看走眼?”——若是旁人质疑,他倒无所谓。可质疑的人是她,这就让他有种受了侮辱的感觉。明明警告自己不可再如从前那般对她,但心头火起,偏是压不下。 红笑歌淡淡一瞥他,眼底荡起抹笑意,“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便把当日情形细细说来……小心,从来没有谎话可以逃得过我的耳朵。” 她与紫因本就是同类人,她的心思紫因怎会不知?且她入宫不过月余,与麟祥宫外的人接触也不算多,但看今日她对红子靖之事的反应,显然对紫家与红少亭的布局都已心知肚明。而这时候不理他,单激紫霄说话,分明另有所图。 紫因当下便笑着插嘴道,“事情都已经过了那么久,谁还会记得清楚……” “我记得!”紫霄不肯让她误解,冷冷打断紫因的话,果真将那日于利北县香云阁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紫因急得直冒冷汗,却不好当着红笑歌的面让他丢了面子,只得暗骂红笑歌奸诈。 紫霄一口气说完,见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那嘴角还扬起点意味深长的笑来,不禁心神一凛,暗暗叫糟。 恰在此时,马车骤停,有人重重敲了车壁三下,又掀开车帘探进头来,“快到城门口了!红笑歌,你还在里头磨蹭什么?” 说话间摘了斗笠,浓眉微拧,连鼻梁旁的雀斑也透出些不耐来,“动作快点!佳玉酒楼的雅间很难订的——你不饿,我可还没吃早饭呢!” “知道了。”红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朝沉下脸来的紫家兄弟摆摆手,“下车下车——你们就当没见过这个人吧。” 柯语静一摔帘子,冲在旁等候的轿夫们一瞪眼睛,“发什么愣!轿子停那么远,要是淋湿了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你们担待得起吗?!” “公主认识的怪人还真多……”紫因嘀咕一句,拉着紫霄先下了车,又轻轻扯扯他的衣袖,拿眼神示意他去扶红笑歌。 哪知柯语静居然闪身抢在紫霄前面,伸手一揽就把红笑歌抱了下来,还满脸鄙夷地扫怀中人一眼,“笨手笨脚,小心摔死——我这人心肠好,你不用谢我。”又毫不客气地把她扔进轿里,“身无半两肉,还没只鸡重呢——一会儿多吃点,省得风一吹就倒,给人添麻烦!” 红笑歌被摔得七荤八素,回神来气得暗暗攥紧了拳,睨眼瞪着她冷哼一声,“是么?那你顶好别跟我们一桌,不然我想多吃,都没东西可吃!” “瞧你那小气样儿!”柯语静耸耸肩,又望着目瞪口呆的紫因和紫霄大声道,“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吗?!大男人还磨磨蹭蹭,不想去就自己在车上待着吧!” 这是女人么?紫因差点抚额哀叫,看红笑歌脸泛怒色,忙拉着紫霄钻进轿里——可是连这,柯语静也不放过,“明明有两顶轿子,你们偏要挤热和……算了,你们爱挤就挤吧。我自个儿坐!” 轿子离地,稳稳地前行。紫因见红笑歌闭着眼睛兀自低声念“深呼吸”,根本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他心下大奇,忍不住戳戳她的手臂,“神不知鬼不觉就换掉了驾车的人,又对公主如此无礼……公主与她有仇?” “仇你个头!”红笑歌睁眼轻啐,“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哪儿惹到她了!” 紫因分明不信,凑近来低笑道,“既然她这般讨嫌,不如我替公主教训……”话没说完,额头就中了个爆栗。 红笑歌没好气地又添个白眼,“你不也很讨嫌,那我用不用叫你哥哥替我教训你?”又拿眼觑着他冷笑,“提前警告你——你敢找她麻烦的话,我就休了你!” “不公平。”紫因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我也是一番好意……她对你那样无礼,你干嘛还要护着她?我可从来没听说除了公主,南……老爷还有别的女儿——莫非老爷还有别的夫人?” “你个乌鸦嘴!”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少来套我的话!给我记好了,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听见没有?” “那……这算是我们与公主之间的秘密啰?”紫因不但不躲,还凑过去冲她嘻嘻一笑,“不过,守口如瓶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紫霄听得是一头雾水,忍不住插了一句,瞥见紫因拼命朝他挤眼,忙改口道,“只是明明见过,又要当做没见过,这实在……” 红笑歌气结,交加双臂,一人赏一记冷眼,“行了,别拐弯抹角了!说吧,什么条件?”顿一下,又补充,“想要东西或者银子的话,两个人加起来不得超过五千两——敢讨价还价,就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哎呀呀,公主怎么能这么说?我和哥哥早就是公主的人了,我们的不就是公主您的吗?一家人说两家话,多伤和气!”紫因伸手环住她的腰,笑得好似狐狸,“其实我就是想替霄问问……公主可是打算今晚亥时就让霄伺寝?” 第三十六章 猛女难挡 原来是想拿伺寝之事替紫霄隐瞒“后天”生理缺陷……红笑歌顿时如醍醐灌顶,瞥眼窘红了脸的紫霄,心头荡起丝疚意。本要一口应下,觑见紫因嘴角扬起的坏笑,又改了主意。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唇畔浮上点笑,“少来!你会这么便宜我?” “当然还有别的……”紫因笑笑地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白衣我也穿腻了,若公主能赏几朵墨荷……” 赫!居然是打算把她的画穿出去炫耀!红笑歌愕然盯视他半晌,脑内灵光一闪,禁不住低笑,“小意思!你们兄弟俩都有份——每七天我叫人送一件过去,如何?” 不讨价还价,允诺的反而超出紫因的预想,这就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正不晓得如何应对,紫霄却已接口,“谢公主赏赐。”还瞪他一眼以作警告。 “紫霄都应了,你怎么不吭声?莫非还有别的要求?”红笑歌笑微微地瞟紫因一眼,嘴角笑意里蕴进点戏谑。 这个傻哥哥啊!恨起来连她的名字也不许旁人提起,爱起来却是大局未定就已胳膊肘往外拐!如此盲目,怎是她的对手?只怕被她卖了帮她数钱呢!紫因暗叹一声,无奈地笑笑,“公主这般大方,我们怎能不知足呢……” 一语未尽,轿落定,帘起,佳玉酒楼的小二已在门口迎接。红笑歌施施然下轿,又回眸一笑,半边眉扬得老高,“那就好。那你们就趁吃饭的时候,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跟我解释……你们这两位以厌恶女人出名的美男子,为何会在烟花之地出现吧!” 气势还没做到十成十,右臂便被人抓住,拖得她一个趔趄,差点颜面扫地。柯语静一个白眼砸过来,“都是你的男人,要教训不会回家再说?唧唧歪歪,你不嫌啰嗦别人的耳朵都长老茧了!” 红笑歌气得直哆嗦,奋力甩手。她不挣扎还好,一挣扎柯语静更怒,“你不想被个女人抱着进酒楼,你就给我老实点!” 门口的小二目瞪口呆,倚在柜台旁打算盘的老板卢傲闻声伸头一看,脸上的肌肉也止不住地微颤,暗忖从何处杀出这么个悍妞,居然叫红笑歌这个隐庄幕后大佬也束手无策。 谁说柯语静有蛮力没大脑的?何季水?惜夕?真该让她们亲眼来瞧瞧——柯语静都懂拿公众舆论威胁人,这也叫没大脑?! 红笑歌差点抓狂,可论力气她确实只能乖乖服软。为免当众出丑,几乎是一溜小跑跟上,连旁人的脸都不敢多看。 雨大客少,但柯语静的嗓门实在是震撼,“小二,我们订的那云什么间,你赶紧带路——还不走?呆看什么!要看女人去青楼看!” 青楼的女人哪有你精彩……红笑歌忍不住腹诽,又举袖假意去拭额上的汗,挡住众人的惊异目光。 柯语静浑然不觉,扭头看见紫因和紫霄还在门外踟蹰,登时又把音调拔高两分,“不就是逛了回青楼吗?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们就是不吃不喝,她也不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算一会儿回去跪搓板,也得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跪不是?赶紧的!别耽误我吃饭!” 原来是老公偷腥被老婆拿住了。众食客皆是恍然大悟,纷纷报以同情目光。不知是谁认出了他们刑部主事的身份,窃笑低语声一浪接一浪——还说这两位不沾女人?怕是不小心进了妒妇的门,只好人前装清纯! 那究竟是个什么女人!?紫因和紫霄窘得够呛,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可公主明令禁止,且连她自己都不敢反抗,他们又能怎么样?生怕再惹出柯语静的村言村语,只得低头跟进来。 一行人才进雅间,红笑歌就跳起来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条“三八线”,“算我怕了你,你离我远点!上什么你吃什么,就是不准说话!否则你吃的你自己付账!” “抠门成这样,居然还有人肯跟你……”柯语静咕哝一句,看她就要暴跳如雷,这才耸耸肩,坐到她对面去。 东家吃瘪,卢傲自然不敢上来凑事乱,眼巴巴在柜台后等着小二把最新消息传回来。而恶女猛女齐聚一堂,小二上菜的速度也非一般的快。 柯语静倒也不挑食。扫眼界线两边摆放的菜式,觉着挺公平,便满意地放怀大嚼起来。 红笑歌听她嚼得吧唧直响,不禁暗暗皱眉——说起来,她这师妹柯语静比她还大四岁。柯家代代只有男子可任红氏皇族的暗卫,柯达人自是对这唯一的女儿不怎么上心,任柯语静在晴明乡野胡混。待柯语静的老娘一死,更是无人管她,才十一岁就横行街头,风头更胜红笑歌。 幸好何季水与柯达人也算有些交情,到晴明三年后,看着不是事,便把她也收为弟子——这也就是红笑歌与柯语静孽缘的开始。 大约天生八字不合,两人一见面,十有八九都是柯语静先挑衅,无人调停必定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偏何季水回阳鹤之后,最爱让柯语静代替信鸽给红笑歌送信,还说什么这样比较保险。但保险的结果,往往是柯语静说话做事不分场合,没个轻重,红笑歌只能跟在她屁股后头替她收拾烂摊子。 想起陈年往事,红笑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柯语静瞥她一眼,嘴巴张了张,及时记起她方才的威胁,终于没有说话,只拿行动证明自己不像红笑歌那样“小鸡肚肠”——鸡腿、鸭腿、红烧排骨……乃至蹄髈都挟了两大只给她,堆得那碗里积成座山。 紫因看得好笑,眼珠一转,便把自己的碗也推过去,“有劳姑娘了。” 哪知柯语静只拿鼻子哼了一声,望也不望他,又把只鸭翅膀加到红笑歌面前的“山”上。 紫因见状不由愕然。他自觉长得不错,虽不敢说是全国数一数二,起码也能排个第三。但想不到除了红笑歌之外,居然还有女人对他不屑一顾!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总会有好胜心。见她不理,就偏要引她注意——笑着摇摇头,便打算自己动手把红笑歌碗里的肉山搬到自己碗里。不料筷子刚伸出去,便听得“笃”、“笃”两声,好似有东西嵌进了木头里。 第三十七章 无赖对决 紫因低头一看,袖子近肘的部位已叫两小截鸡腿骨给钉在了桌上,而他事先居然未察觉柯语静有所动作! 这一惊非同小可,紫霄乍回神,手就条件反射按上了剑柄。红笑歌却在他之前先跳了起来,指着柯语静的鼻子低吼,“又用这招!你恶不恶心?口水喷满桌,你不想让我吃饭你就明说!” 紫因瞅瞅柯语静鼓动的腮帮,又望望袖子上的骨头,这才明白过来。食欲全无不说,胃里还一阵翻腾。 柯语静压根不理旁人反应如何,只毫不示弱地与她对瞪,还把嘴里的鸡骨头咬得嘎吱响。僵持半晌,方将些碎渣吐到碗旁边,“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是你说的吗?” 这死妞记忆力真好,过了十年来还记得这么清楚!红笑歌语塞,气呼呼坐下把碗一推,“不吃了!” “你不吃我吃,便宜谁也不能便宜臭男人!”柯语静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半个身子越过界河,一把就将她的碗捞走,“动不动就绝食,难怪放个屁都能闪到腰!” 红笑歌差点被这话给噎死,艰难地压住怒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自己付账!” “想吓唬我?”她边往嘴里塞肉边含糊不清地反击,“行啊,你不付,我就让老板记你账上——堂堂天胜公主吃饭赊账,没面子的反正不会是我!” 红笑歌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紫因眼疾手快拉住她,她早朝柯语静扑过去了。 店小二在外头听得冷汗直冒,赶忙回报卢傲,得了指示又领人来撤席打算重开。柯语静却护住面前的几盘,还把眼瞪得溜圆,“谁让你们来收桌子的?菜还没吃完呢,多浪费——就算她没钱给,你们也不能这时候就收桌子吧?!” 吓得店小二赔完不是又解释,“大小姐是我们酒楼的贵客,小的哪敢怠慢呢?只是天冷,菜凉得快,所以小的就寻思着给您几位再换一桌热乎的。” “热乎的不要钱?换完收双份?你们老板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她立马嚷起来,“亏你们还号称阳鹤第一酒楼!原来是家黑店——坑人坑到你姑奶奶我的头上了!看我不掀了你的楼子!” 店小二哭笑不得,看她果真唬起脸来就要往外冲,吓得登时就吼了一嗓子,“不要钱——白送的!” 完了完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个大胃王以后可以来白吃白喝吗?红笑歌痛苦异常,狂揉太阳穴,只差没哭出来。 柯语静狐疑地打量着不时抹汗的店小二,好一会儿才坐回位置上,又拿种嗔怪的语气道,“不早说!害我替这抠门大小姐担心半天……那啥,爆炒鸡丁不要了,鸡鸭也不用上整只。咱只要腿和翅尖……听清楚了吧?全要腿和翅尖!还有啊,那蹄髈太小,换大只的——一个至少得两斤,不然没法吃!” 红笑歌闻言,嘴角止不住猛抽,忍无可忍地抓起紫霄的碗就朝她扔过去,“你给我闭嘴!” 不会武功的人,砸出来的东西力道与准头都有限。是以柯语静根本不放在心上。连眼睛都不眨便轻松接下,还咂嘴以示嘲笑,“啧啧,就你这力气,还想砸死人?恐怕连蚂蚁都砸不死哦。”睨眼一扫想动手的紫因和紫霄,又大声地叹气,“莫告诉我,你如今也需要靠男人替你出头了。” 师从一人,柯语静惯用的招数,她又怎会不清楚?红笑歌不怒反笑,见店小二和一干收拾碗筷的伙计已逃出门去,这才毫不吝啬地为她的精彩表现大力鼓掌,“说得好!”未等柯语静反应过来,又微睐了眼,扬唇曼笑,“只不过而今我发现,有人帮手也是件好事——吃吃喝喝看大戏,其乐无穷啊!” 多年不见,她又有新招了啊……柯语静愣住,瞧紫因和紫霄蠢蠢欲动的样儿,心里不禁打起小鼓来——单打独斗她未必输,一挑二嘛……不死也得蜕层皮! 预测完结果,当即便若无其事地把红笑歌的饭菜物归原主,还拿筷子点着唇笑眯眯柔声道,“哎呀,跟你闹着玩的嘛。我都吃得有七八分饱了——我让他上点好菜,不也是想着你还没吃饱嘛?” 这是柯语静认输的一贯表现,红笑歌却佯作不知,手指轻叩桌面,睐眼觑着她不出声。柯语静听得心里发慌,暗叫不好——红笑歌跟她吵架那是平常事,打不过她也是事实。但若红笑歌动了真火,那阴招一套一套的,她躲得了这次也逃不过下回! 不自觉地摸摸脖子,竭力让自己英气的浓眉大眼变得温婉动人,正要开口求饶。谁知门帘蓦地一动,便有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 且瞧他着了件赭红盘领官袍,上绣孔雀成双。头上束了顶金镶翠朝冠,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弓样眉下那双清水似的眼,明澈却冷漠。 方进得门来,便淡淡扫视屋内众人一番。待目光落到红笑歌脸上,唇角扬起丝嘲弄笑意,“果真是你。” 紫家兄弟俩一看来人,忙起身行礼。红笑歌却只懒洋洋斜他一眼,嘴角牵起丝讥诮,“好巧!吃个饭也能遇到旧相识……青侍郎,别来无恙?” 天胜公主自册封到如今,从未在朝堂露过面,而青穹本是与同僚有约,路过这雅间时正巧听见红笑歌那句“其乐无穷”,忍不住就想进来瞧瞧。此时见刑部的人在侧,只当她犯案被逮,不禁冷笑一声,口气大是幸灾乐祸,“想不到你落在两位刑部主事手中,居然还是如此嚣张……对了,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还能让人给逮着?罪名是什么?诈欺还是抢劫?” 紫因和紫霄素来不喜与人交往,亦对红笑歌当日大闹青府之事略知一二。见红笑歌的脸上荡起种狡黠之色,知这青侍郎今日绝讨不了好去,便默坐一旁看戏。 偏青穹吃了几回苦头还没摸清红笑歌的脾气。看她敛笑不语,以为刺中她的痛处,瞥眼望着他出神的柯语静,又嗤笑道,“做了坏事还敢大摇大摆上酒楼吃饭?难怪连你的同党也一并落网!” 第三十八章 祸从口出 青穹话音方落,柯语静脸上的那种痴迷的神色登时一扫而光。浓眉一耸,怒意漾上眼底,连鼻梁两侧的雀斑也透出股凶恶劲儿,“有胆你再说一次!”手中的筷子发出筋断骨裂的惨嚎,她略微压低身子,蓄势待发似即将扑击猎物的豹。 嘿!有好戏看!红笑歌立马来了精神。目光烁烁,不放过柯语静和青穹面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自幼丧母,又无人管教。从懂事起便混迹市井,整日跟些地痞打交道,没多久就混出一身流氓习气。后虽跟随何季水多年,依旧是江山不改,本性难移。可有一点,柯语静分得很清楚,那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 譬如红笑歌可以不吃她挟的菜,但紫因意图染指就不行。譬如她可以讥笑红笑歌娇抠门,但青穹说红笑歌做坏事——哪怕无心,也是找死! 青穹仍未意识到处境危险,鄙夷地瞟她一眼,扭头冲紫因和紫霄微微一笑,“对这等穷凶极恶之辈,两位主事必不可心慈手软!”又一指红笑歌,冷笑道,“这妖女最擅撒谎栽赃,耽搁久了她定会再生事端,还请两位快些押她回刑部吧!” 不是吧!都跟他妹妹成为“生意”合作伙伴了,他还巴不得她死?红笑歌不由得蹙眉,注视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善,“侍郎大人这话说得似乎太过分了吧?”又冲柯语静丢个眼风,“别冲动,这位可是礼部侍郎大人——看见他衣服上的孔雀没?人家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这两位五品主事见了他还得行礼呢!” 余音犹存,柯语静已猝不及防杀到青穹跟前。不等他有所反应,一记直拳就挥过去——青穹右眼中招,登时天昏地暗,金星乱绕,身不由己退了几步。 柯语静睐眼觑着他轻蔑一笑,还把指节掰得“啪啪”直响,“要不要给你的左眼也来一拳,凑个双喜临门?” 青穹是个文人,惯唇枪舌战,会几招也只是习来唬人。哪会料到世上还有这等野蛮人,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动手!一时间目瞪口呆,只顾捂着伤处,连呼痛也忘了。 紫因大觉有趣,早把先前吃亏之事抛诸脑后,冲紫霄挤挤眼,面上笑意难掩——这青侍郎年纪轻轻,却是出了名的傲气古板。按官阶品衔,他们的三品莲华身份未公布,确是该礼让于他。但,礼部有什么资格跟刑部叫板?莫说红笑歌不是囚犯,就算是囚犯,他兄弟二人做事,也轮不到青穹来指手划脚! 伤处剧痛难忍暂且不提,人前失了面子,叫青穹怎生咽得下这口气?清醒过来便气得脸色发青,瞧紫家兄弟冷眼旁观,一腔火就全泻到他两个身上去,“尔等身为刑部主事,这狂徒重伤朝廷命官,你们竟袖手旁观!?” 紫因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柯语静却惊讶地笑起来,“哟!原来你两个也是当官的!我还以为是这抠门大小姐掳来的良家妇男呢!” “掳你个头!”红笑歌险些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反应迟钝!” “刑部的是吧?虽然你们也算是我的姐夫,不过我柯晓静向来不屑走后门,绝不会叫你们为难的。只是今天我还有事,改天有空我一定上衙门投案自首!”柯语静全当没听见,自说自话,还豪气地拍拍胸脯,“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西坤六街随便逮个人问问——‘西六扛把子’,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这西六扛把子都管人叫姐夫了,他们还会真让你进大牢么?红笑歌暗暗腹诽。扫眼那三个呆若木鸡的男人,起身来干咳一声,“该吃的也吃了,该打的也打了,再不走天都快黑了!” 柯语静一听大急,“菜还没换呢!”看红笑歌眼神不善,立马改口,“不吃也得打包,浪费可不好——小二!死哪儿去了?!赶紧把新菜旧菜都打包,我要带走!” 青穹犹在发愣,没察觉自己正挡在门口。店小二想进也进不来,又不敢叫他让路,只得保持掀帘动作等他回魂。柯语静一瞧,大是不耐,一个箭步上来把他推到一边,便自去指点小二把菜分类包好。 末了回头瞥他一眼,又很认真地对红笑歌说,“不是听说你这公主可以自己选男人吗?有空的时候把他也收了吧——这种人欠教训,去你那儿最合适不过!” 紫因和紫霄听她说得好笑,都不禁莞尔。而红笑歌居然点头赞同,“难得你也有好建议,我一定采纳——侍郎大人,快回去准备准备吧。说不定明天早上等你起床,就能看见圣旨了。” 言毕撇下呆若木鸡的青穹,与紫因等人径直下楼。临出门,柯语静又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线,蓦地停住脚,朝紫家兄弟俩投去鼓励目光,“我也晓得做她的男人不容易。不过你们先进门,那就是大,千万不能让小的爬到头上来!像刚才那个什么郎,不听话就得揍——揍他个十次八次,包管他服服帖帖!” 她天生大嗓门,众食客想不听清楚都难。一时间窃笑浪潮又起,紫因和紫霄都不禁窘红了面皮。 红笑歌急得扑上来要捂她的嘴,她却轻松闪开,继续教训道,“还有,以后逛青楼最好小心点,别拣熟人多的地方去,最重要被抓住了也不能承认——你们跪搓板是小事,天胜公主丢了面子那可就是大事了!” “天胜公主”四字一出,楼内顿时鸦雀无声。他两个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哪里还敢多待。慌拉着红笑歌出门去,飞快钻进轿子里。 窃窃私语声又起,柯语静却没事人一样,待店小二把两大摞食盒放进轿里,还豪爽地大力一拍他的肩,“你们老板人不错,这儿的服务也很周到。以后到西坤六街来订蔬菜瓜果记得通知我——我西六扛把子的朋友,一定会有九折优惠!” 话音未落,酒楼内已是一片死寂,店小二亦形同石化,呆立当场。眼见那两顶轿子消失在视线内,他抹抹额上的汗,返身才迈出一步,两条腿却难以控制地哆嗦起来。勉强倚着门框立稳,不由自主便拿种近乎于哭的腔调向卢傲报告,“老板,原来……原来那就是西六扛把子!” ¥¥¥¥¥¥¥¥求票求收藏¥¥¥¥¥¥¥¥ 柯语静浓眉一耸,怒意漾上眼底,连鼻梁两侧的雀斑也透出股凶恶劲儿,“给票给收藏!再不给我可真咬你了!” 第三十九章 烂叶林 雨水击打香楠木轿顶发出的声响,单调而沉闷。红笑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上的金绞丝镯子,默默地出神。镯子上镶嵌着的那颗虎眼石,于墨色中浮出暗金纹路,随着旋动流转幽光,似只凌厉的眼,冷冷地注视着这各怀心事的三个人。 这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紫因忽然察觉轿子晃动得有些不对劲,且空气里还漂浮着种奇怪的气味,便忍不住撩开窗帘一角往外一瞧——及眼处树木林立。虽是初冬将至,那树荫依旧遮天蔽日,不见颓败之势。而覆在树干上的那些绿得发黑的苔藓,正是那种阴湿腐臭气味的来源! 他素有洁癖,衣物鞋袜鞋只着净白一色,略有污迹即弃之不用。住的屋子更是长年熏香,以驱除旁人带入的异味。当日于兆安宫救下红笑歌,回去连肝肠都差点呕出,休息数日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此时刚探出头去就遭那异样臭气扑个正着,身子不由自主便往后一缩——动作之大吓了红笑歌一跳,“怎么了?” 他眉头紧蹙,以袖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地道,“公主,马车在北郊,我们这又是往哪里去?” 紫霄回神也皱眉,“这气味……难道是进了城西烂叶林?” “臭么?比起大皇兄的玉杯花来,这也不算什么吧……”红笑歌深深吸了口气,诧异地望望他两个,“去西坤六街的捷径必经烂叶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公主要去西坤六街?!”紫因差点跳起来,“不是说买完兽夹就回宫吗?” “西坤六街难道不是街?阳鹤城里的杂货蔬菜都是从那儿运过来的,还有什么地方会比那儿品种更齐全,更便宜?”红笑歌比他还惊讶,“而且……好像我也没说是在阳鹤城里买吧?” 紫因无奈地瞅她一眼,不再说话。虽是用袖子掩住口鼻,仍觉着那秽恶之气如跗骨之蛆,无孔不入,眼中脸上难免苦楚渐露。 红笑歌见他如此,耸耸肩,自腰带里掏出一对玲珑精致的银红香囊分给他二人,“巧巧做的,凑合着用吧。” 赫!香囊也带一对,必是早有准备!紫因暗呼上当。紧握香囊凑近鼻端,微辛的香气果然令他那开始浮躁的心渐渐安宁。危机解除,便又有些不服,忍不住嘴角微扬牵起丝讥诮,“公主真会心疼人——极品龙脑香,清洌微辛,提神醒脑,正好合用……” “合用就最好。”她蓦地抬眼看向他,笑容慵懒而妩媚,目光却似利剑雪亮锋锐,直刺人心。紫因霎时遍体生寒,不自觉地合拢了嘴唇。 紫霄佯作不知,淡淡启口,“平时横穿烂叶林确可省下一半的时间,但近来连日大雨,林中处处是积水烂泥……” 话未说完,轿已停住。柯语静的大嗓门又在轿外炸响,“红笑歌,赶紧出来!前面水深,轿子过不去,得步行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红笑歌嘀咕着撩起轿帘,果真见地上积水已没过轿夫的脚踝,轿门离水仅两寸——这也是他们不敢落轿的原因。 柯语静早是斗笠蓑衣装备齐整。正赤脚站在轿门边,弓腰卷着裤腿,“你送我的衣服鞋子都蛮好,被水浸坏了可惜……你脱鞋干嘛?赶紧穿好!有我在,还能真让你自己走过去?”起身来把伞和赭黑宫靴塞到红笑歌手里,便背对着她蹲下身去,“你来撑伞——别把我的鞋弄掉了!” 紫因瞅瞅柯语静那疤痕斑驳的小腿,不禁吐吐舌头。瞧她背起红笑歌就要走,忙道,“如此太过麻烦,不如我们掉头上官道……” “那行,我跟她先到平允茶楼等你们——到了报我名号,会有人给你们带路!”柯语静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背着红笑歌大步离去。 她常由此道来往,对地形自然熟悉。纵是路况甚差,背上还背着个人,行进速度也依旧快得惊人。紫因还待再说,她与红笑歌的身影已消失在暗影沉沉的林子里。 他气得捏紧手中的香囊,瞥眼那泥水里漂浮的烂叶和游动的黑色小虫,却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踏进去。紫霄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又与他耳语一番,他绷紧的面孔这才舒缓下来——轿帘一落,紫因的眼底便荡起抹冷意,“掉头上官道!” ===== “应该不会跟来了……”柯语静走出老远方开口,却是在自言自语。为保险起见,在林子里又兜了两个圈,这才放心往出口行去。边走边还冲红笑歌抱怨,“你说你出门带什么不好,带两个跟屁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脏点臭点就跟能要他们老命一样,比你还娇气——你确定他们是男人?” 红笑歌趴在她肩头上,撇嘴笑道,“那你呢?一身蛮力,又是个大喇叭,动不动就当众毁我名誉——你确定你是女人?” “我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像女人了?”柯语静用力把她往上托托,“收伞,你拿我的斗笠去戴——前头有几棵树的枝桠生得低,看一会儿把你给掀下来!” “乌鸦嘴!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味……天生痞子相,一辈子都改不了!”红笑歌扔掉油纸伞,屈指敲敲柯语静头上那顶有前沿没后片的“斗笠”,话是嗔怪,声音里却带着笑意,“我才不要戴这怪东西呢!好容易梳了这么漂亮的发髻,淋湿了也比压坏了强。” “爱美不要命,淋死了也活该!”柯语静气哼哼地丢出一句。闷头走出一截,又道,“你以后没事别往师父那儿乱塞人,塞来塞去还不是塞到西六去!我可不像你这么悠闲,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饭吃……对了,那两个活宝,你打算先去看哪一个?我预先声明啊,你要是瞧着谁变了样儿,那可不关我的事!总之一天三餐加夜宵我没少过他们一顿,至于他们吃不吃——你也晓得,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未必喝的……” “唧唧歪歪可不像你,你到底想说什么?”红笑歌不耐烦地打断她的絮叨,“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人到你地头没几天就死了吧?” “屁话!谁说死了?有我柯语静在,他们想死也难!”她忿然反驳。眼见两旁树木渐稀,就快到西坤六街入口,她却蓦地停下脚步,难得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死倒没死,不过有个小子已经跟疯子没啥区别了。” ¥¥¥¥¥¥¥¥¥¥¥¥¥¥¥求票剧场¥¥¥¥¥¥¥¥¥¥¥¥¥¥¥¥¥¥¥¥¥¥¥ 紫霄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又与他耳语一番,他绷紧的面孔这才舒缓下来——轿帘一落,紫因的眼底便荡起抹冷意,“一直掉收呢——不晓得缘由就抛弃我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四十章 西六贵客 天灰蒙蒙的,雨落如丝。 五丈来高的黑木栅门敞开着,上百藏青劲装的男子撑着棕黄油纸伞于门内碎石路上齐整整列做两行,在灰暗的苍穹下形成道奇异风景。 他们望向门外的目光流露出期待和急切,还带着种隐隐的兴奋。远远见着那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出现在雨幕中,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排头的一个年轻人欣喜地低呼,“看!是扛把子!扛把子回来啦!” “扛把子旁边那个就是贵客?小姑娘一个嘛!你看看她那娇滴滴的样儿,风大点怕就吹飞了!”他旁边那个一脸横肉的男人眯眼搓着下巴评论道。后头的人听到了,都不由得低笑起来。 有个脸上凸着条狰狞蜈蚣疤的男人立时对他的话报以不屑,“张老九,你懂个球!不娇咋是贵客?要是人人都像咱们扛把子那么猛,天下男人都别想娶老婆啰——说是说,扛把子带这个妞回来,该不会就是给咱们当嫂夫人的吧?”嘴巴说着调侃的话,语气和表情却自然流露出对这位扛把子的尊敬。 人群又爆出阵低低的笑声,却是善意的。因被他几个的话勾出了好奇,争先恐后想要把来人瞧得更清楚些,队伍便有些混乱。最初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回头一看,立马急了眼,“都站好都站好!别让人笑话咱们西六的人不懂礼!” 他在这群人中似乎很有地位,一开口,队伍便迅速恢复了原样。沉默不过数秒,那疤脸汉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师爷,那咱们一会儿怎么喊?光喊扛把子怕不好吧……要不,喊完‘扛把子好’,咱们就接着喊‘嫂夫人好’?” “瞎闹!万一不是呢?要是把客人吓走了,扛把子必定怪罪,届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那陈师爷边说边摇头,“依我看,还是按计划喊‘客人好’算了……” 正说着,却听得那两人争吵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蓑衣哪里丑了?这斗笠哪里奇怪了?叫你换上你就快点换!淋死了当然最好,可要是死不了呢?难道汤药不要钱的?” “我淋我的,吃药也没让你花钱——乌鸦嘴,开口就没好话!我死了你就好过了?” “少废话,你看你脸都白成那样了!啧!你看那水都顺着你脖子流进去了!红笑歌,我警告你!你给我赶紧换上,别等我动手——我动手就有你好看的!”…… 陈师爷听得心里一咯噔,连忙回头低声道,“把话传下去——一会儿都喊‘嫂夫人好’。” 疤脸汉子嘿嘿一笑,得意地揉揉鼻子,“瞧吧!我疤老三啥时候看走过眼——就算她现在不是,咱们叫完她就跑不掉了!” 红笑歌早瞧见那边门内有大批人马迎接,哪里肯在这当儿上自毁形象?柯语静已大是不耐,懒得再与她啰嗦,一抖手中蓑衣,劈头盖脸就朝她蒙过去。 她反应极快,见那“乌云”当头罩下,撒腿就往栅门那头跑——当着自己手下的面,难道柯语静也好意思继续同她拉拉扯扯? 但,不管论体力,还是论速度,毕竟与柯语静差距太大。眼看离大门就差两步,后领陡地一紧,原地九十度旋转之后,便被柯语静扛上了肩。来不及挣扎,便听得路旁的两行劲装男子齐声大吼——“扛把子好!嫂夫人好!” 红笑歌被那骇人的声浪震了个七荤八素,还没弄明白那声“嫂夫人”指的是谁。柯语静已得意地笑起来,“怎么样?我们西六的人很热情吧?”将蓑衣和斗笠都扔给领头的那个年轻男人,又朝众人挥挥手,“干得不错,可以关门了。你们先回去把衣服换了,然后到总部大堂喝姜汤。待会儿大柱他们一回来,咱们就开饭——今儿个这抠门大小姐请客,有好东西吃!” 众人齐应一声,却都不动,手中伞倾向路中,搭出条无雨小道。柯语静也不多说,扛着她就往里走,边走还边笑道,“惊讶吧?震撼吧?大开眼界了吧?咋样?有没有看上眼的?有就直说,不用不好意思——我西六扛把子的兄弟,个个出得厅堂,上得战场,任谁都比你身边的那些男人强!” 那些热情探询的目光刺得红笑歌头皮一阵发乍,连偷瞄一眼的勇气也没有,索性放弃挣扎装聋作哑。柯语静看她如此,倒也知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嘿嘿一笑,不再继续。 径直进了一处楼子,带她去换过干净衣服,又命人将红笑歌那套玉白浮碎金菊的云锦衫裙拿去烘干,这才领着她到了三楼的一间房门前。 红笑歌经历欢迎仪式的尴尬一幕,便再不肯开口。柯语静瞧她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禁粲然,“多大点事嘛,也值得记这么久……小气鬼,收收你那张讨债脸!那个小子就在里头,你别一进去就把疯子吓成傻子——到时候功亏一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家伙怪得很。最初几天只会念叨你和白可流的名字,后来突然就不说话了。旁人再提起你两个的名,他就跟发狂一样把人往死里打,我只好叫人绑住他的手脚。最近这些天看起来老实多了,不用人填就会自己吃饭,也不打人了。只是到处找有棱角的东西。找着了就死命划自己的脸……” 错愕取代了恼意,红笑歌淡淡瞥她一眼,伸手就要推门。柯语静却飞快捉住她的手,正色叮嘱道,“一会儿你进去了,记得千万不能解他手上的绳子。有什么事就喊。要是半柱香完了你还不出来,我就冲进去——听见没?” 纵是气柯语静人前不给她留面子,此时红笑歌心里也暖融融一片。可一开口,话依旧是噎得死人,“知道了——总叫人不要唧唧歪歪,其实属你最鸡婆!”不等她有所反应,推门往里一跳,又迅速回身关门,还顺带附赠鬼脸一个,“我才没你那么笨!” 合拢门,柯语静的愤怒被隔离在外。屋内,静得异常。红笑歌缓缓转身,凝视着屋角蜷缩着的那个年轻男子。许久,唇间方逸出声轻轻的叹息,她说——“白公子,好久不见。” 第四十一章 我们俩的秘密 一 房里没什么饰物。四壁顶各悬着盏油黄灯笼,烛火跃动,投下来四个巨大的影,像是巨大的茧,重重叠叠,深深浅浅,将墙角的男人卷裹其中。靠墙那张红木床上被褥凌乱,旁边圆桌搁着只大木碗,碗里装满了清水——去掉了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因素,陈设简陋异常,却也不算虐待。 听到那个“白”字,蜷缩在角落的男人不自觉地一颤,抬眼望望红笑歌,脸上仍是那种散漫迷茫的神情,不过一瞬,便又垂下眼去。 白云舒竟认不得她了?红笑歌心底陡地一震,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浅灰的衣衫,服帖谈不上,但不见污渍,大约是新换上的。发拢做一束,虽有些凌乱,却带些湿意,估计是洗了头没多久。下巴上淡青的一片,显然新刮过胡子——看得出柯语静为了安排这次会面,特意让人给他清洁了一番。 略飞的眉,挺秀的鼻,许是很久未见阳光,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因为瘦了,脸的轮廓越发突出,更显得眉目清秀。然而浓密的睫毛下,眼珠是呆滞的,漠然的,没有焦距,不带一丝感情。 疯子?怕是活死人吧?红笑歌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拂开垂落他脸颊上的一绺发丝。白云舒依旧毫无反应,似乎连转动眼珠的能力也失去。 她幽幽地叹气,沉默良久,蓦地开口,带着笑意,蕴满挑衅,“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瞧清楚,我是红笑歌。” 白云舒蓦地抬头,愤怒、狂乱、冷冽……复杂的情绪一忽儿灌进那失色的眸子里,整个人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可定定看了她数秒,那种生气又蓦然消失。他不发一语,只将头垂下去,垂下去,几乎贴到自己的衣襟上。 原来不是真疯……红笑歌暗暗松了口气,眼底飘起抹奇异笑意,伸手欲扶他起来,“来,我们到那边坐着慢慢说。” 指尖尚未沾到他的衣袖,白云舒便已飞快地避开,满脸满眼难掩的厌恶。红笑歌的手僵住,好一会儿才轻轻缩了回去,指甲深陷入掌心,嘴角却牵起丝讥诮,“没想到你这么怕我……放心,我对一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毫无兴趣。” 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不信,固执地往边上挪了挪,尽量远离她。红笑歌哑然失笑,眸子里掠过丝痛楚,但很快便又被浓浓的嘲讽所取代,“想不到风liu倜傥,自命不凡的白公子,竟也会有这种时候……” 见他无动于衷,狠狠一咬下唇,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眉眼间漾起的笑意莫名凌厉,“怎么?做不了宗主,还被亲爹当狗一样抛弃,就觉着了无生趣了是不是?” 他浑身一震,不自由主地抬眼瞪向她,脸色铁青得吓人。红笑歌不依不饶,交加双臂,扬眉笑道,“早知你会变成这样,我就不必花那么多心思救你——废人一个,多活一天也是白白浪费粮食!” 白云舒猛地跳起来,怒然迎向她嘲讽的目光。良久,怒色蓦褪,他忽然无声发笑,眼神绝望而狂乱。轻轻摇一摇头,又坐回地上,阖了眼不再看她。 见鬼!这么难听的话居然都引不动他开口!红笑歌恨恨咬牙。但不管她再如何挑衅,白云舒仍像是老僧入定,阖眼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红笑歌心内焦灼,直恨不得上去一脚踢醒他。恰在此时,有人叩门两下,提醒她时间无多,紫因和紫霄就快到达西六。她更是心焦如焚,终于忍不住冲白云舒低吼,“你究竟想怎么样?!” 吼完自己也觉得可笑——局是她布的,任谁看来,白云舒都是受害者。而她竟还问这受害者想怎么样? 无计可施,偏又不愿将心底话相告。踌躇半晌,她挨着他缓缓坐下。蜷腿抱膝,目光低垂,沉默好一会儿,才突然拿种忿忿的童音说道,“谁说我是乞丐了?谁要给你做丫鬟了?我挨打是我的事,谁要你来好心了!?我警告你啊,毛头小子,你再叫我一声‘小乞丐’试试!等惜夕来了就有你好看的!” 忽地又嘻嘻一笑,“你这人真正莫名其妙!穿的像个少爷,却连个跟班都没有。武功明明差得要死,还想学人打抱不平……嘿!你撇嘴是什么意思?我哪点说错了?还说要救我呢……要不是我拖着你飞奔,你早被人打成猪头了!” 白云舒的眼皮微微一颤,脸上有种惊异的神色慢慢漾开,微微睁眼飞快一瞥她,又照旧别过脸去敛口不言。 红笑歌似浑然不觉,继续用那种古怪的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声音说道,“谁说我不吃!你都买了,干嘛浪费?不过,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尤其是不认识的人……你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要是我能做到,这个包子就算你给我的定金。要是我做不到……那也不可能,除了起死回生之外,我不信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就算,我也不吃了,你自个儿享用吧!” “白云舒?你就是白家少主白云舒?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呢。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少爷……行了,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你这样的身份,怎还会有什么烦恼!”她自顾自地说着,眼神迷蒙,笑靥如花般绽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真好笑!你又不认得我,凭什么就说我不是坏人?” “因为你的眼睛很美。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不是坏人……”白云舒终于开口,拿种沙哑干涩的嗓音低低接了一句。回头对上她欣喜的目光,呼吸渐渐急促,眉眼间有种深重的悲伤缓缓洇开,“长歌……是你?怎么会?为什么会是你?” “是,是我。我是长歌,也是红笑歌。”红笑歌鼻子一酸,急急垂下眼,不肯叫他瞧见那眸子里笼上的水雾。数秒后再抬头,唇角微扬,笑得无比冷漠,“记得么?八年前在祥连镇外的小溪畔,我们曾做过一笔交易……如今,我已不欠你。” ¥¥¥¥¥¥¥¥¥妃色的话¥¥¥¥¥¥¥¥¥¥¥¥¥¥¥¥ 票票收藏啊...囧,原谅我,我马上开始感情戏... 第四十二章 我们俩的秘密 二 红笑歌微仰着脸,偏头望着他。灯光昏黄,她的睫毛似金蝶扑闪,眼眸却沉静如深潭,丝毫瞧不出有情绪波动过的痕迹。 白云舒定定地望着她那姣好的容颜,藏在心底八年的那个女孩子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是,的确是她。那双长而媚的眼,那种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可不就是八年前那个叫长歌的女孩? 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他不是曾经很是自信地告诉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看到你的眼睛,我就一定能认得出你”?他不是一直相信,那个叫长歌的女孩才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爱? 结果呢?结果呢?!从剑川到如今,他竟然一直等到她自曝身份才明了! 她带给他的灾难,她赐予他的无尽痛苦一忽儿被那喜悦尽数冲淡,是久别重逢?不!是失而复得!他本以为已经失去她,但此刻,她在眼前,她回来了! “长歌……我的长歌!”白云舒难以自已地笑起来,挣扎着坐直身子。无奈手腕并手指都被细麻绳死死缚住,只得用手背轻触她的脸,“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红笑歌也笑,不躲也不动。那眼儿弯作两轮月牙,声音却似结了冰,“为什么我得早点告诉你?” 他的手僵住,疚意同悔意霎时漫上心头。怕她伤心着恼,却不自觉要问她,“你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红笑歌脸色微变,眸子深处跳动着两簇幽幽的火,是燃烧的恨意。那些字几乎是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你有什么值得我恨的?” “我不是故意失约!”那种眼神让他的心猛烈地痛起来,急急忙忙为自己辩白,“我记得的!六月十六是你的生辰。今年行过及笄礼,六月二十五你会去祥连镇外的小溪边等我,我一到就可以……就可以……”话到此,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续不下去。 “怎么不说了?你一到就可以怎样?”提到那日的事,红笑歌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反问。见白云舒面上荡起惊惧,她忽地低笑起来,睫羽轻笼住眸子,挡住他的目光,也遮住险些泄露的心事,“其实也没什么,我本就没指望你会来。”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徒劳地舞动着被绑住的双手,“你听我解释!我已备好马匹和粮草,我还特意定做了一对龙凤簪,你爱吃蜜渍梅子——我记得的!我全记得的!” “你记得?你记得什么?”她猛地抬头,玉面含霜,眉眼凝煞,生生压下去的那腔怒意蓦然喷涌,“记得你的身份地位,还是记得你的青楼美人?” 七年了!每一年生日,她都在等柯语静从阳鹤返来,去祥连镇外小溪畔的那方大青石下为她带来她仅有的喜悦。他的礼物,他的书信,还有每一年的细心提醒——八年之约,待你及笄之后,我们抛开一切,一起走! 是!起初她不信。她不信会有人为了一个约定坚守不变,何况当年他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想不到七年来,纵然未再相见,他却真的坚持下来。 她不是冷血动物,所以,收下礼物,也收下他的心。直到约定的那一天,直到她重新步入阴谋之前......然后呢?然后如何?她忘得了吗?! 从曙光初露到金乌西落,溪水潺潺,桂花的幽香弥散。大青石凉的很,酷暑也不能让它温暖半分。她坐在那里,任凉意透过衣衫,一点点沁入骨髓。 当阳光刺破黑暗,答案终于揭晓——她擅心计,却栽在个黄毛小子手里。就算一切无关情爱,她也不甘心! 白云舒努力地在她的眼中寻觅着昔日的残影,忽然间明白了一切。如今他所经受的,都是惩罚,他失约的惩罚! 怔怔地望着她眼中隐现的泪光,他好一会儿才颓然地低下头去,“是我错,我不该饮酒……我没忘,我去了,只是……你已经走了。”梦呓般喃喃,“我寻来让你渡溪的石头不见了,所以我用木板重新搭了桥……用来藏书信的那方青石碎了,所以我又找了一块更大的……你知道,你说过的话,我都不会忘的……”蓦地想起件事,急急地把双手递到她面前,“帮我解开绳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见她只是冷冷注目,突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一时间慌了神,忙不迭把手高举,勉强挤出点笑来,“你自己拿,我怀里有个小纸包,是你十五岁生辰的礼物……是我笨,难怪我总觉得你面熟……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已经不是白家的人,我也不叫白云舒。长歌,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你别哭!你信我!我做得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原谅我!” “真傻……”红笑歌低低叹了口气,不知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泪水忽然失去控制,沿腮滚落。她蓦然起身,低沉柔婉的声音透出无尽的绝望,“太迟了……世上已无‘长歌’这个人。剩下的只有雪蛟国的天胜公主红笑歌。坐拥三百莲华,将为储君,江山在握……懂么?我已逃不过了……” 白云舒愣住,保持着那个可笑的动作,瞧着她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 第四十三章 我不会杀人灭口 烛光灯影轻晃,重叠的影像是张牙舞爪欲扑的兽。屋内的寂然,令屋外那淅沥的雨声更是清晰。 难耐的静默持续了好一阵,红笑歌方轻轻抹去脸颊上悬而未滴的泪珠,轻撩嘴角牵起抹苦涩的笑,正要开口。那门哐当一下被撞开,一团黑影夹着风冲进来,“有什么话留着下回说吧!赶紧收拾收拾下去,那俩跟屁虫快到茶楼了!” 这死女人,莫非前世跟她有仇!?红笑歌刚想出来的那句诀别的话登时被逼回肚里,咬牙切齿狠瞪这大煞风景的家伙,伤感情绪也不知飞到哪个国家去。 柯语静像是看不见她杀人的目光,一撸袖子就要上来故技重施,“愣着干啥?等我扛你下去是不是?”又皱了眉头教训白云舒,“她又没死,以后多的是机会见,你哭丧个脸干嘛?大男人别跟个娘们一样……” 忽然瞥见她睐起的眼,柯语静立马把矛头一转,“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脾气——打架骂人我都行,对付那两个阴阳怪气的跟屁虫可不就得你亲自出马?”看她与白云舒两个目光纠缠,难舍难分,忍不住就有点来气,“红笑歌,谈情说爱也要分分时候吧?你给我赶紧走人——这小子交给我,你还怕他有闪失?”说着就动手把红笑歌推出门,还招手叫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快送大小姐去平允茶楼,绝对不能让那两个小白脸先进门!” 那两个豪气地应一声,夹着红笑歌就走。白云舒瞠目结舌,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间事情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想起来礼物还没送出去,爬起来正要追。柯语静已一记勾拳过来,打得他四脚朝天! 她返身关上门,一边把指节掰得啪啪直响,一边冷笑着逼近他,“好小子!替你们传了那么多次信,都没叫我摸清你长什么样!这回好!老天有眼,总算叫我给逮着了!” 不是吧!刚弄完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就来这么一场兴师问罪?心绪大起大落不说,还得受皮肉之苦,到底让不让人活了?白云舒只觉下巴碎裂般疼痛,一时间倒把方才的伤心事抛到脑后去。眼见柯语静面露狰狞,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模样,吓得绕过椅子拼命蹬地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柯语静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椅子,把拳头晃了又晃,“我就说她怎么一听说你有麻烦就想方设法跑出来,原来你就是那个负心汉——一边吊着她,一边在外头花天酒地,你真当我不知道?事到如今,她到了你面前,你居然还敢说谎!如此可恶,活着也是惹人嫌,索性打死了事,大家省心!” 白云舒瞧她攥得指节都泛白,显然并非虚张声势,不由得大骇。若非红笑歌出现,他生或死又有什么区别?但如今就好比溺水的人抓到块浮木,他怎甘心死? 回想方才情形,已知这女子与红笑歌的关系非同一般。当下打定主意要借她的口将心里话传予红笑歌知,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辩解道,“我对她确是真心——倘我不是拒绝出仕为官,整日混迹花街,提亲的人早踏破门槛,我爹……那人怎肯让我过了冠礼还不成家?若我那日不是太过开心,饮酒饮至酩酊大醉……总之是我错。但我以为这生再也见不到她,这才……” 柯语静不听还好,一听更想上去扇他耳光,“好借口!所以时隔不到一月,你就寻花问柳,还两万两黄金观一舞……臭名都传到阳鹤来,你还想狡辩!难为她费尽心思……闹了半天,原来想脱离家族,换个新身份生活的男人就是你!”又忿忿自语,“嘴上说那么狠,见了又心软。在一起那么久别人都认不出,还……这也叫恶女?真是丢女人的脸!” 白云舒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爬起来,怒目相视,“错在我,你要打要杀尽管来,就是不许你侮辱她!” 她睨眼瞅他老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骗得,我骂不得?”交加双臂,笑吟吟地道,“我偏要骂!她就是个银枪软蜡头,外强中干!人前装得百毒不侵,还不是一样被男人骗?最可笑是被人耍了还要去帮人家——要是她自己不说出来,你不照样当她是坏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作践自己,叫谁瞧得起?” 白云舒气得浑身打颤,不管不顾就一头朝她身上撞过来。柯语静不紧不慢地让开,又伸脚一钩绊得他跌了个七荤八素。他奋力爬起,把头一低又要再来,却听柯语静笑道,“不错嘛,看来你良心未泯,还有两分血性……想好以后做什么了不?是打算隐姓埋名找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窝囊过一辈子呢,还是……” “还是什么?”白云舒一怔,情不自禁地接口。见她笑而不语,忙表露心迹,“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柯语静顿时眼睛一亮,上来亲热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就说她绝不会走看眼,果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那我勉为其难指条明路给你?” 她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拍得白云舒差点一屁股坐下去。但听她称赞,胸中豪气顿生,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肯放,“你尽管说!” 柯语静闷笑不已,拔出靴筒里暗藏的匕首,飞快地削断他手上的绳子,又反手一下插入桌心三寸。白云舒不及反应,已被她一把按得跌坐椅上。 光影摇动,映得她眼中一片波诡云谲,“我西六扛把子做事一向有原则。生意不成仁义在,你听完若觉得做不了,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杀人灭口……” 那刀身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疼,她这话分明没有说服力。白云舒暗暗心惊,却不敢反抗,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她既已踏上这条路,就注定退无可退。朝堂之上谁对她威胁最大,我想你也不会不知道。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要赔上性命啊……要是那个人晓得近几年她做下的这些桩案子,又把‘被贼人残害致死’的你给救了……你说,那个人会怎么对付她?” 他一愣,周身登时如浸在冰水中。心内交战一番,终于还是做出选择——抬眼望向她,面上现出种坚毅之色,“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柯语静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下月初十即是皇上寿诞,再过两天,护送车瑟国使者和寿礼的某家商队就要到达夏侯国国境。此次顺便运送的其他货物价值过千万……你也不想她即位之时,车瑟士兵吃着我们种的粮食来攻打我们的,是么?” 第四十四章 黄雀在后 紫因和紫霄走进平允茶楼的三楼雅间时,红笑歌的眼眶仍有点红,而一身绀青劲装的夜云扬正握着杯茶坐在她身边发呆。 这情形实在诡异,他两个都不由得有些愣神——这看起来木木呆呆的小子竟有本事弄得红笑歌伤心? 见他们进来,夜云扬警觉地起身,红笑歌却一摆手,“不用那么多礼。都是一家人,不分大小,以后都安分点就好。” 心绪不佳,语气异常阴沉,如紫因般惯插科打诨的人也听得心头一震,不敢反驳。夜云扬瞧他两个安静地坐下,全不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喊打喊杀,心中大奇,不禁问道,“什么意思?你们……我们怎么会变成一家人?” 紫霄绷着脸不说话,紫因望望心不在焉的红笑歌,玩味地笑道,“你与公主早已成亲,我和霄如今是侍奉公主的莲华——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夜云扬还待要问,红笑歌已不耐起身,“啰嗦什么。懂也好不懂也好,时间未到你照样跑不掉。”出门前又回头嘱咐他,“记得两日后申时在朗日街口等我——想知道你师妹的下落,就准时点。” 说完扭头就走,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紫霄紧随其后,紫因却故意走慢一步。经过夜云扬身旁时,冲他狡黠地挤挤眼,低声道,“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多得很,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不错……云扬兄。” ===== 回时的路似乎比来时更为漫长,紫因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从红笑歌嘴里多掏出一个字来,这种反常态度很是令人不安。好容易挨到换回出宫时乘坐的马车,她才露出点笑意——难为柯语静看似大大咧咧,做事却粗中有细。唯恐那赶马车的小太监醒来露了馅儿,还特意把他蒙头堵嘴,绑成个粽子样塞在车座下面。 那小太监被解救出来,见三人安好,自是一句也不敢多说,驾了马车便往城里驶去。 紫因看她心情有所好转,又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哟,终于雨过天晴……不然叫别人见了,还当我和霄吃了豹子胆,惹得公主不高兴呢!”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丢出句叫他后悔多嘴的话,“这么开心,必定是想好怎么向我解释了吧?说吧,我听着呢。” 她竟然还没忘记这茬!紫因恨得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紫霄低头想了老半天,这才硬邦邦甩给她一个答案,“没去过,就去看了看。” 红笑歌拿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循着他的回答问下去,“那么是不是就是说——你们是因为阳鹤熟人太多,怕引出不好的流言,所以才跑到千里之外的利北县去长见识?” 紫霄被她盯得心头发毛,乍一听觉着这话像是在给他们台阶下,便点头,“正是。” 完了,这个傻哥哥……紫因暗暗叫苦,差点没哭出来。她再也装不出镇定的样子,一时掌不住,直笑得前仰后合。紫霄这才反应过来中了圈套,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便把头扭到一边去。 她的笑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紫因正发愁如何解这死局,却听她淡淡道,“好吧,就算你们去青楼只是为了开阔眼界。那么谁来告诉我,一个毁了容的女杀手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刑部尚书府中逃出,还找到个与她身形相差无几的女子替她满大街画圈圈……” 瞧他两个脸色大变,又好心地解释,“哦,不用惊讶,你们也知道我的老本行是什么——你说,如果我发现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窥伺我的老巢,而她身上不止携有疗伤圣药,更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我还会放着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动筷么?” 空气像冷却的猪油迅速凝固。紫霄低头不语,但侧脸的那一分苍白已暴露了内心的不安。紫因的后背早是冷汗纵横,素来口齿伶俐的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红笑歌仿佛看不见他们惶惑的模样,撩起窗帘往外瞧了瞧,又回眸浅笑,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看这情形,雨不到半夜就能停——紫因,你不是最喜欢玩猜心的游戏么?不如猜猜看现在我在想什么吧。” 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紫霄暗暗吁了口气,紫因的心跳却愈发剧烈,勉强挤出点笑,“公主说笑了。就算真要猜,我又怎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在我面前谦虚,可不是好事呢……算了,今儿个我心情好,不用你猜。”她脸上虽挂着笑,目光却很是凌厉。心血来潮般忽然贴近他的耳边,含笑低语,“我在想父皇舍车弃炮,要保的人……究竟是大皇兄,还是二皇兄……” 紫因如闻晴天霹雳,脑中霎时一片空白。紫霄佯作不在意他两个当面亲昵,实则亦忍不住凝神细听。待听到最后一句,惊然抬眼,正对上她那如花笑靥,心底竟陡然生出种惧意,刚松下来的神经又复绷紧。 过了兴华门,马车停。帘子掀起,满脸焦急的莫礼清便出现在车外,“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只说得一句,又蓦地合拢嘴唇。急急搀她下车,又指着旁边一个身强力壮正背着黄绫伞背椅的太监道,“坐这个会快些。”来不及解释,只转身朝紫因和紫霄告个罪。不等接他们的暖轿近前,已领着那背红笑歌的太监匆匆朝北苑去。 瞧他那不安的样子,红笑歌不用想也猜到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倒是莫礼清看她阖目养神不言语,心中暗暗纳罕。眼见快到麟祥宫,便指挥那背人的太监放慢脚步,细声细气地问一句,“公主累了?” 红笑歌把眼皮撩起条缝,恹恹地点头。莫礼清忙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换过素服就得到景阳宫去,公主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皇上听说今天皇明寺发生那等事,当即下旨将三皇子打入冷宫。不晓得哪个碎嘴子把消息捅给了皇后娘娘,引得皇后娘娘急火攻心,没多时就……就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到那边去了,这会儿就差您了。” 第四十五章 没心情演戏 这消息对红笑歌而言并不突然,但照例还是张大眼睛表示震惊。 莫礼清习惯性环视四周,又拿手半挡着嘴续道,“背您的这个小宁子是奴才以前一手调教出来的,憨是憨点,不过忠心得很。而且入宫前跟人学过点武功。公主以后出门带上他,奴才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提心吊胆了……公主心肠好,奴才也知道。但待会儿到了那边,您可千万别替那帮子奴才求情——皇上已铁了心要让他们给皇后娘娘殉葬,谁求都只是徒把麻烦揽上身……” 他话虽多,但如这般唠叨还是头一回。显见是得了安逸生活,便不想再步景阳宫那帮人的后尘。红笑歌虽对他的忠诚度仍抱有怀疑,但也不愿多说。微微颌首应许,又复阖眼假寐。 再到景阳宫,她差点不敢相信自己几日前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局是红少亭布的,他自然早有安排。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一重院的所有房屋,除了正殿尚露着屋顶,其余都已被白布层层遮盖。远远瞧着像是突然降了冬雪。 风起时,白布如同波浪般起伏,仿佛失色的海。宫人跪了一地,死气沉沉没有表情。太监们的帽子和宫女们鬓上的花都不见踪影,只见着黑鸦鸦一片人头与白布围裹的世界相映成趣。 皇后……恐怕没多久,连名字都会被人遗忘。搭进三十万黄金还交付一生,最后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是爱情吗?是爱情吧……害人,也终为人所害。死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里,情何以堪? 但,这就是争斗的结果了……红笑歌的心忽然沉甸甸的,荡上来的那一点酸楚,不知是为了谁。 踏上这条路之前,她就有所觉悟——她的手这辈子休想再洗得干净。但,看着这些年轻或年老的脸,被迫木然地面对将至的死亡,她的心难以安宁。 红笑歌怔怔地,任巧巧搀她进了正殿。殿内没有痛哭之声,意外的安静。绕过暗沉沉的雕花屏风,大皇子红子安和二皇子红子易正直挺挺地跪在床前。红少亭背对着他们,于窗前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靠近,转身来,面色沉郁,但丝毫不见有悲痛落泪的倾向。 难怪了……外面的全中了招,这儿的又全是男人。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真好,连假惺惺表示痛苦都省了。 红笑歌暗暗冷笑,行过礼便往床边走去。她如今也算是皇后的女儿,照理得在入棺前最后瞻仰一回皇后的遗容。可手刚伸出去,红少亭已出声阻止,“罢了。你母后素来最重仪容,而今病痛缠身突然离世……若她在天有灵,一定也不想让你们看见她现在的模样……给你们的母后磕几个头,去寿安宫陪你们的奶奶说会话吧——明天她就要到净水庵带发修行去了……” 确实。被人看出来皇后是毒发身亡,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把亲生儿子丢进冷宫不说,连应太妃都要弄到庵堂去……这回宫里还真是没什么阻力了!红笑歌的眼底掠过抹冷意,缩回手却不跪。 她打离开西坤六街,便心浮气躁,总想寻人出气。头回觉得谋算心计如此之累,机关算尽还不是黄土一坯?再说皇后身死也不过是因着他们鬼打鬼,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最可恨做了坏事还要牵连无辜,她没这心情陪他们演戏! 红子安磕头毕,刚要起身,见她还站着不动,而红少亭的脸色愈发难看,忙悄悄一扯她的袖子,“皇妹?皇妹?” 红子易端详她半晌,低声道,“莫不是伤心太过,魇着了?”又小心翼翼瞅瞅红少亭,“父皇,您看要不要传太医……” 两个都有替她解围之意,真正敌友难辨。红子安还在扯她袖子,弄得她一阵心烦,蓦地抽袖,谁也不看,“儿臣这就回去抄经。除了要烧给母后的二十五卷,儿臣替父皇也抄个三十卷好了——活着的总比去了的有福气些。” 这话刺耳得很,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红少亭的脸蓦然铁青,眼睁睁看她离开却发作不得。红子安和红子易皆有些愕然,回头望望他面色不善,慌忙告退。 红笑歌出门撞见赶过来的白可流和紫幕锦,一时难以控制情绪,不自觉就冷笑一声,拿眼斜乜他两个,一副蓄意挑衅的姿态,“两位伯伯来得真快,刚听见消息就从衙门出来了?这官袍真不错——白茫茫一片多两点红,倒也赏心悦目!” 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领着侯在殿外的巧巧扬长而去。白可流若有所思地望了她的背影半晌,一瞥脸色不佳的紫幕锦,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咱们的天胜公主似乎在发脾气呢……难道有人惹她不高兴?” 紫幕锦缓过神来,收了不悦之色。把双老眼眯做两条线,干咳一声,“公主她教训得其实很对。你我老臣子一时大意居然连这该循之礼都忘了,也难怪她会生气……” “是么?我还当公主菩萨心肠,看不得底下这些人将要无故送命呢。”白可流轻描淡写地抬手往院中一指,眉眼间荡起丝讥诮,“白茫茫一片多两点红,哪称得上赏心悦目?要等这白茫茫一片都染红,那才叫人惊叹呢!” 这番话夹枪带棍,紫幕锦涵养再好也有点受不了。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瞒不过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反唇相讥。正想开口,见得两位皇子出来,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躬身一礼。 白可流却只是淡淡一瞥,微微颌首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红子安倒也不在乎这个,上来压低声音问一句,“两位大人可遇见我皇妹?” 这爱花成痴的大皇子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弄得白可流和紫幕锦都有点适应不了。紫幕锦反应快,回说刚见她出去了,红子安的眉头就微微皱起来,“我还说问她什么时候来教我弄那一树四花,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快……” ¥¥¥¥¥¥¥¥¥¥¥¥妃色的话¥¥¥¥¥¥¥¥¥¥¥¥¥¥¥¥¥¥¥¥¥¥¥ 囧,这星期竟然停更两次,真是对不住各位亲。不过幸好初樱大大给我指出了我文中的硬伤,我才能在大局无法挽回之前试着扭转。谢谢热心的元宵大大和初樱大大,我一定多注意感情的戏份,绝对不会再出现无爱地把男主配当炮灰的情况了...囧 第四十六章 心乱如麻 闹半天,原来还是为了花!白可流和紫幕锦都不禁暗暗摇头——虽皇后非他生母,场面总得撑撑吧?这倒好,人还躺在屋里,他又惦记上他那些花! 刚这样想着,红子易也来了一句,“是啊。在宫里要避嫌,等到北苑再隔出去,想找皇妹就更难了。一次淘到那么多孤本,真正难得,我还想问她从哪儿弄来的呢。” 白可流皱皱眉,什么话也没说。紫幕锦生怕他们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一顿猛咳,咳得老脸都皱作一团。红子安却诧异地望望他,还压低声音好心建议,“丞相大人不舒服?不舒服就不用进去了,反正一样看不到母后的脸——父皇心情差得很……” 红子易也出人意表地接嘴,“是啊。皇妹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刚才跟父皇说话也怪里怪气的……” 红少亭就在里头,他两个竟这等没分寸。紫幕锦急得直瞪眼,白可流却来了兴趣,“哦?公主说了什么?” 红子安似乎也发觉太失礼,摆摆手,先走了。红子易浑然不觉,回头望望内堂,声音宛如蚊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着像是在讽刺人——说回去抄多些经,给父皇的比给母后的多五卷……”又摇头,“不过应该也不是这意思,所以想替父皇祈福吧……两位大人,我还要赶着回去检查书库,先走一步——最近天气不好,好多书都起霉了……” 紫幕锦担心红少亭会听见,急得大冷天也出了一身汗,看他离开,不觉暗松了口气。瞥见白可流露出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叫不妙,正要进殿,却被他一把拉住——“紫老儿,慌什么,我两个先去换了衣服再来吧——没听二皇子说吗?皇上心情不好,再瞧见我们一身红袍闯进去不更是火上浇油?” 紫幕锦不悦地甩开他的手,“说什么胡话!一来一回一个时辰都不止,难道要让皇上等我们两个?” 白可流微睐虎目,眼神冷冽,轻轻一句惊得紫幕锦差点跳起来,“若换做我等了那么多年,也不会在乎再多等一个时辰吧?”望着他如临大敌的表情,忽然莞尔,连络腮胡子也挡不住那满脸笑意,“不过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也是理所应当……紫老儿,别那么紧张。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既然来了,我又怎能就这样回去?” ===== 酉时,雨住。 麟祥宫的月清池中水汽蒸腾,白雾袅袅,三个出水口仍源源不断将热水注入。遮雨的大棚一除,便是露天,但为着干净,第一道热水照例只为洗池。 红笑歌半卧在池边软榻上,瞧着那一池烟雾腾挪出神。惜夕和巧巧领着众宫人急急将屏风摆起,又在池四面的木架上挂起重重红绡。二遍水时,还有数名宫人提了花篮来朝水中散花。 本来这种事当在公主驾临前做妥,但连日落雨,露天池一直停用。谁也没料到雨刚住,红笑歌就发话说要来这儿,且说来就来,全不留时间给她们布置——也只敢心里埋怨一两句,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不满。 待一切准备就绪,巧巧欲替她宽衣,她却一摆手,面无表情,口气生硬,“惜夕留下,其他人都下去。看好门口,任何人都不许擅入!” 众宫人只当她是为着皇后的事不快,生怕走慢一步被她寻来出气,都慌忙退去。 人一走,惜夕忍不住叹了口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心情不好也就罢了,何必弄得她们不安心?” 红笑歌不发一语,轻轻一抖肩,玄青外袍顺着双臂滑下,瘫软于地,灯火掩映下幽光暗转,像蛇蜕的皮。又将珍珠腰带扯下,衫裙不除便下水去。 水漫过双肩,仍嫌不够,又往下滑了一截,直至没顶。惜夕知她水性很好,倒也不慌张。只是红笑歌头一回出现这样的举动——仿佛斗志全失,却又缘由不明,不能不叫人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红笑歌才慢慢把头露出水面,却依旧不肯把脸转向惜夕那边,只用种古怪的语气问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得好没来由,惜夕不禁一愣,心想该不会是她今日去西六受了白云舒的气,才会这般闷闷不乐。 正暗忖如何应答不会让她更消沉,却听红笑歌低叹一声,“算了。我知道全天下你最疼我,所以你一定不会说实话——天晚了,你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可恶!定是那白家小子口不择言,弄得她如此颓丧!恼意浮荡心头,惜夕忍不住恨恨咬牙。瞧红笑歌又将脑袋埋入水中,显然不想再开口,晓得再逼她也没用,只得也退出去。 池水热度适中,但灌进耳内的滋味却不是那么美妙。红笑歌估摸着惜夕已经出去,这才又复将脑袋探出水来。靠着池壁轻轻阖上眼,绷紧的神经却无法舒缓半分。 叹息不自觉地自唇间逸出,她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金钱、权利、天下……踏着鲜血和白骨攀爬,找无数堂而皇之的理由为自己开脱,然后一个人站在那顶峰俯瞰众生? 倦意爬上她的眉眼,突然间她觉得心如此苍老,如此不堪——二十一世纪也好,雪蛟国也罢,为何她要活得这般累? 疑问在脑子里左突右冲,找不到出口。她亦一样,身陷困局,无有出口。偏这局还是她一手布设! 红笑歌心里莫名涌出股愤怒,握拳奋力击打水面。水花四溅,涟漪不绝,却让她觉得更累。终于停手,却听有脚步声靠近,以为是惜夕去而复返。先前对她言辞过份,心有悔意,但仍不愿叫她瞧见自己的狼狈——头也不回,只缓了声气,“是我太累了……对不起。” 来人没有出声,只将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肩,揉捏的力度恰到好处——除了惜夕,还会有谁这般贴心?她长吁了口气,心头涌出阵暖意,“我只是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或许那一天,我根本就不希望他来……” “公主不希望谁来?我么?”紫因低柔清冷的声音蓦地在她的耳畔响起。 ¥¥¥¥¥¥¥¥¥¥¥¥¥妃色的话¥¥¥¥¥¥¥¥¥¥¥¥¥¥¥¥¥¥¥¥ 一直以来,妃色都习惯了讲故事,却忽略了笔下人物的感情。现在开始,妃色会全力扭转局面,但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没有瑕疵,一个人的力量也终究有限,大家有建议或者意见,要拍砖也好,一定要多提。在此谢谢大家~ 第四十七章 你藏了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红笑歌刚想退开,摆脱肩上那双手。紫因却忽然加了几分力道,铁箍一样扣得她无法动弹。她仰头对上那双满蕴戏谑的眼眸,顿时火大,眉头一拧,便欲痛骂这撞到枪口上的倒霉蛋——就算骂不走这厚脸皮,把人引进来也好! 哪晓得嘴还没张开,紫因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一只手钳制着她,另一只手已顺着她的领口滑进去,轻轻一翻——腰带已除,衣服很轻易就被拨开来,露出大半雪白香肩。 他存心捉弄,鲜亮唇瓣衔了笑,边拿指腹在她锁骨摩挲,边低声道,“若公主喜欢有人在一旁观看……我这就喊她们进来。” 红笑歌虽有本事与他亲昵调笑面不改色,但被人这样碰触还是第一趟。她本就很是敏感。颈部以下都属禁地,从不许人冒犯。如今被紫因这般轻薄,止不住浑身一颤。要说的话明明已到嘴边,此时却大脑当机,忽然全忘。 原来她的弱点是这个!紫因眼睛一亮,禁不住弯了嘴角。有这种重大发现,加上机会难得,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指尖顺着那锁骨边沿轻轻划,瞧她俏脸绯红,每一划便激起一阵轻颤——头回这般捉弄一个人,大觉有趣。不想后果,完全恶作剧, 这该死的登徒子!红笑歌暗暗咬牙,却苦于全身无力,如被抽走脊骨般麻软。每次刚有喘气机会,不等挣扎,下一波攻击又到——拿他全无办法。 明明愤怒,却无法抵抗……女人的身体竟是这般有趣?紫因好奇心起,手不自觉就继续往下滑——锁骨乃是红笑歌最薄弱的防线,他的手一离开,她立马反手一拳,毫无章法,只求阻止他的下步行动。 紫因坐在池边,全部神思都投入这关于身体结构的研究里,猝不及防肩膀就挨了一下。愣神间,手腕已叫她一把抓住! 红笑歌冷笑一声,突然蜷腿朝后一蹬——她最擅长的运动就是游泳。在晴明时每日必到后山大湖报到。此时因着心中恼怒,爆发力更是不容小觑,竟扯得紫因一个跟头栽下水来! 论武功或是力气,红笑歌自认不如。可一旦入水,那就是她的天下!一蹬离岸,旋即松手。因紫因条件反射抓住了她的外衣,还特地来个金蝉脱壳,游鱼一般避过那具砸下来的身躯。 水不算深,坐下去也只能没过肩,紫因只要站起来就可脱离困境,但他乃是十足旱鸭子一只,何况落时是以胸腹平击水面,冲力甚大,水陡然灌入口鼻,闭气也来不及。一时间竟慌了手脚,被灌得七荤八素。 奋力扑腾把头伸出水面,无意中发现脚可触地。只是不等他有所反应,红笑歌已一个翻身压上来!紫因没想到她会来这招,身不由己又喝下去许多水,只得拼命挣扎想甩脱背上的重负。 红笑歌素来是有仇必报,哪肯轻饶?轻盈地往旁边一翻,却是溜到他身下来——一把将他牢牢抱住不说,还用腿锁住他的腰,简直如蛇盘缠,叫他空有一身好武艺也无法施展! 紫因不似她能在水下视物,又挣扎不得,只觉眼耳口鼻皆刺痛,只得屏住呼吸,紧闭双眼,拼命拿手去拨她。也不知抓到了什么,就胡乱往旁一扯——红笑歌忽然松手,他手一拄池底,朝后猛地站起。一离水,空气涌入鼻腔,止不住地大咳。 待缓过劲儿来,抬眼便见红笑歌紧紧抓住衣襟,缩在池中一角怒瞪他,“王八蛋!你闹够了没有?!马上给我滚出去!” 水汽氤氲,似云端雾里,紫因打量她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对,好奇心大起——他也是个不怕死的,刚受了教训,就又把那狼狈忘到九霄云外去。红笑歌要他走,他偏不走,还一步步逼过去,想要更清楚些,“公主在紧张什么?莫非藏了什么好东西?” 好……好你个头!该不会这家伙智商为零吧?撕破她衣服还问她在藏什么!红笑歌又羞又恼,却不敢起身。警觉地注意着他的举动,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心底还暗骂不已——这中衣难道是纸做的?才扯了一下,后背就破个大窟窿,简直连普通老百姓的衣服都不如!幸好没波及前片,还能装上一装……要不是这厮起身太快,她完全有机会把外衣拿回来,何用如此龟缩? 不过……话说这小子身材还真不是吹的!平时瞧他高高瘦瘦,身无半两肉,没想到这一闹腾,衣衫半褪,敞露出的大半个胸膛,结实健硕……哦哦!湿衣贴身,曲线毕露,蜂腰长腿,好有看头!啧啧,要不怎么说全脱不是最诱人,若隐若现最勾魂? 红笑歌只顾饱览春guang,不觉有些出神——且瞧他一绺湿润长发轻搭在脸颊边,晶莹黑眸温润明亮,更衬得一张俊面好似美玉一般。那红滟的唇微微挽出个弧,唇上隐有珠光流转,而略飞的眼角又平添几分媚意,让他看起来…… 那个是咋形容来着?哦,“美好若女”!而这男人简直就是美好若女的N次方,同她哥哥红笑倾一样,天生注定要祸害人间! 但又话说……明明隔着水雾重重,咋突然看得那么清楚?红笑歌蓦然回神,差点痛不欲生——紫因的脸离她的鼻尖不到三寸,看不清楚才真正有鬼! 她慌慌张张想躲,可紫因伸手就按上池壁,将她圈在臂间,还促狭地轻笑,“你我早是一体,还有什么好藏的?给我瞧瞧!” 我……囧!这家伙到底是真白痴,还是假装楞?他究竟知不知道“一体”是什么概念啊?红笑歌哭笑不得,但背脊已贴着池壁,退无可退,只好摆出一脸怒容,低声呵斥,“狗屁!谁跟你一体!我啥也没藏,你赶紧滚蛋!” “我又不是公主……我保证只看不动手,这总行了吧?”紫因嘀咕一句,又飞快改口。见她睫毛上的细小水珠一颤一颤,脸又红扑扑极是可爱,不由得心神一荡,更想弄明白她为何这般紧张。 第四十八章 扑?不扑? 老天爷一定是睡着了,要不怎么不一个炸雷送这NC小受上西天?红笑歌忍不住嘴角抽搐,若不是一放手就会露馅儿,她早跳起来赏紫因一记金光掌。怒火中烧,脑子却还算清醒,想起背上确实也真有个秘密,不由得又往壁上贴得更紧些。 紫因等了半天,看她仍不动弹,眉宇间荡起点不耐,伸手就要来拉,吓得红笑歌只好弃车保帅,“白痴!神经病!你别碰我!我……我衣服被你扯破了!” 紫因怔住,脑中无由浮现方才她肩头那雪白的肌肤。指尖上那种奇异的触感似乎又复出现,身体就陡然起了变化——下腹仿佛蓦地腾起团火,灼得他好生难受。这种感觉头一回有,古怪至极,却偏又止不住。一忽儿火就燃到喉咙,口干舌燥,视线不自觉地锁住她的唇,生了根一样拔不走。 但愿这家伙不会再纠缠不休……红笑歌见他停手,不觉松了口气。可下一秒抬头就发觉紫因的眼神不大对劲——那种眼神她倒也不是很陌生,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好比只喜欢吃肉的人面前摆着盘青菜,口味都不合,他又怎会有吃的yu望?可是……话又说回来,充斥在那双黑玉般的眼眸里的,不是yu望又是啥?! 红笑歌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来,假作不经意地往他下身一扫——赫!湿布紧裹着身体,那异状突起也忒明显了点!但听说紫家人十有八九都断袖,难道唯有这只是伪BL? 美色当前,说她没生出过推dao紫因的想法,那绝对是骗人的。但与白云舒之间的纠葛还未理清头绪,她怎能就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正想义正言辞喝醒他,紫因的脸却已逼过来,目光迷蒙,呼吸急促而炙热,似困兽急寻出路。 惊慌中,红笑歌忘了衣服的问题,一掌朝他脸上挥去。紫因条件反射地往后躲闪,旋即又望着她呆立当场。红笑歌回过神来低头一瞧,禁不住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勉强拉上,起身急急上岸。只忙着遮挡外泄的春guang,竟忘了背上还有个不可示人的秘密! 水雾弥漫,但从那衣服裂口处,分明可清晰瞧见她的肩胛间竟有颗狰狞的血色龙头凶态毕露,呼之欲出! 这图案……这图案不就是……紫因如同被人当头浇了瓢冷水,身体中那种难耐的热度也突然无影无踪。他急追上去,抢在红笑歌披上外袍之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另一手飞快抓住那耷拉下来的布片狠狠一扯,湿布发出沉闷的裂帛之声—— 紫、青、白、黑四种异色牡丹于她的腰间含苞待放,枝叶绞缠,难分难解,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那盘旋而上的血色蛟龙。而那蛟龙利爪箕张,大开其口似欲择人而噬,只可惜双目仍是空白,气势大减……不!仔细看!那目中已有些许血色细纹朝中央伸展蔓延,那就是说…… 这不是刺青!紫因惊愕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拿指尖轻触那浅紫色的牡丹。心跳如擂鼓,手也止不住微颤。心底升起的却非恐惧,而是欣喜—— 虽然那蛟龙尚未全形,但……他已可以肯定,红笑歌就是上天选定的下任红家宗主。只要待得蛟龙点睛毕,牡丹怒放时,五姓中人便无人能违逆她的命令!只要她肯维护他与哥哥,那他们就不用再听令紫家,受那等……那等侮辱! 一时忘情凑近唇去,膜拜般在那龙身上虔诚一吻。红笑歌如遭雷殛,呆了半晌,回神来怒然甩开他的手。既已被发现,也不再躲躲藏藏,扭头来冷冷瞥他一眼,自去纱帐后换衣。 她不是不恼火,也不能不承认有那么一瞬,曾心生杀意。但归根结底,也怨不得紫因——明知今日心绪不宁,那秘密必会随之浮现,还遣走惜夕独自入浴,本就是自己的错。且已弄得他哥哥终生残废,要再下辣手杀人灭口,只怕不但紫家不肯善罢甘休,她也骗不过自己的良心。 更何况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大秘密,不过是自三岁生辰前莫名其妙长出来的……怎么说,大约是以前纹身频频,所以这一世老天特意送她个天然刺青,还免去会皮肤感染等一系列重大问题。 只是她总疑心红奇骏会把她当做妖孽,这每当情绪波动大时便会浮现的玩意儿才是真正原因,是以除了惜夕,不想有人再发现这秘密而已……说来说去,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介意。可,紫因这家伙软硬不吃,合作也仅是为紫家搏利益,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叫他闭紧嘴巴,不露出一个字去? 红笑歌暗忖着,扑倒的念头蓦地浮现脑中,盘旋不去,良心在道德与私利之间挣扎,不自觉就放慢了手脚。 风过红纱扬,佳人玉肌隐约现,不可谓不诱惑,可紫因心心念念只有那条血色蛟龙,竟未察觉她在打这种主意。惊喜来得太突然,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押对了宝。如长年身处暗夜中,忽见了曙光,只觉着珍贵之至,急欲捉紧,绝不肯放。待心绪稍平,便开始暗暗琢磨如何叫她信任自己。 扑?不扑?红笑歌内心天人交战激烈,一时竟难以抉择。透过轻纱重雾偷瞄他——啧,这厮怎地如此不解风情,还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动也不动?他不动手,她怎有借口反扑? 忽然惊觉自己居然顾虑的是这个,不由得苦笑——原来她也不过是凡妇俗女,理智在美色前不堪一击。但,既然已做了选择,再犹豫就不是她的风格——她是谁?她是臭名远扬的雪蛟国第一恶女,进宫没多久就将坐拥三百莲华的天胜公主!风liu名声同她的野蛮性子早刻在额头上,任她再有原则性,谁会当她是贞洁烈女?还不如该出手时就出手,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地府小鬼,先收了再从长计议! 穿上件丝缎亵衣,就将外袍随意一披。解散发髻,任湿漉漉的发轻搭肩头,也不着鞋袜,便掀起那层层纱帐,便朝他走过去。 第四十九章 公主请随意 惯用的心机的人常会这么觉得:想让一个人落入圈套,是很容易的事。可一旦真心想得到别人的信任,就会难过登天。因为真诚的表白,往往比精心设计的假话更像假话。而棋逢敌手,最先露底牌的人,总会无可避免地落下风。 紫因此时就陷入了这个困境。完全没注意到危险的逼近。他的无动于衷,让红笑歌每走一步,心头火就更旺一分——如果说一个女人无意间引发了男人的yu望,对女人来说是种无妄之灾的话,那么当女人刻意挑逗,却被男人当做空气的时候,那就是种极大的侮辱。 事实证明,女人的不甘男人的与欲火同样能击溃理性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红笑歌才走了几步就干脆地放弃了假模假式的莲步款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气势极其凶猛的一扑。当然,角度早已看准,定能叫紫因倒于软榻之上而不至于摔得七荤八素。 紫家的人没有后退闪躲的习惯,对付进攻最好的办法唯有进攻。是以紫因感觉劲风袭来,第一反应就是拔剑。摸了个空之后抬眼看清来势汹汹的居然是红笑歌,不禁一愣。 很悲哀地,由于这一愣,他毫无悬念地随着红笑歌带来的那股极大的冲撞力朝后倒下。望着迅速爬起跨坐在他身上的红笑歌,紫因大张着眼很是疑惑,面部表情相当无辜,“公主……” 咦?不反抗啊?不反抗最好,省得麻烦!红笑歌淡淡一瞥他,开始着手拆解他的衣带,“叫佛祖都没用,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到这种时候仍不肯吃亏,把紫因先前调侃她的话又复完璧归赵,“不过,若你喜欢有人在一旁观看,我这就叫人进来。” 难道她想靠实力夺天下,怕他泄露机密,打算拿衣带勒死他?紫因傻了眼,却不敢反抗,急急忙忙表忠心,“这是好事,公主又何必介怀?若公主不愿让别人知晓……”瞧她不理不睬,只当她心意已决,再无回斡余地,不由得心灰意冷,低声道,“罢了,无论公主想如何处置我,我皆无二话。只恳请公主垂怜,勿要让霄知道这消息……” 废话!她又不是闲着没事,办了他还去刺激人家!红笑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与那条顽固守护主人贞操的衣带搏斗,“放心,我没那么恶劣——谁教你系这种结的?真是麻烦到家!以后再叫我发现你把衣带结弄这么复杂,定不轻饶!” 意外地没听见他回嘴,忍不住诧异地斜他一眼,却被他那死灰般的脸色吓了一跳,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腾起老高——来雪蛟那么久,她也算守身如玉了,这回肯把这便宜送他,他居然还搞得跟要英勇就义一样!就算她魅力不够,摆这种脸也未免太伤人自尊了吧! 她越想越火大,收服花美男的那点兴致也烟消云散,但被人这般蔑视,哪肯就此罢休?索性抛开那难解的衣带,慢慢抚上他的胸膛,唇角还弯出个诡异弧度,“上回在桂花树下没做完的事,现在刚好可以继续。” 上回?紫因怔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头,刚要挣扎,她的警告已到——“敢动,我就挠你痒痒……先惹事的人是你,如今这个结果是你早该想到的。” 话音未落,唇已到,沿着他的额头一路往下细细点数——如剑的眉、略飞的眼角、挺秀的鼻梁……终落在那鲜亮的唇瓣上。香舌轻挑,启开他唇齿,逗引着他的舌与之纠缠。 她的舌尖似染了蜜,甜得叫人晕眩。紫因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锅。这个自小就被训诫要清心寡欲以达剑术精准境界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紧紧拥住那温软的身体,像要将她压进自己体内般用力。 终于有点反应了!红笑歌差点喜极而泣。因被他勒得痛了,忍不住轻哼一声,想要抬头喘口气。可紫因初尝蜜意,怎肯任她就此逃去?顺从转作了强横,急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唇硬逼回来,粗鲁地撬开她的贝齿,疯狂地索取着那种芬芳的甜蜜。 火苗不知从何处起,瞬间便蔓延全身。他从没试过这等狂乱,不明白该如何浇灭这焚身的火,只拥得更紧,吻得更深,缠得更紧。 红笑歌向来认为吻只需技巧,是前戏开始的过门,点到辄止即可。想不到遇见个没经验的对手死缠不休。过门太激烈,好似变了正剧,弄得她头晕脑胀,舌根发疼,但力量悬殊过巨,根本挣脱不了。只好诚实地皱眉痛呼——连那呼声也湮没在唇齿间,忍无可忍,使足了劲儿捉紧他腰间的一块肉就狠狠拧下去。 他吃痛放手,红笑歌猛地坐起身来,边大口喘气边暗自庆幸这招依然有效。缓过劲来瞧他脸红红一副羞赧无措的模样,不禁食指大动。指尖轻划过他的胸膛,满意地感觉着他在身下轻颤,禁不住低笑道,“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这又是什么感觉?紫因的脑子再度陷入混乱。火燃遍全身,也漫上脸颊。这样的自己好陌生,不是不羞,心底却很是期待。猜不出她的下步行动,只怕自己的鲁莽会扰乱全盘。索性把眼一闭,颤声道,“公主请随意。” 第五十章 我会负责的 为表决心,紫因说完“公主请随意”,还紧紧合拢嘴唇,把脸扭向一边,无端点视死如归的味道。 至于吗?她红笑歌是豺狼虎豹?占便宜的人好像是他,就这都那么难为他?红笑歌的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嗡嗡地响。这是她今天第次有这种火大却无力的感觉,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无精打采从他身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躲去纱帐后穿衣。落到这样的境地实在太羞人,挫败感压得红笑歌最终连生气的那点力气都丢失了----就算霸王要硬上弓,碰到这等大义凛然的弓,霸王也得哭了。 紫因不明就里,暗道莫非还有什么新游戏。紧张又兴奋地等了半天不见她返来,忍不住微微睁开眼朝四下里一扫,这才现她衣冠整齐正要往门口去。 头回见她做事半途而废,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紫因真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身上的火烧得实在难耐,顾不得细细琢磨,翻身起来急追过去。 红笑歌的步履同心情一样沉重,当然比不得欲火中烧的男人快捷。只差几步就可到门口,却见人影一闪,就被紫因挡住了去路。灯光映亮了他黑玉般的眸子,闪闪烁烁全是疑惑,“公主……” 后面的话他难以启齿,红笑歌也不忍卒听,沉默着绕道而行。他不依不饶又挡来前面,再开口已带了哀求的意思,“公主……”想拉她的手又不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现在才想补救,他不觉得太迟?红笑歌睨眼盯着他,直到那张犹泛红晕的俊脸变得有些苍白,方摆摆手表示大度,“以后不喜欢就早说,本公主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当本公主今儿个犯病,闲着没事浪费力气。” 这口气分明是在赌气。却情由不明,弄得紫因一腔沸腾的血蓦然冷却不说,还有点晕头转向。正要问,她哪里肯给他开口的机会----“算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生过……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语调平淡。连目光也不肯在他脸上驻留片刻。她是头一遭这么跟紫因说话,那神气极是疏离,似根针刺得紫因心里疼,却仍是不由自主就点头,“公主只管问。” 红笑歌尽量不往刚才的事上想,佯作漫不经心地道,“八月初七……哦,该是八月初八那天,你是不是跟紫霄在一起?”见他点头。又道,“那你有没有现他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比方说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啦、跟你说话心不在焉啦、精神不是很好啦……就是诸如此类地,有没有?” 八月初八……那不就是紫霄见过红笑歌之后。回府喝得酩酊大醉地第二天?紫因地心忽然漏跳一拍----那一天。紫霄宿醉未醒。脚步虚浮。精神萎靡不振。说话做事常走神。若不是他逼问。见红笑歌这事紫霄压根就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不对劲紫霄地事。她怎么这般清楚?难道她只是表面讨厌他。暗地里却…… “问你呢有没有?”红笑歌等不到回答。有些心焦。那件事虽是因她而起。但万一紫霄挨了一刀也没变太监呢?那她贸贸然揽上身。这亏可就吃大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抱了点侥幸心理。偷眼觑着出神地紫因。恨不得从那两片淡红地唇瓣里掰出个“没有”。 但。奇迹之所以叫做奇迹。正是因为它生地几率比雪蛟国上空出现FO还小。紫因地一个“有”字。摧毁了她仅存地一点希望。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啊……红笑歌心头像遭人重重踩了一脚。忍不住感慨万千。抢在紫因解释详情之前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 忽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悲壮豪情涌上心头。不自觉就豪迈了一把。“放心。我一定会负责地”言毕拂袖而去。竭力让自己地背影看上去洒脱无比。不曾觉身后那个男人地眼眸。瞬间便黯淡下去。 靠池子那边地外墙后。两个人正蹑手蹑脚地离开。走出老远。其中一个突然大感慨。“送到嘴边地肉都不吃。真不晓得那小子是不是白痴公主也真是地紧要关头还管他说什么。直接收了以后不就能省好多事儿” 月光洒在脸上,那细如一线天的眼睁着也像是闭着,面上流露出种惋惜神情,望着身旁一脸如释重负的青衣女子,又开始管不住自己地嘴巴,“惜夕姑娘,你怎么不说话?该不是那两个笨人气着你了?” “你说呢?”惜夕微微一笑,杏眼里似有剑芒骤现,骇得柯戈博立马溜号----“不是说今晚要捉大老鼠?瞧我这记性---惜夕姑娘你慢慢赏月,我走先” 余音随着风而来,人已如蝙蝠般纵身掠出很远。惜夕嘴角边的笑意更浓,喃喃自语好似在答他方才的问题,“不管怎么说,紫家这回失了两个得力助手,我也不算白忙话一场……”高悬,明亮何止胜过月光十倍?可,红笑歌恨的就是这明亮,害得她出门后难掩泛上脸来的羞赧。她不信外头候着的宫女太监们舍得不偷看。 此时她们一个个恭谨垂,连走路都分外小心,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欲盖弥彰红笑歌疑心这些家伙都在心里嘲笑她,却是哑巴吃黄连,作不得。 明哲殿门口,紫霄一袭单薄白衣,候了她很久。远远瞧见她的身影,心就跳得好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手心里也泌出层毛毛汗。 他从未敢奢望可以如此接近她,是以对弟弟替他争来的机会格外珍惜,如获至宝,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想迎过去学紫因地样儿轻松地与她交谈调笑,脚却像黏在了地上,半晌挪不动分毫。正暗斥自己怯懦,红笑歌已到了面前----她不笑,只气哼哼地瞥他一眼。只一眼,他的心就又沉进无光的深渊里去。 好在红笑歌气归气,还不到迁怒的地步,进门去现他还在外头呆站,忍不住回头嗔道,“不是来伺寝的吗?还愣着干嘛,难道等我来请你?” 第五十一章 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烛影摇弋,红笑歌的眼眸荡着点幽幽的光,紫霄沉下去的心猛地蹿回来,跳得更欢。脚下如踩了棉花,软绵绵使不上劲。 床是不久前新换的,皇上的得意之作。厚重的沉香木,暗红的月洞门。床头往上一溜整齐的小屉,面上描金绘彩嵌玳瑁,把手是鎏金兽头衔铜环,暗影里浮动着微闪的金光,神秘而诱惑----据说是车瑟时兴的款式,放下帷帐就自成小天地一个。 小天地……紫霄偷瞟眼床头那双白玉枕,心扑通乱跳,白皙的脸颊上绽开来两朵粉红桃花。 红笑歌扫眼帷帐和被褥,眉头止不住往一处拧----怎么洗个澡回来,连帐子都换成月红色?娇艳是娇艳,无端带些暧昧,看了就难受还有那锦被啊,蝶戏百花换成百子嬉春,这不是存心刺激人嘛 她小心翼翼瞄瞄紫霄的脸色,看他不像要怒的样子,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但射向跟进来伺候的莫礼清的目光就大为不善,“领着她们下去----明儿我再细细跟你算。” 莫礼清摸不清到底啥地方惹到她,好心挨了白眼却也不敢申辩。宫里不比外头,而储君的地位距国君只有一步之遥,有些待遇就属于提前“享受”。 按理莫礼清他们得侯在床脚端茶递水兼记录。别说是宠幸莲华这等事,如今红笑歌就算不小心放个屁,也该是有案可查,有据可考。问题这位即将成为储君的公主大人没半点自觉性,莫礼清只好领着众宫人退出去----关上门当然不能一走了之,还得盯着时辰,以免年轻人热血沸腾闹过亥时去,有伤贵体。 紫霄纯粹是大姑娘上花桥---头一遭。正管那儿胡思乱想,满心期待。红笑歌却把枕头被褥一卷,扭头问他,“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那神情很是自然。好像问的不过是“你吃不吃饭”一类的问题。其实她心里头有点虚,这就好比打断了老虎的腿,还问它吃不吃糠一样的可耻。话出口看他脸色微变,任她脸皮厚过城墙,良心上也过不去,立马抱了铺盖往贵妃榻那边走。“你个子大,还是你睡床---够宽敞,不至于束手束脚。” 这就是她所谓的“伺寝”?即使厌恶,又何必如此羞辱他紫霄的心凉下去,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硬邦邦甩出一句,“公主不必如此屈尊,我走就是了”话虽如此,脚却不听使唤地慢慢挪。仿佛等她来阻拦。 红笑歌果然不负他望,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冲过来。不敢拉他,只跳到他面前大张双臂。“不准走”忽想起莫礼清必在门外偷听,只好低头摆出副认罪姿态,“紫因已经跟我说了……你放心,我红笑歌向来敢做敢当,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又辩解似地小声道,“只是我从小到大都一个人睡,我、我……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适应的……” 什么?紫因已经跟她说了?紫霄地突然觉得脸上像着了火。灼得脸皮一阵一阵地疼。垂下眼。声音好像蚊子叫。“没事。我也……我也不太习惯。还是你睡床。我随便哪里都可以睡地……” “负责到底”四个字果真威力无穷啊……红笑歌感慨着。没想到这个以前还拿刀在她眼珠前比划地男人居然如此大度。绝子绝孙这么重大地问题也可以既往不咎。心头荡上丝疚意。蹙眉一想。便又豪爽了一把。“算了。反正早晚得习惯。晚习惯倒不如早习惯----咱俩都睡床。你别嫌我睡相不好就行。” 说了就做。两个枕头中间还特地拿被子隔出来条界线。避免她梦中打人。生不必要地流血冲突。她觉得自己这办法不错。还得意地指给他看。“我一般醒来就天亮了。所以我睡里头。你喝水起夜也不用怕踩到我……以后我们都这么睡。” “以后”这两个字像记重拳。击得紫霄晕晕乎乎。完全没留意全话所透露出地重要信息。唇不由自主就扬出个美妙地弧度。“好。” 红笑歌起先还有点怀疑紫霄地大度是引她上当地陷阱。可细细端详他地面部表情及眼神之后。凭着多年地看人经验。终于为自己地小人之心感到羞耻。心头大石落地。忍不住暗暗咂嘴赞这男人胸襟宽广。简直让佛祖都感觉自惭形秽。头一次撇开偏见将紫霄重新打量一回---- 虽有血缘关联。他与紫因却是全然不相像。瞧他剑眉飞扬。眼角平直。可隐隐现出几分傲气;颧骨微凸。眼窝微凹。线条如刀劈斧凿出来地一般。稍嫌硬。惟硬得有味道;唇瓣微红。嘴角微垂。不笑时蕴了冷意。笑起来却漾出温柔无限。 而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白衣这种东西,本就有些阴柔地味道。女人穿白凸显俏丽,男人却得一身皂(黑),才能现出阳刚之气。譬如紫因的五官本就柔和美好,着了白衣,那飘逸中透出点慵懒,美虽美,却不够男子气概。可换了紫霄,却能将阳刚压住阴柔,穿出种霸气。尤其行动间,矫捷似豹,那结实的身体像是随时会从衣服里跳出来一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剥开那衣裳探个端地,只可惜…… 红笑歌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下身,情不自禁就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造孽。一念之差,竟害了个大好青年。要是早知道因果循环这么灵,打死她也不会把过错推到他头上去……但说这些已经太迟,还有相守一生那么漫长的时间,不想个法子解他胸中郁气,将来受害的还是她自己 忽然觉紫霄被她盯得有些局促不安,愧疚之心更是大起。脱了外袍随手一扔,胡乱甩脱鞋跳到床上,拉开其中一只小屉抓出包东西,就神秘兮兮朝他招手,“你来,有好东西给你” 紫霄瞧她像只兔子样上蹿下跳,忍不住莞尔,心内的那一点紧张也慢慢消失。坐到床边看清她手里的是包蜜金桔,飞扬的剑眉几乎拧成个倒八字。 他最讨厌甜味重的食物,对蜜饯这种甜不甜咸不咸地东西更是敬而远之,且那蜜金桔气味异常的大,激得他胃里直泛酸水。此刻见她一脸期待,又不便扫她兴致,只得伸手去接。 红笑歌急欲消除两人间的隔阂,立马拈了一颗送到他嘴边,“很好吃的,我不吃这个晚上睡不着----惜夕买的,绝对无毒。”自己当宝贝,就认定别人也稀罕,真正霸道却不自知。 她的手指头差点直接戳进他嘴里去,那满眼满脸的期待让紫霄不忍心拒绝,强迫自己张口接下。仍是觉得恶心,压在舌根下半天不敢咽口水。 他的痛苦,红笑歌自然不知。自己吃一颗,又递过来一颗,“味道不错?我都不信这世上有人会抵得住蜜金桔的诱惑。” 第五十二章 私心 同样的东西,对有的人来说是琼浆玉液,而有的人就会觉得是鹤顶红。紫霄还来不及偷偷吐掉嘴里的蜜金桔,就又无奈地再次接受了红笑歌的好意。 问题是这好意没完没了---她很是公平,你一颗我一颗分配均匀,大有不把整包蜜金桔吃完绝不罢休的势头。还怕自己吃得太快,递慢了会有小气的嫌疑,出手堪比闪电,容不得紫霄有半点犹豫。 紫霄强忍恶心,指节攥得泛白,太阳畔的血管也突突地跳,不知不觉腮帮子就鼓作两个大包,很有做黄金仓鼠的潜力。 红笑歌终于现不对劲,笑着拿黏糊糊的手指来戳他脸,“都存着干嘛?蜜金桔没了还有杏脯呢。我这儿别的不多,就蜜饯多” 他一听差点昏过去。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喉结艰难地上下移动,硬生生把嘴里的东西分批咽下去。眼泛泪花,还得挤出个笑来,“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一次吃那么多……” “哦那行,那咱们留点明儿再吃”她飞快往嘴里又塞了几个,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放进抽屉里。转眼却又开了另一个抽屉,笑容里有点讨好的意思,像个殷勤推销的服务生,“要不要来点糖瓜子?糖炒花生米和糖炒核桃仁也有----不用怕上火,多喝点茶就没事了”她这床是百宝箱吗?怎么藏了那么多甜食?紫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苦笑着坦白,“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吃太甜的……” 话没说完,红笑歌立马笑了,“没事,我这儿还有包芙蓉糕,不是很甜,绝对适合你。”又指挥道,“桌上有薄荷蜂蜜茶。你拿过来我们就芙蓉糕吃----放心,清热解暑,不会太甜的。” 紫霄顿觉天旋地转,正要再来个“其实”,她已经不耐烦地跳下床去把茶壶茶杯拿过来,“反正这么早也睡不着。我们边吃边讲鬼故事。” 这是她借鉴某些目的不纯、带女朋友看恐怖电影的男人的经验,进而创出的增进革命友谊的好办法----吓一吓,叫一叫,抱一抱,既可转移注意力,又可以拉近两人距离。恋爱中的人可以更进一步,有嫌隙的人也能尽释前嫌,真正绝世妙计 紫霄杀人最是爽利,可叫这个毫无想象力地人编故事。那等于是要他的命。甜食加鬼故事,弄得他简直要抓狂,嘴巴却不听使唤地吐出来个“好”字。只为换她一个开心的笑脸。 一面痛恨自己不够有勇气,一面却为着她的笑容心花怒放。还好红笑歌为了达到恐怖效果,让莫礼清带人进来熄了宫灯,只留着桌上那盏鱼跃龙门状的铜灯。光线大暗,紫霄吃不吃她也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红笑歌一旦不弄心计。就是一话篓子。天生说人地料。根本不给紫霄插嘴地机会。于是茶话会结束地那一刻。其实也就是她困到舌头也打结地时候。虽然鬼故事效果不佳。她眼皮也直打架。起码地礼貌还是没忘。“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明晚我们再继续。”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但依旧令紫霄不寒而栗。 说实在话。红笑歌地睡姿确实不怎么样。全副武装不说。还手脚并用抱住被子蜷成球状。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玩具地小孩子。入睡也舍不得撒手。大约真是累极了。头沾枕头不到一分钟。她地鼻息就渐渐沉下来。之前那句“不习惯同别人一起睡”说了等于没说。 对于这只前不久还警惕性十足。转眼间就毫无危险意识地小白兔。紫霄只能报以无奈地苦笑。一直以来习惯了照顾弟弟。受不了屋里那么邋遢。也就习惯性地替她收拾残局。又怕她光捂肚子不顾背会着凉。把自己地被子也奉献掉。 蜜金桔地气味残留口中久久不散。胃里仍是翻腾不休。他经此折磨。哪里还能睡得着。何况朝思暮想地人是个喜怒无常地主儿。谁晓得明天一早起来她会不会就翻脸不认帐?所以趁此机会多看两眼也是好地----与醒时那种张牙舞爪腹黑到家地形象相比。红笑歌安静甜美地睡脸确实稀罕无比。 隔着“楚河汉界”守着熟睡地红笑歌。紫霄有种前所未有地安宁感。腹中地不适似乎也可忽略不计。 若是红笑歌能亲眼瞧瞧他这种痴样。必定封他为标准“望妻石”。可惜她这一日经地事足够写本。心绪起伏落差太大。是个铁人也熬不住这么折腾法。 但,人是睡了,却挡不住梦来袭。日间的压抑若不能及时得以纾解,就只会将深埋着的不堪回忆再次引爆。不幸地是,红笑歌属于后者---- 紫霄呆望了她不知多久,胃里的不适感也终是消弭殆尽。正昏昏沉沉有了点睡意,身畔却传来一种古怪的“格格”声,声音极低,像是有人想说话却被扼住了喉咙,寂静中更显突兀,不禁令他毛骨悚然。 鉴于紫霄对糖类食品的痛恨,第一反应就是红笑歌中毒了。急虎虎扑过去一看,她脸色却也算正常,只是满头大汗,眉头紧蹙,眼皮微颤,表情痛苦异常----典型被噩梦魇住的症状。 紫霄禁不住松了口气。看她难受的样儿,心里也难受起来。伸手打算推醒她,谁知手还没沾到她的身子,她蓦然出声,语调又急又快,完全不带标点符号。紫霄吃了一惊,分辨半天才晓得她在说,“我没做错事,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没等他琢磨透这是什么意思,她的下一句又蹦出来,“不要我,为什么要生我?” 这些话没头没脑,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听得紫霄莫名其妙。就好比有人做梦突然报出串数字,若是七个,就刚好买彩票。可多于七个,听的人就难免有些糊涂。 好在噩梦无止境,红笑歌安静没多久,又爆出一句,“你杀不死我,总有一天就会死在我手里”其后痛苦之色稍缓,不再出呓语。 这句话虽然一样是指向不明,意义难定。但综合前两句,紫霄还是大概弄清楚了这其中透露地信息----红笑歌不仅被爹娘遗弃,还有个不死不休的仇家 这结论让人大跌眼镜,且红笑歌人前总是威风八面,若非有这机缘得悉天机,紫霄还真当那种刁蛮脾气是她被家人宠坏了的结果。 油就快耗尽,火苗半死不活地伏在灯盘上喘息,但足以映亮紫霄那陡然冰冷的眼眸。睡意已然全无,他沉默着。她为之痛苦的真相,令他胸中燃起怒火,直灼得心阵阵疼痛。耳内却似有个细微的声音用种难掩兴奋的语调,在悄悄对他说着话---“她不是无所不能,她也不是高不可攀……她有说不出的苦,她需要你保护只要替她夺得这天下,你和你弟弟……从此便不用再听令那个污秽的家族,你也不用再受那等侮辱” 第五十三章 辛苦的贼 “她不是无所不能……”那声音似无数小蛇钻进紫霄的心底去,激起种奇异的甜蜜,竟压过了怒意,令他身不由己地跟着重复。 油尽,灯灭。屋内蓦地沉入深重的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漆黑让他陡然清醒,意识到那些话的含义,不自觉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心里竟是一直在盼望见到红笑歌凄惨的样子吗? 聪颖、美丽、衣食无忧、父母双全,生来便具有皇族血统,两千八百多年来唯一未被红家诅咒夺去生命的女子,六岁就能惊动素未谋面的皇上亲遣紫幕言赐予她“如朕亲临”的金牌……仿佛永远都会一帆风顺的人生,所以她总是一副不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就算留在她身边,可以离她近一些,就算她明白他的心意,说要对他负责到底,但他依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毫无用处,直到现在…… 黑暗似乎能给人莫大的勇气,紫霄慢慢俯下身去,轻轻撩开红笑歌被汗浸湿的额,于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唇上沾染了她的汗,这个素有洁癖的男人却不觉厌恶,轻舔唇瓣,细细品尝。 咸里带了丝丝的甜,还有种奇异的芬芳,像是……像是蜜金桔的味道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出抹温柔笑意,心中暗想,原来蜜金桔也不是这般难让人接受呢…… 红笑歌依然睡得很沉,毫无反应,这令紫霄大为放心。嘴角残留的芬芳引诱着他再度靠近----眉梢、眼角……一路滑向她的唇。不懂得深入,只蜻蜓点水般轻吻她的嘴角。 许是袭击过于频繁,红笑歌蓦地低哼一声,吓得他立马卧倒,闭眼装睡。过了许久不见有动静,方敢睁开眼睛。自己也不晓得为何突然这般胆大,居然又朝她的唇凑过去----那样甘香,那样柔软。情不自禁就含住了轻轻吮吸。 红笑歌受此侵扰,烦不胜烦,迷迷糊糊中伸手把他的脸一推,嘴里还咕哝道,“讨厌紫因你别闹”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梦周公。 醒来的时候天微亮。她浑浑噩噩全记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只觉口干舌燥,脑袋像被大象踩了一脚,轰轰地痛。光脚下床就着剩茶喝了几口,这才觉不对劲----床上没人,两床被子仍挤在一起,维持着她出窝的形状。 红笑歌满腹狐疑地从里间寻到外间,连衣柜里、床底下都看了一回,才确定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么早就去练功。还真是勤劳啊……”这个还不知道自己一天内伤害了两颗纯情少男心地女人啧啧赞叹着。推开窗深吸口新鲜空气。又觉身上粘腻难以忍受。拿了替换地衣服就出门去澡。待一身清爽回转来。早点已摆上桌。却仍不见紫霄地踪影。忍不住就皱起眉来。“练功练那么久。难道走火入魔----莫礼清。叫几个人去找他回来” 回想起紫霄离开时。周身散地那种杀人于无形地强大气场。侍立一旁地莫礼清不禁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瞥眼红笑歌。未觉她地神情有异。心里就犯了嘀咕----难道激怒霄莲华地人不是公主? 当下便如实禀报。“公主。霄莲华半夜就走了。瞧着不像是去练功地样子……”又飞快转移话题。“皇上有旨。今日辰时三品以上京官及五品以上命妇皆要素服至景阳宫行奉慰礼。而现在卯时将过。公主也该做准备了……” “知道了。”红笑歌顿时胃口全无。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去雅鹿瞧瞧就回来----不用跟着我。我有分寸。” 她唬起脸来颇有威势。莫礼清哪敢再嗦?眼睁睁看着她潇洒出门去。只得暗暗叹气。好在红笑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回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就老老实实换上麻布套装到景阳宫去了。 这一日景阳宫里不仅殿顶俱白。连通往正殿地路也拿白布铺过。更有大批白衫白包头地宫人们跪在大道两侧----上下齐白。更是白得刺眼。 红笑歌简直怀疑自己会因此得雪盲症。不时揉揉眼睛振作精神。等进了灵堂。白绫飘飘,白布覆棺。更是一阵猛揉,直把眼睛眼眶都揉得红---歪打正着,还被红子安和红子易大肆安慰了一把。 红少亭本该等一干人等到齐才大牌出戏,因着她那天的言行举止,难免有些担心,特意提前来巡视。虽不见她泪如雨下,但眼圈红红也算很给面子,当下龙心大悦,连两个儿子也沾光被拍了一回肩膀。 大腕一退场,红笑歌就有点想撤走的意思----眼睛疼不说,让她等着看侩子手来演爱妻情深的戏,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生出送红少亭与淑兰去黄泉相会的 但红子安和红子易纠缠不清,硬要她“不管多伤心,再熬熬就过去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何况人死恩怨了,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一听红子安说奉慰礼按例是三天,她还是怎么都不愿陪着演完这出戏。 正大光明退走当然是不可能,红笑歌只得使出屡试不爽的尿遁招,欲甩开这两块牛皮糖再想脱身之计----刚跨出门去就差点撞到人,条件反射正要道歉,那人却一把拉了她往殿后走,“快点,我快忍不住了。” 这声音太熟悉,闭着眼她都知道这莽撞地男人就是昨晚上那只败兴的诱受红笑歌顿时一脸黑线,却不由自主地跟过去----基于前一晚的事,这句话显得意义不明,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但待紫因站定,红笑歌才现自己地强想象力有多可耻---这男人媚色全无,眉间还硬生生拧出个川字。若是咬住下唇的贝齿再用力些,恐怕一会儿白衣就可以当桃花扇拿出去展示。 “你这是闹什么鬼呢?”没心没肺的女人突然有些不忍,刚想摸摸看他是不是热烧坏了脑子,手里便多了个纸包。 类似甲烷的腐尸臭气是突然间出现的,大约是还隔着层纸的关系,来势不是很凶猛,但熏人欲呕这个效果已经达到。红笑歌猝不及防中招,扬手就要扔,紫因却捉住她的手,以袖掩住口鼻瓮声道,“你要是想在这儿站三天,你就扔----我很辛苦才偷到的。” 第五十四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这话的时候,紫因黑玉般深邃的眼眸里掠过抹狡黠。红笑歌何等聪明,立马从这臭味联想到大皇子红子安种的某种恶心无敌植物,继而又联想到把手里这包玩意儿偷偷撒进灵堂里将会得到的效果…… 心旷神怡,天地为之一亮,她毫不吝啬地向捂住口鼻跳到一边的紫因投以赞赏的目光。突然现这诱受就算一身麻布套装,把脸皱作一团,也依旧是风华绝代艳色横生楚楚动人…… 但,盘儿生得靓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够彪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居然能把这种臭不可闻的玩意儿带在身上----这种主意亏他想得出来,真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俗话说臭味相投物以类聚蛇鼠一窝……还有无数俗话可以形容红笑歌此时遭逢知己,得遇同类的激动心情。 说明老天爷是很长眼的,地球人口那么多,偏偏就能让她这腹黑女遇见那么个腹黑男。兴奋归兴奋,良心还是有点不安,飞快把纸包揣进袖子,捏着鼻子凑过去小声道,“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这算不算对死者不敬啊?” 紫因同捏鼻小声答,“若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见那些人装模作样来拜她----我们这是在帮忙。”又皱眉推她,“臭死人了你快进去,一会儿人来了就不好弄了” “有道理……”红笑歌眼珠一转,扯住他的袖子笑得好似狐狸,“同甘共臭----那两个门神你搞定,不然我没机会下手。” 两个坏胚子凑一块儿,神佛见了也会泪奔----紫因细心得很,快到门口,才轻扬袖洒下阵香屑雨。和灵堂里燃的香一个气味,结结实实把天机掩盖。 而太阳公公很热情地支持并大力援助这两个坏小孩,辰时中段(八点左右)已马力全开释放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残酷笑脸,蒸得侯在院里等候行奉慰礼的一干人等汁水满溢。犹如刚出笼的包子。 待这些热气腾腾的包子源源不断流入烟雾氤氲的灵堂,凶猛的气味终于随着升高的室内温度冲破了檀香地封锁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胜利旗帜插遍了灵堂的每个角落。 “这个味道……” “莫非是……” “怎么那么快……” “天热嘛……” “也许另有原因……” 用以官场对答地交流性目光在这时候充分显示了其效用。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白布覆盖着地灵柩。眼神由惊疑上升为惊恐。若非丞相紫幕锦和铁血将军白可流用三白眼飞刀眼等各类绝技横扫镇压。估计窃窃私语八皇后死因地灵前会谈很难避免。与之相比。皇家地三位孝子孝女就显得相当镇定----宝相庄严、纹丝不动地坚守在离气味源地最近地第一线。这让已经快沉不住气地达官贵妇之流很是钦佩。不得不咬紧牙关。强忍捏鼻子夺命狂奔地冲动。静候大腕BOSS出场。 但。闷热、压抑加上恶臭地不断侵袭。并非佯装无事就能真正无事地。且今日能进景阳宫地各位大员命妇。除了武官平日里有点锻炼之外。其余不是被时间地利刀疯狂摧残过地。就是被酒色掏空身子地。 因此,当青衣玄冠地红少亭拿足架势。缓步行近灵堂时,阵亡人数已经大大过了仍屹立不倒的人数----乍一看还以为两军厮杀后的战场,异常惨烈。 就在龙颜即将大怒地一刻。他的脚跨过门槛,亲身体验了一回肥料厂三温暖的滋味。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皇后生前不喜繁文缛节,现在更应遵照其习惯省略一切世俗繁冗礼仪。翌日清晨开启皇陵,让死者入陵为安。文武百官及全国百姓素服三日代替三年之期,禁礼乐嫁娶。三日后全体化悲痛为力量,该干嘛干嘛。 红少亭的言深得人心,躺倒的人也如有神助般陆续爬起。“皇恩浩荡”的赞颂声比以往更加强劲,只差没把棺里的人震得复活。不过红少亭没心情欣赏,逃一般先行离开。一干老弱病残也紧跟领导的脚步尽撤退。 于是紫幕锦和白可流出门来。有了如下地对话---- 紫幕锦:“白蛮牛,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奇怪……” 白可流:“这块儿是皇上指定你负责的。为什么你昨天不叫人运些冰块来?” 紫幕锦:“昨天不是还在下雨吗?连日阴雨,就今天出太阳而已……” 白可流:“阴湿易霉,闷热易腐。这种常识不会还要我来教你?” 紫幕锦:“还是很奇怪……” 白可流:“我也很奇怪---紫老儿,为什么比你年轻的都倒了,你却没昏倒?难道你早有准备?” 紫幕锦:“你还敢说?拜你所赐----自从你打断我鼻梁之后,我就什么味儿都闻不到了” 白可流默:“早知道当时不要那么冲动就好了……” 紫幕锦也默:“你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灵堂里,孝子孝女的三位扮演者的谈话又是另一番风味--- 红笑歌:“还好大皇兄提前给我抹了苏合香油。不然……” 红子易:“说起来,这味道确实与大皇兄宫里的玉杯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红子安:“区区小事,二弟和皇妹何须挂怀。若不是上回我为寻皇妹出了趟兆安宫,也不会现那个味道其实很难让人接受……所以现在我一出兆安宫就带着苏合香油,以免回去之后不能适应……” 红笑歌:“还是得谢谢大皇兄及时现……” 红子易:“不,按我说,我们最该感谢的是母后。一定是母后在冥冥中保佑我们,不忍见我们受苦,要不然我们怕有半个月不得安生……” 红子安兴奋地道。“说地是所以我决定多种几盆玉杯花分送给二弟和皇妹。以示我们对母后的感激之情” 红子易冷汗直冒,“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还没晒完。我先回去了。”到门口又回头,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显得神秘而诡异,“对了,大皇兄,据《异华图谱》记载,玉杯花的真名叫做……尸花” 尸花?柯戈博那个王八蛋到底给她找的什么花种难怪死活不让她种,急急忙忙就催她交由北郡王转赠红子安红笑歌差点晕倒,趁红子安还在愣神,飞也似地往外奔,边奔边扬声道,“额,大皇兄,我也突然想起来经还没抄完----那个花很稀有,我想念母后的时候到兆安宫看看就好” 忙着逃命,却没看到红子安的脸颊蓦地爬上抹笑容----他轻轻挪开脚,躬身拈起那片一直踩在脚下的白色花瓣残片,掀开熏炉地盖子扔进去。看着那一点白渐渐焦黑融尽,这才弯了嘴角,放心地合上盖子,望着红笑歌渐行渐远地身影低笑道,“粗心的孩子啊……” 第五十五章 单人即可练习的吻技 红笑歌脚不沾地狂奔至景阳宫外,但见----青轿卷帘静相迎,佳人浅笑曼遮面。 当然浅笑的是紫因,遮面也不是为着好看----大部队刚走,带起臭风阵阵,想不遮都不行。 红笑歌一头钻进轿子去,与他各踞一方,人手一个香囊凑在鼻端猛吸----她身上也挺够味儿的。 等缓过劲儿来,红笑歌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嫌臭还等我干嘛?怎么不先回去沐浴更衣?”想想他此次算是大功臣,便把剩下的那句“莫非你被熏坏了脑子”咽回去。 紫因那略飞的眼角蕴了笑意,扯了袖角替她拭汗,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答,“你若失手,我好善后。” 切原来是不信她的实力红笑歌撇撇嘴,拽住他的袖子报复性地猛蹭几下,“我会失手,猪也会笑……等等,这回是你自己主动来帮我,不许提条件” “公主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呢……”紫因无奈地摇头。因着浓烈的香味麻痹了嗅觉,特意凑到她脸颊旁深吸一口气,眼底就荡上几分媚色来,“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公主……”又顽皮地用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唇,意有所指地低声道,“公主就不赏赐点什么吗?” 又来这招,还以为她会上当?红笑歌在幻想世界中用降龙十巴掌凌虐他,脸上却绽出个甜美笑容,还轻轻拍拍他的脸颊,“赏,哪能不赏呢……回去本公主就赏你上等红蓝花口脂(口红)一百盒,你想怎么抹都行” “谢公主赏赐----”紫因连咯噔都没打就笑着应下,尾音未落,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霸道地掳劫她的香唇。 红笑歌瞠目结舌,一时没想通这厮怎么又有勇气来班门弄斧。惊讶中不觉檀口微张,就遭他趁虚而入 话说这一番长吻不比从前。紫因技巧娴熟,全不见往日粗鲁生涩。红笑歌与他非初次交锋,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来我往,故纵欲擒,唇与舌共舞,粉红同电光火花齐飞。两个战成一团。难分难解---不像是情人热吻,倒有点要分胜负的意思。 但。红笑歌毕竟棋高一着。激烈战况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先犯境地那位头脑还算清醒。晓得自己功力远远不敌。不敢再引火烧身。小脸通红气喘吁吁地退避一旁。宣告进犯失败。 红笑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在感慨士别一夜当刮目相看之余。总觉着紫因地吻技还存在一些需要探讨地地方。譬如他就像想把她地舌头打成结似地。拼命绕死命缠----虽然比吸星好一点点。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越想越觉得有必要纠正这诱受地不良习惯。忍不住就开了口。“你这是迂回战术?打算绕圈绕昏我。还是想让我以后都说不了话?” 紫因脸上地红云刚要撤退干净。闻言哄一下又杀了个回马枪。睫羽轻颤笼住黑玉般地眼眸。羞赧又委屈。“你不喜欢?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 美色人人爱。而这等粉堆玉砌艳胜桃李地美色。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抵挡?红笑歌自认俗人。难免一阵心荡神摇。顺嘴就回了句。“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真地?”紫因顿时眼睛一亮。小孩子般雀跃欣喜地扯住她地袖子晃啊晃。满脸地天真烂漫。“比昨天好很多?我练了一晚上呢……”惊觉说溜了嘴。蓦地止声扭过头去。任红晕一路攻城掠地。攀爬上耳根。 真的是秀色可餐啊……红笑歌差点被媚得魂飞魄散,邪恶因子不觉再度露头。幸亏她及时记起昨天的事,硬生生把视线从他美好的侧脸上扯开。这才将不纯洁的念头强力扼杀在襁褓之中。 她干咳一声揪住狐狸尾巴继续往下顺,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突然掺进点酸味,“练了一晚上……紫霄在明哲殿里,难道有别的好心人帮你?”这话的另一种问法就是----你是不是红杏出墙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 “我知道昨晚上是霄伺寝……”紫因扭头瞥她一眼,又飞快把脸别过去。语调就无端端带些哀怨,“找别人干嘛,又不是我自己不能练” 吻技这种东西,是一个人也能练出来的?红笑歌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沉思半天也没弄明白古人怎么就有这等高端技术了。 紫因把她地沉默当成是不信任的表现。气呼呼从腰间摸出来个小布袋往她怀里一扔。“就用这个练的” “什么高级货?”红笑歌狐疑地打开来,里面只有一撮类似断裂地干面条状的物体。取出来捏一捏。居然韧性弹性都不错,只是……用这个练吻技的说法也实在太牵强了些? “牛筋。”紫因本不想吭声,却不懂自己为何这样在意她的话,不由自主就说了实话。从她手心里抓起一根就放进嘴里,含糊地道,“得先回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提醒她注意,红笑歌已经全神贯注地盯紧了他的嘴巴。 她的求知欲极度旺盛,除了与武功沾边的统统没兴趣之外,任何她认为能赚钱的技艺都能勾起她的兴趣----古人成亲行房事为地是繁衍后代,逛青楼者大都是为了享受和实践高段位C宫,前戏往往被忽略。 而由C宫图的抢手情形来看,“健康教育”系列小抄本的市场前景十分之广。如果紫因能证明牛筋练吻技法可行,那么《单人即可练习的吻技》图文兼备版一旦出炉,绝对能震动寰宇,疯狂大卖 额,她可不全是为了钱能正确引导国民走健康的生活的道路,也是一国之君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啊红笑歌登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对紫因的期望也增加了不止一倍两倍。 “好了。”紫因终于完成任务。抽出块小帕子,含蓄地将嘴里地牛筋吐出来递到她眼皮底下,“我就这么练的。” 红笑歌擦擦不小心溢出嘴角来的口水,望着那帕子上不知被打了几个结的可怜牛筋,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脑海里只蹦出四个字----叹为观止 “奇才啊……”她盯着紫因俊秀的脸庞,犹如看见了金山银海,两眼蹭蹭往外蹿绿光,“想不到你一晚上就能练出这种水平……回去你就把过程画下来,最好配文字说明,不足的地方我有空再指点你----只要你做好了,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 她这种反应对于一对刚刚缠绵舌战,醋海小翻波过的暧昧小夫妻来说,实在是太不浪漫太煞风景。 好在紫因抗雷能力强,居然还回了个含羞带怯的笑容,一句话崩得红笑歌差点破顶而出---他说,“只要公主答应……让我对公主负责到底就可以了。” 第五十六章 表白引发的悲剧 所谓心有灵犀的,不一定是同类。但,是同类的,彼此的心思都很难瞒得过对方。 紫因的要求很独特,独特到红笑歌的贪婪笑容僵滞脸上足有一分钟,又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看了三分钟,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清清喉咙,拿种自己都心虚的声音问道,“什么意思?”这厮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定一鸣惊人,绝对不会是想要搞暧昧这么简单。 紫因猛地伸手环住她的腰,重重往自己怀里一带,微睐的眼透出些危险讯息,“三百莲华……其实公主没打算留在身边很久?我可不愿意莫名其妙成了弃夫呢……” 果然是料到她会过河拆桥红笑歌前一分钟还庆幸捡到宝,这刻只想仰天长叹“既生咱,何生他?”。腹黑同类的悲哀即在于此----共同点太多,不小心放个屁都会暴露真实心境。有同一目标就默契十足,到了互相算计的时候大家都不留余力。只看谁比谁脸皮厚,谁较谁高杆。 她心中波滚浪涌,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顺势勾住紫因的颈子,像安慰撒娇的小孩子般柔声细语,“怎么会呢?我疼你都来不及,又怎舍得丢下你?”暗地里鸡皮疙瘩掉满地,心里再补一句----“疼完再丢也不急”。 “那就请公主立个字据。”紫因这回没打算跟她打马虎眼,语气温和却坚定,不容拒绝。 红笑歌暗暗咬牙切齿,声音却甜得腻,“真让人伤心啊,你居然不信我……” “万事谨慎些总不会有错。再说公主肯对霄负责,又何妨让我对公主负责一回呢?”他无动于衷,慢慢收紧了手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女子从他身边逃走。 红笑歌沉默了。两个人眼珠对着眼珠,鼻尖顶着鼻尖,情状亲昵无间。其实目光厮杀异常激烈。 说实在的,她不是没有想过左拥右抱,帅哥俊男照单全收。可她向来最憎那种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难道穿越后有了条件风流,形势所逼必须风流,她就可以找借口随波逐流?若不是白云舒曾在她面前露出花花嘴脸。她也不会下那等重手----装完美少女战士又来扮博爱女尊,这种事说什么她也做不出 刚想开口拒绝,心底却有个声音立马抗议,“紫霄不算男人,收了他弟弟也不算违背原则” 说得也是啊。难道真让她守一辈子活寡?红笑歌开始动摇。不经意间瞥见紫因微微扬起地唇角流露出点十拿九稳地味道。心神一凛。不由得暗暗冷笑----这厮对她根本不来电。若不是想为紫家争得更多地利益。他又怎会死缠不放?可笑她居然忘了这小受地腹黑段位。差点中了招 心头莫名其妙生出种心寒地感觉。她轻轻别开脸。不肯再与他目光相接。“我这辈子身边只会有一个男人。若你要同你哥哥争……我没意见。” 紫因浑身一颤。有种出招扑了个空地挫败感。却仍是不甘。急急辩解道。“我不是想跟霄争。我也不要什么名分只要你肯让我像现在这样一直留在你身边……” rz……她是不是一不小心穿到了小言剧场?不然怎么会听到那么经典地小三女配降服男猪脚之必杀绝句?红笑歌被雷得头晕脑胀四肢无力。好容易振作起来继续战斗。抬眼却对上双澄澈如清泓地眼眸----看上去乖巧可爱。天真无瑕。且满盛期待。可怜巴巴…… 这样地眼神实在太诱人。红笑歌地心不由又动荡了一刹。好在理智冷酷无情。立马辣手摧花。她回过神来暗呼侥幸。又止不住地咬牙----既然他那么喜欢演小言被虐男配。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曼伸纤指轻轻按上他地唇。先来个三十秒深情对视。其后快撤手扭头留给他一个四十五度角地优美侧面。继而用种坚定地口气毫不客气把雷又一板子抽回去。“不可能我说过对他负责。这一生就只有他……” 雷到自己都得想跳楼抹脖子,可对方竟然只略黯淡了眼眸,欲言又止----红笑歌忍不住暗叹一声,终于不敢再与他继续比斗谁更恶心。轻撩嘴角牵出丝鄙夷,语气一忽儿就降到零摄氏度以下,“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把话说开了你我逢场作戏。各有目地。适可而止就好,不必弄什么戏假情真……骗得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何必?” 错愕的表情在紫因的脸上停留了很久,才渐渐消失。他定定地望了红笑歌一会儿,唇角陡地弯出个曼妙的弧度,将她抱得更紧,“说得好希望你以后不会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轻轻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藏住眼底荡上来的那一丝苦楚,悄悄在心底对她说,“因为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收回它” 原来这家伙只是在试探她……红笑歌长吁了口气,忍不住暗赞自己够坚定,没为美色折腰。不然万一她真答应了,这小受又甩出句“我是逗你玩呢”,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高兴了没多会儿,她的心底却突然腾起股无名火,暗道该不会连昨天在月清池的那一幕也只是种试探?越回忆就越觉得自己地想法没有错,一时间怒火中烧,就差来个仰天狂叫,直恨不得能变身大力水手卜派,立时赏紫因一记强劲抱杀。 感觉到怀中的人蓦然绷紧身体,紫因抬头疑惑地望她一眼,以为是自己太过用力令她不适,急忙撤手,“抱歉,弄疼你了?” 红笑歌微笑,字却是从牙缝里一个个挤出来的,“没事,我还没那么脆弱。”雪蛟国第一恶女还没脆弱到有仇不报、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地地步 她的笑容过于甜美,而眼神又过于狰狞,小白兔与毒蛇的变异融合体实在奇妙无比,连紫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看了也不禁一哆嗦。全身每个细胞都拉响警报,他不由自主又说一次“抱歉”。真心诚意,却不晓得这一回又错在哪里。 误会已经成为铁一般的事实,悲剧源于误会的这种趋势当然也无可避免。红笑歌敛去眼中的凶光,笑得天真无害纯洁善良,“没事,你不用道歉那么多次。” 她的眼神与笑容终于统一步调,这让紫因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其实他的这口气松得太早,因为红笑歌正在心里补充说明道,“不急,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吃干抹净加抛弃,一样都不会少给你” 于是,一场空前绝后地腹黑同类相残大战就这样悄悄地开始了…… 第五十七章 男人间的蜜饯斗争 这一日红笑歌与紫因各怀心思,在人前倒显得比往日疏离得多。而紫霄仍未出现,惜夕又不知去了哪里,她百无聊赖之下,连莫礼清每日的八卦播报都没心情听,进房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午膳也只随便吃了几口。 下午常尚仪来过之后,纹太妃又派人来请红笑歌去昭阳宫相见,她只带了春雪前往,用过晚膳才回转----脸红红似饮过酒,说话都比平时温柔得多。进屋把鞋一脱,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脸上虽挂着笑,看起来却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这情形很是反常,莫礼清和巧巧看在眼里,暗暗纳罕却不敢多问一句。待醒酒汤送来,红笑歌突然像个顽皮的小孩一样,绕着桌子跟她两个玩起了捉迷藏,还嘻嘻笑着冲她们做鬼脸,“抓得到我,我才喝。” 莫礼清和巧巧都很是伤脑筋,都觉着这样的公主可爱是可爱,却比平日里那个喜怒无常的公主更难伺候。哄了半天不见效,只好一个追一个堵----眼看就要捉到了,红笑歌居然哧溜一下从桌子底下钻到对面去,扭头吐吐舌头就往屋外跑,边跑还边笑,“抓不到啊抓不到” 外头候着的宫人一时都傻了眼,竟没人去拦她。莫礼清急得一脑门子汗,“公主,您没穿鞋----都站着干什么追啊” 众宫人这才被吼得回了魂,忙不迭追过去。红笑歌倒也不往远处跑,就沿着走廊兜圈,还不时停下来朝她们招手,“能追上我的重重有赏追不到的就受罚” 也不知是奖赏诱惑力大还是惩罚威吓力强,众人精神大振,急起直追。但,红笑歌的腿力也不是白练的。任他们怎么追,目标物依旧维持安全距离不变。 满院子只听得见乱哄哄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场面极为壮观。十几个圈子兜下来,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照样遥遥领先,众宫人却一个个面红耳赤喘粗气,不是弄丢了帽子就是跑掉了鞋。 红笑歌停下来回头一瞧,忍不住哈哈大笑。却不防从旁伸出双手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傲气的眉眼蕴了笑,嘴角漾着抹柔情,可不正是一整天不见人影的紫霄? 他瞥眼红笑歌的光脚丫,微微蹙眉,笑里就带了点无奈,“地上那么凉,怎么不穿鞋?若是踩到石子……” 她嘻嘻一笑,神秘兮兮地冲他挤挤眼。“一会儿还有更好玩的,你就等着看……”一瞧莫礼清快到跟前了,蓦地伸手勾着紫霄地颈。大声命令道,“跑跑跑别叫他们抓到”又轻声补一句,“不许用武功,不然他们都不肯追了” 她头回对他做出这种亲昵举动。令紫霄不禁心神一荡。残留地那点郁闷也烟消云散。笑微微应声“好”。果真抱着她又与宫人们兜起圈子来。 莫礼清刚刚庆幸有人帮手。谁知一转眼帮手就成了帮凶。真正哭笑不得。只得抹抹汗。边追边哀求。“公主、霄莲华。别再逗奴才们了----霄莲华。您慢点。小心摔着公主” 红笑歌乐得不行。生怕真地摔下去。一双手紧紧攥住他地衣服。嘴里却还不停指挥。“快点快点----慢点慢点……”比自己跑地时候还紧张。弄得额上鼻尖都泌出层细密地汗。 温香软玉抱满怀。笑声若银铃在耳边回荡。紫霄地一颗心也似乎生了翅膀。越跑越来劲。只想让她地欢颜永远不散。眼角余光瞟见紫因倚在雅鹿居门旁地柱子上往这边看。心中一动。忽然停住脚。低声道。“公主。弟弟也在。不如……”手上将她抱得更紧。像是怕谁来抢。 红笑歌宛若未闻。连看也不往雅鹿居那边看一眼。便又催促道。“呀他们快追上来了快跑快跑” 有种奇异地甜在心底蔓延开来。紫霄似漫不经心地又瞥了眼廊柱旁地那抹白。蓦地掉头朝莫礼清他们那头跑去。 红笑歌一看两头就快撞上,急得就要去揪他的耳朵,谁料刚伸出手去,四周的景物就忽然矮下去一大截。她吃了一惊,慌忙环紧他的脖子。忽听紫霄身后风声猎猎,似有物体破空而来,诧异地探头一看,却是紫因纵身追了上来。 月光如水,眸若点漆,衣袂翻飞,飘然若仙,惟眉宇间盈了冷意,脸上没半分笑色。对上她惊疑的目光,那种冰冷地神情便忽然间消失不见。鲜亮的唇瓣衔着笑,连略飞的眼角也含了笑意----一切同往常无甚差别,弄得红笑歌简直以为自己地视力出了问题。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荡起丝不安,忍不住拽拽紫霄的衣襟,低声道,“别玩了----我怕高。” 紫霄一愣,低头瞧她满脸惧意,不禁暗骂自己粗心。但就此结束,却又有些不甘,旋身落在屋顶上,柔声安慰道,“不怕,你别往下瞧就是了----我买了蜜渍梅子回来,咱们边吃边看星星可好?” 星星可略过不提,可蜜饯的威力实在无从抵御,以至于红笑歌的嘴巴立马脱离大脑控制,“好” 一干宫人在底下急得团团转,还好莫礼清够镇定,哀求了一会儿没人理,便指挥众人去仓房搬长梯。 紫霄莞尔,轻轻放她下来,脱下外衣往屋脊上一铺,又冲站在一旁不说话的紫因笑道,“弟弟,愣着做什么?一块儿坐下聊会天。” 紫因望望红笑歌,红笑歌却不看他,坐下来就把手一伸,撒娇也似地叫道,“给我蜜渍梅子” 她真要跟他划清界线?紫因只觉一股气从心底直冲上头顶,笑眯眯偏就挤到她两个中间去,“霄什么时候也吃起甜食来了?你不是最讨厌……” “以前不是很喜欢,不过现在觉得其实甜食的味道也不错。”紫霄淡淡打断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摊开来,拈了一颗蜜渍梅子越过他递到红笑歌嘴边,“本来打算买蜜金桔的,没想到跑了几家铺子也没买到……” 红笑歌毫不犹豫地张口接下,还报以粲然一笑,“没事。我最喜欢的就是蜜渍梅子,这个可比蜜金桔好吃多了。”瞥眼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硬在她们俩中间当夹心饼干地紫因,忍不住撇撇嘴。 紫霄睫羽轻垂,掩住荡上眼底的一丝笑意,又拈了颗送过去。紫因像是抓住了什么大把柄,眉眼间浮起点讥诮,止不住低笑起来,“霄若是觉得蜜饯的味道不错,怎么不吃?” 紫霄不以为忤,当真取了一颗放入口中,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极为自然地吃下去,还含笑望他一眼,“味道真的不错,你不尝尝?” 第五十八章 捉老鼠 紫因的眼蓦地就蒙上层霜,赌气地别过脸去,“不吃我最讨厌甜食” “不吃拉倒也不是买给你吃的”红笑歌一个白眼甩过去,“那么挑食,难怪生得尖嘴猴腮的” 紫霄悄悄弯了弯唇,咽下口中酸酸甜甜的汁水,把整包蜜渍梅子都递给红笑歌,“公主今儿不累么?怎么想起来同他们玩儿了?明日还要去景阳宫,吃完早点休息。” 红笑歌见了甜食就不要命,哪顾得上说话。紫因恼她嘲讽,此时得着机会就去戳她的腮帮子,“公主快多多吃,吃得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圆才好,免得像我一样尖嘴猴腮”又转过脸来笑道,“霄还不知道?皇上下旨明日就开启皇陵,全国素服三日……莫非你这一整日都忙着替她买吃的去了?” 紫霄怔了一下,望着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狡黠,心下顿时了然。无奈地摇摇头,却什么话也没说。紫因扬扬眉,不依不饶又去捏红笑歌的脸颊,“过河拆桥,就顾着自己吃。怎地都不问问霄还吃不吃?” 捏得痛了,红笑歌就恼起来,指上沾着梅汁也不管,也去捏他的脸,“我同他的事,要你管天下就属你最讨嫌” 紫因笑着偏头躲,她的指恰滑到他唇上,不动声色便张口衔住,舌尖在那指腹上轻轻一划,又飞快地松口。瞧着她脸上蓦地漫起红云来,心头一麻,身子也酥了大半。忍不住暗暗叹息----这女子真真是他的克星明明还为着早上那些话恼着她,听见她在外头与人嬉闹也不想理她,待瞧见她偎在紫霄怀中对他视而不见,心底那股子酸压也压不住 想起紫霄还在旁边,又佯作无事笑着去擦她嘴角,“吃东西也能吃得满嘴都是,真是个小孩子” 红笑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也不好作。只避开他的手,埋头继续吃,“出去也不说一声,害我以为你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呢。” 那一吮一放甚是快捷,紫霄并未察觉有异。听她话语里带了娇嗔的意思,心头一暖。低声解释道,“没料到会花那么些时间,本想赶在你回宫之前买回来的……口渴么?不如让莫公公顺便带壶蜂蜜薄荷茶上来。” 这提议极是贴心,红笑歌却似乎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那么麻烦干什么?一会儿下去喝就行。” 目光闪烁。显然大为紧张。紫因狐疑地望她一眼。旋即便笑起来。“原来如此”揽住她地肩。笑容狡黠。好似狐狸。“难怪公主突然这么好心情同他们玩游戏……” 红笑歌蹙眉一瞥他。顺势就在他衣襟上擦擦手。“是是是你最聪明”瞧那白衣上多出来五道红红紫紫地指印。得意地一笑。“活该谁叫你多嘴” 她两个一来一往打哑谜。弄得紫霄心里颇不是滋味。望着紫因搭在她肩上地那只手。一忽儿目光便沉下来。嘴上却笑道。“什么好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紫因惩罚性地在红笑歌地肩头掐了一把。又飞快缩回手来。睨着紫霄笑得一脸促狭。“确是好事。不过你听完之后可不许生气……”见他点头。才靠过去低笑道。“公主这是在……引老鼠落套呢” 紫霄吃了一惊。开口就想斥责。瞥见红笑歌笑微微望过来。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紫因拍拍他地背以示安慰。左手却不着痕迹地紧紧攥住了红笑歌地手。“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公主顶着呢是。公主?”手指微动。与她十指交扣。又轻笑着冲她挤挤眼。“只不知那兽夹安在了何处……” 深秋地夜风沁骨地凉。酒精激起地那点热度早消了大半。暖意自他地掌心一点点传到红笑歌手上。她不敢挣也不舍得挣。脸颊淡淡浮上两抹薄红。嗔怪地瞥紫因一眼。唇间却含了笑。“你那么聪明。还猜不到安在哪里?”瞧紫霄疑惑地望过来。只得低声揭了这谜底。“房梁、床底都有……” 刚说着,就听得下头传来声惨叫,忙着搭梯上房的一干宫人登时乱作窝蜂。有叫捉贼地,有喊抓刺客的,脚步声哄乱着全往明哲殿里涌。莫礼清这才爬到一半,心惊胆战又往下退,还不忘高声示警,“公主,您别怕奴才这就去叫人,您可千万别下来” 紫霄急得起身就要走,紫因却一把攥牢了他的手,“霄,莫慌,等等再说” “知道了”红笑歌应了一声,趁机在紫因的手背上重重一拧,瞧他呲牙咧嘴的怪相,忍不住轻声笑起来,“紫霄,这时候你可不能下去----若不幸来的是咱们认识的人,我怎好意思叫他变了猪头再回去?” 夜凉如水,紫霄却是一脑门子汗。望着他两个笑作一团,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万一来人武功高强,伤了宫人……” “那不是正好?”红笑歌轻轻挣脱紫因的手,绕到紫霄身旁笑嘻嘻拈了梅子来喂他,“你就老实待着----伤了宫人,那就是刺客。抓刺客是大内侍卫的事,审讯才轮得到你们秘卫府呢” 纤指掠过紫霄地唇,在他心底激起波轻颤。望着那如花笑靥,纵有再多的话却也说不出,只得衔了那颗梅子细细地吮,酸酸甜甜的滋味一忽儿化开在口中,也漫上心头。 甜地是她的温柔,酸的却是……怎么努力,都不能如紫因般与她心意相通。她半梦半醒间的那句话又荡响耳边,如鲠在喉。紫霄淡淡瞟眼紫因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品出点别的味道来,不自觉便微弯了嘴角----他什么都可以让,惟独这女子……他谁也不会让 底下更乱了,有人往前院那边边跑边喊“抓刺客”,殿里不断有尖叫声呼救声混着拳打脚踢声传出,分不出到底是哪头占了上风。但听宫门隆隆开启,灯光忽地就亮了许多,一群皂色锦衣的佩刀男子轰轰轰冲进来,又迅分作两批,一批将明哲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批则进了明哲殿。 一时间金戈撞击声大作,但专业的毕竟是专业的,没多会儿殿内就归于平静。灯火照得院里宛如白昼,一个五花大绑地白衣人被两名侍卫提到院中央扔下----甫落地又闻一声痛呼,显见得这厮伤势不轻。 红笑歌睨眼一望,眼角眉梢荡上丝讥诮,扯扯紫霄的袖子,粲然道,“老鼠落网----咱们可以下去了” 嘿嘿开一个番外恶搞剧场,亲们表砸砖哦o) 第五十九章 只是一点家事 红笑歌的意思本是让紫霄再抱她下去,哪晓得紫因蓦地起身挽住她左臂,紫霄也不肯相让,一把挽了她右臂。两个相视一眼,俱弯了嘴角。“走”不等她反应过来,这兄弟两个已默契十足地齐齐腾身,竟挟她一路乘风而下。 灯火掩映下,这一行三人仿若踏风而来的仙。男的是白衣胜雪面冠如玉,端地是出身脱俗,俊秀飘逸;女的则红衣若血青丝飞扬,当真是风华无双,难描难画 这出场惊艳非常,震撼效果不是一般两般。院中众人闻声注目,只一眼便皆如木雕泥塑,再也无法从他三个脸上扯脱目光。 众人正痴望,紫霄出人意料地一旋身,不动声色地拨开紫因的手,飞快将红笑歌一把抱起,翩然落下----甫及地,便冲着愣在一旁的莫礼清淡淡一笑,“公主的鞋呢?” 莫礼清犹在怔忡,手中那双金红双凤翘头绣鞋已落到紫因手中。他俏皮地朝紫霄眨眨眼,趋近身挡住众人的视线,不由分说便捉住红笑歌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替她穿上。手指还在那白皙的脚背上一划,这才笑着退开,“霄,可以让公主下来了。” 两个人都存了一争高下之心,这一过招却仍是不分胜负。紫霄轻垂睫羽掩住蓦然深沉的眸色,将她轻轻放下,“公主小心脚下。” 那空中飞人表演生得太过突然,红笑歌吓得险些肝胆俱裂,哪有闲情注意他两个的暗中交锋。愣了半天缓过神来,感觉脚下踩的是实实在在的地,悬在半空的心才猛然落下。紧抓着紫霄的手臂勉强站稳,登时气上心头,不好当众怒自毁形象,只得不偏不倚每人赏一记飞刀眼。 紫霄不安地低下头去,不时偷瞄她一眼,似小孩子做错事被当场捉住。紫因却眉梢微动。笑盈盈回赠她媚眼一枚。 他三个眉眼官司打得欢快,真正是旁若无人。麟祥宫的人看惯了这种场面,不以为怪。那群大内侍卫却有些窘,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不敢再朝这边多看一眼。 莫礼清瞧着不是事,忙干咳一声。拿眼示意身旁那个枣红锦衣的男子上前行礼,又堆了笑提醒红笑歌,“公主勿须担忧,那刺客已被侍卫总领温大人带人拿下了……” 那年轻男子这才从恍惚中惊醒,急忙上前跪下,“臣温文灿叩见公主----臣等巡守不力,让公主受了惊吓,还望公主恕罪。” 众侍卫闻言也慌跪下。红笑歌定定神。目光在侍立地宫人里梭巡一回。瞧见惜夕笑吟吟立在那后头----视线交汇只一瞬又飞快地错开。她唇畔便荡上丝了然笑意。略一挥袖。朗声道。“都起来。若不是你们及时拿住刺客。本公主何止会受惊吓?”瞟眼场中被绳索重重绑缚地白衣人。一抹厉芒自眼底飞快划过。“明晨就要出殡。竟还出了这等事。若是父皇得知。岂非又要忧心……” 话语不愠不火。眼神却冷冽至极。叫温文灿心底陡地一寒。不由自主又跪下去。“公主请放心。臣明白该如何做了。” “公主。我并非刺客”那被绳索缚住地男子突然振声大叫。 紫霄一听那声音。脸色霎时便白了许多。身体也难以抑制地一僵。这变化异常明显。红笑歌诧异地望他一眼。又朝场中看去。 只见那人白衣污糟。脸上紫一块青一块辨不清美丑。而右脚上一只硕大铁夹隐闪寒光。血已染得鞋袜尽红----人虽狼狈不堪。一双吊稍眼却依旧恶狠狠盯着紫因和紫霄。“我乃是秘卫府紫连璧。奉命暗中保护公主---两位莲华大人俱可为我作证” 此言出。场中一片死寂。紫因不知何时闪到紫霄身旁。暗暗握紧了他地手。温文灿愣了半晌。目光不自觉就往他两个脸上溜。掌心里也泌出汗来。“两位大人……” 紫霄呼吸急促。脸色变了又变,只觉一股寒意漫上身来。胸口闷得极是难受。紫因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黑玉般的眸子如同蕴了冰雪,幽幽闪闪,只不肯往那人脸上望。 看来关系很紧张呢……红笑歌笑笑地瞥他两个一眼,又望着温文灿,无来由地嘀咕了一句,“持之以恒才能养成好习惯啊……”眉斜斜一扬,轻轻一拍他的肩,声音恰能让三个人都听得分明,“随身带块堵嘴帕也不是什么难事,怎地上回记得,这回就给忘了呢?” 温文灿的脸色霎时一变,心跳震得耳朵都疼,跪着不敢起来。她低笑一声,绕过他,径直走到那紫连璧面前,缓声道,“你方才说地话,可以再说一遍吗?本公主最近耳朵不大好,没听清楚呢” 灯光披泻,那双长而媚的眼烁烁生辉,紫连璧一时竟望得呆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把话重复了一回。 “有趣”她嫣然一笑,若春花怒绽。音调低柔清冷,却无端叫人心生寒意,“那么说,你不经通传便潜入明哲殿,并非是想伺机谋刺本公主,而只是来保护本公主的?” 紫连璧伤处剧痛阵阵,多磨一刻也觉难忍,慌不迭地点头,“还请公主明鉴” 红笑歌定定望他数秒,蓦地轻笑一声,“原来只是场误会……丞相大人也真是的,如此爱护本公主,本公主感激都来不及,又何必藏着掖着不说?”不等他开口,又笑道,“要是早点知会本公主一声,无论房梁还是床底,本公主必当备好被褥吃食恭候,又怎会以捕鼠的兽夹相迎?” 这话明显不对味,紫连璧不禁一愣,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应对。众人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却听她话锋一转----“小小家事,还劳烦温大人兴师动众,本公主真是于心不安……小莫子,明日支三千两银子奉与温大人和旗下众弟兄,就当是本公主为今日秘卫府的失误……替他们向各位赔罪了。” 她说的不伦不类,却叫温文灿听出来一脑门子汗,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放,正要说些打圆场的话。她已挥袖,字字如钉生生砸得一干大内侍卫晕头转向,“各位慢走不送----以后还请各位务必如今日一样,多在北苑附近转转。以免真混了刺客进来,路远误事” 温文灿不敢多说,忙急急谢恩,撇下紫连璧,领了手下逃一般出门去。红笑歌瞥眼面色苍白的紫霄,轻弯嘴角露出点笑,“这回清静多了……咦?我北苑公主府地待客之道,就是站在旁边光看不动手?” 第六十章 关门打狗 莫礼清反应何等之快,登时明白了红笑歌的意思。转身朝一旁的巧巧丢了个眼风,低声冲众宫人呵斥道,“都站着干什么,没事做?” 巧巧与他共事数月,也学得精明不少。瞧他眼神不对,立马随着他领了宫人们悄悄退走。春雪正欲跟去,莫礼清扭头又是一瞪,“给你机会伺候公主,怎么?不愿意?” 春雪偷偷瞄眼红笑歌,果真见她已将视线驻留在自己身上,后背一阵飕飕的凉,腿如同灌了铅,不想留下也不行。 不多时,前院宫门又隆隆作响,竟是大内侍卫才刚走,她们已将大门关上。紫连璧惊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何故关门?”扯到伤处,疼得闷哼一声,又颓然瘫坐下去。 红笑歌笑而不答,施施然坐到惜夕让人搬来院中的贵妃椅上,扭头冲紫霄和紫因招招手,“来,趁没旁人,赶紧来认认人----记得看仔细些,万一有人觉着被打得面目模糊就可以鱼目混珠……呵,我也好让小莫子把温大人再请回来……” 她这是……要试他兄弟俩忠心与否?紫因心头一动,后颈上汗的本已被冷风吹得干了,这时节却又泌出层新汗腻在上头,说不出的难受。他为难地瞥眼紫连璧,又望望怔忡中的紫霄,暗暗抱怨红笑歌这招太狠。 紫连璧情知不妙,倒也不慌,冷笑一声,拿眼死死盯住紫因和紫霄,“两位该不会换地方住了几天,就连我这个二叔也不认得了?” 哗居然还是条大鱼红笑歌眼睛一亮,掂量着这位“二叔”的分量,在心底把小算盘打得山响。瞅瞅依然垂侯在一旁的春雪,唇就挽起个诡异的弧度,“春雪,还不去打盆热水来?若这位真是贵客。咱们岂可这般慢待了?” 春雪先前没得着吩咐不敢动,心里直念叨求老天保佑别叫红笑歌注意到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点名,一时间心惊肉跳,应一声就低着头快步走开去。 紫霄不语也不动,额上的汗沿着脸颊流下来,悬在微尖的下巴上欲落不落。牙咬得颊上都浮出两道清晰的棱来。紫因急得轻轻推了他一把,他却仍像是脚被钉子钉在了地上,死活迈不出那一步去。 紫连璧听红笑歌语气有所缓和,不由得有些得意,仰脸直视她,还轻轻一撩嘴角,“其实这件事完全是场误会。公主进宫没多久,不曾听过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又忿恨紫因与紫霄不帮忙,冷哼一声又道。“只是自家人见了面却不相识,这就有些可笑了” 啧啧。那么说。她要是进宫久了还不知他名字……就不正常了?红笑歌心中冷笑连连。目光在他那张标准倒地三角脸上来回梭巡。如蘸了墨地笔。一寸寸细细点评----额角不够红。眼圈不够黑。鼻梁还这么挺。嘴角和下巴似乎遗漏太多……唔。不补个几拳。还真是容易被人认出来 紫连璧被她盯得头皮乍。忍不住摸摸脸。触及肿胀之处。心底那股子火忽地就腾起来。忘了脚上还咬着个大铁夹。手一撑地就想站起来----铁齿扣住地是筋骨。哪里容得他这么个折腾法?不动还好。一动那齿又入骨半寸。疼得他又是一声闷哼坐倒在地。 惜夕扬唇浅笑。只站到树下暗影里静静欣赏这种难得一见地好戏。 这局实在难解。紫因心里也有点虚----认了就不好下手。可不认……几百人看着紫连璧被拿住。灭口已是不能。他兄弟二人如果摆明站在红笑歌这边。紫幕锦又如何肯放过他们? 进退两难。偏红笑歌不愿轻易放过这机会。等了半天不闻他们出声。回头之时目光便有如刀刃。锋利中蕴了霸气。刺得他一阵心慌。红唇微启。丢出来地话硬得能砸死人。“平日里不是活泼得很?如今叫你们认个人。怎么站了半天也不吭声?莫不是要等他老死了。你们再来认尸?” 明明是在斥责那两兄弟。紫连璧却听得大是窝火。他在朝中虽无官职。但人人一提起秘卫府地二把手连叔。哪个不惧他三分?可恨紫幕锦大材小用。非要让他来监视红笑歌和这两兄弟地行动。紫家宗主之命难违。而他也确是许久不曾尝那倔强小子地滋味…… 视线沿着紫霄鬓旁微散的丝滑到他白皙的耳际,心头一酥,脚背上那种摧心刺骨的痛也似减轻了几分。瞧着他微颤的身子、汗湿的额,心里犹如有只小爪子,挠得他麻痒难耐---若非紫幕锦警告他这一回不可乱来,单这几日里就不知有多少机会…… 不自觉又瞥向紫因那柔媚的眉眼,呼吸也急促起来----天晓得这小子怎会越大越生得这般勾人只可惜当年应承了老三,仅能拿那大的泻火,这小的却是看得动不得…… 说起来,今天这事真是奇了怪了凭他地武功,怎可能轻易陷进那等不入流的陷阱里去?只是,他本想趁乱开那床头小屉探看有无玄机,没想到才走到桌旁就突然进来个宫女。还好他身手敏捷,一纵便上了大梁----鬼知道兽夹怎会放在大梁上,且那位置精准得像是等着他来踩一般 紫连璧想得出神,惊觉光线一暗,这才现红笑歌已站在跟前俯身相望。背着光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眸仿佛夜空里聚了星子,于幽暗里烁烁。 “你在想什么?”她好奇地逼近来,若盯住了青蛙地蛇,伺机欲扑。紫连璧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他杀人之时也极喜欢这般看人,未杀先丧其心志。瞧着对手因恐惧扭曲的脸,实在有意思得很……可这女人怎会突然拿这种目光瞧着他,难道…… 阵前轻敌,因早知她不懂武功,可此时她那气势甚是骇人,迫得紫连璧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公、公主?”蹭到伤处,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他每退一寸,红笑歌便踏进一寸。不多不少,只令她的影恰可覆住他整个人。 “真糟糕,没人能肯替你证明身份呢……”红笑歌启唇低笑,似在惋惜,语气却无有丝毫惋惜的意思,反是隐隐杂了兴奋,令他遍体生寒,“没人证明,那就不是贵客……温大人怕是走远了,再劳动他怕是不好……啧啧,还挺麻烦啊。” 纵紫连璧再如何镇定,听了这话也不由骇然失色。惊急之下,把紫家兄弟也当做救命稻草----但他不是哀求,而是威胁,“你们两个还不快说句话?凡儿就在附近瞧着你们呐若等他报与宗主知晓,定要叫你们两个……” 话未尽,红笑歌已漫不经心地抬脚往那兽夹上猛地一踏。寂静中,铁齿咬碎筋骨,出种令人悚然的声响。那紫连璧猝不及防着了这一下,竟连叫也没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她慢慢转身,粲然一笑,贝齿于灯光映照下,显出种森然冷意。眼波微转,觑着呆若木鸡的紫因和紫霄,温言笑语好似闲话家常,“莫非你们两个听不清他说的话?人都快死了,你们还不肯说句好听的……让他去得也安心么?” 第六十一章 死罪难逃 这等手段,纵紫霄看了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尖颤颤巍巍像是立在悬崖边上。轻唤一声“公主”,嗓音喑哑异常,似琴弦生了锈,再往下就不知该说什么好。 紫因却蓦地轻笑出声,那点紧张也被欣喜冲得消弭无踪。缓缓越过她去,照着紫连璧脚上的兽夹狠狠踩下去。 紫连璧犹在昏迷,身体却受不得那痛,止不住地抽搐起来。紫因含笑用脚慢慢碾压。瞧着血在地上汪出个小洼,眸子深处也似腾起两簇狂炽的火,“是不是二叔又怎样?叫大哥瞧见了又能如何?莫忘了,咱们紫家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公主,我送他的临别赠言不错?” 红笑歌静静望着恨意和喜悦在他脸上交杂,嘴角微微一弯。旋即又拿眼锁住紫霄,微笑似在鼓励,“紫霄,机会难得,你可要想清楚了。过了今日,就算你想说,他也未必能听得见了……” 紫霄心底一震,猛地抬头,眼中坚冰骤然迸裂,杀气无可遏止地漫了满脸满眼。恰春雪端着水盆正走到他身旁,他劈手便夺过那盆热气腾腾的水,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紫连璧的头,“哗”一下尽数浇下去 春雪因怕风大水凉得快,冷水只掺了一点点。而紫连璧的脸早是青红肿胀,遭这滚烫的水劈头盖脸地一泼,整个人便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但尚余的那几处白皙连同脖颈已尽皆化作猪肝色----别说是紫幕锦,就算他亲娘见了也未必认得出 紫因环住红笑歌的腰,飞快地避开四溅的水花。惜夕却仍默默立在树下阴影中,眼底蕴进种安心笑意。 紫霄心中的那种惧意已消尽,很有耐心地等紫连璧清醒。四目相接,望着他忽然扭曲的脸,紫霄忍不住笑起来,攥得指节也泛白,话出口却变作声嘶吼。“我不怕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再也不会怕你了”目光如刀,出手若电,竟是一掌直取顶门,势必要他血溅当场 紫因方猜出红笑歌要拿紫连璧做交易的心思,哪晓得紫霄会突然爆,欲上前阻拦却已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掌劈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只见一道黄影蓦然飞射而出,又听紫连璧忽地哀嚎一声。再看场中,紫霄的掌风将青石砖也击得四分五裂,而紫连璧却遥在三尺之外。 瞧地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竟是被条黄绢带缚住脖颈,硬生生往后拖离那处的----绢带地另一头,正握在树下立着的惜夕手中 “霄莲华不必太激动。”她笑吟吟地自阴影中走出来。慢条斯理地将绢带收回来。“公主留他还有用处。”紫因忙过去把紫霄扶到一旁。紫连璧躺在原地。止不住地颤抖。生死一线地惊怖体验压过了疼痛。也彻底击溃了他地心志。过了许久他强撑着坐起。不敢触碰火辣辣疼地脸和颈。只望了一眼血肉模糊地右脚。又试着动了动----脚踝处有剧痛传来。再往下已是鞋袜猩红。骨裂筋碎。 他地右脚。废了。对一个紫家暗杀者来说。这样地事意味着什么。紫连璧比谁都清楚。心蓦然间空空荡荡。他艰难地仰头望着走到面前来地红笑歌。吊稍眼里满盛忿恨怨怼。吼声中杂着难抑地哭腔。“你这毒妇宗主不会放过你地我们紫家绝不会放过你地” 红笑歌扬起半边唇角。露出颗长而尖地虎牙。悠悠地道。“哦?是么?难道你们紫家也曾打算要放过我么?” 她笑微微将左手往旁一伸。惜夕立时从袖中取出本米黄地小册子放到她手中。紫连璧蓦地变了脸色。忽然间呼吸难继。汗流浃背。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红笑歌执着那册子轻轻在他额上一拍。明明是调侃地语气。旁人却听出了其中地杀意。“你猜。秘卫府中人借暗中保护本公主之名。不仅本公主沐浴。且连细节也记录得详尽无遗---这种事。若叫父皇与白大将军知晓……他们又肯不肯放过你紫家呢?” 紫连璧浑身一震。旋即又一撩嘴角笑起来。“捉贼拿赃。谁看见这东西是从我身上搜出来地?公主要把这事推到我身上。也该做得高明些紫家人绝不会容人如此污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红笑歌无语至极。差点五体投地以示钦佩。摇摇头,把册子扔给惜夕,自己回去椅上坐了,“惜夕,你来。跟白痴说话太费劲----紫因,你们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人才?” 紫因回以秋波一枚,边替紫霄拍背顺气,边冲她轻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知他是如何练到这等境界地。” 紫连璧怒然欲骂,嘴才动了一下,惜夕已执了册子“啪”一声击得他晕头转向,“个人意见,您还是认命的好,免得让奴婢多费口舌。” 个人意见啊惜夕的口头禅终于又出现了红笑歌倍觉亲切,险些忍不住冲上去给她一记响吻。正感慨怀念,却见紫连璧满脸不屑,还来了声冷哼。她顿时两眼放光,直赞这厮不负众望----不怕他不认,只怕他认得太轻易,会害得她压抑了这许久的情绪无处泄 惜夕含笑回头与她相视一眼,翻开那册子,寻到其中一页凑到紫连璧的眼前,缓缓道,“这本是个墨点,落在纸上的原因,许是您心慌手抖,许是您蘸了太多墨,但……您又何必顺便摁个指印在上头呢?”扬唇曼笑,又照额头给了他一下,“给您机会您不肯认,如今是不是非要奴婢把您的指头一个个剁下来做对比,您才肯服气?” 紫连璧瞪了她半晌,陡地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软倒在地。红笑歌禁不住抚掌大笑,胸中的烦闷也似消去许多,“惜夕,你慢点这么快结束多无趣趁他还没有晕,你顺便把他地罪状一一说给他知,免得届时他又抱怨说我在污蔑他----他乃戴罪之身,你不必同他您来您去的,听着闹心” “是,公主。”惜夕眉眼蕴笑应一声,将小册子收起,望着紫连璧正色道,“你可要听仔细了----第一,你非净身之人,也不具莲华之名,却胆敢潜入北苑公主居所,趁公主沐浴之时窥望公主玉体,有损公主清誉。 第二,你私自闯入公主寝殿,不止打伤宫人十数名,且大内侍卫到来之时,你仍意图反抗,有谋刺之嫌。 第三,众目睽睽之下,你未得公主允许,不但不行礼,且自称为我。之后大内侍卫虽退,宫人犹在,你却言语轻慢,在公主面前妄自尊大,对公主不敬。 第四,两位莲华皆是御封三品官衔,入了公主府那就是公主的人。丞相大人尚不敢当众自称是他们的爷爷,你又有何等本事,敢当着公主的面称自己是他们的二叔?” 她轻轻一拍掌,将紫连璧从出神状态中惊醒,杏眼里飘起抹笑意,不紧不慢地给他下了判决,“上述四条,勿须太多,任选其一,你亦是死罪难逃” 第六十二章 一箭N雕 紫连璧伏在地上久久不语,不禁令紫因有些担心。虽然紫家并无暗杀者失败就得自尽一说,但以防万一,还是亲自趋近前去察看。 惜夕退回红笑歌身旁,微牵嘴角勾出点讥诮,“因莲华不必忧心。古流镇某所大宅院里还有二十几位绝色少年在等主人归去,想必这位主人也不会舍得扔下他们不理。” 一针见血,竟是连紫连璧的老底都摸得清清楚楚紫因松了口气,望着那地上抖抖索索的人,眼底浮起抹笑色,“说的也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是……”抬眼朝一旁的春雪望去,目光冷峻,显是起了杀机,“这宫女听去了那么多秘密,怎能叫人心安?” 春雪也非良善之辈,却仍被这变故惊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倒,颤声哀求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奴婢……奴婢对公主绝无二心请公主明鉴” 红笑歌懒洋洋地挥袖,“没说要杀你,起来。”又嗔怪地白一眼紫因,“你闲着没事吓她做什么?就算皇上要她把我的行踪一一禀报,那也是她的职责所在,怎能怪她不忠?” 春雪的一张俏脸霎时惨白如纸,回神来慌低头掩饰着爬上脸来的恐惧,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心内惶恐难安,后背冷汗纵横,不用琢磨也明了了红笑歌留她下来的用意----却不正是敲山震虎,叫她安分守己? 如今见识了红笑歌的厉害,她哪里还敢心存侥幸,只死命把头磕得山响,连求饶的话也不敢再提。 原来如此……紫因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算不过她,是她的心太大。她何止想一箭双雕,简直就是打算要连锅端看来若想叫她另眼相看,他也不得不努力了呢…… 瞥眼渐渐镇静下来的紫霄,抚慰地轻轻拍拍他的背,唇畔又逸出声叹息----但愿这一回除了心头大石。能叫哥哥做回自己。他,实在欠哥哥太多了…… 月爬上梢头,光如水泻地,辨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谁都不说话,只听着那额头撞击石板的沉闷声响一下重过一下。 红笑歌终于不耐,丢个眼风给惜夕。惜夕浅笑着微微启唇。“春监事(春雪现为从六品北苑监事女官),公主让您起来,您便起来。个人意见,您还是不要把公主的话当耳旁风的好。” 春雪一愣。慌不迭地谢恩。爬起来就老老实实退到一旁去。连偷瞄一眼地勇气都没有。红笑歌拿手指轻叩着扶手。微蹙眉朝紫霄望去。“你没事了?要不你先回房歇着。一会儿人到了再说。” 一股暖流涌过紫霄地心头。他感激地冲她一笑。“无事。方才我只是一时失态。以后……不会了。” 真是个急性子。连一夜都不肯等紫因笑着随紫霄走到她身旁。故作惊讶地扬扬眉。“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俯身凑到她地耳畔。“丞相大人若深夜入宫。必会惊动皇上。届时……” “谁说我是在等那老头子?”红笑歌鄙夷地撇撇嘴。压低声音道。“少跟我装天真难道你那大哥地宗主继承人是白当地?再说了。隔夜货无好价。我才不要做亏本生意呢” “好精地算盘”紫因不禁低笑出声。黑亮地眼珠微微一转。四分灵动五分俏媚。还含了一分狡黠。“不过紫家家小业小。还望公主高抬贵手。别叫我和霄也流落街头才好……” “胡说八道你和他都是我地人。干紫家屁事”红笑歌轻啐一口。起身来轻轻握住紫霄地手。冰莹地眸子满是笑意。“紫霄。我今儿个被吓得不轻。你不好好照顾我可说不过去呢。” 柔声软语,仿佛撒娇。紫霄微怔,红云一忽儿漫上脸来,挡也挡不住。红笑歌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颊,“你这人真奇怪。怎地这么容易就脸红?莫不是梅子色重。吃了还会透出来?” 他猛地捉住她的手,连眼角也洇上些红晕。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我、我……” 紫因看他半天出不来句完整的话,险些抚额哀叹。拿肘暗暗捅了红笑歌一下,笑着来打岔,“那我呢?难道公主就舍得留我自己熬这漫漫长夜?” 红笑歌还未开口,却听得那边沉默许久的紫连璧忽地冷笑一声,“怪道你两个如此肆无忌惮、目无尊长,原来还有这等手段----扯住裙角往上爬,当真是前途无可限量” 紫霄脸色一变,挣开红笑歌的手就要冲过去。紫因急闪身挡住他,又出人意料地向紫连璧抱拳一揖,笑容依旧,目光却冷得似结了冰,“您不愿孤身上路地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您这套激将法实在老旧,请恕我们无法上当。不过,承您吉言,日后我兄弟二人若大富大贵,定不会忘了每年这个时候到坟上为您上柱香” 红笑歌本是冷眼旁观他两个的反应,没想到紫因会冒出来这么一番话,一时忍不住鼓掌大笑,“好好好这话说得实在妙深得我心真是深得我心啊”突然间笑脸一收,就赏春雪一记怒眼,“你以前不是横得很?那股劲头哪儿去了?你就打算这么瞅着外人欺辱本公主?” 春雪浑身一震,望望她,咬咬牙上去一把揪起紫连璧的领口,大耳刮子一个接一个地甩过去。那巴掌落在脸上地声响竟是分了轻重缓急。时而清脆,偶或低沉,节奏分明,分外悦耳。 难怪纹太妃会拿这妞当宝贝,原来她连打耳光这等小事都能弄得这般讨人喜欢红笑歌不禁暗暗咂舌。惊叹之余,不忘关怀几句,“春雪啊,下手别太狠,再打个百八十记,看他牙掉得差不多就可以了。一会儿完事记得拿点冰块敷敷手,肿了可不是好玩的。” 春雪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不满,边继续干活边回答,“谢公主关心。奴婢一定会注意的。” “好了你忙,我先回去躺会儿----今天真是倒霉,无缘无故被人吓……惜夕,有压惊茶就给我来两碗。不然明儿要是病了,连送母后最后一程都不能,那就太失礼了。”红笑歌笑嘻嘻地一甩袖,“紫霄来照顾我,紫因嘛……你就在外头候着,贵客到了没人迎接就不好了。” 任务分配完毕,她冲苦笑的紫因做个鬼脸,拉着紫霄就走,快进殿门又回头,“对了紫因,要是莫礼清来了,叫他让人打水冲冲地,别把晦气留在咱们这里” 第六十三章 贵客临门 “公主……”“嗯?” “公主……”“什么?” “公主……”“怎么了?” “公主……”“……” 当紫霄第次出意义不明的低唤时,躺在床上装病的红笑歌终于忍无可忍地跳起来暴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瞧见我现在很虚弱吗?” 中气十足,声震九天,听得殿外的几人皆是一脸黑线。紫霄刚想好的话顿时被吓得不知去向,低头嗫嚅,声若蚊蚋,“没、没什么……” 红笑歌气结,瞪他半晌又复躺下,顺手扯锦被蒙住头。脑中千丝绞缠,一团乱麻,郁闷指数一跃突破临界点---- 她近来情绪波动剧烈,无心理事。这晚的一切由策划到幕后细节实则尽是惜夕一手包办。而整人又是她两个一向的拿手好戏。凭着多年的搭档经验,只需知来者的身份及性格,临场观察这三个紫家人的反应,这出戏便能唱得有声有色。 但她始料未及的是,惜夕竟没有事先告知她紫连璧的性取向内幕,却选择了当场爆出 紫霄的异常、紫因的冷酷、紫连璧猥亵的目光……原本散乱的线索突然间连贯起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尽量装出平常的样子,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心里却着实堵得慌…… 这才安静了不到一分钟,被角忽被轻轻掀开一角,紫霄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幽幽响起,“公主……” 这男人到底想说什么啊?红笑歌突然感觉自己其实真地很虚弱。连生气地力气也没了。扭头拿种异常哀怨地眼神注视他。表情已接近哀求。“有事你就说……” 脸色不大好呢。难道真地病了?紫霄一愣。忙拿手背试试她额头地温度。又自言自语。“也不是很热啊……” 红笑歌彻底虚脱。阖了眼懒得理他。心思不由自主又转去方才地事上。不自觉就皱起眉来。 他一看立马慌了神。“公主不舒服吗?是不是肚子痛?”没得着回答。且瞧她眉头越蹙越紧。更是笃定了自己地猜测。又开始自言自语。“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呢?该不是因为吃了梅子?莫非梅子有问题。可是我也吃了啊……不对。我只吃了一颗是了是了。一定是因为梅子可恶。我该先试吃过再带回来地……” 一反常态。絮絮叨叨。无休无止。红笑歌简直怀疑他是受刺激过度。因而引了第二人格地出现。可。嘴唇动了动。斥责地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肯正视他忧心忡忡地脸。只悄悄握住他地手。低声道。“我没事。你别瞎想。” 低柔温婉。似带着魔力。拂去了紫霄心头地不安。他蓦地合拢嘴唇。静静感觉着她掌心地温暖一点点渗进心里去。 惜夕进来瞧见这光景,杏眼里忽地荡上抹狡黠,“公主。压惊茶来了。” 声音不大,却把红笑歌和紫霄都吓了一跳。叠着地手猛地分开,一个拥着被坐起来,另一个则迅离了床边。两个人都有些讪讪的,不敢看她蕴了戏谑的笑脸。 惜夕佯作不觉,斟了两杯茶分送到他们手中。紫因捺不住寂寞,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可怜样,“惜夕姑娘。什么茶那么香?” 她忍不住轻笑,“时辰尚早,因莲华也请进来歇会儿喝杯茶。”态度和蔼,同初见时已截然不同。 听她声气,红笑歌便知她已将这两人划入同一阵营----惜夕的眼光从来不曾出错,红笑歌自是信服,心中残留的那一点疑虑也消散开去。含笑朝正在犹豫的紫因招招手,口气也亲热很多,“进来。有我喝的。还怕少了你的?” 紫因登时喜笑颜开。刚跨过门槛,却又停住了脚。“还是算了,外面没人守着,万一他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有本事从我手中把银子抢走地人,我倒还真想见见呢”红笑歌不以为然地道。轻呷口茶,又望着他微微一笑,“不过你不放心就去盯着。反正这茶加了蜂蜜,你也不会爱喝。” 她会那么轻松,一定早有安排……紫因皱皱鼻子,走去接下惜夕递来的杯,一口就下去半杯。舌头被烫得麻也不管,还毫不示弱地冲红笑歌撇撇嘴,“谁说我不爱喝?这茶不错,以后我只喝这个,别的茶一概不喝” 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呢。再怎么掩藏心思,仍会有忘形地时候……红笑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角余光瞄到紫霄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脸上无由一热,急急低头饮茶,“我有点累,一会儿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这意味着,她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紫因的心底陡地一震,欣喜难挡,想相信,又怕会错意空欢喜。狐疑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公主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只见一团黄影闪电般射向院中。来不及眨眼,便听得“叮叮”连声脆响,似有金戈相击。他两个对视一眼,紫霄闪身护住红笑歌,紫因便飞也似地追了出去。 才到门口,紫因却蓦地刹住脚,回头扔给他一抹苦笑,“没事,霄,你也来看看。” 紫霄迟疑地望望红笑歌,缓缓走过去。只往那院中看了一眼,便呆立当场----那儿不知何时多出了六名白衣人。剑仍在手中寒光流转,可他们持剑的手却以种古怪的姿势耷拉着,说不出的诡异。 包围圈开始慢慢后退。场中央,春雪的手依旧高举着,紫连璧烂泥般瘫在地上。而站在他身旁的那名清俊地白衣男子,可不正是紫家的宗主继承人紫凡?只是他现下却叫柄金刀指住了咽喉,不敢动弹 惜夕轻侧脸冲门边的两个旁观者嫣然一笑,又淡淡一瞥呆若木鸡的紫凡。刀光映亮她了眼眸,晨星般璀璨,却有种透骨的寒,“少主大人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公主一晚上受了两回惊吓,只怕明晨也难以起身……话说,奴婢倒不介意多吹会儿风醒醒脑子,只不知少主大人是否真打算就在这儿等到天明?” 第六十四章 您就当没见过 毒舌伤人不见血,简直就是会武版的红笑歌嘛难怪她们两个感情会那么好……紫因一时感慨万千,瞥见紫霄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怜悯之意油然而生---看来当年确是红笑歌拦得及时,不然紫霄恐怕早做了惜夕的刀下鬼了 他两个在那头搞往事回顾,这边惜夕一见震慑的目的达到,就轻晃手收了金刀,冲春雪含笑道,“春监事辛苦了,您早点回去歇着,接下来的事交给奴婢就可以了。”躬身一抓紫连璧的衣襟,竟轻轻松松把他半个身子提起,旁若无人地一路拖上台阶去。 脚上的铁夹磕磕碰碰,伤口又涌出血来,紫连璧却咬紧牙关硬撑着,连声也不敢吭----紫家少主并新一代的六名高手都在一招内败于个名不见经传的婢女手中,想硬碰硬也不过是个笑话。何况他已半残,紫家又怎肯为了他损兵折将? 紫凡望着那道迤逦向上的血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现下刀已不见,喉间的凉意却犹存。自觉面上无光,绷着脸一扫那六名负伤的手下,口气就有点迁怒的味道,“没用的东西统统给我在外头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让人接近明哲殿一步” 孰强孰弱已清楚,到门口也不敢轻进,依礼躬身直到听见红笑歌话让他进去,他方定定神,低着头缓步走入殿内。粉色幔帐半掩,看不出红笑歌是真病还是假病,但还是小心告罪一番,“微臣对下属管教无方,惊吓了公主,真是罪该万死。”半天不见有回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皇后娘娘新故,此时不宜惊扰皇上。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将此人交与微臣带回去处置……微臣必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幔帐里的人沉默不语。紫因等也不说话,一时间殿内静得令人心慌。如紫凡这般一向沉得住气的人,这时节心也嗵嗵乱跳,无由虚。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帐内传出声冷笑。极低,却极清晰。像是个警告。紫凡的神经蓦然绷紧,背上的冷汗已浸得衣衫湿了一大片,“公主?” “本公主累得很。”红笑歌的声音倦懒散漫,带了丝丝不耐,“若你现在就想领人,条件就同惜夕谈。若你觉得不妥,那就不要扰本公主休息,等明天丞相大人和白将军到了,本公主再与他们详谈。” 竟是开门见山就威胁。连场面话都懒得说紫凡头回碰上这么不客气的,可惜自家实力不足,不答应也没退路。愣了一会儿。终于咬咬牙,“微臣谨遵公主安排----请问哪位是惜夕?” 金刀嗡响,轻柔悦耳,他听在耳中却如同雷声炸响。暗道一声“果然”,无可奈何地抬眼朝桌旁立着的黄衣女子看去,“惜夕……姑娘,不知我们该到何处去谈?” 惜夕对他的礼貌报以浅浅一笑,“少主大人请坐----公主喜欢什么都清清楚楚,您不会介意?” 介意?他有介意地资格么?紫凡暗暗苦笑。瞟眼旁观地紫因和紫霄。目光就冷下来。“二弟、三弟。不必拘礼。一起坐。” 话音方落。便听红笑歌猛一拍床板。“因。我口渴。帮我倒杯茶来。霄。上来替本公主揉揉太阳----短短几个时辰。在本公主地地盘上居然冒出来那么多寻亲访友地人。真是叫本公主大开眼界” 紫凡头皮一乍。这才觉自己失言。尴尬地垂下眼去掩饰着心内地不快。偏惜夕笑笑地瞥他一眼。还要“好心”地给他解释。“少主大人勿须在意。公主并不是针对您。只是。先前地上坐着地这位。未经通传擅入明哲殿。打伤十数名宫人。又当着大内侍卫地面。言语中对公主不敬。且自称两位莲华地二叔……” 寥寥数句。还未触及重点。已够紫连璧死上好几回。紫凡暗暗头疼。不敢再摆宗主继承人地架子。在言辞上也更加小心。“多谢惜夕姑娘提醒。这条件……” “少主大人不用心急。奴婢还没说完呢。”惜夕淡淡一笑。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蜂蜜薄荷茶。公主地最爱---清凉醒脑。效果不错。少主大人不妨试试。” 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哪句是不带刺地。简直比听紫幕锦说话还费神紫凡竭力抑制着自己地面部肌肉。免得一不小心泄露出心中地不满。引更大地祸端。“谢谢。敢请惜夕姑娘把剩下地话先说完。” 听这语气平板得……啧啧,跟常春常尚仪真是有得一拼呢红笑歌摇摇头,倚着紫霄捧了茶慢慢啜饮。 紫因本是坐在床边等上场提示,瞧她悠闲地样子,不禁促狭心起,偷偷挠她脚心一下。结果立时遭到毫不客气的飞腿一记,还收到警告眼波一枚。他委屈地扁扁嘴,老实不到一分钟,一面拿手指卷了她裙边的流苏来玩,一面竖直耳朵听惜夕如何迫那个木板脸大哥就范---- “……其实奴婢觉得,奴婢说得再多,也不如少主大人亲眼瞧见来得实在……” 听完惜夕一顿噼里啪啦之后得出地结论,紫凡差点当场抓狂。好在他忍性极好,瞪了她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证物何在?” 惜夕不慌不忙从袖里取出本小册子递过去。紫凡翻开来才瞟了一眼,就忍不住继续往下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脸色堪与锅底相媲美,愤怒难遏,忍不住低吼道,“这是什么?” 她诧异地凑过去一看,忙夺回来收入袖中,又重取出一本递给他,还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两本放一起很容易就拿错了……不过没事,这回这本一定不会错了----您就当没见过那本。” 就当没见过?那册子上……精确到他几时几刻上过茅房都有记录,她居然还轻描淡写叫他当没见过?紫凡咬得牙“喀喀”直响,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请问,方才那本册子,你是从何人手中得来的?” 惜夕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嘴角就扬起点嘲弄的笑意,“不过是普通的起居记录罢了,少主大人又何必介怀呢?好歹记录您行踪的这位朋友也称得上是宅心仁厚,并不曾如秘卫府的那位一般,连公主沐浴的细节都要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这招……好狠啊紫因和紫霄不约而同在心底出一声感叹。紫因瞥眼笑微微饮茶的红笑歌,忍不住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心里却暗暗誓宁死也绝不与她和惜夕为敌----一个原版已经够呛,再加个武功高强版……嫌命长才会去捋虎须 正胡思乱想,却听得紫凡低低“咦”了一声,惊讶间带了惧意,似看到了什么可怕地东西。随即又沉默不语,良久方长长吁了口气,缓声轻问,“惜夕姑娘,这上头说的……可是真的?” 第六十五章 我要收山了 那册子上大不了就有点身体描写,又不是没穿衣服,他用得着那么夸张?红笑歌耸耸肩。晓得练武之人耳力都不错,也不好在这时候跟紫因和紫霄讨论此类问题。百无聊赖,又轻轻拉开个抽屉取了蜜饯来吃。 紫霄也觉着紫凡的声气不太对劲,望望笑得一脸高层莫测的紫因,心中更是疑虑重重,但终是忍住没有出声询问。 不知不觉,幔帐外的声音就渐渐低下来,红笑歌使个眼色给紫因,他立时会意地下床来续茶。 紫凡只漫不经心地瞟他一眼,又低头一扫惜夕蘸水在桌上写下的那几个字,随即便飞快地用手将水迹抹去。略一沉吟,摘下颈间银链上的滴翠虎吊坠递给惜夕,微微一扯嘴角,一锤定音,“有劳惜夕姑娘费心,就这么说定了。” 惜夕接来收好,这才把两本册子都推到他面前,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笑,“相安无事,合作愉快。”目光掠过伏地做死狗状的紫连璧,口气就添了几分戏谑,“这个……如果少主大人为难,奴婢不介意代劳。” 紫凡不惯与人调笑,摆摆手,木板脸又恢复原状。虽知红笑歌看不到,仍起身朝床那边躬身一礼,态度恭敬异常,“事已了结,微臣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公主请多保重,微臣就此告退。红笑歌懒懒地“嗯”了一声,惜夕便很不客气地把紫连璧提去门外扔下。紫凡经过她身边之时,她又垂眼笑了笑,“恭送少主大人----有空常来坐坐。” 紫凡淡淡瞥她一眼,僵硬的脸部线条有那么一瞬忽然软化,轻轻点点头。很快便移开目光,击掌一下,即有两名白衣人上前架起紫连璧跟着他行下台阶。一行人迅隐进光所不能触及的黑暗中,就像他们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惜夕,把谈妥的价码说来听听。”红笑歌撩开帐子跳下床。嘴里还含着蜜饯,“他那么爽快就答应,我总觉得不对劲。” 他不敢不答应,因为天赐血蛟,你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但,有些事。还不能让你知晓,就像一开始,就注定你永远都逃不掉……惜夕在心底低低地说,脸上却绽出朵笑,避重就轻地答,“会么?落在我手里的人,向来没有讨价还价的勇气。” 很好,这个答案很符合惜夕的风格。红笑歌扬扬眉,笑容爬上脸颊。细细吮尽指上的甜,斟了四杯茶,“也对。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算了,管他过程如何,量他也不敢反悔。来,都过来喝一杯----次合作成功,值得小庆祝一下” “我和霄连露面地机会都没有,怎能算是合作?”紫因笑嘻嘻地反问,但仍走过来拿了一杯。唇在杯沿流连,眼睛却望着惜夕。眸中闪烁的,星星点点都是疑。“惜夕姑娘还没说跟他要了什么价码呢,真是叫人好奇……” 紫霄也疑惑地问道。“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我头一回听见大哥用那种语气说话----他在怕什么?” “因莲华和霄莲华选择相信公主。而没有替紫家说话。这已是最好地配合。”惜夕淡淡道。阖上门。转身依旧笑如春花。“或许他只是看到了他觉得难以接受地事实……不过。我替公主要求地也不少----以后地紫家。不会成为公主地阻力……” “不是?咱们弄了那么多事。你就开了这么个不着边地条件?”红笑歌郁闷地拍着额头。纠结万般。“难怪他那么爽快就答应……拜托。惜夕。你怎么突然那么相信人了?这种事答应了又能怎样?他们以后给我使绊子还不照样能丢出百八十个理由来解释?你就算不敲座金山给我。起码也得帮我弄回个国库来嘛” 赫她果然是打算掏空紫家紫因狂汗。闭着气将茶一口饮下。甜腻地香气在口中洇开。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揉揉鼻子。装出无事人一样。笑笑地望着她。“幸好方才公主没开口。不然我和霄以后被扫地出门。连投靠地地方都没了。” “我干嘛要把紫霄扫地出门?”红笑歌嗤笑。“要扫也是扫你----你嘴巴那么厉害。没人投靠。到街头说也饿不死你” “当我没说。”他吐吐舌头。挨到她身边去。难得地乖巧。 惜夕粲然,举杯与红笑歌轻碰一下,缓缓道,“不过两位莲华今后确实无法再投靠紫家了---少主大人刚刚也答应过……两位莲华从此与紫家再无瓜葛。” 日思夜想的事突然变成现实,紫霄和紫因都不由得懵了。 惜夕果真是最懂她心思的人呢……红笑歌怔了数秒,便微微弯了嘴角----下午常春才提醒过她,“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而她也确实身心俱疲,不想再奉陪。但,这个游戏总得有人替她玩下去。惜夕这般决断,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再无退路。 巨大的喜悦冲得紫因半昏,刚回过神来,脸上却又浮现出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拿眼觑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试探,“那么说,我得好好琢磨怎么才能让公主天天开心了呢。不然有朝一日被扫地出门,我就真的只能去街头讨生活了……” 红笑歌皱皱眉,不客气地伸手狠捏他地脸,“你要是真打算天天琢磨这些,我现在就赶你出去”瞧他不避也不让,眼神认真地叫她的心轻轻一颤,不由得就松开了手。强自镇定避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道,“总之,以后我只负责吃喝玩乐,苦活累活都归由你们两个----抗议无效,做得不好我就休了另找” 紫霄从震惊中清醒,闻言浑身一颤,举杯轻呷一口。昔日厌恶地味道,此刻却似甘露般香甜,甜得他忍不住微笑,笑容真诚而明朗,“公主让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只要公主高兴,我的命便给了公主又何妨?” 紫因悄悄捉住她的手,眸子温润明亮,似传世宝珠,光华流转,“不会的,我和霄一定不会让公主有写休的机会……”蓦地低笑,顽皮地冲她眨眨眼,“我们早打算要吃定公主一辈子了” 谁吃定谁,还不一定呢……红笑歌在心底暗笑,手却不自觉地回握住他的。十指相扣,掌心的热度似乎令心中某处也渐变得柔软----好兆头,不是么?欲欺敌,必先骗得过自己。届时定要叫他知道敢设计她的下场是怎生模样 “只要两位莲华有心,公主又怎会舍得将自己的家人遗弃?”惜夕将他们三人地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淡淡指点一句。笑着饮尽杯中的甘香甜蜜,杏眼里却漾起了一抹忧----果然不够呢……她的心封闭得太久,要化开那坚冰,只有两个“家人”还远远不够呢…… 第六十六章 鬼胎 紫凡从侧门进入刑部尚府的时候,月正当空,铺撒了一地的清冷。但这里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他要拜会的人也不是位居刑部尚的三叔紫连肃--- 刑部尚府的大门朝着南梁街,而丞相府面向福东街,中间还隔着好几户人家,两个府邸看起来全不相关,其实也就是一梯几户的形式。刑部尚府在东,丞相府在西,中间那几所宅子又全是紫家的地产,是以几扇隐蔽的小门便足以将这看似独立的几家暗连成一方小天地。 何况刑部尚虽是紫凡的三叔,但紫家的少主还用不着给他那么大的面子,星夜来征询他的意见----提灯来迎的小厮对此显然心知肚明。看到他身后白衣人架着的紫连璧一身血污,诧异仅一瞬,年轻的脸上又复漠然,二话不说便引着他们往后院去。 紫家的人无论何时都保持着猎豹般的警觉性。这样的时辰,普通人早已睡下。对这片小天地中的人来说,此时却正是锻炼感官敏锐性的好时机。 紫凡一行人一路行去,房屋花树的暗影里不知多出多少双眼睛悄然窥视。目光聚焦在紫连璧的身上,其间情绪复杂,却唯独不见物伤其类的悲痛---- 秘卫府直接听令于帝王,能被选入的无不是佼佼者。对于习惯了以实力说话的紫家人而言,入秘卫府荣耀非凡。如今有人遭殃,就必得有人补上。大家都等待着出头的机会,没有闲情替他人感伤。 紫凡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几年,怎会不明了那些目光中的含义?他扭头瞥眼面如死灰的紫连璧,一种莫名的悲哀霎时涌上心头,唇间逸出声低低的叹----兔死狐且悲,而今紫连璧有难,血亲之人却兴奋如斯。可见这个家族的内部真的已是腐朽了…… 怔忡间,听得那引路人低声提醒道,“少主。宗主大人就在前面紫竹亭内----您出门的这两个时辰里,宗主大人已派人过来问了六七回……” “多言无益。”紫凡冷冷一句把他剩下的话逼回去,又朝架着紫连璧地两名白衣人做个手势。这才理理衣襟,径直往那片竹林深处行去。 风动影摇曳,悬在枝头的半枯竹叶抖出种干燥的“沙沙”声。他已经尽量放轻脚步,可脚下的落叶依然不断地出细微短促的惨叫。纵然他不是第一回来此。却仍感觉那种声响刺耳至极,矬子一样锉磨得太阳也隐隐作疼。 但,这便是那位整个家族中唯一不会武功的宗主大人地精明之处----什么武功好手进了这种地方,要想隐藏行迹简直难如登天,更不用说悄悄靠近林中小亭去偷听。“凡儿,怎地这般迟?”紫幕锦阴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如既往的干涩沙哑,总是带着无由的怨气,仿佛地狱里受了莫大冤屈不肯安息的鬼魅的嘶鸣。 紫凡定定神。快步走进亭中。躬身淡淡道。“回爷爷地话。孙儿与公主商谈条件花了一些时间。” 紫幕锦冷哼一声。透出浓浓地不屑。烛光透过淡红琉璃灯盏。映得他皱纹密布地脸愈诡异。“你当真是越大越糊涂了同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女人有什么好谈地……莫非是那两个小东西敢吃里扒外阻拦你?” “二弟、三弟并非那等人。是孙儿自己无能。带了六名高手同去。仍是在一招内便落败。”紫凡地语气波澜不起。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地事。“孙儿只是被刀指了会儿喉咙。而他们六个地右手……以后出剑也许很难如从前那般精准了。” “什么?”紫幕锦惊得站起来。衣袖差点带翻了琉璃灯。缓过神又疑惑。“她明明不懂武功……难道她身边还有高人埋伏?” “是一名宫女。年约十五六。使一柄金刀。”紫凡不紧不慢地道。“她叫惜夕。孙儿曾听晴明红府中地人提到过她地名字。本以为只是个普通地婢女。但想不到她地武功如此之高……” “金刀?惜夕?”紫幕锦愣了一下。在记忆竭力搜索着与这名字相关地讯息。半晌方摇摇头。“老夫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那丫头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姿色属中等,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不过。她的刀就很古怪----刀上似有机关,刀身可伸缩,长时约有三尺,缩后可藏于袖中……孙儿也是头回瞧见这样地武器。” 紫幕锦蓦地变了脸色,瞪大眼睛望着他,声音有些颤,“你看清楚了?她的刀果真是那样的?” 紫幕锦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很少会如此失态。紫凡不禁有些惊讶,轻轻点点头。试探着问道。“莫非爷爷知道那柄刀的来历?” 紫幕锦却似听不见他的话,神情惶惑。不停在亭中走来走去,口中还喃喃自语,“是她?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才十五六岁?难道……难道是她的传人?不,也不对那金乌刀灵性极重,一生只认一主,绝不可能听命于第二人……该不会刀是仿造?但谁有那么大本事造出那样的刀?” 背后寒意阵阵,额上却大汗淋漓,仿佛困兽,仓皇无措寻不到出路。急切中又来问紫凡,“她果真只有十五六岁?你没看错?会不会是戴了人皮面具?” 紫凡没料到一番话竟引得他这般惊慌,心内纳罕不已,脸上却不露分毫,耐心地答道,“她的脖颈白皙光滑不见有皱纹,双手手背也无青筋凸起。且孙儿在光下细细端详过她地脸,鬓耳际处皆无接合迹象。可以确定她并未易容,该是十五六岁年龄不会有错。” “难道天下真有这般稀奇的事……”紫幕锦咕哝一句。眉头紧蹙,沉思良久,方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查” “是,爷爷。” 紫凡刚要把商谈的条件说给他知,他却一摆手,“这段时间你就给老夫认真查这一件事。至于公主……哼贼性难改,无非就是想要钱。只要数额不大,她要多少你就给她多少,总有机会拿回来的。”忽地想起紫连璧,又问,“你二叔没事?” 紫凡很是诚实,将惜夕给出的紫连璧被擒的理由和他的伤势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又做了个总结,“性命无忧,只是右脚怕是不能用了。”瞥眼他的脸色,低声道,“孙儿答应公主,二弟和三弟以后不用再听命于家族……孙儿自作主张,请爷爷责罚。” 紫幕锦冷笑一声,“你做得很对,何须责罚?你这么一说,老夫也算明白了。今日之事必不是他公主沐浴那么简单。狗改不了吃屎,必是他又打那两个小东西的主意,公主才会下此狠手……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最可恨放荡无耻不知收敛,一点小事也做不好,倒凭白给我紫家抹黑----凡儿,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是,爷爷。”紫凡心底一凉,忙低头掩住泛上眼底地冷意。待紫幕锦走远,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烛光映亮了深沉如夜地眸子,他的嘴角慢慢地勾出抹意味深长地笑,心中有个细小的声音轻轻地嘲笑着那个苍老的背影,“真正的血蛟已现世,你做的那些勾当再瞒不住人了----你自己不肯看的,不能怪我……” 第六十七章 闹别扭 半夜里突然降了霜,第二天近午时分日头愈的毒。参加出殡仪式的文武百官及后宫众妃嫔清早起来都加了厚衣服,抗过了短暂的寒意,却迎来了漫长的酷热。 当众卸衣不合礼数,于是蒸包子现象无可避免地再次出现,一众陪客虽是衣衫素净,可个个是脸蛋通红,几可见热气自脖领中腾起。这景象与出殡应有的气氛甚是不符。好在大家都存了给皇后最后一个面子的心理,纵是热得快厥过去,依旧咬牙死撑到底。 而红笑歌与紫家兄弟早得了惜夕提醒,自然是情愿少穿捱会儿冷,也不肯穿多了活受罪。是以开启皇陵大门到安置灵柩的手续异常繁琐,间隔的时间相当之长,乃至于红少亭的下巴都冒出来几粒上火痘,她三个却依旧衣袂飘飘,仙姿动人,这就不能不叫旁人又羡又妒。偷偷摸摸的怨恨冲击波此起彼伏,倒叫她们深刻体验了一回烈日当空,还冷战不断的滋味。 好容易挨到出殡完毕,大家伙儿又一起前往皇明寺听国宝级老和尚念诵往生咒。香烛齐燃,白烟弥漫,熏得众人眼睛里俱是一片波光粼粼,诚意足以令神佛动容。 再观红笑歌,那更是泪水并汗珠齐下,眼眶与脸蛋共红,凄惨指数破表,惹得那年过一百仍舍不得抛弃红尘前往西天的老和尚也忍不住要下坛来劝她不要伤心过度。 “孝感动天”的意外好处就是,当老和尚看到她呈上的所谓二十五遍经文,仅是在原版的末尾加了一句“上述往复二十五遍,周而复始,始而不绝”的时候,眼前一黑,经文脱手而出,顺势就掉进了火盆。 大家瞧着厚度明显不对,但五秒内盆内火焰爆腾两尺,不到一分钟便灰飞烟灭。死无对证,只得变着法称赞她够孝顺。 这一闹就闹过一天去,与夜云扬的两日之约也顺理成章忘到脑后。等她再度从梦中醒来,早朝已毕,通知单到手上,说是待三日大丧期满后。便要举行立储大典,诸多礼仪由常春常尚仪亲临指导。届时礼毕须上城楼亮相,给来朝拜的百姓们留个健康向上的好印象----甄选莲华这等会破坏形象之事自然延后。 时间紧迫,常春又维持一贯的吹毛求疵态度,把一干“闲杂人等”都拒之门外,单独给红笑歌开起了小灶。 没人帮忙,且常春总懂得如何激红笑歌的好胜心理。因此交手不到两回合,红笑歌倒变得比她还能鸡蛋里挑骨头,常春只好反过来劝她不用过于完美。以免让往届储君地面子扫地---她忙到上厕所需小跑,做梦也不忘演练,哪有美国时间想起夜云扬来是以直到大典顺利结束。红笑歌正式升任为雪蛟国的储君之后,惜夕才有机会将一个迟到了三天的重大消息报告给她知晓----夜云扬失踪了 据说隐庄和西六派出的四名保护者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生----出殡当天清晨,某黑衣青年便出现在朗日街口,以标准军姿伫立于寒风之中直至夜幕降临,仿佛石化。 四名保护者毅力不如他强。饥寒交迫。头脑与手脚都变得很是僵硬。这就导致了那两支抢人队伍冒出来时。保护者们未能及时反应。眨眼工夫。目标物已不见踪影。到现在还没能查出究竟得手地是哪路人马。 等惜夕叙述完。红笑歌已经消下去十包蜜饯连同四壶蜂蜜薄荷茶。看得紫因和紫霄都脸色苍白。胃酸泛滥。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红笑歌闷闷地憋出一句话。紧接着就跳上床继续在抽屉里翻找漏网之鱼。嘴里还嘟囔。“蜜饯呢?怎么都没了?” 说话地没意识到旁听者地痛苦。悉悉索索搜寻未果。终于猛地把其中一个小屉拽出来摔在床上。沉闷地一声响。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最近自己是怎么了。夜云扬失踪。不过是计划里地一环出了点问题。换做以往。她必能冷静地分析。迅定下补救策略。可如今…… 就像那晚。因着紫连璧望向紫因和紫霄那一瞬地猥亵目光。她心底就有无名火轰地一拔三丈高。不知不觉就把杀意付诸实施。明知违背了“言以诛人”地原则。却亦是同现在这般无法控制。 难道是太累了?她心慌意乱。站在床上愣了半晌。突然跳下来就往外走。明知自己表现失常,仍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莫礼清备轿我要出宫” 原来那小子对她而言是这般重要?紫霄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想拦她,脚却似钉在了地板上,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望着她朝门外去。 惜夕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眼底依稀有笑意流动,却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紫因看她两个不动,急急闪身将红笑歌拦下,不言不语,唇绷做条直线,显然心里很是不痛快。 红笑歌去推他,反而叫他一把捉住了双手。怒气盈上眼来,可望望他地脸色,溜到嘴边的骂辞却变成低低一声,“让开。” 语气越淡定,越能说明她此时心里已没了底。紫因叹了口气,轻轻松开手,“连惜夕姑娘都说不知道谁将他劫走,难道公主倒晓得该到哪里去寻他?” 一针见血点出问题所在,红笑歌不禁哑然。没过几秒又气哼哼地瞪他一眼,欲盖弥彰地反驳,“谁说我要去找他?蜜饯没了,我不能出去买?” 莫礼清刚想进来问去哪儿,听见这一句,忍不住笑起来,“公主要想吃蜜饯,奴才这就叫御膳房送过来----御膳房里那帮专管腌制蜜饯的师傅,手艺可都是咱雪蛟国数一数二地。比外边的花样多,好吃又干净……” 他不帮腔还好,一帮腔红笑歌更是铁了心要出去----把脸一沉,拿眼斜乜着他,“是不是不管本公主做什么,都得先得到你的允许?” 人在气头上,难免会说些重话。她这一句大有指桑骂槐之意,吓得莫礼清忙跪下说“不敢”。紫因却蓦地笑了,退开几步让出路来,还恭恭敬敬地一躬身,“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这等奴才哪有资格说三道四----公主请慢走。” 第六十八章 说出宫就出宫 紫因来这么一手,换个人估计就不好意思再一意孤行。偏红笑歌也是个牛脾气,一听也笑起来,“既然知道,何必浪费本公主那么多口水?莫礼清,备轿” 紫因愣住,心头针扎也似的疼,却仍是不肯认输。抢在她前头出了门,径直往雅鹿居去。竭力装出副轻松样,可步子又沉又缓,显是还存了等她来拉的念想。红笑歌只当看不见,脑子里一团乱麻扯也扯不清爽,默默走去台阶前等轿子过来。 莫礼清办事的效率一向很好,加之头回见她动了真火,更是不敢磨蹭。几分钟之后,轿子就载着她行进在前往顺华门的路上了。 红笑歌反常地沉默,轿子行出一段路之后,莫礼清终忍不住凑近小窗低声道,“公主,没有皇上的手谕,禁军妄开宫门是会杀头的呀您看……”委婉得很,提醒她得向红少亭报备行踪。 等了半天才听得里头的人冷冷道,“到时候再说,哪来那么多话” 人是熟悉的,那种语气却很是陌生,似带着无形的压力,突如其来压上莫礼清的胸口,弄得他连气都喘不匀。小心翼翼一路护到顺华门,正要跟禁军守卫交涉。谁料轿帘一动,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就伸了出来,手里还擎着块金灿灿的牌子。 莫礼清并那群禁军守卫定睛一看,牌子上浮凸的竟是“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可不等他们跪下称“万岁”,红笑歌已收了金牌。撩起窗帘瞥眼莫礼清,淡淡道,“小宁子也来了?让他跟着我就行了,你先回北苑----开门。” 肯带着他推荐的人出去,显然是信任他的表现。莫礼清心头一喜,拉过那个年轻的太监叮嘱几句,又把钱袋塞给他。瞧着轿子已行出去一截,忙推他一把,还不忘补一句。“机灵着点” 等那一队人出了宫门,莫礼清便同匆匆赶来的禁军副统领嘀咕了几句。那位也怕出事,赶紧调了八名护卫悄悄跟过去,他这才安心地前往明泰殿向红少亭报信。 且说红笑歌出了宫,丢下句“去富贵大街的佳玉酒楼,记得低调点”就没了声响。轿子晃晃悠悠。悠悠晃晃,晃悠得她差点睡着这才听见窗外有人低低说了声,“公主,到了。”接着就是一声极有气势的大喝,“公主威仪,万民拜受” 轿外本是人声嘈杂,下一秒即鸦雀无声。红笑歌亦被那声喝惊得一怔,回神来掀开窗帘一角望望,路边早是跪倒一片。她一脸黑线地收回目光。小宁子已尽职地打起了轿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又高声道。“公主请下轿。”明明莫礼清出麟祥宫前就让他们全换了便服,明明她之前还特意嘱咐他要低调……莫礼清真是看走了眼这小子何止有点憨?他简直是憨到让人无语才对红笑歌咬得牙“喀喀”直响,坐在轿里不动弹。 正为难如何解这困局。轿门口却多出个白色地身影----微微躬身向她伸出手来。傲气地眉眼漾了丝丝温柔。“公主。这家酒楼地菜做得不错。且尝尝再回宫。” 熟悉地脸孔。熟悉地声音。令她地心蓦然一颤。像得了救命稻草似地紧紧握住他地手。借坡下驴应了一句。“也好。” 紫霄地唇角轻轻一扬。刀劈斧凿般地脸部线条也柔和不少。小宁子刚喊了声“霄莲华”。便遭他一记冷眼把剩下地话全堵了回去。瞧他两个亲亲热热携手往酒楼里走。正想跟过去。紫霄回头又是一记死光眼。“公主微服出巡。无意扰民。倒要你来公告天下?都去后门候着。没公主地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小宁子愣一下。却把目光移到红笑歌脸上。脚半天不挪窝。见她微微颌。这才寻了店里小二引路。干脆地领着轿夫们走了。 红笑歌头也不敢回。拉着紫霄匆匆上楼进了她地专用雅间。竹帘一落。她方长长出了口气。边扯着衣袖抹汗边望着紫霄笑。“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咦。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嘴里说着。手却仍紧紧攥着他地手。一副生怕他跑掉地样儿。 “嗯。”紫霄地心头荡起点甜。挨着她坐下来。唯恐她怀疑他跟踪。又轻声道。“宫外头什么人都有。我不放心……”说到一半。蓦地合拢嘴唇警惕地望着门口。 只见竹帘忽地掀起半边,一个脸同体型同样圆地中年男人猫着腰溜进来,一见红笑歌就苦笑,“公主,您就不能悠着点?老卢年龄大了,经不得您三五不时来这么一出啊” 瞧见紫霄在也不顾忌,惜夕果然已经通知过他们了……红笑歌忽然觉得轻松许多,轻撩嘴角反唇相讥道,“你上回不是嫌我吓跑了你的客人么?这回我给你题个字,你只要往大堂里一挂,包你天天客似云来……”拿眼睨着他,脸上浮起抹狡黠,“天胜公主到此一游----这个够气派了?” 见他们熟稔若此,紫霄渐渐安下心来,闻言忍不住弯了嘴角,出人意料地同她一搭一唱,“很气派。不出三五天,酒楼的门槛一定会被踏坏。” “诶紫大人可别再火上浇油了”卢傲急得赶紧上来斟茶倒水求饶,“就当我嘴痒找抽……公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把我这儿弄成名胜古迹。这年头光看不花钱地闲人多了去了,要真这么一折腾,花钱的客人十有都被他们挤走了,我还有什么生意可做啊” 红笑歌端起茶呷一口,笑吟吟地调侃道,“怎么会没生意可做?你弄几个人在门口卖门票不就好了?不必做菜也不必再年年换桌椅板凳,连本钱都省了,多妙” 卢傲一怔,搓着下巴沉思半天,忽地也笑起来,“果然妙计那我这就给您拿文房四宝去?”两颗绿豆眼死盯着她,还嗖嗖往外蹿绿光,仿佛见了金山银山般兴奋。 “你不是你听风就是雨,那么多年基业,你舍得就这么废了?”这回换红笑歌苦下脸来,老气横秋地教训他,“做人不可以朝三暮四,日换夕改……”绕了半天见没什么效果,把脸一唬,气哼哼地道,“你忽然改行,叫别人去哪里吃那么好吃的醉鸡去?” 卢傲认真地想了一想,忽然小眼睛一亮,低声笑道,“那不如您就题个天胜公主到此一吃。您照样能吃到全雪蛟最好吃的醉鸡,我老卢也可以财源广进----我生意好了,不就能多多孝敬您了?” 原来,重点是醉鸡啊……紫霄很想大笑,却又怕扫了她的面子,只得别过脸去掩饰着漫上脸来的浓浓笑意。 第六十九章 以后归你罩了 这家伙莫不是算盘精变的?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红笑歌忍不住把卢傲那张圆脸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目光专注得有些吓人,“你说真的?” 鉴于这位大小姐在隐庄时候的作为,卢傲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要整人。头皮一乍,不自觉地往门口退去,“咳,我只是随口说说,公主不用放在心上----我去厨房催催,这群小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让公主等那么久” “取笔墨纸砚来。”红笑歌蓦地开口止住了卢傲的脚步。看着他满脸放光的模样,她微微一笑,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顺便拿账本给我瞧瞧。” 卢傲一愣,不动声色地瞥眼紫霄,为难地干笑,“公主难得光临小店一回,就不用那么劳神了?”心里止不住地嘀咕---就算再怎么信任这小子,他终归也姓紫。这般轻易露底,万一……这丫头行事虽有分寸,但乱来的时候更多。惜夕也真是的,怎地放心就让她自己出来 他的不情愿太过明显,紫霄也觉有些尴尬。他看得出面前这男人并非一般的生意人,而红笑歌才是这酒楼的真正老板。瞧这情形,所谓的账本显然牵涉到她们内部的秘密----他对秘密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趣,当下便起身低声道,“公主,我去买蜜饯,很快就回来。”红笑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眼睛望着卢傲,眉头陡地重重一蹙,“去拿来。” 依旧是低沉柔婉的音调,那眸中却忽地掠过抹森寒。任卢傲这等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一望之下也止不住打了个冷战。晓得她势在必行,只得依言出门去取。 他一走,红笑歌便轻轻松开紫霄的衣袖。端茶饮一口,冲他淡淡一笑,“茶还不错……怎么还站着?”漫不经心地望向阳光明媚的窗外,倦色忽地漫上眉眼,令她的声音听起来也蕴了些落寞地味道。“你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这样做是害你还是帮你,我也说不清楚。但,既然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你迟早要面对的东西。我想,早一天知道比晚一天知道好。” 她美好的侧脸在光中似个一触即散的梦,紫霄心头一颤,有种细碎的痛楚因着她那种古怪地神情慢慢在心底荡漾开来。忍不住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低低地道,“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按?你说啥?”红笑歌的注意力立马被拉回他身上。惊讶地放下茶就去摸他的额头,前一秒地正经加忧愁形象也不翼而飞,“你也会说甜言蜜语……是你热还是我耳朵岔?” 她的思维跳跃度实在太大。紫霄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只狼爪便趁机把他的脸全摸了个遍----她边摸还边咕哝道,“咋回事啊你们的皮肤咋能都比我光滑?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还让不让我们女人混了” “公主,别”红云蓦地飞上脸颊,他哭笑不得地躲避着她的狼爪,“会被人看见的” “看见又怎么样?”红笑歌嘿嘿一笑。促狭心起。索性两只手一起上。口中还叫道。“呀好滑好滑原来刑部主事大人地脸这么好摸啊早知道这样。上回你当街逼我改嫁。我该二话不说就同意才是……唉唉。还好你总算落到我手里了。不然我真会后悔一辈子” 她声音虽不算大。但外头若是有人。必定能听得清清楚楚。紫霄羞窘交加之下。瞥见大敞地窗。蓦地起身就打算从那儿逃走。可。脚还没迈出去。一双手臂便猛地缠上他地腰来。 “别走……”她低声说道。乞求一般。声音里透出浓浓地倦。仿佛忽然间精疲力竭。“我不想一个人。” 紫霄一怔。轻轻拉开她地手。缓缓坐下来。手抚上她地头。温柔地摩挲着。就像从前安慰紫因一般柔声道。“傻瓜……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呢?” 红笑歌只是低着头。肩头微微颤动。似竭力压抑着什么。紫霄叹了口气。揽她入怀。轻轻地拍着她地背。“别急。他一定不会有事地……” “你怎么知道他会没事?”她闷声道。“之前你们还一直在追杀他……别告诉我。你们放走他师妹。不是为了引他出来再要他地命。” “嘘”紫霄警觉地凝神倾听一回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是言叔没给我们交代清楚----紫家并不想要他死,而是要他……承袭夜家宗主之位。” “骗人”红笑歌蓦地离开他的怀抱,抬眼时还轻撩嘴角牵起丝鄙夷,“他家只剩他一人,还用得着你们操心?”别过脸去望着窗外,拿手指在桌上轻叩,“算了,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查账要花些时间,你先回宫。” 她竟然不肯信他?紫霄只觉一股气直冲到头顶,猛地又将她拉入怀中。不等她挣扎,附去她耳畔低语道,“是我弟弟无意中听到宗主对大哥说的----夜无言没有死,他在白可流手里。” 她惊疑地抬头,眸子里竟有种恍若成年人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凝视他半晌,忽地嫣然一笑,“很好。那我现在知道咱们下一站该去哪里了。”大力抱他一下,莫名其妙迸出一句,“对不起。” 她地态度说变就变,紫霄完全跟不上节奏,但方才地怒气已因那一句“对不起”烟消云散。刚想拥紧她,耳朵捕捉到门外的一点声响,忙把她推开,装出正襟危坐饮茶地样儿,只是红晕却止不住地爬上耳根去。 红笑歌顿时了然,却偏就在卢傲进来的前一秒懒洋洋倚到紫霄身上去。待卢傲掀帘进来瞧见这场面,微愕之后便望着他两个若有所思地一笑,“公主,老卢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紫霄更是脸红如着火,连抬眼地勇气也没有。红笑歌似笑非笑地一瞥卢傲,淡淡回敬道,“那你可以先退回去,假装从未进来过。然后等个十年八年再来见我也不算迟嘛。” 那眼神明显不善,卢傲立时又生出那种头皮乍的感觉。忙把揣在袖中的两本泛黄的册放到桌上,老老实实站到一旁垂不语。 红笑歌拿起一本翻了翻,随手扔回桌上,又笑嘻嘻地一拍紫霄的肩膀,娇嗔道,“快抓紧时间熟悉下咱们家的生意----以后这些场子可就全归你罩了。” 第七十章 求救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桌上的菜凉了又换,换了又凉,紫霄依然埋中,每翻一页,脸色就凝重一分,专心得不是一般两般。 红笑歌吃饱喝足给卢傲写了个条幅,还顺便倚着紫霄打了会儿盹儿。醒来一瞧他居然还没看完,虽是不耐,却也止不住地偷乐。 她折腾半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也不是不内疚,但,人闲着就难免胡思乱想,一旦生活充实了,空虚寂寞自然一扫而光。紫霄若是天天累个半死,想自怨自艾也没空。只要他的注意力不转到男女情爱上,哪还有心情同她翻旧账? 何况生意上的事照旧由隐庄的老臣子处理,他只用负责监督罩场向她报备----旁观者清,届时半年例行大查账之时,即可知晓到底哪几个家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越想越惬意,瞅瞅天色还早,索性就着新上的甜点喝起茶来。卢傲站了半天见没人理,蹭着蹭着就蹭出门去。红笑歌瞧见了也当没瞧见,只嘴角微微勾出点奇异的笑意。 计划被打乱时的闷燥消去大半,她托腮凝注紫霄半晌,直觉得这男人是越看越顺眼。瞧他面前的杯子空了,还轻手轻脚为他斟了杯茶。 他察觉到了她的举动,暖意流过心头,不禁扭头朝她淡淡一笑----飞扬的剑眉蕴了柔,似三月暖阳般的笑容一忽儿就融去了原本的清冷倨傲。百炼钢成绕指柔的一瞬转变,倒比从头到尾的柔情来得动人心魄。红笑歌的心若平静的湖面忽掠过阵风,一时间漾起涟漪无数。回神来急急垂下睫羽挡住眸中那点慌乱,但已有淡淡酡红浮上脸来。 奇怪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地忽然间就慌乱若此?更何况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已被她害得…… 疚意蓦地涌上心头,莫名其妙就想起六岁生辰地事来----那时候他九岁。紫因七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阳光正好,他两个粉雕玉琢一般,可爱到她初见便挪不开目光。 直到……直到紫幕言俯身于她耳畔轻语,“宗主吩咐。若公主不弃,这对小玩意儿就送与公主做生辰贺礼……”那声音里透出种难以形容的猥琐,她到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心沉到底。对这两个紫家想安插入红府的小探子厌恶至极。但而今她却有些后悔----倘若当初没有逼得紫幕言带走他们,会不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呢? 不不对假如当初她不那样做。红奇骏必有办法在紫幕言走后让他们两个“合理”消失……红笑歌忆起那双寒如冰地眼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默默咬紧下唇。红晕褪去地脸愈显得苍白。 紫霄觉了她地异样。无心再理会那两份名为账本。实则却是隐庄中人及其所管生意地名单。轻声问道。“公主不舒服么?” 低沉地声音将她硬从神游状态中拉回来。她摇摇头。勉强挤出点笑。却下意识地躲避着他探询地目光。“没。只是想起了一些让人不舒服地旧事。” 诚实地话往往比谎言更能阻止他人地好奇。紫霄果然不再追问。只微笑着拿手指抹去粘在她唇边地一点糕点碎末。“有时候。公主真像个小孩子……” 指腹擦过那抹柔软。他地心一阵猛跳。目光如黏在了她地脸上。怎样扯也扯不脱。不知哪来地勇气。轻轻靠近她。慢慢往那两片娇艳欲滴地樱唇上吻下去。 红笑歌刹那失神。竟忘了反抗。就在两唇即将相接地紧要关头。楼道上忽然有急促地脚步声响起。恰停在门口。他两个皆是一惊。急忙分开来。一个继续装看“账本”。另一个忙把甜点往嘴里塞。只是两个人脸上俱是红云浮腾。难遮难挡。 幸好卢傲吸取了经验教训,特意咳嗽一声才打帘进来,也不往他们地脸上看,只匆匆把个小蜡球递给红笑歌,“外头来了个人,自称受公主的旧相识所托,让小二把这个交给您。” 红笑歌诧异地接来捏碎,抽出里头的小纸条一看,不由得骇笑出声----上头草草写了“救命”二字,落款处未留名,仅以几笔勾出只神气的小鸡踩在只长尾巴的大鸟身上。这分明是取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的意思,而凤凰的一种名为“鸾”,即是说,向她求救地人居然是阳鹤花街地头牌、青家的宗主青嫣(艺名青鸾) 不到万不得已,青嫣也不会冒着暴露身份地危险要她前去相会……红笑歌皱皱眉,将纸条揣进腰带里,起身道,“你慢慢看,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等等”紫霄忙扔下手里的,一把拽住她地袖子,“我陪你去----我已经看完了。” 红笑歌的身形一顿,迟疑半晌方道,“也好,免得那个二愣子又给我找麻烦。”笑微微扫卢傲一眼,又道,“剩下的事你搞定,我晚饭还在你这儿吃。” 不给他阻拦的机会,转身对着隔板猛一推,那隔板居然翻了起来紫霄目瞪口呆地望着本该是墙壁的地方露出个黑黝黝的大洞,其间一条窄梯蜿蜒向下,也不晓得通往什么地方。 红笑歌回头一瞥卢傲,浑不在意地轻笑道,“有空叫老金派人来改进下,我的眼睛可没你们这些高手的好使。”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似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眼望着他两个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重重将隔板按回原状。拧紧眉头,决意要将今日之事报与惜夕知晓---红笑歌是幕后大佬不假,但他们这群昔日的煞星肯放下架子为她卖命,却是因着敬服惜夕的武功与为人。如今红笑歌不打招呼就轻易将内部机密尽数暴露给一个外人知晓,就算他脾气再好也不能叫她把众弟兄的命也拿来玩耍 听得身后的响动,紫霄不安地回头望了望,红笑歌却微微弯了嘴角。但,唯一的光线没了,只得小声问他,“你带了行走江湖必备的火折子没?” “没带。我不属于江湖人。” “……难道秘卫府的人夜里出任务也不用照明的?” “有月光或星光即可。没有的时候靠直觉。” “……有武功的人在黑暗中不是一样可以视物?” “一般情况下可以,太黑了就比较模糊。如果是惜夕姑娘,或许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Orz……那你在这种地方碰上袭击怎么办?” “飞来的东西会带起风声,听声辩位避让回击即可。” “……要是人家把剑悄悄伸过来等你撞上去呢?” “……暂时没碰到过。” “……学武功果然没什么用……” “……” 第七十一章 飞来横醋 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尤显漫长。于是红笑歌与紫霄之间那种奇怪的对话仍然继续着---- “别怕,这儿是我的地盘,闭着眼我都能摸出去。” “我不怕。但是我们没闭着眼似乎也已经摸了很久了,公主……” “……圣人偶尔也会出错,当面揭短等于扇人耳光----做人要厚道。” “……我只是想说,这块突出的石头我已经摸到四回了,公主。” “……怪你谁叫你连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都不带的” “……我下回一定不会忘了……公主,我听见有水声,还有那种奇怪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 “下水道当然会有水声,你这等于是废话……等等越来越浓?那就是说我带的路是对的话说这片区太大,只有一个巡守确实不方便,得让老金弄几个人过来……坚持下,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嗯,我没事……可是公主,为什么我们要从下水道出去?” “贯通全城而且够隐密,不仅能节省时间,更不怕碰上熟人,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方便?喂,你还能走不?要不要扶你?” “……多谢公主关心----要不我抱着您走?这样您就不用那么用力掐我了……” “……打是疼骂是爱。掐是感情债。这个你都没听过?真老土” “那公主可以掐得更用力点。我不怕疼……” 蓦地。紫霄停住了脚。手臂一张。将她护在身后。冲着某处冷冷道。“出来” 这情形太过诡异。红笑歌头皮一乍。慌忙抓住他地胳膊。紧张地四下张望。忽然间。她地呼吸一滞。随即又猛地一跺脚。语气里带着浓浓地恼意。“柯戈博。还不滚过来你想吓死我么?” 不见动静。她更是气愤。拨开紫霄地手臂。一提裙裾噔噔噔冲过去。毫不犹豫地朝某物重重一踩 “啊----”一声惨叫之后。是柯戈博带着哭腔地抱怨。“红笑歌。你干嘛每次都踩我脚趾?” 她退后一步,交加双臂。嘿嘿冷笑,“老虎不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叫你出来你还躲。不踩你踩谁?”听那蹦跳的声音不止,忍不住又飞过去一脚,“装什么脆弱快把火折子交出来” 柯戈博哪会听不到那一脚带起地风声,可怕她摔倒,只得停住蹦硬生生受了这一下,还不忘来声闷哼应景----心下实在纳闷得紧,急急取出火折子点亮了石壁上的油灯。火光映亮了他细如柳叶的眉眼,盛满的全是疑惑。“你这次居然不是诈我……真神奇。莫非你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变成绝世高手了?” 红笑歌赏他一个白眼。扭头朝呆若木鸡的紫霄招招手,“没事。只是个笨蛋而已,不用紧张。” 原来是认识地……紫霄黑线满脸,慢慢走过去。柯戈博很是不满她的无视,趁这当儿伸手把她的脸强行扳过来,认真地道,“别转移话题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原因,你以后都别想睡觉了” 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怕你么?偏不告诉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知道掰不动他的手,猛地一展双臂就抱住他地腰,边捏他腰上的肌肉边笑嘻嘻地调侃道,“啧啧,天天去御膳房偷吃,怎么还能瘦那么多?” 柯戈博猝不及防中招,红云轰地一下铺天盖地漫了满脸,慌忙把手举高颤声求饶,“小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腰间那种麻酥酥带些痒的感觉极是强烈,冲得大脑里一片空白,连想说的话都忘个精光。 这一招当真是屡试不爽啊红笑歌窃笑不已,感觉他身体抖颤得厉害,蓦地松手往后一跳,得意地笑道,“有本事你再吓我试试----下回不捏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叫红笑歌” 柯戈博刚缓过劲就气急败坏地去揪她耳朵,哪知手还没触到她的脸,一柄寒光四射的剑就挡在了中间----傲气的眉眼笼着层阴霾,目光与他的剑同样冷厉,“不得对公主无礼。” 紫霄语气里透出地浓重杀意令红笑歌吃了一惊,忙拽拽他的衣袖,低声道,“别这样,我们闹着玩的” 但,柯戈博那细巧地眼已微微睐起,薄长的唇也挽出个诡异的弧度,忽然屈指轻叩剑身一下,挑衅般低笑,“话说,我对她无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她没告诉过你,我与她同食共寝已经十二年了么?” 一股大力随着剑身传来,震得紫霄的手也微麻。听见后一句,眼神一凛,振腕便朝他胸口刺过去。柯戈博飞快地闪开,又鬼影一般趋近来,嘴里还讥讽道,“这也太慢了?想杀我,你是不是该回去多练练再来?” 完了完了这小子太久没跟人动手,逮到这么个机会一定不肯轻易罢手……红笑歌瞧着那两团飞来飞去的人影,只觉头大。寻思着这一战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干脆取下搁在小石洞里的油灯自个儿往前走。 没走几步,却见一处石柱后转出个灰衣男子,一见她就跪下轻声道,“陆仟见过大小姐。” 红笑歌的脸上掠过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带路。” 仅是两个字,陆仟却如获至宝,起身时那张略显苍白地娃娃脸上就绽出个大大地笑容,“是,大小姐” 这声响终于引起了缠斗中的两人地注意。一瞧她似有撇下他两个的打算,顾不得分胜负便齐齐追了过来。 红笑歌听见脚步声,连头也懒得回,漫不经心地一瞥陆仟,嘴角就牵起丝笑意,“在东区住得习惯么?” 他接下她递过来地油灯,小心翼翼地瞄眼她的脸色,迟疑半晌方启口,“还好,多谢大小姐关心----姑爷可还好?”见她不接话,心下大是失望,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你以前不是最爱说话的,怎么今天话这么少?”红笑歌望望他,又瞅眼柯戈博,眼角眉梢都挂上抹讥诮,“巡守不点灯,难怪有老鼠进来了你也不知道。” 第七十二章 选择吧,柯戈博 微弱的火光只够映亮所到之处,更多的地方依然沉浸在漆黑之中。灯影摇曳,阴凉的风送来腐朽的臭气,淙淙的流水声在寂静中愈清晰。 柯戈博微微转头环顾四周,眼底飘过丝玩味的笑意。悄悄用手肘捅了红笑歌一下,慢慢地弯了嘴角,“嘴别那么损啊我这么光明正大也算老鼠的话,那你没看见的那些算什么?” 红笑歌毫不客气地拧了他的手臂一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当别的老鼠的胆子都跟你一样大么?” 听起来明明是在讽刺柯戈博,陆仟执灯的手却微微一颤,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比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惜夕姑娘更加可怕……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他镇定下来便觉自己的想法可笑,忙低头做出副恭谨模样,“属下失职,请大小姐责罚。” “这算什么失职?下水道里有老鼠很正常啊。再说东区地方那么大,你一个人顾不过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红笑歌挽住紫霄的手臂,笑容温和异常,“我随口一说,你就这么自责,倒让我觉着有些对不住你……自个儿待在这种地方,确实太闷了。晚点我就让老金多派几个人过来陪你。” “谢大小姐垂怜。”陆仟轻垂睫羽遮住荡上眼底来的一丝寒芒,心底止不住冷笑一声----老金……呵他果然是太多虑了。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紫霄听出点味道,却又抓不着头绪。在秘卫府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强行压下好奇心,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偶或望向柯戈博的眼光依然不善。 柯戈博却似有意要惹他生气,一会儿弹弹红笑歌地耳坠,一会儿又揉揉她的头。眼见着紫霄握住剑柄的指关节开始泛白。他细如柳叶的眼渐眯做两条缝,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突然间一声沉闷地声响响彻耳畔,紫霄和陆仟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柯戈博捂住脑袋,一脸苦笑。而髻已近散乱状态的红笑歌正怒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 “你皮痒再碰我一下试试”她那双长而媚的眼里怒火腾燃。死死盯住柯戈博地脸,拿眼刀剐他脸皮,“今儿个回去就有你好瞧的” BOSS怒。非同小可。柯戈博立马屏息敛容以示悔改。直到陆仟领着他们从某个出口回到地面。他也未再有出格地举动。 久违地阳光刺痛了陆仟地眼睛。他急急缩回洞中。甚至连话都顾不得说。石板一翻恢复原样。小巷里只余下他们三人地身影。紫霄望着他消失之处出神。只觉得好似做了场奇怪地梦。 柯戈博亦是头回明了隐庄人神出鬼没地原因。却不似他那般惊奇。一瞥红笑歌。恶作剧地笑容又浮上脸。“公主。这出口设得不错。可若是撞见旁人。只怕……” “如果老金会让我们有撞见旁人地机会。那他也就不会一直是隐庄地总管了。”红笑歌理理衣襟。打散髻走去他面前。懒洋洋拿眼睨着他。唇畔笑意就有些古怪。“你难得现身一回。就别忙着躲了----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他眼珠一转。自觉地扯落自己束用地青丝带。边替她绾边笑着同她讨价还价。“帮忙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今天你是怎么现我地。”动作轻柔而熟练。一如从前。 这家伙总喜欢把她弄得狼狈不堪又来补救呢……红笑歌仰头望了眼天空。太阳散地刺目白光。令她忍不住睐起了眼。“有什么好奇怪地呢?我只是让惜夕在搁兽夹地时候顺便撒了些磷粉……”她含糊地答道。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给予她地温暖。 柯戈博愣住,半晌方狠狠扯了一下她的头,咬牙指责道,“疯子你居然又阴我”这一下很是用力,防着她反击,飞快地退后两步。 他两个玩闹惯了,没留神紫霄的眼神渐渐冰冷。他默然旁观已久,有股子酸气腾腾地往喉头涌,手脚却似被缚住般动弹不得。 他们俩无论举止还是神情都流露出熟稔和自然。只有熟知彼此地秘密、共同拥有旁人所不知地时光的人才会如此亲密。那样地气氛,似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妒忌----妒忌,却无法闯入,有种奇怪地无力感。 “又不是第一次阴你,用得着那么气愤么?”她浑然不觉紫霄的异样,扭头冲柯戈博微微一笑,“你似乎变得老实多了。换做以前,你不光会拽我头……”低头掸平衣上的皱褶,又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要靠诈才能确定你在我附近……唉唉,果然不该来阳鹤的,真是无趣至极” 一种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惊愕划过他的眼底,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又要去揉她的头。她却一偏头躲过去,用种异样认真的眼神盯着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他非要让你跟着我,我希望你不要再偷偷摸摸----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喜欢被人监视。” 呵原来这男人跟以前的他一样,不过是个监视者紫霄心底的不快蓦然消散,不自觉就弯了嘴角。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又细心地把垂到她脸颊上的那一绺散撩去耳后,这才笑微微地提醒她,“看天色,已到未时了……” 那样柔和的目光和语调,让红笑歌的心不禁一暖。她欣然微笑,刻意忽视柯戈博脸上浮现的那种恼怒神情,同紫霄并肩前行,甚至不肯回头----不肯,也不敢。她吐露了心里话,不想与他为敌。倘若这十二年来的朝夕相处能让柯戈博有所改变,那么他自会做出抉择。而她。只能等。 快出巷口,仍未听见有追赶的脚步声,红笑歌的眼眸便渐渐黯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绞缠着,她地心底隐隐作痛。脸上却慢慢绽出个笑容。 她笑,因为她失望。虽然柯戈博与她相似的性格。使她常常忘了他只是个监视者。而且他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不管是出自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恨他。但。不恨,不代表她会容忍----她,不会再忍下去了 转过街角,青府的朱漆大门跃入眼帘,红笑歌深吸口气,紧紧一握紫霄的手又飞快放开,眼底就荡起丝顽皮笑意,“霄。你猜青侍郎地嫁妆会有多少呢?”不等他回答,自顾跑去敲门,还故意大声道。“开门开门要债的来了” 她的举动总是出人意表,而这次似乎比往常更加突然。紫霄见门已开了条缝,怕她吃亏,忙追过去做她后盾。但,这种担心仿佛多余。那门房才瞧清红笑歌的脸,便呼啦一下把门打开。像是见到了失散已久地亲人,热泪盈眶,一副恨不得抱住她痛哭的模样。“笑小姐。您总算是来了快请进----小姐已在前堂等候很久了” 这情形让紫霄大跌眼镜,回神来又惊异莫名----谁都知晓这府里只有一位小姐。而这位极受青侍郎疼爱的妹妹自小体弱多病,从来不见外人。如今…… 不容他多想,红笑歌已拉他进去。才走了两步,又被门房叫住----“笑小姐,这位公子可是与您一起来的?” 红笑歌扭头一看,柯戈博正倚门抱手望着她。那柳叶般纤细、轻轻柔柔斜飞上去的眉毛半扬着,透出些不满,“你很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推开门房走过来,忽然屈指一弹她的耳垂,又丢给紫霄一记挑衅的眼风,“记住,想甩开我,并不是件容易地事。” 红笑歌哀叫一声捂住耳朵,忿忿瞪他一眼,心里却突然轻松许多。趁他得意洋洋不加防备,朝他的脚尖又是一脚----看着他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心满意足地露出点笑,招呼一声目瞪口呆的引路小厮,挽着紫霄施施然离开现场。 其实她没怎么用力,柯戈博地反应也只是照例逗她开心。游戏的乐趣只有彼此才能明了,是以她一走,柯戈博立时恢复原样---气定神闲地躬身掸掸鞋上的灰,眼角余光瞥见门房朝他投来惊讶目光,还大方地报以一笑,方快步去追赶队伍。 柯戈博和红笑歌心里的大石都落了地,紫霄的心头却似压上座山。垂下头隐藏着他知道必定在流露着的明显不快,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带着种明快的节奏感,手不知不觉又按上了剑柄。当柯戈博看似无心地替红笑歌正了正耳环地时候,他周身散出地冰冷气息强大到堪与冰山媲美。 红笑歌再迟钝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皱眉甩给柯戈博一记警告地眼风,硬着头皮随便往庭院里一指,故作惊讶地叫道,“呀快看那是谁?”话出口感觉紫霄的手臂一僵,她忍不住心虚地低下头,飞快地思索着怎么自圆其说。 哪晓得那庭院里突然传来阵大笑那笑声肆无忌惮,耳熟得不行----“啊哈哈红笑歌,你是不是眼睛坏掉了,连我这个大美女你都认不出来了?” --------------------妃色地话------------------------ 嘿嘿,让紫霄多陪笑笑一会儿,柯戈博跟笑笑并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说,相处太久一般就变亲人了,很难再跑出激情来的。 另外,谢谢喜欢本,并支持妃色到现在的各位朋友。虽然妃色的《抢》订阅只能以“惨淡”二字来形容,虽然看到有人连V章也大方地帮我拿去做“宣传”,但知道有人真正着喜欢这本,而为数不多的订阅并非全是为了盗贴而来的,妃色依然很开心。 嗯,谢谢真心在支持我的各位朋友,谢谢。 第七十三章 哥哥,我把你卖了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的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地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起点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地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地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地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某妃的话--------------- 嘿嘿,爱妹妹的哥哥不一定会有好报啊。 小青嫣也到婚嫁年龄了呢,再拖下去恐怕……不过收青穹的可不是笑笑哦,瞧柯猛女那迫不及待的模样……额,汗,剧透滴某妃溜走…… 第七十四章 谁比谁更狠 红笑歌笑而不语,起身走到窗边的案旁,低头注视着那一株开得正欢的黄水仙。 阳光穿过窗棂,在她的衣上投下奇异的花纹。水仙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淡而芬芳,似有种叫人平静的力量。可青嫣的心却悬得老高,急切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沉默如有一世纪那么长,屋里静得令青嫣止不住地心慌。忽然,红笑歌回朝她浅浅一笑,“我说了要迎令兄入府,迟早都会兑现。只不知嫣儿小姐这般急着把他塞给我的用意何在?”语调低沉柔婉,盈盈欲滴的眸子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闪亮,却透出难言冷意。 “天若有情天亦老,奈何伦常苦。相见时易别却难,不若两相忘----公主不会这么快就连自己题的字也忘了?”青嫣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轻轻弯起的嘴角牵起的却是苦涩,“公主既能一针见血点穿那扇面词中的含义,又怎会不明我急着送走哥哥的理由?” 红笑歌扬眉不语,眼神又飘去那花上。青嫣起身来款款走到她身旁,探手一点那水仙花瓣,冲她盈盈笑道,“公主可知养这样一盆好花的诀窍?” 丹凤眼微微睐起,叹口气,又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管什么花,长到一定时候都必须修剪。否则旁枝突起,既不利于主枝生长,又会显得很不雅观……公主觉得,我那些族叔们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生而置之不理么?” 她说得这么明白,红笑歌倒也不好再装听不懂,轻撩嘴角牵起点笑,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语调一转,又带出几分狡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就你哥那性格……老实说,我没信心能让他开窍。” “只要公主肯带他走就好。”青嫣不恼反笑,声若银铃,荡人心扉,“这样一来。族叔们之间的那些流言不攻自破,我也可全心全意为公主效劳。” “那么回礼呢?”红笑歌看她一脸轻松,忍不住好奇地探问道,“你该不会把嫁妆当成回礼敷衍我?” 青嫣见她贵为储君了却还是同初见时一个样儿。不禁莞尔。为表诚意,当真老实答曰,“嫁妆是嫁妆,回礼是回礼。公主尽可放心。” 这答案让红笑歌很是满意。她立马就露出一脸阳光笑容,灿烂得差点把青嫣炫晕,“那我就放心了。”完全忘了柯语静给人家带来的麻烦,又毫不客气地补充道,“但。话说嫁妆千万不可以比回礼少,不然你们青家会很没有面子的。” 青嫣那美丽动人地容颜出现了一刹地扭曲。一刹之后。除了眼角仍有点抽搐。其他部位基本恢复正常。但声音难免就有点干涩。“一定一定。” 事情到这儿。看起来就算是完了。没想到红笑歌眼珠一转。那笑容就有点八卦地味道。“听说有人来你家提亲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青嫣地脑子里立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退开些。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公主说笑了。姻缘这种事旁人如何帮得?” “哎哎。原来是我瞎操心啊……”红笑歌哀叹一声。瞥她一眼。笑吟吟走回桌旁坐了自顾饮茶----饮一口。望她一眼。啧啧做声一回。再饮一口。再望她一眼…… 那讨嫌样弄得青嫣只觉牙痒痒。心念一转。樱唇含笑。清洌明净地眸子忽然蕴上三分媚意。纤细腰肢曼摆。一路袅袅娜娜行得好似株风中地金线柳。 到红笑歌身旁轻挽袖。玉手执壶微微一倾。连泻出地茶汤似也蕴了风情万种。末了还拿那双丹凤眼斜斜一瞟她。嘴角微弯出点笑。“公主为何叹气?” 音柔糯,柔得如三月春风拂过心间,糯得似正月米糕绵软香甜。红笑歌呼吸一滞,瞬间失神。待回神,勉强从她脸上扯脱视线,明知对方性别为女,心脏仍止不住一阵怦怦乱跳,就像是胸膛里藏了十七八只兔子。 过了许久方压制住紊乱的心绪,望一眼那半倚在椅子扶手上的娇弱美人儿,红笑歌的眼角眉梢便挂上点讥诮,“不愧是阳鹤第一红牌,真是人美风姿妙……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凭你地手段,一个只有五岁大的毛孩子哪会是你的对手?呵只不知这美人恩……那白小公子可消受得起……” 青嫣脸色微变,艳光顿时敛去大半。可不过眨眼工夫,那眼儿又蕴了入骨的媚,纤指轻划过红笑歌的脸颊,一笑如百花盛放,“能让公主多虑,乃是我的福气。公主大概不知,我栖身青楼这么些年,还真没什么人能入得了我的眼。不过……公主除外。” ……这妞儿还真敢说啊红笑歌汗毛倒竖,被雷得险些魂飞魄散,忙捉住她再次来袭的手,一本正经地道,“抱歉。父皇有言在先,一切会破坏储君形象地事都是不允许的。” 目的达到,青嫣微微扬眉就想抽手,红笑歌却哪肯叫她如意?牢牢抓住那柔荑,还顺势摸了两把,那眼神就开始闪烁不定,“不过,你要是真这么想跟着我,我也有地是办法……” 青嫣一愣,脊背忽然嗖嗖地凉。红笑歌不看她,只笑吟吟边揩油边道,“你应该记得当年皇后入宫带了多少嫁妆?而青家的全部家产再搭上你这么个人才,似乎三十万两黄金也换不到呢。所以,我想父皇也一定不会介意,让我这个公主破例娶个有钱的老婆回去……哎呀,从此以后,我的还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这日子还真是……啧啧,神仙也没那么滋润啊” 青嫣的身子一僵,额上微泌出层薄汗。瞧着她悠然自得,一副胜券在握地模样,不甘蓦地涌上心头,暗暗一咬牙。忽然就笑起来,“是么?那可当真妙得很……不过成亲总是会忙乱些日子,难免会耽搁了生意,不如我趁现在就把桩要紧地给结了,嫁妆也可丰厚些……”说着还若有若无地瞥眼红笑歌。“说起来也真是好笑,近来有人向我打听何处还有如地下市场那般的风水宝地,居然出价一万两银子呢。恰巧,崎岭(皇陵所在地)那边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哦?天下竟有这等冤大头?那你可千万不能手软啊”红笑歌不怒反笑。陡地揽住她地腰猛往自己这边一扯,俯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你这会儿就通知他随你一起去实地瞧瞧……记住,务必要带他本人前去----如此,说不定明日你就能光明正大站在我身旁接受文武百官地朝拜了……” 好狠……青嫣地脑海里猛地跳出这两个字。虽未花容失色,但眸子已明显黯淡下来。怔忡良久,樱唇微启逸出声叹息,无奈地笑着摇头道。“罢了,我认输了。公主您大人大量,就留着我在宫外为公主效力。” 话出口。心里突然轻松许多,顺势一扭腰肢坐到红笑歌腿上。清楚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直,忍不住伏在她肩上吃吃地笑,“外头必定有人偷听,咱们就这样说话好了----我想知道,若要公主帮忙让白家自动退亲,需要我出个什么价码?” ,原来美人只是瞧起来身轻如燕。这个实际重量嘛……红笑歌竭力抑制着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扔出去的冲动。小声道,“别紧张。其实我不是很贪心----那一百万两银子算投资,你只要每年给我青家总收入地一成利即可……” 话音未落。青嫣已蹦了起来,“什么?”丹凤眼瞪得老大,一脸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 红笑歌趁机活动了一下双腿,为免她再做出同样的举动,欠身离座勾住她的肩,笑嘻嘻地贴耳低语,“钱是王八蛋,花了你还能再赚,可自由嘛……难道你更想待在白家数你地钱?” 美人终于出离愤怒了。温婉妩媚一忽儿就飞去九霄云外,连尊卑都忘到脑后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咬牙指责道,“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你这是抢劫”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嘛……”红笑歌不以为忤,还笑眯眯伸手展平她眉间的褶痕,“莫非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老本行了?” 青嫣哑然。气哼哼地拍开她的手,连灌了四杯茶才算缓过点劲来。沉吟片刻,狠狠心,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一言为定” 这妞真不错啊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不愧是青家宗主红笑歌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下决定,忍不住暗赞一声。想起青穹那油盐不进的性子,又不禁暗叹----一个玲珑剔透,一个食古不化,却居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老天果真喜欢捉弄人 心愿得偿,她却没有露出志得意满的样儿,这就叫青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她要反悔,心里就有点慌----若红笑歌不出手,青家根本无法与白家抗衡。虽然那白云锦将来也会成为白家宗主,但要她去做个五岁小儿地妻……她宁愿一死反正自己在红笑歌手底下就没赢过,索性…… 她蹙眉干咳一声,见红笑歌果然朝这边望过来,唇角一弯淡淡道,“本想明天赚你个人情的……你那位相公,是我叫人救走的----方才之事若是就此定下,人,明天定会毫无损送到你手上。” 为了把哥哥嫁出去,她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红笑歌耸耸肩,笑意盈然,“嗯,这个我知道。没收到求救信之前,我已经决定来找你了。”看青嫣满脸不信,无奈地摇摇头,挨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那位父皇正忙着别地事,自是没闲情管这个。而白家有王牌在手,还要个小卒子来做什么?想来想去,两队人马,一队是紫家的,另一队嘛……你会关注他那个劳什子师妹,难道还会遗漏他?再说了,紫家要是拿着了人,这会儿早急吼吼上要求礼部尽快甄选莲华,让我没空去追究这事了……” 青嫣的后背冷汗涔涔,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话来应对。红笑歌笑着拍拍她的肩,“无妨,这说明你很有眼光----宝押在我身上,包你稳赚不赔就是了。”呷口茶,眼底就荡上丝狡黠,“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悔。我只是在想,白小公子好像明天就满六岁了。虽然大将军不打算宴客,但是我这份聘礼还是得送的……啧啧,仔细想想,其实有个年龄小点的正夫也挺不错的……你说,有他在,他爹还会总想着往我身边塞男人吗?” -----------------某妃的话------------- 嘿嘿,地下市场与皇陵挂钩,如果青小妞真要报上去,这就属于皇家重大秘密,老红一定不会放心让别人去看。只要他去了……嗯嗯,不说啦不说啦,不然有人要骂笑笑狠毒了 第七十五章 老虎屁股是摸不得滴 人说共患难可增进感情,但事实证明,一起做“坏”事同样有助于感情的突飞猛进。红笑歌与青嫣便是如此----从初见到如今仅是两次交锋,她两个就有点惺惺相惜之意。 同道中人为着同一个目的联手,又同是身为女子,且儿时经历与现在的处境也相去不远,于是更觉亲近,不一会儿就熟稔得像是对亲姐妹。从街头巷尾的八卦说到衣装吃食,又从十三国动态延伸到最近的菜价,涉及内容之广令窗下偷听的紫霄和柯戈博也不仅汗颜。 展到后来,青嫣甚至大方地取出套流行新款衣裙让她试穿,还忙前忙后为她搭配饰物以及梳妆,颇有点女孩子打扮心爱的洋娃娃的味道。 好在红笑歌虽然没什么耐性,女人该有的爱美之心还是半点不缺。是以就前所未有地配合了一把。 看着锃亮的大铜镜里的自己一会儿一个样,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似月牙,忍不住地感慨----花街女女们果然才是这个时代永远的潮流先锋 那的换衣声和女子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很难叫人不浮想联翩。紫霄不觉就红了脸,忙不迭逃到远处。 柯戈博却是习以为常----之所以会有这种平和的心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看着她从小毛丫头长成大姑娘,她不腻我都腻了”。是以他对紫霄这种纯情少男样的作态大为鄙夷,甩过去个不屑的眼风之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监听。 红笑歌与青嫣不知外面的情形,正玩得兴高采烈,忽听得有人轻叩窗棂,却是柯戈博示警---“公主,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会儿。果真就听见敲门声。随即周总管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低而急,透出种难言的沉重,“小姐?小姐,您的族叔们已到正厅了。” 青嫣地眉头蓦地蹙紧。为难地看看红笑歌,小声抱怨道,“定是又替白家来做说客了……真讨厌那天他们被哥哥堵回去一次,这两日就总捡着哥哥上衙门的时候过来。敢情把我当软柿子了呢” 说话间露出种小女儿的娇嗔模样,说不出的可爱。红笑歌忍不住笑着捏捏她的脸,“啧啧,果真软得很”不等她反击,一撩衣摆推开门,回眸时嘴角就浮上丝促狭来,“走,咱们看看去我倒要瞧瞧。这柿子……他们谁有胆子捏” 阳光披泻而下。银红外袍上地深紫色木槿花似在一瞬间蓦然怒绽。云髻高耸。露出光洁饱满地额头。两条秀长地黛眉更衬得她那一双眸子冰莹澄净。不染尘埃。眸光流转间。透出种睥睨苍生地傲然。仿佛天下已尽在手中。 这出场效果相当震撼。不止紫霄和周总管看呆了眼。连柯戈博也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很有道理。哪怕是一身匪气。靠适合地衣着也是可以烘托成王八之气地。 熟人都能被唬到这个地步。又何况是那些个只在出殡仪式上有幸见过红笑歌一面地人? 是以红笑歌才露面。正厅里那堆学士侍郎立时鸦雀无声。周总管很荣幸地暂时接替了小宁子充当地角色。用那沙哑地嗓音无比激动地喊道。“公主驾临。闲人回避” 但。由于周总管对太监地事务不是很熟悉。一激动就没分清衙门里地大人出巡和公主驾临地区别。喊出来地话难免存在歧义。这就导致了正厅里地老老少少被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起身之后。一时搞不明白自己算不算闲人。所以愣在那里不晓得是该跪拜还是该逃逸。 情形甚是尴尬。红笑歌不自觉就蹙起了眉头。一干人等见状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倒头便拜口称“公主千岁”地也有。讪笑着搓手地也有。场面变得愈混乱。 恰在此时,厅外又有人吼了一嗓子,“白大将军到----”青家的老资格们顿时如吃了定心丸,眼巴巴等着看白可流如何应对,好依样画葫芦。 该不是他要亲自上阵一锤定音?青嫣的心有些慌乱,抬眼一看红笑歌,现她居然老神在在地袖手望着门口微笑----怎么看都是副胸有成竹的样儿,她悬起的心也渐渐放下来。 白可流走到门口,一瞧见红笑歌,还挺应景地露出点惊愕神情,“公主怎么会在这里?”问完又像是突然察觉自己失态,忙躬身道,“臣白可流见过公主。”明显于礼不合,但因着有实力,不管做什么看着都似合情合理。 忙着攀亲家抱大腿的那群老资格立马响应。站着的学他躬身报名号,跪着的赶紧爬起来---爬慢了点就觉着自己吃了亏,还哼哼唧唧低声抱怨老骨头不好使,等着丫鬟上来搀扶。 瞧他们如此,青嫣眼底就浮起些冷意。火气一上来,人反而冷静许多。款款过去跪下给白可流行了个民见官地礼,继而转向红笑歌伏倒行了个大礼。待红笑歌了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来轻蔑地一扫那群势利眼。 青家地老资格们俱是变了脸色,碍着旁人在不好作,只拿目光做了刀枪,恨不得戳得她一身的血窟窿。白可流看见了也权当没看见,自顾走到红笑歌身边笑微微地道,“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公主,真是好巧……公主难得出宫,不如稍候移驾到我府上用了晚饭再回宫可好?” 巧?怕是在青府附近埋了眼线,这才巴巴地赶过来瞧分晓?红笑歌暗暗腹诽,脸上却笑意盈然,立马应了声“好”。 她答应得太过爽快,像是就在等他这句话。白可流心底陡地一震,目光在她脸上梭巡了一回,方笑道,“公主今天地气色大好,莫非有什么好事吗?” 两人在门口就聊起来,正厅里的一群人虽是不耐。可也不敢露出分毫。拿眼神催促青嫣开口请他们落座,青嫣却把脸轻轻别到一边,望着墙上挂地字画似在出神。这一举动惹得那些个学士侍读更是不满,终于有人干咳一声开了口,“公主、白大将军。请上座。” 白可流回头瞥了一眼,又望望忽然沉默下来的红笑歌,低声道,“站了这么久。腿也该酸了。要不咱们坐下再聊?” 她摇摇头,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撒娇般道,“白伯伯,让嫣儿领咱们去逛逛她家的园子,听说那什么花开得可漂亮了---嫣儿,那是啥花来着?” 青嫣猜不出她地目的,却仍是配合地答道。“茶梅,红色的,很少见。”说完不禁暗呼侥幸----若今年园子里不曾引种红茶梅。这会儿还真不知该怎么替她圆谎好。 “稀罕?红色的茶梅连宫里都没有呢你就陪我去看看,白伯伯”红笑歌嘟起嘴来哀求道,末了,还小声嘀咕,“午饭吃得太饱,不多走走,一会儿去你家,有好吃的我也塞不下……” 那娇憨样实在天真可爱。没见过她腹黑本色地人十有都要中招。白可流不由自主就笑着点了点头。她登时欢天喜地招手叫青嫣过来。一手挽住一个就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诶你们也一起来,人多才热闹嘛” 铁血将军都得迁就她。一干学士侍读们哪敢说个“不”字?忙紧跟队伍好瞅空儿套套关系。 自听见有人通传白可流入府的那一刻,柯戈博便拖着紫霄躲去庭院假山后。这会儿见红笑歌不待在正厅里喝茶侃大山,反而拉着白可流,领着大部队往火辣辣的日头底下跑,都不禁有些懵。 紫霄瞄眼身旁的黑衣细眼男,尽管仍是很介意他和红笑歌之间地关系,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你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吗?” “不是热昏了头,就是要使坏……”柯戈博咕哝一句,细眼眯得只剩两条缝。嫌头披着热的慌,解下绑袖口用的黑带子胡乱扎了个马尾。待完事,一瞧紫霄居然还在琢磨,蔑视的眼神就再度出现,“这也需要想?八成,不,十成十是有人摸了老虎屁股……就她那小心眼,谁碰上谁遭殃----不信咱们走着瞧” 紫霄皱眉瞪他一眼,显然很不爱听任何“诋毁”心上人品格的话。冷哼一声就要跟过去,柯戈博忙一把拽住他,“别去咱们就在这儿躲会儿凉----你没见我妹那个捣蛋鬼跟过去了?有她在,公主能吃亏那才真叫有鬼” 话虽如此,紫霄还是放心不下,加之对柯戈博仍有芥蒂,安生没多会儿又想闪人。柯戈博倒也算是能体谅他的心情,难得好心地当了回老师,“你就听我一句,别折腾了。她要存心整谁,谁也逃不过----要是她想阴的是白可流,你去了反而会让她束手束脚有时候,躲一躲也算是在帮忙……” 点到为止,阖目盘腿打坐运功,真正一分一秒也不浪费。紫霄一怔,沉吟一会儿,果真静下心来等待。 结果,还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事实就证明柯戈博地经验之谈果然是正确的----青府突然间变得热闹非凡,嘈杂的脚步声轰轰轰往后园去了,又异常沉重地回来了。 紫霄从假山间地空隙里望出去,乱哄哄全是人影。青府里的家丁丫鬟大概都给动员起来了,只瞧见一群人背的背,架的架----那些个脸色蜡黄看似中暑的人,不就是前一刻还学人跟红笑歌打马虎眼的青家老资格们? 他不由得抹了把汗,定睛再看----慢悠悠地,一顶红绫纱大伞渐渐往这边移来。伞下,白可流的一脸凝重与青嫣的纠结神情,更衬得红笑歌地笑容愈……甜美而迷人。 ----------------某妃地话 说个好笑的事…某妃上月V稿只有二十天撒,结果昨天一看… 噗----加半年奖和打赏,总共三十块零几毛,平均一天赚一块五…啊哈哈,所以那个谁谁,表在Q上骂某妃入V是剥削穷人了哈,也表再说盗网是“替天行盗”这种话了哦…恐怕你爹给你地三天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而,好歹某妃是付出劳动的…咱们不一样滴 哦也,牢骚完勒,咱奔去继续码下章了天见,各位朋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六章 白可流,接招吧!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柯戈博曾鼓起勇气问红笑歌:“既然你要帮人,为什么总要做得让人觉得你是个坏人?” 红笑歌答曰:“好人坏人还不是一样会死----不管别人看着是好还是坏,只要我能问心无愧地达成目的就行。” 柯戈博哑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问过她为什么总是让别人觉得她心狠手辣。 红笑歌也同样不再向任何人解释她做事的缘由。但,无可否认,她做的每一件事确实都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譬如让一群不肯向她下跪的人在大太阳下直到中暑----白可流起初也以为她只是在报复,可当他现谈妥亲事的好时机已经彻底错过的时候,他的心头就如同被一只脚重重踩了一下。 红笑歌却似浑然不察,笑吟吟拉着他去看望病患,还不忘在他们的伤口上再撒些辣椒面,“明儿个一早我会接嫣儿去宫里陪我几天。各位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妨直接到北苑公主府来……哦,对了。我那儿的园子虽没种红茶梅这么稀罕的花,不过届时我可以带诸位去我皇兄的兆安宫----什么奇花异草都有,十天十夜也未必看得完。” 眉扬得老高,嚣张得连掩饰都不肯。而白可流居然一言不,望她的眼神还带着点欣赏---一众老弱病残顿时面无人色,当即便拖着病体老老实实跪送她们出门。 可,这还不算太惊秫。待他们瞧见一名黑衣猛女居然用扛的,把早被麻翻了的青穹青侍郎带出门塞进轿子。红笑歌却面不改色地交代青嫣说,让青家在礼部的人即刻就将请封青穹为莲华的折子送到皇上跟前去----大家突然意识到让青嫣进宫陪她两天的含义,一时间汗流浃背,反而开始有点同情这对苦命的兄妹。 白可流却保持微笑着看一切生,停留在红笑歌脸上的目光已近乎宠溺,就仿佛是在纵容着自己的亲闺女无伤大雅地调皮捣蛋一般,让人不能不往歪路上想。 红笑歌在那种视线的冲击下,浑身都不自在。心里也不禁打起小鼓来。硬着头皮指挥紫霄押着人去找小宁子,眼睛却四处乱瞄搜寻着柯戈博地身影---白可流这日的表现大反常态,她不能不为自己的安全弄个保险。 但,柯戈博踪影全无不说,连柯语静也重色轻友地跟着轿子跑掉。直气得她暗暗咬牙,在心底把天下姓柯的人的祖宗八代全数问候了一遍。而紫霄离开地时候还满脸的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弄得她愈心慌意乱,无端就生出种自己将会一去不回头的感觉。 “公主在等谁吗?” 白可流地声音蓦地响起。近在咫尺。惊得红笑歌差点跳起来。她抬眼瞅瞅那个笑得异常温和地男人。脑子里灵光一闪。飞快地扭头看了一下四周。似心神不安地压低声音道。“没。只是不晓得怎么回事。总觉得心里毛毛地。像有人在偷窥……额。白伯伯。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我父皇会担心地。我看我还是改日再去您府上拜访……” 脚刚一动。手臂就叫人牢牢扣住。不等她回神。白可流已扬声笑道。“公主愿与臣同轿。乃是臣地荣幸----公主天真烂漫。不拘小节。足见赤子之心……旁人又岂会妄作非议?” 她二人本就站得很近。这细微地变化也被阔袖掩去。后头地一群人不知端倪。见他们好似亲密无间。听得是冷汗涔涔。登时争着狂赞誉之辞。全不见红笑歌抽搐地嘴角。 势成骑虎。向青嫣求援也只会多搭上个牺牲品……这该死地老狐狸反应还真快红笑歌恨得牙痒痒。心念陡地一转。扬扬眉就朝他绽出个天真无邪地笑容。“白伯伯真好。从来都不会叫我失望。我那几位莲华跟您一比。真是……” 白可流眼神一凛。心知不妙却已来不及阻止。只听得她低沉柔婉地声音响彻耳边。甜得似要流出蜜来----“嗯。我决定了回宫我就跟父皇说。我地正夫务必要照着白伯伯地样儿来挑---有半点不像我都不要” 轰----后面跪着的人被雷得东倒西歪,新一期八卦题材就此出炉。白可流的眼底掠过抹懊恼,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笑容也显得很是勉强,“咳,公主,太阳大,还是先上轿再说。”临上轿,回头一记眼刀狂扫四方,青府门前顿时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直到轿子走得没影,匍匐在地的众人才抖抖索索地爬起来。死亡的威胁一远离,文人的酸腐天性立时冒头---- “原来如此。难怪他的眼神那么……” “太可耻了太可耻了公主年龄小不懂事,可他都几十岁人了……” “不堪实在不堪上一定要联名上让皇上赶紧为公主选定正夫,说什么也不能让本朝生这等不堪之事” “嘘----皇上也拿他没办法。我听说现在公主身边的那两位莲华都是他亲自挑地,谁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啊……” “呸不过是个赳赳武夫……老蛤蟆想吃嫩天鹅肉,也不想想皇上怎可能把当朝储君下嫁于他?” “别胡说将军夫人还健在呢……话说,该不会他打算弃了糟糠之妻?啧啧……” 很好很强大……青嫣肚子里早是笑翻了天,方才地一点担忧也消失不见,突然无比期待明天的会面。 而行往将军府地那顶轿子里,白可流正与红笑歌大眼瞪小眼。一个脸色阴沉随时有爆的可能,另一个却依旧满面无辜娇憨可人。 这情形从起轿地那一刻便已维持到现在,红笑歌觉着面部肌肉都有点即将僵化的趋势。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估计他两个已经体无完肤,同归于尽----不过,怪得谁呢?跟她耍无赖,也得估量下自己的脸皮够不够厚? “公主现在可是很开心?”白可流终于打破了沉默,眉心的“川”字深得吓人。 红笑歌揉揉脸颊,又眨眨眼睛,慢条斯理地答道。“那得看白伯伯是否满意了……”袖起手来,惬意地微睐了眼,“白伯伯果真懂得享受,连轿子都比我父皇的龙辇舒服百倍,想来将军府也一定不输我父皇的崇圣宫呢。一会儿还真得好好开开眼界……” “是么?那臣可真是惶恐啊”白可流一愣,不怒反笑,络腮胡衬出白牙森森,透出种危险的讯息,“不过。听说车瑟国国君近来有意要同我国联姻,也因此将三皇子的府邸整修得天上有地上无……只不知公主可有兴趣去瞧瞧?” 切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得倒她?红笑歌觑他一眼,慧黠地一笑,“那就得靠白伯伯帮忙了---房子挪不走,里面地东西嘛……嘿嘿。有白伯伯在,我相信弄个皇子级别的男人来给我做莲华,也不会是什么难事……”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若能成事。我定不会忘了白伯伯那份……不如就六四开,我六你四----您也知道以后我得养一大家子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这丫头居然连这种事也可以拿来当生意做白可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瞪她半晌,方干咳一声微微别过脸去,“公主高见,臣自叹弗如。” 她的脸上笑得跟朵花似地,说出来的话却噎得死人,“哪里哪里。不过是生活所迫而已。我正寻思等那三百莲华进府之后。充分开他们的赚钱潜力----吃的倒可以凑合,但出门要是穿得太寒酸。不就会被弹劾说有失国体?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难道让他们出去赚钱就不会有失国体?白可流感觉脑门上黑线嗖嗖地冒,怕再引出什么对心脏无益的话。只得阖目装养神。 红笑歌意犹未尽,索性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其实白伯伯也晓得,要是三百莲华入府,父皇至少得给我拨两千宫人。就当一位莲华每月五十两例银,一名宫人每月二两,那一月就得将近两万两银子。再加上吃地穿的花掉的……户部每月拨给整个宫里的也就这个数儿?一下子要他们拿双份出来也确实不容易。万一因此害他们逼老百姓多纳税的话,我更是良心不安。” 顿一下,瞟眼无动于衷地白可流,微微一笑又续道,“所以,我仔细考虑之后,打算自力更生,减轻大家的负担。这不,我已经想好了----宫女大都擅女红,又不好老让她们在莲华面前晃荡,干脆就全集中在庆祥宫里天天绣花缝制衣衫。那三百莲华嘛,先挑十几个长得好的。等哪位命妇贵人请我赴宴了,我就让他们穿着我设计的衣服去女眷们面前多晃荡晃荡,吸引订单……至于其他人嘛,确实无一技之长,但有张好脸蛋的,就只好送到……额,这个就当我没说。” 神勇无敌所向披靡地白大将军彻底被打败了。张开眼睛痛苦纠结地望了她一会儿,用种干涩的声音说道,“臣的旧疾似乎又作了,恐怕今日不能好好招待公主了……还望公主恕罪。” 不等红笑歌说话,猛一拍轿壁,轿子还没停稳就飞也似地蹿出去。交代完轿夫送红笑歌回宫,又觉不妥,撩开轿帘一角,探头进去相当诚恳地低声道,“银子的事,公主不用愁,户部绝不会……总之,公主只要专心学习怎么治理国家就好,臣保证不会再有琐事困扰公主。” “唔……”红笑歌挠挠头,故作困惑地瞥他一眼,点头的样子极为勉强,“这样啊……那就劳烦白伯伯多费心了。”看他迫不及待地缩回头去,忙趴在窗边乘胜追击,“白伯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对了,要不要我让御医来看看你……诶,不是旧疾复吗?怎么还能走得那么快……” 望着白可流的身影异常迅地消失在将军府的大门后,她的嘴角慢慢弯出个诡异地弧度,“放心……明天我就会来看你。” ---------------某妃地话 额…事实证明,不要脸的人谁都怕,哪怕她说地是真话…明天的章节就专门小因。貌似那孩子还在生闷气呢…汗… 嗯…没评语收,实在很颓废啊…打滚打滚牛满面地爬走… 第七十七章 C宫图存在的问题 起点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近3200字,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微弱的火光只够映亮所到之处,更多的地方依然沉浸在漆黑之中。灯影摇曳,阴凉的风送来腐朽的臭气,淙淙的流水声在寂静中愈清晰。 柯戈博微微转头环顾四周,眼底飘过丝玩味的笑意。悄悄用手肘捅了红笑歌一下,慢慢地弯了嘴角,“嘴别那么损啊我这么光明正大也算老鼠的话,那你没看见的那些算什么?” 红笑歌毫不客气地拧了他的手臂一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当别的老鼠的胆子都跟你一样大么?” 听起来明明是在讽刺柯戈博,陆仟执灯的手却微微一颤,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比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惜夕姑娘更加可怕……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他镇定下来便觉自己的想法可笑,忙低头做出副恭谨模样,“属下失职,请大小姐责罚。” “这算什么失职?下水道里有老鼠很正常啊。再说东区地方那么大,你一个人顾不过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红笑歌挽住紫霄的手臂,笑容温和异常,“我随口一说,你就这么自责,倒让我觉着有些对不住你……自个儿待在这种地方,确实太闷了。晚点我就让老金多派几个人过来陪你。” “谢大小姐垂怜。”陆仟轻垂睫羽遮住荡上眼底来的一丝寒芒。心底止不住冷笑一声---老金……呵他果然是太多虑了。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怕地呢? 紫霄听出点味道,却又抓不着头绪。在秘卫府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强行压下好奇心,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偶或望向柯戈博的眼光依然不善。 柯戈博却似有意要惹他生气。一会儿弹弹红笑歌地耳坠,一会儿又揉揉她的头。眼见着紫霄握住剑柄地指关节开始泛白。他细如柳叶的眼渐眯做两条缝,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声响响彻耳畔,紫霄和陆仟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柯戈博捂住脑袋。一脸苦笑。而髻已近散乱状态地红笑歌正怒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你皮痒再碰我一下试试”她那双长而媚的眼里怒火腾燃,死死盯住柯戈博的脸,拿眼刀剐他脸皮,“今儿个回去就有你好瞧的” BOSS怒。非同小可。柯戈博立马屏息敛容以示悔改。直到陆仟领着他们从某个出口回到地面。他也未再有出格地举动。 久违地阳光刺痛了陆仟地眼睛。他急急缩回洞中。甚至连话都顾不得说。石板一翻恢复原样。小巷里只余下他们三人地身影。紫霄望着他消失之处出神。只觉得好似做了场奇怪地梦。 柯戈博亦是头回明了隐庄人神出鬼没地原因。却不似他那般惊奇。一瞥红笑歌。恶作剧地笑容又浮上脸。“公主。这出口设得不错。可若是撞见旁人。只怕……” “如果老金会让我们有撞见旁人地机会。那他也就不会一直是隐庄地总管了。”红笑歌理理衣襟。打散髻走去他面前。懒洋洋拿眼睨着他。唇畔笑意就有些古怪。“你难得现身一回。就别忙着躲了----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他眼珠一转。自觉地扯落自己束用地青丝带。边替她绾边笑着同她讨价还价。“帮忙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今天你是怎么现我地。”动作轻柔而熟练。一如从前。 这家伙总喜欢把她弄得狼狈不堪又来补救呢……红笑歌仰头望了眼天空。太阳散地刺目白光。令她忍不住睐起了眼。“有什么好奇怪地呢?我只是让惜夕在搁兽夹地时候顺便撒了些磷粉……”她含糊地答道。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给予她地温暖。柯戈博愣住。半晌方狠狠扯了一下她地头。咬牙指责道。“疯子你居然又阴我”这一下很是用力。防着她反击。飞快地退后两步。 他两个玩闹惯了,没留神紫霄的眼神渐渐冰冷。他默然旁观已久,有股子酸气腾腾地往喉头涌,手脚却似被缚住般动弹不得。 他们俩无论举止还是神情都流露出熟稔和自然。只有熟知彼此的秘密、共同拥有旁人所不知的时光的人才会如此亲密。那样的气氛,似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妒忌----妒忌,却无法闯入,有种奇怪的无力感。 “又不是第一次阴你,用得着那么气愤么?”她浑然不觉紫霄的异样,扭头冲柯戈博微微一笑,“你似乎变得老实多了。换做以前,你不光会拽我头……”低头掸平衣上的皱褶,又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要靠诈才能确定你在我附近……唉唉,果然不该来阳鹤的,真是无趣至极” 一种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惊愕划过他的眼底,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又要去揉她的头。她却一偏头躲过去,用种异样认真的眼神盯着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他非要让你跟着我,我希望你不要再偷偷摸摸----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喜欢被人监视。” 呵原来这男人跟以前的他一样,不过是个监视者紫霄心底的不快蓦然消散,不自觉就弯了嘴角。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又细心地把垂到她脸颊上的那一绺散撩去耳后,这才笑微微地提醒她,“看天色,已到未时了……” 那样柔和的目光和语调,让红笑歌的心不禁一暖。她欣然微笑,刻意忽视柯戈博脸上浮现的那种恼怒神情,同紫霄并肩前行,甚至不肯回头----不肯,也不敢。她吐露了心里话,不想与他为敌。倘若这十二年来的朝夕相处能让柯戈博有所改变,那么他自会做出抉择。而她,只能等。 快出巷口,仍未听见有追赶的脚步声,红笑歌的眼眸便渐渐黯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绞缠着,她的心底隐隐作痛。脸上却慢慢绽出个笑容。 她笑,因为她失望。虽然柯戈博与她相似的性格,使她常常忘了他只是个监视者。而且他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不管是出自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恨他。但,不恨,不代表她会容忍----她,不会再忍下去了 转过街角,青府的朱漆大门跃入眼帘,红笑歌深吸口气,紧紧一握紫霄的手又飞快放开,眼底就荡起丝顽皮笑意,“霄,你猜青侍郎的嫁妆会有多少呢?”不等他回答,自顾跑去敲门,还故意大声道,“开门开门要债的来了” 她的举动总是出人意表,而这次似乎比往常更加突然。紫霄见门已开了条缝,怕她吃亏,忙追过去做她后盾。但,这种担心仿佛多余。那门房才瞧清红笑歌的脸,便呼啦一下把门打开。像是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热泪盈眶,一副恨不得抱住她痛哭的模样,“笑小姐,您总算是来了快请进----小姐已在前堂等候很久了” 这情形让紫霄大跌眼镜,回神来又惊异莫名----谁都知晓这府里只有一位小姐,而这位极受青侍郎疼爱的妹妹自小体弱多病,从来不见外人,如今…… 不容他多想,红笑歌已拉他进去。才走了两步,又被门房叫住----“笑小姐,这位公子可是与您一起来的?” 红笑歌扭头一看,柯戈博正倚门抱手望着她。那柳叶般纤细、轻轻柔柔斜飞上去的眉毛半扬着,透出些不满,“你很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推开门房走过来,忽然屈指一弹她的耳垂,又丢给紫霄一记挑衅的眼风,“记住,想甩开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红笑歌哀叫一声捂住耳朵,忿忿瞪他一眼,心里却突然轻松许多。趁他得意洋洋不加防备,朝他的脚尖又是一脚----看着他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心满意足地露出点笑,招呼一声目瞪口呆的引路小厮,挽着紫霄施施然离开现场。 其实她没怎么用力,柯戈博的反应也只是照例逗她开心。游戏的乐趣只有彼此才能明了,是以她一走,柯戈博立时恢复原样----气定神闲地躬身掸掸鞋上的灰,眼角余光瞥见门房朝他投来惊讶目光,还大方地报以一笑,这才快步去追赶队伍。 柯戈博和红笑歌心里的大石都落了地,紫霄的心头却似压上座山。垂下头隐藏着他知道必定在流露着的明显不快,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带着种明快的节奏感,手不知不觉又按上了剑柄。当柯戈博看似无心地替红笑歌正了正耳环的时候,他周身散出的冰冷气息强大到堪与冰山媲美。 红笑歌再迟钝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皱眉甩给柯戈博一记警告的眼风,硬着头皮随便往庭院里一指,故作惊讶地叫道,“呀快看那是谁?”话出口感觉紫霄的手臂一僵,她忍不住心虚地低下头,飞快地思索着怎么自圆其说。 哪晓得那庭院里突然传来阵大笑那笑声肆无忌惮,耳熟得不行----“啊哈哈红笑歌,你是不是眼睛坏掉了,连我这个大美女你都认不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 腾龙 起点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红笑歌笑而不语,起身走到窗边的案旁,低头注视着那一株开得正欢的黄水仙。 阳光穿过窗棂,在她的衣上投下奇异的花纹。水仙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淡而芬芳,似有种叫人平静的力量。可青嫣的心却悬得老高,急切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沉默如有一世纪那么长,屋里静得令青嫣止不住地心慌。忽然,红笑歌回朝她浅浅一笑,“我说了要迎令兄入府,迟早都会兑现。只不知嫣儿小姐这般急着把他塞给我的用意何在?”语调低沉柔婉,盈盈欲滴的眸子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闪亮,却透出难言冷意。 “天若有情天亦老,奈何伦常苦。相见时易别却难,不若两相忘----公主不会这么快就连自己题的字也忘了?”青嫣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轻轻弯起的嘴角牵起的却是苦涩,“公主既能一针见血点穿那扇面词中的含义,又怎会不明我急着送走哥哥的理由?” 红笑歌扬眉不语,眼神又飘去那花上。青嫣起身来款款走到她身旁,探手一点那水仙花瓣,冲她盈盈笑道,“公主可知养这样一盆好花的诀窍?丹凤眼微微睐起,叹口气,又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管什么花,长到一定时候都必须修剪。否则旁枝突起,既不利于主枝生长,又会显得很不雅观……公主觉得,我那些族叔们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生而置之不理么?” 她说得这么明白,红笑歌倒也不好再装听不懂。轻撩嘴角牵起点笑,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语调一转,又带出几分狡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就你哥那性格……老实说。我没信心能让他开窍。” “只要公主肯带他走就好。”青嫣不恼反笑,声若银铃,荡人心扉,“这样一来,族叔们之间的那些流言不攻自破,我也可全心全意为公主效劳。” “那么回礼呢?”红笑歌看她一脸轻松。忍不住好奇地探问道,“你该不会把嫁妆当成回礼敷衍我?” 青嫣见她贵为储君了却还是同初见时一个样儿,不禁莞尔。为表诚意,当真老实答曰,“嫁妆是嫁妆,回礼是回礼。公主尽可放心。” 这答案让红笑歌很是满意。她立马就露出一脸阳光笑容,灿烂得差点把青嫣炫晕,“那我就放心了。”完全忘了柯语静给人家带来的麻烦。又毫不客气地补充道,“但,话说嫁妆千万不可以比回礼少,不然你们青家会很没有面子的。” 青嫣那美丽动人地容颜出现了一刹地扭曲。一刹之后。除了眼角仍有点抽搐。其他部位基本恢复正常。但声音难免就有点干涩。“一定一定。” 事情到这儿。看起来就算是完了。没想到红笑歌眼珠一转。那笑容就有点八卦地味道。“听说有人来你家提亲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青嫣地脑子里立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退开些。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公主说笑了。姻缘这种事旁人如何帮得?” “哎哎。原来是我瞎操心啊……”红笑歌哀叹一声。瞥她一眼。笑吟吟走回桌旁坐了自顾饮茶----饮一口。望她一眼。啧啧做声一回。再饮一口。再望她一眼…… 那讨嫌样弄得青嫣只觉牙痒痒。心念一转。樱唇含笑。清洌明净地眸子忽然蕴上三分媚意。纤细腰肢曼摆。一路袅袅娜娜行得好似株风中地金线柳。 到红笑歌身旁轻挽袖。玉手执壶微微一倾。连泻出地茶汤似也蕴了风情万种。末了还拿那双丹凤眼斜斜一瞟她。嘴角微弯出点笑。“公主为何叹气?” 音柔糯,柔得如三月春风拂过心间,糯得似正月米糕绵软香甜。红笑歌呼吸一滞,瞬间失神。待回神,勉强从她脸上扯脱视线,明知对方性别为女,心脏仍止不住一阵怦怦乱跳,就像是胸膛里藏了十七八只兔子。 过了许久方压制住紊乱的心绪,望一眼那半倚在椅子扶手上地娇弱美人儿,红笑歌的眼角眉梢便挂上点讥诮,“不愧是阳鹤第一红牌,真是人美风姿妙……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凭你的手段,一个只有五岁大的毛孩子哪会是你的对手?呵只不知这美人恩……那白小公子可消受得起……” 青嫣脸色微变,艳光顿时敛去大半。可不过眨眼工夫,那眼儿又蕴了入骨的媚,纤指轻划过红笑歌地脸颊,一笑如百花盛放,“能让公主多虑,乃是我的福气。公主大概不知,我栖身青楼这么些年,还真没什么人能入得了我的眼。不过……公主除外。” ……这妞儿还真敢说啊红笑歌汗毛倒竖,被雷得险些魂飞魄散,忙捉住她再次来袭的手,一本正经地道,“抱歉。父皇有言在先,一切会破坏储君形象的事都是不允许的。” 目的达到,青嫣微微扬眉就想抽手,红笑歌却哪肯叫她如意?牢牢抓住那柔荑,还顺势摸了两把,那眼神就开始闪烁不定,“不过,你要是真这么想跟着我,我也有的是办法……” 青嫣一愣,脊背忽然嗖嗖地凉。红笑歌不看她,只笑吟吟边揩油边道,“你应该记得当年皇后入宫带了多少嫁妆?而青家地全部家产再搭上你这么个人才,似乎三十万两黄金也换不到呢。所以,我想父皇也一定不会介意,让我这个公主破例娶个有钱的老婆回去……哎呀,从此以后,我的还是我的,你地也是我的,这日子还真是……啧啧,神仙也没那么滋润啊” 青嫣的身子一僵,额上微泌出层薄汗。瞧着她悠然自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甘蓦地涌上心头,暗暗一咬牙,忽然就笑起来,“是么?那可当真妙得很……不过成亲总是会忙乱些日子。难免会耽搁了生意,不如我趁现在就把桩要紧的给结了,嫁妆也可丰厚些……”说着还若有若无地瞥眼红笑歌,“说起来也真是好笑,近来有人向我打听何处还有如地下市场那般地风水宝地,居然出价一万两银子呢。恰巧。崎岭(皇陵所在地)那边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哦?天下竟有这等冤大头?那你可千万不能手软啊”红笑歌不怒反笑,陡地揽住她的腰猛往自己这边一扯,俯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你这会儿就通知他随你一起去实地瞧瞧……记住,务必要带他本人前去---如此,说不定明日你就能光明正大站在我身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了……” 好狠……青嫣的脑海里猛地跳出这两个字。虽未花容失色,但眸子已明显黯淡下来。怔忡良久,樱唇微启逸出声叹息。无奈地笑着摇头道,“罢了,我认输了。公主您大人大量,就留着我在宫外为公主效力。” 话出口。心里突然轻松许多,顺势一扭腰肢坐到红笑歌腿上。清楚感觉到她地身子僵直,忍不住伏在她肩上吃吃地笑,“外头必定有人偷听,咱们就这样说话好了----我想知道,若要公主帮忙让白家自动退亲,需要我出个什么价码?” ,原来美人只是瞧起来身轻如燕,这个实际重量嘛……红笑歌竭力抑制着把怀中地温香软玉扔出去的冲动。小声道。“别紧张,其实我不是很贪心---那一百万两银子算投资。你只要每年给我青家总收入地一成利即可……” 话音未落,青嫣已蹦了起来。“什么?”丹凤眼瞪得老大,一脸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 红笑歌趁机活动了一下双腿,为免她再做出同样地举动,欠身离座勾住她的肩,笑嘻嘻地贴耳低语,“钱是王八蛋,花了你还能再赚,可自由嘛……难道你更想待在白家数你地钱?” 美人终于出离愤怒了。温婉妩媚一忽儿就飞去九霄云外,连尊卑都忘到脑后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咬牙指责道,“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你这是抢劫”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嘛……”红笑歌不以为忤,还笑眯眯伸手展平她眉间的褶痕,“莫非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老本行了?” 青嫣哑然。气哼哼地拍开她的手,连灌了四杯茶才算缓过点劲来。沉吟片刻,狠狠心,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一言为定” 这妞真不错啊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不愧是青家宗主红笑歌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下决定,忍不住暗赞一声。想起青穹那油盐不进的性子,又不禁暗叹----一个玲珑剔透,一个食古不化,却居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老天果真喜欢捉弄人 心愿得偿,她却没有露出志得意满的样儿,这就叫青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她要反悔,心里就有点慌----若红笑歌不出手,青家根本无法与白家抗衡。虽然那白云锦将来也会成为白家宗主,但要她去做个五岁小儿地妻……她宁愿一死反正自己在红笑歌手底下就没赢过,索性…… 她蹙眉干咳一声,见红笑歌果然朝这边望过来,唇角一弯淡淡道,“本想明天赚你个人情的……你那位相公,是我叫人救走的----方才之事若是就此定下,人,明天定会毫无损送到你手上。” 为了把哥哥嫁出去,她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红笑歌耸耸肩,笑意盈然,“嗯,这个我知道。没收到求救信之前,我已经决定来找你了。” 看青嫣满脸不信,无奈地摇摇头,挨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那位父皇正忙着别的事,自是没闲情管这个。而白家有王牌在手,还要个小卒子来做什么?想来想去,两队人马,一队是紫家地,另一队嘛……你会关注他那个劳什子师妹,难道还会遗漏他?再说了,紫家要是拿着了人,这会儿早急吼吼上要求礼部尽快甄选莲华,让我没空去追究这事了……” 青嫣的后背冷汗涔涔,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话来应对。红笑歌笑着拍拍她的肩,“无妨,这说明你很有眼光----宝押在我身上,包你稳赚不赔就是了。”呷口茶,眼底就荡上丝狡黠,“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悔。我只是在想,白小公子好像明天就满六岁了。虽然大将军不打算宴客,但是我这份聘礼还是得送的……啧啧,仔细想想,其实有个年纪小点的正夫也挺不错的……你说,有他在,他爹还会总想着往我身边塞男人吗?” 第七十九章 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起点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微弱的火光只够映亮所到之处,更多的地方依然沉浸在漆黑之中。灯影摇曳,阴凉的风送来腐朽的臭气,淙淙的流水声在寂静中愈清晰。 柯戈博微微转头环顾四周,眼底飘过丝玩味的笑意。悄悄用手肘捅了红笑歌一下,慢慢地弯了嘴角,“嘴别那么损啊我这么光明正大也算老鼠的话,那你没看见的那些算什么?” 红笑歌毫不客气地拧了他的手臂一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当别的老鼠的胆子都跟你一样大么?” 听起来明明是在讽刺柯戈博,陆仟执灯的手却微微一颤,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比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惜夕姑娘更加可怕……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他镇定下来便觉自己的想法可笑,忙低头做出副恭谨模样,“属下失职,请大小姐责罚。” “这算什么失职?下水道里有老鼠很正常啊。再说东区地方那么大,你一个人顾不过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红笑歌挽住紫霄的手臂,笑容温和异常,“我随口一说,你就这么自责,倒让我觉着有些对不住你……自个儿待在这种地方,确实太闷了。晚点我就让老金多派几个人过来陪你。” “谢大小姐垂怜。”陆仟轻垂睫羽遮住荡上眼底来的一丝寒芒,心底止不住冷笑一声---老金……呵他果然是太多虑了。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紫霄听出点味道,却又抓不着头绪。在秘卫府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强行压下好奇心,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偶或望向柯戈博的眼光依然不善。 柯戈博却似有意要惹他生气,一会儿弹弹红笑歌的耳坠。一会儿又揉揉她地头。眼见着紫霄握住剑柄地指关节开始泛白。他细如柳叶的眼渐眯做两条缝,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声响响彻耳畔,紫霄和陆仟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柯戈博捂住脑袋,一脸苦笑。而髻已近散乱状态的红笑歌正怒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你皮痒再碰我一下试试”她那双长而媚的眼里怒火腾燃,死死盯住柯戈博的脸,拿眼刀剐他脸皮,“今儿个回去就有你好瞧的” BOSS怒。非同小可。柯戈博立马屏息敛容以示悔改。直到陆仟领着他们从某个出口回到地面。他也未再有出格地举动。 久违地阳光刺痛了陆仟地眼睛。他急急缩回洞中。甚至连话都顾不得说。石板一翻恢复原样。小巷里只余下他们三人地身影。紫霄望着他消失之处出神。只觉得好似做了场奇怪地梦。 柯戈博亦是头回明了隐庄人神出鬼没地原因。却不似他那般惊奇。一瞥红笑歌。恶作剧地笑容又浮上脸。“公主。这出口设得不错。可若是撞见旁人。只怕……” “如果老金会让我们有撞见旁人地机会。那他也就不会一直是隐庄地总管了。”红笑歌理理衣襟。打散髻走去他面前。懒洋洋拿眼睨着他。唇畔笑意就有些古怪。“你难得现身一回。就别忙着躲了----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他眼珠一转。自觉地扯落自己束用地青丝带。边替她绾边笑着同她讨价还价。“帮忙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今天你是怎么现我地。”动作轻柔而熟练。一如从前。 这家伙总喜欢把她弄得狼狈不堪又来补救呢……红笑歌仰头望了眼天空。太阳散地刺目白光。令她忍不住睐起了眼。“有什么好奇怪地呢?我只是让惜夕在搁兽夹地时候顺便撒了些磷粉……”她含糊地答道。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给予她地温暖。 柯戈博愣住。半晌方狠狠扯了一下她地头,咬牙指责道。“疯子你居然又阴我”这一下很是用力,防着她反击,飞快地退后两步。 他两个玩闹惯了,没留神紫霄的眼神渐渐冰冷。他默然旁观已久,有股子酸气腾腾地往喉头涌,手脚却似被缚住般动弹不得。 他们俩无论举止还是神情都流露出熟稔和自然。只有熟知彼此的秘密、共同拥有旁人所不知的时光的人才会如此亲密。那样的气氛,似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妒忌----妒忌,却无法闯入,有种奇怪的无力感。 “又不是第一次阴你,用得着那么气愤么?”她浑然不觉紫霄的异样,扭头冲柯戈博微微一笑,“你似乎变得老实多了。换做以前,你不光会拽我头……”低头掸平衣上地皱褶,又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要靠诈才能确定你在我附近……唉唉,果然不该来阳鹤地,真是无趣至极” 一种微弱的,转瞬即逝地惊愕划过他的眼底,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又要去揉她地头。她却一偏头躲过去,用种异样认真的眼神盯着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他非要让你跟着我,我希望你不要再偷偷摸摸----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喜欢被人监视。” 呵原来这男人跟以前的他一样,不过是个监视者紫霄心底的不快蓦然消散,不自觉就弯了嘴角。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又细心地把垂到她脸颊上的那一绺散撩去耳后,这才笑微微地提醒她,“看天色,已到未时了……” 那样柔和的目光和语调,让红笑歌的心不禁一暖。她欣然微笑,刻意忽视柯戈博脸上浮现的那种恼怒神情,同紫霄并肩前行,甚至不肯回头----不肯,也不敢。她吐露了心里话,不想与他为敌。倘若这十二年来的朝夕相处能让柯戈博有所改变,那么他自会做出抉择。而她,只能等。 快出巷口,仍未听见有追赶的脚步声,红笑歌的眼眸便渐渐黯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绞缠着,她的心底隐隐作痛。脸上却慢慢绽出个笑容。 她笑,因为她失望。虽然柯戈博与她相似的性格,使她常常忘了他只是个监视者。而且他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不管是出自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恨他。但,不恨,不代表她会容忍----她,不会再忍下去了 转过街角,青府的朱漆大门跃入眼帘,红笑歌深吸口气,紧紧一握紫霄的手又飞快放开,眼底就荡起丝顽皮笑意,“霄,你猜青侍郎的嫁妆会有多少呢?”不等他回答,自顾跑去敲门,还故意大声道,“开门开门要债的来了” 她的举动总是出人意表,而这次似乎比往常更加突然。紫霄见门已开了条缝,怕她吃亏,忙追过去做她后盾。但,这种担心仿佛多余。那门房才瞧清红笑歌的脸,便呼啦一下把门打开。像是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热泪盈眶,一副恨不得抱住她痛哭的模样,“笑小姐,您总算是来了快请进----小姐已在前堂等候很久了” 这情形让紫霄大跌眼镜,回神来又惊异莫名----谁都知晓这府里只有一位小姐,而这位极受青侍郎疼爱的妹妹自小体弱多病,从来不见外人,如今…… 不容他多想,红笑歌已拉他进去。才走了两步,又被门房叫住----“笑小姐,这位公子可是与您一起来的?” 红笑歌扭头一看,柯戈博正倚门抱手望着她。那柳叶般纤细、轻轻柔柔斜飞上去的眉毛半扬着,透出些不满,“你很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推开门房走过来,忽然屈指一弹她的耳垂,又丢给紫霄一记挑衅的眼风,“记住,想甩开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红笑歌哀叫一声捂住耳朵,忿忿瞪他一眼,心里却突然轻松许多。趁他得意洋洋不加防备,朝他的脚尖又是一脚----看着他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心满意足地露出点笑,招呼一声目瞪口呆的引路小厮,挽着紫霄施施然离开现场。 其实她没怎么用力,柯戈博的反应也只是照例逗她开心。游戏的乐趣只有彼此才能明了,是以她一走,柯戈博立时恢复原样----气定神闲地躬身掸掸鞋上的灰,眼角余光瞥见门房朝他投来惊讶目光,还大方地报以一笑,这才快步去追赶队伍。 柯戈博和红笑歌心里的大石都落了地,紫霄的心头却似压上座山。垂下头隐藏着他知道必定在流露着的明显不快,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带着种明快的节奏感,手不知不觉又按上了剑柄。当柯戈博看似无心地替红笑歌正了正耳环的时候,他周身散出的冰冷气息强大到堪与冰山媲美。 红笑歌再迟钝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皱眉甩给柯戈博一记警告的眼风,硬着头皮随便往庭院里一指,故作惊讶地叫道,“呀快看那是谁?”话出口感觉紫霄的手臂一僵,她忍不住心虚地低下头,飞快地思索着怎么自圆其说。 哪晓得那庭院里突然传来阵大笑那笑声肆无忌惮,耳熟得不行----“啊哈哈红笑歌,你是不是眼睛坏掉了,连我这个大美女你都认不出来了?” 第八十章 意乱情迷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秀网专业提供电子下载-xiushu.com)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地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地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地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地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第八十一章 郁闷的最好发泄方式 起点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微弱的火光只够映亮所到之处,更多的地方依然沉浸在漆黑之中。灯影摇曳,阴凉的风送来腐朽的臭气,淙淙的流水声在寂静中愈清晰。 柯戈博微微转头环顾四周,眼底飘过丝玩味的笑意。悄悄用手肘捅了红笑歌一下,慢慢地弯了嘴角,“嘴别那么损啊我这么光明正大也算老鼠的话,那你没看见的那些算什么?” 红笑歌毫不客气地拧了他的手臂一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当别的老鼠的胆子都跟你一样大么?” 听起来明明是在讽刺柯戈博,陆仟执灯的手却微微一颤,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比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惜夕姑娘更加可怕……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 这念头转瞬即逝,他镇定下来便觉自己的想法可笑,忙低头做出副恭谨模样,“属下失职,请大小姐责罚。” “这算什么失职?下水道里有老鼠很正常啊。再说东区地方那么大,你一个人顾不过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红笑歌挽住紫霄的手臂,笑容温和异常,“我随口一说,你就这么自责,倒让我觉着有些对不住你……自个儿待在这种地方,确实太闷了。晚点我就让老金多派几个人过来陪你。” “谢大小姐垂怜。”陆仟轻垂睫羽遮住荡上眼底来的一丝寒芒,心底止不住冷笑一声---老金……呵他果然是太多虑了。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紫霄听出点味道,却又抓不着头绪。在秘卫府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强行压下好奇心,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偶或望向柯戈博地眼光依然不善。 柯戈博却似有意要惹他生气,一会儿弹弹红笑歌的耳坠。一会儿又揉揉她地头。眼见着紫霄握住剑柄地指关节开始泛白。他细如柳叶的眼渐眯做两条缝,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声响响彻耳畔,紫霄和陆仟都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柯戈博捂住脑袋,一脸苦笑。而髻已近散乱状态的红笑歌正怒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你皮痒再碰我一下试试”她那双长而媚地眼里怒火腾燃,死死盯住柯戈博的脸。拿眼刀剐他脸皮,“今儿个回去就有你好瞧的” BOSS怒。非同小可。柯戈博立马屏息敛容以示悔改。直到陆仟领着他们从某个出口回到地面。他也未再有出格地举动。 久违地阳光刺痛了陆仟地眼睛。他急急缩回洞中。甚至连话都顾不得说。石板一翻恢复原样。小巷里只余下他们三人地身影。紫霄望着他消失之处出神。只觉得好似做了场奇怪地梦。 柯戈博亦是头回明了隐庄人神出鬼没地原因。却不似他那般惊奇。一瞥红笑歌。恶作剧地笑容又浮上脸。“公主。这出口设得不错。可若是撞见旁人。只怕……” “如果老金会让我们有撞见旁人地机会。那他也就不会一直是隐庄地总管了。”红笑歌理理衣襟。打散髻走去他面前。懒洋洋拿眼睨着他。唇畔笑意就有些古怪。“你难得现身一回。就别忙着躲了----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他眼珠一转。自觉地扯落自己束用地青丝带。边替她绾边笑着同她讨价还价。“帮忙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今天你是怎么现我地。”动作轻柔而熟练。一如从前。 这家伙总喜欢把她弄得狼狈不堪又来补救呢……红笑歌仰头望了眼天空。太阳散地刺目白光。令她忍不住睐起了眼。“有什么好奇怪地呢?我只是让惜夕在搁兽夹地时候顺便撒了些磷粉……”她含糊地答道。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给予她地温暖。柯戈博愣住。半晌方狠狠扯了一下她地头。咬牙指责道。“疯子你居然又阴我”这一下很是用力。防着她反击。飞快地退后两步。 他两个玩闹惯了,没留神紫霄地眼神渐渐冰冷。他默然旁观已久,有股子酸气腾腾地往喉头涌,手脚却似被缚住般动弹不得。 他们俩无论举止还是神情都流露出熟稔和自然。只有熟知彼此地秘密、共同拥有旁人所不知的时光地人才会如此亲密。那样的气氛,似道无形地屏障,让他妒忌----妒忌,却无法闯入,有种奇怪的无力感。 “又不是第一次阴你,用得着那么气愤么?”她浑然不觉紫霄的异样,扭头冲柯戈博微微一笑,“你似乎变得老实多了。换做以前,你不光会拽我头……”低头掸平衣上的皱褶,又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要靠诈才能确定你在我附近……唉唉,果然不该来阳鹤的,真是无趣至极” 一种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惊愕划过他的眼底,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又要去揉她的头。她却一偏头躲过去,用种异样认真的眼神盯着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他非要让你跟着我,我希望你不要再偷偷摸摸----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喜欢被人监视。” 呵原来这男人跟以前的他一样,不过是个监视者紫霄心底的不快蓦然消散,不自觉就弯了嘴角。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又细心地把垂到她脸颊上的那一绺散撩去耳后,这才笑微微地提醒她,“看天色,已到未时了……” 那样柔和的目光和语调,让红笑歌的心不禁一暖。她欣然微笑,刻意忽视柯戈博脸上浮现的那种恼怒神情,同紫霄并肩前行,甚至不肯回头----不肯,也不敢。她吐露了心里话,不想与他为敌。倘若这十二年来的朝夕相处能让柯戈博有所改变,那么他自会做出抉择。而她,只能等。 快出巷口,仍未听见有追赶的脚步声,红笑歌的眼眸便渐渐黯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绞缠着,她的心底隐隐作痛。脸上却慢慢绽出个笑容。 她笑,因为她失望。虽然柯戈博与她相似的性格,使她常常忘了他只是个监视者。而且他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不管是出自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恨他。但,不恨,不代表她会容忍----她,不会再忍下去了 转过街角,青府的朱漆大门跃入眼帘,红笑歌深吸口气,紧紧一握紫霄的手又飞快放开,眼底就荡起丝顽皮笑意,“霄,你猜青侍郎的嫁妆会有多少呢?”不等他回答,自顾跑去敲门,还故意大声道,“开门开门要债的来了” 她的举动总是出人意表,而这次似乎比往常更加突然。紫霄见门已开了条缝,怕她吃亏,忙追过去做她后盾。但,这种担心仿佛多余。那门房才瞧清红笑歌的脸,便呼啦一下把门打开。像是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热泪盈眶,一副恨不得抱住她痛哭的模样,“笑小姐,您总算是来了快请进----小姐已在前堂等候很久了” 这情形让紫霄大跌眼镜,回神来又惊异莫名----谁都知晓这府里只有一位小姐,而这位极受青侍郎疼爱的妹妹自小体弱多病,从来不见外人,如今…… 不容他多想,红笑歌已拉他进去。才走了两步,又被门房叫住----“笑小姐,这位公子可是与您一起来的?” 红笑歌扭头一看,柯戈博正倚门抱手望着她。那柳叶般纤细、轻轻柔柔斜飞上去的眉毛半扬着,透出些不满,“你很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推开门房走过来,忽然屈指一弹她的耳垂,又丢给紫霄一记挑衅的眼风,“记住,想甩开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红笑歌哀叫一声捂住耳朵,忿忿瞪他一眼,心里却突然轻松许多。趁他得意洋洋不加防备,朝他的脚尖又是一脚----看着他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心满意足地露出点笑,招呼一声目瞪口呆的引路小厮,挽着紫霄施施然离开现场。 其实她没怎么用力,柯戈博的反应也只是照例逗她开心。游戏的乐趣只有彼此才能明了,是以她一走,柯戈博立时恢复原样----气定神闲地躬身掸掸鞋上的灰,眼角余光瞥见门房朝他投来惊讶目光,还大方地报以一笑,这才快步去追赶队伍。 柯戈博和红笑歌心里的大石都落了地,紫霄的心头却似压上座山。垂下头隐藏着他知道必定在流露着的明显不快,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带着种明快的节奏感,手不知不觉又按上了剑柄。当柯戈博看似无心地替红笑歌正了正耳环的时候,他周身散出的冰冷气息强大到堪与冰山媲美。 红笑歌再迟钝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皱眉甩给柯戈博一记警告的眼风,硬着头皮随便往庭院里一指,故作惊讶地叫道,“呀快看那是谁?”话出口感觉紫霄的手臂一僵,她忍不住心虚地低下头,飞快地思索着怎么自圆其说。 哪晓得那庭院里突然传来阵大笑那笑声肆无忌惮,耳熟得不行----“啊哈哈红笑歌,你是不是眼睛坏掉了,连我这个大美女你都认不出来了?” 第八十二章 坏人的心思只有坏人懂 起点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地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地。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地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地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起点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第八十三章 打蛇打七寸 起点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地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起点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地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地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第八十四章 恶魔牌宝贝弟弟 累停……出了酒楼门,红笑歌抬头望望天空,不由就轻叹一声。 倒不是说谋算心计累,而是一想到她那个宝贝弟弟就累,再一想他那些蜘蛛……她都有点不想去将军府了。 可,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一路疯狂采购----糖霜柿子饼、千层金丝糕、草编的蚂蚱……乃至小面人也买了十来个。想一想,又去打包了一堆装蝈蝈用的小竹笼,这才全数丢给不一语跟在后面的紫因和紫霄,算是勉强放过了脸色已与锅底无异的将军大人。 明明多雇了一乘轿子,她却只拿鼻子嗤一声,看也不看一眼,照样又挤进白可流坐的那乘里去----一个拿目光作利刀拼命剜对方脸皮,另一个则眼睛一斜,望着轿顶装看不见。 没过多会,红笑歌就有点想掀窗帘瞧瞧那两座移动牌帅哥冰山,可,手伸出去了却又缩回来,缩回来又伸出去……跟打太极一样,弄得白可流倒先不耐烦起来。他心情本就不好,说话难免带刺,“看不出公主还挺在意紫家那两个孩子的……要是哪天他两个有点什么事,该不会公主就连饭都吃不下了?” “确实。”她微翘嘴角淡淡一笑,“到时候我就得天天靠白伯伯开导了……要不要提前在北苑里给您预备个好房间?” 一句话砸得他晕头转向。恶狠狠瞪了她一会儿,咬牙扭头望着轿壁,却是再不敢挑衅。 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因着个小小死穴就落得如此境界,真是……红笑歌瞅着他感慨一回,想到紫因和紫霄,又忍不住叹口气。 她可扮得八面玲珑,亦能做得心狠手辣。但,惟独这两个确是她亏欠过的。这又与白云舒那档子事不一样----先前见了白云舒,确是怨怒难消。一时间弄得自己也差点相信自己真是受害者了。 事后想想,两个人虽是鸿雁来往约定出逃,大家也尽量搞得跟情意绵绵跟真的一样。可白云舒该风流快活的时候一样风流快活,事不过月余还在官道上调戏她哥,而她亦是一直在筹谋不休,事后毫不犹豫就依既定计划行事…… 换句话来说,就是大家闲着没事玩了把恶俗,结果先被甩掉的人却不是白云舒----按这个推理。她就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上次见面后自己很快就“原谅”了他,还总觉得混乱和心虚。可紫因和紫霄…… 好暂不论他们地话是真是假。单九年前她明明瞧出紫幕言不是什么好鸟。还硬着心肠把他两个推出去----光这一件就很难让她心安。若他们闷着不说也就罢了。如今她已知道。还怎叫她丢得下? 红笑歌边想边叹气。一转眼地工夫也不晓得叹了十几回。叹得白可流心浮气躁。直想拿头撞墙----想问。怕再上了她地当。不问。又憋得慌。只好在问与不问间来回挣扎。挣得差点内伤。 好在没等他内伤。红笑歌就迟疑着开了口。“白伯伯。你说……情。到底是什么东西?”问完自己先汗了一把----她这问相当于“情为何物”地通俗版本。十有**会得个“叫人生死相许”地下句。 意外地。白可流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丢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她却突然感慨起来。“原来大家都没经验呢……” 他被自己地口水呛到。一阵猛咳。狠瞪她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别把我跟你排在一个等级上”。 红笑歌一怔,不知为何就弯了嘴角,淡淡地带着点讥诮,话却是像是在对自己说的,“小时候,也想过嫁个好男人,一生不用奔波劳累就好。后来才知道我这种人不敢冒险。万事必要有九成把握才肯去做。可。同伴能等我有九成把握,别人又怎肯花时间在这种结局难料的赌局上?” 袖手阖上眼。一丝疲惫慢慢爬上脸,仍是在笑。却显出几分悲凉,“所以把幻想都毁去,倒也轻松许多。只是时间长了,却又有点难过----负责也会有到头的时候……你说,届时我又该找点什么事做,才不会觉着活着没意思?” 白可流警觉地望着她,干笑一声,“公主青春年少,好日子还长着呢。臣这种老头子都舍不得死,公主又何必生出那等感触?” 她蓦地睁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哗一下笑起来,仿佛那种古怪的神情从未出现过一般,“看我这种人装啥都行,就是不能装正经----都吓得你搬出官腔来了”似乎这是件可乐的事,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这丫头脑子绝对有病白可流默念“淡定”一百遍,这才忍住没把她地脑袋拧下来。 红笑歌抹抹笑出来的眼泪,蓦然正色道,“不过,我决定听取白伯伯的意见----重新找个人来宠,好好晾他们几天。”又冲他眨眨眼睛,嘻嘻一笑,“我很乖,白伯伯?” 他头皮一乍,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目光,干咳一声,勉强挤出点笑,“公主英明,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想一想,还是觉得补充一下比较保险,“只要年岁相当,臣定力挺之。” “差个几岁算不算?” 差几岁?那不就是说跟他没关系了?白可流大喜,连忙应道,“几岁而已,不是问题不是问题皇上那边由臣出面,请公主尽管放心”只要不牵扯到他身上,谁家孩子倒霉都与他不相干。 “白伯伯真是个大好人啊”她感叹一声,笑得眼儿也弯作两轮月牙。 这看起来不像是个好兆头啊……他无由打了个冷战。但,一想到事不关己,又忍不住大笑,“过奖过奖公主瞧得起臣,那是臣的福气”浑身轻松,连被逼答应联盟的事也觉着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到将军府门口,本要着人即刻让府中家眷齐来恭迎。红笑歌却暗暗扯扯他的袖子,“白伯伯。不用劳师动众----我弟弟在哪儿?不如咱们悄悄过去给他个惊喜”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白可流的眼底飞快地掠过抹讥诮,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吩咐下人带紫因和紫霄到前厅等候,自己同着她随白延春往小儿子地房去。 老远听见声琅琅,白可流顿觉颜面有光,忍不住轻声笑道,“看来是公主多虑了。宁远公诲人不倦,小少爷又聪颖过人----我儿能得此良师益友,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白延春在旁听了。嘴角微微抽了几下却没敢说话。红笑歌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趋近些一听,满脑门都披下黑线来---- 那边房里,一个清脆童音正高声念,“春眠不觉晓,奴在床上笑,杯中有美酒,爷说哪样好?” 分明是当初“酒在杯中。奴在床上”的打油诗版 念完,两个小孩子还嘻嘻哈哈笑起来。一个说,“小小白,这回你服气了?” 另一个拿腔拿调装大人,“三步成诗,笑兮兄果然大才,云锦对您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一如五雷轰顶,白可流地笑容蓦然僵住,特显狰狞。白延春暗叫糟糕,死活不敢抬头。 红笑歌也不知风中凌乱了多少回,勉强缓过劲儿来便几个箭步冲进去。迅确定目标,一把将那个正背对她的小家伙从椅子上揪起来。就是惊天动地一声吼----“红笑兮” 小不点扭头对上红笑歌几乎喷火的美目,瞬间换上一脸天真无邪地笑,“哎呀呀小笑,你还是那么不淡定啊咦,惜夕姐没来么?那你可要小心了,这回的已经不是青花蜘蛛了。” 意料中的尖叫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她阴森森地一笑,“臭----老----头----” 趴在讲桌上装死的老头猛地跳起来,哭丧着脸抱头蹲下摆出副认罪姿态,“公主,草民知罪……” 红笑歌扭头死死盯着他。眼角余光瞟到自己手背上那只摩拳擦掌地黑红斑大蜘蛛。鸡皮疙瘩顺着手一路爬到颈上。语气一忽儿就降到零度以下,“你再不来把你宝贝徒弟地蜘蛛抓走。一会儿我就亲自掏腰包给你准备副上好棺木……” “说了不许说我师父是臭老头”红笑兮见状不妙,马上挣脱她的手收走蜘蛛。又开始挥舞小细胳膊,“见过砂锅那么大的拳头吗?小笑,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会揍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砂锅……好,总算没跟沙包比了。红笑歌无语,坐到一旁斜睨了他半晌。在他小嘴一扁快要落下倾盆大雨的时候,猛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又捏脸蛋又揉头,还撸起他的袖子和裤管察看了一回,这才紧紧抱住他的脑袋狂亲一气。末了嘴上斥着,声音却绵软还带些抱怨之意,“叫你别乱跑你当作耳边风叫你别胡乱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就偏要学----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才甘心?” 红笑兮长这么大还是第二回受着她这等待遇,愣了一会儿,扑上去抱住她地脖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我可想可想你了……” “人才一丁点大,满脑子都是些啥乌七八糟”那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在怀中颤抖着,红笑歌不禁又心酸又好笑,照屁股就给他一下,“谁给说你说我不要你地?嗯?告诉我谁说地,咱一会儿拿针缝了他嘴” 真是……很暴力的姐姐啊白可流和白延春在门口瞧着这场姐弟重逢大戏狂汗不已。张宁远也听得一脸黑线,不动声色地捂着嘴往外移。 红笑兮抽搭着扁扁嘴,满脸委屈地拿眼示意她往张宁远那边看,还不忘“好心”地劝道,“小笑,你别冲动,他毕竟是我师父----缝嘴多丑啊,你就让他自己地蜘蛛咬他两口意思下就行了……” 四个大人都汗了,望着他那张粉嫩地小脸啥话也说不出来。忽听得“噗嗤”一声笑,红笑歌扭头一望,一个额略卷地小不点不知何时已跑到她身边来,正扯着红笑兮的衣角好奇地打量她。 -----------某妃的话---- 其实笑笑还是很宝贝弟弟的,因为小时候都没什么人疼啊… ,不过是我弟的话,一定早被我揍扁了,太让人头疼了… 第八十五章 幼苗也不可小看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地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地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地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地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第八十六章 真真假假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地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地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地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地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地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地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第八十七章 腹黑一对宝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地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地。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地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地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地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地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地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地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地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第八十八章 我是故意吻你的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地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地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地大礼。” 第八十九章 霄和笑笑一样坏心眼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地。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地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地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地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地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地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地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地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地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PS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九十章 惊天大转折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地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地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地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PS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九十一章 天命之女的真相 相仿的身形,看似相仿的年纪。经过十二年的朝夕相处,连性格喜好也摸得一清二楚,只需一张人皮面具,还有什么是仿造不了的呢? 果然,自己人,才最懂得怎么出卖自己人。 红笑歌突然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这种时候,她想的居然是红奇骏怎么能忍耐那么久才动手? 屏风后的人不语。红笑歌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还要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选择背叛,还是问她哪里学来的这等高明演技? 白可流退出去,带上了门。她没有回头,木然地望着屏风上的虫鱼花鸟,只觉得这一刻太过寂静,寂静得连心慢慢枯萎的声音都听得见。 “你在想……”惜夕蓦然启口,用回了她原来的声音,清亮婉转,蕴着浓浓的讥讽,“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对么?” 红笑歌的心陡地一颤,唇角轻弯勾出抹苦涩,“若是我谁也不信,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惜夕并不反驳,只淡淡道,“你可以带一些东西离开五千两银子或是两个人,你选一样。” “银子。”她不假思索地答道,眼角眉梢还荡上点讥诮,“五千两也不算是个小数目,看不出你对我还挺大方。” 惜夕忍不住冷笑,“你到最后居然还是选了这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怜那兄弟两个对你挖心掏肺,你……你的心真是比石头还要硬”末一句带了指责的味道,声音也微微地颤。 “那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红笑歌亦冷笑,“是不是这样他们对我很好,我很感动,所以我这个从此一文不名的人,需要多拖两个人陪我捱穷受苦,甚至陪葬?” 惜夕叹了口气。“你总是有理地。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总能找出无数理由来解释你地无情……你可曾想过他们会难过伤心?难道你除了把人当做玩具之外。就不能试着去接受别人地真 无情?一个正在找理由让背叛成为理所当然地人竟在指责她无情?红笑歌止不住骇笑出声。但。她竟感觉不到自己有丝毫地怒气。连反唇相讥都云淡风轻得叫自己吃惊。“真心?比如你吗?” 她以为惜夕会语塞。没想到惜夕毫不犹豫地道。“对。比如我。” 红笑歌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屏风上隐现地人影。很想冲进去揪住她地衣襟问一句你怎么可以比我还无耻? “此刻你正在心里骂我无耻?”惜夕像是看穿了她地心思。自嘲般笑起来。“如今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在演戏你就是这样地人。谁也不爱。包括你自己。你可以豁出命去做一些我们不理解地事。只因为你觉着有趣。你不接受任何人地真心。却不允许我们离去。” “你永远不会承认你无情。你做任何事都是任性而至。从不考虑别人地心情。那些在你身边地人。你可曾问过他们在想什么?他们需要什么?” “你总是那么霸道,不理会他们的意愿,妄自决定着别人地人生。你总是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无论怎么做都是为了他们好。你说你不喜欢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难道别人愿意?” “十二年了。我以为只要我不放弃。你一定会有所改变。可是你有吗?你去了西坤六,你也亲眼看到那个人在你的计划下变成什么样子。难道你连一点悔意都没有?” “你想尽办法逼着他们离开原来的环境,逼着他们在绝望之后只能依靠你。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能脱离你的控制。一旦有离开正轨的时候,你就会强行把它拉回来。若有不肯驯服的。你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想想千里马的故事,你是怎么回答的?你不要地,马上就会推开,不只推开,还要让它成为你地棋子” “王爷为什么会说你是妖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习惯于控制人,喜怒哀乐也当做是玩弄人心的手段。你害怕孤独,害怕失去,所以你要牢牢抓住你能抓住地所有东西。你把自己藏得密不透风,你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照着你描画的轨道一步步走下去。失去什么,你就必定要给自己创造出更好地,符合你意愿的东西你这样地人,不是妖孽是什么?” “你想要家人,想要朋友。可是你却连真心都不肯付出。你不问别人想要什么,你就已经决定了他该要什么。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想要的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问你,你现在觉得开心吗?幸福吗?还是只感觉累?” “你闭嘴”红笑歌终于忍无可忍。不用照镜子也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扭曲得可怕,可控制不了,她无法镇定。她自恃口才绝佳,可此时她居然想不出辩驳的话,一句都想不出来。脑子混乱得很,有种奇怪的茫然无措感慢慢在心底蔓延开来。 惜夕口中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她。她这样想,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反驳不了,只是在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想要阻止惜夕继续说下去,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可她不是的,她不是惜夕口中的那种人。她在做的事都是对他们有益的,他们一定也很清楚。紫因是、紫霄也是,和她在一起的每个人都一定很清楚。她不是在害他们,她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给他们更好的 他们不愿意和以前的家庭有任何联系,她就帮他们得到自由。他们觉得被女人保护有伤自尊,她就让他们保护。至于财富、安宁、权力,一切的一切,不用他们开口,她一样会给。他们怎么会不满足?他们怎么还会有别的想法? 她不懂。这样的惜夕,太陌生。她不懂该怎么应付。她憎恨自己的失态,憎恨自己的无措,憎恨自己像个泼妇一样大喊大叫,像个失败。 她不会败的。从来都是如此。没人能击败她,也没人能让她伤心难过。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 红笑歌咬紧牙,竭力抑制着身体的抖颤,掸平裙上的皱褶,背过身去冷冷道,“我如今确是一文不名。但并不代表我有责任满足你地虚荣心想炫耀你的胜利,请换个对象。抱歉,我要忙着逃命。没时间欣赏您地妙言妙语。” 正要拉开门,忽听得有叩击般的声音响起,像是种暗号。风声紧随而至,片刻即到身后。 她诧异地回头,一抹红影已到面前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惜夕的表情,脑袋上便重重挨了一下。 眼前一黑,红笑歌不由自主地倒下去,最后闪过的念头是今天的运气真TM背到家了…… “怎么样?”屏风后走出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温文俊雅地脸上满布忧心,却不正是红笑歌噩梦的根源。她的父亲南郡王红奇骏? 彼时他瞧见倒在惜夕怀里地人。不由得愣住,“已经封印住了?” “失败了。”惜夕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眉眼间忽地笼上阴霾,“血蛟没有苏醒。无法封印……王爷,恐怕只能照第二方案行事了。” 红奇骏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拂开散落在红笑歌脸上的丝,唇间逸出声低低的叹息,“这孩子怎会、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都是我的错。若我早点现封印有裂痕,血蛟就不会有机会侵蚀她的灵魂……”她喃喃。泪沿着脸颊流下,在红笑歌的衣襟上洇开来,留下一点似血的深痕。“还以为镇神丹可以拖延些时日,想不到而今连那样说辞也不能令她有所触动……” “罢了。一切……都是这孩子的命。”红奇骏拍拍她的肩,躬身抱起红笑歌,轻扯嘴角,笑也笑得苦楚,“若非你援手,她早在三岁那年就已被吞噬殆尽……是我太自私,就算逆天而行也想要强留住她。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 白可流于门外听得心惊胆颤,终忍不住推门而入。瞧见他臂弯中昏睡着地红笑歌,立时变了脸色。慌将门合上,转身来便冷厉了眉眼,沉声道,“她可是命定地红家宗主,你……南郡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红奇骏不语,将怀中的人放去屏风后地软榻上,淡淡一瞥惜夕,“时间无多,趁她未醒,你做你该做的,不用理会我们。” 惜夕紧紧一咬下唇,点点头,飞快地消失在屏风后。白可流大急,正要跟过去。臂上一紧,却是红奇骏拉住了他。 他忿然挣脱,眉间地“川”字深得怕人,“你们的恩怨我管不着。但你要动她,就是与雪蛟国作对破坏五祖遗训地事,我必不会坐视不理。” 红奇骏瞟眼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笑,“想不到多年不见,一见面白大将军就为了我的女儿要对我拔剑……看来我女儿的福气还真不浅。”不等他怒,自顾走去一旁的椅上坐了,取杯斟茶,口中淡道,“白大将军若真的在意雪蛟国的命运,何不先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讲故事?”白可流狐疑地望着他,握住剑柄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的趋势,“恕我无礼,南郡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而不是一个故事” 某妃的话 ,白磷,我看到你的长评了。感动in 可是…可是…你把我要写的都讲完了呢…痛苦纠结 呵呵,不过你推断的很好。我以前写的红笑歌,就和你说的大体一致。 完美的神,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任何时候都不容计划有变。只要她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无论是钱,或是小因、小霄、小白……不过她不是无情,而是伤害留下深重的阴影,所以她不敢爱。她只会用各种手段将想留住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真实的红笑歌其实很懦弱,也很可怜,并非大家所看见的那么光辉。在她的心里,只要不在乎,就没人可以伤到她… 额,我不是后妈,我现在正是要给她一个重新去爱的机会。嘎,很快就要进入温馨的、同以前全不一样的第三卷了。大家拭目以待 第九十二章 白BOSS的苦衷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地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地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地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地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地大礼。”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地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地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地大礼。” PS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九十三章 当封印过了头 他这么一说,白可流更是难以抑制胸中的悲愤,索性将当年的惨案真相一一揭露。纵红奇骏已猜到大半,也仍是越听越心惊。 原来当年紫家挑拨未果,皇上随即便遣他代夜无言出战车瑟。战事告急,他不得不走。 哪知紫家不仅使人暗中跟踪白可流在剑川的家眷,还每日修告知他府中的点滴动向,弄得他心烦意乱,连战败北,十数日便丢了三县五镇。后夜无言率兵来援,两军勉力将车瑟逐出雪蛟国境。 待还朝,白可流不止遭致弹劾,连家眷并族中力保他的几位长老也被尽皆下狱。夜无言无奈之下,藏起兵符,率三军暗围了并安五日,终逼得皇上放人,这也就是谋反之说的起源。 此后风平浪静了足足半年,他二人都以为事已了。可有一日夜无言突然来寻他,神色古怪。私下将兵符交与他,并言说若夜家出事,要白可流照顾遗孤,稳握兵部不可放手。白可流只当他杞人忧天,安慰几句便送走他。 不料夜无言一语成谶。事当日傍晚白可流约了张宁远欲谈其表妹的亲事。张宁远迟迟未到,紫老二却不请自来,仍是替紫家老三求亲,到末了方将来意相告。恰张宁远到厅边听见这番话,惊得六神无主,匆匆离去。 待白可流急召人马去救,夜氏一门已唯有夜无言尚在抵死相抗了。而白可流前脚才跨进夜家大门,紫家便对外宣称夜家谋乱,已为白可流领兵诛杀。 这屎盆子扣得结实,他欲澄清,族中长老却又抬出五祖遗训,以死相逼,还擅自将素秋与紫幕言的亲事订下。其间素秋得知紫家四处搜捕张宁远,便报信让他离皇都。白可流一怒之下藏起夜无言,率三军围了皇城整半月,直到皇上下旨将白氏族人安排到兵部及吏部的重要位置之上。他方罢手。 但夜家之事已由皇榜张贴告知百姓,年幼的夜云扬又被其师带走,一去便杳无音讯。白可流遍寻无果,又怕他一离都城。紫家趁虚而入,只得将夜无言藏于将军府中。 这一藏,就是十五年,连夫人和儿子都瞒住。每日不肯与家人一同进食。只因还得下密室送饭。为着这生死至交的清白,宁愿蒙这不白之冤,想尽方法送走白云舒。若是红奇骏不意外出现,他亦会设计让红笑歌将他的小儿子带走,好放手一搏纵然他信不过红笑歌。却坚信她身后的这个大后盾绝不会叫儿子们吃了亏去。 白可流重重阖目,半晌方缓缓长出了口气。终于得以将隐藏了多年的心事尽数吐露,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红奇骏一直没插嘴。只使那扇尖轻点着下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可流现他那种古怪地神情。忽然想起对面这个正是被他设计地重点对象。不由得有些讪讪。“王爷莫怪。我……” 他蓦地哗一声展开扇子。惊得白可流差点跳起来。定神一看。红奇骏却是笑容满面。还毫不吝啬地朝他投过欣赏地目光。“白大将军如此有眼光。我又怎会怪你呢?”想一想又道。“不过那姻缘之事。只能随他们小儿女地喜欢。我可不敢担保一定能成你也知我那女儿地脾气……嘿嘿。可我现在都还很纳闷。白大将军下手那等重。就不怕真把儿子给打死了?” “王爷见笑了。我这等粗莽之人。别地不说。倘若力道都控制不了。那这数十年地武艺当真是白习了。”白可流心情轻松。说话也爽快许多。“再说那日云舒才进房。我便瞧见他颈上青筋暴起。太阳穴微凸。呼吸也大异平常……不曾习武之人若服食了令功力暴增之物。便是这个模样。类似地情形我见过不只一次。所以才敢放心下手不瞒王爷。我亲眼瞧着他在后巷里被人背走。这才睡了个囫囵觉。” “当爹可真是不容易啊”红奇骏感慨不已。呷口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何家小儿之死又是怎么回事?” 白可流一愣。知他这是打算一次问清。反正话已说到这份上。也不再避讳。淡道。“那事说来也蹊跷。当日我奉命带兵查抄陈阁老地家。回程时有一小儿突然冲出来……按理。我那匹玉璁也不是轻易就会惊乱地普通马匹。却在那时刻莫名其妙失控。我险些被掀下马背。至混乱终了。那孩子已然不见。接着……” “好了,我明白了。”红奇骏含笑收起扇子,似乎得着了什么妙不可言地答案。狭长双目熠熠,眸光流转间竟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白可流心底陡地一震,慌低下头来。片刻又想起笑歌之事,又忍不住道,“王爷的故事似乎还未说完?方才我在门外听见……” “哦,那个啊。”红奇骏微微一笑,悠然举杯轻饮一口,方不紧不慢地道,“只是个小小的试验罢了……我在路上为着些小事耽搁了一些时日,惜夕又怕弄错了伤及她性命,是以一直拖到今日才有机会瞧瞧情况严重到哪个地步……” “那照王爷看来,情况如何?” “心门死锁,连最亲近的人地背叛都激怒不了她……白大将军觉得这种情况是好还是坏呢?”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长此以往,就算血蛟不占了她的躯壳,她也只会变成个冷血的怪物。要是她有天突然对这做皇帝的游戏不感兴趣了,凭她地本事,挑起两国征战也不过易如反掌……” 白可流骇然变色,急道,“那第二方案是什么?可制得住那血蛟?”心念突转,汗出如浆,“倘若真除去了那血蛟,这个国家……” “难道白大将军认为,咱们雪蛟国数千年的兴盛倚仗地只是一只妖物的承诺?”他扬眉反问,唇角牵起丝讥诮。 白可流一怔,随即又反驳道,“但若无五祖遗训牵制。上不稳,下又岂能安?” 这男人还真是死心眼呢……红奇骏不禁莞尔,睐眼睨着他淡道,“那么敢问白大将军。如果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人会知晓五祖遗训已破?”瞧他微愕,如夜般地眼眸里就荡戏谑。“除非,白大将军已厌腻了为人臣,不然我还真想不出这上……有什么理由不稳。” 白可流暗暗一惊,正想辩白,却听那边惜夕低呼一声。仿佛生了什么令她震惊的事。两个大男人顾不得再斗心机,飞快赶去查探究竟。 转过屏风,只见那一双绯衣少女正粘在一处,真红流金地衣摆堆叠于榻上。如花绽放。 一个是玉臂紧箍了对方的腰,侧脸上珠泪涔涔。小嘴撅得足可挂个油瓶;另一个则是目瞪口呆,素手不知该往何处放。双臂虚拢,像是想拥住她。却又不敢动。 见笑歌已醒,红奇骏条件反射地举袖掩面。只怕这时节出现会让她芥蒂更深。白可流却暗暗握了剑柄,眉宇间一忽儿就聚起浓浓煞气。 “妈妈……” 石破天惊地一声唤打破了僵局仿佛小孩儿撒娇,软糯糯带了童音。 白可流觉那低唤竟是自笑歌口中,骇得他不由得一个激灵就想后退。可脚还未动,她已扑上身来,猫儿样拿头蹭着他的下巴,娇滴滴又是一声,“爸爸 粑粑是什么鬼?白可流莫名其妙,手忙脚乱地把她拔开,额上渐泌出冷汗来。 惜夕很是好心,及时出马为他解惑,“别怕,白大将军。这称呼我听公主说过妈妈是娘,爸爸是……”瞧见红奇骏蓦然铁青地脸,话音戛然而止。 红笑歌似浑然不觉。长而媚的眼澄澈似无云的天,神情无辜而纯真,不屈不挠地又往白可流身上扑去,“爸爸,莹莹好怕……” 红奇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白可流身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用种无比激动的语气回应道,“不怕不怕,爸爸来了” 那先前还万般柔顺地娇女儿却突然张牙舞爪来挠他的脸,凶悍得不是一般两般。红奇骏拼命躲避着她的爪子,手上却将她抱得更紧,偏头一瞥惜夕,露出种气苦的神气,“红叶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叶夫人?白可流惊得差点跳起来。望着惜夕娇脆地脸廓,他的表情好似见了鬼,只觉背后如有冷风拂过,鸡皮疙瘩一阵接着一阵。 惜夕忙上来捉住笑歌乱舞的爪子,面上竟现出种尴尬的表情,垂眸嗫嚅道,“我也不晓得……我只是多加了个封印,顺便暗示公主该敞开心门,忘却一切不愉快的往事……” 话音未落,便听得笑歌大哭。但见她眼泪滚滚如决堤,还一迭声地喊着爸爸妈妈,像是受了极大地惊吓,骇得红奇骏赶忙放手一放手,她便扑去惜夕身上,抽搭着抱怨,“妈妈,那个叔叔好凶,莹莹怕 紧紧抱住惜夕,将脑袋一个劲儿往她怀里拱,竟像是心智未开的小儿怕极了陌生人,惶惑惊恐,不知所措。 红奇骏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像是就要滴出水来。惜夕更是尴尬,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公主,你看看清楚,我是惜夕,不是你地妈妈。” 笑歌仰头看看她,忽然嘻嘻一笑,拿手戳戳她腮边的小梨涡,娇声道,“妈妈又在考莹莹,对?莹莹没忘记小酒窝,是妈妈”指一指白可流,笑得更是甜蜜,“胡子多多,是爸爸” 某妃地话 雷不?哇哈哈夕童鞋紧急处理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要开始头疼了…… 那啥,昨天不是我不更…后台抽风我上不来… 第九十四章 将军,请借胡子一用 泪珠儿犹挂在笑歌那粉扑扑的腮上,她长而翘的睫羽扑闪扑闪,眼神并笑容都天真无邪得有点可怕,是没经过世事的小孩才有的纯善,完全不带作假嫌疑。 似乎,封得有点过头了…… 惜夕汗了。白可流石化了。红奇骏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啥。 她浑然不觉气氛的凝重,咬着指头好奇地四处张望,“爸爸、妈妈,莹莹的抱抱熊呢?” 额,且不管笑歌怎么变了莹莹,那抱抱熊又是啥子玩意儿?三个人面面相觑,问号挂在脸上,却没人知道答案。 “生日礼物呀她撅起嘴来,不依不饶地拽着惜夕的袖子乱摇,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转,“莹莹今天就三岁了,爸爸妈妈说过要买抱抱熊给莹莹的呀” 三岁…… 犹如炸雷骤响,三个人都黑线了。笑歌瞧他们没反应,嘴一咧又要哭。还好惜夕脑子转的够快,听说可以买,立马断定“抱抱熊”这个东东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忙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莹莹乖,一会儿妈妈就带你去街上买。” 笑歌一听,乖巧地点点头,脸上还绽出个大大的笑容。安分不过两秒,又不住往红奇骏脸上身上瞟。目光忽地滞留在他手中的青玉骨绢扇上,眼睛顿时一亮,小声道,“妈妈,奇怪叔叔也要送我生日礼物的吗?” 奇怪叔叔……红奇骏泪了。俯身望着她,拿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尖悲声道,“女儿啊,我只是少了脸胡子,怎么就变成奇怪叔叔了?你看看清楚,我才是你爸爸” 哪知她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觅空跳下软榻就冲去抱住了白可流,告状一样叫起来。“爸爸爸爸那个叔叔是大骗子,他想假装你把莹莹拐走”扭头瞥红奇骏一眼,为表示鄙夷之情,还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爸爸胡子多多,才不会没有大骗子” 这个升级意外地快。红奇骏纠结得直想撞墙。白可流进退两难。啥也不说就落荒而逃很不英雄。继续站着。红奇骏事后十有会报复。于是他急中生智。把笑歌往惜夕怀里一推。正气凛然地大声道。“你乖乖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抱抱熊” 太绝了太壮了。这理由白可流站在房外仰望天空。被自己地聪明机智感动得热泪盈眶。乃至于红奇骏是啥时候站到他身边来地都不知道。 晴空万里。艳阳高挂。红奇骏死死盯着他地脸。笑容依旧温和似那吹面不寒地杨柳风。“白大将军在想什么?”专属。盗必究 “没什么。”白可流无由胆寒。不动声色地挪得离他远一些。“王爷怎么也出来了?红叶夫人自己能应付得了吗?” “女人地事当然是女人去解决。至于我们……”红奇骏微笑着靠过来。猛地抓住他地胳膊。异常认真地逼视他地眼。“白大将军。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把你地胡子借给我?” 白可流惊得寒毛直立。正要甩手逃离。红奇骏地扇子已到了面前。但觉一阵香风掠过鼻端。神勇无敌地大将军登时如被施了定身法。动不得也叫不出。 为什么方才要把兵丁遣走?为什么不把白延春留下?白可流痛苦地在心底大叫,但,后悔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望着他妖异的双目近了,更近了…… 是以过了约摸一炷香地工夫,惜夕出来请他们进屋验收成果的时候,无比惊讶地现原来,白大将军其实也是个不可多见地美男子…… 红奇骏执着面菱花小镜照了好一会儿,这才满意地摸着脸上那刚易主的络腮胡,笑着赞叹道,“小柯弄的这个易容用的黏胶真是好使啊,以后出门我必要多带点才好”回头望望目呲欲裂地白可流,还献宝一样把镜子凑到他眼前去,缓声道,“瞧瞧多清爽白大将军这一改装,简直年轻了二十年,跟那些小辈相比都毫不逊色” 轻风送爽,白可流的脸上嗖嗖的凉。藏了二十几年的真面目突然暴露在阳光下,他顿时生出种被人当众扒光衣服的痛苦纠结感。动不得也骂不得,只恨目光做不得刀枪,否则定要戳他个千疮百孔,魂飞魄散。 红奇骏挨了冷眼却毫无羞愧之心,收起镜子就欢欢喜喜忙着进屋炫耀去了。 惜夕犹豫地看看满脸悲愤的铁血将军,觉得实在有必要安慰他一下,便轻声道,“王爷也是爱女心切,白大将军可别放在心上其实,白大将军现在……真是蛮俊俏地。个人意见,要是你实在不习惯,可以再找个有络腮胡的人……咳,我先进去看公主了。” 神勇无敌地铁血将军彻底被打败了。他痛苦地转动着眼睛,斜睨着惜夕的背影,于心底狂呼怒吼你能不能先把我给放了? 屋外,白可流纠结万般,屋里,一派欢乐祥和。 笑歌果然只认胡子不认人,见了红奇骏就一个飞扑,八爪鱼似地巴住他,大眼睛一眨一眨满是期待,“爹爹的抱抱熊呢?” 红奇骏立时心花怒放,抱着她坐下来,那宠溺地语气足以令冰山融化,“爹爹舍不得跟莹莹分开,所以回来带莹莹一块儿去 哪知小丫头拼命摇头,“不对呀,爹爹惜夕说莹莹长大了,就该改名儿了你该叫我笑笑才对”“对啊对啊爹爹真是老糊涂了还是咱们笑笑聪明,没忘记提醒爹爹。笑笑乖,再叫一声爹爹,爹爹就买糖给你吃” 笑歌完全没现爹爹已换了人,一听有糖吃,眼睛立马亮起来。大约是觉着叫得越多糖越多,一连唤了十几声爹爹还不想停。 他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蹭她的脸,全忘了自家脸上新添置地胡子,直扎的她又是躲又是笑,却偎在他怀里不肯走。 咱终于也有今天啊红奇骏激动得眼泛泪花,还不忘朝惜夕一竖大拇指,连赞她神乎其技。 惜夕虽然有点置疑这个成语的用法,但瞧他两个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弯了嘴角。忽想起还有个重要问题需要报备,却不知该不该当着笑歌的面讨论,一时间就有些踌躇。 红奇骏现她异样的表情,只得把和女儿欢聚的心先压下,解了腰上的貔貅玉坠哄她自去一边玩耍,这才低声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惜夕讪讪地点头,“封印下得重了些,许是将公主今世的神识也一并封住了。她此时的情形宛如幼儿,只怕这样的情形至少会持续两年……” “两年啊……”红奇骏轻轻叹了口气,把“好短”两个字硬生生咽回肚里去,压低声音道,“你可有信心在两年内寻出法子彻底灭了那血蛟?就算笑笑这辈子都这样,只要能保得她的命在……即使拿我的命去换,我亦在所不惜” 他认真的眼神叫惜夕也不禁动容,轻弯唇角牵起丝笑,柔声安慰道,“王爷的心情我岂会不知?但这一回,咱们都无法插手血蛟属阴寒之物,性淫、无情,有它的元神在,公主的性命自是无忧。若要它彻底消失,只有两种方法。一就是寄望于公主的魂魄够强够狠,一鼓作气吞掉它。二嘛,倘公主为谁动了真心,心暖,则阴寒无处容身,定可将那妖物的元神逼出来。届时我再使那诛邪之法,从此便可万事大吉。” 红奇骏想了一想,迟疑道,“前一种不太保险,后一种……你可有法子能叫笑笑一眼就爱上的?”看她一愣,忙解释道,“她与那白家的小子八年信都不动心,而据你说,夜家和紫家的那几个孩子又不怎么开窍,两年实在……要是能先叫她以为自己爱上了,两人处得久些也就不怕生不出情来。” 惜夕沉吟半晌,忽地眼睛一亮,掩口轻笑道,“这法子确实不错。恰巧我那玉成露还剩了几滴……不如,咱们现在就把紫家那两个孩子叫回来试试?一个若是失手,还有一个顶着……双保险,更放心” 笑歌随白可流已离去多时,紫因与紫霄却仍未离开将军府。一是不想走,二则是走不了刑部尚紫连肃大驾光临,与他们撞个正着。 他脸色阴沉,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于深凹的眼眶里现出种渗人的寒意,一见紫因和紫霄便拿鼻子哼了一声,“你两个倒是来得早” 嗓音嘶哑,语气不善,透出难掩的倦意和怒气,大约是为着紫幕锦失踪的事动了真火。 紫凡跟在后面,不住地朝他们使眼色。他两个只得耐下性子作陪客。那紫连肃明显对他们有所怀疑,进到偏厅里坐了,不开口就死盯着他们想寻出些蛛丝马迹,一开口便是夹枪带棍,惹得人心浮气躁。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延春急匆匆过来说公主有请,紫因和紫霄才算松了口气。紫连肃自是不会放过他们面上的表情变化,冷笑一声便话要跟着过去拜见。 好在白延春不单武功不错,婉拒人的功夫也是一流。三言两语就在众人脑海中勾勒出幅刁蛮公主闲极无聊正寻乐子的场景,紫连肃立马记起早朝时候铁血将军如何成为众矢之的的事,二话不说便打消念头放他们走。 某妃的话 今天还有一章,是上月17票粉红的加更章,可能会晚点,大家先洗洗睡,明天一气看两章。呵呵 第九十五章 一见钟情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PS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九十六章 小鬼难缠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地。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地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地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地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地。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PS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九十七章 送上门的正夫 白云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抓住笑歌的袖子,鼓足勇气叫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望见紫因的眉间蓦地聚起浓浓煞气,柔和的脸廓也现出些狰狞,他登时骇得直往笑歌身边挤,方才英雄救美的劲头也一股脑飞去爪哇国。 白可流一听儿子被欺负了,马鞭一扔就要往里闯。红奇骏眼疾手快按住他,低道,“你进去只会把你儿子吓得更惨。” 白可流愣了一下,知他说的确也是正理,只得乖乖坐回去。 此路虽非闹市,人却也不少。紫因和紫霄因着笑歌的事,竟连仅一壁之隔的低语也未曾注意。 白云锦被紫因沉默的死盯方式逼得快缩进笑歌的怀里,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笑歌也惊恐地望着紫因,悄悄攥紧了紫霄的袖子。 紫霄咳嗽一声,拿眼神阻止紫因的迁怒举动再继续下去,缓声问那小不点,“少主果然不知吗?” 他的目光温和,白云锦稍稍安下心来,难得老实地回答,“我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却也是对笑歌的异样有所察觉,扭头瞥眼她,挠挠耳朵,很好心地提醒道,“笑笑,你怎地会连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们两个都是你的莲华,先前在我家,你还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呢。” 笑歌一脸无辜地将他们挨个看了一回,认真地摇头,“我刚刚才见到哥哥的。我和爸爸妈妈……不对,是和爹爹惜夕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隔壁的哥哥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惊讶地叫起来,“呀!我怎么可以被哥哥找到呢?爹爹说过,我们在跟大灰狼捉迷藏,不可以被找到地!” 那三个还没回过神来,她已在慌乱地四处找寻可供藏身的角落,边找还边喃喃,“抓到会被吃掉。不可以被找到……”神色迷乱而惊惶,仿佛陷进了噩梦中。蓦地又停住,眨眨眼睛笑起来,“我真笨。爹爹说我今天生日。可以不用藏。乖乖等着爹爹和惜夕回来,就有抱抱熊了 古代人哪听得懂这些?三个人面面相觑,只是说不出话。白可流一头雾水地望望红奇骏,低道,“怎么她尽说些奇怪的话?” 红奇骏翻手握了扇子轻叩嘴唇。一脸深沉地答。“我女儿。当然与众不同……” 白可流无语。别过脸去权当没开过口。却不曾看见他眼中忽地笼聚地阴霾。 白云锦仔细思索一番。又问了笑歌几个普通地问题。在得到一堆“不知所云”地回答后。扫眼紫因和紫霄。断然给出了结论。“失心疯。” 话音未落就挨了紫因一记爆栗。捂头哀叫着躲去笑歌怀里。委屈地道。“你这么野蛮干嘛?我也没说她失心疯我就会不要她……” 忽然眼睛一亮。转身望着她。换上一脸灿烂笑容。努力让自己地表情看起来很深情。“笑笑。我做你地正夫可好?只要你答应迎我为正夫。从现在开始。我就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会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地每一件事请。我都会做到;对你讲地每一句话。都会是真心……哎哟!那谁谁。你又打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紫因很郁闷。不单是郁闷在紫霄之后发现笑歌反常情形地重点。也不单是郁闷她对紫霄。乃至对一个才见过两面地小鬼头表现出地热情和好感。更郁闷这样肉麻又经典地表白台词居然不是他先想到地!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闷声道,“我去找白大将军问个明白!”扭头掀帘就要跳下车,却被紫霄一把拉住。他心绪紊乱,急欲寻个答案,头也不回就开始挣扎,口中冷道,“别拦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傻下去?!” 紫霄的口气却比他更冷,“若真是他下的手,他会承认?”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公主是在他府里出地事,他难辞其咎!” “那好。你去吧。”紫霄松开手,不理会他的愕然,淡道,“以你的武功与你莲华的身份,他必会对你恭谨顺从,二话不说把已离开将军府的人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若你觉得他会如此,我等当在此敬候佳音!”话是如此说,藏于袖中的手已微微蜷起,乃是攻击地姿势。 刀枪相对,敬称全免,但知白可流不会贸然下杀手,他这才选择离去以寻救兵。其后为紫连肃拖住,实非情愿,倘他当时稍露不满,不止走不脱,还会为笑歌带来更多祸端。 至其后发现她言行有异,为防再生变故,也只能匆忙离府---只要她尚有命在,又怎怕今后没有机会将这笔帐连本带利讨回来? 可,他们现今还在属于白家的马车上,那些话他如何能光明正大说出来?如果这样地反话还不能叫紫因清醒,他也只有强行出手留人----总比让弟弟去送死的强! 紫因默默琢磨着他地话,急躁的心渐渐平静。但,仍是不甘,瞥眼呆望着他们地笑歌,闷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看见她那样子就烦!” 不是烦,而是嫉妒吧?紫霄的唇畔掠过丝若有若无地笑意,拍拍他的肩,轻声道,“等回宫看看惜夕姑娘的反应再说……” 风微微撩起窗帘,车厢里霎时明亮起来。阳光照亮了他刚毅的眉眼,平直的眼角也带上种别样的风华----沉稳、坚定,令人望之安心。 难怪她不记得了也会那样的依赖霄……紫因不禁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忽然为自己的毛躁感觉羞愧。 车外的两个听得津津有味。白可流一时忘形,拿胳膊肘拐了一下红奇骏。耳语道,“以前我听人说他家这两个,大地性子急,小的沉得住气。想不到却刚好相反……有他两个在,你也不用担心你女儿回宫会吃亏了。” 红奇骏也挺满意他两个对笑歌表现出的关切之情,但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地嗤鼻,“有没有都一样----你见过我女儿什么时候吃过亏?”神情自傲得不是一般两般。还不住拨弄下巴上的胡子,看得白可流差点忍不住照脸给他两耳光。 好在他经过笑歌的锤炼,自控力增强不少,只暗暗腹诽道---正常情况她是不吃亏。可变了傻子,还怕她少得了亏吃? 正嘀咕,忽听得白云锦怯生生地道,“你们别一直盯着我看。我虽不知笑笑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我敢保证这绝不是我爹做的。” 好儿子。原来你这么相信爹的为人!白可流暗赞一声,感动得热泪盈眶,险些要冲进去给他一个熊抱。 可,感动还不到三秒,他就听见白云锦这样解释道---- “你们别误会,虽然他是我爹,可我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想为他开脱……哼!不信你们就想想看,我爹一向老谋深算。比狐狸还精明。每做一事必要再三考虑,于已无益的事他哪里肯干?譬如我二哥被山贼掳走。我爹都不让人去救他。结果,不只族里地老大人们很满意我白家少了个污点。我爹还可以趁搜捕嫌犯大捞一笔……” “不是吧,这样你们还想不明白?那你们说说。笑笑变不变傻有区别吗?只要她做了皇上,还不是一样得靠我爹的兵马来保护!她要是不傻,朝堂里的那些老头子还不会有什么怪话,可如今……我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哪会没事给自己下绊子?我这样说,你们懂了吧?” 懂了……你爹都懂了,别人还能不懂吗?红奇骏死命压下即将冲口而出的大笑,拿扇子掩了扬起地唇角,望着脸色黑如锅底的白可流低笑道,“别冲动,你儿子这也是不忍见你被人误会。不过,话说,他年纪虽小,却还真是了解你啊……老白,你现在应该感觉很安慰吧?” 安慰?他如今只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要不是近几天受的冲击够多够强,只怕他已经爆血管。 白云锦哪知老爹会偷听,尽职尽责地解释完毕,瞧见笑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忙道,“笑笑啊,我刚才说的事你想好了没啊?不明白?没事,你听我再给你说一回……” 紫因和紫霄都无语。两个各坐一边想心事,懒得再管这枚自己送上门来的小豆丁正夫。 由于无人打扰,白云锦果真把那套经由笑歌传授给红笑兮,红笑兮又经过改编之后传授给他地《河东狮吼》经典台词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再背了一回。 语气深沉,表情诚挚,眼睛眨得让笑歌看了都头晕。到末了,他满怀期待地问她可答应,笑歌揉揉微肿的双目,慢悠悠地反问,“那你是不是天天都会买糖给我吃呀?” 白云锦这才惊觉自己竟忘了把这个重要条件加进去,忙翘了嘴角笑得跟朵花似的连连点头,“肯定肯定!” “那老鼠来了,你会不会先跑掉呀?” 灰不拉叽,长尾巴……小人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蹙眉想了一会儿,勉强笑笑,“不会不会……” “那你敢不敢打大灰狼呢?” 大灰狼……是长什么样的?白云锦的小脑瓜实在想象不出来这种没见过的东西,生怕是很恐怖的妖怪,却又不想就此放弃,把心一横点点头,“绝对敢!” 笑歌轻垂睫羽抿嘴轻笑,斜飞地眼角也蕴上几分媚色,“好吧,我答应你。” 小不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却听她娇滴滴地声音忽然响起----“锦锦呀,那个正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某妃的话------ 额,不晓得会不会感觉拖沓哦。下章就要进入普通生活阶段了。感情为主,权谋就先扔一扔吧。这么虐小因和小霄太不人道了… 【……第九十七章 送上门的正夫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天时地利人和 绿色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地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发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手机轻松阅读:α..C整理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绿色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发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地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发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地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青嫣准备了一肚子地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地大礼。” 请尊重作者的劳动。 【……第九十八章 天时地利人和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混乱大家庭见面会 绿色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发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绿色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发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地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发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地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地大礼。” 请尊重作者的劳动。 【……第九十九章 混乱大家庭见面会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我为你而来 笑歌定睛看那后面进来的男人。只见那被叫做“云公子”的人身着湛蓝劲装,发高束做马尾,肤色稍黑却并不难看,惟带了些呆气,看着木木杵杵,令人忍不住想逗他一 而后头那个摆着张臭脸的男人则穿着秋兰色暗浮祥云纹的绸直裾,系了条枯叶色滚金边的腰带,身材高挑,眉眼同那柳青衫裙的美丽女子竟有七八分相似。 但,就算来的都是俊男美女,笑歌望着那缓缓合上的门,还是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明明是初见,却依然感觉熟悉。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些人一定都是大麻烦。 她悄悄攥紧紫霄的袖子,神情戒备地注意着新来者们的举动,对紫霄送到她嘴边的菜,只是机械地张口接下。 红笑倾仍未取下面具,可单那双眼和鲜亮的唇瓣已压得旁人皆像褪色的黑白照片,黯淡无光。他的视线在惜夕脸上逗留了很久,久得令笑歌很是不满。 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向来有种强烈的独占欲,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离座硬挤到那两个人中间去。顺势往惜夕腿上一坐,挡住红笑倾的目光,娇声抱怨,“惜夕呀,爹爹去买抱抱熊怎么还不回来?” 一语出,举座变色。红笑倾惊道,“笑笑,爹来了阳鹤?” 惜夕暗暗拧了她一下,笑歌立马会意,将新来者全数划入大灰狼范围内。她望着红笑倾,满眼满脸的无辜。“不懂。” 白云锦不明状况,头也不抬地指点道,“他在问你,你爹爹是不是来了这里?” 她眨眨眼睛,惊讶地反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 “那就是没来。”白云锦自诩为她的正夫,义不容辞充当双方翻译。抬眼看她还赖在惜夕怀里,笑着晃晃手里地香酥鸡翼,道,“过来这边坐。翅膀给你——让惜夕姐姐好好吃饭。” 她咽口口水。笑嘻嘻起身走过来。柯语静从初时地愤怒与不信已转为半信半疑。看她这样儿大觉有趣。不甘示弱地挟了只炙鸭腿。笑道。“来我这里——鸭腿比翅膀好吃。” 笑歌目测了一下。觉着鸭腿比鸡翅膀看着大些。果真转身往她那边走。白云锦急了。伸手抓起个酱蹄。大声道。“笑笑。看这个!到我来这边来!” 她迟疑地停住脚。正打算往回走。却见柯语静浓眉一扬。端起面前那盘酿禾花鹊。道。“大地未必好——来我这儿。这盘全是你地!” 紫因终于忍无可忍。将犹豫不决地笑歌一把扯来怀中。舀了勺蜜莲子送到她嘴边。“张嘴!” 她条件反射地服从。蜜*汁入口。顿时甜得弯了眉眼。紫因微微一笑。示威地拿眼一扫白云锦和柯语静。还发出声鄙视地轻哼。 宠物争夺战落下帷幕。白云锦翻个白眼撇撇嘴。低头继续吃饭。柯语静却恼得将指节掰得啪啪直响。成功地让青穹怒气满溢地脸化为一片苍白。 笑歌咽下口中的甜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窝在他怀里,不安地想要离开。他却用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又舀了一勺莲子递过来,“老实吃你的,别跟他们瞎闹。”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双媚色横生地桃花眼,含着莲子含糊地感慨,“其实坏哥哥也不是很坏……” 紫因地下一勺莲子即时送到,沉声命令道,“吃饭不要说话!”但神色并不严厉,耳根还悄悄地红起来。 真是冤孽……紫霄的嘴角暗暗弯了弯,把菊花什锦虾仁推过去,淡道,“什么都吃点,别光吃那甜的。” “糖糖哥哥真好她地立场显然不怎么坚定。欢叫一声,伸手刚要抓,手背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她吓得急忙缩手,却见一双筷子挟了虾仁送到她嘴边来。 她小心翼翼地望望那双蕴了笑意的桃花眼,安下心来,不由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哥哥也很好!” 去掉了个“坏”字,于是皆大欢喜——除了新加入的那四个人。青嫣看了这半天戏,终忍不住疑惑地发问,“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红笑倾也皱眉望着惜夕,低道,“笑笑病了?” 夜云扬却只是沉默地望着那个喜笑颜开地人儿,眼神复杂。青穹刚想讽刺她一句,瞥见柯语静攥紧的拳头,不由自主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惜夕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地食物,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们四个一眼,淡道,“个人意见,不要妄加猜测,尽力配合 半知情的皆愕然,新加入地俱茫然,但居然没人反对,也没人再纠缠这个问题。 笑歌对听不懂的话都予以自动过滤,饭来张口,吃得小嘴油光一片,还不忘随时对照顾她地人报以笑容鼓励。 红笑倾狐疑地望望她,又瞅瞅低头出神不动筷的夜云扬,耸耸肩,把目标转移到柯语静身上,“小静静,你怎么舍得丢下你地西坤六,跑来跟笑笑混了?” 她正在进攻那道鸳鸯金钱肚,闻言筷子一僵,深呼吸后方勉强挤出点笑来,“大少爷……我已经是大人了,您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叫我?” “不能。”他的眼里荡起丝促狭,看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唇畔笑意愈浓。飞快地一瞥面无表情的紫凡,不动声色地挟了筷肉丝去惜夕碗里,柔声道,“你瘦了……多吃点。” 惜夕抬眼看看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饭吃净,那撮肉丝还静静地躺在碗底。紫凡的嘴角微微弯了下。旋即又复平静。 红笑倾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儿,又去逗那柯语静,“问你呢,小静静,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跟我们住一起了?” “我呸!谁要跟你住一起!”柯语静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我这是跟红笑歌住一起!”暗中注意青穹地表情,见他不住偷眼觑青嫣,立马摔了两只禾花雀在他碗里,“看什么看!赶紧吃你的饭!” 万卷书显然也敌不过拳头的威力。青穹忿忿瞪她一眼。忍气吞声闷头猛吃。 青嫣看看他两个,又瞅瞅紫因怀里温顺可人的笑歌,不由得暗暗叹气。有点搞不清自己忙活半天到底是想干嘛。听着红笑倾和柯语静吵得不可开交,她简直可以想象得到今后几天并不清静的生活,不禁开始后悔寻求笑歌的帮助。 为了缓和气氛,她笑眯眯地挑中了这群人唯一的小喷油做话题,“没想到公主和倾少的弟弟也在这里……真可爱!” 全场霎时静下来。红笑倾扬扬眉。笑道,“青小姐恐怕弄错了,这位并非舍弟……” 额?青嫣楞了一下。只听白云锦大人般叹了口气。很有礼貌地道,“青小姐。在下姓白,名云锦。就是那个前几日派人上青府求亲的白家少主。不过……很抱歉,由于您一直未有回应。所以现在在下已经是公主未行礼的正夫了。” 这办事速度也实在太效率了吧?青嫣地嘴角抽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恭喜。” 白云锦微笑颌首,环视众人,道,“方才没来得及说,在下和公主地婚事已得到了家父的祝福,所以各位不用担心会有麻烦。”若有所思地望着正沉浸在小甜蜜里的紫因,又道,“哦,对了。那谁谁,刚才驾车送我们来地人,正是家父……” 除了一头雾水的笑歌,其他听众皆石化。 青嫣咬唇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就回家才是正道——再跟这些人待下去,她实在没信心保证自己还能继续做个正常人。 白云锦很满意这个结果,笑着朝笑歌道,“吃饱了么?吃饱了的话,我们去玩儿 当肚子填饱的时候,“玩”字对小孩子的诱惑力非同一般。笑歌当即一抹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个先前给她耐心喂食地男人。在征得惜夕同意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白云锦手拉手到外面探险去 正主走了,紫凡却还不走。红笑倾看了他好几次,他只当不知道,捧着茶慢慢 红笑倾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走,兰花指一翘,再度掩口轻笑,“惜夕,这位是……” “紫家少主,现任秘卫府统领,自己人。” 惜夕的回答简洁明了,紫凡却止不住地弯了嘴角——他看得分明,那一瞬,红笑倾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寒芒。 两个男人间暗潮汹涌,随后便开始进行目光厮杀。惜夕却似浑然不觉,细心地为每个人斟上热茶。 青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蛇鼠一窝,文人地傲气终于在饱受柯语静含情脉脉的视线摧残之后爆发,“请问哪位知道,我和嫣何时可以回家?” 旁人皆用看白痴地眼神看他。青嫣揉揉额角,低声道,“不是你和我,哥哥……礼部呈上的折子,皇上已经批阅。你和这两位……明天都将受封为四品莲华,服侍公主了。青穹晕晕乎乎说不出话。紫霄干咳一声,望望依旧一派悠然地红笑倾,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位……这样不好吧?” “怎么会不好?”红笑倾笑得云淡风清,好像谈论的不是他本人一样,“爹瞒着我们,早把笑笑送给大伯父做女儿了。按此说来,如今我与她并非兄妹……”深情款款地凝视惜夕,又补一句,“不过,我现在姓萧,名倾城,与晴明红府没有任何关系。此来只为某个令我心仪地女子……诸位,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某妃的话--- 呜呼呼,明天开第三卷了乱卷 恋爱之前先做奶爸,耐心爱心一起锻炼…主意不错吧?(v)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 【……第一百章 我为你而来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一章 误会的开端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发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超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者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的手不放,“强忍没意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发火的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地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地肌肤衬得那眼眶下地两抹乌青愈发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地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地身子和她蓦然苍白地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地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发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地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穴,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地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地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的手还顺势抚上他地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发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发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穴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地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地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地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地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地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地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地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地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的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好,照着惜夕教她地敛容屏息,做出副庄重的样子,冲巧巧轻轻一扬下巴,“更衣。” 巧巧犹沉浸在那小小的幸福里,竟是没听见,额头“嘭”一下撞上床柱,直觉以为是笑歌发怒动了手,条件反射就跪下去,连呼“公主恕罪”。 笑歌也被吓了一跳,忙下地来瞧。巧巧却抱着那大氅死活不敢抬头。笑歌有些愣神,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只好硬着头皮去拉她。她更是害怕,不敢反抗,整个人几乎都贴到地上。 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进来一看,不由得皱眉。上去隔开她两个,扶起巧巧,沉声道,“怎么回事?” ----------某妃的话--- 某妃在此郑重道歉,因为疏忽而害大家误订了错发的五十六章,真是…都不知该说自己什么好了。编辑说已经通知技术要删除此章,所以没办法改了。真的很抱歉。 今晚还有一章公众番外,明天会V两更以做补偿,希望大家原谅某妃这个笨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一章 误会的开端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二章 有点危险的男人 巧巧刚站稳,紫因便飞快地缩手。扭头一看笑歌,她正用那双黑玉也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她会动手打人?紫因扬扬眉。等不着回答,有些不耐。 老实说,就算笑歌真打了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这种事,必会让整天忙于处理那不知什么乌七八糟账务的紫霄烦上加烦…… 还是尽快解决好了……紫因想道。微微挽起嘴角,缓和了声气问笑歌,“你对巧巧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笑歌愕然,不懂这个“不好”指的是啥。 巧巧忙道,“不!因莲华误会了,是奴婢做错事……”声音小小,带了哽咽。不敢抬头,只细细的脖颈从橘色宫装的领口露出来,似乎轻轻一捏便会折断。 下人会这样回答,那么事实必定相反。紫因笃定自己的判断无误,急着要把这事摆平,不禁皱眉道,“抬头。” 巧巧惊得仰起脸来。脸上泪痕淡淡,睫毛微颤,而那额角红了一片,还有些肿。 紫因刚看了一眼,她已很快低下头去,身子抖得像只被淋湿了羽翼的小鸽子。 笑歌从他身后探头来看,完全搞不清状况。见她抖个不停,更是惊讶,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没对她做过啥了。咬唇想了会儿,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巧巧。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不是!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撞上床柱,惊吓了公主。请公主恕罪。”巧巧两腿一软,又跪了下去。用来掩饰的恰恰是实话。可惜她声音颤抖,苍白得很,毫无说服力。 这女人没骨头地?有什么事不能一气儿说完。怎么说不到两句又跪了?紫因地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把拉她起来。命令道。“去敷药。”扭头一瞥还在探头探脑地笑歌。倒也硬不起心肠说重话。只淡道。“老实待着。我去去就回——别再闯祸。” 可不就是巧巧自己撞上了柱子吗?怎么又变成她闯祸了?笑歌看得出那双桃花眼里蕴着不耐。刚想辩解。他们已走出去。 她追到门口望着他们地背影远去。真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莫名其妙受了冤枉。心里也不痛快得很。皱皱鼻子返身回去窗边看雪。也不知待了多久。还不见紫因回转。肚子倒先咕噜咕噜叫起来。 她还不习惯使唤人。也不喜欢那些人总是低着头同她说话。见桌上搁着些糕点。她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抓了来胡吃一气。填饱肚子又过窗边去呆望。 等待最是无聊。忽见着几只雀鸟远远落在一处雪地上蹦蹦跳跳。笑歌不禁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从窗口爬出去。蹑手蹑脚凑过去。 可还没等她靠近。那群鸟儿忽然呼啦一声一哄而散。转眼就变成空中地几个小黑点。她望着空空如也地雪地不知所措。忽然想起紫因说过可以堆雪人。就又继续往前走。突然就听见有人低喝一声——“站住!” 那声音她从未听过,冷冰冰还带了怒气。笑歌吓得掉头就跑,可没两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这惊吓非同小可,她死命挣扎,胡抓乱挠,却不懂得呼救。那人只轻轻一揽,她就被双铁箍似的手臂锁得无法动弹。 他的衣衫冰凉,散着寒气。笑歌本就穿得不多,身上仅有的那点热气也被冲得不知所踪,鸡皮疙瘩呼啦啦就爬满手臂。 “别动。”那人地手更冷,声音也像是结了冰,“你没穿鞋。” 正打算动口咬人的笑歌愣了一下,低头瞅瞅自己的光脚丫。许是冻得久了,也没什么感觉,便又仰头去看那个声音冰冷的男人究竟是谁。 浓眉大眼,皮肤微棕,鬓角长而黑——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此时他的发上粘了雪花,睫毛上也有一片。睫羽动时,雪花也跟着微微地颤,不多会儿便化作小小的水滴,欲落不落,晶莹剔透,像流不下来地泪。 她觉着有趣,挣出手要去摸。他急急偏头避开,眉间轻皱,语气却缓和许多,“你不觉得冷吗?” “我认得你……”笑歌答非所问,心放下来,唇畔还荡**笑,“我生日的时候你也来了的。” 这就是她所谓地认得?夜云扬的心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咬牙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抛了绣球,逼他定下两年之约,又哄他做了强盗,拉他来阳鹤,然后毫无预兆地连招呼也不打就玩人间蒸发。她可知他在西坤六等了她多久? 见了面也不给个解释,还莫名其妙她就成了什么公主,莫名其妙他地仇家就成了她的莲华!最可恨拿了他师妹地下落要挟他去朗日街口等,结果 他像个傻瓜一样从早站到晚,不止路手机轻松阅读:α..C整理人笑他,连风也笑他。要不是青家的人来地及时,她这会儿怕是只能去坟堆里寻他! 不过她是不会有工夫费心去寻他的,不是么?再度见面,她人已在别的男人怀里,正眼也不看他。还要让他把仇人当做一家人……她难道不觉得玩得太过火了吗? 手臂不自觉就加重了力道,箍得她忍不住发出声哀叫。他惊然回神,稍稍卸了些劲。对上她哀怨的眼,不禁眼神一黯,别过脸去,声音又复冰冷,“耍人很有意思?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嘴上在质问,手上却用力一提,让她的脚踩到他的鞋面上来。 这地方没有电视没有冰激凌,连人说话都好难懂……笑歌愣愣地看着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她的沉默令他忽然烦躁起来。想推开她。瞥见那双微微泛青地脚丫,又只得皱眉忍住。但到底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你不穿鞋乱跑什么?你不是公主吗?伺候你地人都死光了?” 声音过于严厉。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挣扎着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感觉害怕的怀抱。 夜云扬眉间地深痕愈发明显,单臂箍住她的腰,一撑窗台就翻了进去。笑歌的惊呼还未发出,已被他猛地摔到床 有宫人听见动静过来察看。到门边一瞅新晋的莲华在里头,只当他两个闹着玩,慌忙又退走。 “我见鬼了才会管你!”夜云扬低低咒骂一句。陡地捉住她的脚踝,用手使劲摩擦那双冰凉地脚。 笑歌动也不敢动,呆看着他那像是泄愤的举动。脚早是没了知觉,擦了许久她才忽然感觉脚底痒得厉害。一时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乱踢乱蹬想要避开他的手。 “笑什么?!”夜云扬狠瞪她一眼,动作放得轻了。却带了些惩罚的意味。她忙紧紧闭住嘴巴,只是表情扭曲得厉害。 “会痒就没事了。”他冷冷地道。到底不忍心。恨恨丢开她的脚。转身正要走,又似想起了什么。回来问她,“衣服放在哪里?” 她把脚藏进被子里。指指相邻的小房间。夜云扬转进去,一眼看见屏风旁地贵妃榻上整整齐齐摆了叠衣物,顺手就抓了外袍和布袜过来。把披金流银的翠蓝袍子往她头上一扔,冷道,“不许拿下来。” 她果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忽觉脚踝又被他捉住,慌用手捂住嘴巴。他却只是用手紧紧包裹住她的脚,捂得微热才轻轻把布袜套上去。 抬眼见她木雕般真个儿不动也不吱声,一时间也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看不见她地眼,肚子里藏了许久的话似乎很容易就问出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要我放低自尊继续同你在一起,还是要我选择未来地路跟你毫无关系? 笑歌悄悄缩回脚去,只觉得这人古怪得不行,总问她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意料中地事……夜云扬叹了口气,无奈又失望,想不出自己还能对她说些什么,狠狠心转身翻窗离去。 笑歌又呆坐了很久,发觉他一直没动静,忍不住偷偷撩起袍子一角往外看,却不见了他的人影。她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抱膝坐在床上发愣,一会儿觉着这人古怪莫名,一会儿又觉着她对这个人似乎很熟悉。 不经意间瞥见那白得刺眼地布袜,不由自主地微微蜷了蜷脚趾。那种像是会刺伤人的炽热犹存,小蛇样顺着皮肤往心脏那里攀爬。 陌生、熟悉、新奇、畏惧……复杂的情绪交织着,一股脑涌上心头,脑子里切切嚓嚓闹得慌,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 惜夕不在,爹爹不在,糖糖哥哥和坏哥哥也一直不回来……这寂静的屋子让笑歌突然感觉害怕。 跳下地来轻手轻脚地溜进隔壁的小间里,把衣橱门一扇扇打开来细细寻,却又每每失望地再阖上。但,终于有格搁棉被的还剩半拉空间,她环顾四周一回,这才悄无声息地钻进去,将门轻轻拉上。 风声消失了,世界静得只听得见她自己的呼吸,所有危险的、令她心烦意乱、茫然无措的一切都被隔在这黑暗之外。 笑歌安心地弯了嘴角。轻轻将被子扯来连头也蒙住,不知不觉便在那寂静中慢慢睡去。 ----------某妃的话--- 估计得星期一才能删掉错章…再次道歉… 我发现人确实太多了点…现在努力专一地写感情,想看阴谋的朋友,这卷估计要让你们失望了…当种田+言情吧…我估计我也写不了纯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二章 有点危险的男人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三章 这只是个开始 雪纷纷扬扬,无声飞舞。 水云阁临湖那间书房的门虚掩着。屋里书案旁,一只火盆正朝外送着暖意。 紫霄转转酸疼的脖颈,放下笔,望着面前摊开的那本账册,唇畔逸出声低低的叹息。 店名和人名全是代号,记账用的数字也与寻常不同,甚至每一种货物都有编号。而案上堆得高高的那一摞,全是用这样的方式记载着收入、支出、借贷、利息。半年来每一家店的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有的后面还标注着拖延还款的原因——字迹隽秀,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总是拉的很长,强势而高傲,就像写下这些字的那个人。 他相信,这样的东西就算落到外人手里,也不会有人能看得懂。可他真是不敢相信,那个以前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看起来总是在游手好闲的女子,就是长年将这些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 推开书房的窗,冰冷的空气猛地冲进来,他深深吸口气,头脑也清醒许多。望着那缀了白的树木,平静如镜的湖面,他突然很想念那张甜美的笑脸。 “笑歌……”他低低地唤,唇畔洇开抹笑意。这名字于舌尖心底慢慢漾开,带着丝丝的甜。 他已有两天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弟弟可有好好照顾她?倔,一个又……怎叫他放得下心? 紫霄想起弟弟答应照顾她时那张苦下来的脸,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收拢账簿搁进暗匣,回程的脚步比来时急。 道上遇见扫雪的宫人朝他行礼,他还难得地露出笑容点点头,弄得他行过的路上总留下些人形石雕。 雪湿了靴底,胸口却暖暖的。越近明哲殿,他的心跳得越欢,仿佛已听见她用那低婉柔糯的声音喊他——“哥哥呀。 侯在门外地宫人要行礼。他忙摆手止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想象着她忽然绽放地笑脸。不自觉便弯了唇角。 进去一看。却吃了一惊——湖蓝锦被有一半已垂落地上。披金流银地外袍皱巴巴窝在床上地角落里。她最爱地、有可爱小绒球地绣鞋仍整整齐齐搁在床前踏板上。但。人不在。 紫霄狐疑地把屋子一间间找个遍。最后仍是回到卧房来。只见桌上落了许多饼屑。支窗地搭扣已脱开。风一吹。哐当乱响。好不心烦。他过去正想阖上窗。却瞧见那窗下薄雪已叫人踩得乱七八糟。 忙唤人进来仔细问。那宫人见了屋里地混乱。也吃惊得很。忙将这半日发生地事一五一十禀上。说到巧巧之事时。不住偷眼看紫霄地脸色。“巧巧连日值夜。精神不大好。冲撞公主也是无心……” 紫霄却皱眉一瞥他。冷道。“简直一派胡言!公主怎会为了这等小事与她计较?定是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你确实没瞧见云莲华与公主出去?该不会是你擅离职守。连公主出去了也不晓得吧?” 北苑地宫人哪个不怕这个冷面莲华?那人见他垮下脸来。吓得当即跪倒。指天誓日以证清白。 紫霄懒得与他纠缠,问清紫因的去向。自顾拂袖而去。走了没多远,便见着那抹熟悉的白正踏雪行往雅鹿居那方。 他唤了一声,紫因似没听见,依旧闷头疾走。紫霄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伸手正待拉住他。他却蓦地躲开,转头看清是紫霄,清丽的脸孔露出点愕然,“霄,你回来了?” “你躲什么?”紫霄皱眉,“天寒地冻的。衣服也不多穿点……怎么不回明哲殿,倒往雅鹿居这边走?” “别提了。”他摆摆手,一脸沮丧。桃花眼也黯淡无光,“小丫头还在殿里等我带她去堆雪人吧……唉。你先过去哄哄她。我回房沐浴更衣再来——那女人连路都走不稳,染了我一身的腌气。不洗洗我实在受不 “不是她还有谁……咦?知道是她?”紫因突然回过神来。眸子里蕴进丝惊异,“你去过明哲殿了?” 紫霄不语,只定定看着他,微垂的嘴角令表情看起来有些严厉。 他举手正要摸耳朵,忽想起这手扶过巧巧,只得恹恹地放下。看紫霄态度不对,心里也有些不高兴,撇嘴道,“那小丫头跟你告状了吧。多大点事啊!她无缘无故打伤人,我也没说什么嘛……女人就是麻烦!算了,咱们别扯这个了。我现在全身都难——你不晓得那女子多嗦,还非要把大氅还我……切!想到就恶心!” 跟紫家断了关系,令他较从前肆无忌惮许多。而自打在将军府那次原形毕露之后,他索性连装也懒得装——抛开了优雅的假象,他的言行举止倒更有男子气些,抵消了相貌地柔媚。但那洁癖与毒舌程度却有增无减。 他急匆匆就要走,紫霄也不拉,只淡道,“公主不在殿内。外袍扔在床上,鞋也没穿……” 紫因硬生生止住去势,回头来看他表情并非说笑,那双桃花眼便蓦然阴沉下来。瞥眼他赭黑的靴面上那零落的冰屑,蹙眉道,“你去屋里等我。我去找她。” 紫霄扯扯嘴角,当真一语不发进屋去。紫因咬唇想了想,提气纵身掠往明哲殿,一随意挽在脑后的青丝散开来,随着雪白的广袖朝后飞扬,如同一只雪地里蓦然高飞的鹤。落到殿前时悄然无声,只一双眼黑白分明,亮得惊人。 那刚从殿内出来不久的宫人见状,唬得两腿一软,匍匐在地。不等询问便将夜云扬出现过的事尽数吐出,死活不敢抬头面对他凝聚着怒气的清丽脸孔。 紫因沉默着,进屋寻了件外袍包住狐裘和她地鞋,打个结拎着就走。夜云扬同青穹的住处都在庆祥宫,莫礼清安排的时候估计是存了私心。把那两个不讨人喜欢的都弄去了离麟祥宫最远的一处。 但,这也不成其为问题。紫因自然不肯一步步走过去,他选择——翻墙。 白影起落,疾飞若箭。墙角院头扫雪地宫人有幸目睹了这难得一见的景象,于是石化的人数成倍上涨。 北苑的守备早换成了隐庄的暗卫,秘卫府也有参与,外人想掳走她,简直难如登天。所以她会没穿鞋就跑掉,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有人抱。自然用不到她地脚……他倒宁愿听说她被掳走! 紫因忽然想起曾在佳玉酒楼上见过他两个的亲昵模样,心窝子里登时腾起团火,灼得他浑身难受。 衣袖带起的风震动了树,他却浑然不觉。揪了宫人来问,说是见云莲华在梧庭居地院里练拳。不等他说完,紫因已走得无影。 夜云扬倒当真在练拳。心里地不快尽皆发泄在一双拳上,拳风过处,矮树上的积雪砰然炸开。四溅飞舞。只顾沉浸于自己地思绪中,紫因何时到了院里也不知。 没见到想象中的画面,紫因地怒气慢慢平息,居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把一套拳打完,这才淡淡启唇,“还不错。比你的金镖好得多。” 夜云扬吃了一惊,警觉地退了两步。汗在腮边已凝作了冰,一抹就是一手冰渣子,刮得脸生疼。他却只是随手一甩。冷冷地凝视着对面那张清丽的脸庞,“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人呢?”紫因扬起唇角。青丝披泻肩头,唇瓣微绯,更衬得肌肤如雪,莫名洁净。 “不知道。”夜云扬对这个看似纯白无暇的男人却没什么好感。每次见紫因,胸口那道疤便隐隐地疼,提醒着他曾离死亡有多近。 “她在哪里?”桃花眼蓦然暗沉如夜,透出种危险地讯息,“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没进过明哲殿。” “进了又如何?难道我进不得?”夜云扬嗤笑一声,掸掸衣上的雪。淡道,“倒是看不好一个女人,大冷天让她光着脚在雪地上乱跑……” 瞥眼他忽然苍白的脸。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快感,不由得又道。“我早回来了。至于她之后是不是又跑回雪地里去等人来找,我可不知道——看她痴痴傻傻。想必还是没穿鞋吧。但愿你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没变成冰雕。” 话出口。自己也惊异于自己的刻薄。紫因却没有动怒,只骤然腾身而起,飘然落在那铁红的宫墙上头,扭头来瞪他一眼,声音已微微发颤,“很好……你给我记住了!” 归心似箭,丢下那狠话,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夜云扬愣了一会儿,进屋抓起桌上的残茶一口饮尽。茶冰凉,心更凉。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慢慢漾开,心里一团乱麻丝丝连连难斩断。 她……唉,她!他终还是放不下。叹息那般沉重,压得心阵阵地疼。猛地扯下衣挂上的外袍胡乱一披,风一般卷出去。 找、找、找!四宫四十七殿全找遍,宫人住的厢房也翻了个底朝天。闻讯而来的莫礼清发动了公主府里所有的人马,把北苑的园子都细细搜过,连三个湖都派了宫人拿长杆钩子去捞了一回,只差没燃火化雪掘地三尺。 直闹到深夜还火把并宫灯一样地喊。这等阵仗,仅一墙之隔又如何瞒得了皇宫里的 那太监总管李继海早是不忿公主府的宫人脱离他的管制,得了红少亭口谕,带着大队人马就来兴师问罪,把个公主府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 那李继海还带了数十禁卫冲进麟祥宫,明火执仗,刀枪相对。弄得一干宫人不知所措,跪的跪,站地站,大眼瞪小眼,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莫礼清离开的这半日,乃是因着过冬要采购地物件数目过巨,户部非要主事者罗列清单才肯给钱。他出门时还叮嘱巧巧务必看好公主,没承想回来就收到那么个大“惊喜”。 此时找不到人已经窝了一肚子气,闻讯赶来麟祥宫,见那李继海不但不帮忙寻人,还耀武扬威要所有人都停工跪下听什么劳什子口谕——狗仗人势,也得先瞧瞧那主子底气够不够足吧?正主都惧了公主的手段不敢出面,倒要他来狐假虎威? 莫礼清望着站在正殿台阶上,那个被黑毛大裘裹得只露张尖脸地人,做太监总管时的那股子傲气也腾地升起来,嘿嘿冷笑道,“李公公这是要做 【……第三章 这只是个开始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四章 祸事 **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替后新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会这么嚣张公然叫出她的名字的……会那么厚脸皮自封为大美女的……天下间除了柯语静那野蛮女还会有谁?!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地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赊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地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地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地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发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肛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地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地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发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地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公主果然高明……呵!其实也没什么——若是公主今天就肯把我哥哥带回去,我明日定会给公主送上一份……能令公主满意的大礼。” 请尊重作者的劳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四章 祸事 文字更新最快……】@!! (未完待续) 第五章 听我指挥 火光映照下,众人瞧得分明——那一身雪白亵衣,如画眉眼皱作一团的少女,不是笑歌又是谁? 她捂着鼻子,秀眉颦蹙,缓缓睁眼,依稀有泪光闪烁,神情惊疑而痛楚口才说了个那白皙的手指间便渗出些鲜红的液体,一滴滴在那衣襟上洇染做艳丽桃花无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吵醒她还不算,那个黑毛怪物还莫名其妙打破了她的鼻子? 笑歌嘴一扁刚想放声大哭,耳畔却蓦地响起个低沉柔婉的声音——“莹莹,不要里同她说话的红衣女子竟不只是梦中的人物么? 她惊讶地环顾四周,却看不到那个女子的身影。只听那个声音依然在耳畔荡响,语调急切,全然是命令的口气——“给我忍住了!如果你不想让你喜欢的哥哥和惜夕离开你的话!” 她一阵恍惚。听到“离开”二字,心蓦然紧缩,果真咬牙忍住。又听那声音说道——“不要东张西望,你听我指挥就好。” 笑歌轻轻点头。不知为何,她对那声音有种无来由地信赖,就如同她在那冰冷的桃花林里,不由自主就对那女子倾吐出藏在心里的那些关于爸爸妈妈的事一样。 “走过去。看看那个打你的人——还记得把你的兔宝宝吃掉的那只大灰狼吗?他就是大灰狼!” “兔宝宝……”笑歌的心陡地一震,梦呓般喃喃,三岁生日前一天清晨的事再度浮现眼前—— 爸爸把她从冰箱后那个小小的空间里抱出来。只过了一个夜晚,她的家竟已变得乱七八糟。 柜子翻倒在地上,花瓶全碎了。浴室的门破了个大洞,有粉红色地水慢慢从那门下涌出来。客厅那雪白的墙上多出来好多小黑点,密密麻麻像是蜂窝。还有些暗红的液体正从墙上往下流淌。拖出长长的令人心惊的痕迹。 她地惊呼到嘴边却被爸爸地大手盖住。她惊慌地看着他地衣袖。那里。有一片红正渐渐扩开来。屋里静得有些怕人。妈妈拿着个黑乎乎地怪东西从卧室里出来。平日里总是柔顺地披在肩上地长已高高扎起。刘海凌乱。苍白地脸上荡着点奇异地潮红。更显得那双长而媚地眼睛亮得惊人。 “跑了一个——这里不能待了。” 妈妈摸摸她地头。抬眼看着那同样疲惫地男人。声音温柔而无奈。“组织地秘密我们知道太多。他们不会放过我们地……护照和钱都找到了。走吧。” 她听不懂。扭头望着那敞开地。像张黑漆漆地怪物地大嘴地卧室门。小声道。“我要我地兔宝宝……” 但。妈妈再从卧室出来地时候。满脸地歉意。“抱歉。莹莹。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地兔宝宝……它被大灰狼吃掉了。” 那是她每天晚上抱着入睡。除了邻居地哥哥们之外地唯一朋友…… “不要呆!”那个低沉柔婉地声音硬把笑歌从回忆里拉回现实来,“看着他的眼睛,不要怕——如果你害怕。它就会把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掉!” 吃掉?就像吃掉她地兔宝宝一样?!笑歌慢慢放下捂住鼻子的手,绷紧了嘴唇。居高临下地瞪视着那个披着一身恶心黑毛的怪物。 手慢慢攥成拳,她的眼里盈满怒气。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整个世界只听得见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用你全身的力气叫他滚!” 笑歌用力一抹鼻子,蓦然暴喝道,糊花了半张脸,如画的眉眼也变得狰狞,似只狂的兽。 她看到那怪物惊恐地张大了嘴,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跑,哪晓得一脚踩空,像团黑乎乎的球一样从那高高的台阶上一路翻滚下去。 他惨叫着,声音大得吓人。但到了那平地上,居然一滚身又爬起来,带着很多人头也不回地往那远处狂奔而去。 鼻子里仍有热流淌出来,笑歌不得不再次用手捂住。可这并不能让她激动的心情有半分减退。她轻轻弯了嘴角,低声向那个声音报告,“姐姐,我把大灰狼赶走 “莹莹做的真好,你保护了大家……”那声音忽然平和安宁,带了丝丝的笑意,“记住,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乖孩子,现在,你可以哭个痛快 保护了大家歌绷紧的神经蓦然松弛,身不由己地一**坐到地上。愣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看嫣红斑驳的衣襟,突然觉得鼻子疼得难以忍耐,终于忍不住咧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公主——”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轰轰轰一群人便冲上来,抱的抱,哄的哄。 她被人抱进屋里放在软榻上,有人抬高她的下巴,有人用手捏住她的鼻子,但她仍能感觉到那带着腥味的液体爬过脸颊。于是哭得更凶,希冀着更多的抚爱和关怀。 脑门上陡地挨了个爆栗,笑歌惊得止住了悲声。睁眼对上那双蕴着无奈与痛楚的桃花眼,不禁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坏哥哥……” 紫因瞪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入怀掏出包东西递给紫霄,什么时候不哭了,你就什么时候给她糖吃——我去沐浴更衣,很快就回来。” 言毕匆匆忙忙转身跑掉,但笑歌早是瞧见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紫霄悄悄地扯了扯嘴角。瞥见她鼻血长流,却还拿种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手里的那包糖,不由得低笑出声,“乖先止了血再说。” 白云锦小心翼翼地拿手绢擦掉她唇上的血,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笑笑啊,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们操心呢?” 话音未落。柯语静毫不客气地把他拎到一边,夺过手绢粗鲁地擦拭着笑歌的脸,“不许皱眉许哭!屁大点伤有啥好哭地?这么大人了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不嫌丢人我都嫌寒!” 她下手重,去了血迹多了红。笑歌觉着疼得慌,却不敢吱声,只可怜巴巴地拿眼神向惜夕求救。 好在惜夕还没开口。青穹已急急抓住柯语静的手。比划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柯语静显然领会错误,顺手就拿那半红不白的帕子往他脸上擦去,嘴里还嘀咕道,“她流血你也流血了么?都不脏还作妖作怪臭美个啥劲儿?” 青穹郁闷个半死,慌忙避开去,皱眉瞪眼呲牙咧嘴,拍得喉咙啪啪响。柯语静这才想了人家的哑**还没顾得上解,讪笑着过去一指定乾坤——“对不住。我一时忘 不等青穹作,返身去抱着笑歌的脑袋翻来覆去看了一回,随即便扔下手里地脏帕子。扯着青穹就走。走了两步又扭头冲红笑倾嘿嘿一笑,小声道,“大少爷,她没事。这儿就交给他们吧。走走走,咱们到你那啥啥居去坐会儿。顺便商量个事……” 白云锦嗅出了她话里透出地阴谋气味,眼睛一亮。登时将先前的不快全数抛到脑后,拍拍笑歌的肩说句“你好好休息”。忙不迭就去追赶那三人。 夜云扬连屋子也没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夹在宫人队伍里悄悄离开。 莫礼清一肚子自责请罪的话正待挥,见端了热水进来的巧巧,顿时无名火起,冷道,“看你办的这事!我才离开多会儿,你就捅那么大个篓子!要不是公主……”觑见笑歌的大花脸,呵斥就变成了叹气,“我的小祖宗哟!您也藏得忒严实了,奴才们几千双眼睛愣是找不见您……巧巧,你手轻点!没见公主皱眉头了吗着我来!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替她擦净了脸,又扳来扳去瞧了几回,这才劈手把帕子扔水盆里,咬牙道,“那该死地老鼠精,居然敢打咱们公主!他这辈子顶好别再叫我瞧见,不然见一次,我就让人揍他一次,看他还敢不敢到咱们公主府来捣乱!” 幸好笑歌的鼻血已止住了,不然他的抱怨估计真得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紫霄竭力掩饰着荡上眼眸地笑意,暗叹莫礼清很有当奶娘的潜力。 他瞥见惜夕站在一旁垂眸不语,摆摆手止住莫礼清的报复宣言,淡道,“莫总管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休息吧……我瞧着那几个丫头混在禁卫里出去了,估计也不会再回来,明儿从名册上把她们五个的名儿销了就是。”想一想,又道,“派人守好大门,春监事若是回来就通知我——别忙着动私刑,她毕竟是有品衔地人。” 莫礼清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临走还不忘叮嘱笑歌道,“公主呀,您以后想玩捉迷藏就对奴才说,可千万别再跟今儿个一样吓唬奴才了——奴才这颗老心肝实在经不住吓 笑歌被他的怪相逗得噗嗤笑出声来,他仿佛得着了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出门去。 紫霄淡淡一瞥惜夕,见她欲言又止,知她有话不好当着他地面说。轻撩嘴角露出点了然笑意,塞了颗糖在笑歌嘴里,柔声道,“看你的衣服都脏了,快跟惜夕去换了衣服再来吃糖吧。” 笑歌却紧攥着他地衣角不撒手,满眼满脸的不信。他地心微微一颤,硬朗的脸部线条霎时便柔和许多,“放心,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动作要快,不然糖可就没你的份!” 她惊跳起来,慌不迭跟着惜夕往衣帽间里走,到门口还回头软糯糯地娇声道,“哥哥不许偷吃!我马上就回来!” 紫霄不禁莞尔,难得顽皮地冲她眨眨眼。待她二人消失在门口,自去桌边斟茶慢饮,耳朵却竖得老直,凝神听着那里头的动静。 但,惜夕的第一句话就叫他愣在当场——她说,“告诉我,笑笑,你方才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姐姐教你的?”—— 某妃的话- 嘿嘿,笑歌二十一世纪的身世已经呼之欲出,大家尽情挥想象吧,说了要写温馨的生活,不知不觉又开始…,原谅我,我会好好反省 第六章 不要随便向流星许愿 天湛蓝,无风也无云。湛蓝之下,一泊湖水如墨染就。湖畔,是迤逦绵延无尽头的桃花林。 花粉红,叶碧绿,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只是全无生气。 平如镜的湖面正变幻出奇异的画面。有女子,眼长且媚,衣如赤焰,于那湖边俯身,安静地、专注地看着浮现湖面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这就是所谓的得到时不懂珍惜,失去后才知可贵么? 她轻轻地叹息,撩起的嘴角牵起丝苦涩笑意。睫毛轻颤,眸里淡淡笼上层烟霞,迷离且惘然。 蓦然间,那湖上的画面尽数消失,忠实地倒映出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的男人的脸。 浅棕里跃动着金,好似虎眼石般神秘,与平淡无奇的脸全然不搭的耀眼,正是不久前她在阳鹤某家狗肉铺子以及相公堂子外遇见的……那个讨嫌的平凡男! 只是此时他银泻地,血红衣袍隐闪幽光,古怪的尖耳朵上还一边扣着两个金环,稍显出他其实并不平凡的身份。 “又在思念故人了?啧啧,都说了那些凡间事已经跟你无关了……真是个不乖的孩 他的声音里蕴着浓浓的鄙夷,但笑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声线真是……见鬼的好听! 是的是的!这厮就是那想吞她魂魄,却被惜夕锁了十二年的馋嘴蛟龙的元神! 说它笨吧。也真是笨得够可以! 被封了那么些年。好容易逃出去化了个人形。这才现大半妖力还留在“食物”地魂魄里。于是不甘失败又跑回来搞吞并。结果惨遭二次封印不说。还连累她地魂魄被一劈为二——三岁地小天真在外头应付一堆老狐狸。她这个精明能干地正主倒得蹲在这儿陪个笨蛋妖怪胡诌打屁! 你说话呢!你今天都一天没开口了。你想闷死我啊?”高傲地姿态又一次在无视下彻底崩溃。银少年不顾形象地扑上来拿脑袋蹭她地脸。口气一软再软。近乎嗲。“拜托嘛让我把封印钻个孔。我也钻好了……你至少得跟我说句谢谢吧?”亲带故地蛟吗?这简直就一人形萨摩耶对!萨摩耶哪像他这么没廉耻心。会跟差点成了他肚里食地人撒娇! 笑歌咬得牙齿喀喀响。一个肘击外加飞腿一枚毫无悬念地将妖怪大人成功踏在脚下。居高临下地拿眼神鞭挞他。“你这也叫妖怪?麻烦你有点妖怪地自觉性行不行?” 柔顺地银在那如雪地沙地上铺开来。如同莲花盛放。高洁中透出丝丝妖娆。他居然不生气。连挣扎都放弃。肘杵地。双手捧腮。全不羞愧地反驳道。“妖怪也分很多种地嘛!难道你对我这种善良好妖也有意见?” 善良好妖……杀人未遂也敢自称善良好妖。真亏他说得出口!笑歌黑线披满脸。踩住他地那只脚也不禁微颤。忍不住暴吼道。“你这变态妖怪少跟我臭贫!赶紧想办法让我出去。不然我生吞了你!” 这双绣鞋真好看,什么时候换的新花样?” “早上刚换…趴在地上还能看见我鞋子什么样?敢转移话题!我踩——” “嗯服!加油!对了对了。左边再来一下……啊啊,右边也请用力点!” 居然忘了这厮皮厚不怕疼……她这到底在折腾个啥劲儿啊!?笑歌如泄了气的皮球到地上,抓到什么就往湖里扔什么。但那湖面依旧平如镜面。连个水花都不起。 “幻境而已,你扔什么都不管用的……”他嬉皮笑脸地蹭着蹭着又蹭到笑歌身旁来,还很自然地把脑袋搭到她肩上装可爱,“别生气了好不好?难得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方天地,也算得上是同舟共济,你老这么气个没完没了怎么行?” ,孤男寡女也能跟同舟共济扯上关系……是了,她忘了这厮不只是只姿色平平,脸皮奇厚的妖怪,还是只喜欢乱用成语的妖怪…… 笑歌望天,感觉自己最近翻白眼翻得过于频繁,眼睛都快真的只剩白眼仁了。 可,即使她沉默,妖怪大人也总有话说——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那么快就原谅那两个讨厌地人类?虽然我不出去我也得负点责任,不过,为了激我出去就每次都故意让你伤心……这样的人完全不值得留恋,可你居然还想尽办法去帮他们脱离困境!” “……尤其那个叫惜夕的女人封印我就明说吧,那天还唧唧歪歪说了一堆废话,烦得我都想毁约出来替你一口吃了她!” “……还有啊,那个狗屁王爷以前差点弄死你,现在倒好意思出来装慈父,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最可笑是那女人竟然还敢说你自私霸道不顾别人地心情!也不看看究竟是谁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好,却害得你人不人,妖不妖,如今还弄成个人格分裂……” “好吧,前面那句就当我没说。不过,话说你挑的那些男人也不咋样。以前你在外头那么能干,他们嫌你不够小鸟依人。而今丢三岁的小鸟出去了,他们又嫌你啥都不会是个大麻烦……依我说,你就索性丢开手别去管他们死活,安心陪我在这儿过日子。等那讨厌的女人寿数一尽,他们就再也留不住咱们了,届时……” 看!绕来绕去,重点其实只是最后那两句! 笑歌撇撇嘴,一记反手拳打断这讨厌苍蝇地嗡嗡不绝,慢条斯理地替他把话说下去,“届时没了约束。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我比拼妖力。你输了就继续躲在我体内装乌龟,我输了就得把这副躯壳让给你。总之现在我两个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只有我活着你才有机会兴风作浪,要是我死了你也得魂飞魄散……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捂住鼻子跳起来起来,目光划过她嘴角牵起的讥诮,浅棕瞳里地那一点金光蓦地跃动了一下。 忽然间,平铺直叙的眉拧出点上扬地弧度。两片绯红地唇就开始上下飞舞。“且不提我默默陪了你十五年,单这些日子地我们在一起,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好心?你怎么能这样……” “一针见血的揭穿你。”笑歌淡淡接话,仰头一瞥他,满脸鄙夷,“你好歹也活了几千年了,要不要每次都用这几句来掩饰心虚?” 他的眸子刹那间幻作血色一片,片刻后又复浅棕。别过脸去拿鼻子哼一声。冷道,“你不过是听那女人说了几句便对我有偏见,对你再好你也当看不见……罢了!你真以为我稀罕同你亲近么?有本事你把妖力还我。我立马消失再不与你相见!” 这样的戏码自打笑歌进了这地方,每日都要上演很多遍,是以她毫不客气地还以冷笑,反唇相讥道。“你那么好,那么有骨气。又是怎么被封到我身体里的?难道是我自己活腻了,求你把我大餐吃掉?还敢跟我要妖力……也不想想是谁手欠改了我原本地记忆。弄得我两世都不敢真正相信谁!” 越说越恼火,抓起细沙就往他身上摔。他倒也不避。只睨眼觑着她嘲讽道,“要不是妖王给我定下那种怪规矩,要不是你每次都在我从万妖大会归来时许愿,我会有工夫管你地闲事?那一世你说你不想要那样的生活,我不是让你过上了不一样的日子?后来你又说你要做富婆,那我问你,难道你如今拥有的钱还算少么?” 看她还在扔,广袖一扬,轻松把沙子全挡回她身上。交加双臂,又道,“至于收取灵魂的事,谁说我敢做不敢认?只不过你也得想想,要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代价,莫非你活了两世还希望老天白扔馅儿饼给你吃?” 歪理也能说得振振有辞……圈圈他个叉叉的!谁会想到随便对颗流星许个愿也那么灵验?谁又会想到两次许愿都会遇上同一颗衰星来着? 笑歌一面腹诽,一面解开髻抖落嵌进里的沙。她简直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定力了。听见这种于己密切关联地惊天秘闻,她反而连愤怒的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居然还这样想——原来如此。既然是自己运气背,那也没办法了。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正常人会有这样诡异地反应吗?莫怪他说她人不人,妖不妖……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人了 但,抬眼瞧见那臭妖怪得意洋洋,似乎认为她的沉默是必然,她登时忍不住跳起来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要知道那流星是你,还许个屁的愿,早插柳条跳火盆驱晦气了!” 他抱腿躲出老远,横眉怒目骂骂咧咧。笑歌轻蔑地白他一眼,掸掸衣上的沙。忽然想起他说把封印钻了个洞,方才消失地怒火立时熊熊燃起,“丫的!刚才一会儿工夫你就能把封印钻出个洞来,那这几天你推三阻四说没办法不就是在耍我!还敢跑!?叫我抓到就有你好瞧地!” --------------某妃的话 额,啊哈哈…,那么多人了,也不缺只萨摩耶吧…这家伙是转折地重要人物,大家先别忙砸砖,等这几章过了再决定要不要拍我吧…我决定,以后每天问个问题,嘿嘿,大家一起猜,我会很有动力哦 今天的问题是:这只妖不止改了笑笑地记忆,还偷了她的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综合笑笑从始至今的言行与心理,你觉得她被偷走的是什么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七章 意外的推倒 激素催熟的桃子不如自然成熟的甜,莫名其妙成了半妖的笑歌当然也追不上那做了几千年妖怪的银少年。 所以当那面铁红的屏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笑歌很庆幸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追逐战。 每次看到这屏障,她就有点汗——那玩意儿就像宫里的墙,两侧延伸开去,不知何处是尽头;抬头望,亦无终点。越不过,打不破,阻隔所有希望。 笑歌尝过徒手触碰它的滋味,那恐怖的强力反弹令她至今心有余悸,只敢站在一米外行注目礼。目光搜索无数遍之后,她忍不住蹙眉瞪那个捏着下巴在一旁做沉思状的家伙,“洞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本来是在这里的……”他抬手虚虚一指,银白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扑闪着,浅棕瞳里忽闪过一抹笑意,口气却是疑惑又无辜,“我记得明明是这里嘛,怎么不见 眼波微转,飞快地一瞥她,突然握拳击在掌心上,明白了!一定是那女人又加了封印了!” “……”笑歌对这个结论只能无语望天,欲哭无泪,心里止不住哀哀叹——惜夕,你也忒勤快了点吧…… “看起来似乎更牢固了,只怕那女人真是不打算让咱们出去了……”他背着手慢吞吞着,睨眼望着那面墙长叹短笑歌横他一眼,躲出老远,叉腰命令道。“别在那儿磨叽。赶紧钻,我等着!” “那可不成。”他慢吞吞跟过去,摇头晃脑地道,“上回是我钻的,这回到你了……反正你得了我一半的妖力,同舟共济你也不能光闲着看不是?”藏在广袖里的手轻轻一翻,待伸出来地时候手里便多了凿子和锤子,着——不用手直接接触它就不会弹你了。” 好像……说得也挺有道眼看了他好一会儿,瞧不出有捉弄的迹象,方撸高袖子接过东西,深吸口气。摆出极凶猛的架势大步流星往墙那边去,口中还高喊道,“我就不信了!今天不砸烂它,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银少年轻挥袖,面前忽然多出来把太师椅。再挥。小几上茶点香茗齐备。他施施然坐下捧茶在手,见她扭头往这边看。立马报以粲然一笑,浅棕眸子里的金光也忽然亮了许多,“加油!赶紧钻,我等着!” 好小子。居然敢用她地话来回敬她! 笑歌瞪他半晌。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决定还是把斗气地时间花在凿墙工程上。口茶。注视着那个忙碌地背影。嘴角弯出抹促狭地笑。自言自语道。“歌笑红?这听起来可真奇怪呢……” 看了一会儿觉得闷。眼珠一转。走去她旁边做技术指导。“用点力。凿子别偏—白印子了!真厉害!继续加油不要停。我溜达一会儿就回来。” “……臭妖怪。最好去了就别回来!”笑歌没好气地扭头望眼他远去地背影。嘀咕道。 他似生了顺风耳。蓦地停住脚。转身来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叫道。“不好意思。我叫离弦。不叫臭妖怪。而且我一定会回来——想出去就卖力点。我可没工夫总听你抱怨!” 言毕掉头就进了桃花林。全不给她有反击地机会。慢吞吞走出去一截。估摸着她看不到了。忽然加快脚步走到湖边。举袖轻拂。那北苑公主府中地情形又突然出现在水中。 他轻撩衣摆坐下来,托腮望着那个三岁心智的少女出神—— 灯光映亮了那如画的眉眼,她像个小孩子般赖在紫霄怀里,边往嘴里塞糖边含糊不清地娇声道,“哥哥真好 紫霄轻抚着她地长,面上犹有倦色,眼中却是满满的宠溺,“笑笑能不能告诉哥哥,笑笑为什么要藏在柜子里?” 她环住紫霄颈子的手臂微方小声道,们不见了,坏哥哥也不见了。房子好大,笑笑很怕……” 紫霄的心陡地一震,轻轻拥紧她,柔声道,怕。我们不是都回来了么?放心吧,我们不会丢下你的……笑笑,答应哥哥,以后不要再藏到柜子里去了,好颈窝。温热的呼吸羽毛般轻轻扫过紫霄地脖子,她的身上隐隐散出少女的独有的香气。 他的心与身都止不住地颤栗。那温软的身子对一个血气方刚地少年来说,太具诱惑力。他却悄悄攥紧拳,硬生生压住开始迷乱的思绪,“笑笑,为什么不说话?” 声音干涩嘶哑,透出浓浓地**,连他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她浑然不觉,闷声道,“可是……可是不藏起来,大灰狼来了怎么办?” “有我们在,大灰狼怎么敢来?”他竭力集中注意力,偏头避开那刺激的源头。 “刚才它不就来了?”她抬起脸来,小嘴一噘,不满地争辩,“它还打我……”话说到一半,忽然低呼一声,伸手就去紫霄腿上摸索,口中还娇声抱怨道,“哥哥呀东西硌到我了!” 紫霄地脸霎时便如火烧云般红得可疑,慌忙捉住她不规矩的柔荑,便想推开她离去。,那柔软的唇瓣正落在他的嘴角上。 名叫理智的那根弦啪地断开。他突然一手钳制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使劲吻住她想要逃离地 火势蔓延至全身,小腹灼热而疼痛。她微弱的挣扎让他红了眼。不自觉地用力箍紧她,贪婪地吮吸着她唇间蜜露般的甘香。 她茫然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惊愕中微张了嘴,他的舌便长驱直入,挑逗着她的芳软与之纠缠。 一抹黑影从房梁上悄然飘落,轻手轻脚地下了门闩,又无声地溜到窗边,轻盈地掠出。似鸟儿般滑进那深沉的夜色中,形单影只,透着落寞。 紫霄却不曾留意这些,他的身心都沉浸在那似可焚尽天地的欲焰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用唇封住她地抗议。任烈火一路烧垮他最后的防线,抱着她走向那乘被粉色波浪包围着的世外方舟。 她倒在滑凉的锦被上,那粉色忽然拢下,将外界隔绝。喜悦与痛苦交织,令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陌生。她惊惧地睁大了眼。声音却湮没在他地唇齿间。 那双手臂太有力,挣扎反令他愈兴奋。滚热的呼吸拂得她的脸也不禁渐渐烫。听着耳边那预兆不祥的粗重喘措,试图逃离。刚动了一下,便立时被他压住双腿,连双手也被拉过头顶去。 腰带被抽离,衣襟敞开来。失去了月白牡丹肚兜的遮掩,那柔软地两团白皙因着剧烈的心跳微颤着。浅绯地果实暴露在空气中。于他火热的手指下渐渐挺拔。 神思命令她抗拒,可那副身体已在他的揉捏下瘫软无力。她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背离心意,但这样的思考能力也不能坚持太久。他的手和唇在她的肌肤上游移着。偶尔轻啮带起地疼痛却激起种奇特的欢愉。 这样地体验太新奇,新奇得令她无由地恐惧。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衣衫半褪。露出结实地胸膛和臂膀,也露出那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痕。 她呆住,目光着了魔般停留在那条狰狞地自后颈直蜿蜒到肩头地可怖深痕上。心忽然无由地痛起来,她不知所措地闭上眼,却有泪泌出眼角,滑落耳边。 已游移到她腿间的那只手蓦地停住,紫霄望着她的眼泪,灼热的**忽然消褪无踪,昏乱的神思也渐渐清醒过来。 这样的拒绝比挣扎反抗更叫他难以接受。手指轻轻抚过她莹白如美玉般的肌肤,百味杂陈,终是忍不住低声问果你真的讨厌我,当初又为何要说那些话?” 她只是颤抖,紧闭双眼不语。紫霄忽想起她早已忘却了从前,言辞行事都如孩童般稚气,心里仅存的那簇火苗也悄然熄灭。 他苦笑着扯被盖住她诱人的身体,轻轻躺到她身旁,倦色涌上眉眼,只余颓然。拭掉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她蓦然睁眼,扭头定定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方微微启唇,“为什么?” 水雾迷茫了眼睛,声音里蕴着惧意和不解。紫霄的心陡地一紧,疚意荡上眼底,别过脸不敢看她,只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她沉默数秒,突然紧紧抱住他,小声道,“我也不想失去你。” 不等紫霄反应过来,她的唇已贴上他的颈。笨拙的、生疏的,如蜻蜓点水般重新点燃他身体里的那团火。 他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由有些迷惑推却又舍不得。她的吻已渐渐下移,他心内惶然,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眸,声音却已喑哑,“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在他的注视下轻垂眼眸,口气却异常坚定,“我不要失去你。” “不后悔?” “不后悔!” 他释然微笑,慢慢朝她俯身去…… -----------某妃的话-- 还要砸砖不?嘿嘿…很意外吧? ,只有白磷一个人猜谜语呢…难道大家都已经放弃这部文了? 好纠结…答案明天揭晓…我没动力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 第八章 你的心在我这里 “……即使魂魄被分离,身体也依然会残留记忆么?人类,还真是奇妙得很啊……” 望着水面映现的那双绞缠在一起的身体,离弦微蹙眉头,轻轻抚弄着耳上的金环。(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如水泻地,似白沙地上蓦然绽放的冶丽百合,隐隐流转着幽艳的光。 忽然间画面移转,他的目光落到那个在紧闭的房门外如同石化般伫立的白衣少年,不禁扬唇曼笑。 伸指轻点水面,让画面再度转回那粉色波浪包围中的旖旎春光。俯近水面那个正恐惧地接受着冲击的女子耳畔,绯唇微微起合,出的竟是笑歌的声音,“做得很好,莹莹真是个乖孩子……别怕,姐姐不会害你——现在,闭上眼,尽情的享受吧。” 娇喘低吟传入他的耳内,千回百转,纵然蕴了痛,欢愉却更多。离弦的心突地一跳,浅棕眸里的金光骤亮,眉宇间忽地笼上层寒霜。 挥袖隔断那音源,凝视着那个泪眼迷蒙,却情不自禁如丝萝样缠着男人婉转承欢的女子,冰冷笑意如寒月般慢慢爬上他的脸颊。 他自言自语着,口气透出点惋惜,却难掩兴奋之意,“真糟糕,忘了提醒你呢。若是总被温暖和热情所包围,你那颗蜜糖做的心,很快便会不能用的,傻孩子……”睐了眼感受着那强劲的心跳,眉眼间的寒霜一忽儿便被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所取代。 过了许久,他方乜斜了眼觑着画面变幻中那些张表情各异地少年的脸,轻声道。“你们这些傻子!整天不是对着块石头伤怀,就是为着颗蜜糖愁……可你们却不知,她的心早在我这儿了,你们又怎么能抢得走呢?” 空气里有轻微的波动传来。不用回头,他也知是她来了。收起脸上柔情,拂袖消去水面图像,扭头冲她扬了扬眉毛,笑嘻嘻地道。么快就打破封印了?真不愧是拥有我一半妖力的人……” 笑歌的眉心突地一跳,眼底掠过丝懊恼。抿紧嘴唇不答,狐疑地走近湖边,未见有异。便将工具扔还给他。秀眉轻蹙,企图在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你在这儿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溜达累了在休息。” “石头心还那么多疑……”离弦轻声嘀咕一句。抬眼迎上她不善的目光,慢悠悠地道,“每次你都能猜中。果然很聪明啊——我还真是走累了在休息呢……话说,你打破封印不自己跑掉。还能记着来知会我一声……啧啧,我可太感动了。” 这厮怎么老扯这茬啊!?该不是他早知道她一定会失败地吧? 笑歌暗暗咬牙。忽然抬一看天空。惊讶地道。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你没能打破封印?”离弦淡淡一笑。眼睛只盯住她。压根没往别处望。 这妖怪还真不好骗……笑歌撇撇嘴。往沙地上一躺。拿手臂挡住光线。淡道。“你厉害你怎么不去试试?” 他眼珠一转。趋近来低笑。“这意思是……我以后都可以倒着叫你地名字了?” 笑歌淡淡瞥他一眼。忽然娇巧一笑。“你弄错了吧?我记得我说地是我把名字倒过来写……你这是理解错误。还是记忆力不好?” “哦哦,原来如此。”离弦不动声色地蹭到她身旁,学她的样儿躺下来,转过脸去望着她秀美的侧脸,笑吟吟地道,“那你是打算过会儿再去试试,还是说你终于下定决心在这儿陪我一生一世?” “……自恋狂。”笑歌瞪他一眼,别过脸去,“反正被囚禁的又不止我一个人,我那么急做什么?” “真心话?” 真不真心还不是一样出不去?白痴妖怪果然尽问些白痴问题!笑歌暗暗腹诽。想到他十二年才打破封印出去过一回,只觉全身无力。 这儿没有日夜之分,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进来了多少天。闭上眼无法入睡,张开眼就只看得到蓝天墨湖,冰塑地十里桃花……千篇一律,和这妖怪的脸一样乏善可陈。 没有食物也没有被褥,不会饿也不会困,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永远没有迎接明天的可能。最烦躁就是连书都没有一本,闲极无聊就只能通过这墨湖看看公主府里的情形,时不时跟这笨蛋妖怪斗两句嘴…… 话说那十二年里,这笨蛋妖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居然还没疯掉,真正可叹可敬,不可思议! 你呢!你是不是真不急着出去了?” 鼻息拂过笑歌地脸,带着微微的寒意。浅棕瞳近在咫尺,那一点金光骤亮都瞧得真切——却原来不是金光那般简单,而是瞳里藏着朵小小地金色花朵,骤亮时层叠的花瓣蓦然展开,精致妖娆,仿佛活物。 “那是什么花?”她不禁张大了眼睛,不避让反而凑得更近,想看的更仔细些。 冰冷柔软的唇与她的脸颊仅有一瞬的接触,那只妖便吃惊地猛然直起身子远离她地脸,居然还微微飞红了脸。 耶?这什么世道,妖怪也会脸红! 笑歌大感有趣,盯着他脸上浮现的红霞,笑道,怪!问你呢!你眼睛里地那个是什么花?” “我不叫妖怪,我有名字的!我叫离弦,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得住?!”他皱眉明不敢看她。 顾左右而言他,用怒气掩饰窘迫……那花儿是忌讳? “爱说不说!我就叫你妖怪,你能怎么地?”笑歌好奇心大起,却撇撇嘴。阖目养神。 沉默了许久,他佯装轻松地声音才低低响起,“月下美人……” “……现在是白天。” “我是说我眼中的那朵花!”他叫道,显然气得不轻。 “那就是昙花。”笑歌张眼觑着他笑起来,“还什么月下美人……跟你地脸一点都不搭。” 离弦瞥她一眼,满脸鄙夷,冷哼一声人果然只在乎皮相……若不是我让你投了个好胎,就你这性子还想让男人对你趋之若鹜看比登天也难不了多少!” 她不恼反笑,淡道,“是么?难怪我这么恶毒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原来是托了你地福……你嫉妒啊?” 离弦眼底的金色昙花蓦然盛放,俯身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嘴角慢慢弯出个诡异的弧度,嫉妒。” 语气无比认真。但显然与她说的嫉妒的意思不一样。 笑歌一愣。他已猛地坐直身子,举袖轻拂水面。淡道,“人间哪有什么真情爱,说到底也不过皮相惑人罢了……你且自己看——就算那,他们也一样不会介意。” 看来这厮很在意自己长相平凡的事……她不禁莞尔,果真起身去看——只一眼便瞠目结舌,呆坐当场。 话说。这也算是种奇特的体验。试问世间能有几人可以亲眼看着自己地身体与人绞缠交合,而自己却是旁观的? 明知那具躯壳中栖住的灵魂也是她的一部分地心口如堵了块大石,沉甸甸喘不上气来? 良久。她才憋出一句话,“原来紫霄不是太监……” “你不难过?”离弦瞪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看到这样地场面,你就只有这种反应?” 不是这种反应,那还得有什么反应?那个也是她,这个也是她……一团乱帐,难道她要去嫉妒自己? 笑歌深吸了口气,挠挠头,干咳一声正色道,“好吧,既然你那么期待我有别的反应……”抓起把沙子就往水面的图像砸去,“搞错没有!三岁的孩子他也下得了手?个……她都不会反抗的吗?就这么任人摧残 越说越想笑,终于禁不住大笑出声。离弦满脸震惊,靠过来拍拍她地脸,“你脑子坏了?” “你脑子才坏了呢!”她娇叱一声,拍开他的爪子,“那你要我怎么说?那身体里地魂魄跟我无关,所以我嫉妒痛苦我想立马跳下去杀了这对奸夫淫妇?”忍不住又笑,“想我从前总是犹犹豫豫不下手,没想到三岁的小朋友倒比我这个成年人有魄力的多…不会真的n你以后别叫我看了,我这人还是有点保守,受不了那种刺激……” “石头心果然就是石头心……”他低低嘀咕一句。挥袖将画面一换,指着那个伫立在门外的白衣少年,眼底荡上丝促狭,“这个呢?莫非你也不在乎他会不会难过?” 妖娆的桃花眼黯淡,脸胜雪白,高傲地人终也成了这样……笑歌轻轻叹了口气,躺下去不肯再看,“难过又能如何?就算我出得去,难道我还能跟他解释说现在在床上的那个不是我?” 别转脸避开他探询地视线,淡道,“也怪我贪心想享这齐人之福……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他受伤总是事实,我难辞其咎。” “除了负责,你就没别的感触么?”他不依不饶追问着,“难道你从来没有心动过?”忽然忆起这事地起由,不由自主按住心口。 笑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阖眼笑道,“要听实话?”着面具待人,所以总以为曾经那些喜怒哀乐都是我真正地感情。可是,当惜夕对我说那静得可怕。后来仔细一想,那时候我愤怒过的那么一刹那,居然是因为她说对了……换句话来说,我根本就不曾付出过真心——不会真的难过,也不会真的开心,不爱任何人也不爱我自己……我冷酷得甚至不像个人。”笑歌拿手背遮住眼睛,嘴角弯出抹无奈笑意,“我的心不会痛也不会感觉到温暖,简直跟块石头一样……或许,我长的就是一副石头心肠。” “若不是真心,你又怎会把担子都往自己身上压?”离弦的声音微微一颤,听起来似乎有些慌乱。 她收起笑容,蓦然睁眼直视他。浓长睫羽下,眸光蓦然如利刀出鞘,绚丽而锋锐,“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轻易离开。也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感觉是他们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了他们……离弦,你在我身上动过手脚,对 第九章 给你看个好东西 向无风也无云的世界忽然风起云涌,黑压压的云霎时t3的天遮了个密不透风,少年的脸笼上层幽幽的光焰,似水银透出种浓重的冷意。 “别自视太高……在我眼中,你与蝼蚁无异,又怎值得我多费手脚?” 音清冷,如冰凌碎裂,令人忍不住想继续聆听,却又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笑歌扬扬眉,凝视他良久,方轻轻阖上眼帘,嘴角忽弯出抹戏谑的笑,“随便诈你一下,也值得生气?不过……看来以后我得多诈你几次,省得每天总看一种风景。” 半晌才听他笑了一声,很是不自然。她没有睁眼细看,否则一定会现妖怪大人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角,乃至于指节也微微泛白。 云朵渐渐散去,复露出湛蓝的天。离弦暗暗吁了口气,悄悄在衣上擦擦掌心泌出的汗,心却依然跳得很急。 “喂,妖怪。” 她突然又开口,离弦刚松下来的神经立马又绷紧。压根忘了要纠正她的称呼,只警惕地望着她的嘴巴。 “那个……我那一世的爸爸妈妈……”话到一半又停住,眉尖微蹙,似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很好。”离弦垂眸,银白的睫羽轻覆住蓦然盛放的金色昙花,表情淡然,语气也淡然。 很好。两个人都是一枪毙命,没受什么罪。为了引开追杀,他们丢了命。但,要保护的女儿平安无事,想必他们离去时也很安心。 “哦。”她依旧没有睁眼。神情却轻松许多。“那他们后来来找过我吗?” 聪明如她。怎可能会猜不到结局?只是仍留了希望吧……离弦别转脸望着深不见底地湖。良久。方轻道。“找过……但是没找到。” 有时候谎言比真话更难出口。他只是不想看见这女子脸上露出失望地表情。虽然她胸膛里搁着地不过是块石头。 “要是那时候我再多等等就好了……”她幽幽地叹。忽然间却又低笑出声。“不过若没经历过那些。想必我也不会学到那么多东西吧……喂。妖怪。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偶尔换下风景。弄点鸟啊啥地在天上飞也好啊。还有啊。既然你能变出椅子和茶来。拜托也给我变几本看看吧。成天没事做。我估计我真会疯掉地。” “……怪女人。” 话虽那么说。离弦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挨着她慢慢躺下。轻笑道。“这算什么?不想着怎么逃出去。倒在乎起这些无关紧要地事来……你这种人。就算被扔到荒山野岭。也会有办法让自己过得惬意地吧。”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再说了……”她一翻身坐起来,嘻嘻一笑,长而媚的眼里荡上丝狡黠,“你能逃出去一次,一定能有第二次打破封印这种高难度的事交给有经验的人来做,大家才会放心嘛。至于我……我啥都不会,当然是乖乖在一边待着,这才不会影响到大局呀。” “……无耻。” “彼此彼此。” “喂,你看天上飞六只白鹤够不够?不够我再加几只。” “除了白鹤,你就没别的创意了?翠鸟啦、兔子啦……什么都弄一些吧。” “喂,锅碗盆飘都有了,还缺什么吗?” “又不煮饭,要那些做什么?话说,你非把屋子弄得跟麟祥宫一样干嘛……看着真不舒服。” “喂,别总看着水呆,还缺什么不?” “哦,够了……” “喂,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你还是不高兴,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喂!你都两天没开口了,想闷死我吗?” “喂!笑歌,你说说话好吗?” “喂……” 天高旷,湖如镜。看着抱着坐在水边默默出神的红衣少女,离弦突然有种无力感。忿然的质问或是撒娇也似的蹭着她的脸,得到的却仍是同样恍惚的笑脸。 这样的情形越来越频繁,更多的时候,她仿佛连感觉都失去,沉默得像块石头。即使他关闭了水镜,即使他怒令风云变色,她仍是呆坐着,凝视着那水面,清丽的面容上隐隐流露出种寂寞的神情。 即使得知实情,也可冷静面对。只是没有了仇恨和责任的支持,便丧失斗志,如同一个空壳子……是石头心的问题么? 不会爱也不会心痛,所以很容易就从角色中跳脱出来。但,被血肉包裹了那么久,就算是石头也该会有些微的软化吧?如若不然,她又怎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喂,你在想什么?”叹息自唇间逸出,离弦轻轻撩开垂到脸颊畔的银,眼眸里的灿金昙花也渐渐失了光彩。 笑歌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微侧了头一瞥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算了!你爱看就看个够吧!”离弦赌气拂袖。 水镜开启,她的注意力立 于白雪间嬉笑着的两个人吸引过去。但,不多时,t3起来,显然又陷入了沉思。 她的沉默令他无由恼怒,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一绺,重重一扯,冷道,“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会开心?嗯?” 头皮被扯得生疼,笑歌却只转脸来定定望了他许久,才轻扬纤手,指着水镜映现出的那个娇俏少女,低声道,“看看她们,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不,甚至比原来要好得多……而我呢?如今在这里的我究竟算什么……” 原来少了她的谋划助力,那些人也照样可以活得开心快乐。那她曾经的努力、现在于这个虚幻空间里的她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是不知道不管少了谁,太阳一样会升起落下。只是这样的事真实地生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 “有时候,我很想冲他们大喊‘我在这里’。可,还有意义么?”她垂下眼脸挡住荡上来的一丝落寞,笑也笑得苦涩,“根本没人需要我,不是吗?” 松开手,她的丝自他指间滑落。离弦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正隐隐作痛。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呆呆地注视着她苍白的脸孔。 她还没觉吧?她的身影已日趋透明,似乎很快就会融化在空气中……那是灵魂涣散的前兆! 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其后会生的事……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目光缓缓滑过她的眉眼,离弦轻轻蹙紧了眉尖。 最初……他记得最初只是因了妖王的一句“也许她能替你挡去天劫”,他就毫不犹豫地换走了她的心。 给她那颗于酷寒之地冰封千年的晶石塑就的心,再灌以妖力,不过是为了让她的灵魂携了妖气,替他挡过将至的天劫这等万无一失的计划,曾叫他自得无比。 但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他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人类的心竟会动了情……每日的关注已成为习惯。不知不觉,眼中就只剩下她一人的身影。 心里抱着点小小的期待,所以曾在她面前现身。想着她也许会认出他,但当他看到她与那个清俊少年亲昵的模样,突然就恼火莫名。 或许是他太高估自己的定力,又或许是因着她的心,他才会有了俗世的感情……封印怎挡得住他?咒术师再厉害,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他也并非稀罕那个美丽的躯壳,想留住的,只是这个她而已! 千年的孤寂,他不想再尝试。让她死心,对他们彻底死心,她就会永远只同他在一起吧…… 手指轻抚过她的唇,那意外的冰凉让离弦的心陡地一沉。 替她做了新的躯壳,虽然不如血肉来得实在,但她如今失了生存的意志,就连妖力竟也无法将这个形态再维持下去了…… 该把心还给她么?还是该把自由也还给她? 离弦迟疑着。笑歌已缓缓走向桃花林,宽大的红衣更显得那身影异常单薄。 给她再找个躯壳吧!只要她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只要她回不去那些人的身边,想留住她应该不会太难…… 离弦咬着下唇暗暗地想,凝神注视着水镜上变幻的景色。 “喂!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笑歌在那冰冷而美丽的桃花林里不知呆坐了多久,忽然被个清冷的声音惊得回神。抬眼看,那双浅的眸子里,金色的昙花正妖艳地盛放。 她被动地跟着他走,全然不明了他的喜悦从何而来。到湖边,离弦指指那水面,神秘兮兮地笑起来,“看那个!” 灰扑扑的墙,破烂的床板,地上还有只缺了口的碗里盛着些浑浊的液体。。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瞧见那角落里密密麻麻的蛛。 一个辨不清性别的人正仰面躺在床上。衣服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洞处露出的肌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那人望着屋顶的眼睛睁得老大,空洞得像是两口黑黝黝的深井,全无生气。瘦削的脸上满是泥污,细看之下才现还混着些血迹不是已经死了,也是离死不远。 “乞丐?”笑歌茫然地转头瞥眼笑嘻嘻的离弦,兴趣缺缺。 “错。”他却拍拍她的头,笑道,“是个偷儿帮了别人却违了行规,被断了手脚筋脉,扔在鬼林里等死。还好她帮过的人有良心,把她弄到这废宅里。不过……呵,总之,这女孩子真是很可怜。” 笑歌睨眼看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想说什么 “哎呀,不好,她马上就要断气了……诶,那是什么?!” 离弦的语气惊急疑惑,笑歌条件反射地扭头去看,却不防一股大力蓦地自后涌来,她立足不稳,猛地朝水里栽去…… 第十章 再世为人 歌来不及错愕,心脏已骤然缩张,像被人重重捏了一从翻白状态恢复正常的瞬间,冰冷的空气猛然涌入口鼻。该章节由{中文网}提供在线阅读弄得她不由自主就蜷成一团,咳得鼻涕眼泪齐流。 “怎么样?再世为人的感觉不错吧?” 如珠玉碎裂的动听声音响彻耳畔,带了丝丝笑意。笑歌缓过劲来,瞪着眼前那个笑眯眯的银少年,恨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吓人,而身上的力气似乎尽数抽空,手脚绵软,不听使唤。 “别动,我先替你擦脸。一会儿再帮你把筋脉接回去。”离弦笑着俯下身来,执了块湿漉漉的绢子来回地揩拭她的脸,“好容易才找见这么张勉强能看得过眼的脸……好端端皱眉干嘛?待会儿你瞧了,包准满意!” 囧……她皱眉头的原因是这个吗?该死的妖怪,还要装傻!他定是早想到了破解封印的办法,却故意整她! “嘿,我可不是在捉弄你哦!”离弦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脸一收,浅棕瞳里的金色昙花就忽然亮了许多,“我也是刚试出来的……不信?要是我早就有办法出来的话,我以前还会在里面待那么多年?” 额,好吧。算他说的有理…… 笑歌眨眨眼,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可当她看见离弦凑到她面前的那面菱花镜里映现出的那张脸孔时,彻底呆掉 平铺直叙的眉显是从未修过,乱七八糟却很是浓密,如同两条毛毛虫爬在不大不小的眼睛上面。而不算塌也不算挺的鼻子悬在不算薄也不算厚的嘴唇上,加之肤色黯沉,看上去……连清都算不上! 一句话,这样的脸,就算是配着华丽妆容扔进人堆里,秒秒钟之后就被掩埋无踪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这回你就不会再说我地脸乏善可陈了吧?”离弦得意地笑起来。晃手收了镜子。还拍拍她地脸。“所谓地天作之合。我看也就是这样了吧。” 天作之合……应该是半斤八两才对吧!?就为了一句“乏善可陈”。他居然……居然……这该死地妖怪! 笑歌气得头昏。偏动弹不得。只能在幻想世界里将他毁容无数次。他地嘴角却依旧挂着笑。似乎很是满意这个效果。 “没办法。那丫头地封印太结实。我寻了很久也就寻出这么个漏洞。暂时没办法让你回到原来地身体上。只好委屈你借尸还魂了……” 他凝视着她地眼。浅棕瞳里地金昙花忽明忽灭。有点不怀好意地味道。“我也不能总借妖力化形。这样太浪费体力了。所以我去找躯壳地时候。希望你能乖乖地等我回来。我想。既然你得获新生。最好不要再想着回到从前。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啊……” 离弦忽然翻手按了下左眼。还没等笑歌反应过来。一抹金芒已没入她地左眼中。 “月下美人,一人一朵刚好,我们注定命魂相连,谁也逃不掉……呵,有了这个,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他捏着笑歌的下巴仔细端详,神情自得。失色的左眼不但没有让他的妖异有所减退,反而让他右眼中蓦然绽放的金昙花更是显眼。 他弯唇曼笑,目光却忽然清冷,一如他的声线,“别想离开阳鹤,也不要妄图向别人证明你是谁。一旦你动了那个心思,我自然有办法让你说不得动不得……记住,如果下次你还是认不出我,你挂心的那些人可就要遭殃了。” 这转变来的突然,笑歌不由得愣住。他低笑一声,俯身于她唇上轻轻一啄,又飞快离开。 “期待下一次的会面吧……不要忘了我的名字。不然我会重重惩罚你的,笑歌。” 银白的长突然在她眼前划出道如流星般的轨迹,等她回过神来,离弦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黑乎乎的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夜空中零落地镶着几颗星子。蛛在寒风里颤抖,笑歌也是。 脏兮兮的薄被裂了好些口子,露出来的棉花颜色很是可疑。那酸腐的臭气直往她的鼻子里钻,虽不到熏人欲呕的地步,却也够她受了。换做从前,她早一跳三丈高,宁可冻死也不肯用这种东西来御寒,但如今…… “小阁,你还活着吗?今天有参汤喝哦!” 门外忽响起个清脆的童声。代替朽坏的门板遮挡寒气的草帘子窸窸窣窣动 “这两天师父看得紧,我爹又…这里实在是太臭了!”他放下篮子,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道,“等你好点了,就去洗个澡吧。 不然我真会被你熏死!” 嘴里是这么说,手却从篮 出个半大的细花瓷盅,献宝样放到她脑袋旁边,催促t|了好大劲儿才得来的,你快趁热喝我还带了鸡腿和馒头,你喝完参汤就可以吃了。” 三天来只吃了几个干馒头,笑歌实在饿得慌。顾不得多说,翻身起来,掀了盖子就往嘴里灌。那参汤已只剩了些许热气。但冬夜里有热汤水下肚,空空如也的胃确实舒服不少。 “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小男孩坐到床边,老气横秋地教训着。瞧她瞪眼,缩缩脖子低声道,“我真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下这种毒手,要是我早知道会这样,就不会让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来了……唔,你知道我现在也是住在别人家里,那件事我又不敢告诉我爹……唔,反正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找大夫和住的地方,至于银子……反正、反正什么都不用你操心,我会搞定的!” 笑歌抓起鸡腿大口咬小口嚼,拿眼睨着他不说话。那是她的弟弟,亲弟弟。从前总嫌他烦人,没想到而今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 小阁,笑歌……变了个音,生活就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公主生活一去不复返,连红笑歌这个名字都不再是她的。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好心肠帮小朋友偷回重要物品,结果被同行伺机处私刑的偷儿…… “你的伤好些没?没化脓吧?” 红笑兮捏着鼻子凑近来,好奇中带着点愧疚。笑歌摇摇头,瞥眼手腕和脚腕上缠着的黄布条离弦已替她续好了筋脉,为了不叫人起疑,她还是坚持裹布遮人耳目。 想起离弦,笑歌就忍不住咬牙。 她决计不会忘记,三天前的那个夜晚……若不是弟弟的出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也许真会被那个自大无耻的妖怪生生气死! 但,他的那些话倒还真不是唬她玩的。也不晓得他到底施了什么禁制,每当她想告诉弟弟真相的时候,脑子便会像遭了雷殛般一片空白。以至于红笑兮总觉得她受了太大刺激,头脑变得迟钝。 “小阁,你怎么老是不说话?该不是生气了吧?” 红笑兮眨巴着眼睛,紧了紧身上的银灰兔毛裘,“这儿可真冷……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不来的嘛。你是没看见,我师父总是跟在我**后头转悠,跟苍蝇似的。老说我娘快到阳鹤了,不单没收了我的蜘蛛,还说我爹说了,不准我再出门找乐子。唉,我都快被憋疯了!” 不憋疯他,疯的估计就是别人了吧。原来安水翎也要到了,这意思是……晴明军团就要动手了? 笑歌暗暗嘀咕着,扔掉骨头,拿起馒头埋头猛啃,“那你还能溜出来,够本事的嘛。” “我这不是怕你饿死了吗?” 小不点撇撇嘴,瞥眼那床腌臜的被子,皱眉道,“棉被目标太大,我弄不出来……你再忍两天,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听说无空门的人还在四处找你,这会儿若是露了行踪,恐怕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嗯,拜你所赐。” “切!要不是我爹不许我去公……额,我姐那里找帮手,这事早解决了!” 红笑兮把眼睛瞪得溜圆,低声反驳着,“再说了,我哪知道你功夫这么菜啊。还说什么一切包在你身上……说老实话,要是那时候你不逞能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哦哦,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算了,我不同你计较女人就是女人,心眼比针尖还小……”红笑兮吐吐舌头,瞧见她左眼中金芒流转,不禁吃了一惊,“小阁,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笑歌下意识地低头避过他探询的目光,“说到底,你还没告诉我,我帮你拿回来的东西是什么……该不会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吧?” “谁说不值钱了!”他的注意力果然顺利转移到新话题上,“那可是白老头的虎……额,总之人命关天,不是值钱不值钱的问题你吃好没?吃好我先回去了。” 白老头的虎……难道是白可流的虎符?!啧,这死孩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偷什么不好,去偷那东西!看来再没人管他,过几天估计连国玺都敢偷了…… 笑歌暗暗咬牙,面上却分毫不露,“什么时候再来?” “看情况吧。” 小不点摆摆手,回头看见她又把那被子往身上裹,眉头就拧起来。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脱下兔毛裘往她身上一扔,“你先拿这个凑合下,明天……明天夜里我一定来。我想个法子弄辆马车送你出城我来之前,你可别先被冻死了!” 第十一章 逃吧逃吧 籁寂静,一个小小的身影顺着墙的阴影摸进了城南何林,慢慢走近园丁小屋门前负手而立的那个身着天青锦袍的中年人,冻得有些青的小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水叔,我到了。” 何季水转身一看,不禁一愣,“天这么冷,你怎么穿那么少?”用了责备的语气,俊雅的脸上却露出丝笑意,脱下外袍披到瑟瑟抖的红笑兮身上,又低声道,“他们还是没觉吗?” 袍上的体温让红笑兮稍稍缓过些劲来。他把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呵着气,漫不经心地道,“他们的心思全在我姐身上,哪有工夫管我……他还没到吗?” “笑倾刚走不久。你要是早到一会儿,许就见着他了。” “没事。我也不想见他。”稚气的眉眼间笼上层阴靈,有种与他的年龄全然不符的冷漠,“他心里只装得下个惜夕,哪有空理会我的事。再说,他现在已经不姓红了,不是吗?” 纵是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已然知晓他天真笑脸下的另一面,何季水仍是怔了一下,旋即无奈地笑着摸摸他的头,“你这孩子真是……你爹还是不让你去看你姐姐?” “有什么好看的!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只会围着她转……听说这回病得不轻,什么都记不起来,连我娘也把晴明的家业扔下赶过来了……” 红笑兮撇嘴,童稚的声音合着那种**般的语气,怪异莫名。瞥见何季水微微蹙起的眉尖,他眨眨眼睛,乖觉地转了话题,“水叔,那东西真的有用么?不见了那么多天,白老头都没现,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在乎吧。” 何季水想了想,轻声问道,“东西确是从他夫人的床底暗格中拿到的?” 个虎形铁片,一白一黑。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白延春,还好我师父找他有事,不然……总之得的很容易,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红笑兮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当时的情形,任谁稍作猜想也知极是危险。何季水吁了口气,淡笑道,“那就不会有错了。你没事就好,至于那东西,不止关系着他的乌纱。若是皇上知晓他手里没了那东西,他们一族人的脑袋就全都保不住了……他不可能会不在乎,大概是对自己收藏东西的地方太放心了,没想到有人会去偷吧……你把东西藏好了么?” 红笑兮仰脸看着他。乌溜溜地眼睛转了一转。忽然笑得很是天真。了我。谁也找不到地。” “那就好。”何季水心里陡地一震。顿了一下。才低道。“你说地那个姑娘……叫小阁地那个。她现在情形如何?” 好得很。才几天而已。手就已经可以动了。只是脚上地伤许是重些。我去看她地时候。她还不能下床。 ” 红笑兮嘻嘻一笑。随手翻起衣领遮住脖子。“说起来那女人也是个没脑子地。都没问过那东西是什么就急虎虎帮我偷回来。可惜那些小贼下手太轻。要是当时直接了结了她。我也不用动用水叔地人把她弄回来了。”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那个天真可爱地小男孩有这样地一面吧?从小便学些古怪地东西。整日惹是生非。其实也不过是同他哥哥一样。想引起父母地注意…不是大家对这两个孩子地疏忽。此事又怎会有这等转机? 何季水暗忖着,面上却带了笑,慢悠悠地道,“女人就是那样的了。不过也亏得有她出手,不然惜夕的人一定会现不对劲的。说起来那女孩子的命也真大——手脚筋俱断,又被扔进鬼林冻了几个时辰居然还有气……” “是吧。”红笑兮点头,又仰面望着他笑道,“那女人的生命力简直就跟蟑螂一样,经历了那种折磨还都能活下来……算她运气好,我打算明天叫人送她出城。” “出城?你想把她安置在附近的镇子?无空门的人还在到处找她吧?” “是啊。留她在这里不保险。”红笑兮抿嘴一笑,睫毛扑闪,透出点狡黠,“那些小贼下手的时候都不亲自确定下人死了没,这会儿我可不想叫他们称心如愿……水叔,您能叫人替我备辆马车吗得准备几件厚衣服和刀伤药。银子的话,多少得给她点,她好像一文钱都没有呢。” 她不会需要那些东西吧。不管她知不知道偷回来的是什么,这样的人绝不可以留着。等马车离了阳鹤…… 何季水轻撩嘴角牵笑,眼神却冷下来,“这些都是小事。你明天什么时候去接她?” 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呢。”红笑兮把外袍交还他,“回去还得走段路,这会儿暖和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捕 季水眼中的那抹森冷,红笑兮使劲搓搓手,又笑,找她的人是无空门的,还会不晓得她在什么地方养伤吗?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也用不着费什么心思。您明天让人直接接她走就是了——夜深了,我得走了。” 他匆匆离去,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混入了高墙林木的阴影中。等离何府远了,嘴角勾不屑,悄悄按了按玉攒珠腰带。不料这一按,却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二更的更鼓突然响起来,他定定神,顺着腰带又摸了一回,越摸脸色越难看——右侧的一段分明已被利器从底端割开来,暗袋里藏着的东西一件都没了! 红笑兮低头想了一会儿,拉开衣襟看了看怀里,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恶!该死的臭女人!” 但此时去找她,时间已不够。他只得重重一跺脚,飞快地往将军府的方向跑去。 城东废宅里,正望着自己的双手愣的笑歌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忙把薄被裹得更紧些,睨眼盯着散落在床上的几个小物件皱眉。 黑曜石貔貅小挂件,是她送给红笑兮的六岁生辰礼物。那三个指头般大小的细瓷瓶子,不用想她也知道那里头定是装了那小不点的必备“良药”。而那面包金边彩绘金乌东升图的青铜牌子是隐庄的通行令牌,她也不陌生。 可,那个银边鎏金的圆片片她还是头一回见。双凤朝阳的图案很是平常,中间镶了颗劣等虎眼石,怎么看都不是值钱的物事。上头没刻字,看起来也不像是令牌之类的东西。不过,那小鬼会藏在腰带暗袋里的东西,必定是他的宝贝…… 这双手真是可怕!直到红笑兮走了之后,她才现被子下多出来这么些个玩意儿……想必两手的食指与中指间的那层薄茧就是长年夹刀片磨出来的吧。 笑歌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抓起那个朱色小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抖出来。又拿个手指拨着那一小堆财宝,搓着下巴慢吞吞地数着。 一银子有十三两四钱,加上一条银链子、三片金叶子和二十五个铜板,可以……哦哦,还有六颗大东珠臭小子明明有钱得很,居然还敢骗她说没钱! 笑歌暗暗嘀咕着,铜板装到小破布包里,把瓶子揣进怀中随时备用。又解下腰带,拆开一端的线头,将其余东西统统塞入夹层。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她翻出圆片子和银链子埋头捣鼓一阵,不多时脖子上便多了条古怪的项链。 她捏着那圆片看了看,又塞回衣服里。手指在乱蓬蓬的头里搜索一阵,揪出根小辫子。拆散来,手心便多了条细而黑的链锯。 小阁生前也许算不上什么武林高手,可瞧瞧她的这些装备,再搭上那双灵巧到让人惊骇的手……以前她定是个很不错的偷儿! 这样一想,笑歌倒觉得老天实在公平。曾经她也算是有貌有财,前途光明,却偏得终日蹲在那个金笼子里。如今她虽变得财貌全无,但以后的日子,她都可以自由自在,也可以…… 呵,既然公主府里已经有了一个公主,大家也活得开心愉快,她又何必再去趟那趟浑水?或许她在这外头,反而更有机会帮到他们吧。还有……有她的头脑和这双手,要做个富婆,也不会是件很困难的事呢! 笑歌忍不住得意地一笑。轻翻右手,飞快地在兔毛裘上划了几下,那华贵的衣物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碎布。她收了指间那抹寒光,抓起几块将脚包裹好,凝神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动静,轻手轻脚地下地来。 早晨刚下过场雪,今夜风又大。如果她的演技和听力没问题,原本守在外面的那些人在红笑兮离开时也已经撤光了。说什么外头危险…好容易才回到这世间,就是被人追杀也比在这儿被人日夜看管的好! 笑歌把头揉得更乱,又将剩下的碎布从后脖领全塞进去,背上顿时隆起个鼓鼓的大包。她爬进床底,轻轻挪开一块烂木板—— 那里的墙本就满是裂缝,加之她用水泼过几回,这几日紧挖慢掏也算弄出个洞来。这附近没什么富户,而洞外的小巷大约是专门用来堆垃圾的。她观察了几天也不见垃圾变少,今夜应该也不会有人过来收拾的。 瓜果菜叶腐朽的臭气混着寒气钻进来,她轻轻皱了皱眉,费力地推开那挡在洞前的篮筐钻了出去。顺手抹了些灰在脸上,又把东西照原样摆好,正了正背后的“驼峰”。这才顺着高墙的阴影,慢吞吞地朝前方走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二章 玉满堂 鹤的天气怪得很。小说网专业提供电子下载夏秋持续高温,甫入冬却说冷就断,一直要到春末才算完。就像这地方从来只有夏天和冬天两个季节一般。 这不,连日的大雪已停住,可久违的太阳不但没有给这城市带来任何的温暖,开始融化的积雪反而让寒意愈浓重。 雪化成了水,水结成了冰。薄薄的一层,覆在屋顶上,也覆在街道上。在阳光的映照下,屋顶是亮晶晶刺眼,街上是滑溜溜难行。 这样的日子,除了那些个有事在身不得不出门的人之外,谁都情肯窝在家里守着火盆过一天。 是以佳玉酒楼门口迎客的小二瞧见红笑兮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愣。火红的狐皮大裘裹得那小人儿像个圆滚滚的皮球,脖领、帽子乃至袖筒都装备齐全,但他小小的脸蛋仍被冻得血色全无。 轿子是停在隔壁古董店门口的,红笑兮也没有进佳玉酒楼的意思。小二硬生生把溜到嘴边的招呼咽回去,瞅着他往古董店里去了,不动声色地蹭过柜台边跟卢傲报告。 卢傲那圆脸庞上挂着的笑依旧,眼神却阴沉不少。他朝小二使个眼色,小二忙去厨房拿托盘装了两碟点心,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的雅包行去。 “大少爷,请问您这茶还要喝多久?” 婉转的女子声音传出隔帘来,杂了些许不耐。立时便有男子应声低笑,“既然来了,何妨静下心来慢慢饮?府里没什么事,他们几个又都把我妹当宝贝供着,难道你还不放心么?”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吧,大少爷?天寒地冻的,府里也不是没早茶可喝,何必非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清静些总是好的……喝茶而已,惜夕,别绷着个脸。莫不是你嫌我烦,连这个你也不肯陪我?” 红笑倾对惜夕情有独钟。在隐庄已不算是秘密。但突然听见这样地对话。仍是让卢傲和小二大觉尴尬。他两个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他们。 “有事就进来说。杵在门口做什么?” 惜夕蓦地话。语气不满。明显有迁怒地迹象。卢傲慌领着小二进去。连头也不敢抬。“大少爷、惜夕姑娘。小少爷刚进了王同史地店……要不要稍后请他到这儿来同两位一起用早茶?” “不用!”惜夕和红笑倾异口同声地回绝。相视一眼。各自地脸色都有些古怪。 “老爷吩咐过。暂时不能让小少爷见小姐。这时候让小少爷过来。若是他非要同我们回府。我们……”惜夕地话音一顿。用种询问地目光望着红笑倾。分明是在等他地解释。 红笑倾回她个动人地笑脸。抿口茶。慢条斯理地道。“之前在一起住地时候。为着点小事。我用地饭食茶点都必须以银针试过……我想你们也不会愿意看见我和惜夕倒在你地店里吧?” “明白明白,二位请慢用。 ”卢傲抹了把汗,堆笑扯着小二离开。 见那二人走了,惜夕方狐疑地盯着他,低声道,“大少爷所谓的小事,该不会就是您改名换姓之事吧?” 红笑倾淡淡瞥她一眼,又很快把视线转到窗外去,笑得云淡风清,答得模棱两可,“大概是吧。” 惜夕正待再问,他却挟了块点心送到她嘴边,笑微微地转了话头,“尝尝这个府里的厨子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你们怎么做事的,连个小丫头你们也找不到?” 宝香阁的贵客室里,红笑兮忿忿地摔了茶盏。瓷片并茶汁四溅,斗室中顿时弥漫起种薄荷清洌的香气。 “小少爷息怒。我会尽快……” “尽快?这都几天了?嗯?”红笑兮不客气地抢白道。 王同史的笑容一僵,低头沉默半晌,方嗫嚅道,“其实……其实我有些消息,不过……” “说!” 他抬眼看看红笑兮,迟疑地把右手里紧攥着的小锦囊放到桌上,小声道,“六天前,城西一家当铺的店主收到了这个东西。卖主并不是小少爷说的那个姑娘,而是个驼背的乞丐……他的店与我们庄子也有些联系,但那生意是在小少爷下令之前做成的,他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红笑兮捏了捏锦囊,脸色一沉,解开系带把里头的东西往外一倾,但见颗莹白圆润的大东珠落入掌中,却不正是失物中的一部分?! 王同史偷眼觑着他的神色,续道,“据他回禀,当天辰时,伙计打开店门没多久,那驼背乞丐便来了。出示过庄里的令牌之后,说是受了小少爷的吩咐,拿这珠子当五千两银子,十日后赎回。又说事情棘手,指定要福运钱庄的通兑银票,要他们五日内不得对旁人透露。他们瞧着令牌不假,就把银票给了那乞丐……” 从未对她提起过隐庄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令牌的用处的?就像是预先知晓他会下令抓 般,还要人五日内不得透露……这样的心思,这样的直……简直就是红笑歌的翻版!难道红笑歌只是在装病,公主府里的那个也不过是惜夕安排的替身? 红笑兮越听越心惊,紧紧握住那颗东珠,指关节渐渐泛白。王同史见他不言语,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少爷,有句话我本不知该不该讲。可既然已把这消息告诉了您,恕我大胆劝您一句您不常出门,自是不晓得人心险恶。东西丢了是一回事,但您要是没跟人说过咱们庄子里的事,料那些小贼也不至于会假借您的名义……” “够了!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红笑兮怒然,尖声叫道,“你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三天!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仍找不到那丫头的话,这儿你就别想再待了!” 他跳下座椅,扭头就走,却不见王同史那张皱褶满布的老脸上荡起一抹阴狠。 黑暗吞下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寒风起,刺骨的冷,阳鹤花街的生意却仍比那些普通的店子好得多。 灯光映照着美人如玉般的脸庞,厚衣衫的重重包裹反而让她们看上去多了种楚楚动人的风姿。美色当前,男人们更是视寒冷为无物,飞蛾扑火般往那温香软玉满堂的各家楼子里去。 相较于这般盛景,街角那家玉满堂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浓妆艳抹的姑娘们聚在大堂里懒洋洋地打着马吊,连赵老鸨和龟公也端了茶坐在一旁观战,全没有要做生意的意思。 这却也怪不得她们。自从上个月有姑娘在楼子里抹了脖子,闹鬼的说法便沸沸扬扬传开来。别说是本地人,就是外乡人到了阳鹤,稍一打听便可知晓不下十个版本的玉满堂鬼故事。 闹到这种份上,谁还肯光顾她们? 相邻的几家楼子都为着这个6续搬走,也就赵老鸨不信邪,拿银子硬撑着不关门。只盼着日子久了,流言淡去,生意还会如从前那般红火。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日若没有赵老鸨的坚持,也不会遇见那个人,而她十几年的积蓄许就会如此慢慢耗尽…… “嘿,真是冷死人了!” 一团黑影裹着寒气从后门进来。略带喑哑的抱怨声打断了赵老鸨的思绪。她忙放下杯子迎过去,一双老去了的凤眼瞬间便荡起丝喜意,口中还半真半假地嗔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说了明日叫茹茹去取就好,你就是不听!快坐下歇歇老董,赶紧沏姜茶!” 那人把手里拎着的包袱扔到桌上,不紧不慢地脱下大氅,却是个身材瘦小,长相平平的年轻姑娘不是那顺手牵羊还销赃销得很是嚣张的笑歌还会是谁? 她揉揉冻得半僵的手指,觑着赵老鸨嘿嘿笑道,“大姑可别这么说,谁去拿还不是一样嘛。再说我老待在屋里不出门,等回乡去,人问我阳鹤是啥样的,我还能给人说我不晓得吗?” 她自打来了玉满堂,便与赵老鸨以姑侄相称。此时这楼子,表面上依旧是赵老鸨的,但实际已是易了主人。而她肯花大价钱买这无底洞,图的就是赵老鸨跟青、白两家和隐庄都没什么瓜葛。这几日她栖身在此,不出门照样有八卦可听 无空门的人大约是料着她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到各处医馆药铺去守株待兔。红笑兮这一边也有动静,不过搜寻方向明显错误,尽到客栈酒楼打探消息…… 雪蛟民风虽然开放,但一个姑娘家会无视清白躲进青楼,任谁也不会想到吧? 笑歌抿嘴微笑,那厢打马吊的姑娘们已轰地围过来拉她。这个说,“六姑娘,你赶紧替我摸两把,我今儿还一把都没胡过呢!”那个道,“六姑娘可别听花月姐瞎诌,她都赢了不少了!你先来帮我打会儿,四六开,我四你六,包你吃不了亏!” 一群人七嘴八舌扯着她说话,冷清的堂子霎时便热闹非凡。赵老鸨听得好笑,过去把笑歌往身后一护,唬起脸来训道,“整天就晓得打马吊,干正事的时候咋不见你们这么积极?六儿刚从外头回来,你们做姐姐的也不叫她歇会儿我看明儿真得把她送回乡下去了,要不你们迟早得把她带成个马吊迷啰!” “看妈妈说的,这会儿不是还没正事嘛!”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笑嘻嘻地反驳着,伸手捏了捏笑歌的脸,不由得惊呼道,“哎哟!咱们别闲扯了,六姑娘的脸都快跟冰块一样了!” 瞥见那几个在旁伺候茶水的丫头,她便一手叉腰,摆出副大姐头的模样指挥道,“珠鸾,你赶紧去叫福妈烧锅热水给六姑娘烫脚。宁凤,把你的手炉给六姑娘用会儿……” 分派完,她亲自把笑歌拉去贵妃椅上坐了,叫小丫头除去笑歌脚上半湿的鞋袜,拿烧酒用力擦。她自己却站在旁边搭着笑歌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六姑娘,瞧我对你多好一会儿你替我打几局,赢了钱咱们去福东居吃鱼翅!” 第十三章 又见故人 哇!花月姐好奸诈!” “六姑娘可不能答应啊!花月姐再赢下去,咱们明天真得喝西北风了!”…… 玉满堂的姑娘们登时炸了锅。该章节由{中文网}提供在线阅读有人趁机效仿花月,凑上去大献殷勤“六姑娘,我给你捶腿,你也帮我打几把吧!” “六姑娘,我帮你捏肩。你替我打两把就行!就两把!” 笑歌讪笑着不搭腔,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赵老鸨。赵老鸨又好气又好笑,接过老董端来的姜茶挤进去,“打打打!干脆把这玉满堂改成马吊馆,叫你们打个够!” “这主意不错啊,妈妈!”花月娇滴滴地拿手绢掩口笑道,“有六姑娘坐镇,还怕赚不了大钱吗?” 视线停在笑歌的脸上,像是现了什么新大6般,震惊地叫起来,“说了出门顶好戴上面纱的嘛!咱们刚帮你把脸蛋弄得滑溜了……这么来回折腾,你还没出阁就会变成黄脸婆的!” 嫁人这话在这儿本是个禁忌,但约摸是清闲日子过得太久了,一众姑娘都不似从前般忌讳。呼啦啦围上来盯着她仔细研究,还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有丫头乖觉,忙把大门关上。于是满厅只听得见莺声燕语混做一片。 “皮肤很干燥啊,被风吹的吧?等等,我拿面油来补救补救!” “嘴唇也开裂了呢……先擦点羔羊油吧!” “哦哦哦,长了颗大痘痘!看见没?就在额角那儿!谁帮我去拿针,我来帮六姑娘挑了它!” “头也开叉了哦。得多抹点桂花油才行!珠鸾。把我梳妆匣里地那瓶极品桂花油拿来!” “热水来了!快泡泡脚。待会儿拿棉袜套上。不然要生冻疮了!”…… 这帮人真地是太闲了吧……简直就是把她当做玩具嘛! 笑歌无语望屋顶。连挡开她们地手地力气都没有。这样地情形已不是第一回了。她还得感谢她们没像初见那时一拥而上帮她洗澡换衣服。 头回出这种事地时候。赵老鸨还怕笑歌生气。后来瞧她好脾气地照单全收。也就放下心来。这会儿见她们又闹起来。只端了茶坐去一边笑吟吟地望着她们闹腾。还帮腔道。“是该好好整整了。成日在乡下野。再好地样貌也糟践了。我瞧着你底子不错。再养几个月……哎哟哦。姑奶奶们。你们悠着点!又不是炒菜。抹那么多油做什么!” 姑娘们吃吃笑着散开来。花月拍怕笑歌地肩膀。娇笑道。“忍忍吧。半个时辰就好。”言毕轻扭腰肢款款归位。再度加入了马吊战团。 瞅瞅油光可鉴的双手,笑歌苦笑。不用照镜子,她也晓得此刻她的脸和头已可媲美油锅。 有个单眼皮的丫头笑嘻嘻地端了热呼呼的甜品,执勺一口口喂她,时不时问句关于她这趟出门的见闻。 赵老鸨在旁听着,风韵犹存的脸上笑意不褪,偶尔还插句嘴钱收了,字据也签了,但她对笑歌来历仍存着疑虑。不好光明正大地问,便想借着闲谈觅出些蛛丝马迹。 笑歌聊了不多会儿,瞥见赵老鸨目光闪烁,心里便有了底。她微微一笑,淡道,“方才我回来路过暗香阁,瞧见一大排轿子停在她们门口,比前两天还热闹呢!这么冷的天,她们的生意怎地倒愈好了?真是想不通!” “六姑娘刚来,当然不知道了。”那丫头哗地笑起来,“今晚是暗香阁头牌登场献艺的日子。那些平时装得人五人六的官,这会儿都赶着去孝敬了。那青鸾姑娘每月就出现那么几天,错过了今夜,就只能等下回了越得不着的越稀罕,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儿?” “哎哟哦,姑娘们听听,咱们的珠鸾姑娘可了不得了!”赵老鸨笑道,“还没挂牌做生意,大道理都摸得透透的,当真没白伺候你花月姐四年啊!” “那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珠鸾答得挺硬气,脸颊却飞起两片红晕。 花月把牌一推,过来捏住她的脸颊就笑,“这小蹄子越来越放肆了!说谁是猪呢?嗯?” 打牌的姑娘也不忙打牌了,呼啦啦涌上来围着珠鸾笑闹。赵老鸨摇头叹道,“瞧你们这帮丫头片子!早先做生意的时候,你们要是能有这会儿的半分劲头,也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大力敲门,老董忙应了一声。众姑娘顿时做鸟兽状散,丫头们匆匆收拾残局,又拉了四面屏风把笑歌和珠鸾挡上。 听说话声,来人似乎不只一个。等得不耐,敲得门板震天响。赵老鸨慌换上副笑脸领着老董去迎客,门一开,便见十几个天青劲装的粗莽汉子闯了进来。 二话不说把赵老鸨和老董推到一边,齐整整排作两行,高声道,“扛把子请进!侍郎大人请进!” 扛把子、侍郎大人……该不会柯语静带着青穹来逛窑子吧?这妞是缺心眼还是脑子进水?她那么喜欢青穹,怎么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笑歌顿觉头大。 好在紫棠色的绣花屏风围得滴水不露,只要她 动,珠鸾也不出声,应当不会有人觉这里头还有听)) “怎么了?进去啊!” 柯语静的大嗓门一如既往地响起来,“你不是说想找个清静的楼子喝两盅吗?我打听过了,阳鹤就这家最清静闹鬼闹得凶,包准没别人敢来!” “疯子!我说的是酒楼!酒楼你懂不懂!?”青穹恨恨地道,“这种地方……这种地方……要进你自己进!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放手!” “花楼酒楼不都一样有酒吗?好了好了别闹别扭了。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吧……你再倔!信不信我让兄弟们喊得整条街都知道你来逛花街!?” 柯语静表达爱意的方式真正异于常人。青穹能撑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 笑歌一脸黑线,感慨不已。珠鸾老半天才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醒过神来,以为笑歌对阳鹤城里的情况还不熟悉,热心地凑到笑歌耳边低语,“六姑娘听见没?那说话的女人是西坤六有名的辣货。成天打扮得不男不女,仗着跟公主关系好,连公主的男人都敢……嘘六姑娘千万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笑歌点点头,拿眼神示意珠鸾把垂到她眼睛上的丝撩开,凝神倾听着屏风外的动静。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生自然也扛不过常跟人打架的猛女扛把子。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那沉重的脚步声显然出卖了青穹的真实心境。 “嘿,来这种地方都是寻欢作乐,你苦着个脸给谁看呢!”柯语静嗤鼻,又高声道,“兄弟们,今儿放开了玩,我做东!” 那群汉子齐应一声。赵老鸨也精神一振,笑吟吟朝楼上一招手。穿红着绿的姑娘们立时扭着小蛮腰,仪态万千地下楼来。 笙箫齐鸣歌舞起,丫头们端着酒与果盘穿梭于各桌之间。一时间堂内满是欢声笑语,先前的冷清仿佛一阵烟,风来了便散得无影。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珠鸾扒着屏风的缝隙往外望,一脸的羡慕与无奈。 笑歌保持坐姿到腰酸背疼,瞧着手上的油脂已被肌肤吸收得差不多,蹑手蹑脚下地来刚走了两步,便听得柯语静的嗓门蓦地响起,“厅里怎么摆了那么些屏风?看着真是碍眼!赶紧搬走,别扫了本姑娘的兴致!” 笑歌一愣。只听她又大声道,“你们这儿就没更漂亮的姑娘了吗?莫不是瞧着咱们侍郎大人不常逛花街,就想拿庸脂俗粉糊弄他?” “看您说的,我什么身份,侍郎大人又是身份?就算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侍郎大人打马虎眼啊!”赵老鸨干笑道,“玉满堂的姑娘们都在这儿了您瞧瞧,环肥燕瘦全齐了,哪个不是水灵得跟小白菜一样的?只不过侍郎大人眼光高……” “真的全在这儿了?”柯语静对青穹怨恨的目光视而不见,又把音调拔高两个分贝。 赵老鸨毫不动容,只使手绢子掩口低笑,脸上飞快地掠过抹精明的神色,“您这么问起来,倒还真有一个没下来。 不过花月她今儿个身子不舒服……” “在我面前还来这套?”柯语静冷笑一声,“赶紧叫她下来伺候侍郎大人十倍过夜费只用喝几杯酒,这笔帐想必你会算的吧?” 赵老鸨眼睛一亮,面上却露出点为难,“这个嘛,得先问问花月的意思。要是她觉着好点了,自然不会推拒您的美意。若是……” “我数到三。她不出现,我就掀了你的场子。”柯语静浓眉一扬,连鼻子两侧的雀斑也透出些霸道,“你也该晓得,这地方现在已经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如果再出事,青家给你的价码恐怕会缩水更多吧?” 赵老鸨的笑容一僵,旋即眼珠一转,笑意愈地浓,“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啊!我不过随口说说,您怎地就认真了呢?” 但听她击掌两下,楼上便袅袅娜娜地走下个美人来葱青裙配鹅黄小祅,杏眼琼鼻瓜子脸,那水样儿的眼波轻轻一送,底下的莽汉们不自觉就闭上了嘴。 惟柯语静耸耸肩,低头不置一词。青穹也只是淡淡瞥了眼便把目光移开去红笑歌且不提,那公主府里的丫头个个是精挑细选过的,青嫣也时常过府拜候,他们俩还有什么美人没见过? 花月见他两个面露不屑,心中也荡起丝不悦。娇巧一笑,慢悠悠地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是知己,这酒我却是不轻易喝的……我且先献上一曲,若两位能说得出那曲名,就算不给钱,这酒我一样会陪两位喝个痛快。若两位说不出,今儿所有的花销都得按十倍计这游戏,敢问二位肯不肯陪我玩?” 柯语静不通音律,挥挥手正待拒绝,青穹却忽然抬眼望着花月浅浅一笑,“好,就依姑娘所言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我没听过的曲!” 第十四章 昂贵的花酒 对,柯语静的话确实说得过火,但花月……这似乎不t重的花街姑娘对客人会有的态度吧? 笑歌从屏风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赵老鸨不但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反而老神在在地捧茶到一旁坐下,神色间还流露出点欣赏。 老鸨子再怎么宠手下的姑娘,可放任姑娘与恩客杠上,不就是在断自己的财路?赵老鸨应该清楚激将法带来的收益绝比不上回头客的多,除非这儿根本不需要姑娘们出卖自身资源来维持。难道说……她买下的这家玉满堂并非普通的烟花馆? “真讨厌,花月姐被惹毛了呢。”珠鸾喃喃自语,眼睛亮得出奇,似乎很是兴奋,看不出丝毫忧心。 玉满堂的头牌姑娘花月在花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相处数日,笑歌从来没见过她跟谁红过脸。如今才打了个照面,竟然就动了真火……柯语静有那么让人讨厌么?她本来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啊。 笑歌暗暗地想。虽然柯语静方才的表现确实过火了点,但换做是以前的她,言行一定会比柯语静更强硬——有实力让别人乖乖听话,又何必拐弯抹角给人留什么好印象呢? 珠鸾看着宁凤将琴摆到花月面前,不禁丧气地低声抱怨,“奉琴焚香的事,本来都是我在做呢……” 笑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却听柯语静又不满地叫起来,“你们听不懂我的话?赶紧把那些屏风搬走!俗气又碍眼,看着就讨厌!” 赫!她跟青穹的位置离屏风那么远,花月又不在屏风这边,不回头的话根本看不到屏风,怎么就碍着她了?这妞今儿个说话跟吃了火药一样,该不是存心来找茬的吧? 笑歌压住心底不快,睐起眼,慢吞吞坐回椅子上。花月洗净了手,妙目微转,淡淡瞥柯语静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敢请这位客人小声些,屏风后尚有贵客在。” 半天居然还有人偷偷摸摸躲在里头。”柯语静如同抓住了什么大把柄,又把音量提高许多,“该不是怕吓着人才不敢出来吧?” 这妞怕是脑子进水了!想找茬也不至于对素未谋面地人说这种话吧!青穹地书是读到哪里去了。这会儿竟然也装聋作哑。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只会给公主府里地那一位树敌吗? 笑歌重重地皱眉。终是忍住没有开口。珠鸾气得小脸通红。却过来轻轻替她揉捏肩膀。耳语道。“六姑娘莫要生气。那辣货说话向来如此——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样儿。最不该出来吓人地是她才对!” 花月轻撩嘴角勾出抹讥讽。不慌不忙地道。“那位贵客乃是昨夜一连说出我弹奏地五古曲曲名之高人……两位若有心。待花月败了。自可前去请教。” 不等柯语静作。素手慢抚。琴音起。那调子似鹤振翅而起。于茫然天地间翩然起舞。说不出地飘逸洒脱。 姑娘们噤声聆听。连一干不通音律莽汉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柯语静却哪有心听曲。见青穹目光灼灼盯着花月。心头火更旺。她本是想逗逗这古板地男人。到他真个儿拿正眼看别地女人。那股子气就止不住地往头上冲。 笑歌虽未白纸黑字立下字据。但柯语静也晓得她有心成全。青穹这空头莲华。一纸休书就可放他自由。可他地心若不在柯语静身上。休与不休又有什么分别? 柯语静还是头一遭对男人这般执着在一起几个月了,无论苦缠也好,威胁也好,这木头依旧没有半点改变,甚至连温柔笑脸都不肯给她一个。没想到此刻他却用她苦求而不得的那种表情望着个无干紧要的烟花女子! 到曲名了没?” 她气闷得很,忍不住扯扯青穹的衣袖。 青穹却沉下脸来飞快地瞪她一眼,“别说话!” 他的视线照旧转回那琴弦上曼舞的纤纤玉指,眼底有种莫名的惊喜。柯语静作不得,憋气地扭过头去自顾饮茶。 花月抱着必胜之心,自是没空注意底下的情形。赵老鸨瞧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愈地浓。 珠鸾伺候花月四年,仍是看不懂琴谱,但花月的指法和琴音早是牢牢刻在她心中的。她听得入神,指头不自觉就在笑歌的肩膀上比划起来。 合着花月的琴音挑……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笑歌大觉有趣,阖眼任她练习。到后面时,蓦地感觉那琴音转得有点生涩,而珠鸾的手指也是一滞。笑歌想起当年何季水教授她琴艺时也生过这样的事,不禁莞尔,一时忘形道,“错了。那里的徵调,指法为勾而不是抹,之后音该疾,而非徐徐,不然收不了尾,只会没完没了。” 琴音忽然止住,堂里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笑歌骤然回神,暗叫不妙。扭头再看珠鸾,已是呆愣愣如个木头人。 花月与赵老鸨对视一眼,惊疑之色难掩。青穹却不觉有异,雅兴被扰,不悦地扬眉道,“是么?难道屏风后的那位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了?” 不是废话嘛。琴棋书画乃是她自小就学的。书画大的棋艺虽然不佳,但会两种吓人的起手式也完全够用。至于这琴……十多年来回练十曲子,她还能出错? 笑歌腹诽着,口中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清徵》。”此时想再掩饰已来不及,给那自大的男人一点打击也好。 “正是。”花月轻笑道,声音里的惊讶很是明显,“您又说对了。”她疑惑归疑惑,对手是谁却仍清楚得很。旋即便望着柯语静和青穹微微一笑,“这曲《清徵》失传已久,我有幸得了半本残谱,一直想要将其补全,却总是力不从心。想不到今日有高人肯指点……两位,恕我不能奉陪了。” 败给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青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柯语静一看,更是窝火,猛地跳起来大声道,“慢着!我们怎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这种没风度的表现令花月忍不住朝她轻蔑地一笑,但语调还是不徐不疾,听不出有情绪波动的迹象,“这位客人的话好没来由。我们赌的是您二位猜不猜得出曲名,并未牵扯到旁人,又何来串通一说?” “你也说是残本了!”柯语静反驳道,“你拿你自己都弹不全的曲子叫我们猜,公平?那位躲在屏风后的恰好在你弹不下去的时候挑毛病,不是你们串通好让你有台阶下,谁信!” 这妞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讨人嫌?怎么以前都没察觉到呢? 笑歌的右眼中金芒骤绽。 她晓得柯语静一向把自己人和外人划分得很清楚,与紫因和紫霄在佳玉酒楼上见面那次也表现得很露骨,但柯语静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不顺心就随便挑刺找人出气,明明别人已经客气忍让,却依旧不肯放过……是了,她有什么资格批评柯语静,曾经她不也是同柯语静一样,定要达到目的才甘休的吗? 不知心已归体的笑歌头一回用旁观者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从前。不想承认曾经的她是如此冷酷无情,但越回想越心惊——她也是的一样,只对特定对象信赖和温柔,而别人的感受……她从来没有注重过, 花月仍在与柯语静辩驳。两个女人对战,帮哪边都是在欺负另一个女人,是以西坤六的汉子们也没了玩乐的心思。青穹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也来抚一曲,若屏风后的那位客人能说出曲名,就当是我们输了——花月姑娘,这样可算公平?” 柯语静气哼哼地道,“抚什么抚!她们先弄鬼,你跟她们还有什么公平好讲去了!” “花月姑娘,我的提议你可接受?”青穹不看她,也不看花月,只盯着屏风那方说道,显然已认定她们是一伙儿的。 乡下来的姑娘突然把失传已久的古曲名报出来,确实令人震惊。但这并不能代表她真的是弄琴高手。花月迟疑着不肯接话,赵老鸨也皱着眉头不吱声。 柯语静登时来了劲儿,冷笑一声,“不是串通好就说不出来了吧?看这回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笑歌的火气终于被撩起来。她本只想私下相助,并不愿再跟这些人有所牵扯,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如果今日玉满堂的面子保不住,他日还怎么在这花街立足? 花月还未出声,她已淡道,“要依两位所言也不难。不过,若是我说得出曲名,今夜你等的花销就以百倍计……玉满堂不兴賖账,两位要是现在就能把现银摆出来,这赌我便应下了——赵妈妈,给她们算便宜点,不然今晚姑娘们就没戏可看了!” 笑歌的嗓音有些沙哑,可说雌雄难辨。众人哗然,有汉子已骂骂咧咧要来把屏风掀翻。却听柯语静怒道,“都给我坐下!那躲着不敢见人的,西坤六的扛把子绝不欠人帐,不信你就自己去打听……” 真是失敬了。不过,我听说富贵大街那边不止一家酒楼有您亲笔签名的白条……”笑歌嗤笑道,“所以我觉得您还是先把银子拿出来比较保险。” 柯语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恼怒地瞪着那挡住视线的屏风,红晕漫上脸来,连雀斑都似染了色。 青穹难得见她吃瘪,忍不住微扬了嘴角,这么着——赵老板,你先把帐算一算。” 赵老鸨沉吟数秒,招手让老董把算盘拿来,噼里啪啦一阵打,抬头堆上一脸谄媚笑意,“光算花酒,不算过夜费,总共是七十两银子,一百倍的话……” 七千两!西坤六的汉子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拿眼神阻止柯语静和青穹继续犯浑。 青穹也没想到会那么多,不禁愣住。柯语静却哈地一声笑起来,伸手从颈间解下条项链扔在桌上,那飞鸟状的吊坠红彤彤很是喜人。 她得意地笑道,“我还当是多大点钱,原来不过是七千两而已!我的雨燕红玉髓可不止这个价—便宜你们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五章 孽缘的再度开始 雨燕红玉髓?”笑歌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灯光=脸,她左眼中的金芒忽明忽暗,有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不错!”柯语静听她声气不对,只当她是惊讶,不由得得意起来,“机会难得,你不出来瞧瞧?” 赵老鸨细细瞧了那吊坠一回,脸上登时笑开了花,“不错,是真货。卖个七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站在笑歌身后的珠鸾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却清晰地感觉到笑歌周围的气压渐渐降低,如同有场将会席卷天地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柯语静忽然道,“不对,等等!你只说你赢了要如何,可若是你输了呢?我可不信你能拿得出跟我这项链一样的好货!” 好货……自然是好货。那是她十一岁生辰时安水翎送她的礼物,要不是柯语静死乞白赖缠着她要,她也舍不得给。没想到如今为着这么个赌,柯语静竟然……这妞是该得点教训了! “玉满堂。”笑歌冷冷道,“这地方虽然出了些事,但你若拿去孝敬青家,说不定立马就能心愿得偿……呵,开玩笑而已,不过绝对多过七千两。” 众姑娘都吃惊地望向赵老鸨,赵老鸨却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让她们不用担心。她并不晓得笑歌的来历,也不清楚笑歌究竟有什么本领。但她卖给笑歌的只有楼子,并不包括姑娘们的契约——楼子是笑歌的,她喜欢怎么处置,那是她的事情。 看清赵老鸨的动作,姑娘们都放下心来。柯语静脸色一变,悄悄攥紧了拳头,数秒后又嘿嘿冷笑道,“还说不是串通……算了,就当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这把我赌了!劝你赶快收拾行李。免得这楼子一会儿易了主,你又怨我狠辣,连换洗衣服都不给你留!” “无妨。若我输了,现买现赔予你。就算你嫌这楼里姑娘们的衣服不够你穿,我也可以再多送你几身备用。” 原来六姑娘的嘴巴也是很了不得的! 珠鸾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姑娘们也都掩口低笑。一干汉子无从插嘴。只得眼看着柯语静地一张脸霎时晴转阴。几乎可堪媲美锅底。 青穹极乐意瞧见柯语静落下风地模样。肚子里早是笑翻了天。他掩饰着荡上脸来地笑意。咳嗽一声。走去琴桌后。净手按弦试了试音。若有所思地瞥眼屏风处。又拿种警告地眼神逼得柯语静把到嘴边地三字经咽回去。这才垂眸凝神开始抚琴。 那琴音初时好似鸟振翼疾冲上九天去。悠悠袅袅打破这寂静。旋即又铮铮宛若雾流觞;铮铮。有如风过松涛吟。 笑歌一愣。那个满山枫树红如火地午后重又浮现眼前。碧波里翻起阵阵浪花地柯戈博、老实地站在岸边作裁判地夜云扬、总是微笑着只望着她地惜夕……一切就像是昨日才生过地事。但。她已经回不去…… 惊讶地神情于花月面上转瞬即逝。她静静地凝视着那个专注抚琴地男人。他地眼神和手势。轻柔又充满爱意。仿佛他面对地并不是一把乐器。而是他倾心恋慕着地爱侣。 柯语静听不懂那琴音地含义。却同花月有着同样地感受。心底隐约有种复杂地情绪升起。不悦、嫉妒、痛苦……交错绞缠。勒得她喘不过气。但望着他舞动地手指流露出地爱意。不知为何红云就飞上脸颊。身体也哄哄地热起来。 珠鸾却已从惊艳感触中回过神来,焦急又担心地望着皱眉不语的笑歌。 一曲终了,笑歌仍未出声。青穹已问了两回,柯语静也兴高采烈地来助阵。笑歌却似听不见,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珠鸾急得不行,重重地推她一把。她浑身一震,抬头望着珠鸾,眼中的迷雾霎时消散,左眼中的金芒忽然间就亮得异常,“结束了?” 外头的汉子们总算看到了属于胜利的一线曙光,顿时哄笑起来。加之柯语静冷嘲热讽不断,姑娘们的脸色都大是不好看。珠鸾的眼中泪光闪烁,她绞着手指,一副六神无主地样儿,“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笑歌听外头闹哄哄一片,一头雾水地望着珠鸾,“我在问你呢!那曲《凤求凰》是不是已经弹完了?” 汉子们的哄闹压过了她的声音,惟珠鸾听得清楚,她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笑歌方才的话所透露出的讯息,激动地立马喊了一嗓子,“都静静!六…刘小姐问,侍郎大人的《凤求凰》是不是已经弹完了?” 厅中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青穹的脸上,他却低头不语。珠鸾喜出望外,又高声重复了一遍问题。 青穹的身子微微一颤,如梦方醒般蓦然抬眼,浮现在他脸上的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清楚地给出了答案。 柯语静一**坐回椅上, 赵老鸨掌心里流光隐转的雨燕红玉髓。略有些方正t如调色盘般,一会儿变一个色儿。 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把这东西拿出来赌?!青穹怎么会输……这回完了!要是笑歌哪天恢复正常问起项链的事,她该怎么交待? 青穹愣了老半天才哑着声音道,“阁下果真高人,在下认输。”恭恭敬敬地朝屏风那方行了个礼,又疾步过去柯语静身边低声道,“别担心,这事……明日我便拿银子帮你把东西赎回去。” 他嘱咐赵老鸨保管好项链,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柯语静反应过来,忙领着弟兄追过去。姑娘们只觉像是做了场乱哄哄的梦,一时间清静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老董很有见机地关了大门,花月便指挥丫头把屏风移开。她慢吞吞过去捏捏笑歌的脸,娇声道,“啊呀啊呀,真想不到咱们的六姑娘还有这手……早知道会赢,咱们该多下注,让他们输得连裤子都不剩才对!”又摸着珠鸾的头笑道,“六姑娘变刘小姐,你这丫头倒机灵得很。” “那是!”珠鸾也笑起来,“不过六姑娘方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咱们要输了,可把我吓坏了!阿弥陀佛,幸好幸好!”又握着笑歌的肩,撒娇似的摇晃她,“六姑娘啊,你在哪儿学的琴?收我做徒弟好不好?你要是肯教我,我天天给你端茶送水、捏肩揉腿……” “那我呢?”花月笑微微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她,“你去给六姑娘端茶送水捏肩揉腿,那我找谁给我端茶送水捏肩揉腿来?” 众姑娘嬉笑着围上来调侃珠鸾,直弄得她小脸红红才作罢。片刻后,注意力又聚去笑歌身上,笑着闹着要她老实交代还藏了什么本事。 女人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绝不会善罢甘休。笑歌深知这个道理,无奈地举高双手表示投降,瞥眼竖直耳朵等她解释的赵老鸨,嘿嘿一笑,“大姑应该还记得村里那个私塾的李老先生吧?他教过我几年,只是我太笨,学到一半就放弃了。 后来他说要去游历天下找个好徒弟……唉,要是晓得他教的曲子都是别人没听过的,我当初就好好学了。” 姑娘们听得直叹气。赵老鸨明知不是那么回事,也只得配合道,“原来他已经不在村里了。琴艺那么高,想来他大概是个隐居的高人吧。你有这种际遇却不珍惜,真是可惜了。” 花月扬扬眉,拍拍笑歌的肩,笑吟吟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更大的际遇在后头呢,六姑娘,你说对不对?”又道,“妈妈今儿个可是赚大了!明儿要是不带咱们上福东居吃鱼翅,咱们可不依呀!” 好险,总算搪塞过去了…… 笑歌安下心来,看着她们呼啦啦围过去缠着赵老鸨说集体福利的事,忍不住微微一笑。 比起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的那种生活,她更喜欢这样的平淡。玉满堂确实很奇怪,这里的人就像是一家子,最困难的时候也没人离去。大家在一起,有开心的时候,也有吵嘴的时候。没有等级之分,也没有关乎生死的利益,有的只是关怀和爱护,不管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商量,一起应对…… 是不是该感谢下那个自作主张的妖怪呢?没有他,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像此时一样轻松。不用背负重担生存……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呢! 笑歌长长出了口气,胸中因青穹的琴声引出的那点烦闷似乎也随着这举动全数吐尽。她听着娘子军团“不吃鱼翅不罢休”的宣言,忍不住舒心大笑。 快乐持续了很久,直到她上楼时悄悄按了按腰间,一缕愁思便荡上眉眼——这双手啊,她已经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它了。仅仅是从花街的这头走到另一头又走回来而已……银子没刻名字,不过那些寻芳客们的钱袋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吧…… 但,纵然换了个躯壳,命运的联系仍是无法截断的。也正是因着这些无形的线,平静的生活过了不到三天,傍晚时分,珠鸾突然闯进了笑歌的房间。 笑歌一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慢吞吞合起看到一半的小说,抬头望向她,微微扬眉道,“什么事那么急?” 珠鸾二话不说就上来抢去了她手里的书,飞快地帮她梳妆打扮。一顿忙活之后又端详半天,这才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笑嘻嘻地道,“六姑娘,好消息!青侍郎大人又来了!他在下头哀求妈妈,说是想见你一面——这回可没带那个恶婆娘呢!” 青穹……真是个“好消息”啊。 笑歌无语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于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十六章 青穹的首次寻芳经历 火通明的大厅中已坐了不少客人,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饮酒作乐,笑声不断。 托柯语静和青穹的福,前来一探究竟的好奇人士越来越多。虽然仍是怕鬼,只敢在大厅左拥右抱,没胆上楼寻欢。但玉满堂要恢复往日的盛景已是指日可待。 台上的珠帘屏障后,琴声悠扬,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宁凤的目光老往右侧的某处雅间飘,花月也忍不住总往那儿看,以至于连连弹错了音都没觉。 “请问……刘小姐还没到吗?” 雅间里,青穹叫住上果盘的小丫头,窘迫地问道。虽说妹妹青嫣是阳鹤头牌,青家的生意又以烟花馆为主,可他极少涉足这类场所。现下里那种纸醉金迷的异样热闹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没呢。”那小丫头笑嘻嘻答一句,转身却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人家是清白女儿家,又不是闲的慌,哪有总往青楼跑的理儿。” 声音“低”到足以让青穹窘红了脸,他却佯作没听见,饮茶掩饰着不安。 小丫头出门跟赵老鸨交换个眼神,赵老鸨耸耸眉头没说话,嘴角却微微牵讥诮。 楼边垂下的纱帐连成了条隐蔽的路,是以珠鸾领着笑歌,没引起任何骚动就到达了与青穹仅一墙之隔的雅间。 在那儿,十二扇金粉描蓝美人屏风围出一方天地,里头的两乘小几上,琴具茶具都已准备妥当。但更令笑歌惊叹的是,隔进屏风后的那扇窗下还摆了个木头小阶梯。这意味着她要是不耐烦敷衍了,随时可以跳窗闪人。 考虑得是很周详,但与其如此麻烦,直接不见不是更好么? 笑歌忍不住把心里话问出口。珠鸾摆摆手要她放低音量。凑过来轻声道。“公主地人。咱们这等小民可得罪不起……那天打赌地事不是花月姐先提地么?你别看妈妈当时没说什么。后半夜我起来喝水。听见妈妈在训花月姐。把花月姐都训哭了呢。” 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珠鸾又道。“六姑娘别误会。你跟我们不一样。妈妈是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地事地。只是……你随便应付他一下就行。想来他身为礼部侍郎。又是公主地莲华。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地事来……” “这样啊……我知道了。 ”笑歌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地夜空。“放心吧。我不会得罪他地。” “我就说六姑娘善解人意嘛!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珠鸾高兴地直拍手。兴冲冲就要往出走。笑歌却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不用那么麻烦——花月姐现在弹地曲子你也会吧?你就在这儿合着花月姐地调子弹。侍郎大人若不是聋子。一会儿就会找来地。” 珠鸾惊讶地瞪大眼睛,一想透其间的奥妙,又不由得笑起来,“六姑娘真聪明!那你也顺便指点我一下吧!” 琴声飘飘,很快便与花月的汇在一起。不多时便听得有人敲门,响起的却是赵老鸨的声音,“刘小姐?扰您雅兴,真是对不住。有位青侍郎大人坚持要见您,您看……” 珠鸾欲起身,笑歌却轻轻按住她,摇头低笑,“你弹你的。”又略略提高声音道,“我哪里认得那等贵人,怕是弄错了吧。赵妈妈,劳烦您替我回个话——我来此听琴已有违家规,不便再与旁人相见,还望他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这招“故纵欲擒”乃是花街姑娘的拿手好戏,赵老鸨怎会不明?虽是有些疑惑笑歌的用意,却仍顺水推舟地对青穹低声道,“侍郎大人也听见了吧?不是我推搪,实在是……” 青穹不等她说完,已抢到门前,“刘小姐,在下也知唐突。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刘小姐见谅。”得不到回答,只得又鼓起勇气道,“在下只是有几个琴艺上的问题请教,不知刘小姐能否破例一次?” 笑歌不语,微笑着蘸了杯中水在琴旁的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开价”。 珠鸾愕然,差点掌不住笑出声来,却立马停止抚琴,高声道,“请教?要请教我们家小姐的人多了去了……好吧!看你那么有诚意,二十两银子一个问题,你愿请教就进来吧!” 门外忽然静下来,她转头看见笑歌苦笑,愣一下,轻声道,“我开高了吗?那下回……”只见笑歌又蘸水写下二字,低头一看,却是低”。珠鸾大吃一惊,听得有人推门进来,只得摸摸鼻子退到屏风外去。 青穹抱着个长木匣进得房来,见屏风做挡,根本不存在相见尴尬的问题,眼底便荡起抹讽意。求知心切,却也没有多说,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淡道,“ 个问题的价钱,刘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看吧,这就是价钱开太低的效果!高价刁难一番,末了扔回去还他,还可树立个光辉形象,以后青家再来逼人卖楼也可寻他帮忙。这回倒好,因小失大,看来她这个市侩小姐的印象是很难去掉了……既如此,索性就无赖到底,让他知难而退,省得把柯语静那个大麻烦再引来! 青穹等得不耐,又问了一回。笑歌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已问了两次……不妨把剩下的问题都说了,我再一次答复你,可好?” 青穹一怔,待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气火起来,又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冷道,“刘小姐不用为我省钱,这点银子我还是有的!” “是么?”笑歌轻笑道,“珠鸾,把银票收了吧。记得先看看数额,别叫你家小姐我吃了亏去——我们这种小户人家,经不起戏弄。” 这与先前不得罪人的说法全然不符。珠鸾不知所措地看看青穹,又望望笑歌,迟疑了一会儿才去把银票拿过来。 青穹恨得直咬牙,好容易才抑制住腾起的怒气。自顾取出琴来,调了调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第三个问题要等刘小姐先听完此曲,我再决定问与不问。” 他竭力摒除杂念,平心静气。哪想到才弹了一段,笑歌便忽然开口,“珠鸾,取盆水来,我想洗洗耳朵。不然父亲大人要是问我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就听不清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 珠鸾半天没反应过来,青穹却已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攥紧拳沉默半晌,方轻轻吁了口气,“很好,刘小姐既然已给了答案。 这曲也就不用再弹下去了。” 他心底的怒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却是种惊喜,忍不住又叹道,“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坦言这曲子难以入耳……刘小姐可否赐教?” 额……好像适得其反了。是不是该把药下得再猛一些? 笑歌主意一定,嗤笑道,“赐教不敢,我也听不出来什么,就觉得这曲子难听得很——要是有人告诉你此曲有如仙音,十有**是想要讨好你吧。” 这么难听的话他还能忍得下去的话,她倒真想切开他的脑袋瞧瞧里头的构造了! 但事实是,青穹脑子的构造的确不是常人能比的。他不但不恼,还笑得很是开心,“刘小姐真是一语中的!这曲子本就是我近来无事瞎编的。不过是宫音的不同变调组合,每个听的人却都说妙得很……如今能像刘小姐这般坦率的人已少得可怜了。” 意想不到的效果让笑歌差点一头栽倒,她定定神,淡道,“抱歉,我不能在此久留。还有两个问题,请你继续问吧。” 两个?可她明明收了两百两了啊! 珠鸾大惑不解地望着笑歌。青穹的笑声一顿,却很聪明地没再拿这种问题来浪费机会,“待我再弹一次那曲《凤求凰》,刘小姐再告诉我第四个问题的答案吧。” 笑歌对青穹的适应力大为惊讶,料着再拖下去,恐怕先崩溃的会是她。于是不等他抚琴,便道,“免了吧。凤求凰嘛,求为主,感情激烈一些可以理解,但不论得与不得都……算了,老实说吧,我那天听你弹过,感觉倒像是求而不得想泄痛苦一样,最好还是先把感情理顺了再来弹给我听吧。” 这话正刺中了青穹的伤心事。他猛地站起来,不自觉地咬紧了牙,俊朗的脸也笼上层阴霾。 眼看大事不妙,珠鸾忙冲笑歌连连使眼色。她却偏头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催促道,“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青穹的手微微一颤,转眼间便脸色如常,缓缓走到屏风跟前,低声道,“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失态了——刘小姐,以后我还能再见你吗?” 怪人!真是个怪人!是她平静生活过太多,毒舌的功力下降了,还是他跟柯语静在一起时间长了,所以抗打击的能力增强了? 笑歌招手把珠鸾叫进来,撩起裙子蹑手蹑脚地爬上窗台,外头窗下果然也摆了木梯。等两个人都到了窗外了,笑歌想了一想,这才好心地转头给他个答案,“相见不如怀念,太执着对你没好处——这是我的忠告。” 隐约听见青穹又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不理,拉着珠鸾顺着墙根溜进院内的假山后,方拍拍珠鸾的肩膀道,“五个问题两百两,你还觉得很多?下回要开价就说金子,多赚点咱们才好上酒楼吃饭——记住了不?” 第十七章 这女人不错 值晌午,小雪依旧未停。与玉满堂一墙之隔的那所]个穿着碎花小棉祅的少女正卖力地扫着雪。她的额上鼻尖已泌出层薄汗,红扑扑的脸颊衬得那平淡的五官也可爱起来。 “六姑娘,扫雪呐?” 高楼上有姑娘推窗瞧见她忙碌的身影,笑着打了声招呼。 笑歌停下动作,扶着长把扫帚边擦汗边回应,“是啊,花月姐。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这倒不是讽刺。花街姑娘们的日子总是黑白颠倒,一般不到下午是看不见她们的踪影的。而因着青穹总到玉满堂来“拜会”,赵老鸨又不赞成提前暴露身份,她就只好租下这宅子,领着珠鸾搬到这边来。 好在一年二十五两银的租金也算公道,赵老鸨替她寻来充仆从的那家乡下人一年的薪俸也只需六十两银子。遇到紧急情况,老董还会从花园后门过来装会儿爹。所以花销也不算大。 如今楼子归了笑歌,其余事都由赵老鸨负责打理。进账五五开的丰厚条件,充分调动了赵老鸨的工作积极性,连带着笑歌的手头也渐渐宽裕起来。 像今天她和花月的问答是每日必演的戏码,却是防着有人知晓了笑歌与玉满堂的真正关系,特意演给别家的姑娘们看的。 “张家的去哪儿了?珠鸾呢?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倒要你亲自来打扫?”花月的眼角余光觑见那边楼敞开的窗里有人探头出来看,便顺势倚在窗边笑问道,“听人说你爹出远门去了?那你晚上要不要过来教琴啊?” “是啊,估计我爹得开春才能回了。张家的说是家里老人病了,不能不让他们回乡看看。珠鸾昨晚上练琴练到很晚,这会儿还睡着呢。”笑歌摆摆手,有点丧气地道,“别提教琴的事了,我和珠鸾都不会生火,还不晓得几时能吃上饭呢。” “她本来就不懂那些嘛。谁叫你帮人赎身也不选个能干地。”花月笑眯眯地道。“你就别忙活了。晚饭来玉满堂吃吧。妈妈又不是小气地人。你帮了我们不少忙。多两双筷子。妈妈也不会说什么地。” 她眼尖瞥见笑歌家门前有乘青布小轿子停下来。不禁促狭地笑道。“得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家有客人到了。赶紧叫珠鸾起来沏茶吧!” 客人?这地方谁认得她啊。该不会是…… 敲门声传来。三下之后是长久地停顿。来显然很有礼貌。不用看笑歌也知道是谁了。 “六姑娘。谁来了?”珠鸾揉着惺忪地眼跑出来。看笑歌地脸色不对。心里立马就明白过来。她忙胡乱绑了头。回屋穿好外衣去开门。嘴里还嘀咕道。“真讨厌!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笑歌进去放下隔帘。到里屋地罗汉床上坐下来。不住猛揉疼地太阳**。以前她就知道青穹死心眼。却想不到他固执起来那么让人头疼。为着躲他。她和珠鸾都好几天都没敢上玉满堂去了。这男人居然还是找上门来…… “刘小姐,原来你家就在这儿啊。”青穹的声音蓦地在帘外响起,带了丝丝笑意,“要是我早些猜到你就是玉满堂的教琴师傅,就不会那么晚才来拜会你了。” 没人让座,他也不恼,自顾坐了,边说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珠鸾无法,只得嘟着嘴行个礼,一脸的不情愿。 要是在玉满堂,她许还会有所顾忌。而今搬出来了,她就不怕再连累玉满堂众人,索性连敷衍的笑容也省下,直截了当地道,“大人,我家老爷和下人们都不在,恐怕不方便招待您,您看……” 逐客倒是没做错,不过那种说法不等于在鼓励人做坏事么?这丫头真是…… 笑歌愈觉得头疼。青穹却笑起来,“姑娘此言差矣。这街上无人不知我四下寻访刘小姐,只是为了向刘小姐讨教琴艺上的事。我自认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旁人又岂会拿这个来作文章?” 这孩子还真是单“蠢”!认定了什么就觉得一定是对的,难怪跟家里的下人都处不好! 听着他两个在外头由女子的清誉问题辩论到清白问题,笑歌终于无奈地翻个白眼,撇嘴道,“我说珠鸾,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请你沏壶茶上来?还有啊,侍郎大人,现在物价飞涨,请教的规矩也已跟往日不同——每过一刻增收十两金,问题另计,若是您觉得银子花不了,我不介意继续听您跟珠鸾聊下去。” 这报价实在惊人,青穹却笑吟吟从怀中取出叠银票搁在桌上,不紧不慢地道,“刘小姐的反应果真与家妹预料的丝毫不差……日前的忠告我铭记于心,此来只求刘小姐为我指点迷津。我想刘小姐就不必以此为借口,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吧?” 茶上来,随意一瞟最上头那张银票的数额,眼珠子都)]来。随即却又警觉地张大眼睛,打帘进去同笑歌耳语道,“上头那张是一千两,福运钱庄的印子……六姑娘,这事不太对劲,要不要我去搬救兵?” 正说着,却听外头响起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柯语静独一无二的大嗓门——“这儿是什么地方?青穹,你出门怎么都不说一声,叫我好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以后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 “没事。家里没吃的,你去买些糕点回来吧。”笑歌叹口气,拿了锭银子塞在珠鸾手里。 “可是那辣货也来了呀。”珠鸾疑惑地望着她不动窝,“我看我还是去找花月姐……” “不用惊动她们。放心,我自有办法应付。” 她的口气不容拒绝,珠鸾只得捏着银子打帘出去。到外间瞪眼懒洋洋坐在太师椅里的柯语静,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里头是谁在?”柯语静跟珠鸾没正式打过照面,无缘无故遭了白眼,不禁有些挠头,“青穹,这是你朋友家?”也不管礼貌不礼貌,起来转了一圈就开始评点道,“家具都很旧啊,墙也该重新刷刷了……奇怪,怎么恰好就在玉满堂后面?那不是一出堂屋门就得瞧见那些……” “美人儿——难道两位不觉得出门即可瞧见美人,是种福气么?”笑歌淡淡接道,实在不想听柯语静用那种讽刺的口气评论帮助过她的人。 “是你!”柯语静跟火烧了**样大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你正站在我家里。这种问题就不必再问了吧?”笑歌慢条斯理地戴好面纱,又道,“侍郎大人,你朋友的问题也是你付账么?” 青穹干咳一声,眼疾手快抓住就要往里冲的柯语静,低声说了句话。柯语静突然安静下来,照旧坐回椅上,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帘不放。 隔着门帘,笑歌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敌意。她抿口茶,淡淡弯了嘴角,“或许今日并不是个问问题的黄道吉日……反正价格方面,最近应该不会有大波动,侍郎大人想改日再来也可以。” “不必。”青穹笑道,“我今日来,是想求刘小姐抚一曲《凤求凰》——既然你之前说了那些话,应该不会介意为我做个榜样吧?” 抚琴?现在她拥有的这双手,恐怕只有偷东西才最拿手吧。 笑歌轻轻揉了揉手指,嘴角牵**笑意,坦然道,“如果这就是侍郎大人的来意,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尚未遇到那个我想求取的对象,《凤求凰》……我弹不了。” “那么《清徵》呢?” “我胸无大志,也不想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自然无法弹出那种意境——弹不出,又何必勉强?” 青穹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不放弃,“那刘小姐自选一曲,我洗耳恭听,如何?” “不会弹就不会弹,哪来那么多借口?”柯语静终于忍不住开口抢白,“虚伪!” 笑歌低笑一声,淡道,“对的。那我就不用继续虚伪了——抱歉,侍郎大人,不需要借口,因为我对琴艺并无研究。” 柯语静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对青穹此来的目的一无所知。 她本只想惹怒笑歌,或许吵上一架,青穹就会认识到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没料到笑歌会突然这样说,就如同蓄足力量一拳击出,打到的却是空气一样。 柯语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青穹,却遭来一记怒眼。她心里大气,抓起他的杯子喝了口茶,又立刻吐出来,皱了眉头大声道,“这也叫茶?你就用这种东西招待客人?” 青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在意笑歌那天说过的话。千方百计找到这里,纯粹是想解开疑惑。他生怕柯语静乱脾气把关系弄僵,忙道,“刘小姐不要介意,她这人说话向来有口无心——此时确不是谈论琴艺的时机,不如改日我再拜会……” “不!有什么请现在就说!”笑歌突然没了耐心,当即沉声道,“恕我直言,我并不喜欢有人来拜访我——不止是你们两位,任何人我都不欢迎!” 这种毫不掩饰的厌恶,青穹和柯语静都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遇见。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新奇。那低沉喑哑的声音里似有种不可违抗的威力,他们俩对视一眼,难得一致地沉默着退出去。 走到大门外,青穹仍未从那冲击中醒过神来,柯语静却长长地吐了口气,回头望着那洞开的厅门,蓦地笑起来,“这女人不错!我喜欢!” 第十八章 先到西六做客吧 刘小姐在吗?我送包子来了!” 一大早,珠鸾就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惊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推窗一看,天色尚暗,正是卯时(凌晨五点到七点)。 她望着院子了会儿呆,听那敲门声又响起来,大有不开门就没完的势头,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帘进里屋,果然见笑歌正顶着两个熊猫眼阴沉沉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六姑娘……要开门吗?”珠鸾小心翼翼地问道。 送包子来的是西坤六的男人,每日卯时必到。人是一天一换,喊话的内容却万年不变。而这种古怪的例行问安已经持续了n天,珠鸾和笑歌的生物钟因此渐趋正常,不过笑歌的神经也快要临近崩溃边缘。 对这样的骚扰,初时还有左邻右舍摔个东西啥的表示下愤慨。如今都晓得是西坤六扛把子弄出来的事,所以连抱怨的声音都自动消失了。 敲门声一声重过一声,如果坚持不开门的话,他们大概真会一直敲下去。笑歌猛地仰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有气无力地闷声道,“开吧开吧,让他们放下东西赶紧滚蛋!” 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噪的领必定会有不少噪的手下,而不幸的是,柯语静派出的无一不是西坤六里的噪高手。 门一开,一个疤脸汉子就抱着屉包子闯进来,边走还边道,“珠鸾姑娘?我听兄弟们说,你和你家小姐一向起得很早,我还怕我来迟了呢。 怎么今天那么晚才开门?有什么事吗?” 看吧!都是些自来熟!扰人清梦还好意思嫌人起得晚! 珠鸾拿手指耙耙蓬乱地头。懒得回话。托他们地福。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个人形象问题。她甚至怀疑会有那么一天。她连男女地区别都忘记。 “珠鸾姑娘。怎么不见你家小姐?包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疤脸男完全不在意她地冷淡。自说自话。热情无比。“老景记那儿还没开门就排了长队啊。还好我动作快。不然今儿恐怕就没包子吃了!” “老天保佑你下回慢点……”珠鸾嘟哝道。看他投来询问地目光。不由得翻个白眼。懒洋洋地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让我和我家小姐连七天从早到晚都有老景记地包子吃。” “哪里哪里!”疤脸男似乎听不出她话里地讥讽。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模样异常憨厚。“扛把子交代地事。我们哪敢不用心啊!” 珠鸾打量了他半天。没看出有作假地嫌疑。只得像只斗败了地公鸡。丧气地垂下头去。不多时心念一转。又眼睛亮亮地抬头望着他。试探地道。“那么……下回买包子地时候。能不能请你们顺便带些豆汁过来?哦。如果不是很麻烦地话。你们可不可以连菜也一起买过来?” “小意思!”疤脸男把包子放去桌上,爽快地拍拍胸口,“珠鸾姑娘这回算是托对人了!我们西坤六的菜最新鲜,阳鹤城里的菜贩子都是到我们那儿拿的货!” 真是太好了!那不就意味着连玉满堂的菜钱也可以省下了? 珠鸾顿觉神清气爽,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这些不之客露出了笑脸,“大哥人真好!那以后就拜托你多费心!” 兴冲冲进里屋就把笑歌从被窝里拽出来。不顾笑歌地臭脸,硬拉着她梳洗打扮,边忙活还边低声道,“六姑娘,一会儿出去你可别给人家脸色看——想想咱们和玉满堂以后都不用花钱买菜了……你笑起来会不会比较容易一点呢?” ------ 柯语静来的时候,刘宅的门大敝着,只见一群天青劲装的汉子在里头忙出忙进。 家具全被弄出来堆在院里,有人拿着刷子往墙面刷白灰,有人蹲在屋顶上换瓦,还有人弄了尖石子合着灰泥往院墙顶上糊——显然这就是今天例行送包子行动后,他们总不见回转的原因。 “那儿再刷两下!嘿!说你呢!再补两刷子,赶紧地!”一个穿着湖蓝棉袍配鹅黄夹祅的小丫头跑进跑出,大声指挥道,“哎!你小心点!别把我家的屋顶踩塌了!” 抬眼瞧见柯语静,愣一下,又笑起来,“扛把子来了啊?您先到后院跟我家小姐喝会儿茶吧,这儿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完呢。”上来挽住她,不由分说就往后院拖,“多亏您让他们来帮忙,不然我跟我家小姐还不晓得哪年才能把房子装修好——小姐,别呆了,贵客到了!” 那种反常的亲热劲儿让柯语静很是不能适应,她不动声色地挣开珠鸾的手,疾步走到那个阖目躺在摇椅上的女子身旁,微微扬了扬眉,“刘小姐?” 笑歌轻轻睁眼,淡淡一瞥她,如同招呼熟人般自然,“来了?坐下喝茶吧。” 头一回没有屏风阻挡视线 也没戴面纱掩人耳目。这样的近距离观察实属难得,一愣,忙不迭趁机把她的脸看个分明。 看完,心就定了。那样平凡无奇的一张脸,绝对达不到勾引人的标准——很好!这女子对她而言,并不存在威胁性! 柯语静心中一阵窃喜,对笑歌地好感登时成倍增长,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温和许多,“刘小姐一个人在这儿不会觉得闷吗?不如一起去逛街——我瞧他们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完工呢。” 包子攻势之后是逛街,逛街之后就该到互换信物了吧?这妞交朋友的方法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笑歌坐直身子,取茶饮一口,淡道,“不用了,我也没什么要买的。”肩头被珠鸾重重掐了一把,她只得勉强扯扯嘴角,“你们肯费心帮忙,真是多谢了。那个包子……很好吃。至于逛街,还是改日吧。” 提起包子,就有股酸气直冲到喉,她忙猛喝两口茶水压住。珠鸾拿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她一眼,转向柯语静时脸上就笑开了花,“扛把子别介意哦,我家小姐就这脾气。她其实很感激您的,只是不好意思……啊,对了!扛把子,你们西坤六那边的猪肉是不是比阳鹤城里的要便宜些?要是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您让那些大哥送包子来的时候顺便带些过来?我上市场去看了好几回,都没见到有特别新鲜地……” “跟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柯语静心情好,越看这主仆俩越觉得顺眼,忍不住笑道,“照我说啊,你们就别上市场浪费时间了。阳鹤城里的东西都不知道转过几道手,哪比得上咱们西六的新鲜!以后你们缺什么,跟我的弟兄说一声就行!” “扛把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呐!”珠鸾笑得比蜜还甜,激动得只差扑上去给您坏话,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她地神情天真自然,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柯语静被捧得飘飘然,直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有啥说啥,跟你家小姐挺像的!不错不错!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 珠鸾刚要接口,笑歌忽然笑眯眯地扭头望着她,目光却冷得吓死人,“珠鸾,你不去外头看看他们弄好了没?” 她吐吐舌头,殷勤地给柯语静倒了杯茶,才一溜烟跑走。柯语静还依依不舍地冲她地背影大声道,“看会儿就过来一起喝茶啊!人多热闹!” 拜托!最爱说柯语静坏话的除了珠鸾还有别人?柯语静这妞也真够呛!人家胡三两句,她还就当真了!就她这种性子,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平安无事混过那么多年地? 笑歌暗暗咬牙,无由恼火。柯语静却浑然不觉。望望笑歌,才意识到现场只剩她们两个,一时间想起之前那些事,不由得有点尴尬。她舔舔嘴唇,绞尽脑汁想找话讲,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刘小姐……吃过中饭了吗?” 纵是熟知柯语静的性子就是如此,笑歌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柯语静大窘,手指勾住衣带上垂下地流苏来回绞,直到绞得跟麻花一个样儿了,笑歌才蓦地抬眼注视她,认真地道,“抱歉,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 “什么?”柯语静眼睛一亮,充满期待地盯住她的嘴巴。 她那种眼神就如同小狗在期待着主人的怜爱,让笑歌忽然有种血管将爆的憋闷感。笑歌重重阖眼又睁开,终于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你再使劲扭的话,我的衣带真的会断掉。” 柯语静愣了愣,循着那缠在指上的玫红流苏向上看去,见那段衣带已严重变形,且果真并非系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条。她只觉脸皮子登时**辣地疼,忙丢开手,低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柯语静的这种反应,笑歌也是第一回见。那种冲击力比瞧见非洲猎豹乳小羚羊也小不了多少。 这妞莫非吃错药了?莫名其妙挑衅、莫名其妙示好,现在这状况又是演的哪一出? 笑歌暗忖着,不由自主地往边上缩了缩身子,“那个……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你在问我吗?”柯语静突然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笑歌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她立马就笑得无比灿烂,用力拍着胸口道,“没事没事!我身体好得很——真没想到你会关心我!” 这种反应比先前还要异常,笑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柯语静已硬把她从躺椅上拖了起来,很是豪迈地道,“决定了!咱们现在就走——房子修好之前,你就先到我们西六做客吧!” 第十九章 做你的朋友很荣幸 空阴沉沉的,但仍及不上笑歌的脸色阴沉。(她周身暗黑气场强大到连恶犬都不敢靠近。 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着亲热态度挽着她东跑西逛的柯语静,回头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刘小姐,你看这布料怎么样?” “刘小姐,这家店的猪杂汤很不错哦!” “刘小姐……” 天啊!谁来救救她吧! 笑歌痛苦地快要抓狂。但柯语静的手臂实在有力,她的挣扎与蜜蜂蛰铁板是同样的结局。 就算怒眼猛蹬,柯语静也只当看不见;哪怕“不”字她已经说了一百遍,也照样身不由己被柯语静拖过来拉过去。 西坤六的每个人对柯语静都很恭敬和热情,连带着笑歌也沾光得了不少笑脸和礼物。而每当有人说“这位姑娘的性子可真不错”时,柯语静总会自动排除“讽刺”那一栏的选项,不仅笑得比她这当事人还灿烂百倍,还很得意地回答说,“那当然!这是我朋友!” 奇怪的对答不停地重复着,让笑歌不禁怀疑这就是柯语静非要带着她把西坤六街都逛遍的原因——纯粹的炫耀。比如小孩子得着了新玩具,比如书生等到了金榜题名。 笑歌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自己都没得着过地待遇。会突然在她重生后与柯语静不算熟人地情况下来临。但。看着柯语静地笑脸。她绷紧地神经不知为何就渐渐地放松下来。甚至觉得这凶悍地女子其实也有可爱地一面。 不知不觉。嘴角就淡淡牵**笑意。步履也轻快不少。忽然间。笑歌地右臂触上腰侧那处微凸。她头皮一乍。好心情立时烟消云散——她地手显然又自行为她“创造财富”了。 柯语静地观察力敏锐得很。现笑歌地态度有所转变。刚舒了口气。此时看她脸色却又有些不对。忙道。“刘小姐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会儿再逛?” “不用。”笑歌蓦地转给她张如春风般和煦地笑脸。“很有趣。我想再多逛逛——方才走得太快。有好些东西我没来得及买。” “这样啊!我还怕你会不高兴呢!”意外地答案让柯语静忍不住开心起来。挽着笑歌又往来时地路走去。“我啊。一直很想像这样跟朋友一起逛次街——刘小姐。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笑歌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赶在失主现之前把东西送回去。根本没听清她地话。抬眼看她又露出那种小狗般期待地表情。便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也是愿意同我交朋友地!走走走!你要什么尽管说,我买单!” 柯语静激动得紧紧挽住她的手臂,笑声欢快到让笑歌立时便生出种末日降临的感觉。好在还钱行动十分顺利,别说是那些摊主,就是笑歌自己都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地动作,腰带那处就不知不觉地瘪了下去。 等把西坤六街又走过一遍之后,意外的财富终于全数送归原主。笑歌长长地出了口气,瞥眼柯语静提着的那个满满当当的篮子,脑门上顿时黑线无数。而沉浸在友情美梦里地柯语静依然兴致不减,还扭头望着她笑道,“刘小姐,你看那个玉兔铜灯!喜欢不?买来送你好不好?” 这家伙还是这么急于求成……难怪以前从不见她身边有别的女性朋友,八成都是被她这种过于热切的态度吓跑了吧。 笑歌皱皱眉,及时把已向那盏华而不实的铜灯伸出手去的柯语静拉回来,习惯性地训道,“家里又不是没灯,买那个做什么?” 柯语静居然一脸感动地看着她道,“你是在替我省钱吗?不打紧的,我在这儿买东西,老板都许我賖账地……” “浪费就是不对!” 笑歌蓦地拉下脸来。想起以前柯语静总赖着让别人请客,而今却一副不拿钱当回事的模样,恼得笑歌差点想撬开她地脑子瞧瞧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看她还是那种漫不经心地态度,笑歌忍不住把她扯到一边,低声斥道,“賖账也好,打白条也罢,总有还人家的一天。你地弟兄们辛苦一天进账是多少?你又有多少钱经得起那么折腾?朋友不是用钱买得到的,要顺其自然——你懂不懂?” 柯语静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后头有人惊叫起来——“这不是我地钱袋!见鬼!我的钱袋哪儿去了?” 又有人叫道,“张哥,你手里的那个钱袋是我的!咦,奇怪!我这儿怎么还有一个钱袋!?” 诸如此类的叫声此起彼伏,到处是认领钱袋和找寻失主的人,街道上顿时哄乱起来。 柯语静浓眉一皱,松开笑歌的手,急道,“刘小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出了什么事!”言毕匆匆往回走,全没现笑歌的神情有些异常。 西坤六本只是个连小镇都算不上的地方,朝廷并不想浪费人力物力在此设点监督。这里虽与阳 得不远,但此地生活的人大都是有过案底的。自从后,更有大批本该流徙的盗匪定居此处,可说是群悍会聚,龙蛇混杂。 好在西坤六自行推举出的每代扛把子皆可堪称是强中的强,恶人中的恶人,在管束和维持治安上很有一手。而从柯语静接手之后,又将农产品和小商品批作为主业展,顺带着把连阳鹤城里的乞丐都不愿意做的清垃圾、倒夜香之类的生活副业也包揽下来。 如果说有朝一日,西坤六有招致灭顶之灾的大把柄落到朝廷手里,朝廷却仍旧不兵围剿的话,那只能是为着一个原因——阳鹤城如今已经离不开西坤六。 柯语静地步子很急,西坤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程度的骚乱,但这并不是她窝火的原因——好容易交了新朋友,希望新朋友也能喜欢西坤六,可却偏在这个时候生了这种事,怎么说她面子上也不光彩。 问过几个人,答案都是同样的奇怪。她当机立断,屈指凑近嘴边呼哨一声,正在附近一家小饭馆里吃午饭的十几个天青劲装汉子立马扔下碗筷赶了过来。 还有你们五个,一人拿个簸箕跟着我走!”柯语静有条不紊地下着指令,“你!去知会守门的弟兄关闭前后大门,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剩下地人以最快的度到各街通知所有摊主和店家——管是找不到钱袋的还是拿着别人钱袋的,统统原地待命,不得私自交换!” 众汉子齐应一声。负责通知的那几个飞快往街口奔去。剩下的人跟附近一家竹编店借了簸箕,跟在柯语静身后。 小贩们安静下来,整条街只听得见柯语静地大嗓门——“所有人都听好了!你们的钱袋,我会帮你们找回来,所以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原地!手里有不属于自己的钱袋地人,把钱袋放进簸箕里;看到簸箕里有属于自己的钱袋的人,把钱袋自行取走!警告——如果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一旦查出,不管是谁,一律杖三十,而且永远不得再进入西坤六!” 威风凛凛——笑歌的脑海里突然迸出这么个词儿。 她知道柯语静地实力,也清楚在柯语静那副看似从没正经过的模样下,藏着一颗不管对什么事都异常认真的心。 所以那一年,当柯语静说不想离开晴明时,她摔掉了柯语静给她的包子,冷冷地说,“西坤六扛把子推举,错过了今年就得再等二十年——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开心,你就去!” 柯语静去了,也做到了。虽然从未同她提起过那其中的艰辛,也从未问过她究竟有什么用意。再见面,仍是一如往常地缠着她耍无赖,嘻嘻哈哈没正形。 这让笑歌无数次感叹柯语静依旧成不了大器。但,现在,当她曾经预想过地,柯语静成长为一个领导的这一幕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地时候,带给她的却是说不出地震撼——不止震撼,还有惊奇和敬佩。 笑歌的目光像被种磁力吸引着,追随着那个远去地身影,唇边淡淡爬上抹笑。 柯语静大约是怕她会等得不耐烦,快到街尽头了又噌噌噌跑回来,边扯袖子抹着脑门上的汗边低声道,“刘小姐,唔……这事我很快就能搞定了。要不你先到对面那家茶楼喝会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点,我弄完了就回来找你……啊,放心,那家茶楼我也有份,不用打白条的!” 笑歌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柯语静只当她不高兴了,一时急得脸上也浮起两团晕红来,正想再解释,一方手绢已递到她面前。她愕然抬眼,却对上双笑微微的眼。 “用这个擦汗吧……我瞧着你的袖子比你的脸也干净不了多少。”笑歌轻扬起半边嘴角,明明是讥讽的话,口气却温和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你去做事吧。不用急——你都叫人把前后门关上了。我又没长翅膀,包准飞不了。” 丢下愣神的柯语静,举步走向对面的茶楼,快到门边又回眸浅笑,扬声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刚才很威风。有你这样的朋友,很荣幸—诶,你做完事记得一定要来找我,我可不认识回家的路!” 柯语静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眼看着她消失在门边,这才拔腿往街那头跑去。到地方站定了,挠挠头又晃晃头,自言自语道,“奇怪,那种笑法,那种说话的方式……怎么感觉好熟悉?不过……威风吗?嘿嘿,她说很荣幸,那就是没有在生气……” 她忽然现捧簸箕的几个都拿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望,不由得重重一皱眉,鼻梁两侧的雀斑也透出种凶狠来——“喂!你们几个愣着看我做什么!该干嘛干嘛!赶紧的!我朋友还在等我呢!” 第二十章 藏在身边的金子 果青穹也在这儿,是不是就会对柯语静有所改观呢? 笑歌倚在茶楼的窗边暗暗地想。柯语静携她逛街是有目共睹的,因着这个,茶楼里的人都对她很是热情。那个了条腿的老板不但叫人送了热腾腾的小点心上来,还特意声明这是新品,只招待贵宾。 想不到以前总是别人在沾她的光,而今却是她在处处沾别人的光——不过很有趣,不是么? 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冲进来,有衣衫单薄些的客人已不知紧了几回衣领,但没人出声抱怨,甚至连咳嗽也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好心情。 要不是那个被派来负责陪她聊天的小二吸鼻子的声音大了些,或许笑歌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连忙阖上窗,冲小二抱歉地笑笑。那少年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姐,我不冷,您不用在意我,还是开着窗吧。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看见扛把子过来了。” 笑歌笑着摇摇头,坐下挟了块梅花状的点心尝了尝,惊讶地扬了扬眉,“这味道很妙啊。酸与甜都是淡淡的,还有种梅花幽香……比冠晶楼那儿卖的点心强多了!” 老板正巧想来问她味道如何,听见这声赞,乐得眼也眯做两条缝。喜滋滋地亲自给她重新斟了杯热茶,嘴里却谦虚道,“小姐太过奖了。这些点心都是我自个儿琢磨着弄的,哪敢跟阳鹤最有名的冠晶楼比?只要小姐吃得满意就行。” “我说的是真话。”笑歌把桌上的点心一一尝过之后,方笑笑地抬眼正视他,“不知老板是否有兴趣在阳鹤城开家分店?哦,我说的不是茶楼。因为我那儿地方小,估计只能做个外卖点心铺……” “外卖点心铺?” 直接地人不是没有。但这么直接地人。老板和小二还是头回遇到。而新名词地出现更是让两个男人都有点懵。 “对。没有供人喝茶闲聊地地方。点心现烤现卖。一律打包带走。”笑歌抿口茶。慢慢地解释道。 看他们恍然大悟地样子。她不由得微微一笑。索性把当初用来招揽赵老鸨地条件略微更改之后一次说出。“总之一切事宜由我来负责。所有费用都由我出。包括您派过去地师傅地月薪。进账五五开。亏了算我地——只要您能保证配方不会外流。我就敢担保在明年开春之前。整个阳鹤城地人不会有谁还没听过‘平允楼’这个名字!” 这女女若不是脑子烧坏了。就一定是有来头地人…… 老板和小二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地邀请。正为难。只听柯语静地大嗓门蓦地于楼下响起——“喂!老田!我朋友在楼上吗?” 老板如释重负。忙高声应了一声。柯语静度飞快地奔上楼来。一见笑歌果真还在。鼻两侧地雀斑也透出些欢喜。“刘小姐。等急了吧?他们有没有怠慢你?有地话……咦。老田。你一个劲儿冲我眨眼干嘛!眼睛抽筋了?” 老板苦笑,吩咐小二再去拿点心。自己过去同柯语静低语一番,又回头朝笑歌笑笑,“小姐,我先下去了。您说的那事……” “不慌。”笑歌礼貌地颌微笑,“如果您觉得之前我开出的条件不算苛刻的话,在我离开西六之前,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那老板搓搓脸,笑着点点头,自顾下楼去了。柯语静一头雾水地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抓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啥呀啥呀?你开了什么条件啊?他说你要出钱帮他开分店,是不是真的?” “吃东西还是说话,选一样。”笑歌淡淡瞥她一眼,倒了杯茶搁到她面前,“外头很冷吧?喝点热茶会舒服点。” 柯语静好奇得紧,也顾不上感动了。她忙喝口茶把嘴里的糕点冲下去,又急虎虎地道,“那我不吃点心了,你先给我说说吧——平允茶楼我也有份的!” “哦,对哦。”笑歌若有所思地拿手指轻叩着桌面,“那么还是三七开好了……他负责配方和指导,你帮我罩场子。这样的话,那七成你们俩可以平分。” 扭头见她瞪圆了眼,笑歌不由得笑起来,“你不是饿了吗?边吃边听我说吧……喂!柯语静!不准用手抓!看你那手脏地!” “扛把子也信得过刘小姐的话,我……!其实我心里总觉着不踏实。扛把子,你想啊,刘小姐出钱出力却只分三成利。咱们就派个人过去做做点心啥的,拿的倒比刘小姐多,这实在是……” 平允茶楼的后院里,一个身着鸦青棉袍的中年男人正踱来踱去,一脸的不解。 “老田,你坐着说不行啊?”柯语静被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弄得烦了 住皱眉道,“我也跟她这么说的,可她说这样很公平我看她性子挺温和的,没想到也是个牛脾气!” 她想起那张平淡地脸上露出的坚定表情,不自觉就笑起来,“不过,她这人不错。我觉得那事能行。你要是觉着不安心,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想东想西,赶紧去琢磨怎么做你的糕点——花样多点,等真卖出好价钱来,她不就能多赚点了吗?” “也是,不过……唉,算了,我先去把之前那些材料写下来,看能不能把味儿弄得更好些。” “去吧去吧,别忘了一会儿叫人送点去我那儿——我瞧她挺爱吃的。” 柯语静笑着摆摆手,起身往外走。到茶楼门口没瞧见笑歌的人影,倒是小二笑嘻嘻指指门外,“扛把子,那位小姐说您一定没吃饱,给您买包子去了——喏,就在老王家包子铺那儿。” 笑意止不住地往脸上涌,柯语静摸摸鼻子,得意地瞟眼小二,“羡慕吧?那是我好朋友!”不等小二说话,便兴冲冲地朝那个抱着个纸包地子飞奔过去,嘴里还叫道,“刘小姐,小心烫手!放着我来就好!” “好朋友?”小二站在门边目送她们远去,兀自嘀咕道,“上回的大嫂是公主,这回地好朋友别又是什么王公贵族吧……”说着自己也笑起来,“穿那样儿,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臣的千金吧。不过,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倒比上回那个漂亮公主和气得多,心肠也好……嘿,要是真能像她说地那样,以后阳鹤人就不会老当我们是废物了吧?” ------ “刘小姐,你不歇会儿吗?我看你都写了大半天了!” 某处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笑歌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伏案疾书。柯语静闲得慌,坐在一边把吃剩地包子拿来叠罗汉。 笑歌写完最后一个字,直起腰来捶了捶背,瞪她一眼,皱眉道,“不要拿食物来玩!” 她吐吐舌头,赶忙把包子按原样放回盘里,又腆着脸笑道,“反正你也不吃……” “那是因为七天来我已经三餐都吃包子了!”笑歌抓起茶杯喝口水,揉揉眼睛抱怨道,“你堂堂一个扛把子,连间书房都没有……算了,起码也该有张书桌吧——我问你,你平时核查账簿用不到桌子的吗?” “有饭桌啊!”柯语静理直气壮地答道,“擦一擦就可以当书桌的嘛!” “那你有床睡觉,干嘛要买罗汉床这么多余?”笑歌撇嘴反问。 柯语静却哈地一声笑起来,“那个才不是买的呢!是我瞧公主府里换家具的时候捡回来的——诶,你晓得我跟公主很熟吧?她那儿啥都有,啥都是最好的。东西明明没坏就要扔了换新的,我瞧着可惜,捡回来不少。” 笑歌一愣,皱了皱眉没说话。柯语静搓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道,“主要我这地方小,大件拿多了也放不下。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去瞅瞅她那儿的书桌还要不要,反正她现在也用不着了……” “不需要。”笑歌头也不抬地道,“我自己有。” 她的语气过于冷淡,柯语静怔了一下,直觉不太对劲。为了缓和气氛,忙凑过去装作看她写的东西。才看了两眼,就直揉太阳**,“开个店也要弄这些?好复杂,看不懂。” “所以说你包子吃多了,连脑子都变成包子了!”笑歌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一把拉住打算溜走的柯语静,正色道,“给我老实坐着!这店子你也有份,不懂不行——你看哪儿是你不懂的,我给你解释。” 平淡的眉眼霎时间像蕴进种威力,不容人有拒绝的余地。柯语静咬着下唇疑惑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丧气地垂下了脑袋,“哦。” 笑歌微微一笑,耐心地逐条讲解。 但很快,她就现这样的详细其实并不必要——柯语静的脑子很好使,除了无法作系统性总结之外,可以说,她的才智与反应能力并不在笑歌之下。 略略一想,笑歌心里就有了底。能把阳鹤附近的农产品都拢到西六来统一价格批,又能让阳鹤城的商贩对这种垄断没有太大的反弹情绪——能做到这些事的人,绝不是个只会以武力解决问题的人。 而这样的人,如果肯静下心来进行一段时间的系统性培训,那么以后不管让她接手怎样的烂摊子,她都一定有本事起死回生。 问题是……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以前却没人察觉到半分呢? 笑歌看着不时提出有建设性建议的柯语静,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二十一章 长相与学识 问题的话就去睡觉吧。 “有!当然有!唔……外卖点心铺这主意是你喝茶的时候想到的?” “不是。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特别喜欢的点心……你还不困?” 夜已深了,讲解早已完毕,该补充的也都补充好了,笑歌瞥眼仍磨蹭着不肯走的柯语静,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柯语静揉揉眼睛,显然也是困得行,嘴上却道,“不是很困……刘小姐困了?” 笑歌已经没力气去点破她的口是心非,一把将绞在她指间的衣带抽走,下床去打开门,偏头望着她,又把含蓄的逐客令说了一回,“时候差不多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明天再见吧。” “有事!哪会没事!”柯语静低叫一声,倒把身子又往里挪了挪,“那个……对了!外卖点心铺这主意是你喝茶的时候想到的?” “……”笑歌无语地瞪了她半晌,方叹了口气,“你有话就说吧,不然我看你今晚是睡不着了。” 柯语静难得地忸怩起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嗫嚅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你真的愿意同我做朋友?之前你不是还很讨厌我吗?” “我答完你就去睡觉?”弄半天她是在为这个愁,笑歌有点哭笑不得。 柯语静大力点头。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小狗般地表情。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之前讨厌不代表现在也讨厌……你笑什么!赶紧睡觉去!” 柯语静笑眯眯地飞快跳下床。很老实地出去了。笑歌正打算关门。一只手突然横插过来抓住门边。柯语静那毛毛虫也似地浓眉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蕴着点疑虑。“我说……你该不会趁我睡着走掉吧?” “赶紧滚蛋!” 笑歌终于忍无可忍。屈指照她脑门就是一下。柯语静哀叫一声。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却仍扒住门不放。那种疑惑地表情愈明显。“我怎么老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哎!别弹别弹!我马上走!”松开手。走了两步又回头。“那啥。你真地不会趁我睡着走掉吗?” 回答她地是一声响亮地摔门声。她摸摸鼻子。出了会儿神。这才慢吞吞下楼。嘴里还不住嘀咕着。“奇怪!真地好熟悉啊……长得也不像。怎么就总感觉她那么像红笑歌呢?” 回房躺在床上。反倒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抱了被窝又上楼去。门:上了。但这也难不倒她——这本就是她住地地方。该怎么进去她自有办法。 床很大,笑歌习惯性地抱着被子蜷在靠墙的一侧,鼻息均匀,似已睡得熟了。柯语静轻手轻脚地躺下来,听着她的呼吸声,无由地感觉安心,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黑暗中,本该已熟睡的笑歌蓦地睁开眼,缓缓转过身来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微蹙眉头伸出手去,轻轻拉了被子盖住她露在外头地肩膀,低低咕哝了一句,“你现在倒比以前积极得多嘛,师妹……” ------ 今儿个柯语静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虽然起床的时候动静大了一些,不留神就挨了笑歌一记直拳;虽然冷包子不太好吃,吃下去肚子也有点疼;虽然…… 但,哪怕在顶着半边熊猫眼巡查市场的时候听到些窃笑声,她的嘴角仍保持着上扬地弧度。 “扛把子,你不觉得疼吗?似乎肿的很厉害啊……”跟在她后头的手下甲低声道。 瞥眼把脑袋垂得老低的同僚,于是也把头埋得更低些,还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别人笑的只是柯语静而不是他。 “疼?哦哦,好像是有点。真想不到一个大小姐居然会有那么大力气……哈哈,我故意让她打中的!”柯语静显然没察觉手下的窘迫,一回想起笑歌一拳命中后的惊慌,就忍不住地笑,“她没说要我滚蛋,就说以后请走正门——喂,这表示她真的不讨厌我,是吧?” 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真的滚蛋吧?那个平凡脸小姐地适应能力确实不同凡响…… 手下甲在心底对笑歌表示敬佩。感受到街道两旁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脸皮像着了火一样烫,又小声道,“可是侍郎大人难得来趟西六,你就把他这么丢着,不会有问题吗?” “有个屁问题!不是有刘小姐在吗?”她反问道。脑海里又开始回放她亲热地挽着笑歌的手给青穹介绍时,青穹那瞪得溜圆的眼睛…… 柯语静顿觉神清气爽,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不过啊,告诉你们个秘密——刘小姐最讨厌他了!哈!想不到他傲得跟啥一样,也会有今天!” “不过、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太好——刘小姐还是黄花闺女吧?有钱人家总是把女儿的清白看得很重……扛把子不怕刘小姐会生气?”手下甲不死心地竭力想打消柯语静继续巡视的念头。 柯语静一愣,扭头看着他,蓦地扬起手来。他只当自己蒙错了,吓得立时就想退后。不料柯语静却大力一拍他的肩膀,满脸满眼的赞赏,“幸亏你提醒我!得!你自己带两个 巡逻,我先回去了!” 飞也似地回住处,到厅门边就看见那两人——一个正安静地喝着茶,另一个却旁若无人地埋头在写什么。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火爆血拼场面。只是那种气氛古怪得很,就像是猪油凝固……不,更像是两座冰山各据一方,寒气有得一拼! 难道说已经火拼过了?柯语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青穹连眼皮也没动一下,笑歌却抬头瞥她一眼,表情淡然,口气也淡然,“巡视完了?饿了有包子——叫人帮你热过了。” 没生她地气就好! 柯语静嘿嘿一笑,挨着笑歌坐下,习惯性地就去抓盘里地包子。但,手刚伸到一半,便条件反射地看看她——笑歌果然正微睐了眼斜睨着她,柯语静讪笑一声,手在半空拐个弯拿起盘边的筷子去挟。 “很好。”笑歌微微一笑,把垫在面前的纸连同笔和小册子一起收了,又温和地道,“当然。 如果下次你能记得先洗手,看起来会更好些。” “嗯!”柯语静大力点头,又得意地瞟眼目瞪口呆的青穹。正想趁机炫耀一番,忽记起笑歌说过的话,忙闭紧嘴老实地坐着啃包子,只挑衅地眼风不住地往青穹那边飘。 这也实在太神奇了吧!她是驯兽师还是会变戏法?明明之前她还毫不客气地赶他们走,怎么短短几天不见,就连这等洪水猛兽也变得这么听话?! 青穹感觉自己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忍不住使劲揉揉,却又睁得更大。那点因笑歌对他地冷淡而生出的闷燥感,也被这奇观带来地震撼冲得烟消云散。 柯语静急急忙忙吃完包子,又抽出方绢帕擦擦嘴,在获得笑歌赞同以及赞许的目光之后,才抿口茶,冲青穹笑道,“以前三请四请你都不肯来我这西六,怎么今儿个没人请,你倒大驾光临了?” 她受青穹地冷脸白眼着实有些日子了。如今终于可以吐气扬眉,完全忘了以前的努力会不会因此功亏于匮。只图着嘴上高兴,瞧青穹脸色微变,又乘胜追击,“诶!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有问题呢,就趁现在赶紧问!不然等我和刘小姐回阳鹤开了店,她就没时间再回答你的问题了!” 真是个大嘴巴!接下来她该不会连计划书的内容也要拿来当话题吧? 笑歌皱眉瞪她一眼。她心神一凛,稍稍一想就回过神来,忙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她们之间地小动作看在青穹眼里,更觉是种变相的讽刺——他钱也出了,诚意也到了,却连笑歌的真容也不得见一回。而柯语静除了叫人修缮房屋之外还做了什么?居然摇身一变还就成了她的合伙人了! 那个敢直白地点出他琴艺中的缺陷的女人,那个连他的身份地位都不放在眼里,毫不客气下逐客令的女人,那个他曾幻想过也许能让他忘记对妹妹的那份感情的女人……真地就是面前这个其貌不扬,还同柯语静亲密无间的女子? 平凡得叫人几乎转眼即忘的长相且不提,那身板瘦成那样儿,就像是完全没育过一般,加之头还略有些黄……简直跟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一个聪慧决断有主见的神秘女子,就是这样的?! 因着这念头,青穹对着笑歌坐了一早上也没说话。此时见她两个开始窃窃私语,心中疑团更大,终忍不住道,“你……真的是刘小姐?” 柯语静诧异地抬眼望过来。笑歌却只淡淡瞥他一眼,唇角弯出点讥诮,“难道才几天,我的声音就变得不一样了么?”她拿手指轻叩着桌面,眼波微转,嘴角的那抹讽意更浓,“抑或是学识也得搭配相符的长相,侍郎大人才有此一问?” 言辞并不激烈,青穹却顿觉似有刀狠狠剐过脸颊,失望倒不如羞愧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忙佯装饮茶掩饰着窘迫。 偏柯语静听得云里雾里,接嘴道,“没啊。你声音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对了,啥叫学识也得搭配相符地长相啊?是不是就是说,我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读书人?” 笑歌莞尔,抬手帮她把垂到脸颊上的散掠到耳后,轻笑道,“是啊。你长得跟包子一样,就算满腹经纶。人家一看你就觉得你只喜欢吃包子,哪会晓得你也欢读书?” 抢在柯语静反驳之前,她又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至于我这张脸,比木板强不到哪儿去吧?所以人家瞧见我,八成就会这么说——‘哟,她就算做生意,也定是做的木材生意,哪里会懂得书里头的事情呢!’” 这比喻很是精辟,柯语静越看越觉着笑歌地五官真的平淡到极易让人忽略,终忍不住大笑出声。可没多会儿瞥见胀红了脸低头不语地青穹,这才觉出其中的味儿不对。 她将笑歌那番话回想一遍,登时一拍桌子就跳起来,指着青穹怒道,“好你个书呆子!原来你是拐着弯嫌刘小姐长得不好,所以怀疑我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刘小姐是吧!?” 第二十二章 命运的安排 语静平时总是嘻嘻哈哈,跟熟人挥拳头也顶多是吓了真火,还没动手,那气势就已经很不得了。 青穹的个性向来死板,自知理亏,也不替自己辩解,只低了头任她吼。 笑歌瞧他窘相,倒觉着是自己反应过激,有咄咄逼人之嫌。今时不比以往,她也不想借题挥让人太下不来台,让他两个嫌隙更深,便一把拉住柯语静,缓声道,“行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侍郎大人看起来也像那种人……是我太敏感,有得罪之处,还请侍郎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柯语静同笑歌从前一样,素来是得理不饶人,没理还要搅三分,此时作不单是想维护朋友,也有点泄怨气的意思。可没想到这新朋友却突然改口相让,让她很是不适应。愣了一愣,又不甘心地道,“他明明就是那个意思,你又没错,干嘛要向他道歉?” 青穹已做好被臭骂的心理准备,听得笑歌那么说,也怔住。脸红得更厉害,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不。刘小姐,她骂得很对,我确是……” “已经可以了。”笑歌淡淡一笑,拿眼神示意柯语静坐下,又慢悠悠地道,“她肯替我出头,证明她真的是拿我当朋友。而你,侍郎大人,你会不说话任由她责骂,想来也很后悔刚才有那一问吧……难得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喝茶聊天总比斗气弄得大家都绷着脸强吧?” “可是……”柯语静瞥眼青穹,心里也有点动摇。占上风是一回事,要是把关系弄得更糟,她也没自信再继续像以前一样缠住他不放。 “看来巡视没耗掉你多少精力嘛。”笑歌望着她,嘴角忽然扬出个诡异的弧度,“合同要三份一样的,我正觉着抄得有点手酸……你是想喝茶休息会儿,还是来帮我抄完?” 一听要写字,柯语静顿时头大如鼓,忙低头喝茶装没听见。青穹知是笑歌故意铺好台阶让他下,先前的失望一扫而空,倒对她又生出几分好感,当即冲她感激一笑,低声道,“刘小姐大量,青穹自愧不如。 不知刘小姐开店需不需要人帮忙,若是……” “不成不成!”笑歌连连摇头。煞有介事地道。“要是人家知道我把阳鹤第一才子请来站柜台。我那小店不被不被挤爆了才怪!”又觑着柯语静扑哧一笑。“修缮费贵得很。我可不想便宜她又赚一笔——谁不知道方圆百里就她这儿才有泥水匠!” 一席话说得那两个都笑起来。柯语静看气氛缓和下来。忍不住凑趣道。“没事。只要一月能修个五六次。到时候包准给你打个八折!” “好啊。”笑歌眼珠一转。笑吟吟地反击道。“等你地人来收钱。我就说‘先打个欠条吧。咱可是你们扛把子地好朋友。你们要是不信。就到西坤六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算我还不起。她还会没钱替我还吗?’” “你这人真是!说了我会改地嘛!怎么又拿这个来取笑我!”听出她地调侃之意。柯语静登时羞红了脸。嗔怪地别她一眼。小声道。“讨厌!” 她这种百年难得一见地小女儿娇态叫青穹看傻了眼。他暗暗在心底大叫“你总算也遇上了克星!”。差点忍不住立即跪下向笑歌表示敬意。 三个人尽释前嫌。正聊得起劲。忽有个天青劲装地汉子进来跟柯语静耳语几句。柯语静沉吟一会儿。起身道。“你们先聊着。要是闷就出去逛逛。我办完事就来找你们……对了。晚饭去平允吃。老田说他早上买到了新鲜地冬笋。今晚要亲自下厨好好谢谢刘小姐。” 她说完便领着人匆匆离去。少了这个活宝,气氛降了些温。但笑歌既然重与柯语静成了朋友,也看得出青穹并非那种高高在上、死不认错的世家子弟,心里就有点要帮他俩促成这桩姻缘的意思,自然也不会再冷脸对人。 她本就是找话题的高手,瞥眼青穹放在旁边的那个长木匣,略抿口茶,便微微一笑,“侍郎大人今日若是仍有兴致,我便毛遂自荐抚上一曲,如何?” 百求而不得的机会在眼前,青穹哪还会说不?当下眼亮亮,开琴匣抱了琴过去,却又望着那桌子犹豫起来,“此处似乎不宜……” 也是个很认真地人啊…… 笑歌忍不住笑了,看看外头那仅有几方青石点缀的院子,道,“那请侍郎大人且在此稍等片刻,我自有办法。” 不等他开口询问,自到里屋取了件青缎披风,去院中寻定方大又平的青石,将披风一抖覆在其上,又搬了块小的权当凳子,这才扭头冲他笑道,“天冷,若侍郎大人坚持要我席地而坐,我可要打退堂鼓了。” 这女子好巧的心思!青穹在心底赞了一声,出来将琴放下,却又担心地道,“刘小姐要不要再添件衣裳?这儿风大,若受了寒就该是我地不是了,” 笑歌这躯壳的主人原就不是什么娇贵人儿,最近天气有放晴趋势,也不如之前冷。她便摇摇头,引他回屋坐了,自去洗净手之后又笑道,“此处并非我家,熏炉这些就免了罢……侍郎大人便在此慢坐饮待会儿觉着我 入耳,莫用茶杯扔我就行了。” 这女子好生风趣!青穹不禁莞尔,也不问她究竟要弹什么,只轻轻颌算是应允。 笑歌于青石处坐下,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阖目静神数秒,这才凝神抚上琴弦。偷儿借以谋生的手自是比常人灵活数倍,此时用以抚琴,倒成了大材小用。 她刚奏了几个音却又起了点促狭心,索性把调子加快三拍。但见纤纤十指飞舞于弦上,硬是把旖旎绵邈地《凤求凰》弹得欢快热闹,面目全非。 曲终别过脸去朝呆立门边的青穹慧黠地一笑,扬声道,“侍郎大人想必已知道此曲为何曲了吧?” 青穹回过神,皱眉想了一回,迟疑道,“起音似与《凤求凰》很是相像,但……真是惭愧,青穹以前从未听过此曲。不过此曲甚是欢乐,听得人也禁不住跟着高兴起来。曲名该是与‘欢’字有关吧?” “非也。” 笑歌摇摇头,将琴曲按原样抚了一段,又加快拍子再抚一回,方看着他笑起来,“这回听出来了么?不过是把清新绵长的调子加快了些,以琴心求知音的曲子也会变成得遇知音地欢乐曲调。” 青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低笑一声,又道,“琴音很奇妙吧?少许改变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人也是一样呢。若是眼睛习惯了只看着一种风景,哪怕还有更美的,也不会去留意。但,如果能静下心来看看四周,说不定就会觉先前那一种并不是最能让自己感觉舒心愉快地,反而是从前忽略了的那些当中,就有最适合自己的一种。我曾经觉得悠远地琴声可以使我的心宁静,忘却苦闷。可是现在,我更中意这种改变之后地调子——既然宁静也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不让自己心情愉快地去试着找找别的解决方法呢……啊,抱歉,我似乎说得太多了。” 这些话似乎驱散了青穹心头地一些迷茫,但固执这种东西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形成地。 他暗暗回味着、琢磨着她地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才想起笑歌还坐在院中,忙道,“刘小姐请先进屋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基于对笑歌琴艺的叹服,他将琴放好后到桌边亲自斟了茶水,又低着头双手奉上。这样的礼节是世家出身的人表示对老师地一种敬重,显然已出了知音的范围。 笑歌心底清明,心念微转,起身回以平辈之礼才接过茶杯。若换作以前,堂堂监国皇女肯做他的老师,名声上也不算辱没了他。可今非昔比,她要是敢担下这阳鹤第一才子地老师之名,从此当真不会再有清净日子过。 见笑歌不受这敬师之礼,青穹心里顿时一咯噔,正想出声,却听她笑道—“你是柯语静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想想以后大家可以常在一处喝茶聊天,也真是惬意得很。” 怎么说做弟子也比不得做朋友来得自在,青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释然而笑,不由得暗赞她蒽质兰心。因着今日种种,更觉得此女可堪深交,连那过于平凡的容貌似乎也变成好感渐增地原因。 “朋友”这两个字如同有种魔力,很快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话题一开,天南地北无所不聊。这一来,两个人才现彼此对世情的一些看法都惊人的相似。若非笑歌不是男子,估计青穹已经要拖她去义结金兰了。 他两个都同是惯于将真实想法藏在心中的人,这回算是伯牙遇上钟子期,只是相逢恨晚。两人海侃到天色渐暗,直到平允茶楼的老田派人来请他们过去吃饭才算完。 到地方一看,楼下大堂已坐了五六席人,柯语静就在最里头地一桌。瞧见他们进来,她立马站起来大声道,“这里这里!已经留了位儿给你们了!” 笑歌见她是拿空盘子把那桌剩下的座儿都占了,只当她还要等什么重要地人。想不到笑歌同青穹一坐下来,她便放开嗓门道,“老田,叫他们上菜了——你赶紧来坐着,就差你了!” 这霸道鬼原来是不想让旁的人与她们同席才出了这馊招!笑歌又好气又好笑,白她一眼,低声道,“四个人吃一席?一会儿你要是敢剩下,回去就帮我抄东西!” 柯语静讪笑着摸摸鼻子,倒把脸凑过来道,“那你还是再给我右眼来一拳吧,这样爽利些!”见她手一动,马上一缩脖子,扭头冲旁边地一桌道,“小白,你这回表现不错,一会儿多吃点,免得到喝酒的时候你又借口肚子饿偷溜!” 笑歌心底一惊,扭头去看,那边左侧地一名天青劲装男子恰也应声抬头—— 皮肤虽然晒黑了点,脸颊也陷进去好些,但那吊得老高的眼角,那轻轻扬唇便露出的浅浅梨涡却一如往昔。 该遇上的终归会遇上,逃来逃去也是浪费时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吗? 笑歌的头皮有些麻。看看柯语静,又望望青穹,她忍不住暗暗叹口气,第一回对“命运”这两个字有了深刻的认识。 第二十三章 猜猜黄豆在哪只手 顿饭笑歌吃得心不在焉,还连着弄掉了两回筷子。现弄得老田很是紧张,忍不住低声问柯语静,笑歌的沉默是不是因为菜不合胃口。 “说了吃饭不能说话的嘛!”柯语静被问得不耐烦,皱眉嘀咕一句,索性示范给他看—虽然笑歌一直低头不语,但不管旁人挟多少菜进笑歌的碗里,她一定会统统吃精光。 老田放下心来,阖紧嘴巴不再说话。由于柯语静今次立新规矩的时候很是严肃,平允茶楼的大厅里除了扒饭的声音,还真是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青穹对那帮人所表现出的良好纪律性大是惊异,连带着看柯语静的眼神也带了点新奇。 肚子填了有五六分饱,那群汉子的目光都按捺不住在柯语静和酒坛子之间来回飘。柯语静略瞥眼他们,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先小声问笑歌道,“吃得差不多了……你说空着肚子不可以喝酒,那现在可以喝了吧?” 瞧着野蛮无敌的扛把子忽然跟个小媳妇样朝个平凡脸小姐请示,一群男人都差点下巴脱臼。有人还轻声咕哝道,“该不会又来了个大嫂吧?” 笑歌完全没在听她说话,抬眼见她一脸期待,下意识地点点头。柯语静欢呼一声,跳起来高声道,“吃饭的仍然不准说话,喝酒的可以开口了!” 男人们早是等不及这一声,争先恐后去抱酒坛过来,碗里有油也不管,倒满了就开始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柯语静看得心痒,想过去又怕冷落了笑歌,只好又复拿那种小狗般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 笑歌浑然不觉。汉子们的喧哗也没能让她抬头看一眼,只耳朵竖得老尖,每每听见白云舒出声,她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往一处聚。青穹瞧着有点不对劲,有意替她解围,便冲柯语静微微一笑,道,“你想去玩就去吧。吃饭不能说话……你应该明白的。” 这解释非常合理,而青穹和颜悦色同她说话也是头一遭,柯语静登时心花怒放,暗道笑歌真是福星一枚。 她把碗一推。过去就硬把老田从座位上扯起来。扬唇笑道。“老田。我看你也该吃饱了。走!咱们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压根不理主人家陪客地心思。硬是拖着他往朝那边地战团跑。边跑还边大声道。“刘老三。你别嚣张!有胆同我两个划几拳。包管你今天连路都走不动!” 不管表面变多少。本性还是很野蛮啊…… 青穹皱皱眉。把视线移回笑歌脸上。轻声道。“刘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连问了三次。笑歌才蓦地抬眼看他。回过神来也觉失态。抱歉地笑了笑又复低下头去。“多谢侍郎大人关心。我只是有点头疼而已。” 会勾起良心不安地那个人就近在咫尺。她何止头疼。真个儿跟坐在针毡上没什么区别! 她曾下达指令要劫从车瑟国返回的白家商队,那么白云舒已经回转,柯语静又说他表现良好,不就是说他真的参与了打劫他老爹白可流的行动? 设局容易解局难,何况这计划她自认天衣无缝……若她被封印分隔之时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自然会心安理得让他父子去自相残杀。但既已晓得白家生过的那些事,她又怎能眼看着白云舒继续照那个计划走下去? 笑歌越想越烦,却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只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让所有事都能重新来过。不自觉就捏得筷子咔咔响,惊得青穹又来相询——“刘小姐,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或许真是中午在院里受了风寒……我实在是太粗心了,真不应该让你在外头待那么久的!我、我看我还是先请大夫来帮你看看好了!” 说话间起来就要走,笑歌拉住他还来不及劝阻。那边划拳的汉子有眼尖地瞅见,低声说了句什么。一群人顿时齐唰唰往这边看过来。 “咋啦咋啦?”柯语静手上端着酒碗就跑过来,大嗓门在忽然静下来的大厅里尤显响亮,“青穹,你这就打算走了?” “不是,是刘小姐……” 青穹刚说了半句,笑歌忽地起身笑着打断他的话,“没事。我瞧你们喝得热闹,想来凑个趣,又怕拿小酒盅喝你们会觉着不公平。侍郎大人就说不好打扰你们,打算自己去厨房帮我取个大碗来……喂!先说好,划拳我不在行,喝醉了你们可不能笑话我!” 汉子们顿时哄堂大笑,目光也友善不少。青穹一愣,正想阻止。柯语静已激动地一把拉着她往那边走去,嘴里还笑道,“你们这帮小子都给我悠着点!她可是我的好朋友!要是你们敢合伙欺负人,小心我以后都不让你们出门!” 酒场上的威胁向来是半真半假,汉子们只当耳旁风,笑得更是厉害。青穹无奈,只得追过来,还没靠近她们俩,就被几个汉子拽过去。大碗一放,酒满上,七八个男人围成个圈,脸上是笑的,眼神却都带了挑地意思, 不放人的气势——刚回来就听弟兄说过他给柯语事,谁不想趁机替老大找回场子? 那头敬笑歌酒地一群倒显得斯文些。一来她那小身板瞧着也不像是柯语静这般能豪迈的,二来人还没到,柯语静和老田已跟他们打过招呼。是以都是点到为止,不敢真把这像是大风一来就会被吹跑的贵客灌醉。 柯语静一面同人划拳,一面还注意着笑歌这边的动静,随时准备救援。但事情很是出人意料——半个时辰过去了,围着柯语静和青穹地人越来越少,却不是因为他们醉倒,而是6续地往笑歌那方去。 “这大小姐不错啊,挺能喝的嘛!” “照我看啊,是刘老三想喝酒想疯了,故意让人家的吧!” “小地瓜这就翻了,太丢我们西六男人的脸了!王大,你排后面去,我先来!” “你别去!让小白去!他老站在旁边看,刚才也没喝多少!”…… 汉子们七嘴八舌地嚷着,青穹已被灌得有点昏,脑子却还依稀保留着点清醒。一看旁边的人都没了,定定神就强撑着去看笑歌那边生了什么事。柯语静瞧他摇摇晃晃,忙过来扶了。汉子们自觉地让开路放他们进去,眼睛却仍死死盯着正对战地那两个人。 一人面前搁一颗黄豆……这是玩地什么呢? 柯语静疑惑地看看笑歌。她正闭着眼微侧了头,像是在听什么。数秒后,笑歌缓缓睁眼,嘴角挂一抹笑,礼貌地冲对面的白云舒道,“你先请。” 白云舒本是被赶鸭子上架,但开局就输了一回,也很是不服气。这遭他也懒得再谦让,伸手抓了黄豆,在桌下捣鼓一阵,双手出来时握成拳,得意地望着她一笑,“这回看你还能猜得中不!” 旁观一个已迫不及待地道,“小白,你要是再输,连前头欠地那两碗可就是四碗了啊!”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输?”白云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都睁大眼睛瞧着吧!” 笑歌微微一笑,摇摇头,淡道,“空的。” 旁观地都不信,纷纷劝她再想想。她却望着白云舒惊疑不定的眼,扯高了半边嘴角,“不信你们让他给你们瞧瞧,他手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柯语静一愣,耳畔仿佛听见个低沉柔婉地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猜猜黄豆在哪只手?” “柯语静!你不会先看看我地表情再猜吗?笨死了!” “你啊,跟我学也学像点吧?一瞧你那得意样儿就晓得你手里根本没有豆子——这么没心眼,你出去怎么混啊?”…… 她定定地望着笑歌那带点戏谑的笑容,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声——太像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为什么言行举止却如此相像呢? 柯语静自顾出神。汉子们早是等得不耐,一拥而上按住白云舒,硬是把他的拳头掰开来看——果然没有。 “喝酒!喝酒!” 他们大笑着起哄。四只海碗满当当的酒在白云舒面前一字排开,那张被晒得有点黑的脸也透出点苍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叫道,“等等!再来一局,输了我一次喝完!” “哪能这样!太不爽利了!亏你还是个男人!” “就是就是!这位大小姐也是输一次喝一次,你怎么连个女娃儿都不如!” 白云舒霎时胀红了脸,气呼呼端起一碗大声道,“喝就喝!谁说我不如她了!” 四碗下去,喉咙灼痛,头晕眼花,肚子涨得像要爆炸一样。他却仍是嘴硬,“再来!” “哦哟!小白威!真正难得啊!” “姑娘啊,小白想喝酒,你就好人做到底,再赏他几碗吧!”…… 看得出白云舒与他们相处得不是很好。不过也难怪,大少爷做了那么多年,突然一切都没了。 任谁遇上这种事,心情也不可能会好吧…… 听着汉子们挪揄他地话,笑歌微微皱了下眉,又笑起来,“好,继续—输家先请。” 这一趟出去,白云舒自以为是的贵公子脾气让很多人都早是看不顺眼。此时良机就在眼前,哪个不巴望着看他出丑? 但,没想到喝过那四碗酒,白云舒的运气倒突然好起来。笑歌连着输了三把,他还是不依不饶,那得意劲儿把先前地难受都冲得没了影儿。 “猜猜黄豆在哪只手?哈,你又输了!喝酒喝酒!”白云舒大笑,又得意地扫视众人,“瞧见没?刚才我只是让着她!” 开心就好……笑歌的脸上掠过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正要继续喝,柯语静却劈手夺过碗去,望着她嘻嘻一笑,“我口渴,这两碗就让我替你喝吧——青穹,你和刘小姐到旁边休息去!”转脸却面色不善地一瞪小白,“下盘起,我跟你来!” 第二十四章 有鬼! 烟又起,酒香四溢。笑声在空气中撞击着,合着那光,让笑歌有些昏然。她已从主角的位置退到了观众席上,热闹在那方,仿佛与她毫不相关。 连红笑兮和柯语静都认不出她,白云舒又怎么可能认得出她?但,就同以前一般,明知道不可能,心底仍是有些许的期望。期望,然后失望……离弦该是早料到有这种结局了吧?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瞥眼身旁的青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位礼部侍郎酒量很浅,是以很少饮酒。方才喝完仅是觉着有些头晕,歇了会儿那酒的后劲也上来了。他眯缝着眼靠在墙上,红潮褪尽,脸胜纸白,看上去吓人得很。不管笑歌问他什么,他都只会说一个字——“好”。 这时候就算问他可不可以去打劫你家,估计他也会答“好”的吧? 笑歌笑着摇摇头。蓦地听见那边战团里传来咕咚一声,随即便见几个汉子七手八脚把个人抬到一边去。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跟笑歌低声报告道,“刘小姐,放心吧,扛把子已经帮您把他撂倒了!哈哈,这小子当真不济事,也不晓得刚才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才害您喝了那么些酒——您难受不?要不我去厨房给您做点酸汤来?” 笑歌一愣,这才明白那个被抬出来的人是白云舒。她看清楚面前站的好心人正是那天陪她闲聊地店小二,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同你一起去吧——醉的人不少,要是今天醒不了酒,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那小二怔了怔,来不及阻拦,她已起身往厨房那边去了。他瞟眼那群战斗正酣的人,见没人注意,忙疾步跟上她。 进了厨房,笑歌看看灶膛,又望望案板上的菜刀,无奈地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生火我不在行,切菜倒还能应付下……你不会嫌我碍手碍脚吧?”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回下厨房了。但以前总认为女人不该被绑在厨房里。所以宁愿啃馒头也不愿花时间修习厨艺。到雪蛟国之后。有人伺候。吃喝不愁。她更是连家里地厨房在哪儿都不晓得。今天能自动开口帮忙。已算百年难遇。 那小二闻言笑眯眯地道。“怎么会呢!您一个阳鹤来地千金小姐。不单愿意同老田合伙做生意。还肯同我们这些粗人在一起喝酒。平时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呢!而且家里有下人。不用您进厨房。所以您不会这些很正常地……”看她有点沮丧。灵机一动。指指墙角地竹筐。“酸汤里要放姜片。您要是能帮我刮刮姜再切个片什么地。我也就能偷个懒了。 ” 酸汤地材料并不复杂。小二生火煮着水。拿了个草墩坐来她旁边帮忙。瞧她动作生疏。又特意示范给她看。“顺着往手心这边刮。别反着来。不然容易割伤自己。” 笑歌很快便掌握了技巧。刮出几个来也算有模有样。她不由得高兴起来。胸中地烦闷似乎也被这小小地成功冲得淡了。 “要是刘老三他们晓得您担心他们醒不了酒明天会头疼。又亲自下厨房帮忙。八成连嘴都会笑歪了!” 小二见她有了笑色,暗暗松了口气,又试探地道,“刘小姐,您说的开铺子的事真地定下来了吗?不会再改了吧?” 笑歌诧异地瞥他一眼,轻轻扬了嘴角,“你瞧我的样子,像是出尔反尔的人么?” “不不不!您别误会!”他急忙摇头。垂眼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只是想求您件事儿……您让老田派厨子去做点心,那卖点心总不能您自己来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招呼客人这种事也做了快九年了,您看能不能……” “原来你肯来帮忙啊。”笑歌莞尔,“我本来也想求老田带你一块儿过去,可又怕老田说我挖他的墙角……” “没有的事!”他嘿嘿直笑,“老田也想让我过去,但他说要是我们楼里的人去的太多了,您会以为他不放心您……对了!刘小姐,我姓6,叫6。您以后管我叫小6就行了!” 6……6?! 笑歌脸上的笑意一滞,刀差点划到手指。她扭头看看身旁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又不禁暗嘲自己想得太多——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隐庄有个6,难道西六就不能有么? 她神色间地变化没逃过小6的眼睛,他挠挠头,露出种丧气的表情,低声道,“我还以为已经没人记得这个名字了,没想到您……不瞒您说,我从前确是做下了不少缺德事。不过‘血怒刀6’早在八年多以前就已从世上消失。现在的我,只是平允茶楼的一个小伙计……若是刘小姐不放心,我便不去阳鹤也行。” 血怒刀6…… 笑歌彻底无语了。仔细看,这个瞧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的眼角与嘴角都已有了好些细纹,暗黄的皮肤上还有不少斑,而手背也是血管鼓凸——脸可以隐瞒年龄,但手绝不会说谎。 6当年犯 大案,若非八年前有传闻说他葬身火海,大约捕盗衙全国通缉他。这段历史并不光彩,面前这男人也不知她本来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冒认。那么隐庄里的那个6……到底是谁呢? 娃娃脸、拳法、刀术……6该有地特点,他都有。惜夕是个精明的人,绝不会放条毒蛇在身边。可,如果连她也不知道,那么究竟是谁从哪儿找来了这个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安插他进了隐庄的呢? 笑歌忽然觉得身上如有寒流袭过,眼角余光觑见小6阴沉着脸在搅红糖水,心神一凛,佯作无事般笑道,“不好意思,我方才失态了。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以前地事,也没想到你会误会……” 小6瞅她一眼,也不吱声,显然不信她地说辞。笑歌低头继续刮姜,口中淡道,“抱歉。说实话,‘血怒刀6’这名号我从没听说过,不过我几个月前遇到过一个自称6的男人。他瞧起来也是十七八岁地年纪,所以那时候得知他已四十有二,我真是被吓了一跳……” “四十有二?”小6停住手,惊诧地扭头望着她,眉头拧出个极深的刘小姐该不是在说笑吧?我今年也是四十有二……” “不会吧!?天下还有这般巧地事?” 笑歌的演技实在逼真,小6睨眼瞧了她半晌,没看出什么来,心里已是信了大半。他缓了神色,拿种开玩笑地口吻道,“那他还跟您说了什么?莫不会他也是十八年前由拳法改习刀术,八年前收刀之后借火遁逃吧?” “那倒没有。”笑歌摇头笑道,“他当时只是路过。可能之前走了很远的路吧,说是口渴所以敲门求碗水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说起来,要不是我多嘴说羡慕他年纪轻轻就可以自己出来闯,他也不会那么认真地回答说——‘小姑娘,我今年已四十有二。论理,你该称我一声伯伯才是。’” 她现编现卖,说得很是风趣。小6也被她逗得笑起来,做了个怪相,又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学着她地语气道,“是啊,小姑娘,我今年已四十有二。论理,你该称我一声伯伯才是。” 笑歌安下心来,立时回以鬼脸一个,“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请你去卖点心了——想来伯伯定然不会一看见漂亮女孩子就忘了收钱的,是吧?” 小6一听倒愣了,“刘小姐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您不怕……” “武功高强,样貌俊朗,既卖点心,又可顺便当我的保镖——一份钱做两份工,我上哪儿还能找到那么好的帮手呀?”笑歌笑嘻嘻地打趣他。忽地又正色道,“刚才说的那些说过也就算了,但你到了阳鹤之后,绝不可再对旁人吐露半分,包括你地名字……我住的地方跟花街相邻,务必要事事小心——我既然认了柯语静这个朋友,就不想你们有事。” 不等小6开口,她又微微一笑,小声道,“那个酒……谢谢你。” “啊,您怎么会知道是我?”小6讶异地道。没多会儿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压低了声音,“您也不用谢我,其实这些只是小事情。 先前听见您说头疼,我想着您真要喝下那么些酒去,万一明天病了,扛把子又要不高兴了,这才……嘿嘿,糖水是不是搀得太多了?我瞅着您那会儿直皱眉头,真怕您会叫出来。” “没事的。你们扛把子不也喝下去好几碗?”笑歌把刮好的姜全放进盆里,低笑道,“她一向吃不了太甜的东西。那会儿她喝完没吱声,就说明不算太甜……”惊觉失言,忙合拢嘴唇抱着盆去打水。 小6没注意到她神情中的异样,上去夺过盆来就笑,“水凉,还是我来洗吧——您快去搅搅糖水,看一会儿都糊在锅底上了!” “我就寻思你俩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躲在这儿说悄悄话!” 柯语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把笑歌和小6都吓了一跳。她揉着鼻子过来,很自然地从笑歌手里把锅铲拿走,边搅糖水边觑着小6嘿嘿冷笑,“你小子可以啊……啥时候学会往酒里掺水的?嗯?” 笑歌瞧见她眼底藏着的笑意,耸耸眉头站到一旁抿了嘴偷笑。小6却不明究里,立马急了眼,压低声音哀求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您小声点!叫他们听见了,我以后还怎么混啊!” “我管你怎么混!”柯语静按捺不住笑出声来,“你下回要敢再搁那么多糖整我,瞧我不揭了你地皮!” 小6悬着的心一忽儿落回肚里,讪笑着挠头道,“明白明白!下回我一定注意!”抬眼见她丢了个眼风过来,会意地寻了个借口溜出厨房。 他前脚刚走,柯语静就突然脸色一变,盯着笑歌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认识小白,不然为什么要故意输给他?” 第二十五章 口水惹的祸 以说,同柯语静在一起,随时都得留神她那种野生>觉……啧,该关心的事不关心,尽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笑歌暗暗嘀咕着,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轻轻一弯嘴角,端了盆去案板旁,边把姜切片边慢悠悠地道,“我输也不只输那几把,难道那些人个个我都认识么?再说了,我喝的东西你也知道是什么了,总不能仗着这个去欺负人吧?”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柯语静也不晓得该如何反驳,摸摸鼻子,又道,“那你是怎么想到要选那个游戏来赌酒的呢?” 菜刀滑了一下,本就厚薄不匀的姜片里顿时多出了几条姜丝。笑歌却头也抬地道,“因为这个最简单,也不用大叫大嚷。要是玩‘两个螃蟹八条腿’的话,我的斯文形象就保不住了。” “噗——”正尝糖水的柯语静忍不住喷了,见笑歌扭头看过来,赶忙抹抹嘴,举着锅铲道,“我喷到地上了!真的!一点儿都没进锅里!” “……”笑歌瞥眼干干的地面,又把脸别过去,“反正我是不会喝了……不过侍郎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多喝点吧。” “你、你这人真讨厌!”柯语静的脸忽地胀得通红,一扔锅铲逃也似地出门去。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笑歌笑着摇摇头。不多会儿小6便进得门来。他瞅瞅锅里的糖水,又检视过笑歌地劳动成果,把袖子一撸,冲她笑道,“刘小姐,您先歇会儿。等把搁醋和姜下去熬会儿就可以喝了。” 笑歌刚洗净手,见他正要尝味儿,顾不得手湿,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最好别喝!这是你们扛把子‘特意’给侍郎大人准备的……啊啊,当我没说。” 小6看看已凑到嘴边地汤勺。忙不迭扔去一边。想了一想。又贼笑着小声道。“加地啥料?够不够劲儿?不够我再搁点别地!” “别地?”笑歌好奇地凑近来。看着他从怀里掏出地那堆小纸包。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 “这样一个追一个躲太费劲儿了。要是能把她两个弄到一张……啊!实在对不住。刘小姐!我居然在你面前说这种混账话……” 笑歌完全没在听他地道歉。只搓着下巴做分析。“唔……这办法虽然不错。不过依你们扛把子地聪明劲儿。她应该也想得到才是。她不是个忸怩地人。可既然到现在她还没用这种方法。估计是想光明正大凭实力取胜吧……” 她蓦地眼珠一转。又笑嘻嘻地望着目瞪口呆地小6道。“你说。这世上要是有种药。吃了之后既不会伤人五脏。又能令人感觉冷热交替。浑身无力。 看起来像热。过些日子就会恢复正常。但至少三四天下不了床。可以让别人好好照顾……咳。我随口说说。你就当没听见吧。” 说话间,小6已打开其中一个纸包,拈了撮往锅里一撒,搅了搅又飞快地把东西收好。返身来盛出两碗,其余地全泼到后院里。这才回来拿托盘装了,笑眯眯地冲笑歌道,“我们一直忙着做酸汤,哪有工夫闲聊呢,你说是不是,刘小姐?啊!看我这笨蛋,怎么一不小心就把锅打翻了呢?只好另煮一锅给弟兄们了。唉,不好意思,麻烦您帮我把这两碗汤送过去,以免有弟兄……咳,趁热喝,解酒效果会更好。” 真是个可心的好帮手啊!笑歌端着汤走到门边又回头嫣然一笑,“那你先弄,我一会儿再来帮忙——对了。等人走了,记得通知老田收拾行李,明儿天不亮我们就得进城了。” ------ “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某处二楼的一间屋子里,柯语静正搓着手走来走去。屋门大敞,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卷进来,她却是满头大汗,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风寒而已,大夫不是说喝几服药就会好了吗?”笑歌歪在罗汉床上懒洋洋地道。 她来时没带什么大件,方才趁大夫给青穹号脉时已打包完毕。离启程还有段时间,索性泡了壶茶悠闲地看戏。 “可我看他很难受啊!你听见没?又在叫冷了!”柯语静抱头哀叫道,“我把家里的棉被都给他捂上了……你说吧,这回该怎么办?” “拿几个火盆去烤烤,一会儿就热乎了——别关窗户啊,不然闷死了人可就是杀头重罪了。”笑歌连眼皮也懒得动,只盯着签好的合同看来看去。 “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慌啊!”柯语静恼了,上来就要抢,“他都生病了,你还有心情看这些玩意儿!” 笑歌往后一缩,轻松地避开她的扑击,淡淡一瞥她,慢吞吞地道,“又不是治不好,我干嘛要慌啊?” 瞧她气鼓鼓又要大叫,笑歌屈指一弹合同,笑微微叠好揣进怀里,眯着眼低笑道,“倒是你……我这没病的人 声说话就会觉得心慌,何况是……啧啧,生病本来了,要是还有人在旁边大吼大叫,只怕几天就能好的病也会越来越重吧。” 柯语静一愣,气呼呼地把笑歌杯里地茶一口喝光,又鼓着嘴坐在床边不说话。笑歌也不生气,重拿了个杯给自己斟茶,嘴里还笑道,“以前只听说西六扛把子武功了得,没想到口水也是一绝……侍郎大人那么威猛都躺下了,想来扛把子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受得的,我还是不要贪心比较好。” 听她又提起这茬,柯语静顿时气得直瞪眼,劈手夺了那杯来喝一口又放下。笑歌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到底是在跟我置气,还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呢?难道你不觉得庆幸——那一锅才盛了两碗就打翻了,不然今晚躺下地也许就不止一个人了……” “我说……”柯语静憋出两个字又停住,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她,跟只可怜兮兮的小狗般扯着她的衣袖嗫嚅,“该不会真是因为我,他才生病的吧?” “不是,绝对不是。”笑歌严肃地回答。可正经了没两秒,又蓦地大笑,“不过这也实在太巧了,那么多人就他中奖……咳,我觉得不一定全是口水的问题……总之,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不一定全是?她这算是鼓励吗?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好不好! 柯语静挫败地趴到桌上,把脸深深地藏进臂弯里。其实一听大夫说青穹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受了寒,她就已经认定自己是罪魁祸。只是那种惊惶无措的愧疚感实在让她吃不消,这才忍不住想从笑歌嘴里听见些诸如“跟你无关”之类地安慰话。 不过被笑歌这么一闹,那种搅得心乱的情绪也消褪了不少。柯语静定定神,闷声道,“好吧,就算是我的错。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弥补吧。” “照顾他直到病好不就行了?”笑歌竭力压制着涌上来的笑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以前你生病的时候,别人怎么照顾你,你就怎么照顾他——反正这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不说,我不说,他哪会晓那汤有问题?” “可是我知道啊!”柯语静郁闷地拿额角撞了一下桌子,“你以为我这么心烦是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自己地错……就算我照顾他直到病好,他生病还不一样是因为我!” “那就等他病好,看他平时喜欢吃什么,你亲自下厨做给他吃。”笑歌轻轻地抚着她的长,柔声道,“或陪他去他想去地方,送他他想要的礼物……你跟他在一起地日子不算短了吧,怎么才能让他高兴,也能让你心里的愧疚减轻,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她地动作轻柔,语气温和,如同在哄闹别扭的妹妹一样,令柯语静烦躁的心似乎也得以安宁。柯语静阖目享受着这种放的感觉,心里话不由自主就溜出了口,“他总说我野蛮,每次看见我都板着脸。我看啊,只有我消失他才会最开心……” 这妞心里头明白得很嘛!如果只是盲目地纠缠,就太难帮忙了。可既然她能自己把这话说出来,下面地事就好办多了! 笑歌轻撩嘴角露出点笑,取出随身带着的桃木梳慢慢地替她梳着头,嘴里却道,“谁说你野蛮了?你这么率真正直,有什么说什么,要揍谁就揍谁,看不顺眼的人不管来头多大,你也照样敢大声说话大声骂——你有的是实力,这么做顶多叫嚣张,哪里算得上是野蛮?”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柯语静听着不对味儿,忍不住跳起来。一时间扯痛了头皮,哀叫一声又坐回去。沉默了一会儿,怯怯地瞥眼笑歌,低声道,“在你眼里,我真是那个样子的吗?” 笑歌笑而不答,执梳在她间穿梭,慢条斯理地道,“说真的,那天在玉满堂的经历确实让我很不舒服。但我想,你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说那种话,应该是有你自己的理由吧?如果不是,如果你对别的人也是如此,那我就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柯语静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她。笑歌微微一笑,又道,“其实以前我也跟你差不多。 因为我觉得我自己够实力,能进攻我就绝不退让,从来不顾及旁人的心情。我高兴的时候就对人好,不高兴了遇上谁就拿谁出气,不管那个人有没有惹我。有实力嘛,就算惹了麻烦照样有人帮我善后,就算有人不幸被我当成了出气筒也照样不敢多说一句——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现,原来以前我把幸福当成是苦难,以为大家对我的宠爱和容忍都是理所当然。从没想过该问问他们想要什么,就把我自己地想法强加给他们……” 第二十六章 偶尔的安宁 些话字字都打入柯语静的心里去,她听得入神,听了,不禁追问道,“后来呢?我可一点都看不出你是那样的人。 ” “后来?”笑歌自嘲地耸耸眉头,“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等病好了,也再回不去从前的时光。生活一落千丈,朋友也没了,做事更是不像以前那样可以不顾后果。……你知道吗?其实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不一定非要咄咄逼人才能达到目的。偶尔退一步,忍一句,很多事情就会因此而不同。” “可是一退不就等于认输了吗?我不喜欢输!”柯语静咕哝道。 笑歌一收笑色,正色道,“那么你与我做朋友,是打算分输赢吗?还是说要像在玉满堂一样,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你心里才舒服呢?好好想想吧。若是当日我赶你们走的时候,你冲进来打我一顿,我们今天还能坐在一起喝茶谈天么?” 她放下梳子,拍拍柯语静的肩,又笑道,“放低声音说话、不开口就是讽刺、少挥舞点拳头,并不会让你损失什么,但你能得到的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对了。我听人说,再冷傲的人一旦生了病也会变得内心脆弱。如果这种时候有个人肯温柔地守护他、照顾他……啧啧,要是有个人这么对我,就算以前我再怎么讨厌他,想必会被打动吧……啊,差点忘了告诉你,这其中还有个秘诀,那就是一定要彻夜不眠。据说要是可以熬到两眼通红,眼圈乌黑的话,效果会更好哦!” 天边泛出了鱼肚白,时候尚早,但西坤六那五丈来高的黑木栅门已经敝开。十数个天青劲装男子正望着门前纠做一团的两个身影束手无策。 “你不是来真地吧?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下我?” 大冷天,柯语静却仅穿着身米黄细花的棉衣裤,连头都没束,毫无形象地抱着笑歌的胳膊死活不肯放。 这场从责问到哀求地戏码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旁观地人不止冷地慌。对眼前这种不像是好朋友分别。倒像是弃妻求无良夫君回家地情形都有点吃不消。 但素来英明神武地扛把子就像吃错了药。谁劝骂谁。为了留下笑歌。只差没哭天抹泪撒泼大闹。 小6领着三个拎着包裹地男人站在马车旁边。西六地二把手陈师爷正低声问老田道。“铺子一时半会儿也开不起来。你看扛把子……唉。你们就能多留几天再走吗?” 老田摆摆手。拿眼神示意他看那两人。陈师爷一愣。抬眼看去。但见笑歌方才地温和笑意已经无影无踪。平淡地眉眼居然透出种令人心惊地威严。 柯语静听她不出声了。奇怪地抬头去看。正对上笑歌凌厉地眼。柯语静什么狠角没见过。可居然在她地盯视下慢慢松开了手。头皮乍。心底毛。嘴巴却依旧硬气得很。“我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反正、反正我不管!就不许你现在走!” 笑歌地眉头拧得更紧。半边嘴角却缓缓扬起。略微喑哑地声音低得只有柯语静听得见。“你几岁了?还是小孩子?我到底要跟你说多少次。我要去地不是天边。是坐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地阳鹤懂?!” 那神情很是熟悉,但末尾一个音带着丝凶狠,咬得极重。柯语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缩了缩脖子,“可是、可是……” “照顾一个风寒症病人,需要两个人?还是说,我也留在他身边,他才会得更快?” “不是……” “那不就结了?既然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干嘛非得两个人都留下?你要是用心点,他好得快点,三两天之后我们不就又能见面了?” 笑歌见震慑地效果已达到,便微侧了头,懒洋洋地笑道,“反正有老田和小6帮你看着我,你还怕我飞了不成?所以说,你呢,这几天就安下心来照顾他。记得多给他吃点好的,多跟他聊聊天,尽量让他保持心情愉快,让他快点好起来。而我呢,就先回阳鹤看看有没有哪家点心铺要转让烤炉地,再顺便想想该怎么宣传我们的铺子……对了,听你地弟兄说,再过五六天就到你生日了,你也该让我有点时间给你准备份神秘礼物吧?” “你是说……你要送我生日礼物?”柯语静吃惊地望着她,片刻之后又激动地抱住她的胳膊,“快说快说!是什么呀?” 果然还是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呢。 笑歌嘻嘻一笑,抽出手来,慢吞吞地道,“说了是神秘礼物,怎么可能现在就告诉你……哦呀,要是那个被你丢着不管的人突然病情恶化,六天后还不能回阳鹤的话,我看我的礼物就只能等你下回生日再给你了。” “不要不要!我这就回去照顾他!”柯语静跟火烧**一样叫起来,立马转身就往回跑, 截又回头招招手,“你快上车吧!至多三天,我一定鹤你赶紧把礼物准备好,我来了就要看的!” 话音未落,人已蹿得只剩个小黑点。她的态度和行为转变得太快,那群汉子顾不上向笑歌表达敬佩之情,就慌忙追过去。 刘师爷拿种看神仙的崇拜目光望了笑歌半天,才拱一拱手,道,“通行令牌在下已经交给老田了,请刘小姐慢走空请务必多来西六做客,我等随时恭候。” “小姐啊,您在院里都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是先进去喝杯热茶歇会儿吧!” 瞥眼厅里那几个局促不安的陌生男人,珠鸾暗暗皱眉,终于忍不住走到笑歌身边咕嘟着嘴低声抱怨,“小姐啊,您再怎么心急也不能把客人扔着不管吧?” “哦哦,对哦。”笑歌回过神来,把纸和笔一收,又瞟她一眼,笑道,“咦,珠鸾,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西六的人么,怎么今儿个突然转性了?” “讨、讨厌!我不跟您说了!我、我还得收拾客房去呢!”珠鸾小脸一红,白她一眼,扭头就跑。 这丫头真是经不起逗啊!不过,修个房子送点菜就能让她转变态度,也太容易被收买了。看来以后和别人谈事的时候,还是先把她支开地好…… 笑歌抬头看看天色,不紧不慢地进厅里去,陪着老田等人聊了会儿天。待客房整理出来,这才让珠鸾带了他们去安置行李。 这宅子仅是二重院,连厢房带正厅也就九间屋子。平时只有张家的三个和笑歌她们住,还觉着地方大些。这会儿一下来了五个人,只好让其他三个和小6分住两个屋刨去留给老董那个冒牌爹的一间和张家住的一间,恰还能空出一间来改成烤房。 不过一想到今后既不用花时间另请伙计,也不用她出面应酬,更有五个可靠地护院日夜守卫,笑歌就觉着说不出地舒心惬意。 六颗东珠早有五颗已赶在红笑兮下令前分别卖出。买玉满堂花了八千八,剩的钱不要说开一个外卖点心铺,就算开十个也绰绰有余。只是她不想一次弄出太大的动静,引起别人的注意“财不露白”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大约柯语静除了公主府,在城中也有别地住处,到辰时仍是那个疤脸汉子过来送包子和果蔬。跟老田他们打完招呼也不走,同珠鸾两个到一边聊得眉飞色舞,难舍难分。 珠鸾怎么看待男人的,笑歌大致也清楚。但瞧珠鸾那一脸春意不似作假,笑歌也只能推断大概是她离开地这两天无意中促成了一对鸳鸯。 任何人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都不能不说是件幸运的事,但笑歌实在高兴不起来。 虽然珠鸾名义上是笑歌的丫鬟,但珠鸾自己也说过多年来赵老鸨让她跟着花月,是打算等她满十八就接下花月的班。要是赵老鸨知道珠鸾在她这儿…… 笑歌低低地叹了口气。 等那疤脸汉子终于舍得走的时候,也到了吃午饭地时间。张家的不在,指望珠鸾能做出顿像样地饭来等同于异想天开。笑歌本打算请客人们上馆子吃顿好的,老田却早是同着一起来地那三个男人做饭去了。 合伙人亲自下厨,主人却只能坐着等开饭,这让笑歌很是不好意思。可每每到厨房门口,还没等她进去,老田就会很客气地开口赶人。好在陪她聊天似乎已成为小6的工作内容之一,两人闲谈一番后,她对这几人地脾性多少也了解了些,倒安下心来任老田他们忙来忙去。 做服务行业的人大都很好相处,加之笑歌这个未来老板也没什么架子,是以下午逛完街之后,大家就已熟络得跟一家子似的。而西六来的人都闲不住,等装修方案一定下来,立马通知西六那边派来了最好的工匠队伍,弄得个小院天天热闹非凡。 珠鸾初时还嫌吵,说是想回玉满堂避难。结果一听说那疤脸汉子是负责人,便每天一早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 说来也怪,这厢闹出那么大动静,笑歌和珠鸾也许久没去玉满堂露面,赵老鸨却一直没有出现,连花月也像是消失了一般,房间的窗总是不见打开。若非夜里照旧能瞧见玉满堂里透出的灯光,也照旧传出嬉笑声和琴声,笑歌简直以为那儿已经是座空楼了。 热闹而平淡的日子结束又开始。不过两天而已,笑歌想起过去的时候却已是越来越少。 抬眼看窗外,已是夜色浓重,这意味着新的一天就快到来。笑歌合上手中的书,揉揉眼睛正准备吹灭烛火,身后却蓦地响起个如珠玉碎裂般的动听声音 “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么……小阁?” 第二十七章 生死相连 声音出现的突兀,却异常的熟悉。(笑歌硬生生憋住出的尖叫,蓦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眼前那人—— 右眼那抹浅棕里跃动着金,是与平淡无奇的脸全然不搭的耀眼与神秘。古怪的尖耳朵上一边扣着两个金环,如水的银直拖到脚跟。血红衣袍绣着无数盘缠的藤蔓,隐隐流转着幽艳的光泽。 “见到恩人是不是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呢,小阁?” 银少年笑嘻嘻地靠近她,轻轻眨一眨眼,那浅棕瞳里的金昙花就蓦然盛放,说不出的精致妖娆,“不过,会不会是因为乐极生悲,所以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友好呢?” 喜出望外、乐极生悲……这个可恶的、不要脸的、只会乱用成语的臭妖怪!他说过那些话之后,居然还敢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她面前! 笑歌左眼中的金芒骤绽,嘴角却淡淡浮起抹古怪笑意。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大声呼叫外援。他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哦哦,差点忘了告诉你……除了你之外,没人看得见我,也没人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笑歌一怔,条件反射地撇嘴道,“想唬我?” “不信可以试试看嘛。”离弦又欺近些,笑眯眯地道,“反正阳鹤附近的那座疯人塔已经很久没进新人了……” 笑歌一腔怒气顿时被这冷水浇得连火星也不剩一粒。唇抿成条直线,她睐眼死死盯了离弦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把扑上去揍他的冲动强压下去。 这男人与她曾经碰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就宛如一汪泓净的泉水,明明一眼望得到底,却猜不出深浅。真要把他当做敌人地话,双方实力悬殊过巨,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能赢得了他——她多的是把柄在他手中,而他的弱点,她完全不清楚。 笑歌做事一向谨慎。讲求地是一击即中。但面对一个她连心思都猜不到地妖怪。除了茫然。就只剩下无力感。这样地感觉让她浑身都难受。她却无法消除半点。 “怎么不说话?我人都在你跟前了。难不成你还在思念我?”离弦交加双臂退开一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口气轻佻。眼中却藏着抹深情。“脸上多了点肉。瞧起来倒也不是太乏善可陈了……我还担心你会因为思念我而吃不下饭呢。看来真是我多虑了。” 跟这种笨蛋火。不止无用。还会让自己看起来也像笨蛋! 笑歌深呼吸n回。猛地吹灭烛火。脱鞋上床拿被子蒙了头装死。对于不可知地事物。无视是最好地对策。 妖怪大人那高傲地姿态第n次毫无悬念地在她地无视下彻底崩溃。离弦扑上去使劲拽开被子。拿脑袋一个劲儿地蹭她地脸。“你别这样嘛!算我错了好不好?就算你要打我也行。不要装作看不见我啊!” 见她仍是阖目不语。他只得把口气放得更软些。掺了蜜般甜得几乎能腻得死人—— “拜托嘛~我不过稍微离开几天而已,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对我啊?说了找到躯壳我就会回来一直陪你,我这不是去找了吗?虽然还得半个多月才能用,但我誓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哎呀,你别睡,听我誓先啦!” 真的……真的是吵死人了! 笑歌忍无可忍,一记反手拳过去,异常精准地命中妖怪大人的右眼。他哀叫一声,却整个人都黏上来,还把脸凑到她眼前,腆脸笑道,“只要你能消气,随便打,别客气。” 拳头明明击中了物体,但他的哀叫声实在很假,分明是跟以前一样感觉不到疼痛,打他也只是白费力气。 笑歌恨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晓得再不出声,离弦绝对会继续这样蹭来蹭去,自说自话到天明,只得伸手推开他的脸,皱眉道,“说够了没?说够了就赶紧滚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右眼中的金芒一闪,离弦收了笑色,蓦地捉住她地手,俯身逼视她。语气淡淡,眼神却无比认真,“不,跟你,我永远都说不够——不止一辈子,是永生永世。” 他的鼻息拂过笑歌的脸,微微的寒意中带着点奇异的香。笑歌愣住。那朵妖娆的金昙花近在眼前,他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鼓动的节奏强劲有力,和她胸腔中地那一颗有着同样的频率。 左眼无由地炙热,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浮出来,渐渐蔓延开。就像是她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响应着某种无声的讯号,难以控制,无法控制。 “你和我,是分不开地。” 对,分不开的。能感受到喜悦愤怒悲伤,太美妙,他舍不得失去。于是他只还给她一半地心。还有一半,依旧在他的胸膛里。 生,一起。 死,亦一起。 离弦轻笑,声音动听如天籁。看着笑歌左眼中地昙花绽出妖异的色彩,他满意地笑着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柔声呢喃,“我喜欢你地笑容,喜欢你生气的样子,你的一切我都喜欢。这 看着你玩得那么开心,我也感觉很开心。但,不要;笑歌。哪怕你不愿意……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黑暗中,笑歌清楚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那是种对未知的恐慌,就像当年站在冷清的街口,永远等不到父母时的恐慌。 这男人连强势也温柔得吓人,但笑歌知道他说的不假。没有理由,也需要怀疑,她就已清楚地知道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笑歌,乖乖等我回来。知道么?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让你看看我的新躯壳……我很满意,等你看了也一定会觉得更惊喜、更开心。” 清清冷冷地一声笑过后,他已不见踪影。那般突然,就如他来时一样。 冷汗浸湿了笑歌的手心,离弦周身散着的那种奇异地香气依旧萦绕鼻端,驱不走,挥不去,活物般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样的感觉纠缠着她,以至于整个早上她都无精打采,有几次还差点撞到门上去。她的异样连沉浸在浓情蜜意里的珠鸾也有所觉,可不管怎么问,笑歌都避重就轻含糊混过。 到问得急了,她索性躲进茅房,宁愿被恶臭熏也不肯出来。 珠鸾气结,跺跺脚誓再不管她。听脚步声渐渐远了,笑歌这才悄不声地摸出来。 “刘小姐。” 小6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吓得笑歌一个激灵又想退回去。他忙摆手道,“刘小姐,您别慌躲。那位侍郎大人明儿就能走会跳了……您昨天从街上回来不是说今天下午得去取礼物吗?我只是想问问您,需不需要我陪您去?” 对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行吧,我换件衣服就出门。”笑歌干笑一声,对这个细心的伙计报以赞赏目光,“多亏你提醒我,不然明天真是没法跟你们扛把子交代了……额,不对啊,昨天老田说,今天你要回西六一趟……” “嗯。不过我晚点回去也无妨。” 原来是在担心她啊…… 笑歌不好意思起来,摇摇头,道,“你办正事要紧,我自己去也一样的。” 小6还待再劝,她已挥挥手走得没影。 ------- “姑娘,您这就来取衣服了么?真是对不住啊,东家有点事,衣服怕还得再过些时候才能做好……” 肖氏成衣铺地小伙计为难地看看站在柜台前的笑歌,又望望门帘那边,低声解释道。 铺子里弥漫的中药味浓得呛鼻,笑歌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微微笑道,“无妨。那我就在这儿等会儿好了——急着拿去送人,只能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小伙计似乎很不情愿,却也不好开口逐客,只得泡了茶上来站在边上心不在焉地同她聊天。 “里头在煎药么?” 中药味似乎混得茶水也变了味,笑歌忍耐再三,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昨儿来地时候似乎还没有这种味道……” 不知是哪句话触到了小伙计的紧绷的神经,他忽然恨声道,“还不是那天杀的王会主造孽!也不晓得这世上的公道都上哪儿去了!莫名其妙跑来说什么要是我们东家再不肯加入阳鹤行会,就要让我们没生意做……” 瞥见门帘微微一动,他蓦地合拢嘴唇,眼神却仍忿忿。笑歌诧异地睁大眼睛,知他不想让里头的人听见,便压低声音道,“王会主……是宝香阁的王老板?如果你说地是他,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听人说自从他当了阳鹤行会会主之后,做了不少让大家受益的事……” “不是他还有谁!”那小伙计低声道,眉眼间笼上层怒色,“姑娘你不是生意人,自然不会晓得他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外面的那些话根本听不得的!” 实在是憋屈得太久,况笑歌瞧起来也不像是生意场上的人。他忍不住就把藏在肚子里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这半年来,他不知逼得多少家铺子关门了——如果不加入行会给他上供,就联合其他人排挤你。等你支撑不下去了,他就捡便宜把你的店子和货都低价盘下来。你要是不卖,也行,不出一月,就包管你连阳鹤城都待不下去!” 他边注意着门帘那边地动静,边小声泄着不满,“也不知怎地,现在盯上我们东家了。昨儿带了人过来,一语不合就动手打人。我们东家都一把年纪了,他们也下得去手!东家被打得断了腿,东家娘气得当场就厥过去……这还不算!我去报官,官府派人来看了一回,先前还说会替我们做主。结果等他们找过那王会主之后就没了音讯。今儿一早我们少东家上衙门去问,他们改口说是我们东家自己摔的,少东家一气跟他们吵了几句,就挨了二十板子……武大娘手艺再好,一晚上没睡也就赶出两件衣衫来。可这也没办法了,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天去呢……” 第二十八章 不好!出事了! 有这等事?她所认识的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瘦老头,和口中与恶霸无异的王会主果真是同一个人?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吧。如果他一直以来都如此,就算她不知道,惜夕又怎可能会不知道? 笑歌皱眉暗忖,嘴中却道,“听说虽然阳鹤行会势力很大,但每年除了纳税和节礼,很少与官府打交道。再说无辜伤人这种事归捕盗衙门管,与户部也扯不上关系。捕盗衙门怎地会突然改口,难道……” “嘘——” 那小伙计急忙阻止,又四处张望一回,方微微躬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姑娘一定刚到阳鹤没多久……捕盗衙门到底也归刑部管。说句不好听的,刑部和户部都姓你说扯不扯得上关系?” 这小子太不谨慎了!根本不清楚她的身份就贸然说这样的话,如果遇到的是别人…… 笑歌淡淡瞥他一眼,轻道,“麻烦你帮我去瞧瞧衣服做好没有。不好意思,我极少出门,对外面的事不是很清楚,而且……家父也不喜欢我在外头待得太久。” 就此打住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小伙计的话匣子硬生生被关上,心内很是郁闷。阳鹤城里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如此谨慎又有自制力的极是少见。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这才走开。 没多会儿便见他用托盘盛了套白色地衣服出来。笑歌抖开一看,三圈金滚边和盘扣都打得异常精致,那条同色的腰带也缝得十分漂亮,做衣服的人显是花了不少心思。 货好,打赏自然多给。等待小伙计打包的时候,笑歌心念一动,顺手指着外间架上挂着的布匹笑道,“这些布料我都要了。钱先付,不用包,就搁在你们这儿。等我有空了再过来挑样式做。” “您这是……”小伙计惊讶地张大了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财神到门当然赶不得,可他瞧笑歌地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太有钱的,忍不住就低声提醒道,“姑娘,莫说这些个布料加起来起码要四百两银子,就是做成衣服怕也有好几十套,您自个儿穿……” “自己当然穿不了。拿来送朋友就不嫌多——你们这儿地东西不错。价钱也挺合适。连手工费算下来。买和做还是在一处比较划算。” 笑歌微微一笑。淡道。“要是过些日子你们东家身子好点了。我再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长期合作……这是六百两。剩地算定金吧。抱歉。出门没带多少钱。不介意地话。下次我来了再补。对了。家父不喜欢张扬。这件事请暂时不要对外人提起。” 并非可怜与施舍。而是相信自己地眼光。肖家地店子虽小。位置又偏。但这手艺在阳鹤不是数一数二也可以排在前十以内。她向来不做亏本生意。这次也不会例外。 小伙计把打包地事也忘在脑后。颤着手捧了那张银票看过不知多少回。方肯相信这是真地。绝处逢生地喜悦冲得他脑子昏。感激得只会赞她是好人。 交了定金要立契。他忙进去引着个中年胖大婶出来。那女人也激动得很。摁过手印又郑重地在下头盖了肖老板地私章。笑歌收好单据。心情舒畅许多。如果事情顺利地话。也许点心铺还没开张。她就会成为肖氏成衣铺地第二个老板。 小伙计和胖大婶大约也瞧出点端倪。感激地笑脸立马加进了不少殷勤地成分。笑歌却依旧保持着那种不卑不亢地友好笑容。随便聊了两句之后便以不便继续打扰为由告辞。这更是让那两人对她地好感止不住地成倍上扬。 但,正当笑歌拿着衣服走到门边时,对面却忽然哄乱起来。悦海赌坊的蓝布门帘被高高掀起,十多个官兵模样的人正押着四个:u衣男子往外走。 鉴于自己隐瞒的身份,笑歌对官兵不大感冒。她急急刹住去势,不动声色地退回店里来。 “咦,是他们啊?”小伙计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蓦地低呼了一声。 瞥眼满脸疑惑的笑歌,他忙低声解释道,“我认得他们。今早他们到过店里,进来就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残废姑娘,好像是叫好像是叫‘小阁’吧。还说那姑娘偷了他们门主的什么东西……切,一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人!连那姑娘地长相都说不出来,还说人家偷东西,十有**是栽赃欺负人,活该被抓!” 说不出长相,是因为样貌太过平凡,所以日子一久,就根本想不起到底长的什么样了吧? 笑歌下意识地摸摸脸,轻轻扬起半边嘴角——倘若四五日不照镜子,连她自己也会忘记地相貌,他们又怎么可能印象深刻呢?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的合伙人和员工能记得,旁地人不记得也无关紧要。 且见官兵押着人走出去一段路,笑歌正打算出门。悦海赌坊里 来个白色的身影。 笑歌淡淡一瞥,不由得愣在当场——千山暮雪般孤傲地白,眼角眉间透出入骨的媚,薄长一弯红唇紧抿做条线,冷是冷,却如斯诱人。 紧闭的殿门外,那双黯淡的桃花眼犹在眼前晃动。想不到今日却是在这种情形下遇见他。 笑歌呆呆地看着紫因那熟悉的脸孔。那一瞬,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与他。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却仍是明白——从这边到那方,仅是几步路的距离,但实际已是条道跨不过的鸿沟。 紫因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波微转,那双桃花眼里如蕴了冰雪,沉郁得叫人心惊,全看不出他这个年纪该有活泼色彩。他微侧了脸朝她看过来,却仅是轻轻一瞟又飞快地移开去。 果然认不出。不,该说……果然还是认不出!情也好,恨也罢,两副躯壳两世人。紫因还是紫因,红笑歌却已成了过目即可忘却地一个普通女子,自然留不住他的目光。 笑歌看着远去的那抹白,自嘲地笑笑。出了肖氏成衣铺,无目的地信步闲逛——若不能平息心中的怅惘,回去也只是徒增他人地烦恼。她不愿,也不想。 红笑歌是红笑歌,小阁是小阁,记忆的痕迹不是打乱现今生活的借口。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冬日的街市大约只有富贵大街那边依旧热闹,笑歌不想再尝试那种相见不相识的挫败感,特意选了冷清的小巷慢慢地走。 心里藏了太多事,无人可倾诉。一个人的时候,那些纷乱的记忆便会像疯长的藤蔓般涌出来。虽然已经告别了红笑歌的身份,很多事很多人却仍是躲不了,避不开。不是感觉不到他们身边有危险在暗暗滋生。但,想帮,又该如何帮? 笑歌轻轻叹了口气,无意间瞧见前方地岔口处有个女子正左右张望,似乎正犹豫该走哪一边。两厢目光一对上,那着了艾绿小祅素色裙的女子便忽地低下头,匆匆往左边行去。 笑歌却愣在那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如果说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遇见紫因算是正常,那现在呢?为什么在这种偏僻的小巷里,她也能撞见春雪? 她长吁口气,故意把脚步放得更慢。到岔口时下意识地往左边望了一眼——如她想象地一般,春雪已走得不见人影。她可以大大方方转左直行,过三个街口就能到家。 至于为何春雪会在此处出现,她不想探究。最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没必要再自找麻烦。 笑歌是这样想地,可老天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离巷口只差十步路而已,她身旁那扇紧闭的大门内却蓦地传出些奇怪的声响。 阻止好奇心的警钟还没敲响,她的脚已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完全是偷儿的习惯作樂,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左手早是半拢着耳朵,差两寸就将贴上门板去。霎时间,里头地声响争先恐后地涌入耳内,由不得她不听。 最初像是几个人在争执,声气压得很低。间或有一句大声些的,也分辨不出究竟在说些什么,只约摸听得出是女子地声音。不多时争执声渐大,还夹杂着扭打声和呼痛声—— “快!把这小蹄子绑严实!看她还敢不敢撒野!”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已经害得我无处可去,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呸!究竟是谁不肯放过谁?我们才要问你到底想什么样呢!我们奉命行事,你也心知肚明。现在大家都已不再是那府里的人,你做什么还要跟踪我们到这里来?” “我跟踪你们?明明是你们跟踪我,还递了那种莫名其妙地帖子叫我来这里……算了!这些不提也罢!但我妹妹跟这些事无关,只要你们肯放了她,我任凭你们处置就是!” “你意思是我们抓走了你妹妹,还威胁你到这儿来?哈!春监事啊春监事,撒谎你也不会找个好点的借口!我们都半个月没出门了,根本没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而今你莫名其妙就闯进来,现在倒来个恶人先告状?” “什么!?那我妹妹……啊!你是什么人,怎么会……” 正听到紧要关头,春雪地声音却戛然而止。笑歌皱皱眉头,扫视周遭不见有人,索性把耳朵贴得更近。但就像是里头的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一样,静得出奇。 她直起身子,正于推门与不推门的选择题间徘徊。一阵冷风掠过,空气中却忽然多出来种古怪的味道。 笑歌心里无由生出种不祥的预感。她将鼻尖凑近门缝,那种气味突然间就浓了许多,还杂着微微的腥,像是有很多铁器生了锈。 这种味道是……血!? 不好!出事了! 第二十九章 锒铛入狱 看似紧闭,实则未上:。笑歌猛地推过去,差点当i滚翻。她险险刹住前倾的势头,定神一看,对面堂屋前正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 惨白的天际衬得屋檐沉沉的黑,那些色彩各异的衣裳宛如盛开在水墨画间的鲜艳花朵,突兀又古怪。 走近些,便可瞧见有暗色的液体从她们身下慢慢渗出来,蛇一般沿着青石台阶向下蜿蜒爬行。 空气冰凉,血腥味愈显浓烈。笑歌的胃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把,酸水伴着疼痛阵阵上涌。这已不是“惜夕在侧,高枕无忧”的年代,她谨慎地停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凝神倾听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避过渐渐开的鲜血,前去察看是否还有幸存。 仰面朝天的两个都是一击断喉,大张的眼空空洞洞,脸上却仍保持着茫然的神情,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自后袭击。侧脸望着院门这边的两个,脖子与脑袋几乎分了家,也无活命的道理。 看容貌很是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笑歌捂着鼻子绕到面部朝下的那两人身旁,正想翻过其中一人的脸来看究竟,衣角蓦地一紧,惊得她差点一跤坐倒。 沾满鲜血的一只手死命地攥着笑歌的衣角,手的主人奋力仰起头来,另一只手正紧紧捂住颈的右侧。鲜血从指间不断涌出,艾绿小祅的衣襟被染得变了色。那张俏丽的瓜子脸已血色全无,惟艳丽的吊稍眼里仍透出强烈地求生**。 “别说话!”笑歌慌忙去扶她,夹在腋下的牛皮纸包掉了也顾不得管。 妹……”春雪像是听不见她的话,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公…心常……常……” 似已将最后地力气用尽。春雪颓然伏倒。手指自笑歌地衣角上滑落。仅余下血迹斑驳地一处皱褶。 “春雪!喂!春雪!” 笑歌用力将她翻转过来。但那双瞪得老大地吊稍眼里已没了生气。鸡皮疙瘩蓦地爬满胳膊。笑歌愣愣地看着那张失了生命地面容。脑中空白一片。 如同讽刺一般。大门那边忽传来一阵嘈杂急切地脚步声。笑歌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有人厉声高喊“给我统统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几个暗红衣配黑束腰地带刀男子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笑歌架到一边。 没多会儿。有人高声道。“李大人。出逃地春监事和其他五名宫女都断气了!后院水缸里还有一具女子地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一个多时辰了!” 说话间,又有一人凑过来仔细打量了笑歌一番,大声道,“李大人,这女子毫无伤,那七人之死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来人啊!把尸和这女人一同带回刑部,待主事大人审过之后再行定夺此事关乎公主声誉,若有人敢走漏半字,以同谋论处!” “姑娘姑娘你往这儿看哟,俊俏的脸蛋不当饭!有力气卖命养老婆哟,像我这才叫男子汉” 谐的小调在阴暗的牢房间回转,沙哑地声音里带着戏谑和兴奋。一张张脏兮兮的脸辨不出美丑,挤在木栅地间隙里,或贪婪或好奇地盯着尽头那间单人牢房内的一个单薄身影。 “姑娘姑娘你往这儿看哟,鸡窝里也能出凤凰!杀人不过头点地哟,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谐地调子又响起来。有人合着节拍击着掌,有人则大声嘲笑道,“老丁,你莫要浪费口水了!那姑娘哪会搭理你这种丑脸汉!” 鼓噪声四起,又笑又闹,哄乱作一片。笑歌却宛若未闻,依旧低头坐着,拿手指捏了捏亵裤的裤脚某处,又轻轻一按绣鞋的鞋帮,嘴角便浮**淡淡笑意。 如果说这个结局换给麟祥宫那场闯宫事件,那么红少亭必会心满意足,当然,不包括她锒铛下狱…… 仔细想想,那五个宫女与春雪,不单是麟祥宫闯宫事件地主角,也是李继海大闹公主府时的重要角色,有人想杀人灭口,倒也说得过去。 但,后院现地那个死了一个多时辰的女子又是何人?为什么那么巧,捕盗衙门地人会赶在人全死光之后才到来?倘若她没有进去察看,这件事是不是就会被断为无头公案到此掩埋? “吵什么吵什么!” 不远处传来重物击在木头上的沉闷声响,还有个粗嘎的声音大声呵斥着。 骚渐平息。那人却又提高嗓门道,“来个女人你们就昏了头了?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告诉你们,这妞下手狠毒得很,一气儿杀了七个女人不过有命来也没命走,还不是得老实待着定罪挨刀子!” 有人倒抽 冷气,骇笑道,“袁牢头,你可别吓唬人!就她那_只鸡都宰不了,还能杀七个人?” 另一个男人立时接嘴道,“你傻呀!杀人一定得用力气的吗?二两砒霜一下去,十头牛都倒了,何况是七个人!” “切!就说你们都小看她了!”袁牢头眯着眼撇撇嘴,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要是不晓得,估计也被她那模样蒙过去了……听人说那七个都是一刀毙命这丫头片子功夫好着呢!” ,估计盖世英雄和混世魔王都是如这般以讹传讹,被夸大塑造出来的吧…… 笑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吱声。外衣和簪被没收的时候,她以身上剩的十多两碎银子,换来一张纸和这牢头的一个送达承诺。想来他为了得到送达后的五十两银子,应该不会失约才是。 牢里的男人们低声议论着,袁牢头时不时插两句,人却慢慢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喂!丫头!这回知道怕了吧?” 木棍敲在铁栏上,出极大的声响。这是笑歌入狱后的第二项殊荣足有胳膊粗的铁栏周护,第一项就是在七八个人同挤一间牢房的情况下,单独拥有这间不算太小的单人房。 笑歌慢吞吞地起身来整整衣襟,微侧了头斜睨他一眼,目光里带着询问。 那中年牢头偷偷冲她一挤眼,又重重敲了一下铁栏,口中还大声呵斥道,“年纪轻轻竟做出这等事,你就不怕半夜有冤魂来索命吗?啊!你嘴里含着什么!?吐出来我看!” 笑歌走近栏杆,微微一张嘴。那牢头趁机低声道,“办妥了,另外还多给了一份。 别乱说话,以后我会罩着你只要你不死。”他飞快说完又复大声道,“行了行了!没东西最好!你给我老实点,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就让你连开审也等不到!” 死自然轮不到她,至于以后会罩着她嘛……那也要看看西六扛把子和礼部侍郎会不会同意吧。 笑歌微微一笑。弄得袁牢头不由一愣,心里直道这丫头是不是已经疯了,不然怎地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他正待要走,却听得笑歌扬声道,“请问,能不能给我一些书?” 牢内蓦地一片死寂,随即便哄堂大笑。袁牢头转身,拿种看怪物的眼光盯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等开审还得好几天吧?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八部论》也好,《漱玉集》也行。除了诗歌之外,什么书都可以。”笑歌慢悠悠地说道,“当然,如果有笔和纸的话,我会更加‘感激’你。” “这妞找抽吧?跟袁牢头说这种话,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什么女人啊这是!杀了那么多人,自己也快被杀头了,还有心情看书?真是好笑!” “我还是觉着不像!你瞧她那斯文的样儿,哪像个杀人魔头啊!” “说不定就是书读多了读傻了,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怕!袁牢头,别手软,这种人面兽心的女人就得好好教训教训!给她几棍子,看她还敢不敢装斯文了!” 牢里的男人们七嘴八舌地起着哄。袁牢头却从她的话里嗅出了银子的气味,猛地一棍击得栏嗡嗡响,嘴里却道,“只要你别给我惹麻烦,帮你找几本书也不成问题。就当是抵了你上路前的那一顿好吃好喝,到时候你可别怨我让你做鬼也饿着!” 众人大哗。袁牢头一路出去,没好气地拿棍子猛敲木栅,不客气地训斥道,“嚷什么嚷!瞧瞧你们那熊样!不是乞丐就是小偷,要是多少识得几个字,用得着这样过日子吗?还不服气……给她书她就能一直不说话,你们呢?要是给你们几本书,你们就能叫我耳朵根子清静些,那我把国学府的书全给你们搬来都行!” “得了得了!您老就别吓唬人了!”一个男人嘻笑道,“您真要给我书啊,还不如直接给我来上一刀痛快些!” “啧,真是没救了没救了!” 袁牢头又敲了一棍,终于结束了他的巡视工作。 笑歌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到他那句“不是乞丐就是小偷”的话上。目光轻轻扫过木栅后的那些男人,她忽然淡淡一笑,右脚跟用力在地上微微转了转,印下个浅浅的坑。 难怪今日在街上连一个乞丐都没瞧见,而官兵又突然抓了无空门的人……她那个宝贝弟弟自然没那么大能耐。如果没猜错的话,他该是跟白可流说了诸如有贼进府里偷了他的钱袋吧。 剩下的那颗东珠和银票之类的东西当然不会随身携带,不过那奇怪的圆片子…… 她低头瞅了瞅绣鞋的鞋尖,嘴角轻轻扬起抹笑,自言自语道,“不止鞋帮和裤脚,哪怕是鞋底多纳厚个半寸,也是蛮有用的……不是么?” 第三十章 暂借躯壳一用 哲殿中,宫灯已熄,惟桌上一盏莲花琉璃灯依旧亮粉色缎被流转着幽艳的光,有少女拥被而眠,嘴角一抹浅笑,睡态甜美娇憨。 高贵的公主忘却前尘往事,失掉了锋利爪牙,从此不再拥有那种让人捉摸不透却无端勾人神魂的吸引力,却因着如小兔般的柔顺更加惹人爱怜。 不知这于她而言究竟是幸或不幸,但对紫霄来说,渴盼已久的幸福便如此刻——只要她身心都属于他,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紫霄宠溺地笑着轻抚她的,瞥眼悄然走近的紫因,低声道,“我出去说吧。她玩了一天,刚睡着。” 桃花眼里的冰雪在目光触及那少女脸上时有些许的松动,转身却又复冰封无缝。 “你这几日怎么:不回来?弄得她老跟我念叨‘坏哥哥不见了’。” 明知因,紫霄却不敢挑,只含蓄地暗示紫因,他们仍是一家人。 “是么?”紫因:一紧身上的大氅,故作轻松地笑道,“这府里有那么多人陪她玩还不够?” “云锦大人现在每天跟王阁老学习,倾莲华又老是把惜夕姑娘叫走,云扬莲华简直就足不出户……”紫霄说着,轻轻皱一皱眉,“说起来,我总觉得公主的那位哥哥对公主的态度有些不对……” “有你在就行了。”紫因打断他的话,把=:光移向远处,不肯再瞧他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保护神态。他急匆匆转换话题,轻描淡写地道,“你也得着消息了吧?那明儿个是你去审还是我去审?” 紫霄底明白得很。也顺着他地话说道。“该死不该死地都死光了。剩下那一个。估计是替罪羊。你问案向来比我细心。有蛛丝马迹地话定然逃不过你地眼睛。” 抱美人归。他已满意足。虽非他地原因。但独占了她。对弟弟到底有些歉疚。是以总是在其他方面尽量表现得大度。 “你真地不去见识见识?”紫因扬扬眉。低笑道。“一刀毙命。还是一次杀七个。虽然被捉住地时候没有反抗。但我听底下回来报告说。她这大牢蹲得可不一般。不但能让那个以严苛无情出名地袁牢头帮她送信。居然还四处找书让她看……你不觉得可疑么?” “那女人在刑部大牢里看书?”紫霄诧异地望着他。随即又追问道。“什么信?送给谁?她现在看地又是什么书?” “信送到了花街玉满堂后面地一处民宅。收信人是个叫珠鸾地小丫头。据说她原本是玉满堂头牌地贴身侍女。不久以前这叫刘小六地女人到玉满堂教琴时替她赎了身。之后就租了那宅子。与老父同住。还雇了一对姓张地中年夫妻做佣人。” 紫因仰头望着夜空。背书般说着从手下那里听来地消息。“前段时间刘萍地老父外出经商。那两个也回乡去了。家里只得刘小六和那小丫头。不过她两个最近跟西六地人打得火热。每天不单有西六工匠上门装修房子。西六平允茶楼地老板还带了几个伙计住在她家。说是要合伙开店……” “西六?她和柯语静很熟?”紫霄越听越惊奇,忍不住插嘴问道,“青侍郎好几天不见人影,柯语静也突然一声不吭地走掉,不然倒可以找她问问……” “是不是熟人我倒不清楚。不过,能让西六地人每天一大早免费包子和蔬菜的,恐怕这天下没有几个人吧。” 紫因耸耸肩。他对这事也好奇得紧,但重点不在此,很快便又将话题转回原处,“起初以为那封信不是要通风报信就是要求救援,谁晓得上头只写了两句话——‘我暂于故友处做客数日,生日礼物定会按时送到。另,奉与送信人五十两银整,以表谢意。’” “会不会是暗号?生日礼物……” “这个我查过了,五天后是柯语静的生辰。”紫因飞快地答道,想一想,又忍不住撇嘴,“因为她说刑部大牢是故友处,我还特地让人查过近期有哪个刑部官员与她有来往,结果根本是她胡诌……真想不通!她不向人求助,反而在牢里看什么《十三国通史》!你说,她到底有什么倚仗才能这样有恃无恐?” “难说。”紫霄皱眉沉吟半晌,又道,“但公主府的人一下子死了七个,就算她再有本事,上头也不会想让她活着吧……你可有安排人手保护她?不然估计明天连审都不用审,这案子就会以凶手畏罪自杀了结了。” “放心。顶多让她受点伤,也好清楚下自己的处境……她暂时还有点用处。你想想,没有她,怎么引得出大鱼来?” 紫因冷冷一笑 可笑是李伟汀那条老狗,还跟底下人说什么‘敢走漏同谋论处’。结果呢?把人放在人多嘴杂的刑部大牢也算了。这还不到半日,就连街头的小贩都知道有个杀人女魔头被抓了。” “他只是个小角色,想什么时候解决都可以……对了,明天几时审?” “怎么,终于有兴趣了?”紫因调侃道,“不怕公主找不见你,又哭得唏哩哗啦?” “她最近也很黏巧巧,应该没事吧……”紫霄觑眼他的神色,又笑道,“再说,好容易有个能让你这笑面煞神干兴趣地女,不趁现在瞧瞧,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遇上了吧。” 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本是俊俏无双的两张面容,奈何却笑得森冷无比,更胜这冬夜的寒凉。 他们在院中说的当儿,明哲殿的梁间忽翻下条黑影,从那敞开地窗户中一跃而出,像只巨大的蝙蝠般朝远处掠去。 清幽地笛声指着方向,是只有柯戈博能听到的召唤。他腾挪飞纵,去势如电。在湖畔一个偏僻地角落处停下时,望着那个正背对着他的挺秀身影,细长地眼睛不禁轻眯做两条缝,“你找我?” “嗯。” 那人轻声,音若珠玉碎裂般动听。缓缓转身,银如水,红衣似血,隐闪金芒的浅右眸透出种难言的神秘。他扬扬手中浅碧通透的玉笛,平淡无奇的脸上浮**笑意,“她已经睡下了么?你也真是辛苦……最近过得开心么?” “我不会忘记的。还有十七天。”柯戈博微:一笑,答非所问,嘴角淡淡浮**苦涩,“放心。答应过你,我就不会食言。” “不。”离弦收起玉笛,轻轻摇头道,“我找来并非是为这件事……柯戈博,今夜我想暂借你的躯壳一用。当然,作为回报,我可以再帮你续命半月,如何?” “原来此。”柯戈博暗暗松了口,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有急事?” “还不是因为那个让人省心的女人……”离弦的唇间逸出声轻叹。对这个与他有同样经历,今后也将密切关联的男人,他并不打算隐瞒,“说了让她乖乖待在家里的,眼错不见就糊里糊涂被卷进起大案里。我再不出手,只怕她变了厉鬼还要找我麻烦。” 话是调侃,他的眉眼间却荡起丝忧色。柯戈博自己也默默守护着这样一个女人,对他此时的心情自然并不陌生。同情地拍拍离弦的肩,轻笑道,“明白了,交换条件我接受——你的事要紧,别耽搁了。” 离弦点点头,伸指点上柯戈博的眉间。红光乍,不待消褪,一抹黑影已腾身而起,奇快无比地越过高墙,流星赶月似的往远方疾掠而去。 ------ 刑部大牢的看守室里,烛光昏黄,袁牢头正就着小菜吃酒,面前还摊着《十三国通史》里的其中一卷,真正是眼口手都全派上用场。 前门紧闭,惟通往牢房区的那扇门大敞。他不时扭头望望黑暗尽头的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眼底荡起丝赞赏。 想他也是一路过关斩将考上来的探花,因着性子执拗得罪了权贵,青云路就变作成累月跟囚犯打交道。纵是如此,他脾性依旧不改,对那些犯事的市井之徒,他确实很不客气。但对不幸落进这儿来的读书人,他怎么也不肯信个个真是十恶不赦。 笑歌予他钱让他送信时,他本想耍耍这瞧起来惯于用钱使唤人的大小姐,可当他看见那信上的两行字,立马就改了主意——刚健与柔美兼济,末一笔总是拉得长而飘逸。何谓铁画银钩?瞧她那手字就可立时明了! 能写得出这样的字,必是个高傲正直又不乏变通的人。而其后他细意观察,只见此女行事谨慎,入得牢中仍保持冷静态度,把别人用来吵闹的时间花在看书上——如此人物,若是真有本事杀人,又怎可能留在现场束手就擒? 虽有罪无罪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但这大牢就是他的天下。只要笑歌在这儿一日,就算不给钱,他也照样不会为难她。当然,有钱拿更好,至少月底回家的时候可以吃上顿安生饭。 袁牢头自顾想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两行让人惊叹的好字。他在心底赞叹一声,一时忘形便拿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勾划。待回神瞧见那白纸黑字间多了几处油污,慌不迭扯了袖子小心擦拭——读书无有不爱书的,况且这一卷笑歌还未看,他不想在她面前失礼。 正忙乱,且听前门有叩击之声传来,又有人高声道,“袁牢头,快开门!主事大人派人过来提人过堂了!” 第三十一章 遭遇暗杀 什么鬼!大半夜还要提审? 袁牢头扭头望望牢房尽头那点忽明忽暗的烛光,心头浮不祥的预感。他咬咬牙,故意很大声地打个呵欠,用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隔门问道,“都快四更天了,是哪位主事大人精神那么好啊?” “!不就是督捕司的那位李大人嘛!”守卫同他熟得很,顺口说了一句,又急躁地猛敲了两下门,“行了!别嗦了!来提人的那个都快走到我跟前了——你赶紧开门,我可不想大半夜还吃鞭子!” 提审向来归司刑主事管,干他督捕司什么?莫不是…… 袁牢头迟疑着,催促开门的那个心急如焚,一声高过一声。他终是无计可施,只得慢条斯理地把锁头下了。 可,他的手还没到门把,门已砰地一声被推开来。寒洌的夜风劈头盖脸地扑过,随风而来的还有抹鬼魅般的黑影! 袁牢头还未反应过来,颈:便挨了极重的一下。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朝一旁倒去。 那黑衣人急手托住他的身体,慢慢放落地面。扭头瞥眼门外那惊得呆立当场的两名守卫,从腰间抽出块墨黑浮金红蒲花的令牌晃了一晃,低声命令道,“不想死就闭紧你们的。” 代表君之信赖的金红蒲花!?那……那是秘密保护皇上的暗卫才有的殊荣! 那两人顿时骇然失色,大气也敢出。望着蓦然关闭的大门,他们俩对视一眼,狠狠心,做出无事人的样子继续把守,只是那按在刀柄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黑衣人阖门地瞬间。眼掠过抹厉光。他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也提灯。便轻手轻脚地朝那牢中忽闪着一点豆大亮光之处行去。 近四更。旁地犯人都已睡去。声、梦呓声、磨牙声混在一起。像是黑暗里地诡异大合唱。唯有那微弱地光线处偶尔传来地极轻地翻书声。与这牢中地气氛格格不入。 牢里虽是潮气重。但蜡烛这种东西是绝不会交给囚犯地。可那低头靠墙坐着地女子不止有这等待遇。且一手执笔。一手还捧着本书——想引起场小火灾简直轻而易举。这种情形实在匪夷所思。让渐渐靠近铁栅地黑衣人也感到无比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地来意并不会因此而改变。那七个知情者已死在他手里。只要杀了这多事地丫头。这案子自然就不用再查下去。 隐身黑暗中。他仔细地用目光梭巡着可以下手地地方——那间牢房与最近地牢房尚隔着段距离。两面石墙两面铁栅。此时那衣衫单薄地女子正蜷在石墙地相连处。这就意味着。如果想套中她地脖颈。必须趁她抬起头地一瞬间。 当然。一旦不中。还可以开门进去击杀她。只是那样做。善后太麻烦。他也不觉得自己出手会有落空地可能。 目测过距离,黑衣人悄然贴近铁栅,忽跺了一下脚。笑歌果声抬头。与此同时,银链如蛇,从黑衣人的袖中蓦然激射而出,缠向她的颈子! 他十分满意自己出手的度,细长地一双眼忍不住得意地微微睐起,现出眼角细纹无数。 银链那端刚传来种缠中物体的实沉感,他立时回手猛地一扯。用力之大,直可以叫个大男人也被扯得飞撞过 但,感觉突然就对了——像是扯回来的物体刹那间凭空消失了一样,他重心不稳,身不由己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铛!” 不知什么打在了铁栅上,出清脆的一声响。黑衣人吃了一惊,急急想将链子收回来,却怎么也扯不动。他定睛一看,银链的另一头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空空如也,而它拴住地那样物事正横卡在两根铁条之间——竟是笑歌先前执在手中的那只笔! 真是活见鬼!他明明看准才下手,怎地会变成这样?! 黑衣人地脸上荡起丝懊恼。抬眼见笑歌坐在原地不叫也不喊,只是微张了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那种眼神,就像是突然现下毒手的人是熟人一般,古怪莫名。 旁边地牢房里有了点微小的动静,像是有人翻了个身。他心神一凛,立时弃了银链,飞快过去握住那锁头使劲一扭——失策这种事,一次也嫌多。这一趟他仗着这身武功,未蒙面也未易容。若不赶紧解决了这丫头,一旦换班地人到了,他就没时间再去收拾外头那四个见过他面孔的小子……总之,今夜见他真容者便得死,哪怕与此事无关也不能留下祸患! 笑歌听着锁链哗哗作响,眉头微微一动,右手悄悄在裤脚边一抹,指间便多出块锋利的刀片。她盯着柯达人那张瘦削的长脸,手心也渗出冷汗来。 柯戈博的武功如何,她清楚得很。柯达人是他爹,又卫护了红少亭几十年,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 离她这儿最近的牢房里的那三个男人是傍晚刚来的,什么路数她不晓得。不过自柯达人踏入大牢的那一秒,他们个的鼾声就忽然止住…… 卫从无帮手。这些人明明醒着却一直不动,究竟是;利,还是打算先观察下她的反应再决定动手与否? 如果把那三个也划入敌人范围,没有了惜夕的保护,她这种微末的伎俩能不能留得命在还是个未知数。至于离弦,他确是说过她做什么他都会知道,寄望于他的话…… 啧!好容易重返人间,她怎么能就这样死掉!拖一刻是一刻,死也要让他们不得安生! 锁链已被抽出,牢门就要开启,笑歌飞快地把书扔到一边,又往后缩了缩身子。柯达人一步跨进来,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根尺把长的银针。笑歌没有喊叫,这让他感觉很是不对劲。但不及多想,他便一把揪住笑歌的领口猛地将她~来,右手一扬,隐闪寒光的针尖就朝着她的太阳**处扎过去! 没有喊叫,没有反抗,甚至在这一刻,她也只是略偏了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半边嘴角还扬……戏谑?! 柯达人的心底地一震,手上的动作不禁一滞,针尖停在距她的太阳**仅有半寸地地方。就在这瞬间,他瞧见笑歌的嘴微微一动,紧接着—— “啊——” 那声音又尖又高,虽不带力,却也扎得鼓膜生~。 而练武之人,力随内功增长也会变得愈敏锐。柯达人离声源最近,这种刺激自然比那些被惊醒的囚犯更胜百倍——若是他全神贯注许还不至于被吓到,但一面要注意她,一面还要警惕周遭,不中招才怪! 柯达人一时被弄得懵了,下意识:放手后退,乃至于叫声已停止,他耳内仍余音嗡嗡,好一会儿才听出身后有人逼近。 该死的丫头!柯达人恼起来,也不回头,只飞快地向已趁势溜到牢房另一端的笑歌追去。眼看人就在面前,他猛一扬手—— “啊——” 猝不及防,她又来了一声叫。显是蓄足了力气,比方才地音调还高两分。柯达人防着身后的人,却不防她会故技重施,再次遭逢魔音穿耳,手上终是又慢了一点。回神察觉身后有人突袭,且武器带起的风声已近得可怕,他只得丢下笑歌,抽出佩刀来挡。 歌藉机一矮身,轻巧地从他腋下钻了出去。与高手相对,尖叫这种伎俩犹如儿戏。不过,要是那个高手不能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儿戏有时候也会变得很管用,不是么? 何况那三个已进得牢房内的男人根本看也不看她,就把手中的刀剑径直往柯达人身上招呼——既然暂时不是敌人,顺手帮他们打个掩护对自己也有利。 笑歌轻撩嘴角露出点笑,瞧他们已经缠斗在一处,悄悄把手里地一样物事藏进鞋里,又摸过去把铁栅上的银链解下来,扫视四周之后便飞快地缠在右腕上——袖子一覆,不是她的也变成她地了。 这里连着两声尖叫又加上兵戈相击之声不断,牢里的犯人们哪还能睡得初时半昏半醒还骂骂咧咧,这会儿瞧见是动了刀子,个个都清醒过来,沉寂不过片刻,鼓噪声便大起。 有叫救命的,有喊杀人的,有拍手大笑地,有砸木栅骂牢头的,还有的居然大声呐喊给交战双方助起威来。霎时间,这刑部大牢形如开了菜市场,哄闹声冲出天窗,让宁静的夜晚也变得热闹非凡! 事情怎会变成这~! 激斗中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问。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没有趁机逃出牢房,反而一派悠闲倚在门边观战的当事人,来帮忙地三个男人都差点集体黑线。 这丫头是在小看他? 柯达人的眼神蓦地凌厉。牢房中施展不开手脚,他才会一时被那三个小子牵制住。如今牢中乱成一片,要是惊动了值守地掌囚主事,外头那几个守卫怎拦得住? 但,出手落空这种事绝不可能在他身上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绝不允许这种事生! 觑准那三人攻势中的间隙,柯达人猛地从包围圈中蹿出来,眨眼间便到了笑歌跟前。照准脖颈,横刀一劈—— 只听一声极脆地金属撞击声响起,他的虎口一阵麻。定睛看,笑歌身旁已多出个眉眼细巧地黑衣男子,正以一双银钩架住了他的刀。 看清那人的相貌,柯达人不禁一怔,且听身后风声逼近,只得闪身避开。此时再战已是不智,他恨恨瞪那黑衣男子一眼,翻手荡开一柄袭来的剑,蓦地腾身翻上天窗的窗台,抬手一扫,那看似坚固的木栏居然瞬间碎裂。 柯达人回头瞥眼那将笑歌护在身后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嗖地一下,竟从那狭小的窗洞里钻了出去! 那三人也不追赶,转身来望着那黑衣男子,没有半点收起兵器的打算。其中一人瞟眼他那保护者的姿势,眉头微微一皱,朝同伴使个眼色,三个人开始呈扇形阵势围过来。 第三十二章 大人,您掉了点东西 一场激斗带起的劲风,竟也未让墙角的那点烛火熄地跳动着,努力在这牢房中的几个人脸上用光影作画。 柯戈博…… 笑歌浑然不觉有人逼近,只望着他的侧脸愣。那熟悉的名字溜到舌尖又被强压下去,在心底慢慢漾开来,竟不知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转脸来白她一眼,却又飞快地扭过头去,口中淡道,“这位姑娘,你先出去。你若有闪失,我不好向公主交代。” 一瞬的神情……不该是面对陌生人会有的反应吧? 笑歌一怔,但来及多想,眼角余光已瞥见那三个男人停下了脚步。她心头一动。慢慢绕过他走回墙角,转过身来很有礼貌地行礼道,“这位大人,多谢您及时援手。不过很抱歉,在能证实我的清白之前,我不会走出这个牢房一步。” 望向愣住的三人,她又微:一笑,“三位虽然与这位大人不是一起来的,但屈尊扮作阶下囚也是怕我被人杀了吧……同样多谢三位援手。不过如今贼人已走,我也安然无恙,几位该都可以放心地回去安寝了。” 才听说那黑少年是那个出名难缠的公主派来的,牢里的犯人们都立时竖直了耳朵听动静。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丫头竟不买账,一开口就赶人走。 这等胆气怕下也没几个人能有,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佩服者有,说她脑子坏掉的也有,还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猜测起她的身份来。 她只当听不见也看不。行完礼,自顾坐下把书一收,说声抱歉,抖开搁在一边的薄被就打算躺下。那三个男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下不来台。黑衣少却半倚在门边,睐眼死死盯着她的脸。 那视线实在强烈。歌想不察觉都不行。诧异地抬头一瞥他。她地心脏忽然就漏跳一拍——错觉么?怎么柯戈博地右眼里似乎有金芒隐闪? 不等细看。他已别过脸去。整整衣襟又扯扯袖子。慢条斯理地跨出牢房门去。到外头站定。又拍拍铁栅。嘴角弯出抹戏谑。“三位不走?难道人家姑娘睡觉。你们还得在旁坚守?” 那三人满脸尴尬地低头出去。正要拿铁链将门照样锁好。走道那头却突然传来声暴喝— “大胆蟊贼!看你们往哪里走!?” 随即便呼啦啦冲进来十几个手执火把地带刀官兵。而跑在最前头地便是那适才莫名其妙挨了一记手刀地袁牢头。原来是他醒转后听得内里有打斗声。便不顾守卫阻拦。跑去把值夜地刑部掌囚主事当救兵搬了来。 此时帮手多多。袁牢头底气十足。进来就直奔笑歌所在地牢房。边跑口中还大声道。“小丫头!你没事吧?你还活着没?” 有犯人抢在笑歌前头大声道,“袁牢头,你来得那么慢!好戏都散场了!” 众犯人一听,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袁牢头顾不得火,远远瞧见笑歌坐在墙角那头,暗暗松了口气。瞥见那站在牢门外的黑衣少年,不禁又吃了一惊,急急地叫起来,“打昏我的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快抓住他!” 大牢的守卫想跟掌囚主事私下解释清,但保护掌囚主事地那群带刀官兵实在尽职,他们转眼就被隔在了人墙外。此时听得袁牢头那一声,都暗叫不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进去拿人的官兵纷纷拔刀指住那四人。 笑歌心念一转,悄悄把鞋里的那物事摸出来,缓缓身走到门旁,高声道,“大人,您好像掉了点东西。” 众人皆是一愣,目光全聚到她身上来。柯戈博也回头来看——火光照得牢内亮,笑歌瞧得清楚,他的右眼里并无什么金芒。 悬着的心忽然落回肚里,她轻轻吁了口气,冲他淡淡一笑,慢吞吞地从铁栅的间隙中伸出手去,又慢吞吞地松开手指,将手中的那样物事暴露在光下—— 那是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墨黑令牌。中间,三朵金红的蒲花正在盛放。 那是皇上只赐给最信得过的暗卫地信物,传说中的“君之信赖”! 对峙的双方都立时变了脸色。笑歌却睁大眼睛,似乎全没觉他们的异样,“咦,这不是大人您的东西么?啊,该不会是那个逃走了的刺客落下的吧……” 恢复了意识的柯戈博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听她说下去,急急接过来往怀里一塞,沉声道,“是我的没错。” 知道她应该就是今天的目标人物,他忍不住又多看了笑歌两眼——平平淡淡地五官,平平淡淡的表情……原来离弦一心想保护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吗?可,为什么她会被扣押在刑部大牢里,这令牌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她口中那个刺客就是…… 细巧的眼眯做两条缝,眉尖轻蹙,自顾思想。持刀的官兵都有些不知所措。有机灵些地返去报过掌囚主事。不多时,便听走道那头一声令下,众官兵忙收刀让出一条路来。 柯戈博又回头看了眼笑歌,皱一皱眉,匆匆离开。那三人与掌囚主事交谈一番后领着官兵一同出门去。片刻间,走道上便只剩下袁牢头一个人。 戏散得太快,犯人们都大觉无趣,纷纷回去睡觉。袁牢头了半天呆,醒过神来的时候,抬眼便见笑歌正低头笑。他看不到她地眼神,只是那嘴角扬上去半边,忽明忽暗的烛光地映照下尤显诡异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啊!?如果说打晕他地那个黑衣人真的持有那块令牌……啧,虽然不清楚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生了什么,但她既然已晓自己成了被暗杀的对象,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袁牢头不自觉地拧紧眉头,想起掌囚主事严令禁止他们再提起此事,硬是把溜到嘴边的问题又吞下去。满腹狐疑地瞥眼似乎犹在沉思地笑歌,又抬头看看那没了障碍物的天窗,迟疑一会儿方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估摸着他已回到看守室,笑歌缓缓扭头望着那黑漆漆的走道淡淡一笑,蓦地吹灭了烛火。 刑牢彻底陷入了黑暗。她躺下来,阖眼等待着。直到附近几个牢房里的鼾声变得很有节奏,她才慢慢坐起来,把一直夹在指间地刀片从裤脚边内侧的一处小洞里塞回去,又轻轻解开腕上的银链,仔细地缠到脚踝上。 做完这一切,她照旧躺下来。闭上眼,开始回想从遇见春雪的那刻起她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 点点滴滴她都敢有所遗漏,在脑海中反复回放过滤,不停地提出问题,慢慢地整理着思绪—— 先,春雪和那五名宫女开公主府之后,皆藏匿于市井,行踪隐密,有人却对她们的落脚点一清二楚。不仅绑走春雪的妹妹,且以那五个宫女地名义递帖引她前去,一网打尽。 如果没猜错话,那具在后院水缸中现的女尸,八成就是春雪临死前还嘱托笑歌去救的人。 那么,问题一来了——那个无所不知且掐算精准的凶手是谁,又是为着何种原因她们集体灭口呢? 第二,春雪的遗言还未。最后那句“小心常常”连在一起很不通顺,但要是某人的姓氏重复了两遍就完全可以说得通。至少,能接近公主又姓常的人,据笑歌所知,也就那么一个…… 不过,那位常春常一同笑歌说话就暗藏机锋,且送过笑歌一朵对皇室和朝中重臣都谈不上有利的牡丹绢花——会有这种举动的人,笑歌有七成把握可以确定她不是红少亭一方地支持者。 好吧,:在有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春雪要让公主小心的是常春,而常春又不是红少亭的人,那么她究竟是在帮谁做事,又是为着什么样的目的要对公主不利? 第三,柯达人只听命于红少亭,他会亲自跑来杀人灭口的话,就意味着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 麟祥宫闯宫事件完结后不久,惜夕就现春雪一直在暗中向红少亭报告麟祥宫里所有人的情况。其后的事实证明,笑歌出的警告很有效。 但,当日公主“失踪”,公主府上下找寻了不止一时半会儿,李继海却直到晚上才带兵闯入公主府——若无人报信确定公主不会出现,红少亭也未必敢贸然派人来自寻晦气。 而春雪不再做红少亭的耳目,那就对他没了用处。对付知道太多又没用地弃子,借刀杀人是个不错的办法——那五名宫女不得笑歌重用,私下里都颇有微词,此时敢跳出来陷害已晋升为监事的春雪,没个强有力的后台,怎么说得过去? 行动失败是个意外,暴露的棋子留着只是祸害。如此看来,当然还是永远让她们开不了口才能让人最安心。譬如给皇后淑兰陪葬地那些宫人,譬如不久前于庵堂中“病故”的应太妃。 第四,那三个假装囚犯保护笑歌:人,必是刑部某位官员安排的人手。一来是想看看谁会来杀人灭口,二来则是在等笑歌地“同党”自投罗网。这推理符合逻辑,倒也没什么问题。 反而是柯戈博的出现才是最意外,最让笑歌想不通——只有红奇骏和笑歌才使得动她。如今笑歌变了阁,公主又只得三岁心智,至于红奇骏就算真是有心要插手此事,也绝不会轻易动用暗卫。 这点暂不提,且说那柯达人未易容也未蒙面,按理说,柯戈博在这种地方遇见父亲,该会很惊讶才是。可他不但不吃惊,还根本不认识柯达人一样,与之后他见到那块令牌时地表情完全搭不上调…… 笑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梳理思绪,却把一个从前就很招人烦的至尊大麻烦、一个能控制常春、目的不明的隐形敌和一个可以使唤柯戈博的神秘人给理了出来…… 她该怎么做呢?现在恐怕她肯不追究,别人也未必肯放过她了。不过……想要她的命,就算损失点财力名誉啥的,他们应该也不介意的哦? 睁眼望着铁栅外那深重的黑暗,笑歌的嘴角牵起丝森冷笑意—— 不管她是笑歌还是小阁,若有人敢把收起了利爪的狮子当猫看,后果……她可不负责! -----------某妃的话----------- 呵呵,好久不见。不知大家看得可满意?别急,感情戏会在以后的剧情中慢慢增多。 这一章分析得比较多,以笑歌的视角为主。给忘记剧情和觉得看得有点懵的童鞋们一个缓冲期,也是几次事件的总结。错过的童鞋或许会对后面的剧情展感到不理解,所以我建议大家能不跳过后半章就不要跳过去。oo~ 明天会有小因和笑歌的对手戏,敬请期待吧。 第三十三章 诡异的审讯 她现在在做什么?” 刑部司刑司的某房间里,紫因边翻开着桌上的卷宗,边懒洋洋地问。/胜雪白衣似紫棠色太师椅中忽然开出的玉莲,~那眉眼更是动人。 纵然不是第一次见这位美少年上司,那个负责报告笑歌在狱中的情况的小官吏仍是被那无双风华勾得心簇神摇。好容易把视线从紫因脸上扯回来,对面那双桃花眼已蕴进丝不耐。 这位上司的美是出了名的,手段之狠辣亦无人不知。那小官吏心底一惊,吓得忙低头回道,“回、回大人的话,下面人说那刘小六大约因着昨夜受了惊吓,今日巳时(上午9-才醒。不过后来就跟没事人一样,一直在跟那些犯人聊天。” “聊天?她跟那些人能聊什么?” “听说她就是问家家乡在哪儿,犯了什么事进去的,家里情况如何,还有以后出去了有什么打算之类的琐事……” “无聊。”紫因撇撇嘴,又道,“那于昨天的事呢,她可有说什么?” “没有。只要有问起昨晚的事,她都会很快把话题岔开。” “挺聪~;嘛……”因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若有所指地道,“看来懂惜性命的人,嘴巴一向都很严实,所以才会比那些舌头太长的人活得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官吏顿时脸色微变,竭力掩饰着心虚,勉强挤出个笑来,“大人说的很是……” “是得好好记着。”紫因微微一笑。眼神却冷得吓人。“要是非得从别地大人口里听见连我都还不晓得地消息。那就实在……太让人高兴不起来呢。”点到为止。懒得再同他纠缠。屈指轻轻一叩桌面。蓦地起身道。“即刻带她去刑求室。你审我来听。” 说罢翩然出。小官吏冷汗涔涔。想站起来却觉两腿软得不像是自己地一般。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爬起来。 最近布宪主事紫霄大人总陪公主不来上班。他们这位这位上司大人地脾气也变得越来越难琢磨——笑着地时候未必真是高兴。下一秒完全有可能就寻个错儿赏你三十大板。别说司刑司地人看见他就害怕。连其他四个司地人老远见了他都情肯绕道走。 小官吏战战兢兢到了刑求室。下意识扭头望了望背后那堵墙。额上又冒出层毛毛汗。他暗暗叹口气。飞快地坐正身子。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渡这难关。 不多时便有个狱吏进得门来。左右看看没旁人在。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都官大人。袁牢头有话要我转告您——‘你要是敢冤枉好人。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他瞧那袁都官地脸色霎时间就黑如锅底。吓得赶忙补充道。“原话已带到——都官大人。我去押犯人进来。”言毕逃也似地出门去。却不见袁都官那一脸欲哭无泪地表情。 笑歌被押进来的时候,手脚都戴着黑沉沉的镣铐。大牢里待遇再如何好,出了牢门该装还是得装下。 其实说装也真地是在装——袁牢头缩减了镣铐间的铁链的长度,三十斤的刑具打完折扣估计也就十斤来重。若不是笑歌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为了加强视觉效果而故意拖着脚走路,就那重量,要逃跑完全不是问题。 行过礼,解镣铐,还有张椅子可以坐。不过对面那个官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这关没那么容易过。笑歌尽量无视身后那两个门神一样的狱吏,努力做出副“我很合作”的样子。 袁都官咳嗽一声,示意审讯开始。姓名、籍贯等等照例先问一遍,接让笑歌细述那天的情形。 所谓细述,就是要详尽无遗得不能再详尽无遗,以图磨时间磨到上司不耐烦离开为止——这是都官们常用的招数。 当然,如果碰到没什么社会关系地犯人,进来不一定开口,鸡蛋里照样能挑出骨头,然后把十八般刑具全用一遍,画押签字,皆大欢喜。 在老爹和上司的双重压力下,袁都官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两全其美。 但笑歌并不理解他的用意。对于她所“目击”的这起惊动全国的重大杀人案件,她居然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全部叙述完毕。 袁都官的嘴角抽了几秒,干咳一声,让她从“在门外听见异常声响”起再说一次。笑歌只道是刁难,实实又复述一回,耗时不到七分钟。 “把你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再说一遍。”袁都官暗暗咬牙。 笑歌认栽,钟搞定。 “为什么当时你不离开,反而要推门而入呢?” 好!总算有点意思了! 被重复且枯燥乏味的阐述弄得有点想吐的笑歌顿时精神大振,简直有点要挑衅地苗头了。看着袁都官疑惑的样子,她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因为好奇。特别是偷听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大人应该也明白那种苦恼。” “嗯。那你就从偷听那里开始继续往下说吧。” ……重复事情的始末确实是个找漏洞的好办法,不过她都那么合作了,不用拿这个拖时间搞疲劳战术吧? 笑歌开始头痛。但,她现在不是公主,只是个命蝼蚁的小民,对于古人所说地“民不与官斗”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 袁都官装出认真核对笔录地样子,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在笑歌的声音已经变得干巴巴,而他也听得是有气无力地时候,他终于听见有一声轻微的响动从身后传来——这意味着上司大人已经离座走人了。 袁都官心底的那种狂喜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立马振作精神,准备一鼓作气问完收工。没想到那声响消失后不到半分钟,刑求室地门忽然开了。 “袁都官,辛苦你了。” 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千山暮雪般孤傲的白转眼就到了他面前。且见紫因笑微微地屈指一叩桌面,桃花眼里的冰雪便又加厚两分,“这案我来审,你可以出去了。” 不再理那面无色的袁都官,他淡淡一瞥那两名惊疑不定地狱吏,唇角慢慢扬**弧度,语气却同眼神一样冰冷,“我喜欢单独审案——你们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言毕便坐去笑歌对面的子上,眼见着他们抖抖索索地退出门去,这才懒洋洋地斜她一眼,轻声笑道,“真看不出来啊,刘姑娘。对于笼络人心这种事,你倒是挺在行的。” 笑歌不语,低不敢看他。进了刑部大牢她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心里有点希望能见到他,更多却是情愿不碰面。反正他也认不出她来,见了也只是会令过去的记忆继续苦缠她。 她的沉默被因视为心虚,桃花眼里讥诮顿起。他冷笑一声,把桌上地卷宗一扑,=i指那边墙上挂着的刑具,慢条斯理地道,“袁都官都护着你,难怪架子会这么大,见了司刑主事也不见礼……看来问案前,我不亲自招待你一回怕是不行了。老实说,我对别人可从来没那么大方过——要我帮你挑,还是你自己挑?” 蛋!这是问案吗?这本就是要杀人灭口杀人灭口! 笑那点感伤立马被冲得连骨头都不剩。她死死盯了他半晌,在心里做过实力对比之后,忽然起身行了个礼。 “这时候才想来补救,怕是太……” 紫因的话还没说完,她已淡淡启口,“我对这些东西不在行,还是劳烦大人替我选吧。” 说是赌气也好,说她是脑子坏掉也好,就当欠他的她一次赔给他。不管生死,从此与他再无牵扯! 紫因本只是想吓唬她,却没想到她会不求饶。因着她这份硬气,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一看,倒是有了新现——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凶杀案生之前,他带人搜捕无空门的人时,似乎也见过这女人。 “杀人案生的那天,赌坊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你?” 其实更想问——那个傻痴痴看得我全身不舒服的女人就是你? 说要刑讯逼供的人突然问出这种话来,笑歌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心头那股子气还没消,溜出嘴来的话就像是故意找死——“不是。” “是么?”桃花眼微微一眯,荡**笑意,“可我明明记得有个丑八怪一直在那门口盯着人看,口水流出来都不晓得。” 你丫才是丑八怪!你丫才流口水呢! 涉及容貌问题,是个女人都会在意。笑歌当然也不例外。一时间气得头昏,却只能在心底大声反驳,真是说不出地憋闷。 “真的不?” “不是!” “那拿了衣服没付账的人也不是你?” “你才……”笑歌脱口吼了两个字,忽然记起现在的处境,硬是把后句咽下去,咬牙道,“不是!” “哦。”紫因笑微微地从卷宗里拈出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那这张向肖氏成衣铺订货的单据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快点惹恼他,快点挨打,快点不用再看见那双到爆的桃花眼! 她的反应却让紫因大觉有趣,点着卷宗上的几行字慢吞吞地念道,“白丝绸曲裾一件、长裤一条,金边三滚,花盘扣,午时取货,订货人刘小六。实际取走货物的时间是未时一刻……我说,你要去杀人怎么不买刀,反而买了套白衣服呢?” 咬牙切齿,切齿咬牙。笑歌压抑了许久的毒舌因子)于爆。她一瞥紫因身上地白衣,半边嘴角就止不住地扬上去,“血会弄脏衣服,不备套换的怎么行?这一点,大人的经验应该比我多得多吧?” 哈!还敢讽刺他! 紫因闲了很久,嘴巴也痒得很。 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反倒让他来了兴趣,“哦哟!我就说我不会记错的嘛!原来你真地就是那个流口水的丑八怪啊!” 爆血管了……真地快要爆血管了!反正之前那些话也够她死很多次了,也差这一次! 笑歌把心一横,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是啊。谁叫我这个丑八怪没见过世面,看见个女扮男装的美人就呆了眼!” 第三十四章 无罪开释 如冷却的猪油,一点点凝固。桃花眼里的冰雪蓦簇幽幽的火苗,散出危险讯号。 笑歌却只当看不见,轻笑一声,又道,“这么说来,那个大美人同大人倒也有几分相像……啊,该不会就是大人您吧?” 死了也要过够嘴瘾再死,管他是司刑主事还是天王老子! “当然……不会是我。”紫因暗暗攥紧拳头,盯视她良久,方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女人跟袁都官描述~完全不一样。虽然长着张不起眼的脸,嘴巴却刁钻得够可以。明知她在拐着弯骂人,可他一火就等于承认……不过,那种说法的语气和那个半扬嘴角的动作,还真是……眼熟。以前在哪里见过她吗? “哦哦,果然如此。”歌习惯性地袖起手来,着头笑微微地道,“我就说嘛,我眼神还没差到会把男人当成女人呀!” 这才是她的本性吧?还真演戏呢!居然还在挑衅……可恶! 这回咬牙的换成了紫因。要弄到她生不如死,易如反掌。可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一时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眯着眼把她从头到脚量一回,心念一转,他忽然就笑得一派云淡风清,“好了。等尚书大人的批文下来,你就可以回家了。” “什”笑歌一愣,心底警钟长鸣。她跟眼前这男人也相处过数月,怎会不知他脾性。若他露出这种表情,绝对是有阴谋在酝酿中! “你。无罪~。” 紫因顺手地合卷宗。起身微笑道。“没有人会在订完一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取到地货物之后。突然跑去杀人。这是常识。当然。如果你是疯子。又另当别论——刘姑娘。你是疯子么?” 那异常认真地神情。仿佛真地是询问她一个重要地问题。笑歌地嘴角**数秒。蓦地绽出个大大地笑容来。“大人说得很对。正常人哪会同个疯子谈那么久地话……是吧。大人?” 好得很!很久没碰到这么有意思地人了! 紫因地好斗因子完全被激出来。他颈上地血管突突地跳。脸上却仍保持着淡淡一抹笑。击掌唤人进来带她走。待她快要出门去。又蓦地轻笑启口。“刘姑娘很风趣。希望下回我们见面。不会还是在这里。” “谢大吉言。” 笑歌转身来,慢吞吞地行个礼,抬眼一瞥他,半边嘴角又微微扬起,“不过,大人代表的是‘正义的惩罚’,我这人胆小,所以如果以后您现我见了您就掉头跑地话,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眉头重重一蹙,桃花眼蓦地一眯,那两个狱吏登时脸绿绿,却听她还在不紧不慢地问——“哦,对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大人……既然我无罪,那么属于我的东西,刑部是不是会一件不少地还给我呢?” - “牢头!牢头!刘姑娘回来了!” 守门的狱卒们吃过两顿酒就同袁牢头混熟了,老远瞧见袁都官带着人回来了,忙敲门报信,“袁都官大人也来了!” 袁牢神一振,撂下手里的书,站在门边急切地等着开门的命令。 到真正瞧见笑歌衣衫整齐,不像是受过刑的模样,他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踏实了。官场无父子,照例行礼过,见袁都官的脸色不好,他却佯装不知。 瞥眼没戴镣铐的笑歌,便低声问身旁的狱吏怎么回事。 “司刑主事大人说刘姑娘无罪,尚书大人地开释批文也拿到了,现在刘姑娘已经可以走了。”那狱吏笑嘻嘻地说完,又挤挤眼,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道,“都官大人听完我带去的话,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您老悠着点,可别在这大牢里跟儿子打起来……” 袁都官重重咳嗽一下,吓得那狱吏马上躲到一边去。袁牢头却更大声地咳了一声,“都官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袁都官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又飞快地抬头挺胸,竭力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怯弱,“经司刑主事大人亲自审过此案后,断刘小六无罪。稍后赃聚司会将刘小六入狱前所带物品送来,若核对无误,刘小六即可归家。” 袁牢头还没说话,牢里~人已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恭喜你啊,刘姑娘!” “我就说刘姑娘绝不是做得出那等事的人嘛,这回好了,老天终于开眼了!” “真金不怕火炼撒……刘姑娘,要是一时半会儿我们出不去,你有空了,一定要 来瞧瞧咱们啊!”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这是什么好地方吗?刘姑娘,你别听老丁地,走了就千万别再回来了!” 笑歌听得只是笑。袁都官则直愣神,暗道这女子究竟何方神圣,不单能把他这顽固老爹收服,竟连这些个囚犯也弄得像是她的亲戚一般。 “都官还有什么吩咐吗?”袁牢头蓦地开口,逐客地意思非常明显。 袁都官郁闷得很,偏又不敢跟老爹顶牛,干咳一声,甩手。那两个狱吏也很有眼色地跟出去,站在门外边跟狱卒闲聊,边等候着赃聚司的人到来。 袁牢头早就巴这些碍事的家伙赶紧滚蛋。他匆匆关上门,也顾不得问审讯的情形,抓起案头上的那本书,笑得很是无奈,“刘姑娘,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下:……” 笑歌莞尔,瞥眼他翻开的一页,边角上一行隽秀小字正是她走前留下地。望望已将笔送到她面前来的袁牢头,她轻轻一摇头,往后又翻过十数页,笑着递给他,“下:在这里——我怕我回不来,所以提早给您备下了。” 袁牢头一愣,过去一看,忍不住啧啧赞叹,简直舍不得再放下,连笑歌何时走进大牢里去都不晓得。 犯人们地恭喜声又响来,她微笑着一一颌回礼。在承诺只要有袁牢头的推荐书,他们出去后就可以找她安排工作地前提下,这种情形是很正常的。 短间内要摸清一个人地脾性和底细很难,但只要留心观察,总会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如果能知道对方所需要的东西,对症下药,很快打好关系也不是幻想。对这些囚犯如此,对袁牢头亦如此—— 入狱时托袁牢带信,无意间瞥见他案头有本《非论》,空白处皆注满批语,便知这人在学识上造诣不浅。 钱只是附加,而要让一个顽固的站到她这边来,除了投其所好,更要有能够折服他的东西。权势她给不了,但穿越者的优势却可以让她借着古今中外的诗人文豪们的大作来唬唬人。 若是倚仗着这些图一时痛快,压得别人抬不起头,绝达不到现在的效果。可只要加上适当的谦虚,礼貌的态度,让别人感觉到尊重,事情就容易多了,不是么? “刘姑娘刘姑娘!”有人从木栅里伸手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我常拿袁牢玩笑,要是袁牢头因为这个不肯给我写推荐书怎么办?” “袁牢头要是真会为这个记恨你,你怕是早就没饭吃了吧?” 笑歌半是调侃的回答引得众人大笑。又有人关切地问道,“刘姑娘,听说司刑主事提审过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你……你没被他为难吧?” 笑声一止,旁边一人忙敲了一下问话的那个的脑袋,“说什么呢!刘姑娘没杀人,当然不会有事了!” 那人还待反驳,旁边那人已硬将他从木栅边拉开,两个嘀咕一阵。那问话的人不再言语,只是望笑歌的眼神顿时多了些怜悯。 在他们的观~里,进了刑求室就绝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如果这样一个文弱的女子没受过酷刑,那必是因为付出了某种更为惨重的代价。 笑歌当然不会晓得他们的想法。觉有异,虽是纳闷,却也不追问。照旧微笑着,温和地答着囚犯们提出的问题。 在这样的热闹里,唯有近门的那间牢房很是安静。 笑歌现了这小小的不和谐,当目光掠过里头那几个直盯着她看的:u衣男人,她不禁心神一凛。 但,听得那边铁门开启的声响,又见袁牢头出现在走道那头,知是赃聚司的人到了,不及多想,跟众人道别之后,慢慢向看守室那边走去。 眼看就要走上台阶,那间原本很是安静的牢房里却蓦地传来声唤——“小阁!” 她早有准备,只当没听见。那叫声时又响起来——“小阁!你别慌走!你不认识我了吗?” 袁牢头离她不远,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反而一昧装听不见,以后麻烦会更多。她拿定主意,停下脚步,做出点疑惑的样子投去淡淡一瞥,又看看左右,这才微侧了头望着木栅边的那个男人笑问道,“请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人狐疑地眯起眼,猛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往里一扯。待她接近木栅,忽地又有双手攥住了她的右脚踝! 第三十五章 相见无欢 一手来得突然。(只听笑歌“哎哟”叫了一声,其他瞧清那两人的动作,便登时乱骂乱吼起来。袁牢头吃了一惊,抢过来把笑歌往后一拽,手里的棍子朝正在撸笑歌袖子的那人头上招呼下去。 “认错人!我只是认错人!”那人慌忙缩手,急急退后。掀裤脚的那个也一滚身躲回角落里。 “臭小子,以后给点!”袁牢头一击不中,骂了一句,又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木栅。 赃聚司的几个跑来一看没出什么事,有个的就忙堆笑道,“袁老爷子,您消消气。先把刘姑娘送走,您回来再治他们也不迟呀!” 都知他儿子在司刑司做都官。刑部的高官们不在的时候,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要不哪天背运被送到他父子两个的手里,那才叫做悔不当初! 袁牢头自然明们的心思,看笑歌没事也就不再纠缠,只临走还不忘回头又瞪一眼那两人。那两个看他出去了,对视一眼,都摇摇头,其中一个便低声对同伴说道,“长得有点像,不过不是她——那种伤口不可能连痕迹都没留下。” 笑歌到门边听见这一句,不住轻轻扯了扯嘴角。袁牢头看她似笑非笑,只当把她给吓着了。陪她点数过财物,把赃聚司的人一送走,便凑近来小声道,“刘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劳您费了。”她微微颌,心笑——当然没事。幸好她缩脚够快,不然左脚踝上的银链一露,估计她又得多浪费几天时间跟审讯官解释。 “那几个小子一瞅就不是什么好西,听说还是个什么门的小偷……放心,刘姑娘,我老袁绝不会叫你白受委屈!等晚上我得空了再好好招呼他们!” 袁牢头虽是读书人出,当了那么久的牢头,霸道习气也染了不少。赌咒一般说完这番话,又轻声道,“等我那兄弟回来了,我就清闲多了……刘姑娘,我能不能……能不能……” “如果您有空地话。随时欢迎到我家来做客。”笑歌看得出他地窘迫。忙抢先道。瞧他一脸释然。不禁莞尔。想一想。又道。“那么先前说过地推荐人过来帮忙地事。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这是哪儿地话啊!”袁牢头得了保。心情舒畅。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要是你不善心。那帮小子就是出去了也照样不会干正事。你要是能帮忙看着他们点。叫我以后不用管这儿再见着他们。也算是我地福气了!” 难得遇着个学识佳。品行又不错地后辈。袁牢头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让她走。拿那上下:当话题又聊了一会儿。门外地狱吏却是等不得了。敲门道。“牢头。你说完了没啊?再耽搁。天都黑了!” 刚应了一声。却听那狱吏忽然变音变调地叫起来——“牢头!不得了了!公主和礼部侍郎大人他们带着一帮子人往这边来了!” 袁牢头脸色大变。慌慌张张打开门就推笑歌出去。口中急道。“刘姑娘。你赶紧走!要是撞上公主。你可就走不掉了!” 公主?青穹把她也搬来了? 想到要在这种情形下跟三岁的自己见面,笑歌不禁皱了皱眉,心底滋味难描难述。 袁牢头看她呆,更是急得不行,又使劲推她一把,“刘姑娘,快走啊!” 她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一个趔趄就往前扑下去。忽然间,有阵冷风掠过耳畔,一只手就从旁扶住了她。 “刘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柯语静的大嗓门突然在她耳边炸响,震得她还没站稳就慌伸手去捂耳朵。柯语静却没注意她的举动,扶她站稳,又把披风往她身上一覆,就挥舞着拳头朝袁牢头逼过去,“你好大地胆子!竟敢推我朋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柯语静!在皇女监国面前不得放肆!” 青穹及时出声阻止,柯语静忽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只得把伸到袁牢头鼻尖前的拳头又收回来。忿忿咬牙瞪袁牢头一眼,过来搀住笑歌,也不管有旁人在,抓着她的袖子就往上撸,“他们一定虐待你了吧?” 笑歌了一跳,忙按住她地手,低声道,“我没事。人多,等回去再说。 ”瞥眼躲在紫霄身后怯生生探头往这边望的那个少女,又瞅瞅旁边已伏倒在地,且犹在瑟瑟抖的狱吏们,忍不住皱了皱眉——皇女监国而已,又不是哥斯拉驾临,他们用得着那么害怕么?再说她以前似乎也没做什么可以让人怕到这地步地事吧? 但,虽然对方也算是自己的分身,笑歌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柯语静一把没拉住,转脸瞧见公主仍畏畏缩缩不敢吱声,终忍不住催促道,“哎呀!她又不是坏人,你怕个啥劲儿啊!她穿那么少,你还想让她跪多久?赶紧说平身!” “静!” 警告的声音再度响起,青穹的面上露出地却并非厌恶,而是担心。柯语静看看他们旁边的那几个满脸惊诧的小官员,知自己失态。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紫霄倒也不想叫她失了面子 那被吓得直往他身后躲的少女,温和地笑道,“公大人是怎么说的?” 她眨巴着长而媚的眼睛想了一想,低声道,“是、是场误会。可以放她走了。” “公主,是不是该先让她平身,大声地宣布这件事?”紫霄耐心地引导着,“您想想,要是您被人冤枉了,会不会也希望有人站出来替您向大家说明白呢?” “会呀!”她立时明白了紫霄地用意,鼓鼓勇气从他身后出来,看跪着的那女子,认真地道,“你可以起来了,也可以回家了。因为那个瘦瘦地爷爷说了,你没做错事,不需要受罚。” 这公主怎么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几名狱吏都忍住偷眼望。笑歌却无语得很——青穹和柯语静想救她,这种心情确实可以理解。但,让这样地公主出现人前,不就等于在告诉别人“你们以后可以放心欺负我了”? 谢过起身,眼睛还是不肯。纵是在水镜里看另一个自己也看得多了,可真正面对面,心头那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呀!柯姐姐说:是真地,这个姐姐长点也不像坏人!”公主大人却忽地笑起来,一派天真地问紫霄道,“那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个姐姐当坏人关起来呢?” 旁人狂汗。按她这种逻辑的话,长丑的不就都该遭殃了? “柿子拣软的捏呗!”柯语嘿嘿一乐,边帮笑歌拍膝盖上的灰边睨眼望着袁牢头,意有所指地道,“瞧我朋友斯斯文文不懂骂人打架,不就都来欺负她了!” “怎么可以这样!”公主大人顿义愤填膺,这时候也不怕陌生人多了,过来就拽住笑歌的袖子大声道,“姐姐,是谁欺负你来着?我替你扁他!” ……柯语静这死丫头,到底教了她些什么玩意儿啊!?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露出那等带着稚气的凶悍表情,笑歌简直都想哭了。她却把笑歌嘴角地抽搐当成是痛苦的表现,完全不听紫霄劝阻的话语,更大声地道,“姐姐,有我在,你不用怕。我是公主,我说打谁就打谁。要是他们敢打我,还有哥哥们可以帮我呢!” 几个小官员见状不妙,忙过来解围。有一个朝不知所措的袁牢头使个眼色,袁牢头只得自认倒霉,暗叹一声,低头道,“小人知错,不敢劳公主动手。” 他巴掌一伸,便真的要往自己脸上打下去。笑歌慌拉住他,也顾不得舒服不舒服,扭头直视着她淡道,“公主日日操劳国事,何等辛苦。如今却因为我个人地小事惊动您亲临此地,我已很是不安。且方才只是我自己不小心,与旁人并无关系。若然因此带累这位大人受罚,那我真是……” “刘小姐,你说什么呢!”柯语静本是要为她出头,看她不领情,不禁气火,“我刚才明明看见是他……” “是我自己没看路,这位大人想扶我,却不如你的手快而已。” 笑歌蹙眉一下,以眼神警告她就此作罢。看她不悦地别过脸去,又微微一笑,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牛皮纸包,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你怕我受委屈,但适才确实是个误会——静,早点回去,就早点可以收礼物。不过,要是你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我也不会强求……” “啊!不要!咱们现在就走!” 柯语静眼睛一亮,适才地不快顿时忘到脑后。朝一头雾水的公主大人扔下句“这人情我有空再还你”,便亲亲热热挽住笑歌的手臂闪人。那小狗般讨好的笑脸,与之前地流氓样儿全然不搭,让一干旁人都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能让柯姑娘这么快就安静下来,看来这位刘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啊……” 紫霄看看她们的背影,瞥眼远远站在处角落往这边望的紫因,笑微微地轻声对青穹道,“若有机会,不知青兄是否肯替我也引见引见?” 青穹还没答话,公主已过来扯着紫霄的袖子轻声道,“哥哥呀,那个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两个男人了一下。她却低着头继续道,“她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笑地……可是一跟柯姐姐说话,她的眼睛就笑笑地。” 眼睛笑笑的? 紫霄拍拍她地手,柔声道,“但我明明看见她对你的柯姐姐很凶嘛,会会是你看错了?” “没!她说话地时候很凶,但是眼睛一直在笑啊。”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又一指袁牢头,抱怨般说道,“连看那个大叔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是笑笑的。为什么只有看我的时候不会笑呢?就像……就像是在说不想见到我一样……她一定是在讨厌我吧?” “不会的。公主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紫霄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眼睛却觑着青穹,慢悠悠地道,“而且青兄刚才还在说,那位刘小姐要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呢……对吧,青兄?” 第三十六章 锋芒隐绽 迎笑歌归来的队伍出乎意料的庞大。/玉满堂外,数的男子站做两行,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簇拥着一装的赵老鸨于队列中间引颈相候。这阵仗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着究竟是哪位达官贵人要大驾光临,竟连白天从来不露面的花街姑娘们也破了例。 “看!是六姑娘!” 宁凤眼尖,一见笑歌的身影便习惯性地叫起来。赵老鸨和花月同时投过嗔怪的目光,异口同声地纠正她,“是刘小姐!” “哦!对哦!”她吐吐舌头,瞥眼诧异地望着她的那些西六汉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她从来不摆架子,我都叫顺口了……” 原来如此。西六的汉子们恍然大悟。为那个刀疤脸汉子也点头附和道,“那确实!她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小姐的小姐了!” 珠鸾闻言白他一眼,瞧笑歌一行越行越近,忙领着老董拿火盆出来摆上,又指挥福妈准备洗澡水。那紧张样儿,看得花月忍不住地笑,“瞧这小蹄子,生来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跟着我的时候都没见她有这么积极过!” 珠鸾耳尖,扭头回她个鬼,嘻嘻一笑,“花月姐福气好,哪需要**心?可我家小姐就不一样了。也不晓得到底冲撞了哪路神仙,连出个门都会碰上……”一眼瞥见笑歌过来,顾不得再说,拿着大氅就迎上去,嘴里还叫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呸呸呸!大吉利!你这丫头少胡说八道!”赵老鸨皱眉斥道。瞧这大老板安全返来,也是欢喜,笑得风华已逝的一双凤眼畔现出好些小细纹,“回来就好!来来来,先跨火—跨过火盆,晦气全消,因祸得福,富贵平安!” 旁人一瞧她们等来的不过是个长相平凡的少女,都大觉意外。有几个一跟其他楼子出来瞧热闹的姑娘们打听笑歌地身份,听说只是个家道中落,在玉满堂当教琴师傅的普通女子,都很是失望。可一看同笑歌温言笑语的那名男子竟就是有着“阳鹤第一才子”之称的礼部侍郎,正打算离开的人又都停住了脚步。 “嘿!你怎么还傻站着?” 柯语一看笑歌就要进楼去。列队迎接地西六汉子们只顾听着小6他们在问长问短。忍不住嚷起来。 那刀疤脸回神来呼哨一。那两队汉子立时齐声大吼。“欢迎欢迎!欢迎回家!平安富贵!大吉大利!” 那声浪震得笑歌直懵。缓过劲儿来瞧见两旁闲人俱在笑。不由得飞红了脸。心内欢喜。却也窘得很。见柯语静还要让他们再喊。忙一扯她地袖子。轻声嗔道。“好了!再喊下去。全阳鹤地人都要跑来围观了!” “就是要全都跑来才!”柯语静美滋滋地抱着牛皮纸包。笑着扫四周一眼。大声道。“叫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西六扛把子地朋友可真是他们说地什么大魔头么?” “有个像你这么凶地好朋友。就算不是魔头也会被当成魔头地吧?” 青穹笑微微瞥她一眼。话虽是讽刺。语气却温和得很。柯语静反常地没有驳斥。只娇嗔着扯着笑歌地袖子摇啊摇。“刘小姐。你瞧他又欺负我!” 看来口水计很管用嘛。两人间关系地变化,真正是一了然。 笑歌若有所思地一瞟青穹。他却避开目光,笑着催促道,“快别胡闹了。让刘小姐进屋歇歇——有子不坐,非让人一路走过来。” “切!你懂啥!”柯语静以大嗓门掩饰着荡上心头的甜蜜,却不知脸上那淡淡红晕已暴露了她地真是心境,“刘小姐本就什么事都没做,那帮糊涂虫却胡乱抓人弄得流言满天飞。若是坐轿子回来,不更是让他们有舌根子嚼?” “那可不!还真是得这样才能替我家小姐正名!”珠鸾听得连连点头,不忘趁机拍记马屁,“幸好去接小姐的是扛把子,要是我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层来。” 青穹这几日病中得柯语静悉心照料,已对她改观不少。此时一想,倒当真是这个理儿,心中不禁生出些佩服之意,便毫不吝惜的朝她投过赞赏目光。柯语静更是得意,拽了笑歌的袖子眼巴巴等她夸,只差没条尾巴让她摇摇以示忠心。 笑歌莞尔,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做得好。”看她如同捡到了金元宝般立时满脸放光,忍不住又笑道,“那就借这机会,提前帮你庆生吧。” 那就是说,不仅可以拆礼物,也可以拿出来炫耀了? 柯语静连这次算上,也只收到过三回礼物。那种喜悦甚至比现青穹对她转变态度时都来得强烈。她兴奋至极,奋力排开围住笑歌嘘寒问暖的那帮姑娘,大声道,“今儿个是刘小姐回家地日子,也是我的生日,玉满堂就不做别人地生意了——双喜临门,只招待自家 一句话就把西六和玉满堂弄成了一家人。赵老鸨意外得了这强劲后盾,更是喜不自胜。一面招呼着大伙儿进屋,一面让老董把“东主有喜,休息一日”的大红牌子打出去,忙地是不亦乐乎。 笑歌等大门关闭,方款款步上楼梯。 转身来,待大厅里的人安静下来。她方敛容正色朝众人款款一礼——知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她此时地心情,之前想好的话,到嘴边只化作淡淡两个字:“谢谢。” 谢他们为她担心、为她奔走,也谢他们没有在关键时候抛下她,而是给她此般如家的温暖。 假使离弦那只妖怪也在的话,她说不定也会谢谢他——没有他,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感恩吧…… 听着楼下的欢声笑语,笑的唇畔淡淡爬上抹笑。 无论敌人有强大,需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好,只要能让这种快乐继续下去,即使她浑身都得沾满血污,那也值得! ------- “小姐啊,你没事就好了!” 二楼某房间内,珠鸾边了子叶替笑歌擦洗着长,边感慨,“我们还怕你会熬不住大刑,被他们屈打成招呢。要不是侍郎大人和扛把子说他们有办,花月姐都打算带着姐妹们闹上衙门了!” 笑歌而不语。她眼珠一转,试探地道,“听说是天胜公主出面把你救出来的……怎么样?小姐,你见到公主了没?” 笑歌点头。珠鸾提过水壶往木桶里注完热水,又好奇地道,“那她是不是真地长得很漂亮?” “嗯。” “比花月姐还漂亮?” “各有各的美。” “哦。”珠鸾对这种敷衍的答很不满意,看她表情淡淡,也不好再纠缠这问题。想一想,又道,“但是她穿的一定很好……她是不是带了很多人去,然后很威风地命令刑部放人?” 笑歌想起那个畏缩缩躲在紫霄身后的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披衣,一句话把珠鸾的幻想打得烟消云散——“我被布无罪释放地时候,她们还没到。” 珠鸾愣了好一会儿才赶过来帮她穿衣,“不是吧!刑部那些人有那么明白事理?我听说被督捕司抓走的人,从来都没有……” “清自清。”笑歌淡淡打断珠鸾地话,自去梳妆。她已有自己的打算,但不想因此将她们也卷进来。 珠鸾郁闷地抱怨了几句,看出她不愿提及此事,只得乖乖过来替她擦头。没过多会儿,却又忍不住再开口,“对了,小姐,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扛把子把我们隔壁那几座宅子都给买下来了,说是把办事处移到这边来。这样既可以照常做生意,也可以顺便保护你——其实她这个人,也不是只会打架骂人……啊啊,对了对了!还有哦!之前看侍郎大人对她总是冷冷淡淡,这回回来似乎好多了呢!那天说要去救你的时候,他们两个居然一次架都没吵……” “日久见人心嘛……表面凶恶的人并不一定是坏人,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笑歌微微一笑,眼底荡起丝戏谑,“怎么样,说了什么时候跟~妈提亲了么?” 珠鸾没料到说来说去会转到自己身上来,红云飞上脸颊,连单眼皮似也染了羞色,咕嘟着嘴不敢搭话。半晌,红晕褪去,她忽然轻叹一声,低道,“小姐,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吧。你不知道,当年要不是妈妈收留我,我早冻死街头了。这些年来,姐妹们对我都很好,花月姐更是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再过两年,我就要挂牌,如今我又怎么能……” 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她地眼里忽涌上来两汪泪,浮在眶里,将落不落。笑歌没想到会勾得她如此伤心,一时不知如何开解,走过窗边静立良久,方回头来嫣然一笑,“好了,莫要难过。若是你以后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哭,我怎好放心让你独个儿去管理一家店子?” 珠鸾一愣,随即便惊得瞪大了眼睛,“管、管理店子?” “是啊。”笑歌然,拉她到窗前,指着那片街道笑道,“看清楚,两年之后,这条街都会是我们的——两年之内,我会让你有足够地实力去选择你所想要的生活。所以,从今往后不管生什么事,你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可以。” 珠鸾微张樱唇,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少女——那平淡的五官在夕照的映衬下忽然间显得异常耀眼,左眸里蓦然绽放的金芒是坚定不可动摇地决心。她的口气斩钉截铁,似乎把天下也当成唾手可得地东西。 鉴于她平凡的身份,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是疯子地狂想,但,不知为何,珠鸾竟不能把这当成是一个玩笑。 做得到…… 珠鸾蓦然生出个奇怪的念头——无论何事,眼前这女子都一定说得出,做得到! 第三十七章 幕后大佬 堂四壁灯笼高悬,穿红着绿的女子们穿梭桌与桌之间:衬下,愈显得艳光照人。天青劲装的西六汉子们大声划拳,大碗喝酒,对那些姑娘们的亲昵碰触却很有分寸地避让开——扛把子既是说了他们是一家人,那就意味着这地头的人都在西六的保护之下,自然没有自家人拿自家人寻欢的道理。 花月于台上抚琴助兴,一双水样儿的眼眸将众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同赵老鸨交换眼神时,眼角眉梢就含了些赞赏之意。 青穹亦是一样,只是柯语静到屋里拆礼物的时间意外地长,这种异样让他隐隐有些不安。询问的目光不断投向在一一向各桌敬酒的笑歌,她却仅回以一笑,拿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琴声、笑声、划拳声交织在一起,湮没了后园某座小楼里不时出的惨呼。 “别了!求了!啊啊!我头皮快掉了!” 柯语静皱着个瓜脸大声哀求着,按住她的那三个女子都止不住地笑。 珠鸾刚经历了场幻梦样承诺,还没弄明白就被派来做这等小事,哪里有什么好心情与柯语静开玩笑。边执梳子同她那打结的长搏斗,边气哼哼地斥道,“叫你乱动!一会儿扯成光头,看你以后怎么出门!” 柯语静急拢嘴唇,但一见宁凤拿着刮刀过来,立马又叫起来,“干啥!你要干啥!?说了不许动我的眉毛!啊啊,救命啊,刘小姐!快来救我啊!” “瞎喊个啥呢!”宁凤又好气又好笑,敲她的脑门,低笑道,“这回可真不能乱动了哦!眉毛没了还能再长,要是刮破了眉骨,那就太不吉利了。” “是就是!还是扛把子!给你打下就弄得跟要砍你脑袋一样!” 珠鸾自进了玉堂。日日与讲究人相伴。早是习惯见女子勤装扮。美容颜。至后来被拨去跟了笑歌。虽然人家脸蛋谈不上多美。但也懂得保养。每天打理得清清爽爽。哪像眼前这家伙。明明是一女地。却成天穿着男人衣服胡跑不说。那头更是打结打得不像话。 此时听乱叫。珠鸾愈火大。完全忘记面前这人是连朝廷都得礼让三分地西六扛把子。兜头就给了她一下。“告诉你。你就是把小姐叫来也没用。这都是小姐吩咐地——女人就算天生丽质。那还得靠打扮衬着呢!你要是就这么穿着我家小姐特意送你地衣服往外跑。别说我家小姐没面子。就是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了!” 一提笑歌。柯语静顿时老实多了。嘴里却嘟哝道。“晓得了晓得了!爱刮刮。你就算全刮了都没事!切。不就是梳妆打扮嘛。又不是我没……反正你们随便弄吧。只要能叫刘小姐开心就行了!” 这种态度。似乎还有得救……啧。今儿个还真是怪了去了!方才六姑娘地话明明就是异想天开。可她为什么就是反驳不了呢?要是妈妈和花月姐问起。那些话她到底要不告诉她们呢? 珠鸾郁闷地想着。不觉加快了度。有了柯语静地合作。事情就进行得顺利多了。待妆容衣饰都搞定。几个女子看着眼前那焕然一新地少女。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柯语静见她们愣住。只当是自己太难看。死活不敢往镜子里瞧。怕笑歌生气。却也不敢自行卸妆。她定定神。把心一横。撇下那群目瞪口呆地人。匆匆行往前楼大厅。 脚方跨过门槛,已见那纤细人儿于席间浅笑言谈,柯语静想想还是提前预警莫要吓坏她的好,便又把脚缩回来,深呼吸,鼓足勇气吼了一嗓子,“刘小姐,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不然吓着你我可不管!” 语毕一闭眼,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厅堂中的喧闹忽止,渐渐就连旁人地呼吸声也变得清晰异常。 果然都被吓着了…… 柯语静虽不在意平时别人怎么看,但毕竟爱美之心犹存。加之今日又是双喜临门,怎么都想让笑歌觉得颜面有光。此时听周遭一片死寂,心中难过,不禁生出种想逃的冲动。 柯语静的脚正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一只手却轻轻拉住了她。蓦地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带些喑哑,却满含笑意,“差点认不出是你……嗯。跟我想的一样,很不错!” 看吧,就说不好看……什么?不错?! 柯语静诧异地睁眼,眼前那张平淡的脸上满是欣赏之色。她还没弄明白笑歌的欣赏是从何而来,身旁忽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叫起来,“扛把子!天啊!是扛把子!” 这样地惊呼声此起彼伏,却显然不带任何嘲笑的成分。霎时间,赞叹声四起,弄得柯语静一头雾水,求助地看 。 “你该不会是没照镜子就跑出来了吧?” 笑歌笑微微地调侃道。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觑眼呆若木鸡的青穹,又忍不住轻笑,“放心,今天地焦点绝对是你……是不是,侍郎大人?” 是!” 青穹蓦然回神,急急忙忙移开目光,为着那失态的愣神微红了脸。 谁想得到平日那个粗鲁野蛮的女子也会然变得这么……这么……简直无以形容!因为那并非是一般女子装扮后所显现出的柔媚娇艳,却是种英气勃勃的美丽! 且看她本若毛毛虫的两浓眉,此时有若宝剑斜飞而上,却又忽然峰回路转,霸气中不失柔和,更衬得那一双眼宛如传世宝珠,熠熠生辉。因着香粉掩了雀斑,鼻却愈显得挺拔,连那略厚的唇似乎也厚得恰到好处。 而未同通女子般梳作髻,仅结作一条及腰粗辫,配着身上那袭立领窄袖金滚边地白曲裾,更是英姿勃,俊俏异常。 但细看,那莹白耳垂上的血色耳、立领与袖边的花型盘扣、裤脚那精致的三圈金滚边,甚至连墨色缎鞋鞋头上那一双暗红并蒂莲,都无不昭显着女性独有的柔美…… “么样?青穹?真地不难看?” 青穹正不自觉:在心底,柯语却已凑过来,急切地要听他的意见。 暗香浮着飘过鼻端,他心头一颤,也不晓得今天是怎么回事,脸上刚褪下地红潮蓦地又漫了满脸。一时间慌得别过脸不敢直视她,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你看,他都不说话,怎么可能会好看!”柯语静失望地拽住笑歌的袖子,把嘴撅得足可以挂个油瓶。旁人怎么看,她可以不理。但好朋友地夸赞也不够,须得心上人也说没问题才圆满。 笑歌不语,只睨眼觑着青穹笑。笑得他愈不好意思起来,欲盖弥彰地飞快抬头瞟柯语静一眼,终于艰辛地憋出个答案,很、很好看……” 哗!柯语静心满意足,简直如坐云端,整个人都飘飘然。笑歌却蓦地启口道,“觉得好看也不能光嘴上说说吧……侍郎大人,今儿个你打算送她什么做生辰贺礼呢?” 一语出,不止青穹,连还未从柯语静改头换面的冲击中醒神地旁人都不由得愣了。 笑歌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说说就过。纤指一伸,指着柯语静道,“衣服是我送的,耳饰是花月姐挑的,珠鸾和玉满堂的姑娘们送了她新妆容……那你呢,侍郎大人,你会送什给她呢?” “时间那么急,我又是临时宣布……”柯语静不愿看他陷入尴尬境地,忙抢着替他解围。 说到一半,只见笑歌眼波一扫,她就不由自主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时间不是问题,价钱也不重要。最重要是——心意。”笑歌不依不饶,唇畔笑意浓浓,“哪怕侍郎大人随手撕块衣角下来,那也是份大礼—情意到了,礼自然也就无谓轻重了。” 话到此,青穹哪还推脱得了?但,当然也不能真撕片衣角就当礼物。他沉吟片刻,解下腰间那一块翠佩便递过来,“若是柯姑娘不嫌弃……” “侍郎大人肯送她随身玉佩,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笑歌抢在柯语静推辞前先开口,伸手接来就结到柯语静的腰带上,别有深意地瞥她一眼,口中笑道,“正所谓以衔草结环酬恩德情谊……侍郎大人这份心意,你可真是得时时铭记于心了。 ” 信物都帮她拿了,接下去就只能看这两人够不够努力了。 笑歌话中有话,旁人听得分明,一时俱禁不住低笑起来。 柯语静反应过来,心中甜得如吃了蜜般,脸红红瞅着那玉佩于腰间轻荡,眼睛却一斜笑歌,娇嗔道,“就你嘴巴厉害!我去敬酒,不同你胡缠!” 抽身逃逸,却不见青穹亦是满脸红云。笑歌的目的达到,也怕操之过急反而坏事,便笑吟吟扬声道,“西六的诸位,庆生乃是大事。光看着我们给你们的扛把子送礼,你们却坐着不动……莫非连句贺词都说不来?” 西六的汉子们出门本就没带什么值钱物件,此时一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恭贺声顿时连成一片,祝词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让那一干姑娘都笑得花枝乱颤,全然忘了今日这宴会本来的主角。 忘了才好。做主角固然开心,不过当个幕后大佬的感觉也差不到哪里去呢…… 笑歌托腮看着这热闹景象,嘴角笑意久久不褪。 第三十八章 同心“结发” 深人静,灯火俱熄的玉满堂于天穹下伫立,宛如只蛰大的兽,静默地盯着那所小宅院。 高楼某处房间的窗半掩,黑暗中,赵老鸨慢慢收回投注在那所小宅院上的视线,表情,是与平日里那种谄媚全然不同的冷然沉静。 微微蹙眉,她望向身旁的花月,低声道,“看来这孩子真~有点古怪啊。” “好在她对我们没有起疑,应该不会有问题。”水样儿的妙目微睐,眸光轻转,温柔美艳的玉满堂头牌亦忽然如同换了个人般,声音里透出种高远不可攀附的孤傲,“珠鸾,你说呢?” 单眼皮的小丫头眨眨眼,慧黠地一笑,“姐姐们都装得跟真一样,哪还会有什么问题?” “但我总是觉着些不妥……她明明被紫家那小子亲自提审,却毫无伤,还是在公主到之前就被宣布无罪释放。若是她无背景,又怎会如此幸运?” “当然不可能只是幸运。可估着这也不过是紫家小儿想卖个顺水人情,故意做场戏罢了。”花月扬眉笑道,“妈妈不是不知那家的人个个狡诈如狐。倘这次叫公主抢了功劳,紫家小儿以后若有用得着青侍郎的地方,他又怎拉得下面子开” “这倒也是。那子老的小的都死要面子,要他们跟青家低头确是不可能的事。”赵老鸨也笑了,“本打算借月滴假死闹个鬼,届时得手撤走也不会引人起疑,没想到老天爷还真扔下个冤大头……最有意思就是我两个认得那孩子,那孩子却不认得我们。还真当谁都不晓得她真正的身份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孩子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心肠好,为人处事又挺有一套。越看啊,我就越忍不下心来叫她背这个黑锅……” 相处数日,珠鸾心内的天已是向笑歌那方多些,自然不想她有事。此时见机不可失,忙道,“那不如就收她进来。凭她那双手,我们做事也可省下不少力气。” “不可。”看赵老鸨有些心,花月不禁神色一凛,沉声道,“且就当她从前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误落贼窝当了偷儿,但你们瞧瞧她现在那模样,像是个没来头的么?甫出手就是近九千两银子,如今又同西六的人合伙做生意,连那被阳鹤行会逼得走投无路的肖氏成衣铺,她也有胆子插一脚—要是真没点来头,一个看见穷人都会把自己的口粮让出去的偷儿,哪来地钱和这等气魄?” 一席话说得赵老鸨连连。珠鸾却不服气地道。“她那人别地我不敢说。心肠好是铁定地。至于钱……说不定是她自己偷偷存下来地呢?还有啊。我以前顶讨厌仗着公主撑腰到处撒野地柯姑娘。对那些自命清高地当官地也没好感。但是连公主自己都不一定制得住地人。六姑娘偏就有本事让他们服服帖帖。我不是没眼睛看——之前六姑娘对他们态度如何。后来又是谁先向谁低头。我一清二楚。绝不是什么趋炎附势!而且肖氏成衣铺地事。是我亲自去打听地。那更能说明六姑娘有侠义之心。这样地人如果能跟我们一起行事。我们能帮地人一定会更多!” “啧啧。瞧瞧!”花月听得愕然失笑。“咱们还没定要不要把人家争取过来。我们自己地人就已经有个被人家争取过去了。” 珠鸾怎肯承认自己确是存了些私心?一时气得小脸通红。却仍有分寸地压制着音量。“没有地事!我、我说地都是事实!” “好了。你两个莫争。我自有计较。 ”赵老鸨淡道。“反正离行事之时还有些日子。我们不妨好好看看那孩子究竟值不值得我们冒这个险。” “嗯!”珠鸾抢在花月前应声。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暗暗祈祷老天保佑笑歌能顺利通过考。 花月微微蹙眉,很快却又笑得云淡风清,“好。那我们就公平一点,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加入真正的玉满堂。” 自打柯语静买下了隔壁的那几所宅子,老田和小6就带着人马搬了家。是以珠鸾偷偷返来时并不担心会被现。说了顺其自然,但她心底仍有些不安,站在笑歌窗下呆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屋安睡。 可珠鸾不知道地是,笑歌压根就没睡着。珠鸾何时出去,何时回来,她都清清楚楚。只不过当下笑歌无心管这些看似异常的琐事,便睁一眼闭一眼任由她去。 闹了一天一夜,人已困倦得很。只是一阖眼,脑子反而清醒起来,再不敢让瞌睡虫有可趁之机—— 若主子不收回命令,暗卫不择手段也会把事做成,哪怕障碍是亲生儿女,一样下手不留情。而今柯达人失手,紫因却放了她,回来倒比蹲大牢时候还危险。幸好柯语静把人手全撤到隔壁去,不然为了不牵连他们,估计笑歌除了乖乖让人杀,还真是没别的办法了。 至于珠鸾嘛,她的房间与此处也有些距离,且那妞儿素来一沾枕头就睡得很死。只要能保证打架的时候不大叫大闹,应该不会把她引过来。 话说要是笑歌没恐高症,上个房梁啥的也是小菜一碟,说不定还能把柯达一跳。可惜… 笑歌躺在床上,一面胡思乱想保持清醒,一面扣紧指间地刀片,耳朵不敢放过屋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再有一个半时辰天就亮了。撑过黑夜,白天拿棉花塞住耳朵,想睡多久都行——暗卫要地就是神秘感,绝对不会在人多处现身。而恰好白天她家有装修队施工,安全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当然,如果真是那么不幸,连柯达人抓狂的那百分之零点零一地机率都能叫她碰上的话,她也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紧张等待地时候,时间尤显漫长。可又不能起来秉烛夜读——她一看书就会全心投入,到时候脑袋被人摘了去,估计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闲极无聊,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公主那为天真所笼罩的精致五官,笑歌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不能不承认离弦说过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若是她敢凭着现在这张脸去做以前做过地事,定不到半天就已经被人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了。 看到紫霄对公主露出那种温柔表情,要说她不嫉妒,那是假的。可自己嫉妒自己,怎么说……总之就是不舒服! 不过,就算如今一切没有改变,紫霄那一脸幸福笑意,也是她给不了的吧? 笑歌忍不住幽幽地了气。 有得必有失,未必是幸运,失去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话说离弦那臭妖怪到底找了谁做他的新躯壳?要是那厮敢把她弄成这模样,自己却搞张美艳无双的脸出来晃荡…… 啧,下次见了还是先问清楚好。起有个提示,不会让她总是疑神疑鬼。而且届时若是她不能一眼把他认出来,恐怕那家伙真会拿她身边地人来当出气筒…… “这回是在想我没错” 珠玉碎裂般的动听声里满是笑意,那蓦然趋近的人影让笑歌顿时惊跳起来,差点照他的脸就是一刀。 好在她回神快,手到那银:少年的鼻尖前险险停住。但她确实吓得不轻,用力过猛,手指一错,右手中指上登时就被拉了一道口子。 “怎么这么笨!” 离弦也吃了一惊。绯唇轻启,蓦地就含住她渗血地手指,还不忘凶巴巴地直瞪她。 “别动!一会儿就没事了!”察觉笑歌的挣扎,他含糊地命令道,语气大是不好,却不见红云已漫了笑歌满脸满眼。 黑暗中,他的长滑过笑歌地手背,冰凉柔腻,如他的唇舌,带起丝丝的痒。笑歌也不懂她的脸为何突然跟着了火般滚烫,而她为何又会那么听话地不动弹,只是无措地垂眸。 心跳声很急很大,却不止是她地。 静谧中,他的心跳声如在耳畔般清晰——笑歌听得分明,同上次一样,两颗心似乎真的是在用相同的节拍跳动。那声音相互呼应,渐汇在一处,难分彼此。 是她在紧张,还是他……分不清,只是那样的和谐古怪莫名,却令人很是安心,就像……就像他两个原本是一个人,却分作了两份! 以前在幻境,明明有感触的,为什么现在…… “好了。” 离弦地唇离开她的手指,声音忽然有些喑哑,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以后小心点,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幸运碰上我:” 话里有话,笑歌却没空琢磨。那点心慌意乱已被他一如既往的自恋冲了个干干净净。她不由得嗤鼻反击道,“幸运?要不是你突然跑出来,我怎么会伤到自己?” 同她一样,妖怪大人地心跳很快也步回了常规正轨。蓦地丢开她的手,他一撩长,撇嘴道,“哦~那是不是跟人幽会,我还得先敲过门才能进来?” 幽、幽会?!看来这不要脸地妖怪乱用的已经不止是成语了! 搓搓手指,没有疼痛感,显然伤口已愈合。笑歌用力在他衣上擦掉残余的口水,明知此时斗嘴不合时宜,却仍是忍不住道,“不请自来的叫幽会?那**贼不是可以理直气壮脱罪?” “那你说你是不是在想我嘛?”离弦掩饰着荡上脸来的笑意,悄悄勾住她的一绺丝轻轻同自己的打个结,慢悠悠地道,“你要是真没有,我立马走——起码让你半个月见不着我!” 笑歌看不见他的小动作,听他这么一说,心头犹豫了一下,却仍不肯承认自己确实想过他。于是佯作轻蔑,嗤笑道,“那我问你,我想你做什么?有得吃还是有得赚?” “好得很!” 上当了! 离弦故作硬气地扭头起身,忽听笑歌“哎哟”一声,他得意地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嘴上却道,“你不是不想我?那你做什么要拉着我的头不放?” p啊,谁知道他两个的头是什么时候缠到一块儿的! 笑歌郁闷个半死,想说清楚,离弦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稍稍一动,又扯痛笑歌的根,弄得她忙抓住离弦的袖子,难得地低了回头,“好吧,就当我想你了——啊!拜托你别动!我头快被扯下来了!” 第三十九章 有妖怪真好 暗里使过缚咒的结,笑歌又怎解得开? 离弦暗自偷笑,坐回床边,悠哉地看她忙活,嘴里还不咸不淡地调侃道,“想了就承认,舍不得就说舍不得……我又不是外人,要你说句实话,就那么难么?” 得摸黑解结已经够让笑歌憋气了,听他又来嘲笑,不禁冷哼一声,摸了刀片在手,猛地将自己那绺削做两截。哪知断还未落下,他已一把抢在手中,且学她的样儿,回手拂断与之相结的那绺银,竟是宁肯如此也不肯解那结! 不仅如此,他还低声笑,宛如般说道,“赠君以,百年同心想不到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为什么这厮那么喜欢乱用词儿?!爆血管了……真的要爆血管了! 笑歌闷燥得很。=时眼睛习惯了黑暗,约摸可见离弦的动作,但想抢回来却已是来不及他早将那两绺头揣进怀里,还轻轻一拍胸口,如同在确定它们的存在。 那小心翼翼的举动,仿佛拿走的是什么易碎珍品,弄得她不觉又红了脸。这种气氛很诡异,她实在难以适应,慌别过脸,匆匆忙忙转话题,“还说我做什么你都知道……那我被人刺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现?” 话出口立马悔,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抱怨。离弦扭头望着她淡淡一笑,右眼中那一抹金芒忽然闪了一闪,“你又不是没人救,我干嘛没事去惹你讨嫌?” 这样啊……那当时柯戈博右眼里的一点金芒,估计真的是她看花眼了吧。 笑歌暗暗嘀咕着。 她疑惑地样子令离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凑近去轻笑道。“怎么?莫非那救你地人同我长得很像吗?” “像是不像。不过他地眼睛……切。是他真长得像。我铁定赏他一顿胖揍。哪还会要他救!” 猝不及防。心里话就顺嘴溜出来。笑歌然回神。力挽狂澜。心底不住暗呼好险。要是让这厮晓得她误把别人当做是他。他那自恋情绪不是更有膨胀地机会了? “哦是这样啊。”离弦慢悠悠地拖长声调。拿种古怪地眼神盯了她好一会儿。笑容再爬上脸颊时。就有点心满意足地味道。“我知道了。” 额。道啥了? 笑歌一愣。心底无由毛。离弦却无视她狐疑眼神。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又抬头看了屋顶老半天。一会儿无声笑。一会儿又轻轻摇头。举动怪里怪气。可瞧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宅子下了禁制,没人可以伤害你。不过……” 离弦蓦地开口。瞥眼她,轻轻撩了下如水银,嘴角盈一抹笑,又如叮嘱孩童般缓缓续道,“以后不要太好奇。听到有地声音不要去看,给你糖也不要就跟着别人走,还有……无缘无故给你笑脸,下一刻说不定就会给你一刀。所以你要记得处处小心,等我回来了,你爱玩什么都随便你。” 这到底是……哪搭跟哪搭啊?这妖怪怎么跟以前一样老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笑歌皱眉正想问究竟,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已贴上她地唇瓣,仅是一瞬,又飞快地离开。但听离弦低笑一声,待她回神再看,面前便已失了他的踪影。 可恶!这混蛋又偷亲她! 笑歌气哼哼踢开棉被,心头却有种奇异的暖意令她不自觉地微扬了嘴角。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习惯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家伙了呢?真不知道这是个好兆头,还是……额,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宅子下了禁制,那就是说她不用熬夜了?! 这天大地喜讯冲得笑歌一阵头昏,压抑了许久的倦意便疯狂地涌上来。抱紧软绵绵的被子,她安然睡去,临入梦,还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有妖怪真好……” 伫立于门外的离弦不由得微微一笑,神色间带了释然,也蕴着宠溺。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半倚在院门边的那个黑衣男子跟前,扬扬眉,右眼中的金色昙花刹那间盛放,平淡地五官也透出种凌人的威势,“麻烦你走地时候,顺便跟在门外徘徊的那位老人家说一声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没想到他“幽会”回来之后会冒出这么句风牛马不相及地话,柯戈博不禁哑然失笑。但当他看清离弦的嘴角挂着地那抹冷意,心底却蓦地一寒,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离弦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又轻声道,“之前的建议你不妨考虑考虑,届时会有别的收获也说不定。” 柯戈博低头不语,直至离弦的身影融化般消失在黑夜里,他方长长吁了口气。 想不到这么多年来,最懂得他的却是一只妖。 柯戈博用力咬了一下嘴,身姿轻盈地跃墙而出,翩然落在离那个黑衣中年男子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道,“劝你不要浪费力气,她不是你对付得了的人。” 柯达人面上的彷徨之色转眼便被浓浓冷意所取代。他静静地盯着已然长成俊秀青年的儿子,眼底暗生的却是杀机。 柯家男子世代皆为皇室暗卫,各为其主,从不论血缘亲族。所以连儿子女儿的诞生,他都只是由家书得知。因着岁月淡薄了亲情,倘若相见时不是合作,出手也就不会留情。哪怕 儿子,一旦对方成为主子的阻碍,照杀不误。 “她的人头,我势在必得。” 盯视许久,柯达人皴裂的唇瓣间才挤出这样几个字,手悄悄握紧刀柄。但,这一回却不是全为着命令才如此固执。 大牢中的意外失手、“君之信赖”的无遗失,甚至于儿子的阻拦都让他恼火莫名。直觉告诉他,那古怪地丫头危险性太高,绝对留不得。 柯戈博沉默着,柳叶般细巧的眼微微一眯,手也轻轻按上双钩的钩柄。 忽然间,有衣袂空之声打破了这死寂。他循声略一瞥,嘴角现出点笑意,柯达人却忍不住沉下脸来。 那出现在柯戈博身旁地衣女子随意将垂到胸前的辫子往后一甩,双拳一握,摆出迎战架势,连鼻两侧的雀斑也透出股凶狠劲儿,“死老头,想杀我朋友,就要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撂倒我和他!” 儿子地功夫何,柯达人是见识过的。但论对战经验,柯达人并不担心拿不下他。只是这个女儿……师从何季水,还一点分寸都没有!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审时度势,柯达人终是将手从刀上缩了回来,神情却阴冷至极,“但愿你们能片刻都不离开她。 ” 他冷冷丢下这句话,然腾身,风驰电掣般掠入远方的黑暗中。 直至看不见他地背影,柯语才撤回攻击架势,轻轻舒了口气,瞥眼同样露出轻松神色的柯戈博,撇嘴道,“你不守着那鸳鸯卿卿我我,跑到我朋友家来做什么?嘿!你可别说是公主叫你来的她如今那个样子,会晓得这些才有鬼了!” 互相讥讽是这对兄妹打招呼的方式,纵是如此,听她提到紫霄与公主,柯戈博地心头仍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那细巧的眼依旧弯作两轮月牙儿,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冻得死人,“干你屁事。” 这等程度的恶语完全击不破柯语静的防护罩。她嘻嘻一笑,腆着脸凑过去讥笑道,“怎么,不敢跟公主表白,就想转移目标追我好朋友?”不等他反击,又飞快地跳到一边,交加双臂,笑得更是开心,“可惜,有我在,绝不会叫你称心如意瞧见没,这套衣服就是她专门为我量身订做的,一寸偏差都没有!羡慕吧……喂!给点反应你再走啊!切!小气鬼!” 看着眼前蓦然空荡地街道,柯语静撇撇嘴。低头瞧见间悬着的翠佩,便忍不住弯了嘴角。自我陶醉一回,望望天色,拔腿往另一个方向行去,边走还边咕哝道,“老景记该开门了……要是能吃上第一炉包子,她应该会很开心地吧?” 可怜的笑歌全然不知噩梦将至,依然拥被做着她地美梦。梦里,她左手抓着酱蹄,右手拿着蒜香鸡腿,啃得是满嘴流油,心花怒放,时不时斜睨脚下那只巨大的包子一眼,用力踩踏,笑声张扬,“看你丫还敢不敢嚣张!” ------ 夜里雪住,早就天气晴朗,高旷无云。 笑歌看着已改装完毕地铺面,笑得嘴都拢,连每天清晨被柯语静吵醒的痛苦也忘得一干二净。 以往都是别人搞定她数钱,做生意也没实在感。如今这家点心铺却不一样,不仅铺面就在她的地盘上,以后她还可以亲眼看着钱哗哗往里流淌。那滋味……可真是没法形容的好啊! 瞥见门前的积雪,她兴冲冲抓了扫帚就去清理,连同附近几户人家的大门口也顺便扫干净。虽然还没正式开业,但小细节不可不注意,谁叫…… 汗!为什么别家门口都没那么大的雪团,偏她的店门旁会有呢?难道是谁恶作剧,触她霉头? 笑歌睨眼扫视四周,不见有人,狐疑地望望那个巨型雪团,便回屋拿了铲子来清。 瞧准位置一铲下去,忽然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她吓得退后两步,前后左右又望一回,仍不见有人影,不禁皱皱眉,往那铲子边加了一脚。 呻吟又起,比先前还大声,似乎很是痛苦,而声音的源地正是她眼前那个大雪团。笑歌吃了一惊,抽铲子照上头猛拍一下,那“雪团”痛呼一声,忽然就长高不少! 但还不等笑歌看清楚,那“雪团”又轰然倒地。凝结的雪块崩裂开来,出现在笑歌面前的竟然是个穿白衣的男人! 这是……啥情况?那人动也不动……该不是被她给一铲拍死了吧?! 笑歌抱着铁铲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看见,这才小心翼翼地拿铲子去拨他。拨了两下,那人的脑袋才微微侧过来,露出半边脸 肌肤如白瓷细腻,一偻血色正从额际蜿蜒而出。但,纵是紧阖双目,那眼角眉梢也依然透出入骨媚意…… 笑歌一**坐到雪地里,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惊异:紫因,他怎么会在这里?! -----------色的话------------- 正常日更章已经了,这章是补8月粉红1的加更章。 o(o哈哈~意外吧?柯戈博、离弦、紫因三大巨头都出现了 第四十章 旧爱成伤 因,他怎么会在这里? 火盆在墙角散着热力,笑歌睨眼望着床上那张风华无双的俊脸,问号一个接一个从心里往出蹦。 珠鸾购物未归,柯语静也有事离开。找别人帮忙的话,万一被人现这就是让她蹲过大牢的刑部一员,恐怕紫因就不止额上有道小口子这么简单了…… 叹口气,笑歌执了湿手绢继续替他擦着脸。但,拭去了冰雪,却拭不去他呼吸间**的浓重酒气。床前那双白鞋污迹斑斑,显然沾了些与他的洁癣很不相符的玩意儿。因着热,古怪的气味开始攻占屋内的每一处,弄得笑歌忍不住地皱眉。 这家伙就算喝得酪酊大醉,也不该会露宿街头吧? 笑歌嘀咕着。拧条热毛巾覆上紫因的额头,大约是触到了伤处,他的眉一动,却又无力地舒展开。他沉睡的面容失了锋锐,那种妖异感也化作柔和单纯的俊美。 心底微微一颤,笑歌不敢再看,出去打扫残局,顺便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铁铲还扔在大门外,那长长的拖拽痕迹怎么看都很让人起疑。唯今之计,只有弄点醒酒汤给他灌下,让他离去,以免被人察觉,闲话四起。 现在有青穹和柯语静在身边晃荡已经够了,她真的不想再卷进以前的混乱中去。何况,那种期待被人认出却又落空的感觉实在太累、太可怕,再受几回这种刺激,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又像对白云舒那样生出报复心理。 “水……” 床上的伤患出现醒转迹象。笑歌看看桌上的冷茶,快步到厨房取来碗热水,又加了些糖,试过温度,才拿勺子一点点喂他。 紫因微张了唇。那股子酒气越明显。他眼也不睁。喝了两口就猛地把笑歌地手一推。哑着嗓子抗议道。“要凉地!不要糖!” 醉成这鬼样还不忘挑剔…… 笑歌地嘴角抽了两下。把掰开他地嘴强灌地念头强忍下去。很耐心地继续喂。“你喝了酒又受了凉。喝这个会舒服点。” “说了不要!” 紫因奋力摆手。“啪”地一下把碗打飞。笑歌还没反应过来。人也叫他一把推得摔下床去。 不知何时睁开来地桃花眼里满是血丝。恶狠狠地怒瞪她。“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这算是清醒,还是没清醒? 笑歌咬牙爬起来,裙角已被糖水沾湿了大半。她毫不示弱地回以怒眼,居高临下地用目光鞭挞他,“麻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再说话!” 反正她已不是公主,反正他也不再是她的莲华,什么形象什么风度都可以统统省下! 她蓦然拔高的声调刺痛了紫因地神经,他按着太阳**扫了四周一眼,又依旧凶狠地瞪视她,“我怎么会在这里?!” 比大声是吧?笑歌本想吼回去,可看看他那憔悴的样子,不由自主就放缓了声音,“我现你倒在我家门口……” “谁要你多管闲事!” 温和地态度换来一声敌意的低吼,笑歌涵养再好也没了耐心。忽觉左手隐隐作痛,翻手一看,却是适才摔倒时扎进块碎瓷片,这会儿血正顺着伤口边缘往外渗。 紫因翻身下床,趿鞋就走。没两步,身子一歪,笑歌只得伸手扶了他一把。谁料他不但不领情,才站稳便又猛地推得她一个趔趄,“别碰我,恶心的女人!” “……” 嗯。很好。就算他现在死在她面前,她可以誓绝不会再碰他一个指头! 误伤他的那点内疚立马烟消云散,笑歌冷笑一声,果真当他不存在。坐去一旁处理过伤口,使白布胡乱一扎,寻了扫帚簸箕来收拾战场。待一切搞定,抬眼一看,紫因竟正倚在门边拿种鄙夷的眼神打量她。 无视他无视他……笑歌在心底碎碎念,却清晰地感觉得到他锐利地目光跟着她到处转。 像是要挑战她的底限一般,紫因忽然扬唇轻慢地一笑,“原来是你……呵,你这种人应该不会没目地地帮人吧?说吧,你想从我这儿拿到什么好处?” 终于有个比离弦更离谱的自恋自大狂出现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大好处了。 ”笑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推窗把盆里的水泼到院子里,坐下来倒了杯冷茶下火。 “真的那么简单?可我怕不等明天,全城都会听说你刑部的故友今日来访了吧?”紫因地线从她的手上移到她地脸上,嘴角牵起丝讥诮,“我说刘小姐,像你这样卖力的装模作样对我是不管用地。倒不如你有话直说,保不准我还会考虑考虑。” 这是……存心找骂来的?笑歌压住腾燃地怒火,冷冷一瞥他,半边嘴角就扬起老高,“多谢司刑主事大人教诲。如果不幸下次还会在我家门口遇上冻僵的醉鬼,我一定谨遵大人的教诲,多找些人手把他扔得远远的,绝不会再犯傻把人带回家救治。” 那个表情…… 紫因的笑容僵 ,但听他蓦地冷笑一声,笑歌眼前一花,喉间便东西抵住。 白花花的阳光洒进来,映得那一柄宝剑更是光耀夺目。但,剑柄在他手中,那剑尖呢? 锋锐的寒气沁入肌肤,是死亡将至的讯号,笑歌一时间头皮乍起,望着那双充斥着杀意的桃花眼说不出话来。 “嘴皮子耍多了没好处……难道没人教过你么?” 紫因微微将剑尖递前半寸,那淡蜜色的肌肤上立时渗出一粒血珠,沿颈慢慢划出条触目惊心的轨迹。 他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目光中的战栗和屈辱,那是种许久没有过的畅快感觉。 “我忍你一次,不代表我每次心情都刚巧会那么好。而……”桃花眼里的杀机渐渐平息,笑意漫上眼底,却是冰冷已极,“青侍郎和柯语静容易上当,也不代表人人都会如他们那般好骗……懂?” 笑歌不语,定定地注视他许久,方微垂睫羽藏住左眼中那一朵已怒放到极致地金昙花,轻轻点了下头。 “很好。希望你会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要说;不该碰的人,千万不要碰!” 紫因蓦地撤剑归鞘,又重重一甩衣袖,像是要甩去什么令人讨厌的东西一般用力。下一秒,那抹千山暮雪般孤傲的白便从笑歌的视野中彻底消失掉。 珠鸾回来时,屋里静得吓人。她抱着一大包蜜金桔狐地探头往里屋一看,火盆翻在一边,炭火依旧明明灭灭散着热量。被子浸在水里,地上大片地水渍里散落着无数白瓷片——像是遭了贼般凌乱。 珠鸾正忍不住要惊叫,却见那窗下,笑歌正低头挑着左手掌心里的碎瓷片,血一滴滴往下落,染得膝头一片红艳。她却像是没有感觉般,仍专注地握着牛角小刀细细地剔,甚至没有抬眼往门这边看一下。 无由地,珠鸾把尖叫和问都咽回肚里,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柔声道,“小姐,伤得很重吧?我来帮你。” “不用。” 笑歌终于抬头。平淡地五官,平淡的表情,看不出有疼痛的迹象,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珠鸾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放下蜜饯,轻手轻脚拿起扫帚慢慢地清理着现场。 过了一会儿,偷眼一觑笑歌,竟瞧见她拿了冷茶往伤口上一倾,面无表情地拿一旁那带血的白布狠狠地擦着手心。 我脆弱的小心肝啊……珠鸾被这种诡异地景象折腾得快要晕过去,终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笑歌蓦地抬眼直视,眸光如利刃出鞘,杀得她心惊肉跳。但,那种眼神仅是一瞬,旋即便又波澜不惊,“没什么。不留神救了条认识的狗,结果被咬了一口。” ,好深奥啊!珠鸾壮着胆子再说一句,“可是、可是小姐地伤口不太像是被狗咬的啊……” “是么?” 笑歌忽然笑了。阳光洒进来,那平淡的眉眼如同被灌入了生命,霎时间便鲜活起来,同她低沉喑哑的声音一样,透出种浓得化不开的恶意,“可惜你回来得太晚,那可是种很奇特的品种呢……披了张好皮,只对特定地人露出笑脸,对旁人就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行事言辞自大狂妄,以冷酷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达目地就不会罢休……说起来,其实跟以前的我蛮像地。” 额?说着狗,怎么扯到自己身上去了? 珠鸾被搅晕了。看着笑歌脸上流露出那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神情,话到了嘴边硬是死活不敢往外吐。 笑歌却似不觉她地异样,一时间眼神恍惚,如同在说给自己听一般,“真的很像啊。要不是今天,我还真是一点都没觉……是我造成的么?把他拴在身边,以为对他很好,结果却只是让他变得更暴戾?真是的,我以前的胆气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突然那么怕死,不肯拿命来偿还他?如果当时我狠狠心往前一步,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内疚了?”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珠鸾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却又没胆量去惊扰笑歌的思绪,只得默默继续她的清扫工作。 惨白的阳光在笑歌的睫毛上镀了层耀目的银,她呆呆望着掌心那些斑驳的伤痕,很久之后才低声自言自语,“不管多少次,就算他真想要我的命,我一样会救他……谁叫我欠他呢?” 珠鸾懵了。呆立半晌,她的眼底忽划过抹厉光,望着笑歌膝头那片血色,暗暗在心底咬牙道——那我就在你救它之前先要了它的命,一定! -------某妃的话-------- 额,题目是乱取的,,笑笑以前对小因只能算淡淡温情,不能算爱。不过看了这章,估计讨厌小因的人会变多啊…汗,没办法的事,小因性格扭曲,笑笑也要负点责任的。因为以前都是笑笑在纵容和怂恿…说起来,笑笑以前身边那些人的性格上的阴暗面,大多都是因她而起,所以第三卷主要是解结。希望我能圆得顺利吧。 第四十一章 一见扑倒 着这个暗地里的誓言,珠鸾借每日例行送包子的机刀疤脸,“昨天我出门之后,你和你的弟兄可有见着我家小姐把什么东西带回家了?狗之类的……” 刀疤脸正打算拿新买的珠钗出来献宝,闻言一愣,仍很诚实地答道,“昨天你出门之后,扛把子就带着我们去办事了。等我们回来,你已经在家了……怎么,刘小姐新养了条狗吗?” 那就是没看到嘛! 珠鸾气结,但仍不死心,“一个留守的都没有?” 刀疤脸认真地想了一想,答道,“哦,对了!小6他们好像没出去。” 瞅准位置,轻手轻脚想把珠钗插到她的髻上,谁料钗尖还没触到她的,她已走出老远,连头都不回一下。 这是相处以来从未生过的状况,刀疤脸保持那个姿势僵立半晌,开始考虑是不是也该送条小狗逗珠鸾开心。 隔壁后院里,珠鸾偷偷把小6拉到一边,重复了一遍问题。小6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刘小姐说要多试吃别家的点心,才能有更好的创意。所以昨天扛把子带着弟兄们出去之后,我们就跟着老田到街上去了。等我们回来,你们都吃过晚饭了……对了,狗的名牌还没弄吧?” 切!浪费表情! 珠鸾郁闷得扭头就走。小6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搓着下巴望天自语,“不知刘小姐喜欢镀金地,还是纯银的……干脆一样打一个,到时候再让刘小姐刻名字上去好了。” 两次无功而返。让珠鸾大是恼火。也愈激起了她地斗志。本不想为这事惊动花月。但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时时在监视这边动静地玉满堂会有线索。终还是硬着头皮去问她。 花月果然照例调侃她一番。才拄着腮慢吞吞地道。“我还真是看见了。不过六姑娘带回去地不是狗。而是个穿白衣服地男人。 ” 虾米?!原来不是狗啊! 珠鸾精神一振。忙问道。“花月姐可认识那男人?他长什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征可以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六姑娘地年纪也差不多该是出嫁地时候了。有个男人也不稀奇吧?” 花月优雅地伸个懒腰,看她焦急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我不认识,也知道他长什么样。” “可你不是说你看见了吗?”珠鸾急了眼。 “是看见了没错。但是……”说起这事,其实花月也郁闷得紧,翻个白眼,悠悠地道,“你见过谁会把人面朝下拖回家的吗?要不是当时是白天,我还以为六姑娘在处理尸体呢。” 面朝下拖回家…… 珠鸾想象着那个画面,太阳**隐隐地疼。沉默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他们是不是在屋里打起来了?” “我又不是千里眼,哪晓得他们在屋里干嘛。”花月没好气地道,“不过,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就突然看见条白影‘嗖’一下出去了。然后没多会你就回来了……怎么,六姑娘跟人打架了?” 说了等于没说!啧,这些人真没一个靠得住的! 珠鸾气呼呼跑走,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暗暗下着决心——狗也好白衣男人也罢,在笑歌加入玉满堂之前,绝不能让这两样东西再靠近她! “这小蹄子也真是的,打架那么大的事到现在才说!”花月若有所思地望望楼下的小宅院,蹙眉嘀咕道,“女人怎打得过男人?六姑娘定是吃了亏了……啧,居然敢在我们玉满堂的眼皮子底下打女人,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赶明儿找机会送筒天女散花给六姑娘,瞧那小子以后还敢不敢嚣张了!” 珠鸾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所造成地影响,匆忙回家带齐家伙,悄悄开始了对附近几条街的流浪犬只的彻底清扫。 笑歌当然不会知道在自己出门的时候生了那么多事。谈妥与肖氏成衣铺长期合作计划之后,她还特意买了几个肉包子,准备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喂喂那几只以前常跟她讨食吃的流浪狗。但,意外地,别说是狗,就连狗毛也没见着一根。 早知道就买糖包了,起码也算是换了回口味…… 笑歌盯着手里的纸袋,肉包子的香味对她来说已经比毒药更可怕,但毕竟是花钱买的,丢了很可惜。好在恰有群乞丐闻香而来,她便毫不犹豫地整袋大赠送。 打头地那个谢一声,把包子一分,眯着眼瞅她老半天,居然就领着全体乞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走了两条街。 他们看起来没有恶意,但这情形实在太不寻常。笑歌终于忍不住停下来,“请问还有事吗?” “哦哦!果然是刘姑娘!” 那打头的忽然欢叫起来,一众乞丐立马呼啦一下便把她围了个团,七嘴八舌地抢着跟她打招呼。 “确实是刘姑娘啊!会跟我们这么斯文说话的,除了您可真没别人了!” “我们刚打算去找您呢!哈,袁牢头的推荐信也拿到了!” “就跟那几个小贼说别乱跑的嘛!一起行动不就能一起碰到刘姑娘了?真是的!” “刘姑娘,您要让我们做什么工啊?劈柴、挑水我都行的!”…… 笑歌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都是她的前“牢友”,一时间倒犯起难来——虽然已经跟柯语静打过招呼,但没料到刑部这么快就放人,住的地方尚未安排妥当,要是全带回去,只怕珠鸾又要叨叨嫌麻烦。 她沉思得太久,那打头的只当她要反悔,挥手止住旁边仍兴奋地说个不停地几个,皱一皱眉,脸上的笑就少了不少,“不好意思,刘姑娘。你别听他们瞎说。我们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其他地乞丐也看出点由头,宛如当头被浇了瓢冷水,渐渐没了声响。笑歌全没觉这种变化,兀自嘀咕道,“街口那两家好像正在招租,也知地方够不够大……啧,走吧。到了再说。” 走出一截没听见有脚步声跟来,她诧异地扭头一看,那群乞丐正拿种奇怪的眼神瞪着她看。 难道她脸上有脏东西?笑歌下意识摸摸脸。不等她开口询问,那群乞丐却都忽然换上种看救世主地神情,呼啦啦跟了过来。 ------- “租房七十两,棉被、棉衣……啧,今年棉花收成不好么?怎么那么贵?”离开宣传部成员的临时住宿点后,笑歌从随身地布袋里掏出小册子和迷你毛笔,边核对账目边喃喃自语,“不过就是比我那儿多两间屋子,租金居然多十两,真是趁火打劫!” 一路捣鼓直到家门口,正想推门,忽闻里头隐隐传出狗叫,笑歌不禁一愣。退开几步看清门牌,确认是自家无误,这才放心开门进去。 但,眼前的景象实在震撼。她登时目瞪口呆,连笔和册子什么时候掉到地上地也不知道。 “刘小姐,你回来了?”柯语静的大嗓门压过了狗叫。她牵着几只卖相凶悍的大型犬只火车头一样冲过来,眉毛并雀斑欢快地一跳一跳,“听说你养了只狗,我想着一只太孤单了,就多找了几只来给它作伴……对了,怎么没看见你养的那只啊?” 因为我根本没养好不好?! 可惜为着躲避开始好奇地逼近她的狗狗们,这话笑歌只来得及在心里说。 可,闪避更易引起好奇心和征服欲,不管对人还是对狗,这都是永远的真理。忽略了这个真理的笑歌在左躲右闪之后,终于被一道飞扑而来的巨大白影不幸压倒。 她瘦弱的小身板注定了挣扎只是徒劳。见她放弃抵抗,几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立马凑过来。一顿狂嗅之后,凶态尽收,口水和腥热的鼻息齐上,热情得不是一般两般,似乎对这个新主人满意得不得了。 它们的表现也让柯语静满意得不得了。她索性松开手中的链子,任它们肆意把口水和梅花印留在可怜的笑歌身上。 “很惊喜吧,刘小姐?看起来它们很喜欢你啊!”柯语静误把笑歌的沉默当成了开心,全不见笑歌已被那些湿哒哒的舌头舔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真难得啊,没想到它们会那么喜欢您!”小6抱着个小盒子笑笑地走过来,“刘老三刚才还差点被咬了呢!” 一说起这个,在院里掇弄狗窝的那几个汉子也纷纷过来凑趣。 大伙儿说一阵笑一阵,过了老半天仍不见笑歌出声,这才觉着有点不对劲。 柯语静慌指挥众人七手八脚把狗狗们拖开,笑歌方长长地出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坐起来,那只体型最大的白狗猛地挣脱链子,又是一个飞扑取得压倒性胜利。 幸好这回它只是摇着尾巴趴在笑歌身上“哈哈”地喘气,她才有机会把愤怒的目光砸向柯语静。不过仍怕吼叫会激怒这只暂时看起来表现友善的大家伙,是以只得尽量平静地道,“拉开它,柯语静——如果你不想我一年不跟你说话的话。” 第四十二章 真心 种威胁对别人或许无效,但对柯语静来说,简直如同:n年以前,笑歌也曾用同样的口气说过同样的话。而柯语静当耳旁风的后果就是被笑歌当隐形人彻底无视了整整一年,至今仍有阴影残留心底。 是以笑歌的话音一落,她完全是条件反射般抱住那只纯白萨摩耶的脖子,死命把它从笑歌的身上拽了下来。 “很好。” 笑歌淡淡丢下两个字,起身进屋。柯语静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晌,方快步追过去。 打水拧了热毛巾递过去,又斟茶奉上,做着看似在赔小心的事,实则却是在暗暗注意着笑歌的神情。 柯语静没办法不乱想。明明毫无瓜葛,相貌身份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有太多相似……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地方! 她心跳如擂鼓,不知是喜还是慌。笑歌未察觉她的异样,只觉那股腥臊味浓重得简直令人无法呼吸,使劲拿毛巾擦得脸颊疼,方斜睨着柯语静,慢条斯理地开口,“谁告诉你我养了狗的?” 语气淡淡,眉半扬。微睐的左眸里有抹金芒吓人的亮,凝睇间隐隐散出股杀气,骇得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干汉子都不敢吱声。连前一秒还在欢蹦乱跳的狗儿们似乎也意识到危险,眨眼间就**尾巴,翻身露出肚皮以示臣服。 只有那只萨摩耶悍不畏死地试图挣脱小6地钳制,冲着笑歌又是哼哼又是摇尾,一副随时会再度扑上去的模样。 饶是笑歌的气势再足,在它的热情注目下也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她再开口时,语气就一反适才的可怕镇静,有往歇斯底里方向展的趋势,“谁告诉你们我养了狗地?!” 如果眼前这女子真地是笑歌。那么平静和抓狂都一样可怕。因着这种想法。柯语静很没义气地把兄弟推向了最前线。“小、小6。你、你来说。” 领头羊都骇然失色了。小6怎还镇静得了?不过心底虽有些毛。他地脑子却不糊涂。眼见着笑歌地视线停在自己脸上。立马往刀疤脸身后一闪。“刘老二。你最清楚。你来讲!” ……这都什么兄弟啊这! 刀疤脸觉自己已完全暴露在笑歌地杀人目光下。真正欲哭无泪。嘴巴却硬气得很。“我、我瞎猜地!跟珠鸾没关系!” 你就自掘坟墓吧你……西六众人不约而同朝他投去同情地眼光。 珠鸾?珠鸾怎么可能没来由说她养了只狗? 笑歌狐地瞪视他。刘老二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面前露怯,但小腿就是止不住地抖,“真的!真的不是珠鸾告诉我地!” 萨摩耶使劲晃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像是故意要引起笑歌的注意。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继而无视之,低头瞅瞅污糟的衣衫,摆手道,“算了,把狗带走——柯语静,你留下,我有事跟你说。” 它叫得更大声,且一**坐在小6的鞋面上,大尾巴啪啪地拍打他的小腿。其他几只立马有样学样,弄得汉子们手忙脚乱。 这小小的抗议终引得笑歌抬眼直视它。仅一瞥,笑歌的脸色就忽然变了,“等等!这只……这只留下。” 呼——汉子们都不由得舒了口气。她肯松口,那就表示气已消了,大家伙儿也算没白忙活。 柯语静却不知此时自己心头涌起的究竟是什么感觉。 面前那眉目平淡地女子绝不是红笑歌。虽然很多相像之处,但仅这一点差异,就可确定她们真的无甚关联——红笑歌,是绝不会饲养任何生命短暂的动物的。 那一年,当啸云山寨里那只叫“磕磕”的小黄鹂死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千方百计想让笑歌重拾笑容。 但面对那些个她们苦心搜罗来的可爱小动物,她却连正眼也不瞧一下。 “我讨厌很快就会死掉的东西。” 那个年幼的女孩子冷淡地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却惟独用种认真地眼神注视着柯语静,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小静,你一定要活得很久很久。这样,我才不会讨厌你。” 往事让柯语静的眼眸氤起层水雾。看着正抱住那只萨摩耶的脑袋与之对视地女子,她吸吸鼻子,定定神,又换上一脸灿烂笑容,“刘小姐,这狗不错吧?青穹说这是岚都国独有的,叫啥萨来着,总之很稀罕啦!这回皇上大寿,岚都国送了一对做贺礼,皇上又赐给公主玩,我听说你……额,反正你喜欢就好!” 喜欢?恐怕就算她不喜欢,也没办法不留下它吧。 笑歌望着那只萨摩耶微露金芒地右眼,止不住地苦笑。它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水汪汪地圆眼睛慧黠地一眨,毛茸茸的大脑袋就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话说,既然是离弦搞地鬼,这种举动她也可以理解。但……这臭妖怪是不是不晓得他现在的躯壳有多重?居然得寸进尺,整条都爬来她大腿上蹲着! 还有啊!他到底知不知 叫人狗有别?做什么非要学人一样拿爪子搂着她,害种看怪物的眼光来看她!? “咳,这狗似乎跟刘小姐很投缘。”小6干笑一声,努力把视线扯回来,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过去,“刘小姐,您瞧瞧您喜欢哪种的。赶明儿刻了字给它挂脖子上,就怕它会走丢了。” 刻字?笑歌奋力从那毛茸茸的束缚里探出头来。等她再仰脸看向那只萨摩耶时,半边嘴角就止不住地扬起来,“好啊。那就金色那个吧。麻烦你顺手帮我把字刻上,就刻——‘离弦’!” ------ “说了那只狗不是我!” 夕阳地余晖染得少年那一头如水的银也带了些魔魅的红。他一脸怒容追着笑歌飘来飘去,像片没重量的羽毛。 笑歌只当听不见,大笑着用力把棍子扔出去,“离弦!捡!” 眼中金芒已消失不见的小萨哈皮地飞奔、叼起、返回、坐下,乖巧地摇着尾巴等新主人称赞。 “呀!离弦真乖!” 笑歌的抚摸让小萨舒服地眯起了眼,瞟眼她身后地银少年,摇尾巴的弧度就明显小下来。 “都跟你说不是我了!”离弦气急败坏地跺脚,“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一直揪着不放啊!”看她笑嘻嘻又要继续玩,只得缓了声气哀求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你就给它另取个名字行不行?我好歹也是妖王亲封的‘翻天蛟’,要是被别的妖怪晓得,那我以后在妖界还怎么混啊!” “活该!”笑歌抱着小萨笑得眼也弯作两轮月牙儿,“谁叫你吓我来着?” “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认得出我嘛……”离弦嘀咕一句,又换了笑脸凑近来,“你抱它也抱得够久了吧?啊,你看它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是让它自己去玩会儿吧。” “要你管!” 笑歌白他一眼,揉着小萨的耳朵,一迭声地叫“离弦”,气得离弦直瞪眼,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风撩起她耳畔的丝,紫玉耳珠隐闪幽光。阳光映亮了她的脸庞,那得意的笑容令平淡的五官也生动起来。睫羽微颤,竟带了丝丝媚意,漫不经心,却极是惑人。 她……真的活过来了。离弦地唇畔掠过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手指轻触她的。望着那细柔的丝竟从他的指尖穿过去,他的眼神蓦地一凛,悄然缩回手来,又无事人般笑道,“看你喜欢它,我就放心了……你不是讨厌活不长久的东西么?放心吧,这家伙得了些我的妖力,至少能活个四五十年呢。” 笑歌一怔,心底有处地方似乎渐渐变得柔软。暖意流过,留下些微的喜悦。她偷偷抿嘴一笑,望向他时却又摆出副漠不关心地样儿,调侃道,“是么?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虫,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若是柯戈博能遇见你,一定会引为知己,说不定还要拉你去拜把子呢!” “柯戈博?” “还装傻!不就是以前时时刻刻躲在暗处监视我的那只臭蝙蝠么?说起来,上次我还差点把他当成……额,天快黑了,你还不走?” “想再多陪你一会儿……怎么,是不是跟什么故人有约,急着赶我走?”离弦扬眉道,心底却在无声笑。 他和柯戈博还需要拜什么把子。再过些日子,柯戈博的命魂便会与他融作一处,连躯壳也将是他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会舍得耗费那么多时间和妖力弄什么续命…… 话说最近从水镜看她的举止,似乎那双偷儿的手已经听话多了,大约是小阁的魂魄快要全数融尽的缘故吧。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再担心她会有离魂地危险。纵是如今他的妖力所剩无几,能看到她的笑脸,也算是值得了…… 笑歌抓着小萨地毛爪子揉来揉去,半晌不闻他言语,便佯作不经意般轻声道,“还有多久……唔,你还有多久才回来?” 回来……真是个美好的词语。离弦转头望着快要消失地夕阳,微微一笑,“一个月,至多——我还有点事要办。” “先前不是说只要半个月么?”笑歌蹙了蹙眉,忍不住暗暗嘀咕,全然不觉自己已开始期待他的出现。 “临时有事……哦哦~舍不得我离开么?”离弦眼睛一亮,强行聚力化作实体,手指轻轻抚过她地脸颊。 笑歌不由得飞红了脸,急急一扭头,撇嘴道,“屁啊!我只是问问清楚——你不准去做坏事哈!要是再像以前那样胡乱吃人,当心我揍你!” “不会的。”离弦低低地道。唇轻轻擦过她地眼角,又笑着飞快躲开她的拳头,“以后不会了。” 是,以后不会了。 所以,这之前,无论我为你做了什么,放弃了什么,你都不需要知道。 天罚也好,渐渐变成个普通的人类也好,我一力承担。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好。 第四十三章 公主有喜 壁宫灯高悬,浮云软榻上,白衣如盛放的雪莲,慵懒名媚眼如丝的少年。 酒意微醺,白皙的脸上~开淡淡的红。目光迷离,扫眼那执壶呆立一旁的宫装侍婢,薄长的唇便不耐地一抿,“你还想看多久?” 巧巧蓦然回神,两颊微红,艳如三月桃花。紫因却连眼皮也不动一下,沉声命令:“斟完这杯,你出去。” 桃花消散,仅余苍白。 她怯怯地看着紫因,嘴唇微动,但终是什么都没说。斟酒毕,依依不舍退去,眉眼间蕴了忧,也杂着微微的怨。 “真是个不知趣的女人!”紫因蹙眉咕哝一句,将酒一饮而尽。喉间灼痛,却压不住心头那丝丝的疼。索性撇下那空杯,执壶畅饮。 “做什么又喝酒?” 紫霄的声音蓦然响起。他皱眉望着榻上少年那风华无双的眉眼,忧色荡上眸间,“你已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吧?难道想把命送在酒里?” 紫因略一瞥,唇畔牵起的笑意很是勉强,“难得高兴嘛。你快当爹了……哈,真愁人。也不知那孩子以后该叫我做叔叔呢,还是叫我做小爹?” 紫霄一怔,笑容也不自然起来,“论理,锦大人怕比你还要愁呢……” “也是!”紫因噗嗤一声笑出来。“等孩子出世。他也才七岁吧。那么早就当爹。真是委屈他了……哦哟!不得了!那倾城莲华该怎么办才好?他可是公主地亲哥哥啊!”说不可支。笑到眼角泛泪。 紫霄知他是强颜欢笑。却不知如何劝解。挨着他坐下。夺壶来饮一口。轻撩嘴角转了话题。“不是说要揪出那刘小六地狐狸尾巴么?进行得何了?” “既是狐狸。又哪有那么容易就把尾巴露出来?”紫因下意识地摸了摸额际结痂处。眼神便冷下来。“不过。任她藏得再好。我也一样有办法……说起来。那杀手也古怪得很。明明到了刘小六家地门外。却只是兜圈子不进去。夜夜如此。弄得我都有点不耐烦了。” “是那人身边地那个没错?” “连亲儿子和亲闺女都出来拦了。你说还会有错么?”紫因哂笑。“只不过柯语静掺和倒也说得过去。那柯戈博就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要阻止他老子了。” “他地举动确是有些不同往常。我问过惜夕姑娘。她说王爷并未插手此事。而且最近几天。他常一声不响地撇下公主。自个儿出门。连惜夕姑娘地命令也当做耳旁风……”紫霄若有所思地道。“若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同他通风报信。那日牢中之事就太说不过去了……之后他没有跟刘小六见过面么?” “应该见过了。”紫因淡道,“刘小六出狱的那天夜里,我瞧见他是从刘小六家翻墙出来地。” “那你没试过从刘小六嘴里套话?” “看见那女人我就心烦,谁有闲工夫去套问她!届时拿到证据,直接抓人就好。” “心烦?她瞧起来普普通通,不会武功,待人处事也温和有礼,应该还不到看了就会心烦的地步吧?”紫霄诧异地扬眉,“话说你审讯一向不会留情,没想到那天居然会让她全身而退,难道其间有什么特别的事生么?” “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本来就打算好放长线钓大鱼,用不用刑有什么区别?”想起她那种似曾相识地笑容,紫因的心底莫名其妙就有点慌。蓦地起身,提高嗓门道,“那女人明明长得难看又生了张讨人厌的利嘴,你们却个个都说她温和有礼,听着就不舒服……算了!你好生陪着公主,这些事我来办就好——这几天我在刑部住,有事就让人通知我。” 不敢看紫霄地脸,也不想让他有拒绝的机会,话音落,人已倏然出门,眨眼间便行出老远。 紫霄望着那空落落的房间,兀自苦笑。初闻公主有孕时的喜悦已渐渐为随之而来的麻烦冲得淡了。紫因想逃避,他能理解。但,他的日子又真的好过得很? 惜夕确认此事非虚之后,要防着皇上和紫家,也要防着许多的未知数。除了惜夕,消息只得他兄弟二人知晓。 而因着晴明红氏地计划已到了关键时刻,惜夕分身乏术。他又不敢让旁人去照顾天真懵懂的公主,只得亲力亲为。公主却不明他的苦心。不是溜进宫找白云锦玩耍,便是在自己屋里也能磕着碰着,弄得他心力交瘁,寝食难安。 有时候,他竟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她还是先前模样,那该有多好…… “公主,您就把鞋穿上吧!这样会冻着的!” 莫礼清的哀求远远传来。 笑声,那清丽绝伦的红衣少女已旋风一般出现在紫霄 “哥哥呀~不是说那个姐姐请我去她家玩么?现在去好不好?我很闷呀~” 低沉柔婉的声音带了稚气,她拽着紫霄的袖子,满脸期待。紫霄低头瞟眼她地光脚丫,不由得一阵心烦。叹口气,终还是抱起她,柔声道,“明天再去可好?” “明天明天!总是明天!”她大声抱怨一句,猛地扭过脸去,嘟着嘴不看他。 “晚点皇上还要宴请车瑟使者,你不可以缺席的。”紫霄耐心地解释,“岚都国的使者也要来——你不是说想请他下回再带几只狗狗来给你么?” 她不吱声,但攥紧的拳头已松开来。不多时又气呼呼地转脸望着他道,“我不管!明天你要是再不带我去,我就叫云锦陪我去!还有,我要吃梅子,不要早上那种的,要你上次给我买地那种!” “好。”紫霄淡淡应,脸是笑着的,眸光却黯淡下来。 是他太贪心了吧,可……如果她还是先前地她,那该有多好啊。 ------ 正领着小萨在院子里玩的笑歌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地喷嚏,站在门旁一直以仇恨眼神怒视小萨的珠鸾忍不住抱怨起来,“看吧看吧!我就说你总在院里吹风会着凉地吧!” 匆忙回屋拿了大氅出来给笑歌披上,却在她背后拿凶恶眼神同小萨交锋。小萨对这个一见它就敌意满满的女人也没什么好感,伏低身子便呲牙回以威胁的低吼。 “怎么了,小萨?”笑歌却浑然不觉,揉揉它的脑袋,柔声道,“你再这样凶你的珠鸾姐姐,她会不给你饭吃哦!” “谁是它姐姐啊!?” “汪!”谁要她做姐姐啊! 一人一狗出奇一致地愤怒抗议。笑歌挠挠头,又笑,“那好吧。我是姐姐总行了吧?” 珠鸾语塞,小萨却欢天喜地地报以热情一扑。眼见笑歌新换的衣衫又沾了泥,珠鸾差点跳起来就给小萨一脚,“臭狗!你再弄脏我家小姐的衣衫,看我怎么修理你!” 小萨立马讨好地舔舔笑歌的脸,趁她闭眼之际,扭头轻蔑地一瞥珠鸾,微微抬爪在笑歌的裙上又印了两朵黑梅花。 “你!”这狗是妖怪吗?瞧它那模样,就像是能听得懂她的话! 小萨得意地摇着尾巴,眼睛却盯着珠鸾,明显的示威。珠鸾气不打一处来,正想上前驱赶它,却听笑歌笑道,“珠鸾,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萨?其实它很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好吧?公狗、白色——狗、白衣男子,虽然不完全相符,但危险的因素它全占了!何况她刚辛辛苦苦把附近几条街的流浪狗都诱骗到别处去,回来却瞧见最危险的一只居然就在笑歌的身边摇尾巴——她不生气,难道还要她哈哈笑吗? “你看,它会自己定点大小便,过了吃饭时间也不闹,不随便咬人,也会胡乱跟着外人走掉,白天可以陪我们玩儿,晚上还可以看家护院……这么好的狗别处哪里还找得到?” 笑歌细数小萨的优点,竭力想缓和她两个的关系,“再说了,小萨是人家送我的,又不用花钱——你不是很喜欢不用花钱的东西吗?” “那不一样!”珠鸾愈郁闷,“我喜欢可以吃的、可以用的……啊!对了!这么说的话……” 她眼睛一亮,交加双臂,居高临下睨视小萨一会儿,嘴角忽扬出个诡异的弧度,“好像它也是可以拿来吃的哦……” 堂屋门前高悬的灯笼散出昏黄的光,映得珠鸾嘴角那抹笑更是诡异。小萨惊恐地呜咽一声,慌忙躲到笑歌身后,怯怯地偷觑着那个绝对有实力把它做成狗肉火锅的女人。 笑歌正往屋里走,听见这一句,不由得笑起来,“它就是毛多,哪有肉来?你还是高抬贵手让它养肥点再说吧。” 啊啊!离弦到底给它找了个什么主人啊!? 小萨吓得涕泪横飞,一头钻进狗窝不敢再出来。笑歌不明就里,还诧异地回眸道,“咦,小萨,你回窝做什么?赶紧出来,我们要去隔壁吃饭了——你的朋友都在那儿,一会儿抢骨头要是输了,我可就真把你交给珠鸾做菜!” 好吧,它知道了。为了不变成菜,它一定会抢第一的! 小萨磨蹭着钻出来,望望阴笑着开始摩拳擦掌的珠鸾,暗暗下着决心。 第四十四章 恩公降临 灯初上,寂冷的小巷里,黑衣男子倚墙而立,听着街某户中不时传出的嬉笑声,细巧的眉眼间便荡起些微犹豫。 “听壁脚有趣?” 如珠玉碎裂般的动听声音蓦地响起。离弦从高墙的暗影中缓缓步出,银似水,流转着绮丽的幽光。觑着柯戈博惊异的神情,他慢慢弯了嘴角,“有你在的地方当然会有我……似乎很热闹啊,你不去看看?” “不合适吧?”柯戈博明明早就想去探究竟,嘴中却道,“毕竟我是暗卫。如果暴露身份,恐怕……” “你是不是弄错了?”离弦低笑,抬手虚虚一指皇宫的方向,慢道,“在那里,你才是暗卫。离开了,你就只是个普通人——难道一个普通人去看望自己的妹妹,也需要再三考虑么?” “我才不是想去看望她!”细如柳叶的眼眯做两条缝,掩饰着被揭破心事的不悦,“是你总叨叨让我去帮你保护刘姑娘,我才……” 离弦笑吟吟打断他的话,“是了是了。反正公主有那么多人保护,你也该施舍点时间帮下我这个没用的妖怪了。” 柯戈博忍不住笑了。想一想,却又道,“还是不大好。我跟柯语静向来不合,我突然跑过去,她一定又会说三道四……” “说你笨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你要找的人是我老婆,管你妹做什么?”离弦笑嘻嘻地道,“再说了,你妹早都被我老婆吃得死死的——不信你去瞧瞧,我老婆说往东,你妹敢往西?” 他一口一个“我老婆”,自己美得慌,柯戈博却是~得慌。瞧他兴高采烈,也不好泼他冷水,只低声嘀咕道,“不是还没嫁么,怎么眨眼就成老婆了……” 好在离弦已经完全沉浸于这个新称呼带来地喜悦里。压根没理会他地异议。陶醉完毕。现柯戈博还在原地。离弦忍不住重重一皱眉。“说了那么多你还不去。简直是浪费我地口水!” 他猛地一挥袖。平地便起了阵旋风。裹着柯戈博就往对街那所宅子地大门撞去—— “轰”! 一声巨响。举座皆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尘土飞扬间。一道黑影以华丽地四脚朝天姿态降落在院中。 离弦地气味犹存。鼻子很灵地狗狗们比人类地反应更快。柯戈博还没来得及痛苦纠结。它们已一涌而上。疯狂地用口水和脚印表示欢迎。 “这是……” 西六地汉子们一马当先做出应战准备,宣传部成员紧随其后围上去,对狗狗们的兴奋很是不解。等柯语静同笑歌疑惑地挤到最前面,小萨才很有礼貌地把ppp从柯戈博脸上挪开。 “……” 啊?怎么会是他?! 黑线自脑门披挂而下,脸部肌肉也控制不住地狂抽,柯语静不知用什么话来描述此时的心情,只咬得牙棱清晰地浮现颊上。 笑歌想笑又不敢笑,偷偷拿眼神示意小萨不要再用尾巴抽柯戈博的脸。 “这人……扛把子认识么?”刀疤脸一看柯语静脸色不对,便警觉地握住了腰间地匕。 她哥她还能不认识?可,这叫她怎么说啊!?真是丢死人了! 柯语静太阳**畔的青筋突突地跳,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一拳把柯戈博打进十八层地狱。 头回遇上这种事地柯戈博也得很。感觉到无数视线刺得脸皮火辣辣地疼,他连眼睛都不敢睁,默默考虑现在是要装死到底,还是立即起身迅逃离。 “呀!原来是恩公来了!” 正在这尴尬时刻,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沉寂,“各位,这就是那天在牢里救过我的恩公啊!” 天籁之音!这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啊! 柯戈博感动得差点哭出来。眼微睁开条缝,一看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笑歌身上了,他便飞快地一跃而起,准备闪人。哪知脚还未动,已有只温暖的手轻轻拉住了他——“抱歉。那扇门早该换了,是我疏忽大意才会害恩公您摔倒。” 温柔地声音把不属于她的错儿全揽上身,温柔地手执了手绢替他轻轻拭去脸上的污迹。柯戈博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相貌平凡地女子,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什么恩公啊?” 有笑歌解围,柯语静暗暗松了口气。虽心知肚明,却装出副好奇地样子上下打量柯戈博,“刘小姐,你认识他?” 扛把子这转的也太假了! 旁观众人都在心底暗道,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的怀。 笑歌瞥她一眼,淡淡一笑,“当日我身陷狱中,深夜有刺客来袭。若无这位恩公相救,我早已是黄土一坯……”蓄意要把这场圆过去,旋即便转向柯戈博恭敬一礼,“当时恩公未留姓名便离开,我一直心有不安。今日得再见恩公,实在欢喜。若恩公不嫌茶饭粗陋,请暂坐饮杯水酒。” 宣传部的人经她一说,也想起牢中之事。当下便有人附和道,“刘小姐说的没错。我那日也亲眼瞧见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诶,真的是他啊!公 保护刘小姐的那位!” “是啊是啊!他那天也穿的黑衣服,还差点被袁牢头当刺客抓起来!” “刘小姐的恩人就是我们的恩人,您快请上坐!”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气氛霎时缓和下来。西六的汉子们一听,也热情地上来拉他入席。 柯语静虽是不情愿,却也不好当众翻脸赶人,只拿眼神警告他不得泄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三杯酒下肚,大家都热络起来。 待厨房换了热菜上来,其间推杯换盏自不必言。 被落地狗狗们对这个带有离弦气味地男人很有好感。除了小萨依然坚定地蹲守在笑歌脚边之外,其余的都撇下主人,围着柯戈博摇尾示好。 这一点让狗狗们的主人有些不满。养过狗的人都知道,希望别人喜欢自家的狗和自家的狗主动去亲近别人完全是两码事。何况自家的狗对个陌生人亲热,却无视主人地召唤,怎么想心里都堵得慌。 酒过三巡,又换了热茶上来,能聊的话题也都聊尽,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道,“刘小姐,咱们那比赛还比不比了?” “比!当然得比!我输了那么多次,怎么也得扳回一局再说!”柯语静立马应声。她早巴不得有这一问,好让她从同柯戈博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中解放出来。 比赛?柯戈博惑地望望笑歌。她微微一笑,摸摸小萨的脑袋,看向柯语静地目光里就蕴了点得意,“有我家小萨在,只怕你们今天都要失望了。” 主人的信任让小萨精神一振,拿头蹭蹭她地裤脚,傲然睥睨四周,出声挑衅的低吼。 雪蛟国极少有人养狗,名贵犬种大都是各国邦交所附赠的礼品。这儿的七八只大型犬都是柯语静从宫中专门饲养供皇室玩赏的珍兽园里弄回来的,以前日日被人伺候,待遇比一般地宫人还好。而今沦落市井,也懂得强为王的道理。但,它们敬畏地是强悍的柯语静,而不是同类。 此时见小萨张狂地模样,众犬也被激出了斗志。回应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形势绝不是主人们想制止就能制止得了地。 “对于赌注,仍然没有异议吧?”笑歌微扬起半边嘴角,淡道,“如果没有,那么比赛就要继续了。” 得到答案之后,她轻轻一拍小萨的脑袋,俯身低语了句什么。但见小萨的毛嗖地全数直立起来,旋即便以种视死如归的气势站到了起跑线上。 骨头就在前方,撕咬只是浪费时间。要抢第一,只能靠度和撞击的力量。这些事,经历了实战之后的狗狗们都很清楚。 战前动员不可避免。狗狗的主人们各自上前,大肆许愿以作激励——“大块头,一会儿撞飞小萨!得第一咱给你打金名牌啊!” “黑皮,绝对不准让小萨过去!一定要记住:赢了有肉吃,输了挨板子!” 众犬精神振奋,盯着小萨磨爪霍霍,只待一声令下,替主人扳回面子。 柯语静鼓励完自己养的大块头,扭头见笑歌仍笑微微坐着不动,不由得调侃道,“咦,你家小萨帮你赢了那么多承诺,你还是连句好听的话也赏它?” “承诺?”柯戈博看看这景象,真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终禁不住想问个究竟,“刘小姐,你们这是在赌什么?” “让公子见笑了。我们不过是瞎玩而已,只不过输的人要帮赢的一方实现个愿望……”笑歌笑着答道。眼波微转,停在转头回望的小萨脸上,嘴角轻轻一弯,“小萨,别说我没告诉你哦……珠鸾她,一会儿就会来观战了呢。” 想到珠鸾那个阴森的笑容,小萨止不住打了个冷战。猛地扭头锁定前方的目标,一听呼哨声起,便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左突右撞,勇猛非常。 “啧,怎么又这样啊!”柯语静略一瞟便知别的狗又无胜率,不禁抱怨着坐回笑歌身旁,“这也太奇怪了吧!论体型力量都差不多,平时跑起来度也相仿,可是每回你跟它说完悄悄话,它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刘小姐,你到底跟小萨说了啥啊?” 面对那兄妹二人的好奇目光,笑歌耸耸肩,捧茶轻抿一口,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跟它说,如果它输了,珠鸾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珠鸾?珠鸾跟小萨抢骨头有什么关系啊?”柯语静一头雾水地咕哝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扫视周围一回,又道,“对了,刘小姐,珠鸾今天怎么一吃完就不见人影?莫非家里还有别的事要忙?” “好像在磨刀打算做夜宵吧。”笑歌低头看看已衔着骨头回到她脚边来的小萨,唇畔荡起丝赞赏的笑,“不过,今天我已经很饱,夜宵就免了吧。” 呼……总算安全了。 小萨登时瘫在地上大喘气。扭头瞟眼不服气的狗兄狗弟们,它委屈地呜咽一声,心道,你们当我是闹着玩呢?我这是在搏命啊搏命! 第四十五章 “报恩”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 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 ”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地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地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地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地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地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请尊重作的劳动。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四十六章 天大的笑话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地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地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 ,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地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地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笑,放下茶盏,淡淡道,“好。”请尊重作的劳动。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地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青嫣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 青嫣准备了一肚子地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半晌方逸出声叹息。青嫣准备了一肚子地话,却被她这意外的爽快打了个措手不及措手不及。请尊重作地劳动。 第四十七章 毒计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 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 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地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 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四十八章 笨蛋君之信赖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地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地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 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子炸花园,别地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地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的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地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地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她因内疚而冲动地答应下来吧……红笑歌嫣然一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四十九章 一山更有一山高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地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的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 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地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地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地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地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地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地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五十章 铜豌豆碰上铁榔头 两个一唱一和,柯语静和柯戈博根本来不及阻拦。了热水和毛巾进来,说有生意上的事要问笑歌,笑歌迟一下方同他出去。 她前脚刚走,柯戈博便一连封了老爹的几处大**。意外地没有遭致反抗,他心下纳闷得紧,却还是不忘耳语警告,“这不是宫里,你别乱来。” 柯达人气哼哼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要你瞎操心?上头已经撤令了。”反正这种事只有红少亭与他清楚,扯谎总比吐露实情以致在儿女面前丢脸强。 柯戈博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对他的话倒没有过多怀。要是柯达人要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瞥眼床上的紫因,扬扬眉,低道,“换目标了?” 柯达人不语。柯语静却长吁了口气,“总之你不动六姑娘就行——一会儿赶紧把那小子带走,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斜柯戈博一眼,又道,“你也是!这种时候不去守着公主,跑到我这儿来瞎混个啥?” 柯达人对此也有问。按理,祖训不可违,他站在红少亭这边就不该插手管公主那方的事。但毕竟血缘相连,思想再三,还是难得地帮腔道,“她说得对。明日只怕有大变动……身为暗卫,这种时候怎么能撇下主子跑出来?” 大变动?紫因丢官算得上是大变动么? 兄妹俩皆是一惊。柯达人也觉失言,忙别开目光转移话题,“你们似乎很信任那位六姑娘……” 提及笑歌,柯语静忍不住惑地望望柯达人。瞧他头散乱、满脸血迹污痕的,笑歌居然还能看得出跟她的四伯伯长得像,这可真是…… 心中觉着有些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眼珠一转,笑道,“你今日倒是叫我们大吃一惊……谁暗算你,你可清楚?” “……没看清。” 看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柯达人愈郁闷。抬眼瞧见他两个投过怀疑目光。只得压住心底火气来替笑歌圆谎。“我奉命带司刑主事回宫。追踪到那巷子里。忽然有人施放迷香……总之。今日之事真得‘多谢’你们那位六姑娘。” “嘁!那是她还不知道你地身份。要是知道了……”柯语静撇撇嘴。想了一想却又道。“不过她这人心肠很好。说不定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丢下你不管……能碰上她。算你运气好!” 对对对!他运气真是好!被人弄得狼狈不堪还得感谢那人心地善良! 柯达人气得半死。偏又无计可施。抓起毛巾胡乱一抹脸。看见上头地血迹。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有镜子没有?”要是那死丫头已经刻好了一个字。他以后还拿什么脸见人? 柯戈博随手把柜子上地铜镜扔过来。细巧地眼一眯。唇畔就牵讥诮。“何时这么注意容貌了?真不像你地作风!”丢个眼风给柯语静。两个难得有默契地开始进行迂回套话。 回廊尽头,小6也正满腹团地低声问着笑歌,“六姑娘,那个香味……该不会他就是那个刺客吧?”看她点头,不禁一愣,“那您还把他弄进来?” 笑歌睥睨四周无人,凑到他耳畔低语几句,又晃手露了下手中的物事。小6顿时骇然,“这可怎么得了!?要真是如此,扛把子也无法插手吧……您有什么打算?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笑歌微微一笑,又同他耳语一番。小6边听边点头,到末了,一脸崇拜地望着她赞叹道,“六姑娘好手段!这么一来,便不怕他不就范!只是扛把子那边……” “一个字都不要说。”笑歌拍拍他地肩膀,盈盈一笑,又轻声道,“另外,麻烦你帮我看着点珠鸾。最近我常常找不见她,可又不好直接问……等肖家连同那几家老商户迁过来,她还要作为你的助手同你一起打理生意,我不想到时候有什么变故。” “我晓得。”小6那张娃娃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有人明知他的过去,仍赏识他且赋予重任,这种信赖不管落到谁身上,谁会不感觉窝心?虽谈不上誓死效忠,但跟定她这个信念却已是不可动摇。 两人相视一笑,似定下无言之契。他自去按吩咐办事,笑歌安心回转。快到门边,故意放重了脚步,屋内的说话声果然立马消失。 她入内去,淡淡一瞥柯戈博,唇边便浮上丝礼貌的笑,“时候不早了,这几日又不怎么太平……小静,你还是多派几个人送送博公子吧——请博公子不用担心,这里有小静在,不会有事的。” 她并非此间主人,这逐客令下得实在突兀,可她语气温和,柯语静又当真一伸手摆出送客姿态,柯戈博虽是不情愿,却也只好乖乖告辞——他若敢反对,柯语静定会当他是在质她的能力。届时大闹起来,三人关系曝光,只会引来不必要地麻烦。 柯达人自然晓得笑歌支走柯戈博的原因,一面恨得牙痒痒,一面却又不得叹服她的手腕高明。看着那个容貌平平的小姑娘,心里竟有几分好奇,忍不住想瞧瞧她又有什么办法能支开柯语静。 语数句,柯语静便毫不犹豫地退走,还不忘顺手替他上。 就算很少与女儿相见,素日里关于西六扛把子的那些传闻柯达人也没少听。此时看她在笑歌面前乖得跟头小绵羊似的,诧异得连嘴都合不上。 笑歌款款坐下,斟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很好奇她为什么会那么放心把我留下?” 柯达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她也恼,唇轻弯,荡出几分慧黠,“想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你从明天起每天辰时都得来这儿报到。” 柯达人的不屑一顾再也装不下去,扭头来沉声道,“你打算何时让我走?” “不急。”笑歌慢条斯理地捧茶轻抿,神态悠然,仿佛闲话家常,“我这几日白天睡太饱,晚上睡不着,有你作陪,当然是聊聊天打打时间呗。” 这死丫头绝对有把人活活气死的本事! 柯达人忍不住咬牙切齿,“谁有时间陪你聊天来?我还有事!” “深更半夜地,还能有什么急事啊?”她懒洋洋地斜倚着太师椅地扶手,笑微微地道,“再说了,你没解药,蒲花牌子也没了,难道说你打算搬梯子翻墙进宫么?” 这男人落下的痛脚太多,随便踩踩也够他受的。何况她已隐忍了那么久,当真以为她是病猫不会威么? “你!” 柯达人气得几乎爆血管,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如今就算他地内力突然恢复,要冲开**道也得两三个时辰。且女儿八成还守在外边,他想凭力气击杀这丫头只是在自找麻烦。 权量利弊之后,虽拉不下脸来赔笑,但声音就缓下来许多,“六姑娘若是还有别的事,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但说无妨。” “好说好说。”笑歌回的不咸不淡,连眉毛也懒得动一下,“其实我就是天生话多,所以想找个人聊聊而已……这样吧,我来说,你听着就好。” 不等柯达人作,她已淡道,“话说我本来打算就这么让你走的,可是突然间,我想到了你说地一句话,就又改了主意。‘我并非为取你性命而来’……你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哦?那我转念一想,既然你跑到这儿来,不是想取我性命地话,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指指床上的紫因,她的唇角便牵起丝冷意,“听说刑部尚书大人不久前丢了官印,这位司刑主事难辞其咎。不过,尚书大人会因此丢官地话,司刑主事顶多也就是流徙千里的罪吧?咝……这就太叫我想不通了。你说说,流千里而已,哪怕他逃走,出张海捕文书不就完了,用得着在罪名定下之前就出动一个拿着‘君之信赖’地皇家暗卫吗?” 柯达人心神一凛,低头不语。笑歌却似根本不需要他配合,自说自话,摇头晃脑,不亦乐乎,“那我仔细一想啊,就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就算这位司刑主事大人今晚不死,明日也绝难逃厄运!那么这么一来,就有个大问题了——雪蛟律法上写得很清楚,不管是因为下属玩忽职守也好,还是自己不当心也罢,谁丢了官印,谁的罪就最大。 可是那位尚书可是丞相大人地亲戚啊,要追究也顶多是丢官啊。丞相大人再严厉,也不可能会无视律法,加重刑责吧?那么,尚书大人若不会丢脑袋,这位堂堂五品主事、皇上亲封的三品莲华有什么理由非得死呢?除非……” 她睨眼觑着脸色古怪地柯达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下去,“除非明日期限一到,尚书大人就会以一个不可逆地事实,逼得朝廷不得不决定……多几个人给他陪葬。” 这女子太可怕了!仅只凭着他无心的一句话与市井的传闻,居然就推断得与紫幕锦今夜秘密禀呈红少亭的计划几乎无异! 柯达人的呼吸急促起来。若非他中了招,无论会付出何等代价,他也势必要将此女诛杀——这等心机、这等手段,要是她真要与红少亭为敌,红少亭绝逃不过她布下的罗网!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歌似笑非笑地放下茶盏,“说是这样说,我正与小静合伙经营的铺子很快就要开张了。平淡安乐的日子就在眼前,我们哪有闲工夫去这趟浑水?不过,这位司刑主事大人是公主的莲华,而公主又是小静地好友……” 她蓦地眼神一冷,目光如刀,锋锐凌厉,“若是有人要让小静伤心难过……就算是九天神佛,我也照样有法子叫他生不如死!” “你、你待要如何?”柯达人一阵心慌,手心里竟泌出层冷汗。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那种遇佛杀佛的气势绝非说笑。 “哦啊,你这可问倒我了。我也晓得确切该怎么做呢……”笑歌忽然笑起来,仿佛方才的面色冷厉只是柯达人的幻觉。 她漫不经心地瞟柯达人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块与那“君之信赖”大小图案都一模一样地木牌扔到桌上,半边嘴角就缓缓扬出个诡异的弧度,“不过,你若不想看到以后大凡有人作恶,现场都会留下这种样式地花纹印记的话,那你就不能不好好记住……我接下来要说地话了。” 第五十一章 逆转乾坤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地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的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 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 ”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地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地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愤地重点是没损失……红笑歌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取茶轻呷一口,清清喉咙,悠悠地道,“放心吧,嫣儿小姐,我不会让你们全家再遭罪了——我一会儿就带她走。”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地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的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的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但,方才所说交易一事……还请公主先应允青嫣。” 青嫣一愣,蓦地笑起来,芙蓉般地薄唇中那洁白的贝齿竟透出种森然,“公主地算盘打得真精,青嫣真正自叹不如。不过,公主既然开了口,柯姑娘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请尊重作地劳动。 第五十二章 训悍记 一 [**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章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地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 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险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 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却听红笑歌淡淡“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没请圣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的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地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地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 ”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原来这位宗主大人气请尊重作者的劳动。 第五十三章 训悍记 二 专属,盗者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者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地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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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的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地,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的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地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的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地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不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剃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地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者,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请尊重作者的劳动。 第五十四章 训悍记 三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难怪青嫣会冒险求救,难怪那门房一见她就眼泪汪汪……黑线挂满脸,红笑歌突然明白了一切异常的缘由。望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假山石上的女人,她的太阳**开始突突暴跳,良久,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你在这里干嘛?”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这样的问话足以说明,她对“红笑歌”这个名字以及这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予以了认定。于是西六扛把子和雪蛟第一恶女的组合,不仅成功石化了引路的小厮,也让笑声乍起前迎上来的周总管僵滞当场。 柯语静对她的这种反应早是习以为常。扔掉手中被蹂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花,顺手在裤子上一擦,潇洒地一跃而下,“我能干嘛?还不就是怕那小子趁你忙会逃婚,害你颜面扫地,所以我特意屈尊来替你看了他几天……” 瞧红笑歌眉宇间聚起雷霆万钧,紫霄与柯戈博的眼神也明显不善,她挠挠头改口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屈尊不屈尊,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要是你有心谢我,那就给佳玉酒楼的老板打个招呼,让我和兄弟们偶尔去那儿开荤能賖个账啥的……别误会,有钱我一定会给的。不过,要是你……嘿嘿,能记你账上当然最好不过了。” “柯、语、静!!!”尽管红笑歌不想破坏形象,也将“淡定”二字默念了一百遍,但拧紧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仍无可避免地出卖了她地真实心境。一开口就接近河东狮吼,震得青府的地皮也抖了三抖。 曾夸赞红笑歌知书识礼娴雅大方的周总管差点就此背过气去。而柯戈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立马幸灾乐祸,摩拳擦掌。生怕错过良机,还凑到红笑歌耳边低声道,“要不要现在就将她拿下?” 不是他不念兄妹情,只是将这个妹子过于男人的性格掰回女性正轨的想法已困扰了他很久。但由于柯家家训有“非主令,不得与亲族交手”的规定,这个梦想一直可望而不可及。而今……机会总算来了! “死狐狸,你跟她说了什么?”柯语静警觉地盯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会手软——红笑歌,你该不会真要跟我翻脸吧?” 紫霄对她与红笑歌地相处方式已有了一定地了解。可。瞧见柯语静俯低身子好似即将出击地猎豹。他不禁心神一凛。闪身将红笑歌护到身后。这举动令场上地气氛更加紧张。大有一触即之势。 眼看青府就要变成战场。周总管终于魂神归位。硬着头皮挤出点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笑小姐。我家小姐还在正厅等候。您看……”打圆场也不敢靠近。也很给面子地延续了以前地称呼。生怕刺激了谁。他就会变作池鱼被殃及。 红笑歌偏了下头。深吸口气定定神。转给他一张楚楚动人地笑脸。“真是不好意思。让周总管见笑了—请带路。”晓得柯语静弄出地烂摊子到头来终归还是得她来收拾。不肯白费力气再生气。拉了紫霄往前走。不忘扭头甩给柯语静一记霹雳无敌飞刀眼。 师姐飙。可大可小。柯语静深谙这个道理。当下吐吐舌头。做出副乖巧模样。一溜小跑跟上。柯戈博地期待又落空。失望地暗叹一回。也只得敛容噤声与柯语静并肩走在红笑歌后头。 大家地配合态度让周总管感动得些涕泪横流。虽然他不明白刑部主事怎么会跟这些传说中地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而雪蛟第一恶女又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与青府联姻。但基于红笑歌以前给他留下地美好印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来了个旁敲侧击。“笑小姐可知道……唉。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我家大人前些日子出门。不知怎地就遇见了当朝地天胜公主……咳。入宫地圣旨只怕就在这两天了……”言外之意。你就算再凶狠暴戾无视法纪。也不至于跟储君抢男人吧? 哪知这话一出。柯家兄妹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连紫霄地眼底也荡上丝笑意。周总管正自惊疑。却听红笑歌淡淡答道。“嗯。我知道。不过。我嫌麻烦 旨,只带了御赐金牌过来。” 圣旨?御赐金牌?那她不就是……周总管突然有种遭逢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地感觉,难以控制地再度陷入石化状态。 青家的保密措施还真是做得好啊……红笑歌感慨一回,远远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朝这边迎来,不禁扬了扬眉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女子虽是低着头,但身形步态……若她没有猜错,青嫣会做如此装扮,必是所谈内容事关重大,不想旁人知晓。 果不其然,青嫣一到跟前便躬身道,“我家小姐突感不适,吩咐奴婢请笑小姐单独前往迷萝院一叙,还望诸位见谅。” 柯语静在此盘桓多日,哪会瞧不出她就是青嫣?嘴巴一快话就溜了出来,“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被红笑歌利眼一扫,只好干笑着改口,“贵客到了还穿这么穷酸,要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一定罚你关柴房!” 当面诽谤,任青嫣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沉下脸来,“柯姑娘真会说笑!闲人进了青府,我家小姐尚以好茶好饭伺候,又怎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苛责我们下人?”厌她无礼,不肯纠缠,过去与周总管低语几句,领着红笑歌便走。 紫霄与柯戈博虽然瞧出些端倪,却不敢大意放她独自前去。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两个男人,这时候倒步调一致,待她们走得远了才跟过去。 青嫣大概是被柯语静烦得快崩溃了,那般温婉柔和的一个女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进屋锁好门,劈头就是一句,“咱们做个交易。” 红笑歌却自顾窝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脸上还浮戏谑笑意,“哦?嫣儿小姐不是让我来救命地么?怎地一转眼就变成交易了?” 青嫣气哼哼坐到桌旁,将杯中残茶一口饮尽,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失态,忙起身替她斟了热茶,退后一步就要跪下见礼。 “行了,没旁人还行什么礼。”红笑歌轻轻一摆手,又眯了眼笑嘻嘻地调侃道,“方才还挺有江湖儿女风范的,怎么喝了杯茶就又开始扭扭捏捏了?” “青嫣失态,让公主见笑了。”青嫣地脸上薄薄地泛起些红晕,低低回了一句,倒也不再坚持,照旧坐回她旁边的椅上,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不过,公主地这位朋友可真是、真是……唉!您再不来,只怕我哥哥……”愁绪纷杂,竟是说不下去。 真正是柯语静出马,神佛都会流泪啊……红笑歌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我明白,你不用难过……对了,她是烧坏了房子,还是炸掉了花园?”不等她回答,立马否定了自己地猜测,“哦,不对,这些她十二岁就喜欢玩了。”捏着下巴想了想,又把备选答案一一抛出,“那她是半夜装鬼吓人了?在院子里挖捕兽陷阱了?用迷香迷昏你们然后~|画须了……” 青嫣听得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去。红笑歌看她表情,估摸着自己一个也没说中,不甘心失败,于是继续往下猜,“用黄豆堵老鼠后庭(~门),弄得你家鼠尸遍野?要你哥哥出门的时候挂块牌子,上写‘此物已售’……” 说着说着,红笑歌忽然想起对方是受害,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兴奋,一时间觉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安慰道,“其实她没有坏心眼,只是有些人总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额,你就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要同她置气。府上有什么损失我都会尽量赔给你……”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红笑歌的脑子像挨了一闷棍,嗡鸣久久。青嫣太过激动,没觉她的异常,噼里啪啦把柯语静犯下的其他“罪行”尽数抖出。心头闷气终得倾诉,难免有些忘形,最后居然以悲愤的语调感叹道,“最可恨是她挖完陷阱又自己填上,还不知从哪里弄了花草来恢复原样。唯一的损失也不成为损失,我们全家算是白遭罪了!”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忽然抓起她的手,语气异常激烈,“公主不愧是她的朋友。除了烧房子炸花园,别的这些,她一件没落全做了!” “公主……”青嫣拿种哀怨的眼神凝视她半天,才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五十五章 半路退兵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地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的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地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的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地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地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地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 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道,拍拍她地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地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地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地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地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地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好,照着惜夕教她的敛容屏息,做出副庄重地样子,冲巧巧轻轻一扬下巴,“更衣。 ” 巧巧犹沉浸在那小小的幸福里,竟是没听见,额头“嘭”一下撞上床柱,直觉以为是笑歌怒动了手,条件反射就跪下去,连呼“公主恕罪”。 笑歌也被吓了一跳,忙下地来瞧。巧巧却抱着那大氅死活不敢抬头。笑歌有些愣神,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只好硬着头皮去拉她。她更是害怕,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五十六章 赢是理所当然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 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的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地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地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的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地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地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 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地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地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 ”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的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好,照着惜夕教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五十七章 依赖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地肌肤衬得那眼眶下地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的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地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地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地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地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 ,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地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地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地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地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地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地,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地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好,照着惜夕教她的敛容屏息,做出副庄重的样子,冲巧巧轻轻一扬下巴,“更衣。” 巧巧犹沉浸在那小小的幸福里,竟是没听见,额头“嘭”一下撞上床柱,直觉以为是笑歌怒动了手,条件反射就跪下去,连呼“公主恕罪”。 笑歌也被吓了一跳,忙下地来瞧。巧巧却抱着那大氅死活不敢抬头。笑歌有些愣神,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只好硬着头皮去拉她。她更是害怕,不敢反抗,整个人几乎都贴到地上。 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进来一看,不由得皱眉。上去隔开她两个,扶起巧巧,沉照着惜夕教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五十八章 遭遇前夫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地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地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 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地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地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地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 冰凉滑腻的手还顺势抚上他地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 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的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五十九章 意料外的醉酒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地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 巧巧忙解下身上的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地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的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地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地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地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 只冰凉滑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道,拍拍她地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 ”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的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章 我们成亲吧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 言简意,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的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地肌肤衬得那眼眶下地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地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地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 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道,拍拍她地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地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地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地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 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地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地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地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一章 婚事,定了!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地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地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地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 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道,拍拍她地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地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地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地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地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地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地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二章 五十五两逛花楼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地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的手还顺势抚上他地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 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 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地表情,“锦锦,我真地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地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地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地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地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的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地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三章 金蝉脱壳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地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的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地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地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地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的手还顺势抚上他的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道,拍拍她地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地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地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地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地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地,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四章 潜藏的狼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 ”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地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 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还顺势抚上他地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地**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地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地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地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的唇慢慢扬出个诡异地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五章 小女人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更只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的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地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地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地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的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地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的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住,一只冰凉滑腻地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地 ,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道,拍拍她地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 人群里的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地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不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地唇慢慢扬出个诡异地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的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地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地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地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地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听见脚步声,忙慌慌张张跑回床上坐好,照着惜夕教她的敛容屏息,做出副庄重地样子,冲巧巧轻轻一扬下巴,“更衣。” 巧巧犹沉浸在那小小的幸福里,竟是没听见,额头“嘭”一下撞上床柱,直觉以为是笑歌怒动了手,条件反射就跪下去,连呼“公主恕罪”。 笑歌也被吓了一跳,忙下地来瞧。巧巧却抱着那大氅死活不敢抬头。笑歌有些愣神,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只好硬着头皮去拉她。她更是害怕,不敢反抗,整个人几乎都贴到地上。 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进来一看,不由得皱眉。上去隔开她两个,扶起巧巧,沉声道,“怎么回事?”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进来一看,不由得皱眉。上去隔开她两个,扶起巧巧,沉声道,“怎么回事?”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进来一看,不由得皱眉。上去隔开她两个,扶起巧巧,沉声道,“怎么回事?”紫因听着动静不对,赶请尊重作地劳动。 第六十六章 笑点鸳鸯谱 一 专属,盗必究】以下为测试章节,某妃保证多不少,为了保证订阅读的利益,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头天白天还只是聚了些云,大家伙儿都以为是又要下雨,没想到半夜里,那雪片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 如果您是在之外的网站看到这些话的,那么很抱歉,你将不会看到本章正常内容。妃色不敢要求所有人都进行订阅,只希望已经免费看了近十五万字入v章节的朋友口下留德。 毕竟,妃色做不到迁就各位而损害已订阅本章节的朋友的利益。 好在皇宫里的供暖系统早在半月前就每晚使用,主子们不至于睡到一半被冻醒。只可怜那些在殿外值守的宫人们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漫漫寒夜,仍得尽忠职守,哪怕一直瑟瑟抖。 有人冻得狠了,就不由得羡慕起在北苑公主府当差的同僚。那地方不久前已被一堵高墙隔出了皇宫,所有规矩都重新订过,比宫里宽松了不止一倍两倍。据说连值夜也换成了四人轮班制,从此再不见十几个小时的负荷工作现象。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感慨时运差的时候,明哲殿里也有人正哀叹自己命不好—— 这已是紫因今晚第四次被人从梦中拍醒,迷迷糊糊再度看见那两个揉着眼睛的家伙站在榻前,他登时一阵头晕,“又要去?” “废话。” 言简意赅,答他的人是白云锦。自打这小鬼听笑歌讲过基本卫生知识,便坚决不肯继续在寝殿内使用马桶。 “我不想去……”笑歌睡眼惺忪地声明。她也不过是受害而已。 “别狡辩。你和我一样吃了生鸡蛋。”小不点皱眉。拽住她地手不放。“强忍没意思。” “昨天是生虾。前天是生肉。再前天……你到底想怎么样?”紫因被折腾了不止一个夜晚。已经彻底丧失了火地力气。 “想出恭。” “……”紫因终于认输。翻身起来拽过大氅给这一大一小裹严实了。这才昏昏沉沉地一手牵着一个往外走。 说来也巧。这几日半夜值守地人里都有巧巧。见他们又出来了。杏眼一亮。忙提了琉璃灯笼在前引路。还不时对他投去同情地目光。 寒气袭来,紫因不禁打了个冷战。巧巧忙解下身上地披风递过去,轻声道,“因莲华若不嫌弃,便先用这个挡挡寒吧。” 偷眼觑他神色,只见那双媚色横生的桃花眼半睁半闭,如玉的肌肤衬得那眼眶下的两抹乌青愈浓重。她心头一疼,抖开披风就往他身上覆去。 紫因已清醒大半,习惯性地一闪,叫她地好意落了空。瞥眼巧巧单薄的身子和她蓦然苍白的脸孔,随口敷衍道,“你还得值守到天明吧?我可不想听人说你生病了。” 苍白上荡红潮,巧巧抿嘴一笑,正要再劝。他忙拉开净房的门把白云锦推进去,顺手扯了笑歌入怀,紧紧抱住,低笑道,“我有这‘暖炉’就够了。” 笑歌困得厉害,迷糊中以为是在同她说话,嘀咕道,“我真的不想去……”话未完,已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紫因无奈地替她拢了拢大氅,又将她抱得更紧些。见巧巧呆站一旁,披风依旧搭在手上,他不由得一愣,“怎地还不披上?小心着凉。” 她蓦然回神,垂了睫羽笼住眼中荡上来的那丝失落,勉强挤出点笑,道,“谢因莲华关心。” 他累得不行,没留神她表情中的异样。望望虚掩的净房门,又瞧瞧那漫天飘落的雪花,心念一转,低声道,“一会儿你带他去雅鹿居跟霄睡,我先带公主回去——雪大风冷,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黄御医一定又要抱怨。” 不由分说,抱起笑歌就走。这一路,他没有回头,也就不曾现那个单薄地身影于他离去之后许久,依旧伫立在那静寂冰冷的回廊尽头。 倦意和寒冷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踏入殿中的一刹,温暖铺天盖地地卷来。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贵重物品,他险些就此倒地沉睡。 紫因强打精神把笑歌安置在大床上,立马回转栓上门。以防万一,不但点了笑歌的黑甜**,自家又掀起褥子揪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往锦被里一钻,抱着她满足地睡去。 他并不担心早朝的事。因那丞相大人打从某座古坟里被秘密“营救”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其后又传来西郡王的死讯,皇上“伤心过度”,就也顺势“卧病在床”。他只要保证怀里这位皇女监国不醒,其他地事自有白大将军去操心。 于是,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直至他再次被人拍醒。他当即怒火中烧,看也不看就一掌拍出去,不想手腕一紧,竟被人死死扣 只冰凉滑腻的手还顺势抚上他的脸。 他惊得张眼一望,却是红笑倾领着群宫人正围在床畔,巧巧也在其中。 见他清醒,红笑倾笑吟吟缩回手去,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紫因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忽想起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忙装着撩头悄悄掏出来,皱眉问道,“什么事?” 红笑倾一脸无奈地指指正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的白云锦,轻笑道,“锦大人有命,务必要我带人来营救公主……” 话音未落,白云锦已挤到床前,气呼呼地一指窗外,质问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因瞟眼天色,淡然答曰,“天亮了。” “是午时已过!午时已过!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我锁在外面,自己在这儿睡大头觉!”小不点大声指责,气得浑身颤,攀住床沿就要往上爬。 紫因略动动脚把他挡下去,不慌不忙地解开笑歌的**道,拍拍她的脸,轻声道,“该起床了,公主。” 人群里地巧巧神色一黯,悄无声息地退走。没人注意到她的行动,也没人看见她眼底慢慢漾开的那一抹痛。 好梦正酣又被人打断,笑歌不悦地支吾一声,连眼睛也懒得睁,转身打算继续睡。紫因只得加大音量,“公主,该起床了!” 她惊得陡然坐起,揉着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锦锦,我真的不想吃生鸡蛋,也想去出恭,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我了……” 骂人地话被硬生生堵回去,白云锦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紫因哪肯让这等机会就此溜走?眼疾手快抓住他地胳膊,似笑非笑地瞥眼红笑倾,淡道,“这回……萧兄明白了?” “当然。”红笑倾笑着眨眨眼。挥退宫人正打算离开,瞥见白云锦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锦大人,打扰公主睡觉和谎报军情可都是重罪哦。要是被白大将军知晓……” 望着那红滟地唇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白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是种神秘莫测地生物,与他的认知完全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心头就有惧意浮起。在那笑容下老实地低了头,嗫嚅,“我以后……我以后再不会了。” 紫因扬扬眉,乘胜追击,“那锦大人的意思是,您以后会按白大将军的提议,与公主分房而宿,也再不会胡乱给公主吃生食?” 手上力道加重两分,不容他说不。白云锦愤恨地瞪紫因一眼,咬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红笑倾满意地轻笑,捏捏他圆嘟嘟的脸颊昵声道,“真乖~吧,同我去瞧瞧惜夕在做什么——让笑笑再睡一会儿。” 闲人走了,屋里顿时清静不少。紫因再看笑歌,她竟是拥被坐着也能睡着。 紫因却已没了睡意。如今公主府自成一体,不再受宫规管制,大家突然都变得很忙,照顾两个调皮鬼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落到他这个“闲人”头上。而今成功解决了小小白那个大麻烦,他积压了数日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望着窗外玉树银花,白雪皑皑,忍不住就硬是推醒她,“下雪了,你不想堆雪人?” 对症下药十分管用,笑歌的脑子还是昏的,人却已爬起来,“想!” “别急,等换了衣裳再去。”他得意地笑笑,换好衣衫披了大氅,这才走去门外吩咐宫女进来为她更衣。 见应声的是巧巧,紫因愣了一下,看着她泛黑的眼圈,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你怎么还在这里?昨天值夜不累么?” 她轻轻弯了嘴角,飞快地瞥他一眼,淡淡红晕又飘上脸颊,“回因莲华,奴婢已休息过了。”看他神采奕奕,似乎很是高兴,于是大着胆子低声道,“倒是您……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难得锦大人不在,您不用再多睡会儿么?” 紫因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才不想错过……你快去给公主更衣——你也多穿件衣服,我带你们堆雪人去!”想一想,脱了大氅扔给她,又笑,“等你回去换又得好一阵,就先拿我这个凑合下吧。” 巧巧被罩个正着,那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隐隐带着种洁净的香气。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想起来他就在旁边,脸一红,忙扯下大氅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急急进去,连谢恩也忘了。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光着脚跳下地来,趴在窗口欣喜地望着满庭的雪白。寒气冲散了屋里的暖,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笑歌心心念念都是雪人,早是忙慌请尊重作的劳动。 第六十七章 笑点鸳鸯谱 二 我的前半生都用来胡闹了所以我的后半生不得不生撂下的烂摊子上。” ——摘自《笑歌语录》 ------ 论谈情说爱笑歌不敢保证一定行。 但若论整人她认了第二估计也没人敢认第一。 说起心头爱她简直是眉开眼笑滔滔不绝。罗列的整人之法之多以至于青嫣在听完她的陈述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要得罪她。 夜云扬也是大眼界直暗想要是公主仍正常这六姑娘一定对她胃口。相较之下青嫣真正循规蹈矩亲近之心倒往青嫣这边挪了挪。 “怎么样?还行吧?” 简直行的不能再行了好…… 两只整人小以高山仰止状拿眼神膜拜大神。 难怪柯语静很长时间不曾去探望公主。还特意搬去瑞云街同她做邻居;难怪青穹和柯语静八字不合。她也能妙手回春……如今看来。大约她只是把整人地心思分了点在别处吧…… 看们一脸黑线。笑歌干咳一声。半边嘴角又习惯性地扬高。“那要是你们没意见。咱们就先从简单地来——有些只是我地空想。还没实地检过。趁这机会叫他们一一试过。咱们也好晓得效果如何。” 一一过……那么等官差去拿人地时候。还能有幸存者么? 两只小巫不知为何都觉得那种法眼熟得有点可怕。不约而同就石化。 笑歌一拍手笑得眉眼弯弯好似狐狸一般“看来你们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定了定了……无限回声中。 虽然对方九成九是犯了天大的罪行但青嫣和夜云扬还是对他们生出些同情之意。 月上初梢因着吃过夜宵后笑歌还要同他们研究细节问题夜云扬不得去青嫣的闺房报到。而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计划进行(笑歌是这么说的)在大功告成之前夜云扬也必须同她们藏身于青嫣的迷箩院以免被人窥破天机。 孤男两女同处一院男的还是公主的莲华个……嗯嗯于礼不合十分的麻烦。但最麻烦的是偏偏夜云扬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于是冬夜里一抹茶香飘飘悠悠从窗缝里挤出来仙桌旁两个脑袋凑一起仔细钻研着笑歌列在纸上的整人大纲。笑歌却窝在太师椅里一口蜂蜜薄荷茶一口蜜金桔端的是悠哉。 “我只会说具体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她撇下这么句话把问题统统丢给他两个偶尔点评一两句只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青嫣不是头一回整人却是头一回参与这么大的整人计划况看出来她有心撮合真正是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将计划变得更完美在心上人面前博个头彩。 夜云扬曾经见识过红笑歌的手段只当耍心机全都是害人这回要拿来帮人倒觉得新鲜得紧。加之笑歌说熟悉了这些以后出门不仅可防身也可顺水推舟惩治坏人而不至损及自身他愈兴趣十足。认真到将纸上的每句话都默念十数遍只差没找把刀来刻在手心里日日观摩。 夜深人静他两个的兴头还足笑歌却是坐不住了告罪一声先行回房。 刚除下外袍左眸蓦地一热惊得她忙又将衣服穿上。开房门往外瞅瞅只有清冷月光映着那一地雪她轻唤声“离弦”也无人应。 正自狐却觉身后有风袭来扭头看方才阖紧的窗户竟是开了半边随风晃荡着出种令人怵然的声响。 “离弦?”四顾无人脊背阵阵生寒笑歌不禁眯起眼来“你再吓我我可饶不了你!”世间既有妖怪必然也有鬼不过她怕杀手更甚于鬼。 仍是无人出现只有风拉扯窗户的声音停不了。她悄悄伸手入袖准备应战。屋里生着火盆被冻得有些麻木的鼻子渐渐缓过劲儿来不经意间嗅见风中夹着丝清冽的香气她浑身一震也不知心头萦绕的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手指轻轻抚过左眼那热度已褪净仅留一眶冷意。笑歌怔立良久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柯公子……吓人并不是个好习惯。” 梁间轻响她却头也不抬自顾过去关紧窗户。再转身时面前便多了双细如柳叶的笑眼。 “六姑娘逃跑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啊。”他捋捋头目光于她脸上轻轻拂过嘴角就荡起丝戏谑“莫非真是心有灵犀六姑娘不用看也晓的是我?” 这话也太耳熟了。笑歌蹙眉一下又淡淡笑道“柯公子说笑了。只不过早上我路经西厢时瞧见有男子衣裳落在地上觉着有些奇怪就捡起来看了一看。可 了熏香熏衣服还没洗过手……” 柯戈博脸色微变死死盯着她望了半天牙关咬得颊上都浮现清晰棱痕“那还真是好巧。”以前是光粉现在是熏香真是改了江山也改不了本性! 笑歌心里乱不想同他多纠缠笑一笑便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夜深了柯公子还是请回吧。”算算距离弦说的一月之期尚有些时日等那妖怪现身再问也不迟。 柯戈博微微一笑当真走到门边作势欲出。笑歌刚松了口气手却蓦地叫他捉住。一拉一推她的背脊便紧紧贴上门板。 那眉眼细巧的男人将她牢牢禁锢在双臂之间唇间逸出声轻笑“我冒雪来看望你你这种态度似乎太冷淡了点吧?”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低声道“嫣儿小姐和云扬公子跟我的交情还不错……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你想逃婚是会即刻赶走我呢还是会马上让我带你回家?” 这就是他本来面目么?那个笑嘻嘻曾经总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的男人那个连背她一次都要唠叨说“人言可畏”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不要脸!? 看他那得意的神情笑歌是恨不得一口咬掉他的鼻子“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啧真是不可。”柯戈博皱皱鼻子忽然一躬身抱起她眼角笑意浓浓“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想做什么而不是我想说什么吧?” hhat!?这个跟屁虫该不是吃药了吧? 笑黑线了。凝注他许久嘴角蓦地就微微扬起半边“那么请问你要做什么?”他的右瞳中确实没有金昙花但她的左眸分明又热了一下。如果没猜错离弦应该就在附近只是力量微弱无法现身而已。 这倒住了柯戈博。 是啊他想做什么?这女人根本就会因为交付身体就把心一并奉上——向来如此留情不留心。 他突然无比痛恨笑歌的冷静却强压下吐露实情的冲动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不是跟你说过将为夫妻必要坦诚以后每一天我都会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么?” 趁她怔忡抽走玉簪散落她的一头秀屈指轻勾起她的下巴淡道“所以今天要跟你说的是……我的身份。” 措手不及笑歌愣住来不及阻止他已开始说。关于那个叫红笑歌的女子从十二年前他与她的初见到这许多年间与她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每一次伤心或欢乐点点滴滴巨细无遗。 有些事连她自己都已不复记忆。但他记得。 他凝视着她的眼没有一刻移开目光。那种眼神太认真也太陌生令她忍不住地害怕忍不住微蜷了身子悄悄往后挪。 但那只手臂轻轻一展便圈住了她的腰身温柔而有力地将她拉入他的怀里。微热的气息拂弄着她的耳廓他的声音轻的近乎耳语“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男人很奇怪很卑微?放弃了那些机会却没办法从她身边离开。眼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却连喜欢她都不敢让她知晓……” “你、你好像弄错对象了。”笑歌结结巴巴地打断他的话竭力想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这些话你应该对她说而不是我!” 他却紧了紧手臂让她贴得更近。怀里那种甜蜜的香气是他所熟悉且喜爱的。她的睫羽微微颤抖眼神慌乱无措像只被打湿了羽毛的小鸽子那样可怜可爱。他很想吻下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不会再放开你。” 纵然容颜不再她仍旧是她。可以重新开始紧紧抓住这抹~=跹灵动的美丽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刻于他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笑歌的脑子里拉响危险的警报。她瑟缩着避开他炙热的眼光却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放、放手!你弄疼我了!” 左眸似乎在燃烧那种热度灼得她的眼眶剧烈的疼。他跟她在一起十二年就算没有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也绰绰有余。如果换做以前在一切事情开始之前她或许会欣然接受。但现在不行。她已不是那个可以做事不考虑后果的红笑歌。现在的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也不能回应。否则惹怒离弦……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咬牙直视着正等待答案的柯戈博一字一句地道“你的话很让人感动。不过抱歉我从来就不是个能对谁一心一意的女人。” ----------某妃的话--------- 明天会是我史上最悲惨的生日——事务所里司考书陪伴我;回家老娘的训斥迎接我。傍晚还得送两张老人头给结婚的朋友…明天真的是我生日吗? 第六十八章 笑点鸳鸯谱 三 住月当空映亮一地寂寥的雪。 笑歌的答案引来柯戈博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他终究还是吻了她。如同羽毛轻拂过手背如同蜻蜓点水快得令她几乎以为那一吻只是个错觉。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他耳语唇轻轻擦过她的耳际引起阵战栗。不等她回神那黑色的身影已越窗而出腾挪疾掠在月光下犹如只巨大的蝙蝠渐渐消失在远处。 左眸中的热度随之不见周遭宁静只听得她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如擂鼓。一切好像梦一场但绝对不是美梦。 指尖按着唇笑有点混乱。他话语里流露出的那种感情让她恐惧。那是她一直避之不及的领域不想触碰也不敢触碰。 并不仅仅是离弦的原因也不是生就的铁石心肠但可能吗? 去掉了美貌剩的只有心计。心计可以让她挥洒自如地控制人心为她创造出没有血缘却更值得依赖的家人。可爱情这种东西凭心计真的能长久? 哪怕离弦她也不认为真的爱她。出于新鲜感也好出于别的目的也罢只有不将心付与她方可以来去自如。一如她当初与夜云扬的约定给足对方空间不用把对方放在心上各得其所离开也不至于黯然神伤。 但果……想想看连白云舒一次失约她都会十倍报复回来。那么当她真正把心交给另一个人时能保证在受了背叛之后旧心平气和尚存理智留他活路? “不可地……”她重重阖眼。唇边逸出声低低地叹息。 是。不可能地。所以她不敢。 ------ “情形如何?” 密室内。琉璃灯洒下昏黄地光。红骏抬眼望着无声无息出现在罗汉床边地惜夕。湘妃笛在手上旋来转去。 夜无言专注地盯着棋盘。似乎有天大地事也不能让他心神稍移。 白可流拈了棋子装不在意耳朵却已竖得老直。 “午时一刻刘姑娘从玉满堂出来奔城南。脚程非常快不像是未习过武的。而且她对城南的地形很熟悉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我没有现她的踪影。直到申时二刻她在城南济世堂出现同行者有夜公子、青小姐和一个背着孩子的乡下妇人。其后有轿子送那对母子去往瑞云街而刘姑娘和另外两位去了莲香酒楼。大约过了两刻钟公子同青小姐出了酒楼刘姑娘却不知所踪。我去瑞云街问过直至我来将军府之前她仍未回去。” 惜夕蹙眉将今日跟踪所见一一道来。红奇骏听得不时摇头叹息连下棋的两个男人也丢下棋局诧异地望过来。 “红叶夫人是说……你把人跟丢了?”白可流一脸的难以置信。看她点头不由得骇笑出声“这也太神奇了吧!难道她还会隐身术不成?” “云扬回公主府了吗?”夜无言看问题的方向显然跟他不一样。 “我尚未回府。不过离开酒楼的时候夜公子和青小姐乘坐的轿子是往青府方向去的。” 夜无言扬扬眉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那你回公主府时不妨问问看。如果他没回去计三个小鬼都会在青府里。” 惜夕刚应下。红奇骏又蓦地道“柯戈博呢?午时之后他去过瑞云街没有?” “去过。酉时到的。他跟柯姑娘聊了一会儿又跟刘姑娘送回去的那个乡下妇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他这次似乎很认真……”红奇骏低低叹了口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笛子一敲棋盘投向白可流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你倒悠闲得很光在一旁看戏貌似丢东西的那个是你吧?” 白可流耸耸肩近来跟他混得久了也懂得心平气和才是应付挑衅的真理“反正东西已经回来了一半。剩下的那半过些日子再拿也没关系。”觑着他又嘿嘿一笑“我看你才真正悠闲。儿子丢了也不去寻柯家小子要娶亲你反而在心得紧……对了。你家夫人不是撂下话了么?三天内找不着儿子她可是会领兵先来攻打你!” 他说得有趣夜无言也不禁莞尔。红奇骏被戳中痛处却不恼凑过脸来笑嘻嘻地道“说的对啊……老白那我岂不是会连累你?” “……”白可流郁闷了。想起安水翎那“镇山一吼”老心肝也止不住地颤。恨恨瞪他一眼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吧!连红叶夫人都摸不清那丫头的底细我还能无证无据就上门去抓人?” “反正你不能闲着!”红奇骏赖皮起来尔雅风度也一扫而光“惜夕是我们家的人你光让我们家的人为你办事就 !” 儿子偷人家东西是铁板钉钉的事平白失了面子他本来就已经很不爽。柯戈博却偏在这种时候提出要娶妻娶的还是个敌友未明的女子更是让他恼火。叫来训话本是想婉言劝说那小子倒理直气壮一句“我想跟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有何不对?”噎得他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 白可流晓得他是借故泄懒洋洋摆手道“我府里的人随你差遣——果你觉得他们能有红叶夫人一成本事的话。” 红奇骏哑然。夜无言敲敲棋盘示意白可流继续又淡淡一瞥坐在一旁喝茶的惜夕嘴角微弯露出点笑“红叶夫人辛苦了一天应该不会一无所获吧?你对那位刘姑娘有何看法不妨直说。” 惜夕迟疑地望望红奇骏垂眸轻道“旁的没看出什么来不过……如果那是她存心要教训小少爷的话手法实在很熟悉。” 对方虚实不明有夜云扬和青嫣在所以不曾近身查探。不过观察她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她是那个人——这种想法在没得到证实之前惜夕自然不会说。 看三个男人都一副感兴的样子她犹豫一下方慢慢解释道“我记得柯戈博曾告诉我小姐入宫前独自拜访青府做了些激怒青侍郎的事青府的下人却反过来维护小姐弄得青侍郎大为光火。当时青侍郎一口咬定小姐偷了他的扇子结果……” “结果扇子在目睽睽之下出现在青侍郎的房里让他有苦也说不出是不是?”夜无言笑着接口道。 “不错。”惜夕也忍不住笑“莫非夜大将军也听说了?” “不猜的。”夜无言微微一笑“我虽未见过青侍郎不过听可流兄说那孩子生性古板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听别人劝。若是你家小姐想将这种人纳为己用只有先激怒他再施展可压倒他的才学或手段方可叫他心甘情愿臣服……抱歉我说的太多了。” “不一也不多……”白可流喃喃于心底泪奔。要是他早些来请教夜无言让红笑歌提前结束“施展可压倒他的才学或手段”这一步他也就不用一大把年纪还整天受刺激了。 红奇骏瞧着夜无言那神气分明很欣赏他女儿立马乐了“老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让我女儿认你做干爹——她没对手已经很久了。有你陪她玩她绝对开心!” “噗——”白可流刚入口的茶水喷了一棋盘。 他却顾不得擦嘴一把抓住红奇骏的手臂咬牙道“你别害无言兄了!要不是红叶夫人搞了那个封印我都担心我儿子没命活到三十岁!”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原来心里对那小丫头已经忌惮到这地步了。 提起这事红奇骏又有点不痛快了。挣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你想当她干爹还排不上队呢!”眼珠一转又若有所思地道“现在看来我女儿对紫家那孩子情有独钟……要是实在凑不成亲家等事情完了还是让其他那几个孩子再寻出路吧——好苗子都藏在她那儿也实在太可惜了。” 夜无言笑着微微颌。白可流却把脸别过一边去“这种事到时候再说。” 红奇骏是想替女儿先铺条后路看他不高兴也好再继续游说。瞥眼惜夕就有点转移话题的意思“方才说到哪儿了?手法熟悉是吧?” 嘴里说着话他心里却犯了嘀咕:虽说那几个孩子都是他女儿自个儿挑的但今时不比以往。夜无言肯就没什么了。那紫因脱离了紫家青穹所倚仗的青家势力不大也不怕他两个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唯独白家的不好解决。若是白可流坚持要他女儿负责到底……啧真正麻烦! “嗯。”惜夕看出他的尴尬抿口茶清清嗓子将先前的话题续下去“三位应该都知道最近柯姑娘突然将在城内的西六总部迁去了瑞云街。而那位刘姑娘入狱之时青侍郎也同柯姑娘一起去求公主出面。加上今日夜公子与青小姐又在她身边出现柯戈博更是……我想小少爷的那件事上刘姑娘与小姐所用手法一样也许会是偶然。但能在短短时间内拢合这些性格各异的人这位刘姑娘凭的绝对不是运气。” 瞧那三个男人的眼神都有所改变她微微一笑淡道“所以个人意见按兵不动先瞧瞧她打算做什么咱们再决定要留还是要……除掉她。” ----------某妃的话--------- 打滚~目不靠谱了哈原谅我… 那啥我考试又砸了… 啊!还是文字才能让我欢乐啊…掩面而走 第六十九章 笑点鸳鸯谱 四 云街的一处小巷里白衣少年于高墙的暗影中微仰了只玉色小瓷壶倾出酒液如注涓滴不漏入他口。 饶是在这种时候那双妖娆的桃花眼仍斜睨着街对面那所宅子的大门冷意浓浓。 “你果然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于他身旁低低响起。他转头去俏皮地眨眨眼将壶递过去“霄来一点?” 紫霄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轻道“你又喝那么多!明日再迟到你就自己去跟袁尚书解释!” “尚书……嘁真是世难料。”紫因嗤笑一声又扭过头去继续盯梢“前几日还不过是个牢头而已眨眼工夫就跃过龙门了。” 紫霄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暗暗叹气“他以前是什么都好现在可是你我的上司——总不见你回府该不会每晚都是在这儿吧?” “有什么不对?”花眼微微一睐笑也笑得自嘲“反正我不信她清白。”抬手虚虚一指那扇紧闭的门又道“你瞧她蹲大牢蹲的多值得!不仅全阳鹤城的乞丐和偷儿都死心塌跟着她混了连对她特殊照顾的牢头也摇身一变成了她的靠山……我看这世上还真找不出几个跟她运气一般好的人!” 紫霄也有同感却不肯长他的气焰只淡道“她待人谦和有礼又有才华——袁尚书房里那幅画我也看过笔刚劲却不失柔和……” “要是为着那个我还懒得来呢……” 紫因小声嘀一句。下意识按按胸口。那处。有张墨荷图。是他暗藏地宝贝。那个人地手笔。记得那时她气得红扑扑地脸(得他曾笑言以此定情。可惜。画依旧。人却已……想不到今日在刑部尚书地书房里得见那幅红梅傲雪。竟是与这墨荷图地笔触如出一辙! 瞥眼露出异神色地紫霄。他强牵唇一笑。“你先前不是问我是怎么怀上无空门地么?”揽过他地颈子。眼珠儿一转。促狭地低笑。“其实。我根本没把无空门当做目标过。” “什么?那你当时说……” “嘘——小声点。” 桃花眼微弯睫羽轻垂。挡住那里头荡起地一丝茫然。“我只告诉你——那天晚上我稀里糊涂又走到这里来。然后突然闻见种奇怪地味道果……我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他呷口酒。又慢条斯理地续道“醒来地时候。我躺在条陌生地巷子里。手里攥着张小纸条。上头画了一扇门。门顶上钉着条红绳。旁边还有几个字地是‘梧桐树下。心想事成’。你道如何?我爬起来一看——赫!那么巧面前地那扇门地门顶上就有条红绳……” 紫霄惊讶地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紫因揉揉被冻得红的鼻尖笑得好生无奈“我很好奇就进去看了看。那时候已近辰时里头的人又都是昼伏夜出的货色。所以一点工夫都没费。而那院里只一棵枯树树下积了不少雪。不过坑是新挖的最多不会过两天。且不像是用铲子挖的倒像是什么动物刨出来的……” 往对街那边瞟一眼他不自觉就咬紧了牙“之后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所以你怀疑是她与柯语静做的?”紫霄不以为然地道“恐怕是你多心了……柯语静虽为人大大咧咧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就算真要做没有公主和惜夕姑娘的肯她决计不敢。而那刘姑娘不像是会武功的人。要把个昏迷的大男人带去别的地方又不能惊动旁人谈何容易?” “就是因为想不通我才来的。”酒意上涌妖娆的桃花眼里氤起薄薄雾气“不过我现在愈想不通了。” “怎么说?” “柯戈博要娶她。 ” -------- 青府的后门前一个着了身松柏绿大棉袍的中年男人正不耐烦地走来来去。 听见闷响他警觉地避到转角处身手意外的矫捷。探头看清从门里出来的人松口气顷刻后又怒意上脸。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是一声冷笑“你倒悠闲得紧!” 笑歌瞥他一眼不慌不忙地阖上门转身步下台阶朝手上呵了口气“花大叔瞧起来也忙嘛。” 花大叔……柯达人纠结了。顾不得来这儿的目的郁闷地皱眉道“小丫头你怎么越叫越难听?” “噢啦那果然还是蒲花大叔比较好么?”她拉下风帽满眼笑意。 柯达人无语半晌才闷闷把手里拎着的一盒东西递过去“以后要吃点心自己回去拿我可没时间给你们这些小丫头当信使!” “谢谢花大叔。” 笑歌压根没听后半句抢过来就要打开。柯达人忙拦住眼一瞪沉声道“今天的解药呢?”连两天都把那堆大小药丸送去给人瞧过居然没一个认 。不过幸好是让人瞧了否则里头那几粒泻药也够 她嘻嘻一笑伸手进锦囊摸了半天摸出来十多粒。柯达人一看数目不对立马唬起脸来“整整少一半——你又闹什么鬼!” “诶浓缩就是精华花大叔不懂?”她笑眯眯把掌心里的药送到他面前来“这回没错把泻药放进去您总算可以放心服用了。” 她、她、她居然还有脸说!?柯达人气结。看她转身要走手悄悄握住腰间匕脸色蓦然沉冷“站住!昨天问你的你还没回答以为这么就能糊弄过去么?!” “昨天你问啥来?”笑歌理理衣襟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瞅着他笑“最近事儿多我忙忘了。” “别装傻!就官印事!” “哦~我记起来了。”她一拍额忽然间又摆出脸愕然“我又不是当官的知道什么官印的事嘛。花大叔怕是问错人了。” 匕出鞘带一溜耀眼的光。这回柯达人学乖了刀尖直指她的心口“你让我带那小子去芳卉街十八号的后门处又让我把纸条塞在他手里。结果他一醒就把人杀光还拿了官印上殿面圣——你做的事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笑歌慧黠地眨眨眼“是那纸条上写了什么?” “‘梧树下心想事成’——若不是你埋好等他去寻怎会知道东西藏在哪里?”在红少亭面前蒙混过关的辛苦劲儿暂且不提一想起他居然被这丫头耍得团团转心里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那就好笑了。” 笑歌不退反惊得他倒把匕缩回来半寸。她屈指轻轻一弹那刀尖笑得眉眼弯弯好似只狐狸“您知道纸条上写什么也是您带过去的怎么转眼就扯到我身上来了呢?莫非有人亲眼见着是我把纸条交给您教您带他去那什么街的么?” 柯达人一心头火霎时蹿起老高正要一刀刺下去。却听门那边忽地出声轻响有金芒蓦然激射荡开了他的刀尖。 “你是何人?胆敢在此放肆!”夜云扬闪身护住她指间金镖一晃势待。 对方是公主府的人动了会有大麻烦。但就此离开达人却又不甘。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握紧匕与他僵持。 “两位切莫动手。”笑歌从夜云扬身后绕出来轻一拨柯达人持刀的手“都是自己人。” 啥?两个男人都愣住。 她瞥眼柯达人扭头冲夜云扬微微一笑“云扬公子这位是花大叔。他打算退隐江湖在瑞云街开家杂货铺宣传事宜都交由我来做是我的大主顾……你别看他老人家脾气大了点一句不合就舞刀弄枪的但昨天我们谈妥的事没他这位高手帮忙可不成呢。” 死丫头又要拉他下水! 柯达人正要拒绝却见她袖口处有抹金红闪了一闪。他登时如挨了记闷棍脑袋瓜子晕的慌。怏怏地收了匕去只拿目光在她脸上)洞。 夜云扬半信半地看看柯达人又望望满面笑意的她总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对。毕竟人实诚看对方收了家伙立马晃手藏过金镖客气地向柯达人抱拳一揖“是我太鲁莽还望花大叔见谅。” 他生性认真行过礼还不忘补两句“不过六姑娘毕竟是个弱女子经不起吓。言语上若有得罪之处花大叔训斥便罢切莫再动刀剑吓唬她。” 弱女子…… 柯达人憋闷憋得半死笑歌却是憋笑憋得不行。夜云扬浑然不觉他们的表情有异笑一笑又道“天冷两位还是回屋再细谈吧。” 笑歌顺水推舟挽住柯达人的右臂笑得那叫一个甜“是啊花大叔。用您特意给我送来的点心就茶一定很美味……待会儿我亲手给您沏壶好茶您喝过了就莫要再为以前的事同我计较了好吧?” 柯达人作不得刚要抽手她却已轻巧地一旋身到了夜云扬旁边还献宝样将手里的一把连鞘的匕递与夜云扬看“瞧瞧!花大叔这才叫真人不露相——这刀鞘上随便抠颗宝石下来莫说开家杂货铺就是买条街都绰绰有余了!” 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下的手怎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啥?抠?!那可是他趁夜从红少亭的小金库里顺来的连刀把还没捂热乎呢! 听着夜云扬啧啧赞叹之声柯达人背过身去擦了把泪转身挤出个笑容跟上她的步伐“六姑娘说笑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 -----某妃有话说---- 那啥…除了小霄和青穹被刨除之外其他几个我抉择不了你们来选吧…要是都不吭气那我就真要都收了… 已经二度生出这种念头了… 第七十章 笑点鸳鸯谱 五 晚吃过饭有个小丫鬟进来给青嫣耳语几句她就有了直拿眼瞄笑歌。柯达人管这儿混了一天也挺不耐烦的把个铜板立在桌上弹来转去弄得人眼花。 惟笑歌老神在在地窝在太师椅里一口茶一口蜜饯完全不见有动窝的迹象。青嫣终忍不住捅捅夜云扬用眼神示意他先开口问。 哪晓得夜云扬呆气起来连神仙都挠头。定定望她好一会儿方迟地道“嫣儿小姐眼睛不舒服?” 笑歌当即被茶水呛个半死。青嫣嘴角抽搐半天无耐地望向她“六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六姑娘的来路虽是查得有些不清不楚但要下手的那家人的底细倒已明明白白。若非是因着对方的背景于她构不成威胁她也不会贸然同意笑歌的计划。 而她年纪轻轻负重责平日里装完神秘诱人的阳鹤第一红牌又得装回体弱多病的千金小姐。好容易送走唠叨的哥哥又得着个知己偏那知己又受了刺激变得心智若幼儿。若她不抓住这次机会玩个痛快顺便在心上人面前一展所能鬼晓得哪天还有这等好事落到她身上来? “还早。”笑歌勉强止住咳嗽道“你的人打听到什么了?” 青嫣答得爽“那宅子里住的是前任监天司姓何名季水。因着与宫女有私情罢官贬为庶人曾有三四年时间不知所踪。九年前他突然回阳鹤买了宅子其妻却又因儿子猝死变得疯疯癫癫……听起来虽不像是会做出那等恶行之人但据说最近一段时间他府上常有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士进出。而且昨日夜里派去查探的人亲眼见着他家下人将一个麻包秘密运到附近一所废宅弃入枯井还以大石封之……” “这才对嘛。”笑歌鄙夷地笑“我还当他家的人个个人头猪脑真会留着那尸体在家中守一辈子……那何老爷是否不在家?” 她度怪异全不像是不知对方底细的模样。青嫣心底一震贪玩的心也收了几分“六姑娘果然料事如神。那家主人确是于两日前外出至今未归。” 笑歌也觉失。抿口茶道。“莫怪那日满街乱蹿地都是家丁模样地人……若是主人家在。做这等事也该小心些。底下人又怎会如此张扬?” 原来她是测出来地。青嫣心下大定赞她心细如。 夜云扬当日并未听笑歌提及何季水之名。也不知对方就是曾款待过他地人。听她这么一说皱起眉来。“照六姑娘这等说。那何家主人也未必知晓底下人做下地勾当。我们若扰得他全家不安生。岂不是是非不分?” 笑歌淡淡一瞥他。眼角笑意隐隐。“那么若云扬公子未授意家下人会有杀人藏尸这等胆子么?” 柯达人竖直耳朵只顾听。也不插嘴。心里掂量一下着这名字虽然有点耳熟。但估着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太棘手。生怕红少亭现他翘班。急着想快点搞定回宫便难得地帮腔道。“这话有理。谁见过狗比主人凶地?” 他不就比红少亭凶么?笑歌腹诽一句。瞥眼还有些犹豫地夜云扬。心念一转。又望向青嫣。“还有别地么?” “有。” 青家表面经营花楼但实则做的却是情报买卖。青嫣身为宗主说她是雪蛟第一八卦女王也不为过。笑歌一问她便“据说”、“听说”地说了几件有关何季水以前的花边新闻。看两个男人兴趣缺缺只怕被人当做长舌妇当即打住。 笑歌却听得眼睛亮不住追问。惹得夜云扬忍不住轻咳一声“六姑娘这些不过是市井流言好像也跟咱们的事没多大关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轻飘飘撂下一句索性拉意犹未尽的青嫣回房细说。 没了旁人青嫣便少了顾忌。充分挥八卦精神一顿狂侃。笑歌不时咂舌旁枝末节都不放过把青嫣打听来的何家祖宗八代的老底都掏干掏净。 末了她屈指轻叩桌面似笑非笑地道“这么说这何季水十有**不是我们雪蛟人……可惜他老爹不在了何家的亲戚又都死光死绝不然倒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 ” “可不!这事蹊跷得紧呢!”青嫣也皱眉“据那个以前在他家做事的老妈子说何老爹那人也有点疯癫有时候会跟下人说这儿子是从源流国捡来的。但自从何季水把他爹送去姑肃之后每隔两三年就会把家里的佣人全换一遍。所以 人晓得何季水的身世也没人晓得他离开阳鹤那几年哪里。” “源流国……”笑歌淡淡一笑“我以前听朋友说源流的国君派人来雪蛟求了两三回皇上也不肯开设边境互市。当时为了这个他们还打算跟车瑟结盟结果差点被车瑟吞并。 皇上派了援军过去他们才不至于亡国……” “是啊所以如今他们年年进贡。前些年带了些树种过来说是他们的国花夹绣桃还送了家兄几株差点害死人。” “夹绣桃?”笑歌想起以前拿这当借口闹得青府鸡飞狗跳不由莞尔“貌似那东西有毒吧……怎么他们送的时候没提醒过你哥哥?” 青嫣一提那事闷得慌摆手道“若非有人及时‘告知’也许到现在我们还不晓得呢。” “真是危险……”笑歌望望窗外天色拍手一笑“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可以走了嫣儿小姐先去准备下吧——劳烦顺便请花大叔过来我还有事要跟他说。” 青嫣没什么朋友难得与人聊八卦聊得这么痛快倒对她生出些不舍之意。到门边又回头轻声道“这事结束之后六姑娘想住多久都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通风报信让柯语静抓你回去跟他哥成亲。” 笑歌被茶水呛得一顿咳望眼卧房那边嘴角笑意无奈之极。柯达人进来阖上门侧耳听一回四周的动静转身来劈头就是一句“丫头匕先还我!” 她若罔闻不紧不慢摸出个小瓷瓶一仰头饮尽瓶中液体脸上表情古怪莫名“真是恶心!” 柯达人忍无忍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咬牙道“听见没?匕还我!那不是我的!” 笑歌做个脸当真把匕抽出来扔在桌上嘻嘻笑道“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当我好稀罕么!” “刀鞘!”柯达人一看顿时皱眉“刀鞘也还我!” “那你不会一次说完?”她猛地挣开他的钳制把刀鞘也扔出来。 柯达人忙捡在手里袖似不经意般拂过她的茶杯小指微一触杯口又飞快离开。等他看清那刀鞘上只剩十二颗宝石不禁蹦得老高“臭丫头!你、你怎么敢!?” “开杂货铺不用钱的么?再说了你以为你吃的那些药是天上掉下来的?”笑歌笑眯眯地捧起茶来一副赖皮样“放心吧。我就抠了最小的两颗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的。” 柯达人气结却也再争辩坐下来闷声不响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睛却切切盯着她的动作。 她轻呷一口又笑“对了早上我答你的是昨天的问题你今天还有个机会。” 柯达人眼底掠过抹得色却佯作无事人般低声道“那静丫头既然知道你在这儿为何不派人来带你回去?” “你知道吗花大叔……我觉得每天给你一次问问题的机会真正是浪费。” 看他脸上怒意起笑歌淡淡一笑“她要是没把握在成亲前把我带回去怎会任我这般逍遥?” 柯达人又岂会不知答案?不过是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此时看她已饮尽杯中茶忍不住一口喝净自己那杯抚掌笑道“好得很!丫头!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要抰我!” “要挟?”笑歌愕然笑道“花大叔弄错了吧?我素来只爱威胁人从来不搞要挟这等浪费时间的事。” 她拿指头轻轻一点杯口又拨得桌上那个小瓷瓶滴溜溜的转眼角笑意便愈的浓“油这种东西虽然难喝但是还是有点用的……呵我这人怪毛病多一天不喝点儿这个下去泻他个三四次心里就不舒服……” 柯达人脸色一变她却笑得更灿烂“还有啊我老是心吃食里会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害我生病所以就干脆往自己打算一个人独享的东西里加少许调料……你说每天这么锻炼应该不会一点效果都没的哦花大叔?哎呀其实我现在想想这样做挺不好的。不过幸好今天喝下这杯茶的是武功高强的花大叔要是别人误食了……咝那可就难办了。” 该死!柯达人顿觉腹中像是有小虫在胡乱的爬再也坐不安稳。恶狠狠瞪她一眼伸手道“解药!” “啊呀花大叔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么?”她蓦地眼神一凛半边嘴角却扬起老高“那可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破费了——放心我要的不多……您用刀鞘付账就可以了。” 第七十一章 笑点鸳鸯谱 六 柯达人确定门窗紧闭连只苍蝇都进不来笑歌思议的度捂着嘴冲进卧房冲着个铜盆就猛抠嗓子眼还暗道好在晚饭只吃了两口不算太恶心人。 柯达人下的不是猛料有油糊住胃没吸收多少。是以她还能强装无事吓住他且捞到笔不小的横财。但也幸亏柯达人没久待不然再过一会儿估计她就得露馅儿了。 抹把鼻子一股血腥味。抬袖子一揩嘴柳青的缎面上也印了片红。她忙抓起床畔案几上的茶壶强灌下几口冷茶再接再励继续抠。 梁间一阵轻响她插在嗓子眼里的手指就蓦地被人硬拽出来。笑歌一瞪眼刚要开口骂一粒不知什么玩意儿就进了嘴。 苦涩辛辣激得舌头一阵麻。柯戈博毫不客气地揪着领子把她转了个个柳叶似的眼里就腾**怒气“玩吧!你就玩吧!迟早把命玩没了!”扯了袖口粗鲁地擦拭着她的脸一副恨不得捏死她的样儿“今晚上不许去!” 笑歌被弄疼了呼推开他的手“要你管!你不是喜欢看戏么?怎么不看到底?” 柯戈博直想给她一巴掌伸出去却落在她肩头上轻轻一带用臂膀锁得这只闹腾不休的小兽不得不老实窝在他怀中。 “我爱看戏你卖力演?”感受着那温软语气恨恨他的心却硬不起来“知道他下了毒你还不要命地喝。万一我没解药怎么办?看着你死?” 啊咧……这是柯戈博?笑歌不住张大眼睛仰头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柯戈博应该只会讽刺人的怎么可能会像个老妈子一样说这种话? “看么看没见过么!” 那种吃惊地眼令他很是不快好气地抽手赏她一个爆栗。又道。“跟你说地你听见没?今晚地事让他们去。你不许去!”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她不禁哀叫声。慌慌捂住泛红地额头。怒瞪他“你敢命令我?!”从小到大只有她命令别人。敲别人脑嘣儿地份。何时沦落到被人命令。被人敲了? 生气为她苍白地面颊添了些红晕。也让那平淡地眉眼有了生气。柯戈博又好气又好笑。“啪”一下再送个“惊喜”给她。“以前你做什么我不管。以后没我同意。你敢再乱来。我就敲到你学乖为止!” 事实是她而言。武力比道理更有效。笑歌强忍住冲他脸上吐口水地冲动。竭力保持镇定。“你放开我再说。” “你答应才放。”她虽是赖皮。但应下地事就一定会做到。 “你先放开!” “你先答应。” “你!” 僵持了十分钟的手臂越来越紧逼得她的耳朵不得不贴上他的胸膛。那强劲的心跳震得她一阵心慌想要逃离的**占了上风。沉默数秒她开始换个方向讨价还价“今晚我不亲自动手这样可以了吧?” 细巧的眼儿眯做两条缝死盯着她的脸。她被盯得头皮乍迟疑半天却又嗫嚅“不亲眼看看效果如何我起码一个月吃不香睡不好……” “……” “想想看到时候云扬公子先把猪杂碎扔进去接着嫣儿小姐就把布袋口解开。等人都集中到后院里来花大叔再披散头穿个白衫提个青色的灯笼从天而降——哇绝对震撼!” 劝说变成了畅想偷眼觑见柯戈博的神色有一丝动摇的迹象她禁不住贼兮兮地笑起来“你知道这大冬天的要找到蝙蝠的藏身之处有多困难吗?何况云扬公子还特地准备了刺猬和老鼠……啊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你武功这么好被人现了也一定能带着我顺利逃走!对吧柯戈博?” 蓦然听到那种熟悉的语气叫着自己的名字柯戈博立马条件反射地回答“那是当然!” 手上不觉松了劲她趁机一蹲身轻巧地逃离他的怀抱。站定了回头嘻嘻一笑“真是可靠啊……那就万事拜托了柯公子。” 可恶!柯戈博回过神来忍不住地咬牙正暗自懊恼抬眼见她开始解衣带登时被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换衣服准备出啊。”笑歌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还理直气壮地道“总不能穿着这种拖沓的衣服出去吧。” 柯戈博狠狠斜她一眼慌不迭地避出去“一个姑娘家好歹也该有点自觉性。居然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真是……啧!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注意点!” 哦哦哦久违的柯戈博式训话又开始了……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小声嘀咕道“说的好像你没见过一样。天天不是上房梁就是钻床底还装什么纯洁……” 什么?” “哦。我是问你在房梁上躲了多久了。” “……刚到。” 屁!那种香味她刚进来就闻见了明显是没换过衣服嘛! “厉害刚到就知道我中了什么毒……那啥你和花大叔关系不错啊。他下毒你来解真是有默契啊。” 柯戈博撇嘴回道“一般一般哪比得上你和柯姑娘啊!你才让那对‘母子’送信去她就立马找人帮你演了出好戏给旁人看……对了她叫我告诉你小萨暂时送去陪小弟弟玩了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 这两个家伙绝对已经知她的身份了! 笑歌边编辫在心里暗骂他们不厚道骂完却又觉着好笑。做刘小六是她的决定誓死装到底的也是她。这样说起来就算他两个借机整她亦是无可厚非。不过……她可没有被人整的习惯! 装备完毕她得意地出一亮相柯戈博顿觉后脑勺黑线滋生搜肠刮肚半天才憋出一句“很……很适合夜行。” 他能说什么?除了左眼里那一点微闪的金芒把她扔进黑暗里绝对连火眼金睛都看不到。再看那小绑腿打得那叫一紧实明显已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笑歌拉下面罩嘿一笑最后检查一回装备。临出门时又回头瞅着他笑得异常古怪“柯公子你真的要娶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搅得柯戈博有晕。可瞧见她左眸中那抹金芒亮得惊人他立时警觉地微睐了眼“同样的问题不要让我回答那么多次。 ” 她扬扬眉慢慢扯高的半边嘴角露出丝邪异“那你可得好好保重了……知道么?虽然我很讨厌活不长久的东西但我更讨厌‘表里不一’的人!” 一语双关柯戈博不由愣在当场。笑歌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快得异常。到廊柱旁方抬手重重一按左眼——那里有一瞬烫得似要爆裂。 ------ 快近寅时浓云掩月寒风刺骨看天色似又要落雪。 这时辰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加之主人不在家何府的守卫们便都覓空回屋守着火盆饮酒御寒。 谁也想不到这种天气这种时辰何府的后巷里会突然摸出四个黑影。火折轻晃微光映亮了他们的脸诡异莫名。 “都准备好了?那么开始吧。” 低沉喑哑的声音从黑铁面罩中传出黑衫女子的左眼中一点金芒骤亮。 眼望着那三人带着东西消失在高墙后她熄灭手中的火折望向一处阴暗的角落“我们走——靠近竹林的倒数第三间上房顶。” 一团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蹲身背起她。行至另一处墙边蓦地腾身而起轻盈地越墙而入。甫落地脚尖轻点一方假山石翩然上了屋顶。 感觉到脚踏上实地笑歌却不自觉地捉紧了柯戈博的衣服。直咬得下唇泛白才勉强睁开眼。 好在无星无月能见度很低辨不出她如今究竟离地有多远。而环住她腰肢的那双手臂结实有力才令她慌乱的心得以平静——恐高症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换了身体就会消失无踪。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隔很久才行动一次。 “不要乱动别往下看。”柯戈博知她老底却难得地没有讽刺只于她耳畔低语“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带你下去。” 太熟悉她的脾性。她哪会真的打算单纯看戏?她初到阳鹤时他曾跟随她来过这里。靠近绣林的倒数第三间屋子乃是何季水的书房她必是想趁乱潜入查探。 只是那何季水是她和柯语静的授业之师从未见他们之间有过怨隙。而今她突然要柯语静帮忙藏匿神志不清的韩尤嘉和生病的红笑兮还一反常态要拿何季水开刀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疑窦重重柯戈博却始终压在心底只轻轻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伏低身子。 屋顶冷硬残留的冰雪在被笑歌的体温捂化了浸得前胸湿了一大片。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掩在衣下的铁护胸硌得她欲哭无泪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定要叫小6另想法子再改进。 寒气沁骨她不时缩脖子。柯戈博只当她畏寒拿袖子裹住手想替她挡住往脖领里钻的风。一按她的衣领不由吓了一跳“什么鬼东西?” “脖箍啦脖箍铁打的!”她回以白眼一枚撇嘴轻道“防暗杀必备—这你也不懂?” 柯戈博无语望天。难怪他老爹会中了暗算……估计她身上不止这一种“必备”吧? “当然还有很多好东西……” 笑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粲然一笑。暗夜里贝齿隐隐流转着森然的光“你要不要试试?” 第七十二章 身不由己 院池塘边的假山石后柯达人放下那两只透出股腥臊瞥眼背着美人儿还愁眉不展的夜云扬忍不住撇嘴道“真是委屈你了。” 夜云扬登时胀红了脸却硬是找不出词儿来反驳。青嫣贪恋着那种温暖迟迟不肯下地。弄得他急起来几乎是用甩的把她甩下来。 真是个木头!青嫣险险立稳暗暗咬牙。 混迹青楼这些年风流佳公子她见得多了偶尔见到个实诚的便觉着格外可贵。 她探过公主的口风也旁敲侧击问过惜夕晓得他与公主无夫妻之实。而瞧当下情形对紫霄情有独钟的公主大约也不会介意给他自由。但……生意可以慢慢教他打理感情的事又岂是一朝一夕教得会的? 看得出那六姑有意撮合她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等机会怕就怕木头不开窍力气全白费! 柯达人虽看不清他两个表情却也嗅出点异样。嘿嘿一笑拍拍夜云扬的肩膀轻声道“小子别愣着!早做早了别叫人家姑娘总在这风地里站着。” 夜云扬巴不有这一句拎着他递来的麻袋就摸出去。守卫们休息的房间离此不远灯光昏暗空气里掺杂着烈酒的气味。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那处光亮照计划将猪杂碎撒在院中各处。浓重的血腥气冲破寒冷弥散开来仿佛是这个注定不能平静的夜晚开始的讯号大风暴即将来临的征兆。 因进入冬眠期而暂时安分的肉食类蝙蝠们被那血气刺激得吱吱乱叫一出布袋便气势汹汹地朝气息源头扑去。四处乱窜的老鼠更是将它们的狩猎兴致提到了最高点。在这种古怪的嘈杂中喂了盐的刺猬还不时出如老头咳嗽般的声响令情形愈显得诡异。 守卫们提灯冲:房来人们也被惊得纷纷出门探看。夜云扬却早已带着满心不悦地青嫣离去。只苦了莫名其妙被抓差地柯达人。一面扮鬼提着灯笼晃悠。一面还得避开那些刺来地刀剑和激射地暗器。 白纸灯笼里透出地青色光焰映了他地脸。白面粉加炭灰黑眼圈地厉鬼妆已是效果非凡。加上他地身影够飘忽。激起地尖叫声简直是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荡了约摸十多分钟。忽闻见种风里夹带着种焦糊味人抬头一望。中院那头已是黑烟滚滚。不由骇然大叫。“走水了!” 趁众人注意力转移之际。柯达人蓦地腾身而起。转瞬就掠过高墙。掩没在黑夜中。 ----- “计划里没有放火这项啊。六姑娘!” 成功归来夜云扬心里没半丝喜悦。何府处在迷宫巷之中一旦失火整片区都难逃灾厄。因着这个笑歌刚进迷箩院的厅门他便忍不住用了质问的语气。 笑歌一瞥他不答反问“花大叔呢?” 她的眼神异常冷峻夜云扬不自觉便答道“已经走了。” 青嫣也很在意她的意外之举正想追问。却见她回头不知望着何处淡淡一声“出来吧”便见她身旁蓦地多出个眉眼细巧的黑衣男子。 “柯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夜云扬难掩惊讶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捉到的惊惶。青嫣想起这男人曾随公主来过青府又是笑歌逃婚的对象下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柯戈博不紧不慢地关上门转身微微一笑“两位不必惊讶今日之事我也有参与。”指指笑歌眼间就荡起丝鄙夷“不然光凭我这位‘贤’妻的那点微末工夫怕没把梯子她连墙都翻不过去。”话音未落脚尖就挨了一记狠踩。 看着他兔子一样跳来跳去笑歌心满意足地扬扬眉。坐下斟杯茶轻呷一口冲着目瞪口呆的那两个淡道“莫要听他瞎扯我还没决定嫁不嫁呢。”屈指敲敲桌面唤得他两个回神忽地就笑起来“别担心。那些床单字画他拿到院子里才烧的不会波及屋舍。” 原来是唬人的……夜云扬和青嫣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虽然没毁了他的老巢不过我还是留了点‘惊喜’给他……”笑歌搁下茶盏轻笑道“所以我不得不再多打搅嫣儿小姐两天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么有趣的人一直住下去才好呢!青嫣大是开心。瞥眼柯戈博嘴角笑意便蕴进点戏谑“那么只好委屈柯公子住在六姑娘隔壁了……地方小实在不好意思。” 哪知柯戈博脸皮非同一般立马接嘴道“不用不用我跟她一个屋就好——从来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纵然雪蛟民风开放夜云扬和青嫣还是无法抑制地石化了。 “胡说八道!”笑歌恼极反手一肘朝他的小腹击去。他轻松避开笑嘻嘻地直视她怒然的眼。 【挑衅?】她挑高了眉拿眼神质问。 他促狭地眨眨眼亦以眼神作答【正是。】 “你死定了……” 笑歌饮尽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微笑低语。起身告罪一声翩然而去。柯戈博如影随形临走不忘带 “那个我说……柯公子以前不是时刻都不会离开公主身边的吗?”许久之后从石化状态中复苏的青嫣惑地问夜云扬。 夜云扬的道德观受冲击过大一时还回不过神来。青嫣只得望屋顶自语“那这个‘从来’……又是从何而来呢?” ------ 左眸炙热仿佛燃烧般痛楚。 柯戈博方离去笑歌的身后便多出个渐渐清晰的人影。她缓缓转身定定地望了那人一会儿眼底忽浮起抹冷意“你终于肯出来了离弦。” “啊啦啊啦。现比我想象的早嘛……怎么那么思念我么?” 琉璃灯里透出的光映得个少年的似水银异常耀眼。他扬唇浅笑口气一如既往的轻佻。微侧脸斜睨她一眼嘴角挂着笑目光却蓦然森冷“可是你最近很不乖哦笑歌。” 笑歌躲开他过来的手笑一声“乖?你当我是你的宠物?”怒气一上来指着他的鼻尖便质问道“你说过只要我不主动接近他们你就不会对他们下手。可是现在呢?你打算怎么解释?” 离弦耸耸肩坐去软榻又笑眯眯地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坐下说。” 笑差点忍不住一脚飞过去“少罗嗦!快点说!” 故意激他出来是很有把握。如果他执意不现身她也没办法。但需要一个理由不管是什么只要他肯说她就愿意接受。心中恨意浮腾难抑不是恨他而是恨变得如此奇怪的自己。 “先坐下我再告诉你。”离弦依旧在语气却不容违抗。 笑歌咬紧牙死死盯了他许久终还是不得不顺了他的意。他粲然轻握住她的手低道“你知道柯氏男子为何世代都必须服从皇族即使明知会送命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么?” 她瞪他一眼别过脸去不说话。离弦无奈地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不只是祖训的牵制也不是他们不想要自由而是……他们根本就没得选择。” 笑歌忍不住回过头来。他微睐了眼不紧不慢地续道“我记得你曾经要求柯戈博正大光明地跟随你而不是作为别人的眼线监视你。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回到黑暗中去。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她以为那个监视她的男人也许会把她当做朋友而事实只是她一厢情愿自找没趣么? 离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十二年来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人。渐渐地眼里便只有她一个再容不下别人。可就算明白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辛酸看着她独自背负所有痛苦却只能服从命令远远守望连替她拭去泪水也只是种奢望……这样的心情你了解?” 想起柯戈博头天夜里说的那些话笑歌不由自主地轻垂睫羽掩饰着浮上眼底的慌乱“监视就是监视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那么如果换做是你身上被人种了蛊你会选择乖乖听话还是无声无息地死去?” “你是说……”笑歌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不用这种手段你以为红氏皇族真的神奇到单凭一纸祖训便可令他们俯帖耳么?” 指尖轻抚过她的秀他笑得云淡风清“所以我只是在救他。” 所以选择柯戈博并不是一时冲动。柯戈博和他有着相似的经历爱着同一个女人。相较于他知晓她的一切却无法悉破她一颦一笑背后的含义柯戈博的优势不言而喻。 而最重要那个十二年来如影随形的守护者的脸孔和他与笑歌之间的相处方式最能让笑歌在短时间内接受。 不能够随意夺取躯体于是只能提前引爆柯戈博体内潜藏的那颗炸弹然后在关键时刻给予恩惠缔结契约——当然这些事永远都会是秘密。 “他……不能让他活下来吗?” 笑歌沉默良久忽然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柯戈博从来都是她的影子就同惜夕一般。惜夕在明他在暗都是她习惯的存在。 她可以远远看着他们可以装作惜夕只是暂时离开柯戈博依旧在暗处烁烁注目。纵然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只要他们平安地活着她的心就不会那么空荡。 但消失……那种事她无法容忍! “他当然会活下去和我一起永远陪着你。”离弦屈指勾起她的下巴低笑道“傻孩子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会做让你伤心的事情?” 不会让她伤心只会让她慢慢习惯他的陪伴。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不用金昙花封住妖力为她定魂这躯壳早已因承受不住而破裂。不想多生变故是以当下尚无法汲取她体内的妖力。而以他现在的状况要完全吞噬一个人的魂魄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三年对他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他有信心三年之后不管她眼中看到的那副躯体是谁她所呼唤的名字都只会有一个——“离弦”。 第七十三章 可怕的结论 里棋盘搁置一边残局依旧。三个男人正津着缺角马吊。 对弈再有趣天天玩也腻得很。偶尔一改口味筑长城三个人都能参与是以兴致更高。 但没料到惜夕会突然出现脸上贴了纸条的输家们来不及遮掩就被抓个正着都很是窘迫。 “三缺一你来的正好。”红奇骏这大赢家有意无意地扬起依然干净的脸瞥眼那两个恨不得钻地缝的家伙眼底荡起丝戏谑“随便玩玩别太认真免得有人今晚睡不着觉。” 夜无言干咳一声别过脸去因长年不见阳光而变得异样苍白的脸上飘起丝红霞。白可流却虎目一瞪拍案而起“你女儿搞出来的东西你自然比我们熟悉。不过是赢了一两回用得着这么得意?” “只是一两回?”红骏看看被扫乱的牌嗤笑一声“你倒聪明白白浪费我一手好牌。” 白可流只当没听见急急手唤惜夕“来来来赶紧开始——我就不信他还能继续嚣张下去!”一夜未睡白眼仁上已浮上些血丝却仍是不甘失败撸起袖子就把他两个面前的牌全圈过来。 惜夕无奈地笑果真加入战局。手底下搓着牌眼睛却望着红奇骏扬一扬眉便轻声道“王爷有动静了。” 三个男人手下不停只烁烁地盯着她的嘴似乎那个叫刘小六的女子和马吊一样有趣。 “城水如街那边监天司何季水何大人的府邸来了个‘厉鬼’又是蝙蝠又是老鼠闹了近半个时辰临走还放了把火。好在何大人出了远门不曾受到惊吓。厉鬼也只烧了些床单字画未波及屋舍。” “何季水?” 红奇骏地手一颤。抓来地牌翻落桌。白可流飞快地一瞥他地牌面。又迅把目光收回。口中笑道。“去地是哪些人?” 惜夕微垂掩饰着眼底浮地惶惑轻弯了嘴角“除了刘姑娘、嫣儿小姐和夜公子之外。还有两个……诸位一定猜不到是谁。” “笑兮?”这种类似恶作剧地手笔。红奇骏地第一反应就是儿子必定参与。看惜夕摇头。他不禁一愣。试探地道“难不成是……笑歌?” “不。是柯家父子。”惜夕一瞥掌中那四张牌地牌面。笑吟吟放下其中两张他们怔忡之际。又手法娴熟地借摸牌把余下地两张放回去。 “柯戈博还有可能。这柯达人……”白可流沉默半天才出问。“皇上身边地人怎么会跟那种小姑娘混在一起?莫不是你看走眼了吧?” 惜夕想起在何府看到的那出戏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若是三位今晚也在场恐怕会同我一样惊讶——柯达人不但去了而且那厉鬼一角扮得十分不错。” 皇上的暗卫扮厉鬼去吓人……三个男人竭力挥想象在脑海里描绘那画面黑线无可抑制地披面而下。 “昨日辰时时分达人在青府的后巷中出现与那位刘姑娘似乎早有约定。谈话中大概是生了一点争执达人以匕相向。 瞧起来是夜公子及时赶到柯达人才未得手。但后来生的那件小事却让我改变了想法。” 惜夕刻意停顿一下他三个便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连牌也甩到一边不理。 “有那么一刻刘姑娘挽着柯达人的手臂神态很是亲密可不过眨眼工夫柯达人收起来的那把匕便落到了她的手里。” 惜夕说着不自觉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仿佛这是件难以确定的事“隔得太远我没看到刘姑娘有什么动作。不过柯达人跟着她进青府的时候那神气很是古怪显然那匕并非是他自己交到刘姑娘手上的。” “偷儿?!”白可流差点跳起来“那么说笑兮那孩子并不是在撒谎了?” “我当时也这么想。”惜夕起身过一旁边沏茶边道“可夜间到何府时那位刘姑娘却是靠柯戈博才得以翻墙而过……柯戈博身为公主的暗卫就算再怎么喜欢那女子也绝不敢做出背叛王爷之事。所以我想虎符最初是落在小少爷手里这点应该不会有错。” 茶香逸出令这小小的空间也多了份悠然那三个男人的心里却如同压着块大石说不出的难受。 “从小少爷手里偷走虎符的是何人而今虎符又究竟在不在那位刘姑娘手中我不敢断言。不过昨日辰时起柯达人就一直跟刘姑娘在一起直到今日寅时从何府归来才离开。据我观察他也不像是自愿跟刘姑娘联手……恐怕是被抓住了什么不得了把柄他才会那么听话半夜跑去装鬼吓人。” 抓人把柄再充分利用。不做正常攻击却以恶作剧的形式达到目的…… 红奇骏沉默了。曾经有多少惯于心计的成年人都栽在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手法上那个始作俑者 熟悉不过。 白可流听得心肝肠肺一阵乱颤忍不住嘀咕道“怎么越听越像是公主才会做得出来的事……” 夜无言没与笑歌交过手自然没有他两个那么大感触接过惜夕递来的茶抿一口淡道“依红叶夫人所言这位刘姑娘确有过人之处却不知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想那盗取虎符和大闹何府都不算是小事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密室中一片死寂这位刘姑娘实在过于神秘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明察暗访却查不出来路。她频频惹事可目标并不集中似乎随性而至让人完全猜不到她的下一步行动。 “其实还有一些事很奇怪。”惜夕蓦地开口“在刑部失落官印之日富贵大街的宝香阁也同时遭窃……王爷您应该记得宝香阁的老板王同史吧?他是阳鹤行会的会也是隐庄的三大主事之一。铺子遭窃的那天夜里正巧是每月我到隐庄核查账目的时间。窃贼不仅抓准了这个时机似乎对宝香阁的情况也很熟悉。不但从头至尾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而且也未动过王同史放在外间做障眼法的那些古董。盗走最值钱的一批古董珠宝饰之后方还把难以带走的花瓶都堆放在柜台上的一个簸箕里又以棉线连住门把和簸箕所以王同史推门之时就等于是亲手砸碎了那批价值连城的古董。” 又是恶作剧…… 红奇骏开始头。白可流咂舌不已“然后呢?” “我怀疑王同史监守自盗在隐庄彻查。”惜夕面色一沉眉眼间竟透出些煞气“结果我现近三年中他上交的银两连实际获利的一成都不到而他在九原以李姓落户有良田百亩大宅六所妻妾无数……” “你们那些家这小丫头有什么关系?”白可流摇头道“就算手法相似也不能就说是她做的吧?”最好不是。 一个公主已经够让人疼了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展颜一笑“倒也不是全无关联。据底下人说就在宝香阁失窃前不久同史打算将肖氏成衣铺纳入行会。因此举招致肖家的反对他便派人把肖老板打成重伤还给督捕司主事送了大礼是以肖家少东上衙门告状之时反被衙役打断了左腿。按理这种情况下肖氏成衣铺若是不加入行会也只能选择关张一途。可事情就是那么巧……那位刘姑娘忽然上门订购了一批布料还立下字据要求肖家长期供应。之后王同史叫人去肖氏成衣铺乱泼污物以至将刘姑娘订的货物全数损毁。” 白可流也开始头疼了。惜夕却没有住的意思浅笑着续道“我这一查不止查出王同史与刘姑娘之间有敌对的理由还现了三件很有意思的事——前不久阳鹤不是出了桩大案么?那时候督捕司主事带人在现场拿获了刘姑娘不分青红皂白便断定她是杀人凶手令她在大牢里待了一天一夜。而刑部出事的那天若因莲华不临时起意前往刑部那么遭到严惩的就只有当天值守的那位主事。说起来很巧……当天负责值守的正是督捕司主事李伟汀。” 眼风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个人她微微弯了嘴角“当日因莲华捣破无空门在阳鹤的巢穴将负隅顽抗的无空门徒尽皆诛杀及时寻回官印救下霄莲华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可据底下人打听得到的消息说是那刘姑娘出狱前牢中有两名囚徒用另一个名字唤她并对她动手动脚。之后说是认错了人被袁牢头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那些人恰是因将军府失窃之事被当做疑犯下狱的无空门门徒。” “说到柯达人……他在刘姑娘入狱的当天夜里曾前往暗杀可惜‘不幸’失败逃离时还遗落了‘君之信赖’。幸亏那位刘姑娘拾得并交给救了她的柯戈博才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红奇骏和白可流都有点头晕。夜无言长吁口气神色亦复杂莫名“如果照此说法宝香阁失窃是因为王同史毁坏了她订下的货物;刑部官印在督捕司主事值守时丢失是因为督捕司主事令她无辜入狱;柯达人被迫帮她恶作剧是因为曾经前去暗杀过她;无空门全军覆没是因为在狱中对她不敬……把这些看做是一种报复的话那么假设真是她从小少爷身上盗走了虎符……红叶夫人小少爷曾经与她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么?”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依小少爷的脾气得罪人也不奇怪吧?” 惜夕笑了“至于何家我只听说在刘姑娘将一对母子送往瑞云街的当天何家下人曾四处找寻疯症作逃出何府的主母……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不得而知。不过想必很快我们就可以得到答案——何季水明日午时就会回到阳鹤。” 第七十四章 情不自禁 一天还气势汹汹的风雪第二天早晨忽然毫无预兆:久违的阳光冲破云层裹得人身上融融的暖。 庭院里几株梅花绽开浅黄的花瓣幽香暗浮。树下有少女作双髻着了藕荷色祅正负手望花出神。 她身旁立着名豆青衣衫的高个儿男人嘴角一丝笑意不褪。偶尔俯身于她耳畔低语细巧的眉眼便微弯如月。 夜云扬从公主府返来到院门口见他两个情状亲昵不好打扰便退过一旁默然伫立。 他自觉动作极轻却不见柯戈博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一动。那细如柳叶的眼随之一睐瞥眼浑然不觉的笑歌眸色便陡然深了几分。伸手环上她的腰轻轻一带—— 伊人入怀犹在游只条件反射地抬头望他“什么?” 冻得微红的双颊轻颤的羽小而挺翘的鼻尖……与曾经的清丽绝俗全然是两个人却别有一番味道。那般可怜可爱如同磁铁般吸引着柯戈博的目光。 情不自禁他唇瓣就轻轻压上她的眼睑很快便又撤离。柔声低语满满的宠溺“还要呆?这儿风大看一会儿你又说头疼。”以前说不出口的话以前不敢表露的心意终于有机会让他补救。 笑歌的心里似有只小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双颊染了霞彩眼珠氲了雾气伶牙俐齿也不知去了哪里只低了头捉住衣带上的流苏在指间绞掩饰着眉宇间忽然荡起的一抹轻愁。 真得……柯戈博不由得微笑。她素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温柔竟是换了躯壳也未有改变。但她并不排斥他的触碰已足够令他惊喜。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是没有自信地。能曝露在阳光下地身份注定只能默默守护。哪怕她明显流露出对他地使命地厌恶。他也无从选择。不过。现在…… 柯戈博扫眼院门那边。渐渐紧了环住那温软腰肢地手臂。“又呆。头不疼?” 笑歌已习惯他在暗处注目样地贴近让她很是不自在。顺水推舟揉揉太阳穴眉尖轻蹙。“貌似真地有点疼。我看我还是回屋再睡会儿好了。” 话音未落。双脚便蓦地腾空。柯戈博微弯了眉眼。带着种奇怪地得意“我抱你回去。”还似有意似无意地嘀咕一句。“十二岁生辰之后就只肯让我背说抱。你就逃得飞快……” 笑歌一怔。拒绝地话不由自主就咽了回去。轻轻将脸藏进他怀里。嘴里却道。“敢把我摔下去。就罚你一月禁闭!” 那是很久不曾感受到地温暖。他怀里残留着地清冽地麝香气息强劲有力地心跳都像似带了魔力。让她地心渐渐平静。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从人世间消失?离弦……离弦一定不会骗她的! 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们不曾觉院门那边有人刹那间便僵直了背脊。 “敢把我摔下去就罚你一月禁闭!”……这句话不断在耳畔回响如重锤砸得夜云扬喘不过气来。 太像了……曾经有个女子也用着同样的语气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语连那微露的软弱也一般无二。 他不知为何近来时常被这样的小事所触动偶然听到相似的话语、看见相仿的举动哪怕不是出自那个女子记忆之门亦会蓦然敞开。 那一日……他记得于秋日暖阳下百花绕着乘浮云软榻那女子乌云秀披泻肩头娇面红粉菲菲轻蹙眉头揉着太阳穴病恹恹却愈娇俏。毫不客气地趴上他的背一双玉臂还紧紧环住他的颈“敢把我摔下去就罚你一月禁闭!”…… 一切都清晰无比宛如就在眼前。有时候他会忍不住要将这些个点点滴滴细细回味暗自甜蜜。不想承认那个刁蛮不讲理的女子已如烙印深刻心底却无法否认当他现她真的再也认不出他时那份难以抑制的失落与愤怒。 夜云扬重重阖眼又猛地睁开回过神才惊觉自己竟已站在一处窗下小偷般将耳朵贴近了那缝隙。 他这是在做什么?!夜云扬蓦然涨红了脸可脚像生了根挪不动分毫只能任由室内隐隐传出的说话声钻进耳中—— “……你抓着我的袖子我怎么去拿水来给你喝?”柯戈博的声音低低响起蕴了无奈却又透出些喜意。 无人应答。数秒后响起的依旧只有柯戈博低柔的嗓音“好吧。我不走。你乖乖睡觉我会在这儿等你醒来……我说你要是觉得一只袖子不够的话喏这一只也给你。 ” 调侃的、宠溺的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想象得出他这一刻脸上所浮现的柔情。 夜云扬怔怔地忆起那只悄悄捉牢他衣角的手忆 睡脸上露出的安心心头像有刺轻轻地扎进去。 羡慕或许是嫉妒。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不知那一天那个女子在睡梦中犹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是不是也想听到这样的话在醒来时看到他? 可他那时候面对她无意中流露出难得的娇态他却似个傻瓜一样在她醒来前离开。然后……也许从此都无法得知她当时的举动所代表的含义。 “云扬公子?云扬公子!” 耳畔有人大声他他惊得直起身来退开几步看清站在面前的是青嫣不禁愣了一下“嫣儿小姐……” “你在这儿做什么?也是来六姑娘么?”青嫣的表情有些古怪。她方才在对过已经望了他许久他神色中的细微末节都不曾逃过她的眼睛。 夜云扬登时了神低头掩饰着不自在嗫嚅道“是……不是……不不是……” “云扬公子?嫣儿小姐?有息了?” 随这一声问屋内起了响动似有人下床趿了鞋朝门边来还依稀杂着柯戈博的责备声——“头疼你还起来!慌什么!把外衣穿上再出去!” 蓦然洞开的门引走了青嫣的注意夜云扬偷眼一觑门边出现的人影暗暗松了口气。 “来了怎么不进来?” 笑歌诧异地望向他两个。瞥夜云扬脸上那可疑的红晕又瞧青嫣不自然的笑容登时恍然大悟。披上柯戈博递来的外袍偷偷冲他挤挤眼笑意里就多了分促狭。 柯戈博看她误会不禁暗笑却很配合地扬声道“风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话被吹走了那可就麻烦了……两位还是进屋说吧。” 没现就好。夜云扬干咳一声定了定神礼貌地朝青嫣点点头便径直往屋里去。 青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眼底泛起丝狐疑。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哼一声慢吞吞地走进去。 今天这反应不大对啊……笑歌暗暗纳闷。 青嫣一落座就盯着她猛看夜云扬也不时偷眼瞧她。可她一抬眼直视那两个不是耷拉了眼皮装喝茶就是把目光移向墙上的字画。她一低头又能立马感觉到那种奇怪的视线回到她身上来。 笑歌惑地望望身旁的柯戈博他却耸耸肩以表无辜。她被看得心底毛终忍不住笑着问道“两位今儿个是怎么了?我脸上刻了字?” 她问得直接没半点心虚的迹象倒让青嫣有些不好意思。瞥眼夜云扬他亦是一脸窘迫青嫣便抿口茶轻笑着掩饰道“字倒是没有……不知为何我总觉着六姑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纯粹无心之言笑歌的眼神却一变。笑意依旧挂在唇边语气不由就冷淡了些“似我这般长相的人满街都是嫣儿小姐会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仍然没有消息么?” 青嫣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变化心下不解却又不好直白地问询便依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是啊真是奇怪得紧。家里明明生了那么大的事那位何老爷回来之后不但没报官还紧闭大门从昨日起就不见有人出入……” 笑歌与柯戈博相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底。她低笑一声淡道“其实也说得通……这世道谁没点秘密啊。想必他觉着官差上门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吧。” “大约是了。”青嫣皱眉道“派去探情况的人回来说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何家的护院一直没间断过巡逻。只要有人进入那条巷子何府的后门内都会传出咳嗽声或跺脚声像是警告一般。” 笑歌沉吟半晌忽然道“嫣儿小姐墨兄在礼部任侍郎一职应该多少能知道些朝廷里的事吧?不知他可有向你提过此次前来雪蛟贺寿的那些使臣至今还留在阳鹤的都是哪些国家的人?” 这种事也算不上什么机密。青嫣回忆一下便爽快地答道“除了车瑟、源流、霞举和梓青四国的使者仍未归国之外其他八国的使者都已在半月前离开阳鹤。”说到车瑟不免有些忿忿“听说那车瑟使者面君时很是无礼。所以再过两日皇上便会亲临城外大营阅兵。届时叫那些蛮子瞧瞧咱们雪蛟的实力以后也许他们就能安分点了。” “又是源流啊……”笑歌却似全没再听若有所思地望着杯中沉浮的茶梗脸上荡起丝冷意。 青嫣察觉她的异样停下话头试探地道“六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哦。”笑歌抬眼望着她淡淡一笑“我是想问嫣儿小姐……对源流国的事知道多少?” ---抱歉抱歉— 临时被抓去没通电的乡下出差替换晚了以爬谢罪…莫要砸太多砖… 第七十五章 爱之深 一 青府又待了两天笑歌终究还是决定回到瑞云街的何府行动圆满结束柯戈博开始成天蹲在迷萝院紧迫盯人。他脸皮够厚无所谓笑歌却有点不好意思。 加之夜云扬三五不时跑来青府找不到话说也会在她屋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常常弄得八卦兴致正浓的青嫣突然也不说话气氛古怪到不下雪都能感觉脊背寒这就很让人郁闷了。 是以笑歌提出要回去青嫣照例挽留一番只是礼貌过度已非先前心无芥蒂时的真诚。 聪颖如笑歌怎还会看不出之中的奥妙?爽快地打道回府反令青嫣觉着是自己多心倒对她生出几分疚意。 雪蛟入冬后难得见回太阳这连着三四天都露脸更堪称是奇迹。阳光驱散了寒意大街小巷的屋顶上的雪化开来沥沥沿着房檐往下流也别有意趣。 柯戈博极少如正大光明地同人走在大街上何况是要与心爱的人一起回“家”——“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因着兴奋比往日又活泼不少。瞧着笑歌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乖巧地张嘴接下他递过去的蜜饯他心头涌动的喜悦简直难以形容看什么都觉得无比顺眼。 路过一家店面老旧的铺他忽想起笑歌从前最爱那些叮铃当啷的手镯不禁笑着提议“时辰尚早不如进去瞧瞧?听说这家铺子什么样式的镯子都有……你不是很喜欢梓青国那种带银铃的手镯么?全阳鹤就这一家有货。 ” “真的假的?”笑果然眼睛一亮“不是说路远没哪家铺子肯去进货么?”说着话人已经往里头走还不忘拽上柯戈博“你要敢骗我有你好看的!” 不承认自己是红笑歌不否定他的话。就像是个游戏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去揭破那层纸守护着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阳光过窗棂射进来地侧脸美好恬静。偶或看见钟意地饰。左眸中地金芒便骤然闪亮淡地五官也变得鲜活耀眼。带着种强悍地活力。 果然他地公主呢……柯戈博抱手倚在窗边。笑微微地欣赏着她地一举一动。哪怕是极细微地表情变化也不肯错过。 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将来这身体里地灵魂是谁能真实拥抱着她地。是他地双臂;可以亲吻这美丽地他地双唇……如此。连寂灭。似乎也不再是那么可怕地事情。 不过。试手镯地时候确实哈皮地。可到了付账地时候。某人就开始犹豫了—— “唔……这一对其实没什么特别地。摩羯纹现在满地都是。随便扔块砖出去都能砸倒一片戴摩羯纹饰地。”瞥眼小二人拿手指勾住两个镯子扔到一边。“不要。” 小二忙堆笑道“您说地在理儿。这对确实不怎么样过其他地都很不……” 还没说完某人便惊叫起来“啊不是吧!我的眼睛难道出了问题?居然把这对刻了兔子的也拿来了——不要。” 小二的嘴角抽了抽拼命维持着笑“大概是光线暗您看的不是很清楚——这刻的是富福(蝙蝠)有余绝对不是兔子……” “长得像也不行!”某人理直气壮地道。顺手又拨拉出去几个“这些都不要——我最讨厌兔子和长得像兔子的!” 真是可爱!柯戈博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瞥眼笑脸已经极勉强的小二想想还是丢颗定心丸给她吃“喜欢就拿我付账。” 她素来如此。投资不心疼是因为一定能翻倍赚。送别人东西大方是因为感情投资也可双倍讨还。到了要花到自己身上要多抠门就有多抠门——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稳亏不赚的我不干”。 “真的?嘁怎么不早说!” 果然某人的双眼顿时嗖嗖往外蹿绿光青葱玉指飞快地点着那些个被隔到一旁的饰物眨眼间便豪气万丈“全部包起来!” 小二拿种崇拜的眼神仰望柯戈博只差没冲上去抱着他的大腿叫财神。笑容堆到十二分打包完还热情地指点“小姐要不要再看看别的?还有些新货没来得及摆出来呢!” 笑歌嘻嘻一笑从锦囊里摸出个暗蓝绸钱袋在柯戈博眼前一晃又从里头倒出几片金叶子拿手搓得哗哗响“当然要看——不帮他把钱花光他会不高兴的。” 额他的钱袋怎么会…… 柯戈博登时一脸黑线禁不住地苦笑“反正都在你手里你乐意花就花吧……” 到她手里就是她的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想再拿回来难过虎口夺食。倒不如索性装得大方点兴许她一高兴还能给他剩点儿。 笑歌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金叶子在手里又搓了几下便忽然往锦囊里一塞。打开柜台上的纸包拎出其中一对抬头冲小二嫣然一笑“不好意思还是只要这对带银铃的就好——多少钱?” 哈?小二懵了条件反 “六两银子。” 她把镯子往腕上一套又飞快地从锦囊里摸出几粒碎银往柜台上一放不等小二回神已拽着柯戈博出门去。 “不是说要帮我把钱花光么?”柯戈博的眼角笑意浓浓带了几分调侃“真的只要这对就够了?” “废话!”笑歌转着手腕听那银铃脆响笑眯眯地把披风拢好藏住锦囊“既然都是我的了我干嘛要浪费?六两我还嫌贵呢!” 真不愧是小气财神……柯戈博无语。心念一转低声问她“连我的算上这几天你‘赚’了多少了?” 难得有人可共密笑歌当然舍不得不说。贼兮兮一笑住他的手臂拿眼神示意他附耳过来。 “其实也没多少——花大叔送的那把刀鞘抠下宝石单卖除去开杂货店的钱应该还能剩个三四万……前几天弄来的银票大概有六千多珍珠和其他那几件小玩意估计能卖个五万就顶了天了。加上你这袋金叶子嘛……”她扒着手指认真地算起来。 “……不用算了‘没多少’。” “是吧!要不是那些字画的不好出手我哪会赚那么少!你说那人怎么就那么讨嫌呢?多放点银票在家里不好么?偏弄些大件装阔绰!啧下回不去他家了!” 再去家连桌椅板凳都不敢摆外面了吧…… 柯戈忍不住地腹诽嘴里却道“看来娶你回家真是明智之举……有个会赚钱的娘子我以后就算不做暗卫也不怕会饿死了。” “不做……”笑歌一怔地又张了眼睛“你是说……” “她身边藏龙卧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细如柳叶的眼里荡起丝笑意轻轻捉住那只想悄悄溜走的手“你不一样。要是我常常夜不归宿只怕不出半年家里就得多出不知几口人来……我可没兴趣同人分享我娘子。” 她眼中波光潋滟上红霞晕染却轻飘飘斜他一眼嘴道“得跟真的一样!” 那离弦呢?他真的不介意与离弦同用一个身体?说起来离弦也说什么“你们尽快成亲我才安心”似乎已与他达成了什么共识……啧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想什么! “怎么你不喜欢?”柯戈博老神在在地逗她“‘只要你能保证不在外头乱来不做让我伤心的事那么在你放手之前我绝不会先放手。’……我记得某个醉醺醺的人曾勒着我的脖子那么说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分明是开心的。可这女人就是那么别扭哪怕开心也愿意坦然承认。他太了解她不必言语也懂得她的心思。或许这便是离弦选择他的原因。 “呸!不要脸!” 那个某人被揭了老底红晕一路铺陈上耳根却仍不甘示弱地拿目光剐他的脸“少拿那些酒后之言来说事!” “哦哦人家不是常说酒后吐真言么?话说那句话之后你还说……” “闭嘴!回家!”某人羞得抬不起头来脸红喷喷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 她当然会不好意思。 那纯粹是在柯语静的怂恿下借酒壮胆的逼婚之举。因为她的后一句是—“所以跟我成亲。不然我勒死你!” 十几年来柯戈博这还是头一回以压倒性优势取胜心情真是无任之好。他压下几乎喷口而出的大笑捉牢她的手大步前行。笑歌只怕他继续揭短连挣扎都不敢只得气呼呼小跑跟上。 正值午饭时间各大酒楼里都飘出勾人的饭菜香气其中尤以一种桂皮混合肉类的香味最为突出。笑歌抬眼望见那块眼熟的破烂招牌和店门前热气腾腾的大锅不由自主就停下脚步咽了口口水。 “进去?” 细如柳叶的眼眯起来浓浓尽是笑意。习武之人有内力相护她这等气虚血凉的体质却是一到冬天就犯愁。知她最好这口而食些狗肉对她也有益才特意引她走了这条路。 哪知笑歌皱眉盯了那口锅老半天居然坚定地一摇头“不去——我戒了。” 眼中分明流露出渴望却当真头也不回地扯着他离开。脚步快得像逃跑弄得柯戈博一头雾水。 “怎么了你不是很想吃这个吗?现在没人拦着你想吃就吃吧。” 惜夕下狗肉禁食令的时候她一张脸皱得像苦瓜。难道现在她还顾忌惜夕? 笑歌深吸口气最后望一眼那招牌毅然决然地一甩头“吃那个小萨会伤心——我以后都不会再吃了。” 呵!原来如此!柯戈博忍不住弯了嘴角。 换做以前就算没理的事她也能找出千八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从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但如今强忍着割舍心头爱只是为着不让一条狗伤心…… 她变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再努力些她也能舍弃那些烦乱同他携手相看静水流深? 第七十六章 爱之深 二 看就要到达瑞云街笑歌不禁加快了步伐。柯戈博拉住她眼儿一弯薄唇勾出点笑“别急下月初二才是成亲的日子……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说的好像她恨嫁一样!笑歌一个白眼飞过去还没飞足十成人已突然被他躬身背起。 “别乱动小心摔下去。” 他的笑声犹萦绕耳畔眼前的景物已开始飞后退笑歌只得抱紧他的脖子。 回头望望那离她越来越远的街道她恨恨地拧了他的脸一把“大白天用轻功你是想吓死人吗?” 柯戈博扭头瞥远处某角落被风撩起的一角白嘿嘿一笑。加快度轻车熟路地在巷子里转来绕去不多时便停在处小宅院前。 放下她开了门锁拉她进指指其中一间屋子眼儿眯得更紧“帮我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去后门等我——我去套车。” 哈?难不成他阳鹤还有私产? 笑歌眼睛一亮好奇心时压倒不悦。说起来她以前从没想过柯戈博还有自己的私生活。搜索记忆除了知道他是柯家出产的专职暗卫武功仅次于惜夕以及狡诈与她齐肩之外笑歌还真是不怎么了解他。 再进强力搜索也只有些零碎的感触——这男人以往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值班堪比拼命三郎。薪水据说很高不过长年都穿一身黑换了衣服跟像没换过一样又没见过他有什么娱乐活动实在看不出他也属于高级白领。 进屋兜一圈只见此处地干净简陋度同她瑞云街地那间屋子有一拼。打开衣橱。笑歌却顿时黑线。她胡乱起几件团成个包袱。寻到后门处。一辆青布篷地马车已在外等候。 车座上那个穿着黑蓝土棉祅地中年男人见她出来。咧嘴一笑。指指前方地岔口又冲她打了几个手势——看情形大约是要她耐心等待地意思。 笑歌狐地望望他。警觉地退到门旁。扭头见柯戈博拎着个包裹过来方暗暗松了口气。 不由分说。柯戈博就把包裹塞到她怀里。锁好门。连她带包袱一抱。轻松跃上马车。命令:“车里冷上毯子。” 笑歌撇撇嘴。脚一落到车厢里铺着地动物毛皮上马找个舒服地位置一窝。拿毯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他满意地一笑。细心地拴好后帘挡住风。这才盘腿往她身旁一坐。拍拍车壁。扬声道“老邱。走。” 马车缓缓行进。笑歌撩开窗帘往外瞅瞅又微侧了脸去看他——他作马尾高束于顶爽利落。微尖的下颌衬着长而细的眉眼虽称不上俊朗算清秀顺眼。但…… 解开她胡乱打的包袱拿手指勾起一件睨眼望着他“我说这些……就是你的衣服?” “嗯。” “全是同款同色你不腻?”他不腻她看着都受不了。 “方便。”柯戈博顺口答道。打开他带来的包裹取出个大纸包递给她“点心先垫垫底。到地方再带你去吃饭。” 笑歌打开一看皱皱鼻子又推开“干巴巴的谁要吃啊!” 他笑着拿起个水袋在她眼前一晃“蜜茶热的——小店里没薄荷你凑合着喝。” 这还差不多!她顺势抱着那水袋渥手又好奇地看着他拿在手里的另一个水袋“那里头是什么?” “酒。来点?”细如柳叶的眼一弯分明带了戏谑。 她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在那只悄悄环上她的腰的手上重重一拧身子却往他旁边靠了靠“那房子你啥时候买的?怎么没听你说过?”其实更想问——你整天待在公主身边买房子不等于浪费钱么? 柯戈博哪会不晓得的潜台词紧紧手臂于她耳畔低声笑道“怎么还没过门就先替我心疼起钱来了?” “那是当然——你的就是我的要是成亲前你多花一分不就意味着我以后会少赚一分?”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毫无羞涩之意真正是红笑歌的风格。 柯戈博忍不住笑起来。捉住她的右手往心口上一贴一本正经地道“放心。我只花了一点点大头都是留给你的——连这个都是你的你还怕亏本吗?” 甜言蜜语是个人都爱何况以前还真没什么男人敢这般大胆对她。笑歌脸上不觉便飞**淡淡红云缩回手娇嗔着斜他一眼似笑非笑“最近喝了不少蜜茶吧?从前也不见你这般能说会道……” 往日做众人的掌上珠不是因着她的身份地位也 她的容貌。但经过这场剧变之后她实在想不出自吸引人的地方是以这样被人宠还是头一遭。 “此一时彼一时……幸好不晚。”他淡淡地道。拥紧她感觉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微笑不知不觉便爬上脸来。 她却是坐不住又揭开窗帘看外头“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啊?都快出城了……小静知道我们不回去吗?” 还想着这趟得瞧瞧珠鸾在不在问问小6探到什么消息了。先前一直待在青府里也不晓得红笑兮的病好了没有……要是那小子醒来现是她插的手会不会又要胡闹? 再说何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何季水不可能没有行动。玉满堂那些姑娘究竟是什么来路也没弄清楚……对了!离弦警告过她不准离开阳鹤她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 笑歌一忽儿就了神扯住柯戈博的衣袖低声道“快叫车夫把车赶回去!我不能离开阳鹤!” “别慌。”柯戈博像是看出了的心思反手握住她的手轻笑道“只是去个清静地方住几天……那个人也同意了的。” 啥?笑歌愣住才迟地道“你究竟知道多少?”离弦那妖怪把所有事都同他说了? “不多不少该知道的我知道。”柯戈博别开目光淡道“你安心跟我走就行了——小静她们也不是吃素的要怎么做她们心里清楚。” 地球开她照样转他是这个意思?笑歌突然恼起来狠狠拧他手臂一把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 “你现只是个叫刘小六的普通女子不是么?”柯戈博叹口气揽她入怀柔声低语“天下的事那么多你操心也操心不过来的。不如过几天安生日子让她们自己去想想该如何应付……你已经给了她们那么多提示难道你不想看看她们的实力究竟如何?” “可是……” 如果她们能应付也不会到储君之位易主。想她不过是提前点燃了导火线结果呢?红奇骏加惜夕连同白可流那只老狐狸的组合居然也掌控不了局势的走向! 她不是自大而是跳出局外所以看得更清楚——人难免会因着利益局限了目光但红笑兮说过安水翎也到了阳鹤那就意味着晴明军团就在附近。这种时候若他们还是只盯着红少亭而忽视了何季水恐怕将来谁都难逃败北一途! “可是你还是不信他们有能力解决那些事?”柯戈博微微一笑“你想过没有倘若你还是同从前一般事事都自己谋算稳妥才交给他们去办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觉你是不可或缺的?” 笑歌心底陡地一震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望着他。柯戈博轻轻拍拍她的脸眼底就荡起抹狡黠“很多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做得太多他们会觉得你不够信任他们再好性子的人也会有怨言。但当所有事情都必须他们亲力亲为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当初你只是想保护他们……你不希望有这么一天么?” 这样的话笑歌是头一回听到。那般一针见血地刺破她心底深藏的痛苦在震撼之余却也有种轻松感和暖意。 是啊。她不是很希望有这么一天吗?被她保护着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的好处而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强势、金钱和地位才喜欢她需要她……也不会因为她变了个模样就视她为路人弃之如。 换了躯壳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注着他们。涉足从前的圈子说是因缘际会也好她刻意设局也罢总之身不由己又陷进往日所结的茧中不得脱身。而此刻他的话似乎让她卸下了肩头重担连心底仿佛也开出花来。 毕竟还是有人明白她的。 “对了我买了蜜渍梅子要吃么?” 那个眉眼细巧的男人笑微微把甜蜜送进她的口中像是什么都不曾生过一般悠然。 马蹄嗒嗒响如同天籁敲碎了官道上的寂静也敲碎了她心中的坚冰。 笑歌忽然很想偎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却只是轻垂眼眸靠在他的肩头任浓郁的酸与甜在舌尖漾开。 他厚实的胸膛很温暖散着她熟悉的麝香气息。倦意阵阵涌上来她被那潮水般的心跳声所包围手悄悄攥紧他的衣袖一角沉沉睡去。 她该相信么?相信这世上依然还有爱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七章 爱之深 三 然……叫他们给跑了! 望着眼前那面灰扑扑的墙壁千山暮雪般孤傲的白再也孤傲不起来。狠狠咬牙扭头一瞪满脸茫然的黑衣少年紫因那双妖娆的桃花眼就积满冰雪“碍事!” 夜云扬拿鼻子哼出个降调紧紧大氅转身就走“不认识路也不早说……浪费时间!”已非当日的追杀和被追杀关系他根本不需要给这男生女相的家伙面子。 “你说什么?”桃花眼里的冰雪瞬灭开始出现喷火迹象“你再说一次!” 死巷一条无人迹。解决完这小子再弄成劫财害命的样子时机正好。 “好话不说二遍。”云扬如今也懂得不要拿鸡蛋碰石头看情势不对立马开溜。溜出去一截又停住皱眉道“喂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紫因正要作闻言不由一愣。四顾一番表情就有些古怪“你别告诉我你自己走不出去。”完蛋!这里是哪里?以前巡查的时候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巷子? “我从来不记走不出去有什么好奇怪的。”夜云扬毫无愧意地答道。这是实话。连那时候去刺杀他兄弟两个也是提前演练了一个月才不至于在逃走的时候迷路。 “……”那他还敢跟进来?真是子有问题! “这里三个路口你打算走哪边?”夜云扬对他的鄙夷目光并不在意指指前方岔路口强压下浮上心头的焦躁淡道“不如你走这边我走那边说不定还有机会遇上六姑娘她们。” 那万一她走地是剩下地那条路呢?紫因无语了。 眼望夜云扬地身影远去。他冷笑一声。蓦地跃上墙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回才下地来将碍事地衣摆往腰带里一别。飞快地朝中间那条道掠去。 他并未见着那一男一女地影子。不过远处一条巷子里有辆青布篷马车正往北去——经验告诉他。突兀地东西往往有问题。 追过去瞧瞧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其实越墙而过最便捷。只是大白天耍轻功。万一被督捕司里那些来巡街地小喽瞧见。免不了又要同袁尚书一番口水——新任boss堪比苍蝇。抓住一次就嗡嗡不停。有绕梁三日之“美誉”。他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不能再给紫霄添麻烦。 他去势如电。一心前行未觉有黑影去而复返。远远跟在他后面。 ------ 阳光正好暖融融驱散寒意。刑部某办公处却是低气压云集。 袁尚书脸黑黑正冲着紫霄开念今日的警训经。一众小官吏缩头翻卷宗佯作忙碌只怕殃及池鱼。 “做事就要有做事的样子道朝廷的俸禄是白拿的?”起初总是这一句接下来就是“司刑司主事呢?该不是又病了吧?” 紫霄暗暗叫苦低了头嗫嚅半晌方道“他昨日染了风寒……” “哦。十天里染了七次风寒吃坏三次肚子也真难为他了。”袁尚书冷哼道“那他可有提前告诉布宪司主事日他是打算继续风寒还是想吃坏肚子嗯?” 小官吏们想笑不敢笑憋得咳嗽声四起。只见袁尚书一记横扫千军眼过去办事处顿时又复死寂。 紫霄窘红了脸硬着头皮道“大人说笑了。司刑司主事也非自己愿意如此只是近日天气变化无常……” 袁尚书好容易盼到拨云见日的这一天还没感谢老天有眼五位担大梁的就有一个成天不见人影他不恼火才真是天下奇闻了! 把眼一瞪他拈着新蓄的三绺须沉声道“这说明什么问题?嗯?整个刑部一百二十六名官员为什么风寒不找别人唯独天天缠着司刑司主事?难道连风寒都对他钟爱有加?” 这位大人可实在是太幽默了啊……小官吏们憋笑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有袁都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同情地瞥眼窘迫无匹的紫霄。 “《非论》有云……” “《话军》中说……” “《国子论》里这样说道……” 等袁尚书把腹中经纶都搬出来引证完毕午时下班的钟声恰好响起。他照例干咳一声以“下不为例让他务必为国为民保重身体”做结束语正正腰带阔步走出办事处去。 由于这种情形从他上任的第二天就持续到至今一向因孤傲和身份问题不太受人待见的紫霄也博得了许多友情。小官吏们自然不敢同他勾肩搭背以示亲热但擦肩而过时道声“辛苦”却是人人都肯的。 因着上司逃班而在袁尚书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司 吏们更是对他感激涕零。每日小礼物不断还不说绝一千次也会第一千零一次提出要请他喝酒吃饭。 紫霄对此哭笑不得渐渐也习以为常皆以礼貌婉拒。这一日照例被口水洗礼过后照例等所有人都走*光他才低头出门打算回府哪知到刑部大门外却叫人一把拉住。 “不知主事大人……肯否赏脸一起去佳玉酒楼吃顿便饭呢?”袁都官的小圆眼睛一眨一眨放开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官唐突还请主事大人见谅。” 训人的是他亲爹闯祸的是他的上司。他爹可以训完人一走了之他那位上司大人也可以继续无视但他要是再沉默估计同僚们以后不会少给他下绊子——不敢对刑部尚书使坏难道还怕治不了他个小小的都官么? 基于这个重要的原因意料中遭致紫霄礼貌婉拒后他依然不屈不挠地紧跟在后头“主事大人只是一顿便饭不会花您很多时间——听说佳玉酒楼的醉鸡是一绝……” 言者无心听者头却动了一动。紫霄淡淡一瞥他难得地露了笑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自从公主失忆之后他就也没去过那里。且她有孕却不懂得照顾自己日日闹得他不得安宁哪里有闲暇放松自己。昔日勾人神魂的笑容成了无知的象征他越是忍耐就越是想念从前那个强势独立、没心没肺的少女。但这些都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对人说连紫因都不可以。 幸福……他要的福真的是这样的么? 纷杂的记忆忽然间如的水他抬头往公主府的方向望一眼随即便低头往富贵大街那边走去脚步急得像是要逃避什么东西。 袁都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愣了半天方举步追上他一路说些无干紧要的八卦逗他说话。 紫霄偶尔一声并不接口这让袁都官很是沮丧。直到进了佳玉酒楼二楼的雅间他才觉紫霄的神情不太对劲——那个嘴角微微下斜的男子坐在那里却像是失了魂般。目光在屋内的每一样陈设上都逗留很久眼神一时欢悦一时痛楚似在隐忍着什么古怪莫名。 袁都心底有点毛顺嘴就说起了刘小六——那个名字如今已是他老爹的心头好一天不说个一二十遍都不罢休。“六姑娘如何如何”的句型经常被用来作为饭桌教育的开头。他想不了解她的事迹都很难。 紫霄一听倒回了魂饶有兴味地听他抱怨着袁尚书如何把那女子当做读书人的楷模。 卢傲亲自领着小二进来上菜听他说得有趣不禁插嘴道“莫非这位大人说的六姑娘本名叫刘小六家住瑞云街的那位?” 有人搭讪正愁已无话题可讲的袁都官顿时来了兴致。两人一搭一唱说得不亦乐乎。卢傲兴头一来把红笑兮之事换成路人版本也倒个干净却不防紫霄渐渐变了脸色。 “她真是这样说的?”良久之后紫霄插嘴道“只是初见便断定那位小少爷的父母因着经商无暇照管儿子?”这样的判断力这样的手段实在太熟悉……是他多心么? “是啊。”卢傲笑道“瞧她斯斯文文貌不惊人真是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有那等机巧心思……实在令人叹服。” “!那有什么!”袁都官凑趣道“她进大牢才一天一夜而已我爹就对她赞不绝口还挑选出狱的囚犯去给她当伙计呢!不过这姑娘确实是有些本事的——自打她给那些人派了事儿做阳鹤城里不单乞丐少了连小偷小摸的案子都少了很多。说起来咱们刑部还真得谢谢她了。” 对症下药笼络人心物尽其用……这样的手法他太熟悉!真的是太熟悉了! 紫霄的心忽然漏跳一拍匆匆起身道“抱歉我还有事要办——袁都官回头咱们再聚。” 撇下不明所以的两人他飞也似地出门径直往瑞云街行去。心跳得很急像擂鼓有期待也有恐惧纷繁混乱搅得他难以平静。 一个聪明之极的女子忽然变得心智形同小儿而在这种时候却又冒出个另一个心思行事皆与她相仿的民间女子?怕天下间也没有这等巧合的事! 那么……紫因至今还不肯罢手追查她的事会不会就是因为现了这些?为什么紫因不告诉他呢?是不想让他烦上添烦还是说……紫因根本就想隐瞒到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十八章 爱之深 四 在紫霄忐忑不安地前往瑞云街之时北城门口一车已通过了守兵的查验缓缓驶往城外。 刚过转弯处那捂着灰布棉祅的车夫便蓦地扬鞭抽出一串震天脆响骇得两匹马儿放蹄狂奔一口气跑出七八十里地去。 柯戈博抱紧笑歌尽力不让那偶的颠簸惊醒她。直到感觉马车的度慢下来这才屈指敲了几下车壁。 侧耳倾听回应是安全讯号薄长的唇便不由得微微一弯侧转脸朝车厢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那个银少年轻道“甩掉了。” 离弦回以赞赏目光“看紧她——我不回来不要让她接近阳鹤。”她太精明只有让她远离才可推动计划进行。与柯戈博的条件早已谈妥为着同样的目的他们不惜余力。 柯戈博会意地看着离弦的身影如烟云般散尽他收紧手臂让那温暖愈贴近。 马车绕过比下镇驶出官转上小路。穿过一片叶已落尽的树林那一头有辆土黄毡毯遮盖的马车正在等候。 车停稳。柯戈低头看看怀里熟睡的人儿实在不忍心打扰她。撩开窗帘一角瞅瞅外头终还是轻轻推醒她“起来吧该换车了。” 既然晓得紫因在跟踪样的安排就很有必要。他备来随时供公主逃离的手段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没办不得不防。这女子没了美丽容颜反而叫接近她的人慢慢受着那吸引愈难以自拔。 若不是他气够好。碰上她醉酒。他也许还会花更多地时间在那个空有其表地“红笑歌”身上……不论要用什么手段。等了将近十三年才得到地这美好一刻。决计不能叫那些苍蝇来搅扰——他不想。也不许! 笑歌不清地咕哝一声把眼皮撑开条缝。摸到车尾。居然看也不看就往下跳。幸亏柯戈博眼疾手快抱住她。不然头破血流一定免不了。 “这么大地人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鲁莽!” 低斥一声。却现舒服地窝在他怀里。已是鼻息沉匀。显然早是去梦神仙。柯戈博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收了教训地心思。 那车夫很有眼见地接过她。等柯戈博上了车才把人送过去。柯戈博赞许一笑哑巴老邱做个手势。老邱便会意地赶着青布篷马车照旧上了官道。 柯戈博看车走远。这才回头冲新车夫下令:“走。” 这一趟换了四回车直行到深夜。笑歌醒来的时候外头已黑漆漆无风景可看。她轻掀起窗帘一角叫冷风一激由得又缩回那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看着阖目靠在车壁上的柯戈博笑歌有些怔忡。她还是头一回睡得这般香甜乎一切烦杂都不曾出现。依稀记得梦里那片桃花林花开烁烁却不觉寒冷。她于树下抚琴而歌有两个面目模糊的男子合节击掌好不快活…… 他睡着了?笑歌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指尖沿着那细巧的眉眼慢慢勾勒。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宇间蕴着浓浓的倦嘴角却依旧微微扬起佛在做着什么好梦。 第一次看见他睡觉的模样第一次现他也会有倦色。记忆里这男人总是精神奕奕永远不会累的样子。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看着那只依旧环在她腰间的手意悄悄爬上她的唇角。 不知为何唇启时逸出的却是一声轻叹。 这种心情是什么?满足?喜悦?还是终于有人懂得她……所以安了心? 正自沉思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她吃了一惊随即便窘红了脸慌偷眼一觑柯戈博看他并无醒来的迹象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装点心和水袋的包袱离她不远但一个姿势睡到醒不免手脚僵。她小心翼翼地活动手腕一番便伸长手臂去够眼看只差一点就ok他却蓦地睁开了眼。 “饿了?”嗓音沙哑笑意却难掩。 笑歌的手僵在半空刚褪下的红潮又尽力反攻。不敢看他只讪讪地抓过包袱来揉揉鼻子老着脸皮道“看你睡了那么久也该饿了吧?饿着睡觉不舒服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柯戈博强忍着笑也不揭穿她懒洋洋地将她扯近些“手麻了动不了。你喂我好了。” 动不了还有力气扯她?笑歌抽了抽嘴角拈起块酥皮小点送到他嘴边甜甜一笑“张嘴。” 他不有它笑眯眯地准备享受服务。就在点心即将入口的刹那她的手却突然转了个弯将点心塞进了自己嘴里。以最快度吞下去噎得眼泪汪汪却还眉飞色舞一副得意样儿“想得美!” 细如柳叶的眼微微一睐指尖掠过她的唇角又轻轻放入口中望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确实美得很。” “你!”笑歌只觉脸上哄哄地热起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回神来忙佯作什么都没听见低下头大口吃点心。 以貌取人果然是不对的。看 三推四推不肯跟她成亲连背下她都要唧唧歪歪半天表面上是正人君子骨子里却是闷骚大使……她眼睛是不是坏掉了?居然到现在才现最危险的一只其实就近在咫尺! 她一壁腹诽一壁狂吃不小心就被噎得直瞪眼慌手慌脚要去抓水袋水袋却已凑到她嘴边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柯戈博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一手举着水袋喂她喝一面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琴棋书画、赚钱理帐、智谋心计她哪样都不差。偏是不会照顾自己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要是没人管别说梳洗打扮她连饭都不一定按时吃…… 但也只有这小小的缺点可以令他开心——当她习惯于依赖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轻易放手。对惜夕如是对他也如是。 ------ 明哲殿里灯火明。八仙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旁的四个女子却依旧没有动筷的意思。 “惜夕姑娘几位莲华是不都不回来了?”青嫣费了好大劲才鼓足勇气问出这一句。光影投洒在明媚的脸上抿紧的嘴角透出种苦楚的味道。 惜夕受惊似略往后缩了缩身子抬眼来神情带了丝惘然“抱歉嫣儿小姐我不太清楚。” 那红笑倾自入府以来对她日日纠缠不休天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空有点慌像是有什么不祥的事将要生一般。 “那你到底吃还是不吃啊?”柯语静不耐烦地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着桌边“还是说那些男人不回来你们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巴巴地说她吃饭了却个个一脸愁容。又不是她在府外见不着青穹干嘛得特意跑来这儿等他吃饭啊?再说了戈博传了口讯来要她在下月初二前把喜帖之类的事搞定…… 既然道了六姑娘就是红笑歌又难得柯戈博那么积极她这做妹子的当然要力挺无余哪有闲工夫来陪她们呆? “可是、可是霄哥哥还没回来啊。” 公主嘟着嘴轻轻踢着椅子脚。稚气冲淡了眼角眉梢的艳丽看得柯语静一阵心烦。 “那你们慢慢等。我还有事告辞。”她立马起身长辫子一甩当真举步就走。 在旁侍立的巧巧一愣知该不该拦询问地看向惜夕。她却已出声拦阻“等等柯姑娘。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说什么啊惜夕姐?” 柯语静不情愿地回来坐下连不耐烦也懒得掩饰一下。昔日对强者的崇拜情结早被种鄙夷所取代这声“姐”也只是看在笑歌的面上勉强为之—武功好有什么用?心机深又能咋地?连守护着的人被调了包都不晓这还能算是跟笑歌最亲近的人? 她的态度变化明显惜夕不由得怔住。回神来遣退巧巧瞥眼正坐在一旁玩手指的公主眼底就荡起丝无奈“听说你跟刘小六很熟是不是?” 柯语静心底一震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我好朋友。”突然问起这个该不会觉什么了吧?但愿柯戈博能一鼓作气把生米煮成熟饭届时让他们想争也没得争! 青嫣听到这名字诧异地扬了扬眉“怎么惜夕姑娘也认识六姑娘?” “一面之缘而已。”惜夕摇摇头瞟她一眼反问道“看样子嫣儿小姐对她也不陌生啊。” 青嫣不虞其他轻笑道“是啊。我与六姑娘很投缘——她人不错值得一交。” 柯语静一早把她看做是未来的小姑子听她赞笑歌好不禁笑弯了眼“是啊是啊!她又聪明又能干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我那些弟兄个个都佩服她常跟我叨叨说谁娶了她那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青嫣莞尔。因着对笑歌疑心的那点疚意把她的好也放大了无数倍“确实啊。说起来我还得恭喜你呢柯姑娘。等六姑娘过了门你就不愁没伴儿一起逛街说话了。 ” 公主已不复昔日威风想借她的手转移青穹的注意力怕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不管是谁只要能让青穹动心她一定无任支持! “那是!我都恨不得快点到下月初二呢!” 柯语静乐得合不拢嘴像是要成亲的人不是柯戈博而是她。忽想起笑歌在青府逗留了几天的事便顺口道“嫣儿小姐前几天六姑娘和我哥跑去你家住没打扰到你吧?!都怪我心急忙着张罗他俩的事结果把她给吓着了……你俩一起去逛街了?” 顶好不是。她也才跟笑歌逛过一回街呢! 青嫣笑道“我倒是想哦。可惜那几天冷得要命我们只好成天待在屋子里聊天。” “聊的什么?”惜夕突然插嘴目光在她脸上不住梭巡。 青嫣一瞥她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轻描淡写地道“无非是琴棋书画、衣装饰品……都是女孩子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第七十九章 爱之深 五 连绵环绕松林成海一如墨染。风过波涛般起势之宏伟端地是叫人心中舒旷。 一群半大孩子井然有序地分作几队有的手握棍棒有的持着小弩在林中穿梭呼喊对偶然现身便成为目标物的野兔紧追不舍。 远远地传来阵马蹄声。 那群孩子里不知是谁打了个脆亮的呼哨林子里便立时鸦雀无声。孩子们借粗壮的树干掩藏着身形攥紧了武器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蜿蜒穿入林间的路。 一辆灰蓝布篷的小马车渐渐驶入他们的视线那车夫悠然甩鞭似乎全然不觉危险逼近。 忽然间一个十四岁的精瘦少年吆喝一声众孩蜂拥而上将那马车团团围住。 那车夫惊得勒停了马。只十数个小不点端着架了倒钩扁头铁矢的小弩正瞄着他几个少年则将棍棒指向车厢显然来者不善。 “打劫。”那个领的精瘦少年慢吞吞地走过来拿长棍敲敲车厢嘿嘿一笑“留下身上的财物并马匹货物你们就可以走了。” 车里头突然传出剧烈咳嗽声像是有人被呛到。随即便有男子含着笑意的声音飘出来:“跟你说了有惊喜的嘛……如何被人打劫的滋味儿不错吧?” 这意是……里头的人没把他们当回事?那少年的笑僵在脸上。毕竟历练不多沉不住气猛一踹车**声道“都给小爷我滚下来!要是敢打歪主意我立马叫你们变蜂窝!” rz…… 笑歌望了回车顶。在柯戈博地搀扶下以龟下得车来。那些个棍棒登时一转方向指住了他们。 “咦来有个女地。”那精瘦年排众走近。搓着下巴装了会儿老成。等视线在她脸上过了一遍。却又撇嘴道。“可惜长得不咋地。就用你做压寨夫人了。” 噗——柯戈博喷了。 笑歌想吐血。但血终究不似口水那般能说吐就吐。是以她只得握紧拳头。拿目光凌迟那“山大王”:“有胆地……你再说一遍!”她自认容貌乏善可陈。不过从一个小屁孩口中听到这种话是很伤自尊。 “哟呵!再说一遍你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能立马变成天仙啊?” 那少年嘲笑的话引得众孩哄笑。笑歌的脸出现了一刹的扭曲转眼间又复淡然。只是左眸中的金芒骤然暴亮分明是飙前的警讯。 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柯戈博了然于心。他耸耸眉头自觉地抱手站去一旁看戏。 那少年见柯戈博不替她出头只当他两个都是不会武功的一般人听得众孩大笑捧场更是不依不饶继续拿笑歌的容貌打趣。 哪知笑歌却只是睐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弄得那少年心里不觉便有点毛。他正打算就此罢嘴开始搜身大业忽然眼前一花喉咙那儿就多出来五个凉冰冰的东西。 “打劫。” 低沉略带些喑哑的声音于他耳畔响起语气淡淡却透出种冷意“留下武器和这小子其他人就可以走了。”敢打她这个贼祖宗的主意当真是吃太多撑坏脑子了! 情势大逆转众孩呆立当场。那少年愣了一下出搁在他脖子上的是手指而不是刀子冷笑一声便要反击。不料身子才一动根细长的青葱玉指已到了眼前——指间一枚薄薄的刀片正隐闪寒光。 “虽然小了点不过胜在锋利。”她扬唇曼笑得意无比“要割开你的喉咙……绰绰有余。” 众孩不禁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他们打劫也不止一次两次但这等棘手的还是头一回遇见。有个年纪小些的孩子被吓得不轻扔了弩箭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老大死啦!” 他一牵头还在呆的那群小喷油立时有样学样纷纷丢下武器开始大合唱。 笑歌素来最烦小孩子哭勒住那少年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拽得后退了几步“闭嘴!不许哭!” 哭声一滞随即又声可震天。吵得她心烦意乱直想冲过去一人赏个爆栗。 那几个大孩子还算稳得住。虽是心惊胆战却没像他们那般乱了阵脚。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沉吟半晌蓦地踏前一步沉声道“你放了磕磕我们可以把武器都给你。” 磕……磕磕?她没听错吧? 笑歌一怔瞥眼柯戈博。那男人眉一扬便笑出一脸的促狭。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轻轻拉开她扣在那少年颈上的手低笑道“怎么样够惊喜了么?”不等那脱困的少年下令反攻又扬声道“明月在哪里?去个人告诉她屹晖到了。” “屹……晖?”那叫磕磕的少年迟地重复了一遍眼睛蓦地一亮一把抓住柯戈博的手臂“天!原来是老老大来了!” 众孩闻声哭的也不哭了因着畏惧退出很远的也跑过来了。个个小脸放光争着抢着来拽柯戈博的袖子打量稀罕动物般打量着他。 “明月?屹晖?老老大?”笑歌有点头晕。揉揉疼的太阳穴询问地望向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柯戈博。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微微一笑耸耸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儿。朝车夫打个手势便跟着孩子们往林子那头走去。 “……”这男人吊胃口的手段倒是越来越高杆了。 好奇驱使着笑跟过去但依然同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与红笑兮相处的经验告诉她小孩子一样不可信。何况她刚威胁过别人的生命总不能指望别人对她一点芥蒂都没有吧? 到林边望着远处的建筑她不禁一愣——那些屋舍大小都差不离呈圆形状排列一圈圈向外扩散开来像是个巨大的漩涡。在周山环抱中愈显得诡异莫名。 四五丈高的栅大门前一个臃肿的妇人朝这边招了招手孩子们立时欢呼一声先贵客一步前去报讯。 “这里是……长歌村。” 柯戈博不知何时已到身边眉眼弯弯笑得好生狡黠。笑歌张大了眼睛。他牵起她的手于她耳边低语“是你以前想要的名字——它是属于你的。” 如此漫温馨感动震撼的一刻女王大人却沉下脸来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怎么不知道你离开过?” 他不是全休二十四小时值守的么?那他哪来的时间造什么小镇?唬人也要有限度在她面前撒谎等于自寻死路! “我没有离开。”他淡淡答道“只是救了一个人顺道让她救了你曾经想要救的人。” “怎么说?” “到了让她亲口同你说。”柯戈博朝那大门前的妇人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汪起丝意义不明的笑意“还认得出来么?那就是‘恬妞’。” ------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孔上笑歌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就是为这个连先前柯戈博同这女人说她是大小姐易容出行她也没反驳。 “……事情就是这样大小姐。”妇人窘迫地扯了扯嘴角又把围巾重新围好遮住大半张脸“抱歉大小姐吓着你了。” “没事。我只是没想到……” 笑歌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低头捧茶轻抿努力地消化着刚从她口中听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消息—— 所谓的恬妞也是假的和“6|”一样由王同史引荐、金总管核实、何季水批准后加入隐庄。 同样情况的不止他们俩还有不下百计的“为江湖正派所不容的魔头”……一批来自源流国的暗杀者。 暗中绞杀隐庄想要收拢的人再借其名义正大光明在阳鹤扎根。只不过弑君不是目的。必要时挑起雪蛟与车瑟的征战引开铁血将军的部队和晴明红氏军团控制雪蛟后再整合两国大军踏平车瑟——于此周边的梓青等国便无力与之抗衡源流毫无问将成为十三国中唯一的霸主连元庆也只能俯称臣。 而这一切策划来自何季水的亲哥哥——源流国国君明义成。 让十五岁的弟弟出现在车瑟肆虐过的源流、雪蛟与车瑟相接的边境令何老爹的商队与之相遇。再以父母双亡的悲惨身世温文儒雅、博学多才的表象赚了个便宜老爹进入雪蛟生根芽以图大计…… 算起来这计划竟是二十年前就动。若非“恬妞”想逃离隐庄她也不至于被金总管派人追杀差点曝尸荒野。而若只凭着以往那些零碎的线索就算笑歌脑子再好使也想不到这一层上来。 这村里除了几对哑巴夫妇和“恬妞”剩下的全是孩子——她在徐闻县王山村置地买房所收留的那一干孤儿。 “自从您入宫之后何……那个人就断了拨往王山村的钱粮转手卖掉了那些孩子。” 妇人将脸深深埋入围巾里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这事是我偷听那个人和金总管的谈话才晓得的。如果当时他们没说要用‘涤芳’让我们这批人都成为死士我也不会……幸得屹晖公子相救让我隐姓埋名带着银两到这儿来有机会赎清我的罪过……” 她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笑歌脚下。丝垂到笑歌的粉缎鞋面上也不管只颤声道“大小姐明月愿受处置。 第八十章 爱之深 六 时阳光明媚清爽明亮的房间里只剩下隔桌相对的两边案上的青瓷大肚瓶间描了一池碧波上飞一双色彩鲜亮的翠鸟与瓶中的几枝俏丽红梅相得益彰。 若非某人的暗黑气场开始扩大化柯戈博还真是想好好享受下这般难得的闲适。 “你什么意思?!” 做什么说了要她放下那些纷繁却又让她听到这样的消息?耍人么?! 笑歌终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平淡的眉眼因着怒气而变得生气勃勃。 粉红小祅搭着兰飘花的长裙巧巧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曲线。可惜此时她双手插腰的举止实在很煞风景令柯戈博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还不明白么?”他淡淡一笑柳叶的眼眯做两条缝“那就再想想。” 再想想?笑歌了一愣。所有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过他这是想让她明白什么呢? 她睨眼在他脸上细细巡想寻出点蛛丝马迹他却笑得一派云淡风清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那个……” 门被开条缝。精瘦少年那双黑如点漆地眼出现在门边。飞快地瞥眼笑歌。又急急低下头去。一反先前地嚣张样儿。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笑歌地注力转到他身上来。抱手挑高了眉。“做什么?” 红晕呼啦一下爬到他耳上。他把头埋得更低。嗫嚅。“对、对……对不起。我真没认出你就是老老老大……” 老老老大?笑歌地面部又开始出现抽搐迹象。“啥?” 那少年鼓足勇气抬头直视她。“老老老大不记得我了吗?祥连镇啊!你忘了?你给我买了吃地。还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给我娘办后事……‘磕磕’这个名字也是你叫老老大给我改地!” 哈?有么?笑歌努力地搜索记忆。却找不到相关资料。看那少年地眼黯淡下去。她只得干咳一声。朝柯戈博投去求救地目光。“原来是你啊……” “可不就是他嘛!”柯戈博倒很是帮忙招手唤磕磕过来望着笑歌嘻嘻一笑着痕迹地提示道“离开祥连镇的那天叫惜夕姑娘安排人送这孩子去王山村还说他跟磕磕很像……” 额好像、仿佛、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年代久远当时又因着白云舒失约之事恼怒莫名详细情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看着磕磕兴奋得两眼放光歌挠挠头扯高嘴角掩饰着心虚“来叫我仔细瞧瞧——八年不见哭鼻子的小不点也长成大人了!” 许是长年与外界接触不多还没被礼教大防所污染。磕磕嘿嘿一笑上来就大力抱了抱她还很不怕死地回了一句“是啊老老老大变化太大了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连老老老大都认不出啊!” 这小子!笑歌生硬地挤出个笑阳穴畔青筋暴涨“彼此彼此……我不也没认出你来么?” 柯戈博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憋笑憋得快得内伤。 磕磕不明所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说真的老老老大小时候可真俊啊我那会儿都把你当仙女了!” 反正都一个意思!笑歌了。细细端详他的脸那黑如点漆的眼眸和小尖下巴倒真有几分像她记忆中的那只黄鹂鸟也莫怪柯戈博会突奇想给他改这么一个名儿! “老老老大你这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磕磕一脸期待改握住她的手劲道大得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我……那啥你就叫我六姑娘吧——‘老老老大’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我的弟兄们都管我叫老大。”磕磕惊讶地张大眼睛指指柯戈博“所以他是老老大你不就是老老老大?” 孩子你的推理太强悍了……笑歌偷偷抹了把汗力图让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六姑娘。” “哦!我知道了!”磕磕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月姨说女人都不喜欢听到‘老’字。抱歉抱歉我以后一定注意。” 柯戈博看着笑歌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笑得快闭过气去。这样的情形实在少见。要是叫别人晓得堂堂雪蛟第一恶女会被个小鬼郁闷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不晓得会有多少人的眼珠子会掉出来。 磕磕这么一打岔屋内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笑歌连考虑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一路拽出门去。 “昨儿我们抓到 还好没全吃光。小豆丁他们听说你来了正拿来热情无比完全不把她的不情愿当回事。目光一瞟她的腰眼神就多了些怜悯“一会儿你真得多吃点不然绝对会被风吹跑!” 于是乎之后她就得不在五六十个孩子的热情注目下硬生生喝下去三碗鱼汤消灭了两条两尺来长的不知名鱼类艰难地令肚子终于现出让大家基本满意的弧度。磕磕这才拍手笑道“就该这么吃嘛!以后我天天给你抓鱼打兔子保准你一个月之内就能跟我们一样揍死只老虎都不费力气!” 她才不要去揍老虎呢!笑歌心底泪流满面暗道趁夜一定要逃走。 偏小喷油们不理解她的痛苦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问“老大姐姐真的饱了吗?她都没打嗝啊!” 眨眼间一个硕大无朋的鱼头又进了碗里两颗死气沉沉的眼珠子跟她大眼瞪小眼。最讨厌吃鱼的笑歌眼睛一翻正打算厥过去之际柯戈博及时出手连鱼带碗一起捞走“她大病初愈吃太多东西晚上会睡不安稳。” “哦。”小喷油们表解。同情的目光毫不吝啬地全数抛给笑歌——难怪那么瘦原来是刚刚才病好。 【谢谢。】笑歌用眼神传达谢。很不甘心但是对于不善长应付小孩子来说的她这真的好比久旱逢甘霖。 【一般。】柯戈博耸眉头眼角笑意隐隐不失时机地道“听说这儿附近有温泉……赶了两天的路泡泡会舒服点。 ” “我带你去!”磕磕立马抓的手跳起来。 “温泉……”笑歌动心了柯戈博留下的问题早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惊奇冲得没了影“可我没带换洗衣服出来……” “没事!月姨!”磕磕扭头看看保持微笑却一直沉默着的妇人“是吧月姨?” “要是大小姐不嫌弃……”明月心翼翼地瞥眼笑歌见她并无拒绝之意便起身拉起身旁一个小女孩的手“那我一会儿让小豆丁给您送过去。”饶恕她并不代表能与她相处愉快。自己这张脸是什么样儿她心里清楚得很。 没想到笑歌却道“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见你了。” 明月怔了一怔还待婉拒笑歌已被急于献宝的磕磕拖走——那小子还高声道“都去!咱们打水战!” 本来想制造单独相处机会的柯戈博纠结了。不过小喷油们似乎真是没受过什么道德教育。怀着对“老老大”的爱戴心情推的推拉的拉把他也拽去了。 结果是……其实换洗的衣物根本派不上用场——小喷油们光着pp兴高采烈地在两汪水里玩得不亦乐乎而笑歌和柯戈博只能蹲在岸上呆。 “真淳朴……” 拒绝了磕磕同乐的好意笑歌忍不住嘀咕一句。竭力不把视线落到那几个育不错的少年身上低头继续画圈圈“好歹我也是个女人……这算什么事儿啊!”不想待在这儿又不好扫他们的兴……所以说她最怕小孩子麻烦得要死! “大小姐后山还有一处不如……” 抱着衣服赶来的明月相当于救世主。柯戈博当机立断拉起笑歌就溜“就去那儿——我给你们守着。” 他果真是去守着。而且距离足有二十米背对她们坐在岩石上的黑色身影在天穹中那一轮圆月的衬托下愈显得坚定不可动摇。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笑歌忍不住又想起那个问题。水汽氤氲左眸中的金色昙花似乎也~湿了。滑腻的水拥抱着她温热从毛孔透进骨子里舒适得令她昏昏欲睡。 明月一直藏在岸边巨石投下的阴影中偷偷打量着她有些局促不安——看言行举止确是大小姐无疑。但天下有这等易容药物受了水也会褪的? “我说……” 笑歌蓦地开口惊得她不由自主又往那阴影里缩了缩——“红笑歌”这名字就是强硬刁钻、心狠手辣的代名词。前一刻肯放过她不代表这一刻不会改变主意。 “你不用躲着我。”笑歌懒洋洋地把肩膀也浸到水里去嘴角盈了汪笑“你是被迫我明白的。” 就像她不想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但由不得她选。她与明月的区别只是—一直有人在守护着她而明月没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一章 爱之深 七 第八十一章爱之深(七) 明月的肩轻轻颤了一下。(wwWsUiMeNGCom)纵是在黑暗中,她也感觉不到安全。面前的少女笼在水汽中,影影绰绰,却更让人胆寒。 永远出其不意,击中对手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令人猜不出她的下一步行动,乃至下一句话。 “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吧。” 似乎察觉不到她的恐惧,笑歌舒服地低低叹了口气,“不要让那些孩子去打劫,我不希望这世上再出现第二个红笑歌……坏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瞥眼远处岩石上那个黑色的背影,她突然笑了,“放心,没人知道你们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照顾好他们,就没人会伤害你。我保证。” 她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救了明月和王山村的孤儿,对惜夕和红奇骏隐瞒了这些消息,又弄来那么些哑巴,造就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密桃源,绝不是一年半载就做得到的。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柯戈博给她安排的一条退路。 就算她依然是站在权力斗争最前线的雪蛟储君,就算事败,他也会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在这里,没有人能找得到她。她想就此过安定的生活也可以,以那些视她为再生父母的孩子为基石,卷土重来也可以。 选择权在她手里,他……就是这个意思。 心房有种暖膨胀开来,凝视那个背影的目光不觉便柔和起来。 谜一样的男人……或许她真的从来都没看透过他。或许……真的是最适合的往往近在咫尺,只是她到现在才看清楚。 …… “做什么你该不会是害羞吧”低沉喑哑的音色,带着慵懒和调侃,从柯戈博的头顶飘下来。 “鬼话”他不敢抬头,只无奈地把身子埋入水中,一点点缩进岸边大石投下的暗影里,尽量避开她无孔不入的视线。 角色调换,望风的是笑歌,泡在蒸腾的泉水里的则是他。只不过她没那么君子,会跑到二十米以外干坐——明月的衣裳对她来说太宽,风过时,有种人不胜衣的纤弱感。但,她的眼神半点都不纤弱,那种好奇的、坦然的注视让柯戈博很是不习惯。 “咦,原来你胸肌满发达的嘛,不愧是习武的人。(wwWsUiMeNGCom)”笑歌啧啧赞叹,拿光脚丫子使劲把他从阴影里蹬出去,“你也会不自在的么我以前沐浴更衣你都不回避的,我还以为你也很习惯让人看呢。” 心里有根一直紧绷的弦松开来,让她感觉轻松又惬意,似乎从来没有苦痛侵扰过她。有这个男人在身边,那种暖意就会抱拥着她,以至于连那些恩恩怨怨她都不想再理会。 不过,不可以让他看出来,有些“仇”,她还是要讨回来的——明月早已去照顾那群小喷油,四下无旁人,正好让他也尝尝被人看光光的滋味。 柯戈博郁闷个半死,边暗骂她是小心眼,边更深地把身子沉进水中,“你当我爱看你么从毛丫头看到大,你不腻我都烦了” “烦了”她嘻嘻地笑,把裤脚一卷,拿脚丫往他脸上踢水,“烦了你还要娶我” “我不娶,还有人要你么”柯戈博躲开飞溅的水花,一把捉住她的脚踝,撇嘴道,“以前有张好脸还凑合,现在你那脾气,也就我能忍了。” “啧啧,身材不错嘛。”笑歌根本没在听,目光在他胸前溜来溜去,眼儿弯得像月牙,“成天裹那么严实,难怪那么白……” 柯戈博大窘,忙扔开她的脚,恨不得连脑袋也埋进水里去,“这么大姑娘了,也不会害臊” “嘁你装什么纯洁啊”她又踢起一波水花,溅他满头满脸,“你看了我,我再看回来——公平合理,天经地义” 柯戈博实在没对付色女的经验,胀红了脸低吼道,“我不洗了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不好吧我还没看够本呢。”笑歌拿手指勾起他的裤子,笑眯眯地道,“或者说,你想光着身子走回去” 可恶柯戈博无语了,憋足一口气,猛地沉进水里不露头。整个人被热乎乎的水包裹住,心口也叫团暖暖的东西堵住,甜意丝丝在舌尖化开——不需要言语,他已经从她的态度中知道她选择了什么。 或许是因着四周的山挡住了来袭的寒流,长歌村总是温暖如春。太阳一出,夜里落的霜花便驹融化。热气浮腾化作雾,将整个村子笼在其中。从山上往下看,隐约可见那白茫茫之中偶或现出的黝黑屋顶。离得近些,方可听到有鸡犬鸣吠夹杂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来,常会令人有种误入仙人隐居之地的错觉。 太阳升到天顶时,迷雾散去,村子露出本来面目。但那漩涡般的结构对一般人来说,视觉冲击力极为强大。没几分胆量的人就算真个儿误打误撞寻到这儿来,也未必敢接近这让人头晕目眩的庞大迷宫。 半山腰的大湖从不结冰,一年四季都保持着神秘幽深的绿,是长歌村的孩子们抓鱼的圣地。 据说大雨来临前,湖面总是布满了张合不定的鱼嘴。可惜笑歌和柯戈博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到这样的胜景。 说这邪的时候,磕磕像个小大人般叹着气,逗得笑歌忍不住赏了他几个爆栗,“看不到就看不到,又不是我以后没机会看了——屁大点孩子,总叹气做什么” 她不理磕磕的抱怨,边笑边解开身上的外袍,露出一身黝黑发亮的水靠,神气地冲祖国的花骨朵们一挥手,“拿我的弩箭来今儿个叫你们瞅瞅什么才叫捉鱼高手” 那个叫小豆丁的女孩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奉上明月改造好的一把尺把长的铁弩,又掂着脚把箭袋拴到她的腰带上,拿种崇拜的眼神仰望她,“姐姐,你真的不怕吗老大说水里有妖怪啊” “嘁我还怕它敢吃我不成”笑歌笑嘻嘻地捏捏她的脸蛋,指指身旁亦穿着水靠的柯戈博,挤眉弄眼地道,“瞧见没这哥哥厉害着呢。有他在,什么妖怪见了我都得叫老大” 看笑歌唬得那些孩子一愣一愣,柯戈博忍不住干咳一声,一面热身,一面拿目光戳她脸皮,“还不先活动活动废话这么多,一会儿脚抽筋了,我可不管你” 磕磕羡慕地瞧着他们的装备,一时又忘了先前挨的爆栗,叹气道,“要是月姨也给我弄套你们这样的衣裳多好……下水一趟,包准连妖怪都能捉回来” 笑歌将右臂上的铁弩调整好,正往身上泼水适应,闻言伸手又照额头给他一下,“有闲工夫叹气,还不如赶紧去准备好箩筐——一会儿拿不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等他哀叫出声,挑衅地一瞥柯戈博,一个纵身,游鱼般轻巧地滑入水中,连水花都不见起一个。 起初,还瞧得见黑影于幽绿的水中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小喷油们哪见识过这等水性,看她半天不露头,都惊得张大了嘴。 “一辈子改不了臭现的毛病”柯戈博不以为然地咕哝一句,眉眼间却蕴着浓浓笑意。纵身入水,急追而去——说了要是抓的鱼比她的多,她就答应他一件事,这样的机会他又怎能轻易放过 他两个在水中将鱼群追得魂飞魄散,每每浮出水面换气之时,便预示着又有大鱼不幸遇难。 眼见着一条条鱼儿被甩上岸来,看戏的孩子们不住发出欢呼声,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磕磕指挥着“部下”及时回收战利品,还不忘大声报出数字,让水里那两个更加卖力。 但,笑歌水性好是好,体力毕竟不如柯戈博。且这水里的温度本就比外界温度低许多。才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就不得不上岸暂作休整。 柯戈博倒也没趁胜追击,随后便上岸来。见她冻得唇瓣发青,裹着大氅犹瑟瑟发抖,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真正孝子脾气,什么事都要争第一” 他将手上的鱼往筐里一扔,也顾不得身上湿,草草披上外袍,一系腰带便在她面前蹲下来,“快上来不赶紧弄干头发,晚上你又喊头疼” 笑歌扫眼好奇观望的祖国花朵们,脸上一热,紧紧大氅,倔强地扭头就走,“我又不是没长腿,做什么总要你背”她好歹也是老老老大,总不能叫小鬼头们看笑话吧 才走了两步,腰上一紧,双脚便再触不到实地。那双如柳叶般细巧的眼含了笑意,隐隐可见莹黑的瞳仁里如藏了星子,闪出些狡黠,“你不喜欢让我背,那我抱你总可以了吧” 呼吸撩得她耳际痒痒麻麻,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低了头遮遮掩掩,不叫他瞧见荡上脸来的红晕。 柯戈博禁不住地低笑,回头招呼孩子们一声,微躬身子,蓦地如离弦之箭,刹那便只剩个黑点。 笑歌听着后头远远传来的惊呼,不觉便微微扬起了唇角。 透过单薄的衣裳,他的热度渐渐包裹住她。那种热度似乎有着极强的诱惑力,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加贴近那个胸怀。连他外袍上的麝香气息混着湖水微微的腥,竟也让她有些心荡神摇。 这是爱么 她在心底轻声问自己。 或许,依然只有依赖 不明白。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想要牢牢抓住一个人,让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某妃打滚要书评—— 抖抖毛,滚一滚,要书评啦书评~再不给啊,咱就要放笑笑出来咬霸王啰~(__)嘻嘻……。。 (WwWcoM 小说网) 第八十二章 爱之深 八 第八十二章爱之深(八) 天高云淡,长歌村内一派勤奋向学的景象。(Wwwsuimeng.Com) 鉴于明月教育的不成功,笑歌决定亲自上阵纠正这堆小鬼头的三观。预言她会误人子弟的柯戈博在惨遭痛扁之后,也不可避免地被拉下水担负起了助教一职。 书籍在长歌村是稀缺品。不过凭笑歌强大的记忆功能,这等小事还难不倒她。且诗歌词赋对孝子来说太过艰深,最实用的莫过于会写自己和平日里用的吃的见到的每一样东西的名字,能把小账算得清楚。 是以这日笑歌照例辰时开课——只见她一只手抓着只泥捏就的大虾,另一只手握着黄泥块,在一面用锅底灰涂黑的墙上唰唰唰写下个大字。席地而坐的众孩童当即以大地为纸,树枝为笔,认真地依葫芦画瓢,学得不亦乐乎。 “老师姐姐,虾是虫子来的么”扎着朝天辫的小豆丁咬着树枝一端,疑惑地问道,“不然为什么这个字里有你昨天教的‘虫’字呢” 额……确实是个难题啊笑歌纠结了半天。忽然眼珠一转,把临时性教学用具一举,笑道,“它不是虫子,不过长得像虫子——瞧,腿很多,跟蜈蚣差不多,对吧所以就有‘虫’字在里边啰” “哦——”众孩恍然大悟。旁听的明月居然也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悄声对柯戈博叹道,“大秀果然博学多识,我活了那么些年,还是第一回晓得为什么‘虾’字里带着‘虫’字。” 柯戈博背过身去抹了把憋笑憋出来的泪,回身时又复一脸正经,“确实,我也是第一回听说。” 沐浴在崇拜目光中的笑歌得意无比,把大虾一扔,飞了个眼风示意柯戈博继续上道具——“所以呢,螃蟹因为长得也很像虫子,这两个字里就一样会有个‘虫’字……柯戈博,你捏的螃蟹呢快把螃蟹拿出来” 柯戈博囧了。虚虚一指她身旁石头上搁着的四不像,视线死活不敢与她相接。 笑歌抓起那东西瞪了半天,不得不承认柯戈博实在没有艺术创作的天分。略一沉吟,将“螃蟹”往袖里一塞,无事人般冲好奇的小鬼头们笑道,“‘螃蟹’这两个字笔画太多了……我们今天还是先学别的吧。” 恶女大人有把柄在手,居然不当众坍台——这种事,柯戈补是头一遭遇上。(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瞧她笑吟吟地把小鬼们的注意力引开,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一扬。 明月怔了一怔,瞥眼柯戈博,眉眼间也荡起丝笑意,“大秀似乎变了很多……” “嗯。”他淡淡的答,心里却漾开种甜意。她也懂得为他着想了……这是个好现象吧 阳光晒得她的脸蛋红扑扑,额上也薄薄泌出层汗。惟眼中神采熠熠,较之昔日那种睥睨苍生的傲然,愈发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相貌平凡,衣饰简单,但,就算把她扔进人群,他照样可以一眼把她与旁人区分开来——那多变的表情透出勃勃的生气。无论在哪里,无论处在何种情形之下,哪怕换了模样,她也不会是个枯燥乏味、平淡无奇的人。 笑歌…… 唇微微开阖,他无声地唤着她的名,舌尖仿佛也开出花来。 “搞什么嘛无聊死了” 午饭后,吃饱喝足的笑歌依然嘟着嘴大声抱怨着——反正跑来半山湖畔享受阳光的只有她一个人,就是她把天骂出个洞,估计也没人会留意到。 她一会儿仰面朝天,一会儿侧躺,姿势不断变换,只差没滚来滚去以示不满。 没办法,就像体育老师总是比语文老师受欢迎一样。柯戈博这个身负“绝世武功”的助教对小鬼头们的吸引力,就是比她大。 不过,她郁闷的倒也不是这个,而是她根本没办法觅到能与柯戈博单独相处的机会—— 上课,她在这头,柯戈博就在另一头。散课了,连说句话的空当都没有,孩子们就蜂拥而上把柯戈博拉走。两个人好容易坐下来喝杯茶,磕磕又会有事没事找借口插一脚。 而顾及到公然出双入对对小朋友影响不好,自打进了长歌村,以前一个在房梁上,一个在床上的清白“同房”也取消。 她本打算来个暗度陈仓,尽快把柯戈博拿下。可偏那小豆丁庙像个小尾巴样跟着她,不仅温泉要同泡,睡觉也不放过她。 囧……这样下去,她要怎么才能确认那是不是爱啊 纠结,很纠结。 长歌村这种悠闲的生活的确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许多,也许正是由于这样,所以那个问题总是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越来越多的时候,她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飘到他脸上去。他笑,她也会不自觉地微弯了唇角。他沉默,她心里就有些闷。 这种感觉太奇怪,弄得人简直快疯掉,却还是情不自禁会去猜他的心,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身影。仿佛只有确定他在,她才能安心…… “啧,臭男人烦死人了”笑歌猛地起身,踢开鞋子,把外袍一脱,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 阳光披洒下来,水却仍是刺骨的寒,心头的躁动似乎褪下去一些。但,不够,她的脑子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照以前对白云舒他们一样,设下陷阱,一步步把他逼得只有依靠她,不就行了么做什么她下不了决心,也止不思乱想——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她长吸口气,把整个人都深深沉进水里去。 寒意渗进骨子里,血液似乎凝成了冰,她却愈发想念他怀里的温暖,想念那双总是笑得眯做两条缝的眼睛。 心烦意乱,意乱心烦。浮到岸边趴了会儿,一闭眼想再潜下去,后领却似被什么挂住了,扯都扯不动。还没来及回头看,头顶上就蓦地炸响声满蕴怒意的低吼——“你不要命了” 一定是幻觉……笑歌有点晕。揉揉没了知觉的耳朵,又抹了抹脸上的水,仰头望去,那眼如柳叶般细巧的男人正黑沉着脸怒瞪她。 被湖水冻得发木的脑子忽然开始运转,她立马慌了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试图挣开他的手,钻回水里去。他却已轻轻松松把她提到岸上,胡乱拿外袍将她一裹,抱起来就走,“看了你发神经都一个多时辰了——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哦,原来都一个多时辰了,难怪她觉得手脚不听使唤……啥他说啥 笑歌窘得不行,死命挣扎着要下来,他却抱得愈发紧。还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低声呵斥道,“乱动什么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好容易摆脱那群小鬼头,屋里却没了她的人影。跟明月一打听,晓得她独个儿来了半山湖,忙不迭就来寻。结果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足足一个时辰,这女人居然还没有发现他,真正可恶至极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就训斥起来:“说了这湖深得很,叫你不要自己一个人下水,你耳朵长哪里去了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玩下去碰上腿抽筋怎么办遇上野兽……” 一路走一路念,念了半天没回应。他诧异地低头一看,顿时浑身无力——怀里那位鼻息均匀,显是早已梦周公去了。 “啧头发衣衫都湿答答的,亏你睡得着”柯戈博恨恨咬牙,只得加快了步伐。明知她已经听不到他说话,还是忍不滋续训导,“若是生病了,你别又嫌亦真不知道以前惜夕是怎么教你的一辈子脱不了孝脾气,任性妄为,总要人替你操心……” 真是太能唠叨了她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有做老妈子的潜力笑歌终于捺不住偷偷做了个鬼脸,又在他发现之前及时恢复“安睡”的模样。 “老老大原来你在这儿啊” 刚进村,磕磕那脆亮的声音便劈面而来。他躬着身子,手拄在膝上,还没看清情况,就气喘吁吁地埋怨道,“不是说好去打野猪的吗你怎么突然自己跑掉了” 当真是阴魂不散啊……柯戈博在心底哀叹,一记飞刀眼把他的下文打回去,“小声点,她睡着了。” 早知道就不带她来长歌村了。本说避开那些苍蝇,清清静静培养感情,没想到苍蝇最多的就是这里——一刻不得闲,还不能表现出半点烦意。 磕磕瞅瞅他怀里的人,愕然地凑近来,拿手去摸她的脸,“六姑娘的头发怎么湿湿的脸这么白,难道是生病了” 柯戈博不动声色地略退一步躲开他的手。他却紧追不舍,爪子继续在笑歌脸上蹭来蹭去,“倒也不烫——该不会是溺水了吧”突然嗔怪地一斜柯戈博,低声道,“老老大,你也真是的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找月姨去啊” 一阵风也似地往村里跑去,边跑还边大喊月姨,瞧起来比柯戈补着急。 不得了了在这里长住果然是不明智的柯戈博紧紧手臂,细巧的眉扬起老高——总想着避开阳鹤的那几只才色兼备的,但如今看来,眼前这只不晓得礼教大防的,只怕才是大敌。。 (WwWcoM 小说网) 第八十三章 变肘骤生 息在屋檐上的鸽子咕咕地叫阳光照耀下鸦青的羽异的幽蓝。 门前台阶上笑歌正裹着大氅眯缝着眼晒太阳像只懒洋洋的猫。明月小心翼翼地为她擦着头听见鸽子的叫声抬头一瞥嘴角就露出点笑。 “拿这种东西来传信真是不谨慎。”看似在打瞌睡的人忽然冒出一句惊得明月浑身一颤。 “下回试试别的吧……九宫鸟就很不错。”笑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重又把眼眯缝起来“虽然训练起来比较麻烦。不过要是被人射下来不至于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而且瞧起来跟乌鸦差不多也没人愿意触这霉头。” 明月愣了一下轻轻点头“是大小姐……”手指划过她的际还是寻不出人皮面具的痕迹终忍不住低声道“大小姐这易容法真是精妙。我在隐庄里待了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瞧不出……” “偶尔换张脸也换心情。”笑歌撩开垂到脸上的丝淡道“一张脸用到死你们看不腻我都烦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明月的嘴角抽了抽又试地道“孩子们都很喜欢大小姐和屹晖公子要是两位能多住几天……” 笑歌微微一却不言语。明月只得又道“屹晖公子已经吩咐人去接小少爷和何夫人……是不是阳鹤有事生?” “是什么大事。”笑歌把手里的桃木梳递给明月。仰头时左眸内一点金芒煞是耀眼“我弟弟从小没什么同年纪的朋友我又总忙着别的事……正巧这儿的孩子多想来有人陪着他他也就不会成天惹事弄那些蜘蛛了。哦还有嘉姨来了别在她面前提那些事也要叫她作何夫人……记住你只是长歌村的明月。别的事我来操心就可以了——明白?” 懒洋地猫一刹间现出猎豹地本性明月心底陡地一震。她沉默许久。方垂眸轻道。“明白。” 笑歌笑微微眯了眼手抓起台阶旁知谁扔下地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嘴里还咕哝道。“说是说。打个野猪要那么久么?我头都快干了还不见人影。该不是跑去哪里摸鱼了吧……” 她兀自咕哝阵。又忽然扭头望着明月。笑得眼儿弯弯“那啥。我记得以前金总管说。你最拿手地是那个什么什么点穴法和研制迷香……你感觉哪个比较管用?” 额?明月呆住。半晌才迟疑地道。“迷香地话。碰上有防备地就没什么用。点穴……当然。两种一起最有效。” “这样啊……”她眼珠一转。又问道。“那学点穴要多久?研制迷香难不难?哦误会。我不是拿来捉弄人地——你知道我有时候也会遇上些麻烦地对手。不多学点东西防身。实在没办法安心……” 明月惑地望望她。正对上她那满是期待地眼神。想了一想终于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没内力。点穴学了也没多大用处。还是研制迷香实用些……我写几个方子照着弄就可以了。” “哦哦!明月你真是个大好人!”笑歌激动地一把捉住她的手嘿直笑“那就麻烦你了——最好是能叫人手脚无力但还能保持清醒的……” 明月望着那张灿烂的笑脸不知为何却感觉头皮有点麻。 正领着磕磕他们狩猎野猪的柯戈博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抬头瞥眼枝叶间泄下的阳光紧紧外袍继续耐心地等待猎物的出现。 那丫头从小就不爱吃鱼村里又少有肉食。 离补给到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连她最爱的蜜饯也断了货。估计今天使小性子泡冷水也是为了这个。晚上要是能让她开开荤…… 他暗暗想着嘴角勾出点宠溺——为了那样的笑脸做什么都值得。 不过……苦难的野猪毫无问地落网来迎接的人里怎么独独少了她? 顺手在衣服上擦掉掌中的血迹柯戈博一个箭步堵住想要悄悄遁走的明月细巧的眉就扬起老高“怎么不见她人?头还没擦干?” “擦干了……大小姐说要小憩片刻嘱咐我没有重要事务不要打扰她。” 柯戈博听她这么一说倒信了——笑歌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但凡被扰醒恐怖度与霸王龙比肩。 于是他便放放心心前往厨房炮制那头可怜的野猪。光是一锅炖肉就弄得那香气飘遍长歌村每个角落弄得小馋猫们聚在灶边不停地咽口水。 奇怪的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来比狗还好使的笑歌却始终没有动静。而从厨房的望去不时可见明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偷偷摸摸像是在监视一般。 柯戈博睨眼观察了一会儿觉着不太对劲招手唤来磕磕低声道“去叫六姑娘起床不然你们也没得吃。” 青涩少年仔早巴不得有这一句屁颠屁颠就跑出去。没多会儿却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六姑娘不在屋里。” 柯戈博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呼呼冲出门外一把抓住正想溜走的明月脸就沉下来“她上哪儿去了?半山湖?” 明月的神色中掠过丝慌张沉默半晌方嗫嚅“大小姐……大小姐到流云镇去了。”生怕他误会又急急解释“流云镇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大小姐说去抓些药顶多三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从哪条路走的?了多久了?” “近路……就是过半山湖的那条。我让老张陪大小姐去的应该不会有事。” 柯戈博没心再计较躬身扎紧裤脚就准备出。磕磕他们见状不对都躲出老远。 月低头不住地瞟他神情有些奇怪嘴上却道“屹晖公子大小姐也是小孩子了您不必……” 话未落平地里忽起了阵风。再看时眼前已失了他的踪影。明月皱眉呆站良久方低低叹了口气。抬眼一瞥那些一脸懵懂的孩子们她暗暗一咬牙假作看火悄悄将手里那张已被汗浸湿的小纸条塞进灶膛里。 疾步走出屋去拐进个角落里。一个捂厚棉祅的中年男人已在等候。她打了个手势唇瓣微微启阖无声地出命令——“变阵困住他。” ------ “喂张叔这路底对不对啊?” 在茂密的林子里转得腿软笑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身边那个一脸憨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笑眯眯指指前方用力点头。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却只得跟着他继续走。 谁叫这长歌村里除了明月其余护村者全是哑巴呢?柯戈博大约也是为着安全起见才如此安排她还得庆幸领路的只哑不聋不是? 不过这都在林子里绕了多久了啊?明月还说什么三个时辰就能打来回替她跟柯戈博撒个谎说她午睡绝对不会被柯戈博现……!照她看啊天黑之前能赶回来就不错了! 笑歌暗暗嘀咕着开始准备回去挨骂时的说辞——她总不能告诉柯戈博她是为了弄迷香搞定他才贸然跑出来的吧? 跋山涉水不知多久那引路的男人忽然“啊啊”地叫起来拍拍她的肩指着山下要她看。 笑歌累得都快虚脱了勉强抬眼一望果真瞧见些屋舍伫立山下。人流于其间穿梭渺小得好似蚂蚁一般但热闹程度还算可以。 她打起精神加快步伐待进入镇子时两条腿都已经不听使唤。那男人却显得格外兴奋拽着她的胳膊几乎是用拖的把她拖进了一条小巷还不时“啊啊”地打着手势示意她目标就在前方。 笑歌有气无力被他拽得差点摔倒。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环顾四周禁不住地皱眉—什么药店会开在这么条鸟不拉屎的小巷子里啊? “张叔你是不是弄错了?” 这地界她不熟柯戈博又不在实在难以放心。何况这巷子窄得要命仅够两人并肩而行。 要是前后有人堵截她当真只有插翅才飞得出去。 那男人笑着摆摆手指指前面转弯处硬拉着她继续走——倒还真有家药铺在那头。只不过门面破烂连招牌都朽坏了大半在门头上摇摇欲坠让人不得不怀里头卖的药的质量。 “不是吧……”笑歌盯着那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招牌死活不敢往里迈步“张叔流云镇没别的药铺了?” 尾音犹存背上却突然挨了一掌。大力涌来她一个跟头就摔进那阴暗的店里去。 门蓦然阖上唯一的光线也被阻断。笑歌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汗毛倒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到底生了什么。 黑暗里忽地有东西作响一点光亮便随之而现。她骇得一纵跳起来往那光源处望去——灯下一双妖娆的桃花眼烁烁眸中如积了冰雪叫人望之生寒。 笑歌愣住。他执灯步步逼近嘴角牵起抹讥诮“六姑娘好久不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四章 恨之切 一 约是变声期保护得当紫因的声音仍带着少年人特 一旦压得低了还无端多出种诱惑的味道。 但在这样的处境中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绝对不是种好的享受。起码对笑歌来说简直可算是霉到家。 她定定心神悄悄抠出袖口里埋着的刀片缓缓起身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主事大人确实好久不见。” 无论用料贵与贱每件衣服的右手袖滚边内侧必然都要挖个孔以便藏匿刀片这早已成为她的一种习惯。纵然在长歌村那般闲适的氛围中她也改不了。不过此时看来保持这种习惯相当有用而且非常必要。 趁他愕然忙一周遭扣紧刀片就开始慢慢后退。 那双妖娆的桃花眼微微起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丝讥诮飞快地自他面上划过。一瞬而已眼角就多了隐隐怒意“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六姑娘……哦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公主’。” 笑歌如遭雷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忽然将手中的油灯一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右手腕往后重重一扭! 猝不及防痛得惊呼一声指间刀片滑落于地面击出一声脆响。不及反抗后颈又挨了极重的一下。 撒的灯油在地上汪出个小洼火瞬间便蔓延开来。那双被火光映亮的桃花眼似乎也在燃烧——这是笑歌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记忆。 紫因看着她地手指如同开败了地玉花。慢慢自他地衣角滑下。嘴角忽盈起汪笑。他躬身抱起她。眼中地冰雪一忽儿便融尽。兴奋夹杂着狂乱蓦然升腾。散出种危险气息。 “这回看你往儿跑……”他轻声笑语。像是在说给她听。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看谁还能再找到你!” ------ 静夜里。一抹香气悠悠地荡。灯如豆。映得床畔衣挂上那袭九龙环日地衣袍呈现出种如同干涸地血迹般浓重地红。 红少亭痴痴地望着。指尖慢慢从暗光流转地鳞片一路抚上狰狞地龙头角扬起地不知是欢悦还是苦涩。 “皇上……” 娇女子眼中春意流淌眉间一朵红梅开得正艳。娇糯糯唤一声玉臂便攀缠上他的颈。 他却无动于衷视线依旧在龙袍上流连。嫌那美人的云髻太高阻了他的目光伸手将她一推眼角眉梢就荡起丝厌腻“回春华宫去罢今夜不用你侍寝。” 那女子跪在他脚边不肯走仰头看着他。眉若远山眼横秋水满面的惶惑无助显得楚楚动人。 他面无表情地瞥眼她突然照心窝就是一脚直踹得那美人呼痛都不敢连滚带爬就逃出殿去。 总管太监李继海在外头听得动静不对又瞧见琳嫔一身狼狈地出来忙使人送了她回宫自己却站在殿门口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近来红少亭的脾气怪得很笑色也难见。日里进食很少身体却吹气球般鼓起来。连那张红氏皇族独有的清俊妖异的脸像是终于败在时间的锋刃下短短一个月便老态横生不复往日神采。 而他前些日子还莫名其妙连着斩了三位太医、两个御厨和十几个近身服侍的宫女太监弄得如今整个宫中人人自危惶不可终日。 李继海身为总管太监时时奉君左右深刻地体会到达摩克斯之剑悬在头顶上的滋味。 但公主被成功软禁皇子顺利当了储君车瑟国使者离开了雪蛟堂上又有袁尚书那块石头跟白可流顶牛日前还借着群擅入皇陵地宫的女贼之手将隐匿其中的地下市场一举攻破……按理说所有值得烦恼的事都已经解决怎么说红少亭也没理由再愁眉不展为何却突然间变得喜怒无常? 李继海越想越糊涂心里跟揣了窝兔子似的一刻都静不下来。呆站许久方鼓足勇气走进去低声道“皇上御膳房送来了莲子羹您……” “下去。” 红少亭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两个字算是给这份试探的回应。听着门在身后合拢的声音眉眼间的狠厉刹那间就被种无奈的沧桑所取代。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猛地扯下龙袍紧紧裹在身上人却颓然地滑到地上。 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他方缓缓抬头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月眼中泪光隐闪。 查不出的毒早是根深蒂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一点点侵蚀了他的肾脏。福乃是假象肉虚浮着充气一样软无力。 不举、脱、腹痛连延迟了那么久的时光也突然开始在他脸上讨回旧账…… 是报应么?似乎来得太快了些。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要扳倒白可流拔去红奇骏那一家子心头刺将晴明军收为已用让宗主之纹永远只会在他的子子孙孙身上出现…… 时间不够还不够! 这三十几年的皇帝他做得好窝囊。刚刚才有了希望上天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捉弄他呢 淑兰我低看你了……他恨恨地咬牙仿佛如此便消得尽心头的恨意。 殿内高高的屋梁上暗影里柯达人也望着月亮在暗暗诅咒。他对红少亭近来例行的悲秋没什么感触只眯缝了眼在心底狠狠鞭笞那个眉眼平淡的女子——刘小六这臭小娘胆子大得真叫做是非同凡响!不止拿假药骗他居然还暗中觊觎皇陵财宝……但愿她本事好些莫要落在他人之手!只要她敢回阳鹤……哼哼!有她好看的! ------ “想好了吗?” 绣林中的小亭子内淡红琉璃灯的光焰在枯瘦的老人脸上~染出种狠厉的红。 巧巧匍匐在他脚边披风已不知去了哪里。许是为着他可怖的提议许是因着寒风的冷冽她的身子抖得像只落水的小鸽子挣扎也无力。 那个木板脸的家少主不在没人可以帮她。况且红笑倾以紫因之名诱她深夜出府之时下无人根本没人晓得她已不在府中。而红笑倾……他把她当做礼物送了紫幕锦自是心知肚明将会生的事又怎会在意她的生死问题? “每天一点点而已。蜂蜜薄的味儿那么浓对不会有人现。” 紫幕锦微笑纹陷作沟壑于光下愈显狰狞“或者你希望老夫另派人手……小姑娘老夫好心提醒你。若是别人可就不会那么仔细光让一个人吃到加料的东西。” 巧的心底一震恐惧冲得她快要窒息。紫幕锦却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又拿那种夜鬼鸣哭般的刺耳声音说道:“老夫听说你对家中老小很是照顾每月俸银都托人寄回去……你该不会想看到他们无故遭遇些天灾**吧?” 巧捏着那个纸包眼泪在眶里转来转去。半晌猛地抬头看着他嗫嚅“那因莲华他们……” 紫幕锦微微将身子前倾轻抚着她的笑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人你当真有情有义……放心吧孩子。老夫只是不忍见他们卷入这些是非。你别想歪了。那药并不会置人于死地顶多叫人迷糊一阵子。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公主照样是公主莲华也一个都不会少……” 巧巧重重一下唇低下头去泪珠滴落地面“好做。 ” 紫幕锦笑了捡起披风轻盖在她身上“夜深了夫派人送你回去……记得你家中的父母弟妹都在等你回去。” 眼望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被两名白衣人带走浑浊的老眼里飘起丝嘲弄。他拢拢身上的外袍离开绣林。 秘卫府的精英们人人都有个只属于自己的刑求室。在他未坐上宗主之位时也曾是其中的一员自然也有个不会被人搅扰的清净地。 在那里生杀予夺只在他一念之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过看他心情。 红少亭是宫中的帝王。他是那儿的皇帝。 不过谁也不晓得他的领地就设在床底。六尺厚青砖下是浇铸的生铁板纵然有人敲打也覓不到端倪。他的房间终年都开着三扇窗。其中有半扇一旦闭合就意味着他的小窝里又有客进。 他实在是很不愿意关闭那半扇窗户的。尤其在昨夜才闭合过一次迎入了他最亲近的人…… 夜宵搁在桌上食物的香气飘荡在寒意里。他微阖了眼静静站在窗边眼角的皱纹也现出浓浓疲意。 不知站了多久干瘪的嘴唇里忽逸出声叹息。他拢紧了那沉重的半扇窗端着托盘脚步蹒跚地走进地上洞开的那一处黑暗里去。 厚石板围出的空间比外头更冷。寒洌的香气充盈着每一处角落——这是个奇怪的习惯紫家的每个人都有。 做着肮脏的事却受不了污浊。哪怕空气里蕴进一丝怪味他们也会想办法遮掩。 燃亮灯火蜷缩在角落里的那抹白忽然动了一动伸手挡住那突如其来的光线。仅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带起金属碰撞的声音。 看清眼前的老者那张俊秀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眼睛如两汪死水似乎任何事都激不出一点波动“爷爷。”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配做我的孙儿!?” 紫幕锦忽然就恼怒起来把托盘往地上一放过去照脸就给了紫凡一记耳光。 清脆的一声苍白的脸颊便染了红。牙磕裂了下唇有血珠滴落胸前~出朵艳丽。他却似毫无知觉转过脸来依旧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我不后悔爷爷。还是那句话——动了公主你一定会后悔。” -------某妃无奈---------- 评…还是没有_ <!--作品展示 e--> 第八十五章 恨之切 二 混账!” 这样的对话昨夜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紫幕锦却仍压不住腾燃的怒火。 把牙咬得喀喀直响厉声斥道“为了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你居然同你的亲爷爷作对!你可知你爹死后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让你爬上现在这个位置?” 想起当初他遭人暗算被塞入棺中埋了整整两日差点丢了性命而他最疼爱的孙儿居然也是帮凶紫幕锦这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 紫凡不语认真地直视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明白爷爷的苦心。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紫家。我问心无愧。” 是他问心无愧。 由盛到衰再由洗重新开始兴盛的这个古老家族离上一次的变革已经太久。固执地守着腐朽连自己也会渐渐腐朽。 为五祖遗训所束缚不能昏庸无能的君王下手。明知那龙座上的人并非天命之子也只能一错到底。那么如今的紫家除了维护着只懂得内斗的君王和带给人民恐慌之外还剩什么呢? 他不愿意样下去只是如此。如果注定他们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中起码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希望是在光明下。 第二记耳光比先前的重许多槽牙松隐隐的酸痛。紫凡却咬牙不让自己倒下去将口中的腥甜默默咽下。 很多事就算说出来。紫幕锦也不会。那个人地心已经被虚幻地权势所蒙蔽。从开始到现在。从不曾停下来看看别地风景。哪怕有朝一日。紫家真地覆灭许他依旧只会把错归到旁人身上去。 紫凡目光坦然坚定。令紫幕锦忽然感觉浑身无力。扭不正地秧子必须除去。这是紫家一贯地作风。但。紫家儿郎虽不少。承续他血脉地却仅剩他眼前地这个倔种。二十几年地倾心栽培。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高举地手终于颓地垂下。紫幕锦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定定望了紫凡几秒眼泪居然就下来了。 他不出声。就拿手虚虚挡住眼睛。让那泪沿着脸颊一路滚。仿佛被铁链在这里饿了整整一天一夜地人不是紫凡是他。 俗话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所以男人地眼泪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比女人地管用。何况老狐狸平素不管吃了多大地暗亏也不肯在人前示弱。可想而知他这把老泪地冲击力是何等震撼。 于是紫凡傻了。惶然、疑惑、不忍……一股脑涌上脸。木板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他迟疑地轻轻扯住紫幕锦地袖子。如儿时做错事般地无措。“爷爷……” “理由……你至少得给我个理由……” 紫幕锦哽咽怨妇也似的执念令紫凡开始头疼。僵持依旧没多会儿紫凡就败下阵来“好吧爷爷我说就是了。皇上他……他不是天命之子。” 紫幕锦的呼吸一滞一抹厉色蓦地划过眼底。紫凡似浑然不觉低头轻道“南郡王和北郡王也都不是。如今看来故的西郡王才是真正的红家宗主。” 紫幕锦呆住忙举袖一抹脸低声道“何以见得?” 红少亭不是天选的红家宗主扶助红少亭上位的紫幕锦当然比谁都清楚。且若非以往所有证据都指向南郡王红奇骏们也不至于煞费苦心弄来红笑歌用以诱杀他。但紫凡会这样说定事出有因。要是说他们真个儿弄错了人如今他们又该往何处去寻那个即将承袭红家宗主印记的人? 紫凡犹豫了一下过脸去轻道“因为……公主背上早已现出红氏宗主之纹。” ------ 夜风寒凉水云阁二楼的走廊上有绯衣男子正凭栏顾盼。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衣襟半敝如墨长随意地搭在胸膛上无端端透出种妖异的美感。 “睡不着?” 有声音自他身后蓦然传来动听如金铃相击含着难掩的笑意。随声出现的是个银红衣的少年。浅右瞳里跃动着金好似虎眼石般神秘是与平淡无奇的脸全然不搭的耀眼。 “是啊怕你失约嘛……府内外守卫众多你是如何进来的?” 红笑倾缓缓转身望着他兰花指一翘举袖掩口轻笑好似姣花拂水端地是叫人心荡神摇……也雷得他自个儿外焦内嫩。 话说这等雷人招数没遇上麻烦他是轻易不会使的。若是使了那就意味着对方很棘手譬如从前的笑歌譬如眼前这个相貌乏善可陈的弱冠少年。 “山人自有妙计。” 离弦眨眨眼一脸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一向不会失约何况是这么好的买卖……今天做得不赖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红笑 一僵。微微别开目光借袖挡住浮上脸来的不自“我不是不信你可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我真肯把一半的寿命让给你你又如何拿得走?拿这等虚无的东西来做交易你叫我怎么……” “只要我能将允诺兑现报酬方面我要怎么拿、拿不拿得走那都是我的事勿须你操心。” 离弦袖起手来微微扬起半边嘴角“若你没别的问了请现在就决定要拒绝还是接受给彼此都节约些时间。” 头回离她这般远很是不习惯下意识就开始模仿起她的动作来——他是无心之举却令红笑倾暗暗一惊。目光沿着他的耳际滑向喉咙处不甚明显的微凸又似不经意般溜过他的胸前轻咳一声微睐了眼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近身查看。 离弦扬唇一笑忽然欺近来拉起红笑倾的手往胸口一按眉眼间就现出浓浓讥诮“所以说我对男人没兴趣你以后也可以省点力气。” 似乎心里想什瞒不过眼前这少年这样的认知叫红笑倾又窘又恼。腾地胀红了脸猛然抽回手来又故作轻松地撩撩头“我接受——不过我可不会同你立什么字据。 ”白纸黑字叫人抓住了还他又不是傻子平白扔个把柄给人。 “不用那么烦。” 右眸中的金芒微微一闪离弦轻抬袖手中便多了颗流光四溢的莹蓝珠子“要一滴你的血便足够。” 红笑倾还未回过神来一个手指已他捉了去。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便见那白玉也似的指尖上渗出一点红滟蓦地落进蓝光中带起缕青烟。 “你!”红倾骇然后退。 “契约已成。”离弦却将珠子收起嘴角牵起丝满足的笑意“那么三成的定金我先拿走了。待事成之时我自会来收取剩下的。” 目的达成他也懒得再装模作样。伴着声清冷低笑身形幻作白雾一团眨眼间便消散在黑夜里。 ---- 子时时分万籁寂静月为阴云所遮四下里黑漆漆一片。将军府的后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延春一身黑衣偷偷摸摸地顺着墙角溜出来。借夜色掩盖着身形飞快地往城西而去。 快到西城门他方停下脚步往守兵那边窥探一回又悄悄摸进了一所宅院。 轻车熟路摸进东厢靠近床边才唤了一声“少爷”下一声便被蓦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吓了回去。 “怎么样?有办法出去吗?” 熟悉的声音让白延春暗暗松了口气收了出鞘的剑。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低声道“我刚去瞧过严得很短时间内恐怕不行……少爷你做什么急着要出城?你不肯回家也就罢了平安信也没一封老爷……” “别再叫我做少爷!我早不是白家的人!” 白延春还待解释却听得他抱怨道“这回好了谁都走不了了!有勇无谋……你们做事从来都不留后路的么?” 你们?白延春愣了一下警觉地握住剑柄“少爷在跟谁说话?” “难道还会是跟你说吗?让开!你挡到路了!” 床下忽然起了阵轻响软糯的声音蕴着怒气飘出白延春的小腿上便不轻不重挨了一下。他惊得跳开一步拔剑对准了床前冒出来的那两个黑影“什么人!?” “你刚才说谁有勇无谋呢?嗯?” 空气里多出来种脂粉特有的香那说话的人显然根本没把白延春的问话当回事只捉住白云舒的话不放“要不是你这瘟神莫名其妙跑出来掺和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等境地?” “我莫名其妙跑出来?哈!真是好笑!好像是你下帖子要我去玉满堂找你的吧?”白云舒不甘示弱低声反驳道“我还没跟你算那一棍子的帐呢你倒有理了!” “打你又怎么地?我的帖子都下出去几天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赶在那时候来我不敲晕你难道还要放你出去通风报信啊?不懂就不懂还说什么对那儿的地形很熟悉……顶好我的姐妹们都没事不然我跟你没完!”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很是熟稔白延春便将剑归鞘退到一旁打算等他们先吵完。忽地想起玉满堂这名儿究竟是在何处听过太阳穴不禁开始隐隐作疼。干咳一声打断他们的争执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恕属下无礼——阳鹤最近出的这桩案子……该不会跟你也有关系吧?” 白云舒不语。那女子却笑起来“哟!说了这大半天原来你还没听明白啊——你家这位好少爷就是带我们闯皇陵的人!” 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白延春晕了。 第八十六章 恨之切 三 啼声声伴着小孩子的嬉笑远远传来是笑歌熟悉的 被子很暖散着太阳独有的香。她惬意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摸摸旁边。那空荡荡的感觉让她不禁皱了皱眉“这家伙总起那么早……” 偶尔一次醒来时小豆丁还在身旁那必是因着被当成了抱枕锁得牢牢。想来那黏人的小鬼也是怕极了她睡梦中的追魂夺命抱又趁她松手时偷偷跑掉。 还是再睡会儿吧一会儿估计就得来叫她吃早饭了……笑歌迷迷糊糊把被子一团。怀里满了就无端心安神魂正飘飘悠悠要去游太虚脸上忽爬上来个凉阴阴的东西。 她被冰得一激灵却连眼皮也懒得睁。把头往被窝里一埋闷声道“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但那冰凉不依饶追进被窝里来尽往她脸上贴。笑歌翻来覆去躲不过恼得一脚就朝床边踢去“柯戈博你不想活了!?” 想不到不但踹了个空脚还被捉住挣也挣不脱。她怒了猛地坐起来睁眼一看站在床边的却哪里还是那个眉眼细巧的男人? 千山暮雪孤傲的白精致的五官透出入骨的媚。妖娆的桃花眼微微一睐薄长的红唇便扬**轻慢的弧度“已经五天了……你不饿么公主?”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蓦然浮现眼前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说她睡了五天那么说昏然中被人抱上马车车轮马蹄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歇……都不是梦? 正愣神他的手已抚上脸来有种奇的香气拂过鼻端。她惊得想躲身体却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原地竟是连动也动不得。 “咦。你张嘴平素不是厉害得很?怎么现在倒不说话了?”紫因轻笑着抚过她地眉眼。妖娆地桃花眼里浮荡着深重地冷意“真是看不惯这副面孔……你是要自己卸掉它。还是让我来帮你?” 卸、卸掉?笑歌被他话拉得回神。真正是哭笑不得。抬手想挡开他地手力气却似忽然被抽空了一般。身不由己地歪倒在床上。 他定定望她数秒。讥诮慢慢爬上唇角。“想不到这迷香挺有效。难怪公主宁肯以身犯险。也要配齐它……”手钳住她地下颌。语气就变得凶狠起来。“却不知公主这是打算用在何人身上?柯戈博?” 什么叫害人终害己歌这回算是明白了。 愕然、羞窘、气愤……交替着出现在她脸上。到末了只生硬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我不是什么公主——你弄错人了。大人。” 黑玉般地眸子里似乎腾起了两簇幽幽地火苗。他松开手。微微地笑。“看来还是我帮你卸妆比较好。”只听得一声铿响。剑尖离她地耳际便仅余半寸地距离。 看他手腕轻动当真要划下去笑歌差点哭出来“拜托老大!这是真材实料一划我就毁容了!”平淡无奇已经够人郁闷了。再添几道疤叫她还怎么见人啊! 紫因显然不信眉一扬便在她耳际留下道浅浅的痕迹。血珠渗出沿着脸颊滑下来。笑歌一见不住尖叫一声破口大骂起来“圈圈你个叉叉的!跟你说了这是真皮来的你还划!你个死bt!你有种就别让我活着!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那张破脸弄花!” 紫因置若罔闻俯身捏着她的下颌转来转去地看了半天眉头就紧紧蹙起“奇怪不是人皮面具……” “废话!”笑歌更是火大恨不得一口咬掉他的鼻子“我要有人皮面具我干嘛不弄好看点!” 他突然放手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拿着方湿手巾进来开始擦她的脸。那劲道足得就像是要擦掉顽固的污渍一般秒秒钟就让她的眼皮也红肿起。 “王八蛋……呜呜呜……可恶……”笑歌这回是真哭了。不敢睁眼只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皮下渗出来~得被褥也湿了一片“死妖怪!臭蝙蝠!你们统统都是大骗子!”一个说不管她做什么都能知道一个说她跑到哪里都能找到现在呢?还不是连个鬼影都没有让她被人欺负! 擦拭的手停下来攥得手巾皱作一团。紫因冷冷盯着她良久方将毛巾狠狠一摔快步离开。 哭声和咒骂声又持续了一会儿笑歌才渐渐平静下来。试着活动手脚却觉四肢无力显见得明月那方子半点假都没掺。要等药力消褪还有一个时辰只要平安熬过去…… 艰难地扫视屋内目光停在床边的案几上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小锦囊、铁脖箍、护心甲还有那对宽手环…… 不好!护心甲都被卸了那不就是说…… 挣扎着低头看看身上那雪白的亵衣笑歌咬得腮帮子上都浮现出两道清晰的棱痕。于心底将“说大话”的离 戈博交替痛骂一百遍又在幻想世界里将紫因凌虐无胸口的那团闷气似乎才消了许多。 以紫因以前的行为和脾气来看虽然她不省人事已经五天但绝对一根汗毛都没少——刨掉正常脱落的头不算他还送了她一条疤和n多红肿。so她现在只需考虑该怎么混过这一个时辰从那bt小受手里逃出去就好。 计划成形之时紫因也回来了——手里一只托盘上清粥小菜、包子油条一样不少。笑歌的紧张状态已经跟着眼泪一起流掉被那食物的香气一引肚子咕噜噜直叫脑子也有点活动不开只会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托盘看。 他似听不见她肚子的召唤旁若无人地往桌边一坐自顾自地吃起来。笑歌气急败坏地眼看着托盘里的东西少下去碍于面子却死撑着不说话个劲儿地在心底乱骂“人妖!bt!大胃王!撑死你!噎死你!天上掉个大饼来压死你!要是落到我手里叫你天天吃一百个肉包肥死你!” 可是不管怎么骂紫因吃得还是很欢实只到托盘上只剩下一个包子他才转过头来一瞥她眨眼“你还是不饿吗?” 成功地被他异恳的口气打击到笑歌忍不住小泪纵横只恨全身无力不能以orz状膜拜他。 “可是我已经很饱了啊。”他一声抰起那包子“早知道就不买那么多了……算了还是别浪费的好。” 饥代表因击退了笑歌的骨气她纠结地嗫嚅“等等我很饿……” 话音落包子就到了嘴边。笑歌条件反地张嘴包子又逃开了——妖娆的桃花眼满蕴戏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还欠我一个解释红笑歌。” 欠他个头啊!笑歌含泪注视着近在尺的包子咬得下唇也泛白。犹豫着纠结着终是把眼一闭不让自己再受勾引。 紫因牙瞪她半晌怒意荡上脸又慢慢褪去只余下种苍白的无奈。他坐到床边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了一块儿送到她嘴边“不想说就算了先吃东西。” 赫!这态度也变得快了吧?笑歌懵了。睁眼来迟地咽了口口水然就一口就咬下去——很好很强大包子之外有点咸腥也一并流入口中。 但意料中的痛呼和巴掌没出现这就很不寻常。她了会儿呆勉强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望着那两根手指上的渗血牙印心里有点慌。 “别急。我买了很多只是没拿进来。” 他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居然带了笑意“还有蜜渍梅子你最爱吃的。” 笑歌浑身一震轻垂睫羽挡住浮上眼底的慌乱低声道“你弄错了我最讨厌吃甜食。” 心里有种恐惧在滋生、蔓延像是要将她吞进去。她突然无比想念离弦和柯戈博。哪怕会挨骂也好哪怕又要被禁足也行她真的不想再单独面对这个男人。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环紧她的肩紫因笑道“这里虽然偏僻些但市场很热闹……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再带你出去瞧瞧。” “不、不用。”笑歌不自在地动了动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她无计可施只得轻声道“大人许是真的认错人了我看您还是……” “没事。”他飞快地打断她的话“错了就错了吧。反正我也没指望你会承认。” “……大人真是幽默……大人不用忙公务吗?听说新上任的尚书大人很严格……” “无妨。追捕出逃的疑犯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已得到尚书大人的肯。” “那您不是应该去抓犯吗?怎么……” 紫因忽然笑了凑近她耳边低道“我这不是已经捉到了吗……六姑娘。” 虾、虾米?!她是疑犯?!她干什么了她?难道阳鹤律例里平民连休闲度假都算犯案? 笑歌深吸口气质问“那请大人明示我犯了什么罪!?” “打着青楼的招牌纠集女贼夜闯皇陵……等等等等。” “胡说八道!”她气得差点跳起来“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打着青楼的招牌纠集女贼了?又有谁看见我夜闯皇陵了?栽赃陷害无耻至极!”骂归骂却无力挣扎。一时委屈得不行眼泪又开始盈聚。 紫因也不恼抓过枕头和被子垫在她身后出去打了热水进来边帮她擦脸边笑道“莫生气。可不是没人看见才会叫做‘疑犯’么?要是证据确凿通缉你的榜文早贴得到处是了。尚书大人又怎么会多此一举非要我赶在督捕司之前找到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七章 恨之切 四 就是说她还有机会翻本了? 笑歌立马就冷静了。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向紫因“那劳烦大人现在就带我回阳鹤吧。我相信大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绝对不会眼看着我这种良民被人诬陷……” “就你良民?” 紫因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可乐的事情。无视她的怒眼笑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住。把手巾往桌上一扔妖娆的桃花眼就眯起来“虽然没人看见你做了那些事可正在刑部大牢里做客的一个小丫头说你才是玉满堂真正的主人……” “一派胡言!” 笑歌的第一反就是被珠鸾卖了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硬气得很“她说我是老板我就是了?那我还说我是观音菩萨呢你信?嘁!我不过闲来无事在玉满堂教那些姑娘弹琴顺便换几个零花而已又没得罪过谁。哪个没皮没脸的做人这么不厚道我都离开阳鹤了还想阴我!” 紫因笑而不语只将碟子到床边来将包子撕成小块挟来喂她。 她也不客递来就吃。也确实是饿得紧了连话都没工夫说整整吃下去两盘包子碎片才算是缓过点劲儿来。胃里一舒服脑子里那根弦就松下来许多习惯性命令:“来杯茶多加蜂蜜。” 话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心虚地偷一眼但见那俊秀少年正睐眼望着她笑。 “讨厌吃甜食但是茶里喜欢加蜂蜜是么?”嘲讽般挑高了眉人却果真走过桌边去斟茶还“好心”地笑问“你不介意里面有薄荷吧?” “不、不会……”笑歌汗得不行。骂自己脑子进水。竟然自个儿把痛脚伸给人家踩。骂归骂。还是腆了脸给他个笑容“大人真细心。连现在地女孩子喜欢喝什么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紫因扭头似笑非笑地一瞥。将茶送到她嘴边。淡道。“是么?你不说。我还不晓得呢……不过再细心也没用。还不是照样叫人给休了。” “噗——” 刚入口地茶喷了自己一身不说。连带紫因地袖子也遭了殃。笑歌呛得猛咳。他却笑了。“六姑娘还没听说?我如今已只是刑部地一名主事不是什么莲华了。” 不是吧?开玩笑地吧?就是公主愿意。惜夕她们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他走? 紫因取了手巾替她擦拭过嘴角。又将个重磅炸弹扔下来。“所以啊。我今后要跟谁在一起。都不会有人再干涉了。” “啊那是那是。”笑歌干笑急忙忙转过话题去“不知大人何时带我回阳鹤?这种事越拖越说不清我看还是尽早……” “不急。皇上给了刑部一个月的期限我们还有时间。” 我、我们?! 紫因无视她狂抽的嘴角抱了堆衣衫过来抖开其中一件直裾给她看“你瞧这颜色如何?不难看吧?” 那衣衫料子光亮顺滑青如翠竹。款式同她那件夜行战袍差不离。衣上无花只袖口与领口以银线竹了些狗牙纹路起来很是清爽。 笑歌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得顺嘴赞道“不错不错很好很好。” 他微笑如暖风拂过桃花眼里残余的冰雪也化作春水一汪。将那衣服放到一旁又抖开件雪青色的叫她瞧。 “额……很好。”他长得好什么应该都不错。不过浅蓝里蕴了淡紫一个大男人穿会不会太艳了些? 当然这话笑歌是不会说出来的。尽量顺着他等药力过了再覓机逃走才是正道。 于是他继续展示新衣荷色、月白色、水蓝色、杨妃色……数一数怕有十七八套那么多。竟是艳的素的全齐了带直裾外袍……连裙子都有。 难不成他打算改行做服饰专营?还是说被休之后刺激过大以准备彻底投向bt之神的怀抱? 瞧着那张不需描抹就媚态横生的脸笑歌不禁打了个冷战呼吸n次才忍住没开口问他。 “全都不错么?” 紫因没觉她的异样粲然一笑黑玉般的眸子里流光浅溢“那你今天就穿……唔……就月白这套好了。” 笑歌一愣他的手已按上她的头顶。 只轻轻一摁——很不幸的从不省人事状态中刚醒来不久的人顷刻间便再度不省人事。 等笑歌再醒来时阳光正好。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外头没下雪而是出太阳……好吧其实她这会儿就趟在大太阳底下。 睁眼看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一阵酸疼。她阖目缓了一会儿再看四周只见有石有池有枯树一株——分明是某家的庭院。 不过约摸是久无人管理。石下爬着绿得黑的青苔 出种可的色彩连那树也生得瘦瘦巴巴、歪歪扭扭营养不良的主儿。 四处不见那抹千山暮雪般的白她几仍在梦中。低头一瞟身上只见一袭月白曲裾浮了大团大团的粉紫绣球花素雅里透着艳丽张扬不正是他先前让她评价的众多新衣里的一件? 如今回想起来紫因弄晕她只怕就是为了要替她换衣服。 笑歌还没大方到肯随便让男人摆弄自己的身体一时间气得头昏坐在那里又恍惚了大半天这才想起要逃命的事儿。 试着活动手脚只觉不似之前般无力。她心内大喜急急起身就想溜号。哪知走不到两步后领一紧便又被生生扯了回去。 “你这是要去哪六姑娘?” 温热的气息拂过笑歌的激得她条件反射一缩脖子。紫因松开她的后领双手轻搭上她的肩略微一按她就又跌回软榻上。 感觉到那凉的指尖沿着肩膀爬到后颈上笑歌顿觉头皮乍干笑道“去、去……去茅房!” “哦。那走吧我带你去。”紫因转到她面来牵起她的右手笑得异常温和“顺便让你熟悉下这里……为了防贼我装了不少机关若是误伤了你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里说着话左手忽就把个凉冰冰的东西扣在了她的右腕上。笑歌惊得缩手那腕上却已是多了个亮闪闪的手环。手环一侧牵出条细长银链那一端正在他手上。 “这屋子很久没人住听有些不干净。放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他好心地解释道。 没想到自己的武器会派上用场笑歌的脸色立时有如吞了只苍蝇般难看。她一声不吭地跟着他状似乖巧心里却早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6的朋友是个好匠师打制的装备也很结实。于是在紫因第十五次拽动银链时被茅房角落飘出的檀香烟气熏得眼泪汪汪的笑歌终于放弃了尿遁计划。 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儿紫因还笑着调侃“六姑娘那么难过该不是因为不喜欢檀香吧?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换别种你也不用伤心成这样啊。”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笑歌在心里破口大骂只觉当初对他的疚意和怜悯全是浪费。 直恨不得时间来个大逆转让她回到以前代表月亮消灭他。 紫因似浑然不觉她周身散的暗黑气场一路笑吟吟给她指点哪哪哪布了什么机关触之后会有什么下场郁闷得笑歌险些控制不住扑上去咬烂那张俊脸的冲动。 完圈紫因又带她回到前院的软榻边按她坐下自己却站在她面前半天不挪窝似乎想等她现什么。 笑歌气闷得很心里虽是好奇可始终不肯抬头看他。僵持许久终还是紫因先开口清亮的声音里含了笑意听起来却有些落寞——“我这么穿不难看吧六姑娘?” 啥?笑歌偷眼一瞟他被风轻撩起的衣角这才觉他穿的竟不是往日那种孤傲的雪白而是那件颜色青翠如嫩竹的衣衫。 话说她这还是头回在他身上看见白之外的色彩说不惊奇那是假的。但莫名其妙就形同坐牢一般连活路都不给她留一条她又哪来心思去欣赏美男? 紫因像是瞧不出她的痛苦不断重复着那个问题执着地等她出声。笑歌烦不胜烦为打走这瘟神便顺嘴道“怎么会不好看呢?大人生得那么美就是披树叶穿兽皮都会比别人好看的。” 岂料他却冷哼一声蓦然拔下她髻上的一根珠钗。笑歌只当他要火懒洋洋抬眼一瞥却惊得立时张大了眼睛—— 桃花眼依然妖娆淡红的唇瓣仍旧衔着笑但那白净若上等细瓷的皮肤上一道冶艳的红自左眉直跨到右腮。 血流如注眨眼间半张脸都笼进那种红里说不出的吓人。他却似没有感觉任那红沿着下巴一路蔓延到衣襟冲她晃晃染了血的钗微笑“这样还美吗?” 笑歌从冲击中回过神跳起来就慌手慌脚拿袖子去捂那伤口口中还止不住地大骂“你神经病!你脑子进水!还站着干什么快止血啊疯子!” 紫因低笑一声捉住她的手将脸凑到她眼前来微侧着头又问“这样还美吗?” 那种执着已经出了笑歌的接受范围。她突然怕极竟控制不住地抖。在他的逼视下瑟缩着却不敢挪开目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颤声回答:“不不美了。一点都不美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八章 恨之切 五 这样还美吗?” 梦里青衣少年满脸是血地凑近来妖娆的桃花眼却弯弯如在笑一般。 笑歌惊得弹坐起来纵是冬夜寒凉亦出了一身大汗。喘息稍匀听得绫帐外轻响忙又躺下扯被子将脑袋也捂个严实。 离破相惊魂剧上演已过了三天但那一幕如蛇怪般纠缠不休叫她不得安眠。想逃走的心没有半分动摇只可恨那手环的机关经紫因调整连她那双妙手都无计可施。 而紫因白日只带她在宅中走动入夜便在她床旁的软榻上和衣而睡。银链稍有扯动他就立时惊醒弄得笑歌提心吊胆——越是恐惧她越是想念离弦和柯戈博。生怕再刺激到紫因无法入睡也不敢说躲在被中呆到天亮。 但即使天亮也是逃不过的—— “醒了?来今天穿藕荷的那吧。” 入骨的媚生生被那一道红痕截断笑得再温柔也露着狰狞令笑歌无时不刻都能感觉到埋在那平静假象下的疯狂。 拒绝无用反抗也只是徒劳。不想再;入昏迷她只能配合地伸展双臂任由他把衣衫一件件套上身听话得如同傀儡娃娃。 因确实是细心的简直是细心的过分——系腕的丝带打了很多次才满意哪怕微小的皱褶也要一一抚平。 完工之后再三审视。方出点如释重负地笑意。“好了。坐下吧。我帮你梳头。” 三天来。这样地剧目已成了例。他似乎乐而不疲。纵使笑歌一语不。他也毫不泄气。 木梳于她地青丝间穿梭。他柔声低语。“你又瘦了……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昨日晚间地芙蓉鸡丝确是咸了些……要不要换一家酒楼订做?” 笑歌木然地望着铜镜里映出地人影。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这样地温柔。她实在消受不起。每一次地触碰都会让她不自觉地绷紧身体。不由自主就会想:如果为了旁人地一句话。他就能对自己下这等狠手。那么若是有人违背了他地心意。他又怎可能手下留情? 紫因也已习惯了她地沉默。动作轻柔地分开她地长。仿佛她是尊一不小心就会打碎地琉璃盏。可。他地宠溺含着太深地执着。给她带来地了恐惧。还是恐惧。 约摸是察觉到她地紧张。紫因轻叹口气。将丝带编入辫间。又柔声道。“是我太粗心。屋子还没打整好。就急着接你回来……院子太空你不喜欢吧?一会儿我叫人来重新修整。种些花草。对了。你喜欢什么花?这附近有个花农挺不错。听说他家里弄了个大暖房。花总是不分四季地开着。 ” 有大暖房的花农? 笑歌心底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脑子飞快地运转—— 如果她没记错有条件建大暖房养花的人全雪蛟也只得三个。一个就是新立的储君她的大皇兄红子安;一个在九原县是宫中花草的供应者;而另一个则在北地瓜洛县…… 紫因既说平日的饮食都是从酒楼订制那饭菜的味道和精致程度也不像是小地方的酒家做得出的……这一点九原和瓜洛都很符合。 不过九原离阳鹤只有一天的路程。他如此多疑怎可能将她放在与阳鹤相距不远之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已在北地境内! 瓜洛到晴明快马只需一天半。只要她能从这宅院中出去里的木材商联络上…… 笑歌微微垂下睫羽挡住眼底浮荡的喜悦破天荒地说了这三天来的第一句话——“铃兰。我喜欢铃兰。” 紫因的手一颤呼吸也乱了。红滟的唇微弯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欢喜“是么?那我一会儿就去瞧瞧……” “不一定有。那花有毒不值钱。”她低声打断紫因的话然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一定有。”紫因斩钉截铁地道。拿起梳妆台上那对粉色珍珠攒成的桃花小钗分别嵌进梳就的双髻中央扶着她的肩俯身望着那镜中的清秀佳人微笑“你喜欢的一定会有。” 镜里那双妖娆的桃花眼深处似有幽幽火苗跃动令笑歌的心不由得一紧。如有刺在喉连呼吸也变得艰辛。许久才鼓足勇气轻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一丝愕然飞快地自他脸上划过刹那而已他便又换回那种温柔的笑脸“好。” 他的爽快让笑歌感到惊讶。但没多会儿她就明白了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来往的人流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在看到这一对奇异组合时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只见那颀长身形如修竹般挺拔的少年一身青衣带着种不 的飘逸。剑眉微扬桃花眼妖娆多情脸部轮廓似柔和却愈令那一道自左眉之上直爬至右腮的奇长的疤痕显得狰狞可怖。如名匠的失误突兀地破坏了所有美感令人忍不住扼腕。 可他似不曾察觉旁人的注目坦然地伴着名少女径直前行。那女子妆容精致着了藕荷衣裙双髻间粉色珠花隐转流光仿佛春日里一朵小小的桃花说不出的清秀可人。只可惜人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腿上都不由得摇头叹息——气质再佳又如何?她仅能以车代步。 而她的车是辆黄杨木轮椅。 笑歌承受不住那些怜悯的视线轻轻低下头去攥得指节渐渐白。紫因的嘴角却一直止不住地微翘像个正在炫耀新玩具的小孩子心满意足。 到了那一处园地他才俯身于她耳畔低语“抱歉。那些无聊的人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吧?” 无视迎过来的年妇人撩开她耳旁的散轻轻在她脸上一吻他又轻声笑道“忍耐一下回家我就替你解开穴道……你知道我向来小气。要是看到你和别人聊得很开心或是跟着别人走掉……我会不高兴。” 雪蛟民风虽开放这等情却也不常见。那妇人看得目瞪口呆紫因唤她两声都没听见。待回过神一瞧清紫因的脸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冷战说话也磕巴起来“这、这位公子您、您是、是来买花的吗?” “铃兰有么?”因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愈温和“银子不是问题——想要满园的铃兰。” 这人涵养真好。那妇人定下心来偷眼笑歌忙道“您二位请跟我来。今儿一早暖房里又有四五十盆花开了说不定里头就有二位想找的花。” 着他们往暖房去心里感慨不已:若非一个破相一个腿残这一对倒是世上难见的佳配……不也不定是坏事。说不得正是因为都有缺陷老天才点就双妙鸳鸯! 她自顾挥幻想却不笑歌满脸厌恶拿手袖不住去擦紫因的唇触过的地方。 紫因看见也当没看见脚步快还不时嘘寒问暖做足了为人夫的姿态。惹得那妇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公子与夫人真是恩爱……刚成亲么?” “不我们还没成亲。不过定亲快十年了差不多也要办喜事了。 ” “十、十年?”那妇人惊讶地张大了眼旋即又笑道“那确实是该办喜事了……两位是娃娃亲?” “嗯。”紫因淡淡一瞥气得浑身打颤的笑歌嘴角弯出个动人的弧度“希望今天能顺利买到铃兰……她说若我三日之内变不出满园铃兰给她她就不嫁了。而今只剩一日期限……事关重大还望大婶多帮忙。” 那妇人笑着道声“言重”觑眼笑歌的腿不以为然地偷偷撇了撇嘴——人都说有缺陷的脾气总是怪些。这两人同是一般境地却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刁钻难伺候真正天壤之别也不晓得怎么会凑到一起。 待进了暖房找来正蹲在花间小道上忙着换盆培土的丈夫加油添醋地将事情讲了一回又赞了紫因一番。那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便热情地引着他们往花圃深处去。 越往里走盛开的花儿越多。千姿百态紫嫣红如云似锦织就副与这冬日全然不符的美景。 那两口子见紫因讶异面上禁不住露出点得意。因着妻子的缘故又听说铃兰这二人便要成亲那男人还好心地建议他们不要在园中全种铃兰——那花儿多数是粉白。偶尔有它色也不过是淡紫和轻红与大喜的气氛不合恐有冲突。 紫因边听边笑微微地颌还俯身向笑歌柔声道“我知你喜欢铃兰但如此说来满园都种怕是不大好。不如我们买几盆铃兰放在你房里至于院子里就种些喜庆点的花吧。你看那边的竹球和蔷薇红虽红却艳而不俗……不知你可钟意?” 笑歌皱眉别开脸去毫不掩饰厌恶之情。紫因心知肚明却摆出副无奈的模样直起身子冲那夫妻俩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还是全要铃兰吧……喜庆不喜庆没关系她喜欢就好。” “公子真会疼人……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啊。”那妇人脸上笑着投向笑歌的目光却忿忿显是已在替紫因抱不平。 笑歌哪会不知这样的情形落到旁人眼里对比会是何等鲜明?却只是眼珠微转觑定不远处那株花无声冷笑。 她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九章 恨之切 六 大约八十米高差不多是十五米长……啧闲着没大房子做什么?以现在的室内温度来看想必是用了火道供暖。四面墙以空心砖为主加上铁架和牛皮顶棚……种个花而已下那么大本钱能收得回来么? 笑歌边目测边在心底嘀咕。她如今腿不能行口不能言是以紫因很是放心托老板娘陪着她赏花自个儿跟了老板去挑花盆。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可笑歌一直没有行动只是好奇地仰头看着那爬满顶架的藤蔓偶尔瞥眼拐弯抹角给她上贤妻良母教育课的老板娘。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所以说呢两人能成夫妻啊那可真是不容易。能碰上个真心对自己好的就更难得了。” 老板娘越说越感慨。没旁人在敬语也省了。大约是觉着对着哑巴不需要顾忌话会流传出去索性拿自己那点家事开始举例: “别看我家老头总闷不吭声像是你说什么他都能忍一样。其实有时候惹急了他也会脾气。他一脾气啊我就心慌了。可以前啊才不是这样的呢…… 我年轻时候模样跟姑娘一般好。家里有钱爹娘又都宠着我那脾气啊是要什么就得有什么。谁不肯顺我的意我就让谁不好过。别说在瓜洛就是在北地都是出了名儿的…… 姑娘你别这可都是真事儿。那时候我可从没想过会嫁他这样的人—心气儿高啊就觉着谁都瞧不上眼。媒人一来说亲我不是拿扫帚把人赶出去就是使绊子叫人出丑。结果闹得媒人不敢上我家的门婚事就一直拖着。一拖二拖我爹惹恼了随口就应了一个世伯硬是把我嫁给了现在这口子。 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刚成亲那会儿总找茬跟他吵架可他就是顺着我楞叫我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家里大小事他都让我拿主意我骂他他不回嘴。他那些朋友说他惧内要他休了我他还跟人打起来了。 后来慢慢地我就晓得了他是真对好啊。人心都是肉做的拿你当心尖子你还能一辈子当他是外人吗……” 她说得正起。无意间瞥见笑歌正盯着一株花树呆。只得停下话头询问道。“姑娘可是喜欢那花?” 笑歌微微一笑。点点头自幸终于引起她地注意。能叫耳朵稍事休息。 自笑歌进来。老板娘这还是第一遭瞧见她有了笑色。以为旁敲侧击有了效果。欢喜得连忙推她过去那树下。让她瞧得更清楚。 “那花稀罕吧?说起来。这种花原本没这个色儿地。是三年前我无意中说想看它开出紫色地花。没想到我家老头子一直记在心上。愣是整得这树真个儿开了紫花……所以啊。姑娘。能碰上个把你地话放在心上地男人真地是不容易啊。” 笑歌憋闷得差点爆青筋可还是强忍住。微侧了脸给她个温和地笑容。她大觉安慰要再继续举例。笑歌忙抬手一指那白里晕着紫地漏斗状花朵脸期待地望着她。 老板娘一愣。瞧她视线又回到那花上琢磨了一会儿。方笑道。“敢情姑娘是瞧中这棵醉心花了啊?姑娘眼光真好!不过这一棵。我们不卖地。” !谁说她要一棵了?还醉心花……估计连用处都不晓得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种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笑歌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向她时却仍是一脸笑意。轻轻扯住她的袖子摇摇头指指那花又竖起根手指比了比。老板娘这才领会过来“就要一朵是吧?那没问题!姑娘等着我搬梯子过来给你摘。” 有心要促成这桩好事急急忙忙就去寻紫因。却不见转身时有细小银光轻划过其中两朵花的花萼。 一朵瞬间便失了踪影另一朵恰落在笑歌腿上叫她一把抓住飞快地藏进了袖里。 ----- 深山中雾气弥漫。 及目处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西。 柯戈博狠狠咬牙重重一拳击在身旁的树上。关节处霎时血肉模糊他却似不觉疼痛又摸索着向前走去。 白雾里忽地有人轻笑音如珠玉碎裂无比动听。柯戈博的瞳孔蓦地一张出口的却是斥责“该死!你怎地现在才来!?” 有雾气渐渐幻作人形飘然而来。红衣如血一头银幽光流转可不正是离弦? 他不紧不慢地靠近来望着那个一身狼狈眼里血丝密布的男人不由得弯了嘴角“怎么才半个多月不见你就落到如此境地?”绕着柯戈博转了一圈 “你几天没换过衣服了?一股子臭气!” “快想办法!她有麻烦!”柯戈博无心与他调笑沙哑的嗓音里掩不住的焦急。 “真是的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也不晓得我当初干嘛要救你……” 离弦撇撇嘴招手示意他跟着来嘴上却不依不饶“跟你说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办嘛。你帮忙看着她几天很难?我又不是神仙你以为来回千里不费力气的啊大哥?” 柯戈博已憋了几天的闷气哪里受得住他这般埋怨?细巧的眼一眯止不住地冷笑“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来试试?她有手有脚难道我还能把她绑在腰上时刻不离身?” “也对。”离弦居然恼还回头一笑脾气难得的好“她要是肯乖乖听话我也不用费那么大工夫了……话说你打算怎么处置长歌村的那几个人?” 柯戈博一愣不自觉地攥:了拳“先找到笑歌再说——反正除了长歌村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离弦蓦地下来拿种古怪的眼神瞥柯戈博一眼嘴角就牵**讥诮“你该不是还觉得他们可怜所以才下不了手吧?” 撩开垂到脸颊上的丝右眸内的金芒霎时便亮得吓人“你怕是还不晓得。 玉满堂那群小丫头夜闯皇陵失手捉还指认她是老板。虽然袁尚书顶住压力不海捕文书但各地的衙门都已拿到她的画像督捕司也派出人手到处查访……恰好就是她失踪前两天的事。” “怎么会!?” “我说过你们:么我都一清二楚……要不是你跟长歌村的人说她就是大小姐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乱子——居然同你妹妹拿信鸽传讯你还真是有趣!” 柯戈博哑然前后一联系只紧了牙不言语。离弦也反常地没有继续责备下去。轻挥袖有银光自其间激射而出利刃般将雾气一劈为二露出条羊肠小道。他指指前方淡淡一笑“直走很快就可到达长歌村。” 看柯戈博沉默蓦地沉下脸来“笑歌是什么性子你我都很清楚。这世上能叫她吃亏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所以与其有时间去担心她你不如先把这儿的事处理好……人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狗还不如。哪怕主人对她再好为了让自己舒服她一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倘若你不想看到笑歌以后再为这种事情受伤就尽快收起你那种无谓的同情!” 柯戈博浑身一震重重阖眼又猛地睁开沉声道“我明白了。” …… “老老大!老老大!” 林间小路上有少年追赶着前面的马车叫声惊得林子里的鸟雀扑啦啦乱飞。 车夫得了指令勒马骤停。柯戈博撩开车帘探出头来望着那个扶着车沿呼哧喘气的少年细如柳叶的眼不禁轻轻睐起“磕磕还有事?” “有、有事!”磕磕好容易才喘匀了气抬起头乌黑的眼珠上似蒙了雾气“老老大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柯戈博皱眉抿紧唇不语。他又急急解释道“六姑娘……六姑娘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我……” “别耍孩子脾气回去吧。”柯戈博放下车帘淡道“有机会我会带她再来的。” “可、可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车夫已蓦然扬鞭马儿放开四蹄不多时便从他的视野中彻底失了踪影。 磕磕愣愣地站在那里泪流到腮边也不去揩只喃喃道“不你不会再带她来了……月姨把六姑娘给卖了所以你让妖怪吃了月姨……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 水云阁里有男子红衣妖艳正持了玉杵专心地研磨着铁钵里的药材。察觉有冷风拂过耳际回头瞥眼那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银少年微微一笑“来得正巧。你瞧瞧这样可够细了?” 离弦懒洋洋地一瞟摇头“再细些燃起来快见效也快。” “若非知道你真是个男人我定以为你是我妹妹扮来捉弄我的。”红笑倾嗤笑一声扔了玉杵又压低声音道“东西带来了?” “嗯。”离弦自袖中取出朵白里透着紫晕的花掷到钵中嘴角轻弯出个诡异的弧度“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敢忘记?别贪心每次下一小撮即可……记住若你不只想得到她的身体这种东西只可作为辅助。要是你胡来弄坏了事届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章 恨之切 七 这花你很喜欢?” 回程的时候笑歌一直含笑把玩着手里那朵白里泛紫的醉心花惹得紫因也禁不住笑起来。 只是笑了并不代表他的警觉性就降低了。老板提醒过他那花种得自梓青为佛家所推崇。所谓“醉心”乃是指那香气能令人心平气和。可若是闻得多了除了无由笑之外也许还会产生些不好的幻觉。 笑歌是否知道这花的效用他不知道也不会问——他也是有私心的。希望她不知道也不会告诉她。她的笑容太珍贵他舍不得那么快让它消失掉。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们退掉铃兰改买这个回来种在院子里可好?” 铃兰花无毒可之后结出的殷红果实粒粒都可要人命。紫霄曾对他说过当初她于刑求室中无故中毒的事。紫霄没有深究他却因着追索前情晓得那绿豆甘草汤和鲤鱼汤之间的奥妙才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 这个女子狠起来连命也以拿来设局。家中摆那么多毒物他实在放心不下。 笑歌皱眉<> 她低头不看他嘴角却明弯了弯。紫因瞧在眼里也不说破还顺道买了蜜饯给她做零食。 大约那醉心花的香气真是有静心神之效到家解开她的穴道她也不闹笑微微擎着那花坐在软榻上还反常地同他说了三句话—— “纸墨笔砚呢?” “拿竹青色那衣服给我。” “饿了。做饭给我吃。” 前两件很容易满足可最后件…… 望着空空荡荡地厨房。刚刚还喜不自胜地紫因突然感觉头大。悄悄锁住房门。从后门溜出去。 买了碗碟。又打包了酒楼餐来腾进碟子里。兴冲冲从厨房往屋里端。哪知她才吃了一口。就摔了筷子。跟他说了哑穴解开后地第四句话—“骗子。” 紫因纠结万般却无计可施。只好灰溜溜收拾了碗筷再次悄悄锁住房门从后门溜出去。 这一回他不敢耍小聪明。当真跑到菜市去忍着那满地的泥泞和乌七八糟的气味是把菜和油盐酱醋都买齐连铁锅之类的家什也弄回一套来。 顾不得嫌脏嫌臭找丝绢当面巾把嘴巴鼻子一遮摩拳擦掌就要开盘然后他惊讶地现他似乎忘了买最重要的一样——柴火。 紫因望了屋顶老半天灵机一动到院里运气出掌一下就把那棵歪脖树崩成了两截。 笑歌听见响动从窗户往外一瞧。见这个白鹤青莲般的人物居然面巾遮脸倒拖着半截枯树往回走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怕他恼了又生出许多法子来折磨她急急蹲下来却仍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紫因呆站在那里痴望窗边许久忽然低下头拖了断树走得飞快。心里有点甜有点苦——那难得的自内心的欢笑竟是要用他的狼狈才换得来的么? 但味终究压过苦涩去藏在面巾下的唇也微微弯起。不管怎么说笑容仅是为他而绽放再狼狈也值得。 他不晓得这种话是不可以随便说的想也是种错误——头顶三尺有神明说不定哪时候心血来潮就给成全了譬如……今日。 ------ 醉心花伏于案头竹青衣衫替了宣纸笑歌挥毫泼墨画兴正酣。她成功瞒天过海心情大好无人时笑意便爬在嘴角久久不褪。 刚落下最后一笔房门忽然砰一声被撞开来。仓皇间她只来得及收起笑容却不防弹跳穴蓦地一麻便身不由己地叫人抱上了轮椅。 被人随便摆弄的感觉很是差劲她登时无名火起猛地摔了手中的笔。回头一望却是目瞪口呆火气也不知飞去了哪里——紫因新换的淡青衣衫已瞧不出原先的色彩额上、面巾上还有好些黑乎乎的痕印。简直……简直就像是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怎么一转眼就弄成这副模样?他不是应该在做饭? 笑歌一头午睡望着他在屋里忙来忙去悄悄按按袖子又将案上的青衣和花收好。再看他却是拿包袱皮把所有衣衫和饰装备都打作一团不由分说往她怀里一塞急急忙忙就推着她逃亡一般离了这宅院。 他似乎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绕来绕去直进到一处偏僻的巷子他才停住脚步抬头望望某处的上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笑歌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立马嘴角抽搐黑线披面——滚滚烟尘好似条巨大的黑龙盘旋而起冲天的火焰令阳光也为之失色。而那火与烟升腾之处分明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隔了那么远还能隐隐听见嘈杂的脚步声、人们的惊呼声、大叫“救火”之声和咒骂声。可想而之那火势究竟有多凶猛场面有多混乱。 紫因就是因为现着火才带她走的吧?不过这到底谁干的这是?难道那人不晓得最近天干物燥需要小心火烛?这下可好一烧就是一片自家遭殃还要波及无辜真是没公德心! 哑穴还没被封上她忍不住慨叹“幸好你现的早……” 紫因干咳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腾起的黑烟嘀咕道“没事。这回吸取教训下次不在厨房那么弄就行。” “厨、厨房?”别告诉这是因为他做饭才引的灾难! “以前没做过没什么经验。”因把面巾扯下来微笑“树太大塞不进灶膛所以我打算简单点弄个烤肉。没想到……别担心下回不会了。” 下回…… 桃花眼妖疤痕狰狞视觉冲击力异常强大令笑歌不禁眩晕五秒。来不及再说一句哑穴封上。 他就着面巾擦了擦脸四无旁人匆忙换过外裳若无其事地推着她朝街上行去“没办法了今天先住客栈吧。” ------ “听说了吗?东街那边烧得可惨了半街都黑漆马虎的!李家最倒霉啥值钱玩意儿都没抢出来。他家那口子正管街口又哭又骂要寻死呢!” “唉能不憋屈?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啊!还好是白天只烧了些房子要是晚上啊……!真要命!” “是啊是啊!不过李家还算好起码人没事。最可怜是新搬进孟家大院的那小两口连尸骨都找不着——据说火就是从那儿开始烧起来的!” 怀德客栈门口几个街坊跟小二大声议论着却不见二楼临街的某间客房的窗户忽然关上了。 笑歌坐在床边双腿软绵绵地耷拉着正阴沉着脸把手里的花往死里捏。紫因关好窗过来解了她的哑穴笑微微地柔声劝慰“听见了吧?没有伤亡。 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她回以怒眼出口的却是:“做什么只要一个房间?!”而且还是没隔间只有一张床的那种次等房! 紫因不紧不慢地拿手指拭去她下巴上的微小墨迹桃花眼微微一睐露出点古怪笑意“明天找好新房就拜堂……我们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何必还那么拘礼?” 笑歌一愣回神来咬得牙齿咔咔响只恨没血喷他。心念一转蓦然提高嗓门斥道“你休要胡说八道!阳鹤哪个不知我刘小六下月初二便要嫁人了?”被人听到才好哪怕报官抓她回阳鹤也比跟这不知什么时候会失控的家伙在一起安全得多! 接到他警告的眼神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又道“你身为司刑司主事假公济私强抢民女你眼里还有王法……” 颈上忽地多出五根冰凉的手指轻轻一紧她的声音便嘎然而止。桃花眼深处如有两簇火苗幽幽地跳他慢慢靠近来嘴角扬起个诡异的弧度“身为南郡王之纠集山贼横行北地抢掠商队;身为公主私卖宫中之物勾结武林人士据皇陵开设地下黑市销赃无数;身为一国储君对国事置之不理以替身欺骗天下人逃离宫中……眼里没王法的好像是你吧公主?” “你这个疯子……” 她被勒得喘不过气伸手就去挠他的脸。他却不避不闪只渐渐收紧手指柔声低语“疯子?我要是疯了那倒好了……你说过会负责不会离开我结果呢?我在公主府里度日如年你却潇洒惬意快要嫁作他人妇……我倒宁愿我疯了!” 见她脸色青他轻轻松开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好了听话。别同我置气也别再试图离开我。否则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 空气灌入口鼻笑歌伏在枕上咳得涕泪齐出。恐惧摇撼着她的身心止不住地颤抖。 紫因却不去理睬只用手指勾住她的一绺青丝轻旋慢绕笑得冷然。 他什么都可以顺着她由着她。她若要他做好人他便扔下刀剑陪她男耕女织;她若要他做恶人他就是堕入地狱也无所谓。 但倘若这~=跹的美丽依然不肯为他停留那么他宁可毁去也不要看着她将他遗忘自在逍遥。 第九十一章 恨之切 八 如春午如夏傍晚转凉晚间落霜——瓜洛的冬。 同长歌村地势相仿山阻隔了雪的进犯。夏天不会太热冬天只有夜晚寒凉一年四季都如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总是懒洋洋。 远离都城不受权势争夺的影响似乎与世无争日子恬淡。但只有笑歌知道这一切仅是假象。 她曾是啸云山寨的大当家鼎鼎有名的山贼头子。北地的贼情究竟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 北地十七县三十六乡一百四十四村里颇具规模的山贼共有六路小股贼匪无数。 六路山贼中以云山寨实力最强是以其他四路均在数年前归顺啸云山寨顶着红氏林业集团的招牌干起了正当营生。唯有一路仅是合作性质。靠着晴明红府的情报偶尔出动无往不胜所得利润上缴一成予啸云山寨另外半成则会秘密投进翡翠山中一处“无底洞”用以供奉“贼母”。 而这一路强人正是这瓜之民—不是其中的某些人而是全县。 平时日出作日入而息一得风声除老幼留守外几乎是倾巢出动无论男女皆彪悍如狼。县令吴亮曾受北郡王数次嘉奖“安平之县”的题字就刻在衙门前的大石碑上。但谁又想得到他正是那带头的狼王? 因着们打劫的对象特殊红奇骏也无法确定每次得手的数目这才让笑歌当了瓜洛县三年多的“贼母”——柯戈博会暗中为她安排退路她这等心计的人又怎会当真拿自己去赌? 屏后紫因正在沐浴。 趁这间隙。笑歌才有机会喘口气。凭窗眺。入目地只有黑暗。手里那朵醉心花已残破不堪。她却犹凑近鼻尖轻轻嗅着那惑人地芬芳。 要时时面对一颗不定时弹有这个。恐怕她下午时就已经崩溃。这一朵。是用来定神。已被她塞入枕头中地那一朵。则是…… 她无声地笑。却没有得意之色。 这样地紫因让她感觉很陌生。很可怕。她从没想过这个倾城绝艳地少年地心理竟会扭曲到了如此境地。 对他。已经没有了疚意。哪怕他温柔相待。笑言凿凿。她也只是害怕。 想念离弦和柯戈博。想念平静地生活迫不及待要逃离他。可每每忆起他自毁容貌地一幕。她心底便会有种不祥地预感浮现。总觉得事情似乎会变得更加糟糕。更加让人无法意料。 醉心……笑歌转动着花儿嘴角牵起丝讥诮。种这样的花想要醉的是心还是人呢? 想得正入神冷不防一双手自后而来环住了她的腰。清爽的气息合着体温一起涌过来令她背脊一僵。下意识就要赏他一记反手拳手挥到一半却又慢慢地放下——若想活着离开最好不要以卵击石。 紫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桃花眼里刹那间起了微澜。下巴轻抵在她头顶阖眼沉默良久忽低声呢喃“你走了之后……有没有想过我?” “想”等于承认身份。“不想”结局还是一样。笑歌暗骂他奸猾无耻只僵立不动也不语。 “真的不想吗?”他轻叹无奈又忧伤。像是要抓住一点什么又急急地说下去“可我醉倒在你家门前那天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的你却还是带我回去了……” 是啊是啊那时候她以为他是可怜的小绵羊晓得是装死的大灰狼! 笑歌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去掰他手指反而连双手都被扣住只得生硬地道“知恩图报而已。在刑部你没冤枉我自然也不会见死不救。” 紫因的手臂一紧伏在她颈窝处久久不抬头。 “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一点点?” “一点点点?” 真他那啥的执着!温热的呼吸挠得笑歌全身不自在只怕他继续“点”下去咬咬牙声若蚊“有那么一丁丁点……” “多大的一丁丁点?”闷闷的声音却有了点欢欣。 笑歌差点给郁闷死边在心底大骂圈圈叉叉边竭力忍住暴打他的冲动随口道“大于蚂蚁小于蟑螂——你自己斟酌。”再继续这种白痴对话她连局都懒得设了直接要杀要剐随便他! “还好不算太少。” 他轻笑似乎这样的回答已叫他心满意足。声音里隐隐带着鼻音有温热的东西慢慢在笑歌的肩上~开。明明不烫笑歌却忽然觉得心头一颤握紧的拳头也轻轻松开来。 紫因没有抬头隔了好久又问“那霄呢?你想 ” 笑歌一愣不明白他这是想听什么答案。她确是许诺对他两个负责但失约的责任又不在她。且紫霄与公主的亲热程度只刑部大牢外一见她便知了七七八八。 好吧就当她没良心好了。她本就没什么信心给人幸福既然紫霄瞧起来很幸福她做什么还要去想他? 她的沉默显然让紫因理解错误。他冷哼一声却又不屈不挠地追问“你想他有多少?比蟑螂大?” 这种比喻还真是……笑歌开始后悔跟疯子搭话把心一横实话实说“我知道你两个感情好到穿一条裤子不过你少自说自话!他有娇妻美眷荣华富贵我想他干嘛?” 闭了眼等挨打听他闷声笑起来直笑得浑身打颤连带着她也跟着颤“原来你只想我……” !曲解能力真是强大!笑捱了半天已捱得腿酸加之面冲窗寒风全是她在挡终忍不住皱眉道“疯完了没?完了快撒手!你不冷我还冷呢!” 紫因把脸她肩头蹭了蹭忽然躬身把她打横抱起。笑似三月春风更衬得那双桃花眼妖娆美丽连怕人的疤痕瞧起来也少了几分狰狞。 “睡吧。” 紫因快地吻了吻笑歌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榻上。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已撩落纱帐弹指灭了烛火轻轻躺到她身旁呼吸里带着甜的香“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就不会离开才让人害怕!笑歌一声不吭翻过身去背对他拉被子把脑袋也蒙上尽量贴墙避开那隐藏着疯狂的温暖。 黑暗中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连被带人起硬扯回怀里柔声低语说出的话却更叫人胆战心惊“乖。只要你一直陪着我我绝不会伤害你。” 上帝啊请让瓜洛的行动间快点到吧……笑歌蜷紧了身子默默地调整着呼吸。 入住之后的两餐加夜宵都是由紫因亲自取回来的。当然连那几分钟的时间他也不忘让笑歌变残障。好在打洗澡水这种事他没办法亲力亲为让她有机会听见店伙计对他的提醒—— “最近夜里不太平吴县令张榜下令宵禁。子时之后若叫巡防在街上逮到吃牢饭事小说不定还会……总之请公子爷多留神晚上切莫出门。要是因此闹出什么不痛快那就不太好了。” 笑歌还得感谢紫因封了她的哑穴否则她一定会兴奋得当场叫起来——瓜洛的宵禁是全北地出了名的严。跟间歇性精神病一样都是不定时作。外来人不明究里只当是县令维护治安的手段。其实宵禁令一出就意味着瓜洛县的人正在搞地下活动。 且说这瓜洛毗邻源流。越过翡翠山的吊桥再往前一里路就到了源流境内。一旦选定边境附近的某个富庶县城年过三旬的县令吴亮便会率民众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地帮源流人民“分忧解难”。 因为秉持着“盗亦有道”的原则瓜洛大盗们基本只求财不伤人且一般动富不劫穷。偶尔替天行道铲除奸官恶霸。有时候回程路过贫困县还会做点慈善事业。是以源流边疆的人民遭了几次抢之后反而一颗红心向瓜洛。不但上头有啥动静都递信来到瓜洛大盗出动之时更有后援团无限量供给干粮酒水火药铁器。 而由于翡翠山地势的特殊镇守边疆的北郡王军的护短行为瓜洛大盗们就算遇上追兵也常是有惊无险——源流追兵要是敢跨过国境线王军自然要奋勇“保卫”边疆。待全员退过吊桥把桥一收源流兵除非长了翅膀不然就只能望深渊兴叹…… 笑歌拼命在记忆里搜索着有关瓜洛的信息消磨时间。被窝里闷得很她却不敢探出头去——留守者为了不让外来人现这个秘密茶水饭菜里添料或夜里吹迷香都是常事。 大约店里的伙计也瞧得出紫因并非一般人物今儿的两顿饭里啥都没加。那么迷香大餐绝对少不了——有醉心花瓣先在枕中起宁神之用紫因想不中招也很难。 只要她能比施迷香的人更有耐心……笑歌抑制着心里的激动于黑暗中轻轻扯高了半边嘴角。 适应了一整天花香已对她失去了效用。在外的一朵只是用来藏住另一朵的芬芳……紫因再精明也想不到吧? 如今只希望一切顺利不要让她用上后备的方法——醉心花曼陀罗香气宁神花却可作毒。但哪怕让她陷身噩梦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她也狠不下心夺他性命。 但愿他会明白吧…… 第九十二章 福无双至 一 更时分窗户和门出些奇怪的响动仿佛有狂风正。笑歌心神一凛偷偷揭开被角换了回空气又复将自己严实地包裹起来。 瓜洛的五家客栈都是如此。客房门窗的框子皆是以木包铁另有机关控制开阖。明明有二三十个房间实际住进一半的人就对外宣称客满。 一旦遇上棘手的外来者定先悄悄锁死门窗再开启与隔壁空置房间相接的那扇墙面上隐藏的孔洞将迷香灌入。 届时若屋里的人察觉不对要出去纯粹是妄想想堵住那些个小孔也只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此时两头都有响动说明紫因已经被列入重点攻击对象。笑歌暗暗叫苦竭力将呼吸压缓减少氧气消耗。因着要保持清醒直到再次听到机枢的响声只得将所有记得起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复习。 她的想法很好实践十分困难。下午时候被紫因吓得身心本就有些疲累精密布局又甚是费脑子加之被内空间有限再怎么节省也渐渐呼吸困难。 脑子缺氧睡意就越浓。绪溜着溜着不知去了哪个国家没多久就昏昏然。迷迷糊糊中她依稀听见耳畔有人轻唤她的名便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把脑袋从被窝里释放出来朝身旁那处温暖紧紧挨过去。 那温暖里出淡淡的芬芳美好得像个梦。笑歌习惯性地手脚并用锁住那温暖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抹满足笑意。 那黑中有双妖娆的桃花眼蓦地睁开。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伏在他胸膛上呼呼大睡的人儿唇角轻弯缓缓收紧双臂缚住这自投罗网的蝴蝶。 ------ “住里。不好么?” 铺天盖地地花儿。葱葱郁郁地绿。紫因下脚步笑看轮椅上地少女。她自早晨醒来之后。脸上地表情就多变到让他忍俊不住。 笑歌绷着脸把手中那团瞧不出形状地物事碾磨又碾磨。恼火到恨不得将所有进入眼帘地东西都挫骨扬灰。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地失败。给她地打击不是一般两般——素来引以为傲地毅力败在了周公手下不说。计划中途自己探出头去吸迷香也暂且不提。她居然还……还章鱼一样扒着这男人睡了一夜! 天!这种事情要她怎么接受啊!? 莹黑地眸子如藏了星子。闪闪烁烁。淡红地唇瓣衔了笑。鲜亮娇艳。凝脂般白晢地胸膛。而她地手正……啊啊啊!她怎么又想起来了!? 笑歌咬得下唇泛白真正欲哭无泪。要是离弦和柯戈博晓得她干出这等事……要命啊! “来张嘴。” 清亮的声音柔柔地在耳畔荡笑歌条件反射地服从命令。待反应过来一粒梅子已进了口。酸甜在舌尖漾开来她舍不得赌气吐了去只得鼓着眼狠狠一瞪紫因。 她的面色因着生气而变得红润眼睛似乎也亮了很多。紫因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道“你不是很喜欢铃兰么?可是房子被烧了兰没地方放……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打扰胡大叔和胡大嫂一会儿我就出去打听看看哪里还有空房。” “!李公子这是说哪儿的话啊!这么多年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住平时想找个人说话都不行。你们来了这家里热闹多了还说什么打扰打扰的!” 所谓胡大嫂就是那花圃老板娘。她那嗓门和性子一样爽朗。人未到声先到热情度破表。 走近来很是熟稔地一拍笑歌的肩膀她又笑“刘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吧。昨天东街那场火来得莫名其妙门少不得拨银子助你们重建你们就别去花那个冤枉钱了!” 莫名其妙?纵火者就站你跟前呢!笑歌暗暗翻个白眼苦于哑穴被封只能以腹诽表示她激愤的心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胡家在城郊经营花圃乎并不参与瓜洛的打劫行动。若是她能找到机会逃走也用考虑该如何通过戒严期的城防是省下不少工夫。 胡大嫂还在叨叨那情状简直是把紫因当成了多年不见的儿子。家长里短是无心却刺得笑歌心里一阵儿一阵儿的流血—— “昨儿我送花过去他们说什么孟家大院新搬来的小两口都没了可把我吓懵了。还好刚到怀德客栈门口就瞧见了公子你我这颗心才算落到了肚子里。要不是你说刘姑娘惊吓过度起不来床昨儿个我就拉你两个回来住了……!谁在世上还能不碰到点灾啊祸的!这种事落谁头上谁都不好受大家互相帮把手凑合凑合就过去了——不是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吗?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胡大嫂瞅眼笑歌的腿又道“我家老头子说平常多来花圃溜溜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会好起来。既然刘姑娘爱花公子你以后可以多陪她来这儿逛逛。哦对了到时候你们要是瞧见那醉心树下有落花啥的可千万别去捡——刚开始我还不晓得。是昨儿我 像少了几朵我家老头子才说那醉心花虽然香气可以和花粉是有毒的。要是不小心混在食物里吃下去轻则昏迷重则丧命……” 紫因若有所思地一瞥黑沉着脸的笑歌眼角笑意隐隐“嗯谢谢我会留神的。” 笑歌更是郁闷将手里那团粘糊糊的东西一扔不客气地揪了他的衣角来擦手硬是把那玉色泛紫的新衣裳弄污一片。 她能不气吗?还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起床就收到一朵压瘪了的醉心花……分明是故意耍她!可恶!太让人窝火了! 胡大嫂目瞪口呆紫因却只是笑微微任她撒气末了还边擎了绢子帮她拭额上的汗边柔声道“瞧你比昨儿个精神多了真让人开心。只是现在房子没了婚事怕是只能再等一等了……” 笑歌一瞪眼唇无声他不要脸。胡大嫂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抢着道“还等什么啊!要是公子不嫌这儿粗陋就让我和老头子替你们打点好东西择吉日在这儿办回喜事让我和老头子也跟着乐呵乐呵!”顿一下又试探地道“只不知两位的高堂和亲戚朋友……” 这话正中紫因下怀。他轻袖遮住笑歌在他手臂上肆虐的爪子冲胡大嫂微微一笑“我们本是海泉人士料车瑟犯边……九年来她跟着我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却依旧对我不离不弃。这回耗尽数年积蓄买了那处宅院本想让她风风光光做我的新娘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一场大火又……大叔大嫂肯帮忙我们这等无家可归之人感激都来不及哪来嫌弃之理?” 他言辞恳瞧不出半点作假嫌叫胡大嫂听得不住抹眼泪连笑歌脾气古怪也觉得情有可原。当下便拍胸脯保证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帖。 紫因她银子她推了半天才拿了一半去。也不瞧瞧笑歌的脸色如何急匆匆去把正侍弄花草的丈夫寻了来两口子商量一回就兴冲冲出门采购去了。 笑气得浑身打颤偏是无计可施。为防着她拿人家的花草撒气紫因索性回屋拿了鱼竿鱼饵把她带去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扔着自己坐在一旁的青石上闲自得地钓起了鱼。 阳光暖融绿草如茵水潺潺地流着。有微风拂过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呼吸着这样的空气似乎连心中的污浊也可以一并涤尽。 紫因阖目享受着这一切意慢慢爬上嘴角柔和安宁。忽听“啪”地一声响头看去却是笑歌从轮椅上跌下。 她奋力撑起上半身想调整姿势坐起来因着双腿无力两手没撑多久便又重伏倒在那一片葱翠中。他微微扬眉只冷眼瞧着不动也不说话。 笑歌则是一眼都没往他那边看停地进行着尝试无力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败北。可哪怕汗水融花了脸上精致的妆下巴与额头也沾了泥她仍是执拗地用纤细的双臂撑起上身试图移动那软绵绵的腿。 日光照射在她脸上水粉胭脂混着汗水和泥土的搭配让她显得很是可笑。但她却骄傲地挺直背脊仰着头眸光坚定不可动摇似乎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够将她真正打倒。 紫因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执着地想得到她。这无关外貌也与身份地位没有瓜葛甚至不是因为她曾经给他带来的伤害或是他的不甘和报复。 而是……强悍的生命力不管任何时候都不服输的性子知道自己做什么、要什么——与他全然相反、为他所羡慕乃至妒忌的这一切才是他不肯放手的关键。 那一瞬的恍惚过后他惊讶地现笑歌居然真的靠自己坐起来了。杨妃色的华丽衣裙叫黄泥草汁染得一塌糊涂精致的妆容变成浑浊的一片紫因却觉得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丽。 哪怕她正拿眼恶狠狠地凌迟他还抓了泥土凶巴巴地砸向他。但真的很美丽。 紫因想笑他也真的是笑了。 有泥团直奔面门而来紫因却不避不闪任那许是藏了石块的泥团生生砸中左眉骨。 一丝红滟蓦地于他的眉间绽放又沿着眼睑缓缓滑下停在浓长飞翘的睫羽上。阳光下暗红的流光微转犹如颗上好的宝石。 笑歌愣了一下抓起另一个“暗器”打算继续攻击。却见他轻轻眨眼那滴红落下恰于心房处~开朵小小的花儿。 “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不管你是笑歌还是别的什么人请你嫁给我不要再离开我。” 他含笑凝视着她表情诚恳吐字清晰。笑歌只觉脑袋嗡地一下空白一片举高的手也僵在半空里。 呆呆地望着那双妖娆的桃花眼心里头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不知全是恐惧或是还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三章 福无双至 二 光给紫因的脸笼上层柔和的光晕连疤痕似乎也不再他认真地注视着笑歌疯狂似乎从来不曾在那双莹黑的眸子中出现那种坚定的神气甚至令她有一瞬的失神。 真的可能吗?除了离弦和柯戈博之外还会有男人不介意她的长相和身份? 紫因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仍只是呆坐着拿种狐的目光打量他。 阳光撒在身上融融的暖他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往着那不见阳光的冰凉。可越是如此想要抓住她的那种念头就越是强烈他就越不肯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嫁给我好不好?” 原本清亮的嗓杂进丝沉郁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当然纵是她拒绝他也没打算要放过她。但还是想亲耳听见她说一个“好”字。 仿佛只有那样藏在他心的那个魔鬼才会消失他所有的不甘和痛苦才能得到救赎——只要她说“好”。 笑歌掉了泥团无意识地低头猛揪身旁的草。 这样认真神情出现在那个孤傲清高的少年脸上让她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她读不懂疯子的心思可以抓住重点避开一切有可能引爆炸弹的因素。而此时此刻他失了狂乱暴戾眼眸平静地如一汪深浅不明的清泓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原来她竟是这般优寡断地…… 笑歌皱眉用力草连根拔起。不敢看他地眼睛。 离弦和柯戈博私下达成什么协议。她不清楚。但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论最终陪在她身边地是谁。她都觉得已经足够。不需要锦上添花。她也不应该再有从前那种为创造出胜过血缘地家人而把无辜者拖下水地想法。 那么为什么会犹豫?她感动了?还是不忍心伤他地心?她应当从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因为她地一句话或一个举动而受伤地。不是么? 沉默蔓延着。是难耐地僵持。紫因缓缓起身。收线。故作轻松地低呼。“看。一条大鱼!” 笑歌地嘴唇动了动。忽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忍不住把那草连土块一起朝他扔过去。紫因愕然回。见她一脸气愤地指着嘴巴这才想起哑穴还没解开。愣了一秒。不由得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蓦地将鱼扔回水里过来抱起她眼角犹有笑意“没事。其实我不需要答案。” 对的何必要答案。反过来想想她完全可以摇头拒绝但是她犹豫了说明心里并不是没有他——这样已经足够了。 额?啧!原来是在耍她! 笑歌恼了张牙舞爪去挠他的脸。紫因居然猛地放开手让她摔了个七荤八素。 虽然地上有草但pp毕竟是肉做的。笑歌疼得直想哭刚想伸手去揉。他却低喝一声“别动!” 脚随声到重重落在她右手旁边使劲碾压像是要将什么置于死地般用力。不等笑歌回神又一把将她抱起脸色明显阴沉下来“走吧们回去。” 笑歌探头往下一看只见一团花花绿绿的肉泥里呲出几根毛茸茸的长腿已辨不出是什么虫子。不过瞧那艳丽的色彩毒性一定不小。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没事蜘蛛而已。”紫因柔声抚慰乎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可他不但眼神不对连鱼竿和轮椅也扔下只顾抱着她走得飞快笑歌顿时疑心大起。当下便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抱紧他的脖子偷偷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瞧去——依旧是绿草如茵水流轻缓岸边除了那轮椅和鱼竿并无可。 如果真的只是一只蜘蛛而已他又为何这般匆忙急于带她离去?笑歌不解地蹙起眉头忽觉背上痒痒热热忍不住伸手去挠。 这本是个寻常的动作紫因却立时变了脸色低声命令道“别挠!忍忍回去再说!” 笑歌只得缩回手来。那痒热的感觉却不止没有消失的态势反而越来越强烈。就如同有什么东西沿着脊背向上一路攀爬停在那肩胛骨间盘桓不去。 待到了胡家紫因抱她径直进了东厢里间。关紧全部门窗方回头坐来床边毫不客气地把她按倒拿剪刀唰唰几下将她的衣服后片剪开来。 肌肤接触到冷空气笑歌才明白过来生了什么事。一时间羞恼交加想撑起身子来跟他拼命紫因却忽然解开了她的哑穴。 “哪里难受?快说!” 声音又低又急显然并不是为着她想到的那些龌龊缘由。笑歌一愣不明白他究竟在慌什么。空气里的冷令那种痒热感愈清晰简直叫人忍无可忍。苦于无法起身她只得反手去够“背上好痒!” 紫因忙抓住她的手又细细检视一回皱眉道“只有背上痒吗?可你背上除了宗主之印没别的东西。” 宗主之印? 笑歌茫然。却是无暇思考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趁他松开手忙大力抓挠。可惜没练过瑜伽 够不到肩胛骨那块儿。 痒热难耐别说男女有别连恩怨情仇都统统忘到九霄云外她不自觉就沉声命令道“你还愣着干嘛!快帮忙啊——痒死我了!” 紫因愕然当真伸手帮她挠背。怕伤着她下力不敢太重。她却不满地大叫“重一点!你没吃饭吗!?” 就这样还不肯承认她是红笑歌……紫因无奈地叹口气看着她的皮肤已被挠得通红她还是不停手终忍不住阻止道“行了!再抓就破了!” “还不行!很痒啊!”笑歌几乎要哭出来了“真的很痒!像有虫子在骨头里爬一样!” 紫因一惊忙强将她翻过来。揪眼皮掀嘴唇完了还是皱眉“怎么会痒呢?你没中毒啊!”解开她的弹跳穴又耐着性子问道“除了背上还有哪里会痒?” 笑歌痛苦地直想撞墙哪还有心情回答。才得了自由便一纵跳起来往出跑。就如同疯了一样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寻处寒潭让刺骨的冷冽止住那种令人崩溃的痒热。 这样情形太不寻常紫因情急之下猛地闪身将她挡住。一掌下去劈得她当即昏倒。 究竟是怎了呢?放她回床上紫因忍不住又俯身去看她的背——紫、青、白、黑四色牡丹已怒然绽放正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条盘旋而上的血色蛟龙。那蛟龙利爪箕张大开其口似欲择人而噬一双眼…… 紫因蓦地睁大了眼心忽儿便跳得似要从胸膛中蹦出来——那蛟龙的双目已非当日所见的空白而是一片赤红。右眼中更有些微的金色组成个奇异的图案。细看竟是朵含苞欲放的昙花色泽鲜丽妖异莫名。 他脑内灵光一闪急将她翻过来细细检视她的左眼——果然那黑玉样的眸子中央亦藏着朵同样收敛了花瓣的金色优昙! “天下之主……”紫因喃像是被抽走了脊骨软软躺倒在她的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重重阖眼又蓦地张开娆的桃花眼里霎时间便冰雪凝聚透出种森寒冷意。 不管如何他都要锁住她。蛟龙也好的什么也罢她注定是他的。他就是死绝不认命! ------ 草叶青青的河岸上红笑兮顶着个童花妹妹头刨土掩埋着面前小坑里那滩花花绿绿的肉泥还边掉眼泪。夜云扬站在一旁会儿搓手一会儿皱眉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停住这诡异的哀悼行为。 远远地望见个杏黄的身影飞也似地朝这边掠来夜云扬眼睛一亮忙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快别哭了韩夫人回来了!” 话音方落韩尤嘉已停在他们跟前。瞧见那孩子脸上的泪痕黛眉微蹙丹凤眼里就荡起丝怜意。轻揽他入怀柔声道“乖笑兮不哭。放心干娘绝对不会放过那小子的!” 红笑兮一听立马破涕为笑抱住她的脖子撒娇道“干娘真好~您的头还疼不疼?要不要找家客栈先休息一会儿?” 他两个旁若无人自顾上演母子情深夜云扬呆站半晌终忍不住道“韩夫人……您可查到他们的住处了?” 韩尤嘉还没答话红笑兮已一个白眼飞过去“废话!有我干娘出马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夜云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韩尤嘉嗔怪地瞥红笑兮一眼却并不责备只冲夜云扬微微一笑“孩子莫着急。我瞅着紫家那小子对她还算不错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错什么呀!” 红笑兮登时不满地大叫“干娘没瞧见他先前干了什么吗?那么高的地他居然啪一下就把人摔下去!还有啊我……那臭丫头以前还活蹦乱跳的这才多久啊她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成了哑巴——那样也叫对她不错吗?” 夜云扬也附和道“是啊离开阳鹤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要是再不尽快救她出来照此下去只怕……” 幸好那日在流云镇遇上正要上山的红笑兮和韩尤嘉不然仅凭他一人之力当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受这种苦…… “你们真的能确定她就是笑歌么?” 韩尤嘉淡淡问他两个俱是一愣。夜云扬望望红笑兮却不说话。 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纠结得很不知该如何解释。何况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不亲耳听她承认他又拿什么来确认? 红笑兮别过脸去神情复杂莫名沉默半晌方强作笑颜“我不知道。不过从小到大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会管我死活了……当然现在还有干娘您。” 本不想承认但回想从前种种甚至连这份温暖都是她为他争取来的。而且……其实他很想念她。 瞧他眼眶泛红韩尤嘉不由得一阵心酸揉揉他的头轻声道“好。那我们就想个法子救她出来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四章 福无双至 三 高无云湖水沉寂那片桃花林依旧冰冷如昔。 笑歌有些恍惚只觉自己不该在这里却又说不清究竟。兜兜转转始终寻不见离弦的身影。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个难耐的孤清。 如墨的湖面上忽然幻出熟悉的景致她不由自主便俯身望去——那一张张久违的面孔都满是欢欣笑意。他们望着她远远招手似在呼唤她归去。 这诱惑挡无可挡她不假思索就跃进那水中去。但睁开眼却现正站在座吊桥边。她这方为黑暗所笼罩对面却一片光明她所想念的所有人都在那光明里微笑。 “过来这里。”惜夕的笑靥一如往昔。 她大喜飞奔而。明明只有短短的距离可跑了很久他们却仍远在那头似乎永远无法触及。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唤的名笑歌愕然回头只见那黑暗里紫因执灯而来。一双桃花眼烁烁嘴角凝了古怪笑意。 快要她跟前那张妖异魅惑的脸竟蓦地笼在层血光里可怖之极。他却似浑然不觉步步逼近笑吟吟地问她“这样还美吗?” 笑歌脊背寒惊惧莫名偏是如中了定身法难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搭上肩来令那血红一路向她爬近。 “来跟我回去。只要你听我绝不会伤害你。” 他地笑声在耳畔幽<> 紧随而来地。是然乍现地白光。有赤红蛟龙于其间闪电般冲出。一振尾扫向紫因—仅一瞬地笑脸就化作飞溅地碎片。消散在空气里。 笑歌连惊呼都不及出。又见那蛟龙气势汹汹地越过桥去。眨眼间便将那一群哭叫着四散奔逃地人儿尽皆扫做灰烬。它却似意犹未尽。扬头摆尾就朝她迎面扑来! 她吓得闭紧了眼睛。想象中那种身体四分五裂地剧痛却迟迟不来。怔忡间。有双手轻环住她地腰肢。怀抱微凉。熟悉莫名。 “别怕。不过是些魑魅魍魉之流不了你。”离弦地声音于她耳畔响起。蕴了些笑意。“月下美人有时候会自行启用妖力帮你强行清除进入身体地毒素。这种现象不会常有。你莫要担心。” 是在做梦吗? 笑歌愕然仰头他却忽拿手遮住了她的眼低道“以你的本事要对付那小子其实易如反掌你最近的表现实在很叫人不放心……不要忘记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不要心存侥幸我一向没什么耐性。” 言语间透出浓浓冷意令她心底陡然一震。未及反应又听得他笑道“好了魂魄离体太久不好回去吧。” 音未落背后便蓦然涌来一股大力推得她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实地突然变作虚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惊得她大叫一声——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入眼帘笑歌急忙阖眼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醒了?饿么?” 妖娆的桃花眼近在咫尺近得足够她瞧清那白眼仁上盘绕的血丝。他像是生了场大病衫皱皱巴巴头散乱地披在肩上下浮着淡淡的黑晕下巴上长长短短的胡茬很是扎眼悴得叫人震惊。 笑歌愣住睐眼又打量他一回这才敢确定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就是紫因。 “饿么?”他明明一副累得快要倒下的模样却还是笑着。难掩的喜悦令那可怖的疤痕瞧上去也柔和许多“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啊?啥?三天? 笑歌张大眼睛一翻身坐起来。动作幅度稍大了点脑子便一阵昏。紫因急忙扶住她柔声道“是不是口渴了?你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拿水。”伸手一抚她的额头嘴角便微微弯起“烧已经退了。别乱动我以后再不会封你穴道了……放心。 ” 她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人的态度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趁他去端水的当儿努力回想究竟生了什么记忆却始终只能到达那日背脊痒热的地方。 笑歌晃晃脑袋又带起阵晕眩只得放弃搜索看着紫因忙来忙去。 烛光下他的侧脸白皙美好漆黑长轻搭在肩上笑容明净得不染尘埃似误入凡尘的仙。令她不禁有种错觉仿佛那些可怕的事情从来不曾生过。 直到他转过脸来疤痕触目惊心一棍将她从幻想世界里敲得醒来。她暗暗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很是沉重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她偏就是想不起。 就着他的手饮口水舌尖荡开丝清甜。笑歌心里一动想起当日他醉酒之事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垂下眼眸挡住他刺探的目光轻声道“我怎么会睡了 ” “查不出原因。” 紫因皱了皱眉有些无奈有些懊恼。这种表情甚少在他脸上出现笑歌不禁笑了“好难得司刑主事大人也会有查不出原因的时候。” 红晕忽地荡上脸犹如上好的白玉染了丹朱。他郁闷地别过脸去不叫她看这窘态。 受了好几天气的笑歌却哪里肯放过这等调侃的好机会?他越躲她就越是要凑去他面前还没心没肺地伸了指头一一点数“哦哦!好红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变成小兔子的?真稀奇!你也会有黑眼圈啊哈哈!看你那下巴我还以为你从来不长胡子呢!” “不长胡子的那太监!”紫因憋闷得不行口驳道。终受不了她促狭的注视起身拂袖似在生气脸却愈红了“早知道就不让你开口说话真是嗦!” 匆匆出门片刻后再出现已是换了新衣挽了头又如往日般神清气爽。只是黑眼圈和眼底的血丝到底无法遮掩再怎么装出趾高气昂的模样也达不到孤高冷傲的效果自然免不了被继续调侃的下场。 笑歌了些热粥精神大振。嘴上虽不说心底却晓得他确是尽心尽力照顾了她三天且他难得地不拿这样那样来威胁她倒觉着这男人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但不定时弹的威力依然叫她不敢松懈他的态度转变也只是令她逃跑的念头更加强烈。 “胡大叔和胡大嫂呢?怎只有你一个人忙来忙去?”最好全都已跟着瓜洛人民前去打劫省她许多力气。 “已经子时二刻了。他一向睡得早。” “我睡了三天他没怀什么吗?”幻想宣告破灭不过不能泄气。 “我说你脾气不想见人。他们都很理解还说成亲之前新娘子都会情绪不稳。” 可恶!这小子好奸诈!笑歌暗暗咬牙忍着扇他巴掌的冲动勉强挤出个笑来“你倒是很聪明啊……这次出来你带了多少钱?先前买那屋子已经花了不少吧?要成亲凤冠霞帔金银饰什么的可少不得……” “在流云镇等你的时候顺手抓了几个通缉犯赏金不菲再买几所房子都可以。你不用担心。”紫因扬眉笑得得意无比。 “这就好……”笑歌纠结了狂想抓烂他那张脸“婚期是哪天?”指望离弦和柯戈博等于缘木求鱼看来是不逃不行了! “难得你不反对……”紫因笑微微地道“日子还没定等你身子好些再说吧。” 好诶!笑歌简直想高呼万岁没留意到紫因眼底忽掠过抹狡黠笑意。 -----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救命啊!” 大红灯笼照得房前屋后喜气洋洋愈显得那胡家大院东厢房里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很是突兀。 但前堂聚集的男女老少似乎都不甚在意。 紫因红袍裹身红巾束眉宇间洋溢的欢乐盖过了疤痕的狰狞。他跟着花圃老板热情地招呼来蹭喜酒的客人敬有礼博得无数好评。 他越是如此众人便对他越加同情——胡大嫂购物时顺便邀了留守人员前来做客自然不会忘记提前告知宾客关于新娘子的事。 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九年相守相依。可惜逃过大火却逃不过病魔。本以为上天垂怜因祸得福残缺都得以补足。谁料她能走能说之后脑子却糊涂许多总把另一半当成洪水猛兽拳打脚踢。亏得这小青年不离不弃还非她不娶…… 胡大嫂丰富的想象力弥补了留守人员内心的空虚。大家叹一回赞一回个个力挺那专一的李家少爷只把笑歌的呼救当成是失心疯作置之不理。 待吉时到只见几个依旧彪悍如狼的阿婆将亦是一身鲜亮红衣的笑歌扭送到堂前。虽然隔着红盖头瞧不出美丑违心的赞美声仍是此起彼伏喜得紫因是心花怒放眉飞色舞却是气得笑歌浑身抖。 阿婆们皱纹满面手臂却异常有力堪见当年皆是不输须眉之猛女。笑歌使出吃奶的劲儿挣了两回反倒差点把自己的胳膊弄折只得放弃以硬碰硬。但就算想以怀柔政策补救也已来不及——为了不叫她破坏气氛阿婆们很细心地拿布巾子塞住了她的嘴。那一个结实法儿没弄脱她的下巴已算是客气。 笑歌终于明白了夜云扬当年的痛苦可惜报应这种东西不是后悔就能取消的。 这场婚终究还是结了。 -----某妃了—— 年底工作多更新晚了可是…可是…被砖头砸很痛的呀~555(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五章 福无双至 四 啧这些人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真是烦死人!”~顶架上红笑兮盯着正厅的方向低声抱怨。 韩尤嘉摸摸他的小脑瓜“就是人散了今晚也不一定有机会……还是让云扬先带你回义庄那边吧。” “我不!我也要帮忙!” 看红笑兮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韩尤嘉只能无奈苦笑。 易容进瓜洛住了一晚她平素睡眠很浅这一回却莫名其妙睡到天亮。 在街上逛了一所见皆是老弱病残且眼神不善。这县城古怪得让人心慌他们不敢久待。买了生活用品匆匆出城几天来都歇在城外荒废的义庄。 紫因看得实在太紧连着天他们都没下手的机会。一大早老远瞧见胡家大门口人来人往张灯结彩还纳闷了一回。待她傍晚摸进胡家听见怒骂才晓得是笑歌中了圈套。 本打算赶在堂之前潜入新房营救人都快到东厢却现那群喜娘没哪个是省油的灯。听见笑歌呼救她怎会不心急?但若是强抢双拳难敌四手且不说红笑兮不会武功夜云扬又水平一般一旦被围攻她护得了这个也护不了那个。思虑再三只得又退回来眼睁睁看着笑歌被架进喜堂又送入洞房。 瞥眼绷着脸不言语的夜云扬韩嘉不禁暗暗叹气。他和笑歌的往事红笑兮已说给她听。被蛊毒所困的那些日子的记忆零零碎碎不过当日他与笑歌拜访何府时的情形她尚且记得一些。 那时候那个笑容纯的男子如今总是眼神沉郁。瞧他此刻把牙咬得脸上都浮起清晰棱痕里定然是愤怒至极。只不知他恨的是强逼笑歌成亲的紫因还是弃他于不顾改头换面过新生活的笑歌? 韩尤嘉正愁不知该如何是红笑兮人小鬼大。突然冷笑一声。“说起来臭丫头现在一定后悔得管那儿哭鼻子了吧!” 这话突兀得很。那两个都不由一愣。注力果然都转到他身上来。但听他又道“从前有人帮忙。她做什么都吃不了亏。这回就叫做咎由自取!上次差点死在无空门手里。她还是不学乖。我们索性等等再救她。让她也好好反省反省!” “差点死在无空门手里?怎么回事?”夜云扬登时变了脸色。 红笑兮沉默半晌嘴道。“也没什么……她不知怎么当了偷儿。碰巧遇上我被无空门地人偷了东西。她就问也不问帮我又偷回来。结果被人说破坏行规。打得半死扔在西郊鬼林里。幸好她命大。我救她回来才三四天就又活蹦乱跳。不但偷了我地东西逃走害我……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有今天!” 顿一下又愤然道。“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放着好好地公主不做了苦头也不来找我们商量……我、我就是讨厌她这样!总是什么事都自己决定。偏还要说是为了我好!” 他嘴上说着这样地话。眼泪却在眶里打转。韩尤嘉笑着拍拍他地背。轻道。“是么?那你说。她做地事到底是不是真为着你好?” 红笑兮咬牙别过脸去眼泪终究还是滑下来。韩尤嘉搂紧他很是感慨“宁愿在外受苦也不肯回去笑歌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能跟你们商量吧……云扬不是说那时候在流云镇她并不是自愿跟人走的么?我想她叫人接我们去长歌村大概是打算重新跟你一起生活……” 叹口气她又低道“那孩子素来嘴硬心软受了委屈也不辩解就是真为别人好她也绝口不提……我还记得晨曦出事的时候那恶人写信想诓王爷来阳鹤。王爷拒绝我当时忿恨不已把笑歌的书信也一并烧了。现在想想她之后自毁声誉做了山贼处处针对白家大约也是为着晨曦的事……而今若非她援手我怕这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自清醒以来这还是韩尤嘉第一次在人前提起儿子的事。红笑兮不忍看她伤心忙轻声安慰她。夜云扬心头一动忆起往日种种问不觉就顺嘴溜出“那我呢?她究竟是为着什么才时时阻扰我与师妹相见还以婚约困住我不叫我回去寻我师父?” 红笑兮对这事也是想不通透。只是从小霸道惯了他可以说笑歌不好却容不得别人误解她。当下便冷哼一声“你这么委屈那干嘛还要跟踪紫家那小子到流云镇?老实跟你说我也晓得小笑干嘛非要嫁你。不过以她的脾性你那师父师妹十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可犯了夜云扬的忌讳虽然对方只是个小鬼他亦忍不住火冒三丈“胡说八道!师父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不但将我养大还教授我武艺让我报仇……你 家人她做什么你们自然是偏帮她。照我说她根着性子胡来根本不管别人如何!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我……” 他终还是说不出‘不管了’这种话只得恨恨咬牙不看他们。听着前院的笑声心里乱作一团。不想去想还是止不住要想——她是不是真的如红笑兮说的一样束手无策独自饮泣? 红笑兮正想反驳韩尤嘉却拍拍他的手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云扬你师父可是姓许?” 夜云扬愕然扭头瞥她一眼良久方狐地反问“你如何会知道?我从来没跟人说过……”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夏天你师父带你去过哪里吗?” 夜云扬一愣皱想了半天迟疑道“那时候师父确实带我下过一次山但去的是什么地方我不清楚。不过我记得师父当时被人重伤右手从此不能再用……嘉姨与我师父是故旧么?我似乎没听他老人家提起过……” 韩尤嘉露出副“果然如此”神情低笑一声“我同他也算不上故旧但他的右手是怎么废的我倒略知一二……算了等救出笑歌你再问她吧。这种事旁人不好多说。” 那意思不就说……笑歌是当事人?! 红笑兮跟夜云扬大眼瞪小眼想力挥到极致也没弄明白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同这种事有关联。 只是不管怎么追问尤嘉也不肯再说。被好奇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两只只好专心盯着前院等待下手的时机到来。 ------ “怎么办呢?拿了布团她又会嚷不拿的话一会儿可怎么喝合酒呢?” “是啊一解绳子她就乱抓乱挠这可如是好?” 新房里几个阿婆围着被绑在轮椅上的笑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还没洞房呢就揭盖头那一眨眼的工夫她们没留神被她挣脱了结果害新郎倌挨了她一爪子。幸亏新郎倌脾气够好脸上挂彩还笑嘻嘻出去招呼客人可这种事任谁看了心里都不舒服啊! 正愁没法让她乖乖听话胡大嫂推门进来将手里那把白里泛紫的奇异花朵往笑歌跟前一送笑道“没事。有了这花包准她不出一刻就能安静下来——等她老实了就放开她不然大喜日子总绑着也太不像话了。” 笑歌大骇扭头躲开那扑面而来的香气。胡大嫂却一把钳住她的脖子把花凑到她鼻尖下口中还道“刘姑娘你放宽心我们这儿没人会害你。听话多闻闻对你有好处的。” 众阿婆立马上来帮手只差没把花塞进笑歌的鼻孔里。不多时看她眼神恍惚神情渐松还隐约有了笑色。 胡大嫂才指挥众人解了绳子取了堵口的手巾将她抬去床上坐着。 “刘姑娘好点了吗?”胡大嫂试探地问她。 笑歌嘻嘻一笑伸手夺过那束花用力嗅着口齿不清地道“好香真好。” 胡大嫂拍拍她的手忍不住地笑“刘姑娘啊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可开心?” “嗯。” 她笑得一脸甜蜜全不复之前的凶悍模样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忽听得外头有人来说酒没了还有十几个新到的客人没地方坐胡大嫂忙出去张罗。 众婆子跟着这年轻姑娘折腾了一天真正累得够呛。神经一松肚子也起来。看笑歌已只懂得抱着花痴痴笑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索性关紧窗户反锁了房门全跑去前院凑热闹沾喜气。 紫因只当还有人守着亲自端了酒来朝她们道辛苦直把群老婆子乐得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 谁都想不到她们前脚刚走那先前还一副痴傻模样的新娘子会突然跳下床来一脸忿忿地拽落凤冠把花一摔还低声骂了句粗话。 她蹑手蹑脚摸到门边侧耳倾听一回又返去衣橱那儿一顿乱翻——好得很。紫因大约是觉得她跑不脱没收的装备也未转移地方。 笑歌大喜过望匆匆换好行头想一想又照样把嫁衣套在外头——手环里的迷香已经不多防身用的刀片也早在被紫因逮到时丢失。今时已非往日没了那张标志性的脸她若是穿着普通衣服出去不留神叫人捉住十有**会被当做奸细秘密处死。 一切准备妥当她拧断凤冠上的一股金丝正打算开锁。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熏香炉白烟飘袅登时眼珠一转又折回来捡起那束醉心花掐下几朵用力拧出汁水沿着炉盖上的孔洞滴进去——当然桌上的酒壶她也没放过。 但愿两样里有一样管用吧…… 笑歌咬咬牙拨开锁猫儿般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 福无双至 五 遮月夜黑风高正是那啥啥的好时候。 笑歌这会儿却没心情自娱自乐才离了胡家大院便望定翡翠山的方向撒丫子一顿狂奔。 直到瞧不见胡家大院的灯火她才停住脚扶膝大口喘气。小阁轻功不差本不至于跑这么段路就气喘吁吁。可惜笑歌连基础武功都没接触过自然不晓得什么叫提气纵身。 胡家大约是这城郊唯一的住户四周全是荒郊野地。视野太暗周围情况瞧不分明。风打着旋呼啸而过那声响弄得笑歌止不住地头皮乍。 逃离时婚宴已近尾声她不敢多歇瞅着啥地方有树就往哪儿溜。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脚下忽然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没稳住就趴倒在个土堆上。 “还好不是石头……” 笑歌嘀咕着爬来。往周遭一看她登时脊背凉汗毛倒竖——横七竖八的石碑、无数凸起的土堆间中还有些幽绿的光点飘浮……不是坟地是什么!? 她僵立半晌蓦地一咬牙着头皮从土堆之间飞快地穿过去。 看这儿的情不像是常有“住客”和拜祭者光临。若她没记错瓜洛只有一处乱葬岗。而乱葬岗附近那个荒废了的义庄据传闹鬼闹得很凶已经十多年没人敢靠近这里。 黑天瞎地地乱跑毕竟不是办法。算进得了翡翠山也要等天亮才能确定“无底洞”的入口位置。何况瓜洛人对鬼神的敬畏比其他地方的人都来得厉害要是追兵不止紫因一个他们铁定不会领他前来这老鬼云集的区域找寻。 笑歌看着眼前破烂房屋禁打了个冷战。但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对她来说。如今地紫因比鬼还可怕较之下。在义庄躲一夜也变得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但。纵然是提前做了心理准歌在看见那正厅里地“热闹”情形时。还是忍不住小腿打颤。 因着恐惧作樂。愈感觉屋里比外头冷。可推开某棺地盖子进去与老前辈同栖一夜地想法当然是打死她也不敢有。明知过正厅偏门往后。就是守庄者住过地小屋。笑歌还是死活迈不动腿从那庞大地长眠队伍中走过去。 她犹豫着。纠结着后根据就近原则。选了香案为目标。摆出副视死如归地神气艰难地蹭过去。好容易到了香案前。刚松口气想掀开桌布往里钻。肩上却蓦地被拍了一下! 她脑子一木。条件反射就要尖叫。一只手忽然自后而来时地捂住了她地嘴——“别喊。我不是鬼。” 不是鬼不是更糟糕?! 笑歌刚回过神来立马一记反手拳。没想到对方反应也不慢松避开手仍捂在她的嘴上补了一句“六……六姑娘是我。” 她一愣使劲掰开那只手转身后退。听声音像是夜云扬但怎么想他也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 黑暗里忽然出现一点火光映亮了那人的脸。 浓眉大眼正气凛然——果然是夜云扬。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笑歌晃晃脑袋又揉揉眼睛几是在做梦。 夜云扬尚未应声已有个稚嫩童声抢道“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笑歌定睛一看夜云扬身旁忽然多出来的那一大一小顿觉头大。也不吱声绕过夜云扬就打算另覓出门藏身地。 “臭丫头怎么这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红笑兮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拽住她的袖子“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太绝情了小笑?” 笑歌没留神他改了称呼一瞪眼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道“打个屁的招呼!没看见我在逃命呢?!” 话出口忽然反应过来上了当暗暗叫糟撒腿就想跑。忽然腰上一紧硬生生又被拖了回去。 红笑兮望着韩尤嘉手里的九节鞭得意地大笑“对了对了干娘!就是这样千万别叫她跑了!” 笑歌扭头看看那两大一小估量了一下形势马上放弃抵抗还堆出满脸的笑“我同三位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这……又是从何说起?” 红笑兮登时来了气过来照她的小腿就是一脚“你老年痴呆?害得我无家可归不说还放我鸽子……有胆你继续装天真我这回可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了!” 说话的工夫一翻手亮出只黑白斑纹的大蜘蛛就朝笑歌眼前凑去口中还笑道“瞧见没?特意为你准备的——保证不止让你全身乌青十几个时辰!” 笑歌最怵他这招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明明怕得脸都绿了却仍嘴硬道“小少爷怕是弄错人了。我跟您似乎不怎么熟……”话没说完瞧那蜘蛛大螯一动忙一缩脖子把嘴闭得严严实实朝夜云扬投去求救目光。 好歹也是恶作剧的同伴怎么说这热 应该不至于坐视不管但事实证明她明显打错了算扬一反常态地不来阻拦反垮着脸拿种阴森目光细细将她打量。 “小笑你可骗得我真实在啊!”红笑兮装模作样地拍拍她的脸嘿嘿笑道“你当你换个马甲我就认不出你了么?” 所以说以前不该教这臭小子那么多经典用语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教会了人家倒用在了自己身上! 笑歌气闷忽然现那蜘蛛已爬上肩膀头皮一乍差点惨叫出声。好在红笑兮见机眼快立马道“敢叫就多给你几只让你今晚睡个好觉!” 肉在板上笑歌想不老实都不行。强作镇定笑得那叫一个僵硬“别别!有事好说!有事好说!” 红笑兮愈得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把小刀着她的脸颊就开始找接口“扮完小偷扮教琴师傅我看你还真是上瘾了……啧这人皮面具拿啥黏的?咋接缝都没有?” 笑歌吓得魂飞魄散想推敢推。 料着再装下这小子铁定真要给她脸上留几个记号只得把脸一拉厉声喝道“红笑兮你今儿要是敢划下去就让你的蜘蛛全都光着八条腿出门——不信你就试试看!” 老虎威气势非比寻常。红笑兮件反射把蜘蛛一捞眨眼就蹿出老远“小笑我开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干嘛?” 说完觉着不对劲马跑回来一叉腰“哟了不起啊!你这会儿怎么不说你是小阁不说你是六姑娘了?” 反正都露馅儿了歌也没算再演下去。一纵起身叉腰跟他对瞪“你小子还挺横!三天不教训你就皮子痒了是吧?好事不会干尽给我撂烂摊子!帮你收拾残局还得让你骂我看我真是脑子进水才会成天拿热脸贴冷屁股!” 红笑兮被骂得眼泪汪汪满心委屈猛吸鼻子毫不示弱地回道“我不惹祸你会理我吗?有了男人就不要我进宫几个月才来看过我一次——你带云锦回去都不带我你跟他很亲吗?” 越说越窝火照她小腿又是一脚。笑歌还没喊疼他的眼泪倒先下来了。心里堵得难受不管不顾就一气“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强谁都喜欢你你最了不起!我呢?我不闯祸你们会看我一眼吗?你当我爱偷那破虎符吗?都说你变傻了所有人还是成天围着你转。以前你高兴的时候就买东西哄我不高兴就把我扔给别人照顾……你知不知道?你不在连我不回去睡觉都没人知道——我又不是狗我也会难过的!” 这突如其来的爆让三个大人都愣住。红笑兮咬紧牙拿袖子一揩脸眼泪却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要说他从小到大最亲的是谁除了笑歌便没有第二人。笑歌对他如何他清楚得很却还是忍不住渴望得到爹娘的关注。明知这些话说出是个错误那一瞬间却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看笑歌沉默不语知是让她伤了心他心中又悔又气。想就此逃走又舍不得离开低着头像在等死刑判决的犯人。 笑歌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他的头他下意识地一挡。她的手僵在半空红笑兮更是难受扭头正要跑却被她猛地牢牢抱住。 这样的情形于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是不可理解的。红笑兮只当要挨打挣了两下没挣脱重重一口咬在她肩膀上。 韩尤嘉惊呼一声要来拉笑歌却更紧地抱住他。那怀抱熟悉又温暖就像从前一般。红笑兮心里难受得紧愈不知如何是好狠狠加重力道想让她放手可她似不觉疼痛沉默半晌方低声道“对不起。” 红笑兮愣住不自觉地松开了口。笑歌轻轻拍拍他的背笑了一笑“傻瓜人小小心思还不少……” 他鼻子一酸抱紧她的脖子正要放声大哭。笑歌却忽然一变脸色巴掌毫不客气地落到他屁股上“臭小子!白疼你那么多年!我啥时候有男人就不要你了?按?我那不是有事才让别人帮忙照顾你吗?别的本事没有惹了祸还理直气壮!谁说你是狗了?嗯?你敢再说一次试试!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红笑兮被揍得哇哇乱叫偏是力气小挣不出她的怀抱。韩尤嘉看笑歌气势凶猛不敢来劝。等到笑歌终于满意地嘘气放手红笑兮都开始怀这几天还能不能坐得下去。 不过虽然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的嘴角却偷偷地弯起——真的是小笑啊!他最爱的……姐姐。 -----某妃的话-------- 如果我要结果小因你们不会打我吧是一个念头而已表激动千万表激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七章 福无双至 六 弟“相亲相爱”的场面让韩尤嘉大为感动夜云扬的的难看。 指甲扣进掌心里他沉默地注视着笑歌。在这等阴森的地方纵然是正在上演姐弟情深可被那种阴鹫的眼神盯着笑歌也有点抵挡不住。 离弦的禁制只在她欲亲口承认自己是红笑歌或是主动想证明时才有用。她曾经还很得意现了这个漏洞。但如今看来钻空子的下场是认了红笑兮她就不得不面对“夫”夜云扬。 她一直想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想撮合他与青嫣大部分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不过看现在的情形要蒙混过关恐怕很难。 低头看看无尾熊也似般抱着她的腰的红笑兮叹口气笑歌决定认命。以夜云扬的性格还不至于咄咄逼人。就算要问十有**也是关于他师妹的事。 想起一时正常时癫狂的紫因笑歌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心道不管夜云扬想知道什么她还是委婉些莫要再弄出一个不定时炸弹来才好。 打定主意她抬眼冲韩尤盈盈一笑“嘉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你们下榻何处现在可方便前往?” 韩尤嘉也担紫因追来顾不上问她改头换面的原因指指偏门那边低道“这县城有古怪我们只好暂栖在后院地窖——应该不会有人现。” 红笑兮很有眼色立马拽着她和尤嘉往那头走还不忘扭头提醒夜云扬“喂要问什么就赶紧跟来——你不是很想我家小笑么?” 夜云扬狠瞪他一眼一语跟在后头。笑歌心里直敲小鼓开始琢磨应对之法。 那地窖在柴房后|是隐蔽。大约是往地守庄者拿来储存蔬菜地。地方小了点。不过弃置多年。也没什么怪味。加之尘土蛛网都已除净。油灯一点。看着中央摆放地桌椅板凳和墙角那三张砖头垫木板地简易床铺。笑歌忍不住笑着揉揉红笑兮地脑袋“你们比我有本事。能找到这种好地方——再加扇窗户。可不正好拿来避暑?” 红笑兮心结已去松无。拉她坐下。又很是自然地爬到她腿上坐着。嘴上仍是与她针锋相对“嘁!你说地倒好听。换你来住几天试试?” 笑歌料着此处足够安全。紧绷地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照例同他斗嘴。姐弟闹作一团之以往更为亲近。韩尤嘉看得只是笑。出去使小炉热了饭菜。又烧了壶热水拿进来。“笑歌。你还没吃饭吧?随便吃些先垫垫底……这两天恐怕都得委屈你跟我们躲在这里了。” “嘉姨说地哪里话嘛!” 笑歌嘿嘿一笑。看他们不像是饿着肚子地样儿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闹腾一天。滴水未进是实在是饿得慌了。紧张地时候没感觉。一泄劲才觉饥肠辘辘。虽只是些青菜豆腐之流也吃得无比香甜。 红笑兮本是吃不惯这等粗食在这儿停留的日子天天抱怨没肉吃。此时看她吃得欢却是忍不住地咽口水拽了袖子就撒娇“小笑我也要吃!” 韩尤嘉看夜云扬的表情似已按捺不住忙笑着把红笑兮拉过来“来干娘喂你吃。叫你姐姐跟姐夫先说会儿话。” 这话一出那两个都尴尬不已。红笑兮哪肯承认这什么姐夫挣开韩尤嘉的手又照样坐回笑歌腿上去“没事干娘。让小笑一边喂我一边跟他说话好了我不介意。” 韩尤嘉哭笑不得瞧笑歌无所谓的样子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夜云扬绷着脸良久方迸出一句“你为什么还戴着面具?” 笑歌怕的就是这一问偏红笑兮也帮腔道“是啊小笑。反正都被揭穿了你就把那面具脱了吧——又不是好看得很总戴着干嘛?” “人各有爱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话说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里?有事?” 她干笑两声转过话头去顺便抰了块豆腐塞住红笑兮的嘴还以眼神警告他不许再纠缠这话题。 红笑兮吐吐舌头咽下嘴里的东西抢着道“还不是你叫人接我们去长歌村么?结果才到流云镇就遇上他。他说你被紫家那小子抓走了我们就跟来看看……你别误会啊我们可不是来救你的。” 说完他自个儿也觉着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脸一红冲夜云扬道“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家小笑吗?怎么人在面前你倒不问了?” 啧这小子!笑歌郁闷个半死。转念一想再装傻也说不过去索性坦然直视夜云扬微微一笑“有话就说吧过了今天不一定还有机会了——嘉姨和我弟还好你总不回去怕是……” 紫因正大光明脱离了公主府就算他要拿今日成亲说事儿别人也奈何不了他。可若是被人 大黑夜天的她和夜云扬共处一室不管是他们已被软禁的公主都要遭殃。 她本是为着大局考虑夜云扬一听却立时咬牙冷笑“放心。 我问完就走。” 笑歌头回见他如此。愣一下不由自主又想起紫因毁容的一幕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个笑“那就好那就好……” “我师父的右手十年前是如何废的你可知道?” 笑歌吃了一惊想说不知。红笑兮却冲她挤挤眼“你别说你不知道啊小笑。嘉姨说你最清楚了。”嘴里嚼着菜也不管凑到她耳边又补一句“我说这小子的师父师妹都不是好东西他还跟我嚷来着……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她气闷得差点想撞墙情之下把最老套的方法也用上“什么啊!十年前我才五岁吧哪会记得那么多?”暗地里拼命朝韩尤嘉使眼色阻止这话题的继续“别说是我就是嘉姨隔了那么多年也一定记不清了。” 确然她曾经厌这男人的天真耿直想让他也尝尝被最亲之人背叛的滋味。可此一时彼一时一个紫因已经够她头疼的了再来一个她不疯也绝对会被弄成真正的残疾人士。 何况……看着眼前这个变得沉郁的子她突然觉得那样的天真信任也是种幸福。知道不知道真相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开心旁人何必硬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韩尤嘉不明所以看:她不想说便也附和着笑道“那倒也是都过了那么久了……孩子你真想知道的话我看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师父。若是他想告诉你自然会说给你知。” 夜云扬怒极拍案而起恶狠狠盯了歌半晌沉声道“好。那我问你我师妹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一直扣她在隐庄不让我与她见面?” 笑歌比他还惊讶“你弄错?你进府没多久她就已经走了啊。”虽然是拿那丫头做饵钓老鬼不过惜夕从不撒谎说已经放人那就一定不假。她又不是闲钱多做什么要养条毒蛇在自己窝里? “你还在骗人!”夜云扬气得浑身抖直恨不得掐死她“惜夕姑娘说了我师妹仍在隐庄没你的命令不准她出庄也不准我同她见面!” 惜夕说的?笑歌一时间想不通其中的玄机只皱眉不语。夜云扬只当她心虚又是一顿逼问。因着气重话狠话一股脑扔出来。 纵是笑歌一忍再忍也终忍不住怒了“那你应当去问惜夕而不是来问我——我早不是什么公主也再不是什么红笑歌!” 她瞥眼吓得瞪大眼睛的红笑兮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将他往韩尤嘉身边一推起身指着自己的脸说下去“瞧清楚这就是现在的我!不是人皮面具也没有易容!这不是我情愿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我早就回不去了!” 一番话弄得那三人都如坠梦中望着她不知这是从何说起。笑歌长吁口气也不敢故意犯忌去试离弦的威力。垂眸良久方低声道“总之我能说的就是这些。如今我只是个被朝廷追捕的嫌犯没办法帮你也不能给你任何保证。若是你觉得这回答不够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现在不死迟早也会拖累别人。” 说到末一句忽然心惊肉跳直想给自己几个耳光。之前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从出事到现在离弦根本没露过面。人类有人类的麻烦妖怪又怎么会没有?而明月毫无预兆地背叛柯戈博十有**不知情要是连他也……就算那些不提这时候哪里是搞团圆聚会的时机? 如果被紫因现……韩尤嘉的功夫比夜云扬也好不到哪儿去就算两个一起上胜率照样低到不能再低。但要是她不跟他们在一起碰上紫因他也该不至于乱来…… 越想心越慌。红笑兮和夜云扬又问了什么她根本没听见只是拄着桌子望着油灯里那一点跃动的火苗出神。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四周何时安静下来的也不清楚。待想好怎么同他们说她必须现在就走抬眼却现夜云扬铁青着脸盯着她身旁的韩尤嘉气氛明显不对头。 笑歌诧然回眸正望见红笑兮躲在韩尤嘉的怀里瑟瑟抖而韩尤嘉的颈上一柄长剑寒光凛冽。 她心底陡然一震缓缓直起身子朝那宝剑的主人望去——妖娆的桃花眼里冰雪凝集红滟的唇却微微扬出个美妙的弧度。 “你又一次背叛了我。” 他轻声道语气平静。笑歌却已从他眼里捕捉到了那一丝狂乱前的征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十八章 福无双至 七 因冷冷地笑着微转手腕就要往回抽剑。 那一刹那笑歌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自己动起来迅疾无比地扑向紫因的剑! 那般敏捷的反应那等电光火石也似的度让人意想不到。甚至连她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耳畔响起“吱啦”一声如同利器刮过金属的刺耳声响她的右腕顿时一阵麻。 定睛一看那双桃花眼近在咫尺她的右腕正挡在剑锋上而韩尤嘉和红笑兮已不知何时被推到了一旁。 紫因脸上掠过抹讶然嘴角却扬得愈高“似乎是我小看你了……” 余音犹存人已作红影一抹卷向逃往夜云扬那方的一大一小。笑歌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脚蓦地一蹬凳子竟从桌上一跃而过恰在剑将到韩尤嘉背心之时将她护在了身后。 “叮”的一声极是清脆。这回奖的却不是笑歌的手腕而是胸口。那种麻痹感还未过一股力道已排山倒海般砸进她心口! 口吐鲜血是么感觉笑歌以前只能幻想此刻成为现实倒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最奇怪的是脑子明明已被冲得晕乎乎涌出嘴角的咸腥止也止不住她竟然还能直起身子冷静地对那个面容已出现扭曲的新郎倌说“我是自己逃出来的与他们无关。” “小笑你真猛这样也得住……” 惊魂未定地红笑兮躲进桌底。错过歌喷血地一幕。基于对姐姐地盲目崇拜。还看戏般赞叹不已。 笑歌嘴角抽了几下。强忍赏他巴掌地冲动。伸手拦下准备出击地韩尤嘉和夜云扬。盯着紫因地双眼沉声道“放过他们。我随你处置。” 逞英雄这种事不适合她。她不想死。也不想他们有事。事到如今。只能拿命赌他头脑尚有一丝清明。 “哦?你说什么?” 紫因撤开剑。却不收。睐眼睨着她微微一笑。似乎她那沿着嘴角滑落地鲜血也不能让他有半分动摇。 笑歌心知不妙面上却不露分毫。轻轻一踢桌脚。“笑兮出来。跟嘉姨她们走吧。” 气血一阵翻腾她撑不住退了两步。韩尤嘉和夜云扬一左一右来扶心念一转猛地挣开坐回椅子上。 一抹嘴角的血痕扭头望着夜云扬起半边嘴角笑得好生轻慢“叫你们走你们就快走磨磨蹭蹭做什么?那么好心想帮我收尸?” 忽然“啪”的一声像是有人踩爆了什么。笑歌眼皮一跳警觉地回望紫因见他慢条斯理地挪开脚现出地上一滩花花绿绿的肉泥。 偷袭失败兮立马飞快地钻出来躲去笑歌身后。恶狠狠地瞪着紫因拽住她袖子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这小子!笑歌尽力支撑着不露出痛楚之色慢掰开他的手指轻声道“乖听话跟嘉姨她们先走。” 红笑兮才瞧见她嘴角那抹未擦净的血色眼睛里就汪上来两包泪咬着牙拼命摇头不肯放手可哪里拗得过笑歌?猝不及防就被她推得倒退几步撞上韩尤嘉的腿。 笑歌摆摆手努力给他个安心的笑容“在长歌村等我……至多半个月我一定回去找你——不见不散。去吧。” 韩尤嘉不知紫因的深浅瞧她一力阻拦也晓得夹攻无用。二话不说收了九节鞭蹲身背起红笑兮一拉夜云扬“走。” 夜云扬却站定不动右手扣住金镖跟紫因对峙。笑歌把涌入口中的血硬生生又咽回去实在无力斥责。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夜云扬我弟弟就劳你先照顾些日子。半个月后我自当将你想要的答案奉上——你是想要答案还是想让我把秘密带到地下随你选。” 他一怔神色复杂地注视她半晌蓦地一咬牙收了金镖跟着韩尤嘉就往外走。 紫因笑微微地看着这一切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笑歌强打精神转向他正想开口忽然眼前一花身后随即便传来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干娘!”红笑兮拖着哭腔大叫。笑歌突然明白过来生了什么一惊之下猛地跳起来就要往那边冲才迈了两步身子一晃便一跤坐倒。 待瞧清石梯那边红笑兮正扑在韩尤嘉身上大哭心神动荡强行压制着的血气一阵浮腾她方启唇血便滴滴答答落到那鲜红的嫁衣上~出大滩深色的痕印。 “别急。他们还没死。” 紫因蓦地轻笑一弹剑身几滴血珠落下。慢悠悠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轻抚着她散开的秀眼眸深处似有两簇火苗幽幽地跳动“你这么紧张他们我怎么可能让你伤心呢?” 笑歌呼吸一滞汗毛倒竖袖中的手悄悄握住从红笑兮那儿“顺”来的小刀。 她正打算来个舍命一击紫因却忽地一笑起身过 一个拎着脖领拖过来扔在她身边又朝一脸惊恐缩兮招手“来啊到姐夫这儿来。姐夫今天绝对不会再忘记要给你见面礼了。” 最好的时机已失去泄了的劲儿想再提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笑歌只觉眼前越来越暗他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下意识地藏起刀子身子一歪控制不住地倒下去。 …… “醒了?” 睁开眼果然又见那双妖娆的桃花眼。笑歌暗叹一声意外地现他并未在她身上施展点穴**居然连手脚也没绑。 艰难地坐起来往旁边一看那三个明显享受到了不同的待遇。她动了动唇却没说话只以眼神向苦命的战友们表示同情。 紫因坐在椅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剑就在手旁烛光映射鸦青的刀鞘暗光隐转慑力不是一般两般。 “醒了?” 似乎不得到答案不甘心无意义的问题也要问两遍。笑歌偷偷一摸小刀依旧在后腰上别着顺口应了一声。 “那就好。”紫因了疤痕随着扬起的嘴角微动妖娆也化作可怖“有些事觉得还是当着你的面说清楚以后才不会有同样的麻烦出现。” 笑歌脊背一僵不动声色地往红兮那边挪了挪那个不知遭受了什么只会呆呆坐着不言语的小人儿挡住“什么?” 紫因不理脚踢踢脸忿恨的夜云扬笑容突然柔和得叫人心惊胆颤“我说云扬莲华方才的问题不如由我来回答你如何?” “你闭嘴!”笑歌心底一惊不知哪来的气爬起来就把夜云扬往身后护。 她的焦急落在紫因的眼他的笑意里就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瞧起来只是伸手将她往旁边轻轻一推实则力道不小。笑歌已是被内力震伤了肺腑时脚步不稳又摔倒在地。 紫因却望也不望她一眼剑搭在夜云扬的脖子上笑微微地道“真是拿她没办法明明是好心什么总喜欢扮恶人呢……云扬莲华她不肯说你肯不肯听呢?” 不肯听他也不会罢手吧?笑歌瞪着那寒光流转的剑锋突然极度痛恨自己以前不肯跟随惜夕习武。挫败感、无力感交杂涌来她却只能咬牙听着他慢吞吞地说道—— “十年前废掉你师父右手的人是惜夕。不过我娘子下这个命令也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 夜云扬如遭雷殛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看向笑歌。她别开眼心底一片冰凉。 “提起这件事就得不说说十五年前……知道吗?你并不是被你师父救出来的而是他从你爹手里把你抢走的。那时候你爹大概也很后悔引狼入室吧……‘千面公子’徐成风扮个江湖侠客绑个把小公子去换赎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呢。” 紫因满意地看着他的脸色剧变笑着收起剑起身来掸掸衣摆悠然得像是在同老友闲话家常“你那时候年纪小怕是不晓得当时白大将军和丞相大人各自出了多少赏金想把你找回来吧?啊让我想想……哦记起来了。言叔说过当年白大将军出了一万两而丞相大人也拿出八千两。于是你师父就觉得也许再拖些时间你的身价会更高索性把你藏起来等价钱好再出手。可惜……”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来夜云扬目眦欲裂苦于无法动弹亦不能作声只能拿目光绞杀他。 紫因却笑得越欢畅“他做梦也没想到白大将军会跟丞相大人达成共识撤销了赏金。你师父悔之莫及大约连养你那五年都不情不愿。所以十年前他终于寻到了一个好买主那就是……我的岳父大人南郡王爷。” 他觉着有些口干顺手拿起笑歌先前饮水的那只碗也不嫌水凉就着喝了一口“本来三万两银子也不算多南郡王爷也打算将你买下来。可谁晓得你这人倒也挺有福气我娘子天生心肠软见不得有人做这等事略施小计惩罚了你师父一下就让你又可以继续在你那位‘好’师父跟前做了十年的乖徒弟——你说我娘子这人傻不傻?做了好事偏还要扮恶人就是她能忍我这做相公的也看不下去啊。” 笑歌淡淡一瞥他手里的碗眼里便多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懒洋洋往墙上一靠居然阖目养起神来。 紫因说得兴起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举动“既然说到你师父我想我大约也该同你说说你师妹——她叫‘娉婷’是吧?人长得不错就是心肠啊……啧啧我一早就跟霄说要引你出来给她一万两已经够了除疤灵药要来做什么?脸上多几条疤才更衬她嘛。何况引你去利北已经花了丞相大人的三万两银子她却在你之前先跑害我们以为要抓的人是她给她点小小的教训也是应该的……” 第九十九章 福无双至 八 光映亮了那双妖娆的桃花眼里头闪烁的尽是带着 许是紫因觉得独角戏不过瘾索性解了夜云扬的哑穴“如何真相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更有意思云扬莲华?” 夜云扬受的冲击太大怎么也不肯接受这现实。冷冷地盯着紫因似乎所有表情都没入了海中连个涟漪也没起“你在撒谎。” 紫因的话是真是假他无暇分辨。而今韩尤嘉被挑断了手筋他却仅是被封了穴道。此时哑穴已解只要能冲开肩上和腿上的穴道纵是敌不过要救笑歌一人倒还有几分希望。 “我为什么要撒谎?”紫因诧异地笑起来手指轻抚着碗沿笑容里透出的恶意愈的浓“我有必要对一个死人撒谎吗?” 夜云扬一怔脑里忽然混乱起来瞥眼阖目养神的笑歌还是忍不住要向她寻求一个答案“他说的不是真的是吧?” 笑歌未睁眼只半边嘴角略一扬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还真是容易动摇……要是你喜欢同个疯子辩真假我也没办法。” 紫因腾地一站起来面上的疤痕霎时便扭曲得可怕“你说我什么?” “疯子。” 笑歌眯缝着眼看向他左眸内金隐闪笑得一派悠闲。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因着精致的新娘妆那一瞬间原本平凡无奇的脸竟现出同从前那般夺人心魄的艳色。 紫因怔忡着。听着那低喑哑地声音在地窖中回响。按在桌上地手指。指节渐渐泛白。 “要几遍都可以……紫因。你。就是个疯子。 ”她微仰脸。似乎感觉不到危险接近羽轻颤欲飞地蝶。 抱着韩尤嘉地胳膊抖个不停地红笑兮忽然从她地镇定里嗅到了一丝转机地气味。眼睛一亮。恐惧之心也消散大半。 紫因蓦地起身。在笑歌面前缓缓蹲下。伸手捏住她地下巴定地凝视。语气异常温柔。“你是这么认为地?我是疯子?” 笑歌扬眉一笑然无畏。“嗯。” 桃花眼一弯他居然也笑起来“怎么说?” 如若不然会有人像他一样跟骂他的人讨论疯子的定义吗?笑歌暗暗握住了刀柄笑微微地道“你应该知道以前我嫁给他是为了什么。本只是一纸契约互相利用两年期满各奔东西他要恨我也是他的事。现在你却弄得他无所适从……神智清醒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吗?”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他笑笑反常态地不理会地上脏不脏就在她对面坐下来“你知道我不喜欢跟人分享你他却偏要打着那劳什子师妹的幌子对你纠缠不放。到底是喜欢你呢是恨你也弄不清楚。你说我总不能让他临死都做个糊涂鬼吧?” 他两个旁若无人夜云扬却越听越不是滋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忍不住低吼“你少胡说八道!我娶她根本就不是出自本意!她心肠……她心肠恶毒行事乖张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种人!?” “听见没?”笑歌淡淡瞥他一眼笑得更是灿烂“自己胡乱猜测也就算了就因为这样随便抓人来要打要杀你不是疯子是什么?囚禁我、强逼我成亲我也想说什么明明是你不小心让我逃出来这会儿却要迁怒无辜旁人……你回答我啊做出这种事的你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紫因依旧笑着眼神却蓦然凌厉抬手一记耳光过去她的右边脸颊登时浮起几道红印。 “天下人都可以说我疯但唯独你不可以。”他慢腾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笑意褪得一干二净。认真地凝视她的眼又一字一句地道“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就算天下人与我为敌你也必须跟我在一起。懂么娘子?” 笑歌的耳内嗡鸣不已她皱皱眉头扭过脸狠狠啐了口血沫。稍缓过劲来眼角余光瞥见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颤左眸内金芒骤然暴亮半边嘴角随之便扬起个诡异的弧度“那么你就等我死了再说吧。” 趁他愣神晃手亮出袖中刀猛地朝他的喉咙用力划去。紫因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挡刀锋割破衣袖于他手臂上拉出道长长的口子。血霎时将那鲜红也浸得黯淡。 笑歌也不追击顺势一脚将他踹倒笑得恣意张扬难掩得色“我真不知道你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什么总喜欢跟我同用碗筷杯具……醉心花对我没用不过对你似乎也不是全无效果呢。” 看紫因已无法动弹她方扶着墙爬起来又掸掸衣服上的灰过去扶起韩尤嘉“嘉姨伤得可重?” “无妨。”韩尤嘉摇摇头强忍剧痛给她个安慰的笑脸“走路是用脚又不是用手手筋断了就断了吧。反正我那两下子也就能唬唬笑兮了。”蹲下身来又扭头冲红笑兮柔声道“上来吧笑兮。抱紧我的脖子包准你不会摔下去。” 她说得很是轻松但双手手筋俱断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红笑兮呜咽着 “干娘”得到笑歌肯定的眼神这才趴到韩尤嘉背紧抱着她的脖子眼泪终于落下来“干娘等我长大我背你。” 笑歌揉揉他的小脑瓜强把笑堆上脸“男子汉大丈夫承诺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以后你要是敢忘记现在说过的话我绝对会揭了你的皮!”转向夜云扬皱眉道“真是麻烦啊我们三个都没办法帮你解穴。只好看看我能不能背得动你了……” 紫因无力地瘫坐在那里视线依旧黏在她的脸上像是痴了。麻痹感已自指尖渐渐扩散到全身他已经阻止不了她的离去。心撕裂般疼痛妖娆的桃花眼也黯淡无光他的嘴角却仍保持着上扬的弧度有种绝望的悲凉。 “用不着!”夜云扬跟被针扎了一样蹦起来。只顾着要证明自己不需要帮忙防腿脚有些僵一个趔趄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桌子恐怕真个儿要出洋相。 紫因的话还在脑海里盘旋不去云扬不敢抬头看她一把抓起剑就往紫因那边走。 笑歌瞧出势头对急闪身挡住他的去路。对上那双沉郁里杂进了煞气的眼时沉下脸来“你要做什么?” 那鲜红的衣摆拂过紫因脚面他的心忽然漏跳一拍。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莫名。 “他该死。”夜云冷冷同她对视里像是关着只受伤的野兽无头苍蝇也似的胡乱撞击急急要寻出路。因着她这一挡笼上眉眼的杀意愈浓烈“你让开。” 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冲动情绪杂得难以描述。 那个男人她来说太危险。想让那个男人消失想让那个男人从此不会再成为任何人心口上的伤痛。不止因为当初那穿胸而过的一剑不止是因为那番令他无法接受的话语……总之他就是不想看见那个男人再在她身边出现! 夜扬用力握紧了剑伸手就去推她“让开!” 笑歌轻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定望了他数秒忽然微侧了脸淡淡一笑“够了呆瓜……我们走吧。” 这称呼自与她分开后就再没听人叫过。夜云扬心底陡地一震握住剑柄的手不觉便松开来。 宝剑哐啷落地他低下头不明白此刻心里浮荡涌动着的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为何胸口明明闷得难受却有丝甜意于舌尖轻轻漾开。 笑歌暗暗松了口气扯扯他的袖子轻道“走吧嘉姨和笑兮还在等我们呢。” 夜云扬瞥眼紫因也不言语猛地挣开她的手转身就走。笑歌正要跟过去却不知紫因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 束的红巾早是不知去向青丝凌乱却是乱也乱得魅惑异常。他微仰着脸莹黑的眸子里流光溢彩更衬得一张俊面好似美玉一般连那疤痕也蕴上几分艳色。 狐疑地、不甘地注视她绝望中又无由生出一丝希望“为什么?” 为什么约定过她却一声不吭自己走掉?为什么他不计前嫌对她千般体贴万般好她却依然要逃?为什么明明对他无情却又偏不让他就此死在别人的剑下?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意外举动让夜云扬吃了一惊急忙返身回护笑歌只轻轻摇头示意他无需惊慌。 她缓缓蹲下来直视着紫因。烛光下左眸内的金昙花绽放、合拢然后又怒放到极致。那样奇异而美丽的情形令他着迷。他怔忪着几是梦。 笑歌微启唇未语先笑伴着声低低的叹。四目相对许久她才轻声道“紫因不用再演下去了。你这样的人是做不来彻头彻尾的坏人的……” 他身子一颤竟不敢再与她的目光相接微微别转脸心里那方沉重却突然出现了裂缝。 “当初把你们拒之门外承诺过负责却做不到这些确实都是我的错。可是我帮你们脱离紫家是希望你们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不是因为皇陵的事你也不会想到来北地走走吧?” 紫因愕然。笑歌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迷乱狂躁的气息已消失殆尽不禁笑着拍拍他的肩“做人嘛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喜欢怎么活就怎么活。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何必总跟自己过不去?” 她抽袖起身长长地伸个懒腰又笑道“一片花瓣还不至于要你的命用不着愁眉苦脸的……我有我的路要走就算你不肯放过我我也还是这句话。你倒不如趁这工夫冷静下给你自己打算打算才是正经。” 言毕招呼夜云扬一声两人翩然离去不曾再回头。紫因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出神远远地有支离破碎的话语随着风而来—— “为什么……” “……呵谁晓得……或许就某些方面而言我也不怎么正常吧……” 他突然很想笑可不知怎地眼角却湿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章 祸不单行 一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唐王维《鸟鸣涧》) 很是应景地笑歌想起了这诗。 除了不见桂花落这时节离春天也还有点遥远之外拿来形容此时她们身处的环境真的是相当贴切。 当然她们之所以闲并非因为觉得搞定了紫因就再不会有旁的麻烦出现而是…… 很不幸的经过歌反复确认之后虽不敢相信可也没办法否认:这正是一起集体迷路事件。 “都说我最近背得很叫你不要跟来的嘛!” 绕了快两个辰了那棵标志性的苍天大树还是不见踪影。笑歌纵是铁人扛着内伤走了那么久想再撑面子身体也不允许。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树低声抱怨。 “要不还是等天亮再找吧?”韩尤嘉眼默不作声的夜云扬脸上也露出些疲态“摸黑乱闯也不是办法。” 红笑兮毕竟年纪小哭累了一早跑去会周公。夜云扬把他抱下来他也没醒。 看把身子缩成一团。梦中犹自微颤。显是受不了这夜里地寒气。笑歌只得脱了嫁衣把他裹住。招呼韩尤嘉坐下。查看一回伤口。不由得叹了口气。“嘉姨。等天亮你就带笑兮下山吧——别进城。往西三十里有个村子。那儿地人世代都以采药为生。 要是救及时。您地手应该……” 觑见她腰间缠着地九节鞭。鼻子一酸。这等不着边际地安慰话却是再说不下去。不忍再看那深可见骨地伤口。重把布条缠好。悄悄抹了抹眼角。 “不碍事。在江湖混不都这样地么?谁都会有这么一天地。要不是你拦得早。那孩子也手下留情。只怕……” 韩尤嘉挪了挪身子得她近些树偏头望着她笑道。“嘿。小孩子家家地。苦个脸做什么?你家嘉姨我福大命大等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过上安稳日子了。我可就靠你们养着了。到时候啊。我天天闲着没事就吃吃喝喝就领着孙子孙女儿出去溜达溜达……啧。这等日子可真是想想都美得慌呐!” 一番话弄得笑歌又是心酸却又忍不住想笑。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娇嗔“八字没一撇地事都能说得跟真地一样……嘉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呢。” 这个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的乐观主义者是将她从穿越带来的消极情绪中拯救出来的人。与其说是长辈倒更像是朋友。和她那个脑子一根筋的老娘安水翎一碰头惹是生非的本事不下柯语静和红笑兮。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比起那个“温文儒雅”的授业之师何季水歌同韩尤嘉更为亲近。 两人有伤在身早是累得不行夜云扬一声不吭就不见了踪影她们生怕还会有突事件敢轻易睡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陈年往事借以抵抗倦意。 月已偏西寒气愈的重。笑歌出来的时候准备的还算充分可方才一行人匆匆忙忙离开地窖韩尤嘉她们连御寒的衣物都没拿一件。此时嫁衣裹在了红笑兮身上她的小棉祅和夹祅也让给了韩尤嘉自己冻得缩头缩脑不住搓手却硬是咬牙捱着。 夜云扬突然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怀里还抱了满满一堆干柴枯枝。二话不说往旁边一扔摸出火折子就要生火。 “别!这火生不得!”笑歌吓了一跳忙出声阻止。看他诧异地以目光相询韩尤嘉也是一脸不解她只得含糊地道“我们这可是在逃命啊。若是火光把人引来咱们可就谁也别想走了。” “你既然舍不得了结他这会儿何必又怕这怕那?” 夜云扬冷笑一声燃亮火折。笑歌急得爬起来就去抢被他轻松躲过一时脚下不稳差点摔个嘴啃泥。 眼看着他把火苗往枯枝底下凑笑歌真正欲哭无泪。来不及思考话已顺嘴溜了出来“呆瓜你快停手!要是让瓜洛的人现我们进了翡翠山我们真就得死在这里了!” 韩尤嘉惊得睡意全消夜云扬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笑歌心知不说清楚那楞头青铁定还会再来一次只好实话实说“你们当这儿是寻常地方吗?这儿可是瓜洛人祭拜贼母娘娘的神山!要是不经允许就擅自闯入被抓住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知道还往这儿跑?”夜云扬不以为然地道却还是收起了火折。不愿跟她离得太近隔着柴堆坐了可又忍不住要偷眼去看她。 “所以才叫你们不要跟来的!”笑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坐回去揉揉闷的胸口又道“等天亮你们赶紧下山该干嘛干嘛去用不着管我。我的画像早在各县府衙备案就是出得了瓜洛被抓回阳鹤也是迟早的事你们跟我混在一起没好处。” 韩尤嘉没吱声夜云扬也自顾盘 。笑歌只当他们是默认了这种安排不禁暗暗松了默令睡意更加难以抵挡加之背上竟似有股热量渐渐扩散至全身她迷糊了一阵终是捺不住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某棵大树旁有人静静地伫立。身形与黑暗融作一体难分彼此。惟一双桃花眼烁烁蕴了柔和笑意也透出几分坚定。 ------ “这到底是闹的什么鬼!” 一大清早的翡翠山里就蓦地爆出声怒吼。惊得前一秒还在悠然歌唱的鸟儿们下一刻便集体逃亡。 笑歌恶狠狠地扫视着身旁那堆衣物和无尾熊也似抱着她的腰不放的红笑兮在把人引来之前勉强压住了即将爆出的第二声怒吼。 一觉醒来让出的衣物全堆在她身上。韩尤嘉不见了夜云扬也没了影踪。除了红笑兮这个麻烦精之外只地上歪歪扭扭几个鸡爪字——“我带她去疗伤你照顾他。” 难道她没有说过她现在通缉犯?难道多带一个红笑兮他们会死?难道他们以为她来翡翠山是打算休闲度假? 笑歌忍不住:在心里狂吼。偏红笑兮还不会看眼色腆着脸笑嘻嘻地摇晃她“小笑饿了。” 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邪恶的声不停在她耳内叫嚣以至于红笑兮在触及她的目光之后登时放手躲出老远泪汪汪地扁起嘴来。 笑歌最受不了他这招腔怨念也只得压回肚里边把衣服往身上套边道“一会儿的——我也饿着呢。” 突现衣服堆里滚出个小布包开一看竟是几个馒头和些肉干。她大喜与红笑兮分而食之情绪也稍有好转。 吃过早愁不知怎么处理那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无尾熊她却觉胸闷的现象已经消失浑身轻松得像是什么都没生过一样。皱眉想了想估摸着是夜云扬半夜替她疗过伤撇嘴丢了句“算你有良心”背起红笑兮就往林子深处去。 “小笑啊到底要找什么呢?”无尾熊不甘寂寞得了免费坐骑还要找陪聊。 “山洞。” 这种情况下想把财宝运走等于是痴人说梦。不过洞下另有出路通往另一处山头既可不用与瓜洛人民正面碰撞又可以拿些路费供她改头换面去寻柯戈博用——离紫因回刑部报到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自证清白之事可以暂缓。但柯戈博……总之先回长歌村是正经! “什么山洞?”无尾熊很好奇。 笑歌被打乱思路没好气地回答“熊住的山洞。” “呀小笑你该不是想把我拿去喂熊吧?”无尾熊假装震惊撒娇地拿脑袋蹭她的脖子。 “恭喜你答对了。” “我这么可爱你舍得?”无尾熊笑嘻嘻地拍拍她的头“再说熊也不会忍心吃我这么可爱的小孩吧?” 无耻度远想象笑歌也忍不住嘴角狂抽“少罗嗦!再废话就把你扔下去!” 无尾熊难得跟姐姐单独相处哈皮得很哪里是这等惯常威胁震慑得住的?眼珠一转又开启新话题“小笑等你找完山洞我们去找小萨好不好?” 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笑歌愣了一下“你们把它放哪儿了?流云镇?”他不提起她倒真是差点忘了那只妖怪狗。 “谁知道啊!”无尾熊说起这个就郁闷“那笨狗还没到流云镇就跳车往山上跑我们连追都追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它以为你还在山上自个儿找你去了。” 找她?还是去找……笑歌心头一动只顾思想没理睬无尾熊的骚扰。 无尾熊寂寞难耐大约真把这当成了游山玩水居然唱起歌来。荒腔走板调跑得那叫一个神奇不单笑歌差点一个跟头栽倒林子里的鸟和兔子也霎时间逃个干净。 笑歌骂他他却攥着她耳际垂落的长偷偷地弯了嘴角唱得愈欢。直唱得口干舌燥这才停止了对她耳朵的折磨。 抱紧她的脖子把脸藏去她的背后无尾熊红着脸很小声地说“呐姐姐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的吧?” 笑歌浑身一颤蓦地停住脚却半天不见回答。 无尾熊不高兴了猛地一扯她的头正要脾气。视线越过她的肩头不经意地落在相距不远的某黝黑亮的庞然大物上声音出口就带了颤音“不、不是真的吧?!” 这山里……还真的有熊啊! ----某妃哭----- 为虾米?为虾米又出现了板砖?555555给个理由啊理由~ 那啥补更的一章和上月打赏过1点**币的加更章会在月末大家注意查收。另以后就粉红每到15打赏每到1点就加更一章。 o(><)o不满意一定要说板砖也要给点理由嘛~></)o不满意一定要说板砖也要给点理由嘛~> 第一百零一章 祸不单行 二 果有天在深山遇到熊你该怎么办? 阿拉斯加官方指定特产的熊铃附带着这样一份说明:“万一遇到熊您应该先摇铃铛接下来尖声喊叫然后是逃跑最后则是换内裤。” 而在有些无厘头的yy~小说里作者会说——“转身跑、爬树、或者装死任选其一。” 可惜当时笑歌脑子停摆足有一分钟重新开始运转之后也没想起来还有这些招数是以大好的实践机会就此白白错过。 红笑兮怕得直抖伏在她背上连大气也不敢吭。笑歌也只会木头似的望着那只大家伙在前方忙活。 且看它慢吞吞:爬上树一巴掌扇下来只懒猴然后砰地一声以平沙落雁式成功地把只装死的穿山甲坐成肉扁这才转过头来拿小眼睛盯着这边的两只。 显然上树和装死都不是想的应对之策。笑歌全身的细胞都出惨叫般的警报她本能地掉头就跑。 一声咆哮之沉重的四脚踏地的声响夹杂着树木断裂时出的干涩尖叫自身后传来。她觉着脚下的地面似乎也随之震颤撒丫子逃得更快连树枝打得脸生疼也没空理睬。 红笑兮惊恐之中还频频扭头查状况不时出预警“小笑!你跑快点!它追上来了!啊啊啊!它快咬到我屁股啦!” 笑歌被恐惧和穿耳魔双重夹击痛苦得不是一般两般。背上背的虽只是个七岁的小不点但毕竟还是有些分量。脚下越来越慢身后那种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却越来越近急得她差点哭出来。 不过次只差一点地刺激体验重复了无数次之后。她两个都有些麻木了兮甚至还开始分析—“我看你还是别照直跑了。它有四只脚。你只有两只。明显是你吃亏。不如试试兜圈子吧。我瞅着它~肥体胖没腰身。估计转弯快不到哪里去。” 笑歌得了提醒。又忽瞧见棵占地面颇大地树木当真就奔去那里。绕跟那棕熊兜起圈来。 事实证明。红笑兮地建议偶尔还是有用地。不大会儿工夫棕熊便一屁股坐倒。喘得跟拉风箱似地又急又响。任红笑兮吹口哨挑逗。它也不肯再理。 红笑兮乐了。刚才被吓得魂飞魄散地事立马忘去脑后溜一下从笑歌背上滑下来。捡了小石子就瞄准。笑歌眼疾手快赏他个爆栗。这才让他打消了那危险地念头。 “小笑。我们捉它来养好不好?”不知死活地无尾熊又来抱住她地腰晃荡。“这个可比小萨威风多了!” “屁话!要捉你去捉。我还没活够呢!”笑歌低斥一声膝继续喘气。视线在棕熊和树干某处来回地飘。 树枝上绑着无数或红或黄的飘带以确定这儿就是她要找的地方没错。 不过开洞的机关在树干上离地面实在遥远。那只熊不走叫她如何敢爬树?可要是先去别处暂躲谁敢保证一会儿还找不找得到来这儿的路? 无尾熊撒娇失败丧不到一秒又眼睛亮亮地建议“那我们把它烤来吃吧?不是说熊掌很香的?我可还没吃过熊掌呢!” “去死!还想吃熊掌……它不吃你就算便宜你了!”笑歌兜头给他一下拼命祈祷那熊休息完毕就赶紧滚蛋。 可“天不从人愿”这句话不是白说的。那只熊不晓得打的什么主意管那儿坐了半天都没挪窝。 忽然见那肥大的身子动了一下笑歌正热泪盈眶打算感谢老天帮忙却不料它竟然往地上一趴没多会儿就有种奇怪的很有节奏的尖锐声音传过来。 “小笑……它好像睡着了。”红笑兮观察之后得出结论还不失时机地扔了两块石子证明给她看。 石子正中大熊头部它却巍然不动显然睡得很香。笑歌的面部出现抽搐迹象冲动得差点想搬起脚旁的大石头过去砸爆它的脑袋。 红笑兮没现姐姐正处于无限痛苦纠结中兀自兴奋地叨叨“这机会真难得!呐小笑不如咱们趁现在把它捆起来。要是它肯乖乖听话我们就养着它。要是它不听话咱们就等着干娘和那小子到了再把它烤来吃掉四个爪子刚好一人一只……” 等着干娘和那小子来了……意思是他们根本就没走远? 笑歌睐眼盯着满脸放光的小不点淡淡打断他没完没了的絮叨“我说……嘉姨和呆瓜不是跟咱们分道扬鏣了吗?” “哪有!”红笑兮一心想着怎么炮制那头熊完全忘了跟韩尤嘉的约定顺口便道“那小子说路远太耽搁时间带干娘就近采些草药就回来找我们。你没见我一路扔小白石子吗?那都是他早上捡的。干娘还说叫我先不要告诉你免得你又赶我们走……啊!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也什么都没听见是吧小笑?” “……去死。” 一个爆栗打得他抱头乱跳笑歌皱眉瞪了那头熊数秒把袖子一撸露出腕上的阔银环。红笑兮跳了两下看没人理好奇地凑过来“小笑你要做什么?” 她摸摸环上的凸起笑得异常狰狞“让它一次睡个够。”剩下的迷香足够让三四个成年人立马倒地想来应付一头熊绰绰有余。趁韩尤嘉和夜云扬没到战决。届时把这小子留给他们她也好放心去做她必须做的事。 红笑兮没想到她会说干就干一时间愣在那里。笑歌为了保险起见捡了些石子照准熊头乱砸一气。 它一动不动令她很是满意。蹑手蹑脚摸过去屏气凝神在有效范围内施放完毕嗖嗖嗖又蹿回原地。 “绳子!”她习惯性伸手。这种凶猛的野生动物是绑起来比较安全。 红笑兮无奈地肩“没有。” “做山贼你居然不随身携绳子?那你干什么吃的?”前北地匪瞪眼训斥。 小不点挺胸头直气壮“啸云山寨的当家是你又不是我。我干嘛没事带绳子?” “……”指望他果然是错误的。笑歌没好斜他一眼指着一根绑着橘色飘带的树枝命令:“看清楚黄色那里!一会儿我要是偏离方向你记得提醒我。” “干嘛?你要拿那个来绑?” 笑歌气结兜头又一下“别总想着你那头熊!时间紧迫等我下来再跟你说——你给我专心点!要是指错方向仔细你的皮!” 她脱了鞋袜撩起衣服下摆往腰带一塞。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别靠得太近有状况就跑别管我听见没?” 红笑兮一头雾水来不及问清楚。她已经到了树边上子一撸噌噌噌就爬去那树干分岔处蹲着不回地高声道“左边还是右边?” 这举动让他愣了半晌见问才反应过来“往左一点点。”现笑歌居然是闭着眼睛在摸索猛然记起她有恐高症一颗心就提到嗓子眼“你小心点!再往左一点点……行了!右边!再过去一点点!就在你头顶上!你手往哪儿摸呢?往右!往右!” 一个指挥一个找正忙得不亦乐乎。那座色的小山却似乎突然变高了一些。红笑兮以为是错觉揉揉眼睛再看本该熟睡的熊已爬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掉头朝向他这方小眼睛忽闪忽闪露出点狡黠。 “在哪儿啊?我摸不到!” 笑歌犹在闭眼询问蓦地听得红笑兮尖叫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又有沉重的四脚踏地之声隆隆追去。 她心底一惊忘了自己还在树上急急睁眼往下一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慌手慌脚地抱住根枝勉强稳住身形深吸口气再看却见底下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被那庞然大物追得一路连滚带爬凄惨之状难以言述。 迷香怎么不管用了?笑歌的脑子顿时乱成一团。只那一眼的工夫她便已心跳如擂鼓兼之手脚冰凉两腿软。别说去救人就是她自己在树上还能撑多久都是个大问题。 “别跑直线!绕树跑别停下!” 红笑兮的经验总结终于又用回他自己身上。他被盘缠的树根绊了不知多少回连叫的力气都省来用在注意脚下。好在人小身子轻巧虽然险象环生一时半会儿倒还不至于丧命熊口。 笑歌抖手抖脚瘫在树上下不来只好高声呼喊意图吸引那头熊的注意力。但看似蠢笨的熊竟然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紧追前面的目标物不放。 看到那种情形再笨的人也都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笑歌背着人还能跑得飞快要抓她实在太费事。而那小不点完全是靠着笑歌才脱离险境。一旦落单绝对撑不了多久自然是猎捕的选。 它皮厚毛多“熟睡”时又是以爪护头的姿势想来迷香药粉大半都吸附在皮毛之中。之所以假睡十有**就是在等这一刻。 要是它抓住了红笑兮未必会上树收拾笑歌。 可要是笑歌这会儿下树去估计脚还没站稳就会变成它的口中食。 笑歌一想通透立马急得头疼偏是连往下看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要她从这两米多高的地方跳下去。 可怜红笑兮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尝到死神跟在屁股后面吧嗒嘴儿的滋味。汗混着眼泪糊了一脸只恨爹娘当初没多给他生两条腿。 而正当他俩身处险境一筹莫展之时离此数千米外的一条山涧畔韩尤嘉正由着夜云扬往她腕上敷着捣碎了的草药唇间逸出声叹“云扬啊别怪嘉姨多嘴。笑歌那孩子并不坏。她其实也挺苦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 祸不单行 三 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于]层细碎的金。 韩尤嘉的话来得突兀夜云扬微怔之后不禁哑然失笑。 苦?他可从未在笑歌脸上看到过一丝愁苦的表情。 她自出生便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就红笑兮说的那样做什么都有人帮着她什么时候都是众人的焦点。哪怕不是出自自愿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照样有本事弄得人头大如鼓……这样一个女子懂得什么叫苦? 他低头替韩尤嘉处理伤口嘴角轻扯点不屑。韩尤嘉也不说破淡淡一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那孩子的时候她才三岁。头绞得短短的穿得也跟个男孩子一样。明明爹娘就在身旁她却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拉着惜夕的手。” 夜云扬不搭话却不由自主竖得老直。按理昨晚他就该离开。回阳鹤去找师妹也好到利北丘舟山寻师父问清楚也好总强过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若是就此离去她又会消失不见。那种念头搅得人心烦意乱终究还是做不到如她那般洒脱……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孩子了账本似乎对什么都不敢兴趣。 不需人指点很有礼貌可看人的眼神总是阴森森的就像是……就像是那种受过伤的野兽。虽然伤口愈合了戒心却愈重随时都准备着应付突的危险——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样的。” 韩尤嘉回忆着过往唇畔漾起丝涩“除了惜夕同谁说话都不过三个字。教她什么她很快就能学会。不用鞭策会认真地自己练习。书房里的书她没看过的很少。有些事连大人都不一定知道她却信手拈来还会举一反三明得不像是个只有三岁的孩子。若是有人送她礼物她不拒绝也会当面拆开说完谢谢就走不出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时候我觉得安姐姐和南郡王爷有这样一个女儿真的是很辛苦——看不出有小孩子的活泼天性连成天在想什么都猜不到所有人想尽办法讨她欢心最终换来的也只是个意义不明的笑。”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个什么情形…… 夜云扬不自觉地了摇头。她如今不也还是那个样子么?恐怕连惜夕也未必时时能猜中她地心思。 “渐渐地。大家就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得她能做到那些或许连大人也未必做得到地事是理所当然。稍有差错。责难便接踵而至……云扬。你四岁地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夜云扬愣了一下实地答道。“早上起来就扎马步不在家地时候就跟佣人地小孩一起玩。” 韩尤嘉莞尔。拍拍他地手背“那可真是轻松……你知道笑歌四岁地时候在做什么吗?每天除了跟那个人学习琴棋书画之外。还要监督啸云山寨百八十号大男人辨认树种着他们将收购来地木材分类运去山下地仓库。那时候。别人都想不通为什么每次落叔下山谈生意地时候都要带着笑歌。可实际上。要是没有她在背后谋划指点。以啸云山寨那种名声。哪可能在短短半年内就能为人所接受。成为临近十几个县最大地木材供应商?” 他信她有那种本事。不过四岁……这也实在太不可思议。夜云扬如同在听天方夜谭。略挑眉以示诧异。却并不觉得这些同“苦”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样地日子一直持续着。不用流血就能换来大把地银子。还能光明正大地入住晴明。受人尊敬。啸云山寨地老老少少都很开心。可谁都仍然没能在笑歌脸上找到过哪怕一丁点喜悦。她地性子越来越难以让人琢磨。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也许就会大雷霆。稍有不顺心。就大行恶作剧拿人出气。尤其在遇见柯语静之后。这样地事越来越多。偏有惜夕护着。她们又不损及人性命。安姐姐和南郡王爷也拿她们没辙。” 韩尤嘉说着忍不住摇头轻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执拗且喜怒无常的小姑娘的模样“起初我只道是安姐姐和南郡王爷对她太过放任才会让她变得那样骄纵蛮横。直到有天我无意中现那个人与皇上的书信……” 顿一下她深吸口气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愤怒但声音已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我同那个人虽是夫妻一场他的事我却不怎么清楚。我一直以为他去晴明是因着莫名其妙被卷入宫里的纷争被罢官心情不好。没想到他居然是为着什么天象有异受了皇上之命探访在笑歌及~前决定她的生死!” 夜云扬心底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上……不是她的大伯父么?” “越是自家人才越是叫人担心吧……若是不曾登上那龙座或许他也不至于 张会有人去争夺。” 韩尤嘉重重阖眼缓缓道“‘虽然南郡王爷厌憎她乃至试图杀了她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光是有能力也不足以为惧。只看她脾性如何与周遭人关系如何是否存了不轨之心。’……这就是皇上于信上说的大概意思。我不知那个人是怎样回复的但瞧后来生的那些事想必正是因着那时候笑歌的性子乖张顽劣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南郡王爷想杀她?怎么可能?!”夜云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这些事她知道吗?应该不知道吧……不然她如今又怎会总是一副笑嘻嘻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惫懒样子? 韩尤嘉沉默了数秒方道“别说是你我当时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我看过信的事不能叫那个人知晓而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又不好当面去问南郡王爷。所以我私下试着对笑歌旁敲侧击……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与你无关的事最好少管。秘密知道得太多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而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 树叶挡住了阳的暖剩下的仅有风的阴凉。夜云扬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间神思恍惚不由自主想象着当时那种古怪的情形。 韩尤嘉苦笑一声又道“仔想想出了那种事也难怪笑歌年纪小小就对谁都抱着很深的戒心。不过那也算不得什么。最令我惊讶的是当我忍不住把这些事悄悄告诉安姐姐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姐姐居然说‘这些事我都清楚。没事那孩子很聪明。过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明白她爹爹的苦心的。’……” “真是可笑!”夜扬愤慨起来“这也算是爹娘?要是她真的死了还谈什么苦心不苦心!” “我也理解不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尽所能护着笑歌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慢慢才现那孩子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不通情理。她虽然表面上还是冷冷淡淡但有些连我自己都不在意的小事她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到头来究竟是我在照顾她还是她在照顾我都难以分清。” 韩尤嘉止不住又叹了气“云扬啊我浑浑噩噩了很久你们之间生过什么我确实不清楚。但笑歌那孩子绝不是做事只到一半就无缘无故放弃的人。若是你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 “该走了韩夫人。”夜扬别过脸去不看她心里乱得很。可一码事归一码事那女人苦不苦与他的事又有何关系?问是一定会问。只不过不是现在——那种人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没自信分辨。 韩尤嘉一愣还待再劝却听不远处传来清清冷冷一声笑。扭头看那双妖娆的桃花眼正于林间的阴影中烁烁。 他两个顿时心神一凛。夜云扬忙抢前一步护住她指间有金芒隐闪“你又要做什么?!” “何必紧张成那样?”紫因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我要是想取你们性命你们还能悠闲地聊那么久?” 他的轻蔑令夜云扬忍不住地咬牙手一扬金镖就要射出。却听紫因冷笑一声“你们还真是悠哉竟然把她两个丢在那深山里……” 夜云扬的手一僵韩尤嘉的脸色也变了“你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天下又不是只她一个女人我好稀罕么?”紫因嗤笑淡淡瞥他们一眼微微别开眼抬手往远处虚虚一指“你们可以不用理我尽管闲聊。想来她在树上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被熊吃掉只是那个小鬼……呵两条腿跟四条腿赛跑究竟能撑多久啊?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呢!” 熊?!夜云扬心底陡地一震可又怕他是打算使什么诡计让韩尤嘉落单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韩尤嘉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猛地将他一推沉下脸来“你还愣着做什么!我已是废人一个你还怕他会对我做什么吗?” 夜云扬咬咬牙当真提气纵身闪电般掠向紫因所指的方向转眼间便消失在林立的树木间。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紫因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神情复杂莫名。瞥眼韩尤嘉拂袖就要走。 韩尤嘉却突然扬声笑道“怎么不稀罕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么?” 他愕然回旋即便有怒色笼上眉眼“胡说八道!” 韩尤嘉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由粲然“若你真不稀罕巴巴地来通知我们做什么?躲在一边看她们怎么被熊吃掉不是更有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祸不单行 四 光从枝叶间透下于紫因的脸上投下些淡淡的影。翠绣的立领直裾上大团的墨色奇异花朵自衣襟一路延伸到下摆有种低调的张扬愈衬得肌似白瓷气质高洁连那道疤痕似乎也不再那么显眼。 “锃”地一声剑出半鞘。他淡淡一瞥韩尤嘉眸光清冷寒锋锐更胜手中的宝剑“我一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韩尤嘉却无退却的意思款步行近来微微一笑“你既然担心她为何不直接去救?一来一回耽搁这么些工夫万一生什么变故……” 他的瞳孔出现了一瞬的收缩冷哼一声将剑归鞘扭头就要走。韩尤嘉疾步追过去又笑道“你来都来了何必走那么急?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倘若云扬那孩子招架不住我这个废人就是到了那儿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紫因脚步一滞冷瞟她一眼却没有反驳步子明显缓下来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又是个痴情种……她在心底暗叹一声蓦地轻道“昨夜……多谢你手下留情。” 一丝愕然飞快地划过眼紫因皱了皱眉“你这人真怪。我废了你一双手你倒来感谢我……你难道一点都不恨我?” “我做什么要你?”韩尤嘉不答反问眼角笑意隐隐“云扬说只差半寸我这双手就彻底没治了……可是还差半寸不是么?以你的实力昨夜别说是想废了我的手就是取了我的命也易如反掌。你手下留情只怕不是在意我会不会恨你是担心笑歌会不会恨你吧。” 俊秀的面容上泛起丝被看穿心的恼意他回眸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你这人话真多!” 毕竟还很年轻啊随便:一两句就恼成这样! 韩尤嘉忍俊不住口低。“你怎地不直接现身去救她?英雄救美不是很好?那么大方把功劳让给别人。你也真是怪得很……你没听说过吗?遇到危险地时候。女人最脆弱。谁要是在这种时候威风凛凛地出现救了她。十有**就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谁说我要救? ”经验不足地少年人果然中计飘上脸来。却还要做出副不屑地样子把下巴扬得老高。听见韩尤嘉笑。那红晕愈浓憋了半晌。忽然眼神一黯。低道。“什么美满姻缘……她、她又不想看见我干嘛要自讨没趣?” 真是个别扭孩子!韩尤嘉看他黯然。不好笑出声来。硬是憋笑憋得快得内伤。深呼吸n回。勉强压住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同他并肩而行。“有吗?我可没听她说过不想看见你啊。” 紫因眼睛一亮头正对上她笑意满蕴地眼。不禁大窘“你、你懂得什么!” 他气哼哼地别过脸。嘴角却禁不住轻轻扬了扬。韩尤嘉看在眼里不住地笑。“你这孩子真是死鸭子嘴硬。喜欢就喜欢了得了别人。难道还骗得了你自己?”抢在他反驳之前。又道。“以我这等眼力。也瞧得出你昨夜是故意没把刀拿走。还三番四次制造机会给笑歌靠近你……不想放她走。又不想委屈她留下。那你做什么不正大光明跟她说清楚?好端端挨一刀。你就放得下了?真不晓得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紫因被她一顿抢白弄得面红耳赤手指不自觉地在盘桓腰间的墨色花朵上划来划去偏是寻不出话来反击。 韩尤嘉大致也摸清了他的脾气看他举动只觉好气又好笑。视线落在那栩栩如生的花儿上心底一震忍不住问道“这笔法好熟悉……笑歌画的?” 紫因一怔刚褪去的红潮又忽地漫上脸来。不想理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语气里隐隐带着两分得意。 连韩尤嘉扯住他的衣袖也不恼还配合地放慢步子让她看仔细。 “啧啧了不得啊!三尺画卷她最多也就肯画七八朵墨荷你这衣服上虽不是墨荷可也不止七八朵啊!” 紫因的眉眼间笼上层喜色简直连鼻孔都要朝天了。韩尤嘉暗笑不已又冒出一句“‘水木清澜’的大作价值千金你居然就这么穿在身上真是浪费啊浪费!” 喜色顿时化作阴霾他气急败坏地扯回袖子嘴角还牵起丝讥诮“张口是钱闭口是钱难怪你和她合得来!” “那你不是跟她更合得来?”韩尤嘉感慨“一朵花近两千两你这一身怕不 三四万?她连给自己买样饰都得想半天我可还那么大方呢!” 他扬扬眉以示不以为然嘴角弯出的弧度却已暴露了他的真实心境。偷偷觑眼一脸艳羡的韩尤嘉心里明明美得不行嘴里仍是不咸不淡地道“有那么夸张吗?怕是她觉着新衣衫被血弄污了太可惜才随便画两笔盖过去……又不是花她的钱也值得这么心疼真是天生享不了福的命!” “这样啊……”韩尤嘉肚里笑得翻了天却拿种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瞥他似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好像听人说过要是真心喜欢谁自然舍不得他多花钱……啊真是的看我尽瞎说!孩子别在意啊——快到地方了吧?” 紫因正被那一句勾得心神摇荡哪里听见她问了什么。垂眸沉吟着笑歌留给他的那一丝希望又蓦然膨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没帮倒忙吧?韩尤嘉瞧他神色心里倒有点不安。 笑歌是急着想开他没错。不过依笑歌的脾性昨夜会阻止夜云扬杀他怕也是不舍得他死……啧总之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笑歌要是真想摆脱他也有的是办法用不着她来操心。 两人各怀心事剩下的路直笼罩在沉默里。远远地听得有隆隆之声偶尔杂着一声尖叫传来他两个才从思绪中惊醒。 韩尤嘉听出尖叫的正是红笑兮立马不管不顾就要冲出去。紫因及时伸手将她一拦拨开枝叶往前方瞧去。这一瞧却当即大惊失色撇下句“你别出去”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笑兮你再别瞎跑浪费力气了!引进洞!听见没有?”笑歌闭着眼睛抱紧树杈大声指挥压根没现有人加入战局“那洞很深掉下去绝对死的!你自己看着点别大意!” 红笑兮一面要绕开树多出来的五尺见方的大窟窿一面还得注意不要被棕熊咬到ppp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有多余的工夫告诉她已经有人不小心中招。 忽见一抹青影飞也似地面前掠过他也不敢有停下来瞧一眼的念头只顾往前继续狂奔。以他的体力撑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落入熊口已堪称奇迹。两条腿早是没了知觉一个劲儿地保持着机械运动连他也感觉惊奇。 头熊也甚是有毅力白沫子沿着嘴边往下淌还不依不饶地撵着他转好几次险险从那洞边擦过去却偏就是不掉下去。 韩尤嘉躲在树丛里瞧紫因上了树又四顾不见夜云扬的影子生怕贸然出声害了红笑兮只得心急火燎地眼睁睁望着那一人一熊继续拼脚力。 “笑兮你到底在干嘛!快点引它进去!” 笑歌等了半天仍没现那隆隆的脚步声有消失的迹象不禁大急睁了眼刚想强迫自己往下看却有只手轻轻地蒙住了她的眼。 “放手我带你下去。” 清亮的声音蕴了一丝焦急熟悉得见鬼。笑歌头皮一乍更紧地抱住了树杈“你、你怎么……”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背运背到姥姥家!才逃出他的掌心又碰上恶熊刚想出个法子解决恶熊她最怕的人居然出现了! “你不想那小鬼死的话就快点!” 笑歌心神一凛手不自觉便松开来眼睛却依旧不敢睁。蓦地感觉双脚腾空半边脸颊结结实实地贴上堵温热的“墙”条件反射就一把抱紧了他的脖子。 紫因瞧她脸色煞白不由得恼道“怕高还要爬那么高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恐高症是笑歌的死穴这当儿上任她再如何倔也不敢回嘴。只僵硬地偎在他怀里于心里将那头惹祸的熊戳得千疮百孔。 紫因也不忍再责备瞅准红笑兮已把熊引去了树后蓦地飞身下地。脚刚站稳毫不客气地将她往韩尤嘉身边一扔拔剑在手便闪身挡在熊前面。 红笑兮浑然不觉还在闷头继续猛跑。韩尤嘉忙扒开枝叶叫道“笑兮熊没了你快过来这边!” 小人儿浑身一震却没有停步。边跑边回头一看清追兵果然被人挡下便觉两腿一软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半天才手脚并用爬去韩尤嘉身边。 感觉到她怀抱的温暖他心里一松刚想放声大哭却听笑歌哑着嗓子惊呼一声“惨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 祸不单行 五 “惨了!” 战局开启的一刹那,笑歌已然做出了论断。红笑兮惊魂未定,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爬起来又准备开跑。韩尤嘉一把拉住他,忙朝树下望去。 一望之下,也不由得暗暗叫糟——紫因显然没有对付野兽的经验。棕熊一个急刹车停在他面前之后,大约是觉得对方的动作不可能快过他的剑,他居然还不紧不慢地摆了个剑指地的潇洒造型,态度很是轻慢。 风轻撩起衣摆,墨色花朵于翠色间浮荡,飘逸是飘逸。可对手是熊,又怎会懂得欣赏? 只见它忽然低吼一声,后脚支地,人立而起,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暗光隐转,那高度…… 一剑穿心这种杀招确实管用,不过要是面对的是一头两人多高的庞然大物,又不知那身毛皮有多厚,只怕一剑下去,能把它的胃刺个窟窿就算很不错了。 这男人还真是爱现!明明引它入洞就完了的事,偏要拿鸡蛋碰石头! 笑歌郁闷得不行,正想出声提醒,可棕熊已一掌挥下——虽是不含内力,光蛮力带起的风声,那气势也是非同小可。紫因愣了一下,退后两步避开它的利爪。蓦地提气一跃而起,连剑带人一起飞扑过去,直取心脏! 这回完了。剑术再精准,也要身形稳才施展得了威力。人在半空,就算准头够,力道也会减少许多。何况光凭诱她与红笑兮分开那一招来看,那头熊又不是笨蛋,会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任他来刺…… 笑歌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一袭青色撞进棕熊的有效攻击范围内。 变肘突生,在她的意料之内。但紫因却想不到一头野兽的反应居然也会这么敏捷——剑还未触及皮毛。那头熊已一个泰山压顶扑将下来! 脚不及实地,如何退得开?他却猛地扭身硬是转了方向擦着棕熊的身子避开来。只是剑突然遭股大力一震,再也握不住。脱手不知落去了哪里。 熊又吼了一声,似是怒极。扑空之后,前爪甫一沾地。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度人立而起。 看清情况,笑歌暗叫不妙。且将棕熊的胸口下三寸之地。一把剑明晃晃钉在那里。小半剑尖没入皮肉,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可明显没有伤及内腑,反而激得它愈发暴戾。 长年惯于借助兵器制敌取胜的人,一旦失了搭档,跟废人实在没多大区别。这不,剑才脱手。紫因显已是乱了章法。那头熊受了伤也不胆怯,反倒疯了也似的进攻。他却还一心想取回宝剑,左右闪避,几次险些遭熊掌刮中,就是不肯逃开。 笑歌得了小阁的躯壳,虽算不上什么高手,判断形势的本事倒不差。急急将红笑兮往韩尤嘉怀里一推,“你们先走!”撸袖一摁右边手环上的凸起,银链激射而出,稳稳缠上棕熊右臂。 她大喜。趁棕熊怔忡之机,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银链。正要出声让紫因退走,却见他不退反进,揉身直上。一把握住了剑柄。 拔不得!这话还在她的嗓子眼儿里打转。那棕熊已猛地侧身一挥右掌,笑歌猝不及防,被拖得朝前一个跟头栽得七荤八素。 她错过的一幕,韩尤嘉却看得分明—— 紫因拔剑,血飙射而出。可笑意还没来得及爬上他的脸,熊的右掌已带着雷霆之势扫了过去! 极是沉闷的一声响,那抹青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斜飞出去。只一瞬,便消失在树下那个黑漆漆的窟窿里。 棕熊一招得手,兴奋异常。探头朝洞里望了望,连吼数声,不知是挑衅还是因着猎物失去踪影而失望。 吼声一停,它慢吞吞地转朝笑歌这方,似乎对缠在臂上的银链很是不满,猛地一扯,将昏头昏脑刚爬起来的笑歌又拉了个跟头。 “笑歌,快放手!”韩尤嘉当机立断抱住她的腰,红笑兮也赶紧上来帮忙。 笑歌头昏脑胀,哪里还找得到开环的机关?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急得韩尤嘉直瞪眼。 那头熊像是对这种游戏开始有了兴趣,也不急着猎杀,就站在洞口边看着她三个忙活。感觉银链拖动右臂,便轻轻一扯,将勉强退后几步的三个又拉得跌作一团。 她三个弄得灰头土脸,棕熊却异常悠闲,一步步将她们拖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巴一张,呵呵作声,竟像是在嘲笑她们的无能。 笑歌在最前面,每次一摔就免不了被后头的两个压住,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位。 勉力撑住抬头看,那大家伙已只在一米开外,黑压压挡住了光亮,简直就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那样近的距离,连它嘴角滴落的涎水的腥臭也闻得见。 笑歌终于晓得血盆大口的含义。瞧那森亮白牙,做牙膏广告也不为过。可若是那样的牙咬在身上…… 她登时汗毛倒竖,胡乱抠着那手环,拼命想要远离这恐怖。韩尤嘉和红笑兮用力拉拔她后退,可没几步,又被那熊扯得往前去。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犹如就在耳边,刺激得笑歌几乎抓狂。突然回头一瞪还在锲而不舍努力往回拖她的两个,厉声道,“滚!你们给我滚!” 韩尤嘉一愣,蓦地一咬下唇,抱得她更紧。红笑兮低头不语,也是死活不肯放手。笑歌目眦欲裂,正要蹬腿踹开他们两个。却有人猛地抓住她的右臂,另一只手还紧紧扣住她的腰肢——柯戈博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耳畔,“你想死吗?!快放手!” 笑歌如在梦中,愣愣地抬眼看去——黑衣黑发,薄唇抿做一条线,细如柳叶的眉蹙得紧紧,不是柯戈博又是谁? 可是。他问这话是不是太傻了点?如果能放手,她还会那么痛苦吗? 笑歌不及感动就先腹诽起来。柯戈博大约也看出点端倪,飞快地抽出腰间的银钩。朝那银链劈去! “叮”的一声脆响,震得笑歌半边手臂发麻。再看银链,却是完好无损。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咬牙。勒紧笑歌的腰。又将那银链在手上缠了两道,缓慢地后退。银链绷得死紧。那熊微动右臂,像是要再拉,却半天也没见动作。 直退到她们原先待的地方,柯戈博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抱住那棵树,我马上解决它。” 笑歌看他太阳穴畔青筋鼓起。知他已是用了全力强撑,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抱树。 可,指尖还没碰到树皮,眼角余光便瞥见道巨大的白影蓦然蹿出,疯狂地撞向洞边的棕熊。 不是吧!?笑歌泪了。来不及出声阻止,那白影已结结实实撞上那座“小山”。泥土崩塌的声响传来,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白影同棕熊一起倒向大敞的洞口。 她只觉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景物唰唰后退。那散发着阴凉气息的洞口却迎面扑来。 这回……真的完了。 混乱的惊呼化作了呼呼的风声自耳边掠过,笑歌绝望地看着那一点光亮越来越远,直到黑暗完全笼罩视野。下坠的势头还未止住,她下意识地抱住离她最近的那一方温暖。轻轻阖上了眼。 该庆幸吗?最后,他依然没有放手。 幸福吗? 是的。虽然不甘心,但,心里很暖,她很幸福。 ----- 明月破开了云层,月光如水,撒了一地的银。 红少亭静静立在庭院里,风刺骨寒凉,他却不觉冷。木然望着天穹上那一抹玉色,蜡黄枯瘦的脸容透出丝死亡的气息。 不甘心,能如何?天下尽在手中,又能怎样?他,终究是逃不过。 从未觉得太阳升起又落下是那般短暂,一眨眼,他便离死神更近一步。 “柯达人。”他蓦地开口,皴裂的唇瓣带着反常的淡青色。 黑影自一方假山后无声无息地走出来,恭敬地躬身,“皇上有何吩咐?” “你跟了我多久了?” 柯达人一怔,抬眼飞快地一瞥他,低道,“奴才自十二岁跟随皇上,到现在已有三十七年了。” “原来你也不年轻了啊……”红少亭轻轻扯了下嘴角,忽然又不说话了。 柯达人心里有些忐忑,忽想起那柄匕首和菖蒲花令牌,不禁冷汗簌簌,暗骂那丫头该死。 “朕记得,你还有一儿一女,是吧?”红少亭莫名其妙地叹口气,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柯达人眼神一凛,将头压得更低,“柯家人向来是各为其主,不言父子,皇上。” 红少亭诧异地瞥他一眼,蓦地笑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听说你儿子毅然离开了公主……你女儿掌管西六,也算是小有成绩。你莫要太难过才是。” 柯达人的身子一震,又将方才那句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红少亭垂眸沉吟数秒,又轻道,“朕还记得你少年时的模样,没想到一眨眼就已经过了三十七年了啊……”抬头望月,负手轻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家里人,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吧?” 柯达人暗暗一惊,“不,皇上。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别唬朕了……”红少亭摆摆手,缓缓背过身去。沉默良久,方微微启口,“柯达人啊,朕的玉枕中有暗格,你已经知道了吧?七个瓶中,唯有淡红瓶塞的那个,才是解药——朕赦你无罪。以后,好好同你女儿过日子,再不要进这宫里来了。” 额?啥? 柯达人呆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祸不单行 六 四壁宫灯高悬,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撩动那真红丝缎,其上的蟠龙金鳞灿然,宛如有了生命般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银发少年慵懒地斜倚在床畔,手中一柄玉如意青翠欲滴,轻挑起那龙袍一角,漫不经心地看着,眉眼间蕴了丝丝讥诮。 红少亭进来,他也不抬头,缓缓缩回手,执了那玉如意轻轻一叩床沿,微笑,“没想到你的最后一点慈悲,居然是留给了他,真是难得……宁愿用儿子来换,也不忍心伤害朝夕相处的那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不用你管!”红少亭恼怒地低斥一声。阖眼静立许久,唇启时,逸出声低低的叹息。倦色蓦地涌上脸来,蜡黄枯瘦的面容顿时又苍老许多,“你的条件,我应下了。” “真是明智呢,不愧是雪蛟的王。” 离弦粲然,手指抚弄着玉如意,眸光如剑,蕴了讥讽,直刺进他的心里,“那么,你想留下哪一个?爱花成痴的大儿子?念书念得呆头呆脑的二儿子?还是冷宫里那个成天自怨自艾的小儿子?” 红少亭拿种凶狠的眼神瞪他半晌,方微微抬手做了个手势。 离弦扬扬眉,唇畔笑意更浓,“好,我明白了……那么,现在就立下契约吧,皇上。” “你真的会将宗主之印授予他?”红少亭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却止不住地微颤。 兴奋、恐惧、痛苦……纠结盘缠,令他不知所措,可又满怀希望。 “唉唉,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对你们雪蛟的开国之神,你也总是‘你你你’的……我虽然不大愿意计较这些,不过太没礼貌。我还是会生气的哦。” 红少亭咬紧了牙不言语。忽对上他冷厉的目光,心底陡地一震,不由自主地跪下去。“蛟神恕罪。” 额抵着地,冰凉沁骨。从未试过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不顾尊严。但面前的是神。是确实地展现过神力的血蛟,他不想屈服也不得不服。 “竟然连你也怀疑我的能力和信用。很让我伤心呢……‘皇上’。”离弦瞟他一眼,冷笑,“以我这种性子,二千八百多年,维持着与红氏定下的契约,很不容易啊……” “是朕……是我逾礼,还望蛟神恕罪。”尊严算得了什么?牺牲两个儿子就能保住他的血脉永远稳立于皇位之上。值得! 居然连反抗之意都无半分,真真没有意思……离弦又复露出温和笑意,轻道,“罢了,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辈。你且起来,滴血为盟——免得你又多心。” 照旧翻手擎出颗散发着幽蓝光焰的珠子,蹲身递去红少亭面前,又迅速拉起他的右手,指尖轻拂一下,便有血珠滴落幽蓝间。带起缕青烟。 红少亭跌坐地上,犹自怔忡。离弦浅笑,却不收起那珠子,“只这样。你就满足了么?我瞧你命不久矣,为何不多提个要求,让你自己活得更久些?你难道不想亲眼见着这天下落到你手上的那一刻么?” 一语道破红少亭的心思,他竟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唇动了动,神情复杂莫名。 “难得我心情好呢。若你犹豫太久,也许我又会改了主意……还是说,你怕代价太高,你付不起?”离弦笑微微抚弄着耳上的金环,银发如水泻地,似蓦然绽放的冶丽百合,隐隐流转着幽艳的光。 “是、是什么代价?” “啧,喜欢先权衡利弊再决定么?”离弦缓缓起身,手指于空中虚虚一点,扔在床边的玉如意像被只无形的手擎起,慢慢送到他面前。他抓了来,出其不意地轻磕了一下红少亭的脑袋,满脸满眼的鄙夷,“我至多不过是要几个生魂而已,你用得着那么小心翼翼?何况我答应保你血脉不断,又怎会出尔反尔叫你断子绝孙?” “那蛟神的意思是?”红少亭悄悄攥紧拳头,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却不敢抬头。 “四大家的继承人都已经选定了吧?那几个老儿活了那么久了,你还舍不得送我?他们的承袭又不需要什么宗主之印,你收齐信物,自己在那些个后生小辈里挑几个容易控制的不好么?” 说得倒容易!红少亭在心底嘀咕。他动心是动心,却还没失去理智——舍车保帅确实是个好法子,但四大家的宗主承袭向来不容外人插手,更别说将信物交出。要是真那么轻松就能办妥,他之前还何必花那么多心思气力? “四大家的现任宗主都不是省油的灯,此事恐怕……” “真是不开窍!”离弦没好气地拿如意又磕了一下他的头顶,“他们不愿意,你不会用逼的?儿子也好,孙子也罢,能拿来利用的,干嘛浪费?你既然能控制一个人三十七年对你忠心不变,同样的法子用在你自己挑选的人身上不就好了?” “可是那种蛊……那种蛊向来是一主一仆,我从未听说可以一主钳制几人。” “你傻啊!有我在,还有什么事做不到呢?” 红少亭愕然抬头,眼底兴奋难掩,“蛟神是说……” “四大家不过是红家的附庸。你是堂堂正正的帝王,决定几个老家伙的生死,难道也不行?”离弦轻笑,摆弄着玉如意,眉眼间透出丝煞气,“拿他们的命来换你的,这生意很划算啊……你若是下得了决心,就有机会一直看到最后哦。” 红少亭的心狂跳不已,这听起来并不需要他花费什么气力。紫幕锦固然是个好助力,不过若能一举铲除白可流和夜无言,要杀红奇骏也很容易。这样看来,紫幕锦的牺牲倒不算是白费,只是…… “白家小儿每日都会入宫学习,紫家的似乎还囚禁在丞相府里,青家的也不是问题。就是那夜家小子近来不知去了哪里……”倘弄死了夜无言,却找不到夜云扬,破了五祖遗训,只怕后患无穷。 “夜云扬么?”右眸内金芒忽地一闪,离弦笑吟吟地背过身去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红少亭眼睛一亮,呼吸急促起来,“既如此,这条件……这条件我应了!” “稍安勿躁。”离弦却摆手,“青家似乎不算是什么麻烦,不过……那什么侍郎是不是因着被休,已经罢了官职成为庶人?” “确然。” “那小子虽然食古不化,施以怀柔之策,应该比较容易笼络。且他如今同柯家那姑娘打得火热,你若肯成人之美,想必刚离开的那个也会对你感恩戴德。至于侍郎的妹妹……”离弦回眸一笑,嘴角勾起浓重的恶意,“车瑟不是刚提出要跟雪蛟和亲么?你就赐她红姓,让她风光出门……一举两得。” “我明白了!”凡冠红姓之女,不出三年必成血蛟之食——真正好计,绝对不可错过! “一点就通,倒也不算是笨得太离谱。”离弦嗤笑,忽地又神色一凛,轻道,“立契之后,你也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了……四大家虽可依赖,但长此以往,只会养虎为患。若能从此每家只留下必须的替补,其余人等……” “只要雪蛟昌盛,蛟神喜欢怎样便怎样,我绝不干涉!” “很好。那么,立下契约吧,‘皇上’。” ----- “一大清早就撞见鬼,真是晦气!怎么,现如今,鬼都可以大白天出来溜达了?” “臭丫头满嘴喷粪!老子撞见你,才叫做倒霉!” “哟哟哟,你搞清楚!这儿可是我的地盘!你不跑来接粪,我怎么会有工夫施舍?” “你你你!你这臭丫头,居然目无尊长,真当老子死了吗?!”…… 大清早,瑞云街上就传来阵阵叫骂声。正要出工开铺的男女老少都又飞快地缩回家里去。 “又来了?”小陆皱眉。 “嗯呐。只怕没半个时辰完不了。”刀疤脸摇头。 “那花老板究竟哪里得罪了扛把子啊?怎么每次一见面就吵?”肖氏成衣铺的小伙计好奇地探头观望,“花老板今儿来得真早,他平日不是要等打烊才出现么,真是……” “你懂什么!打是疼,骂是爱,掐是感情债……”刀疤脸发现他们的古怪眼神,立马摆手,“以前听六姑娘说的,跟我没关系。” “照这么说,他俩的感情可真好。”小伙计发出感慨。 “不打到头破血流不罢手……确实很好。”小陆也慨叹。 突然一把擀面杖伸过来,小陆和刀疤脸的脑袋上都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老田的公鸭嗓子随后便响起——“闲的慌了是吧?还不赶紧去烤房盯着!一会儿拿不出货,看我怎么周治你们两个!” 小伙计吐吐舌头,忙跑回自家铺子那头卸门开店。小陆和刀疤脸讪讪地揉着脑袋往后院去。老田不依不饶跟在后头叨叨,“做事没个做事的样儿,亏得六姑娘敢把店交给你两个管!五块点心就是十两银子啊……六姑娘白给你们送钱,你们竟然都不积极!要是辜负了六姑娘的心意,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他两个不敢回嘴,一迭声应着跑去那热烘烘的烤房里守着。他们不是师傅,自然不用动手。闲得无聊,忍不住又侃起来。 “说是说,六姑娘也该回来了吧。督捕司的老来这儿转悠,看着真是不爽!”刀疤脸瞅瞅左右,又压低声音,“珠鸾递了口讯来,说她们也是被人冤枉的……” “废话!六姑娘是什么人?就是真做了也不会叫他们晓得!”小陆撇嘴,“估着牢里那个小丫头也是被逼着乱说的——还不是瞧着咱们‘平允’生意好,变着法子想从咱们这儿弄钱么。” 第一百零六章 祸不单行 七 烘焙房里的几个人各忙各的,似乎对小陆和刀疤脸的例行聊天不感兴趣。点心的香气争先恐后地从笼屉的缝隙里钻进来,飘飘悠悠出了天窗,不大会儿工夫,便占领了整条瑞云街。 “没想到掺了牛奶会这么香……”刀疤脸咽了口口水,又继续愤慨,“那些当官的可真不是东西!上回陷害六姑娘没讨着好去,现在看侍郎大人罢了官,立马就跟苍蝇一样围上来了。要不是扛把子说不能叫他们抓住把柄,给六姑娘添麻烦,我一早就……” “放心吧!他们想陷害六姑娘也得先掂掂斤两呢!”小陆笑着拍拍他的肩,挤眉弄眼地道,“六姑娘怕是早料到他们会来这招,才会那样做的吧……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抓得到六姑娘的把柄的。” “说的也是。”刀疤脸忍不住笑起来,“买下玉满堂的是离弦,跟田老板和扛把子合伙的是青沅墨(青穹的字),肖家铺子的出资人则是你……名字不同,字迹也不一样。就算他们想借机整治六姑娘,没证据还不是一样不敢胡乱发海捕公文?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离弦又是何许人?六姑娘干嘛要平白把所楼子送给他?” “听扛把子说,那就是在柯少之前跟六姑娘定过亲的小子。你忘了?柯少跟六姑娘定亲那天,六姑娘不是还拿那个来说事儿吗?” “哦哦,对的,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刀疤脸恍然大悟,“六姑娘可真精明啊!选的人都是不会出卖她的,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贪心把钱吞了去……” “废话!我小陆是什么人!六姑娘看得起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哪会做出那等忘恩负义之事!”小陆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眼珠一转,低声道。“你说珠鸾递了口讯来说她们冤枉,那她告诉你那天晚上她们干什么去了没?” “说是收了张帖子,要她们去助兴。结果莫名其妙被带到那儿去……真希望六姑娘快点回来。她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到法子还珠鸾清白!”刀疤脸怅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声问道,“小陆,我总觉着这事有点蹊跷。你说,那天晚上扛把子怎么那么神,会知道将有事发生?要不是她突然下令让我们互殴,被衙门抓去关了一天。照我们跟玉满堂的交情。恐怕还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走吧!点心好了,该开铺收银子了!”小陆大力一拍他的后背,指指搬着笼屉往外走的伙计,笑嘻嘻地跟了过去。 扛把子神?神的是六姑娘吧! “一旦玉满堂提前打烊或是休息不开店,就转告柯语静:‘红髓雨燕’,立刻下令互殴,直到全部人等被关进刑部大牢为止。”……若非六姑娘去青府之前留了这样一道命令给他,只怕现在连扛把子也要搭进去了! 街头的例行“问安”已经结束。牛奶柔和甜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赶来抢购的人在平允点心店外排成了长龙。 如今的阳鹤,街头巷尾都不时有人哼唱着那首最近流行的赞美平允点心的小调。 不断翻新的花样、独特美妙的滋味、每日十屉三百个的限额供应以及对购买者一视同仁的态度。让这儿的生意没办法不火爆。 而十种花纹各异的精致点心盒子、特制的配套彩绘纸袋和每一份点心里附赠的各不相同的祝福卡片,也是许多人对这家店情有独钟的原因。 是以纵然点心的价格高得离谱,却依然备受推崇,往往一出炉就被哄抢一空。 看着点心店的伙计们不用成天忙碌。每日竟然能收入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西六的汉子们更是把笑歌当成神来崇拜。 老田站在柜台旁笑眯眯地瞧着最后一份点心送出,手指扒拉着钱箱里的银子,忍不住望着屋顶长叹,“要是六姑娘在的话,不知她会有多高兴……都快一个月了,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距此五千里外,翡翠山无底洞中,昏迷了许久的笑歌悠悠醒转。及目处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里?她坐起来晃晃脑袋,顺手摸了把身下那张软绵绵的“褥子”,叫硬毛扎疼了指尖,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不禁苦笑,“当真是果报不爽,一死就到地狱来了……” “小笑?”红笑兮迷糊中听见她的声音,登时精神大振。循声扑到她身上,眼泪啪嗒啪嗒掉,“小笑,这里好黑,我好怕呀!” 额,不是吧?这家伙怎么也在?莫非…… “不许哭!说,你怎么在这里?”他也挂了,那她不是白死了?! 红笑兮呜咽着,“我抱着你的腿,就一起被拖下来了……呜呜,干娘也是……啊,干娘呢?干娘!你在哪儿啊?” “我……我没事。” 韩尤嘉的声音于不远处幽幽响起,有些虚弱。随着阵窸窣轻响,笑歌的袖子被扯了扯。 “笑歌,笑兮,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都挂了,还能有啥事? 红笑兮转去扑到韩尤嘉身上,抽抽搭搭。笑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只到处乱摸,“柯戈博?柯戈博你在不在?”顶好不在。他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该同她一起下地狱! 某处传来一声轻哼,她心神一凛,慌忙往那声音来处摸去——软绵绵,热乎乎。这里是腿,这里是…… 笑歌正寻思那到底是哪个部位,忽然听见夜云扬拿种古怪的音调低道,“你、你……你别乱摸!”似乎很是窘迫,却一动也不敢动。 感觉到掌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愣了五秒,猛地撤手后退,“啧,你怎么也在这里?!”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下地狱的队伍规模未免也太庞大了点吧? “哟,原来你还没死啊!”红笑兮惊讶地插嘴。鼻音浓重,却居然笑了起来,“你这人也够背的。刚站稳就赶上小笑开机关……对了那句话咋说的……哦!‘出师未捷身先死’!指的就是你这种吧!” 夜云扬冷哼一声不接口,显然对这话无力反驳。笑歌一想明白,立时大囧。飞快地爬离他的身边,继续四处搜寻。一时间摸到些硬邦邦的东西。硌得手掌发疼,只得扬声道,“呆瓜,你不是有火折子吗?赶紧拿来照亮!”既然不是进了地狱,那就还有希望! 他沉默良久,方低声道,“你、你自己来拿……我、我胳膊断了。” “哪里?怀里?” 她的手随声到。没有半点顾忌之意。一路往上,弄得他一张脸跟着了火般滚烫,“不、不是!腰带……在腰带那里!” “早说嘛!烦人!” “啊,哈哈……别!右边!你、你别……哈哈……” “喂!你们俩搞什么呢!”红笑兮不满地叫起来,“注意点影响!”话音方落,有物体擦着耳边飞过去,吓得他一缩脖子,“谁!谁偷袭我?!” 笑歌轻啐,“你再胡说八道,我下次就砸你嘴巴!”终于寻到火折子。急急一晃。接着光亮随意一扫周遭,发现身旁的石壁上居然插了根火把。她喜不自胜,忙顺势点着。 光明降临,他几个看清周围的情形。顿时目瞪口呆——这地方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石壁未经雕琢,却画满了无数巨大的红色眼睛,看得久了,只觉阵阵头晕。而脚下竟然全是大块的黄金和白银,还有数不清的闪烁着或红或绿光泽的宝石杂在其间。 正中央的金银山上,先前凶悍无比的棕熊烂泥般瘫在那里,显然已经魂归西天。估计笑歌摸到的毛茸茸的“褥子”就是它的尸体。 没它垫底,也许她会成为这世上第一个摔死在金山上的人吧……笑歌长吁了口气。四处不见柯戈博的踪影,庆幸之余又不免有些失望。 她查看过夜云扬的伤,叮嘱句“不要乱动”,又检视一回红笑兮和韩尤嘉,这才朝伏在一处角落里的青衣人走去。 虽然没成功,但他好歹也是来救她的。虽然他脾性越来越古怪,但其实对她还算不错的…… 笑歌暗暗给自己鼓劲,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踏实。轻手轻脚地靠近,唤了他两声不闻应,突然就心慌起来。尽量小心地将他慢慢翻转过来,才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右肩和半边脸皮开肉绽,前襟早是被血浸得辨不出本来的颜色。许是落下时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裤管裂开个大口,左小腿那儿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若不是胸脯仍在微微起伏,她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 怎么办?这样的伤势再拖下去,只怕大罗金仙下凡也难救了! 笑歌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摸出腰上别着的小刀,割开裙角撕成布条想替他止血。可布条刚裹上去,立马就被血浸透,完全没有效果。 他的嘴唇忽然轻轻一动,以种微不可察的声音梦呓般呢喃,“笑……歌……” 她的手一颤。心像是被刺了一刀,疼得难忍难耐。这个男人,执着得让她害怕,可……不想他死!不管如何,他还那么年轻,还有许多东西不曾尝试,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嘉姨,金创药还有吗?”试一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替他疗伤之前,能帮忙把我身上这东西移开吗?” 柯戈博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惊得她一下子就跳起来,“柯戈博?” 棕色的小山下探出个脑袋,细巧的眉眼蕴着些不悦,可不就是他?! 笑歌如坠梦中,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间,眼泪无声落下。她冲过去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就使劲往外拖。一声不吭,只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柯戈博笑了,没多会儿却呲牙咧嘴地叫起来,“老大,你温柔点!我胳膊快被你扯掉了!” 泪还凝在腮边,笑歌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豪气万千地吼了一声。“笑兮,赶紧来帮忙!你姐夫还活着呢!” ----- 狭长的隧道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借着火把的光亮前进。两边石壁上的巨大眼睛在跃动的光影里愈显诡异。 “小笑。这边真的是出口吗?”红笑兮攥紧笑歌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前方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那视线不能触及的地方。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凶猛的怪兽? “嗯。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吴亮曾经给过她一份地图。这隧道一直延伸到源流国比丘山的某个山谷。据说三年多以前,洞一建成就安排了高人镇守。食物和药品应该都不会缺乏。 “小笑,我们只救姐夫和呆瓜好不好?” “嗯?” “紫家那小子折磨你那么久,还毁了干娘的手……我恨死他了!反正是他自己跑出来给熊揍的,我们不救他也没关系!” 柯戈博是她选的,抗议估计没用。夜云扬呆头呆脑,留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闲来没事还可以欺负他解闷。唯独那紫因不好糊弄。花花肠子又多,说不定哪天她一动心……啧,那种人绝对不可以留在她身边! “他没怎么折磨我,嘉姨的手也是可以治好的。而且,笑兮,他是来救我们才弄成这样的。丢下他不管,你心里过得去吗?” 红笑兮别过脸去不说话。笑歌揉揉他的脑袋,低道,“他不是坏人……你以后会明白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管是夜云扬还是紫因。会走到这一步,她都有责任。有因必有果,要来的怎么都躲不过……只不知离弦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连柯戈博也没有他的消息…… 算了。想那家伙做什么!快点出去找人来把那几个重伤患抬出去是正经! 笑歌加快脚步,红笑兮却磨磨蹭蹭,一脸的不情愿。她无奈地叹口气,正色道,“红笑兮,你那点小算盘不要在我面前打!柯戈博断了一条腿,呆瓜伤得不轻,连小萨也昏头昏脑爬不起来——就算你恨紫因,不想救他。难道你想让别人也给他陪葬吗?” “那……那你背我,我走不动了!”小不点不高兴地皱皱鼻子。“巴不得他们全死掉”这种话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的,只能在心里祈祷紫因在救援到来之前就嗝屁。 无尾熊一样抱紧她的脖子,气了没多会儿,忽然趴在她背上无声发笑——其实就算救了紫因也没事。凭他红笑兮的本事,想叫他们几个栽跟头,那还不是动动小手指的事? 不知走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差点睡着。忽听笑歌低呼一声,小跑起来,他忙揉揉眼睛越过她的肩头往前看去——光线刺破黑暗射进来,显然已达目的地。 “哇!小笑,真有你的!”惊叹之后,红笑兮又狐疑地问道,“你怎么那么熟悉这儿,难道你以前来过?”金山银山堆在面前,她也没像从前那样眼睛放光流口水,绝对有鬼! “屁大点孩子管那么多干嘛!”笑歌没好气地丢给他一句,闷头往前冲。 一出洞,阳光铺天盖地,芳草茵茵,繁花似锦,仿如踏入了人间仙境。 笑歌欣喜若狂,扔下火把,把他放下来,就往不远处那升起袅袅炊烟的小屋跑去。 红笑兮也不跟上,站在那儿扫视周遭,眼珠滴溜溜直转——有花有草就必然有蜘蛛存在。趁她不留神,先逮几只备用也好。 笑歌哪料到他在打这种主意?心里挂记着那几个还等着他们回去的伤者,跑到小屋前,见门大敞,便冲了进去。 可,灶上的瓦罐白气升腾,咕嘟嘟直响,却不见有人在旁。她找了一圈没找见人,只得又退出来扬声道,“喂,有人吗?” 半晌没听见有人应声,她急得直跳脚。眼角余光瞥见屋旁有几块木板,脑中灵光一闪,招呼红笑兮一声就想搬一块走。 刚弯下腰去,便听身后传来身低低的咆哮,她身子一僵,还没回头,红笑兮就颤声叫起来,“姐!有老虎!你快跑!” 都在背后了,还跑得掉吗?笑歌听着那种踩踏落叶的声响慢慢接近,两只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小刀扔在了洞里,这一回就算她长出翅膀来,估计也没那么好运气脱得了身了。 正当她万念俱灰,打算认命的当儿,一声清脆的呼哨响起,随后便听得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柱子,你退开些,别吓着咱们的客人!” 笑歌还没明白过来是咋回事,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小老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咧嘴嘿嘿一笑,“哟!真好!还是个小姑娘!” 上下打量她一回,他又笑嘻嘻地朝她身后招招手,“小柱子,快来看!咱们的客人是个小姑娘!” 额?这是啥情况?笑歌黑线。 一头斑斓吊睛猛虎摇着尾巴慢吞吞地走过来,狗一样拿鼻子嗅来嗅去,又忽然把颗大脑袋靠在她腿上蹭。 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小老头却笑起来,“没事的,小柱子那是喜欢你呢——这回好了,总算有个会做饭的人了!” 虾米?不是吧?要她做……做饭?!笑歌彻底石化了。 第一百零七章 欢天喜地 一 阳光柔柔洒下,四面峭壁的顶端都染上淡淡的金。清风微拂,岩壁深罅里那些稠密的灌木间绽放的粉色小花轻轻摇曳,散发着清甜的芬芳。 月华谷的午后总是如此温暖恬静。可今日,却总有种不和谐的“笃笃”之声不时自谷中的某间小屋中传出,惊得鸟儿不敢欢唱,小虫也停了低吟。 白须白发的小老头掸掸裤腿上的泥土,放下背篓,望着那声音出处长叹了口气。 他袖手在门外踟蹰许久,终忍不住蹩进去,堆了笑靠近那眉眼平淡、正挥刀狂斩土豆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建议,“咳咳,这土豆切那么大块,恐怕很难炒熟,您看是不是……啊!这做土豆丝又太细了点,您看是不是……” “笃!” 一把菜刀猛地钉到案板上,刀尖入木四寸,刀身寒光流溢。 白胡子小老头瞅瞅刀旁的那堆线状体,又望望面色狰狞的笑歌,缩着脖子干笑着退出厨房,“我去瞧瞧那几个小子,您慢慢来,不用急,反正中饭吃不吃也差不离……额,我不说了不说了,您随意。” 笑歌拿鼻子哼了一声,顺脚在那头吊睛白额虎的屁股上蹭了蹭鞋底,拔刀继续操作。 小柱子可是他的宝贝啊,连他也不舍得这么对待它,这丫头可真是…… 小老头心疼不已,偷偷朝那吊睛白额虎招手,想带它远离那凶神。它却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视老主人为无物,很是享受地继续趴在笑歌脚边打瞌睡。 这算嘛事儿啊! 小老头郁闷地独自离开,嘴里忍不住碎碎念,“凶丫头笨丫头,菜都做不好。还那么神气!小柱子你见异思迁,见色忘主……” “老头儿,你一个人叨叨啥呢?小笑这饭到底要做到啥时候啊?我都快饿死了!”红笑兮从柴垛后头跳出来。笑嘻嘻伸手就要揪他的胡子。 小老头拍开他的爪子,又顺手赏他一记爆栗,没好气地朝厨房努努嘴。“好没好你不会自己去看?没大没小!” 真是见了鬼了!还当捡到个宝,以后不愁没人做家务。不料她拾根树枝在地上随手划两笔。就摇身变成了“贼母娘娘”! 这回可好!一把老骨头还得帮忙进洞抬伤员不说,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她就似摸透了他的性子,吃得他死死。 可怜他这把年纪,不但得看她脸色,给她做苦工救治那堆伤患,连他捡回来养大的老虎小柱子也转投到她麾下。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没天理了! 战战兢兢请她歇着,她却说答应了帮忙做饭,就一定得做到底。结果呢……唉,只求老天保佑,别再给他什么“惊喜”。 小老头暗暗抹了把泪,再次拍开红笑兮伸来的爪子,拎起柴垛旁的背篓,垂头丧气地往不远处的两间小木屋走去。 原本三间房,一厨一卧,还有一间堆杂物。不多也不少。现在可好,一间做了诊疗室,一间成了她的下榻处。而他这主人家,晚上恐怕只能抱着小柱子在灶头旁蹲一宿了……真是的!这算什么事嘛! 他暗暗抱怨着进了屋。韩尤嘉恭恭敬敬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给人好脸色。学笑歌的模样拿鼻子哼了一声,开始挨个儿检查这屋里的四个人和一条狗的伤势。 “你腕上的刀伤并未伤及筋脉,这用药和包扎的手法也都挺不错。继续保持,隔天换回药就行了。” 小老头指指韩尤嘉的手,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道。忽然急转身,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红笑兮就保持着伸爪子的姿势僵在原地,说不得也动不了。 “嘁,小屁孩子!” 他不屑地嗤鼻,慢吞吞走到柯戈博面前,从背篓里挑了几种草药,又摸出把小刀和两根木棍,连着堆布条扔过去,“你手没断,就自己弄吧——草药嚼碎了敷在肿胀处,把腿骨对齐了再拿棍子夹住。布条能缠多紧就多紧,不然以后成了瘸子,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柯戈博哭笑不得,看他当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得自己动手处理。 小老头斜他一眼,悠哉悠哉地停在夜云扬跟前,照样把套工具往他腿上一扔。韩尤嘉刚想提醒此伤患乃是断了双臂,却见他忽然抓住夜云扬的右手,往上一抬。 只听“喀”的一声闷响,夜云扬张了嘴还不及呼痛,小老头已趁机把团草药往他嘴里一塞,命令,“嚼烂了再停!” 说话间,一双手飞快地顺着他的左肩往臂上一顿掐捏,手劲之大,竟压过了那断骨处的疼痛。夜云扬因着嘴里塞满了草药,无法出声,愣是被那小老头捏得眼泪汪汪,差点厥过去。 “啥时候嚼烂了,啥时候叫我。”小老头半点怜悯之意都没有,轻飘飘丢下一句。转身一巴掌把病恹恹的小萨扇得一个跟头从夜云扬旁边翻到地上,还照准它的PP补了一脚,“狗还想学人等着伺候?赶紧滚到外边自己找药!” 小萨吃了这一吓,倒精神许多。翻身坐起,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直眨眼。见他提脚作势要踢,气势骇人,不敢再撒娇,赶忙夹着尾巴溜出去。 小老头满意地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过紫因那头。翻眼皮掰嘴巴,又扒开破烂的裤管伸指头探了探伤口的深浅,这才把背篓往床边一放,鞋也不脱地盘腿坐到床沿上,不知从哪儿摸出把薄且细的柳叶刀,在紫因的腿上来回比划。 这架势……是打算救人还是想杀人啊?韩尤嘉不禁大骇,“老伯,您这是……” 小老头出指如电封了紫因的几处大穴,瞟她一眼,并不答话。只见手起刀落,银光并血花飞舞,惊得一干旁观者呆若木鸡。 刀停,一手自背篓里取出个葫芦。咬掉木塞,朝那清晰可见白骨的伤口倾下。琥珀色的液体冲刷着渗出鲜血的皮肉,清冽的酒香混着浓重的铁锈气味。熏人欲呕。 他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还把剩下的酒一气儿灌入紫因口中。末了把葫芦一扔,抓起团草药一搓一揉填在那伤口里。又飞快地拿白布缠紧,还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也不知紫因是疼得昏过去了。还是因着被点了穴,一动不动任他摆弄,全看不出还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处理他的右肩伤处时,情状愈发血腥,连柯戈博这等见多识广的暗卫也不忍再看,红笑兮更是逼近了眼睛直打哆嗦。 “啧啧,瞧这小模样生的。真是可惜了。” 小老头全不管旁人感受,把紫因的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下手将他裹得跟木乃伊差不多,嘴里还兀自喃喃,“我费神医也不是没本事帮你弄回原状。不过嘛,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生得这般阴柔,想来也不讨女人喜欢。多几道疤或许还会多几分机会……反正也没伤到眼睛,干脆就都留着吧。” 根本就是他没办法弄回原状吧……这样也敢自称神医,服了! 旁观众人暗自感慨。集体为紫因默哀。 小老头忙活完,起身扫视一圈,很是满意地捋了捋长须。正要抓红笑兮同他一起去采药,忽见一抹湖蓝闯入房内。 “哦。不错嘛。这么快就全搞定了。”笑歌抬袖抹了抹额上的汗,全不管手里还抓着菜刀,看得一群人心惊胆战。 她挨个看过来,又睨眼望着小老头,“没问题吧?不会留下后遗症吧?我这人脾气一向不好。要是听说谁谁谁经过你费神医的治疗之后,手还是不能用啦或是走路不稳当啦什么的……” 居然是明目张胆来威胁,而那慢条斯理踱进来的小柱子还低吼一声以增加此话的可信度。 小老头的嚣张气焰立马缩得连点火苗都不剩,缩着脖子堆着笑,拼命拍胸脯保证,“六姑娘大可放心!经了我的手,包准比以前还好使——不好使,你就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尚清醒的伤患们齐齐拿鄙视的眼风扫射他,他只当看不见,偷偷瞪眼为“贼母”作伥的小柱子,脸上却笑得跟朵花似的,皱褶都能把苍蝇夹死,“想不到六姑娘不止气质出众,连厨艺也这般高妙,眨眼工夫就做出那么一顿好饭菜……啊,真香,这么远都能闻到!” 一干旁人对他的鄙视度立时呈百倍上涨。 笑歌一愣,皱眉想了一想,眉眼间就多出丝狐疑,“是吗?可貌似灶上只煮了锅水呢……算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来这儿就是想问你:米在哪里?” ----- “怎么样,味道如何?” 奇怪的气味充满了伤患聚集的小屋,凡是有点乡村体验的人脑子里都不由得把这味道同猪食联想到了一块儿。 看看碗里那杂着菜叶的黄糊糊,又望望一脸期待的笑歌,刚想实话实说的红笑兮被柯戈博拿飞刀眼一射,及时把溜到嘴边的话替换为干笑,“不、不错,小笑,看起来颜色很好。” “笑歌其实很有做……做这个稀饭的天分嘛!”韩尤嘉也附和。 笑歌不好意思地挠头,“看起来奇怪了点,不过我感觉味道还可以……你们先尝尝再说吧,不好吃的话我重做。” 重做怕就到天亮了吧……众默然。 红笑兮朝韩尤嘉投去求救的目光。小老头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握执着勺子迟迟不肯下手。 笑歌不觉异样,坐到柯戈博身边,舀了一大勺送到他嘴边。受到特殊待遇的柯戈博耸耸眉,鼓足勇气张嘴接下。在她的热切注目下,不好囫囵猛吞,随便嚼了一两下,却忽然眼睛一亮,“好吃!” 旁观者皆对此话报以怀疑态度。笑歌嘿嘿一笑,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就说嘛!要是不好吃,小柱子怎么会一连吃了两大锅?” 伏在门前充当守卫角色的小柱子听见叫它的名字,甩甩尾巴,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替她做证。 难怪做顿饭也会用那么长时间,原来前两锅都已经进了它的肚子! 先前抱观望态度的一干人忙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大约是因着饿得紧了,真个儿觉着滋味其实挺不错,边吃还边对笑歌的厨艺给予了超高度的评价。 谁也没注意到小老头偷偷抹了把老泪——她居然拿他的宝贝小柱子来做实验。真是可恶! 笑歌在赞美声中一阵飘飘然,无意中瞥见依旧昏睡的紫因,那点兴奋就变成了不安。“费神医,他什么时候能醒?”毕竟不是小伤,纵然在柯戈博面前。她竭力装得不在意,可…… 柯戈博已伸到她腰后的右手一僵。又慢慢地缩了回来。淡淡一瞥她,轻垂睫羽隐藏着他知道必定在流露着的不悦。 “那得看他自己想不想醒了。”小老头抹了抹嘴,“肩上和脸上的伤不算什么,就腿上的伤口比较麻烦。我已拿烈酒帮他洗过伤口,要是今晚能平安无事度过,到明天傍晚应该就没大碍了。” “哦……” 小老头偷眼觑见她并无生气的迹象,又拿勺子指指红笑兮。“只要那小鬼别再往这屋里放蜘蛛,什么都好办。” 像是要证明他说的没错,小萨和小柱子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前爪,展示了一下还黏在爪指上的那点斑斓。 红笑兮在她凶神恶煞的目光扫射下躲进韩尤嘉的怀里,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没事,我想他绝对不会再干那么幼稚的事了。”笑歌别转视线,瞥眼面无表情的柯戈博,悄悄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相公呢?他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这称呼显然有效地冲淡了柯戈博的郁闷。他抬眼一瞟她。嘴角轻轻弯了弯,手微动,与她十指相扣。 “他啊……”阔袖掩住了他们甜蜜的小动作,小老头却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变化。咧了缺牙的嘴嘻嘻一笑,“有六姑娘照顾,想必没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夜云扬抿紧了唇,嘴角漾起丝倔强的波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他两个那边看,眼角余光却还是捕捉到了她脸上荡起的那点红晕。 “好了,都吃完了吧?”笑歌紧紧一握柯戈博的手,又飞快地放开,起身掸平衣摆上的皱褶,粲然一笑,“现在,谁去洗碗?” ----- 子夜,落霜。月当空,映得山头并谷里银灿灿。 紫因平安无事度过今夜的希望被突如其来的高烧所打破。笑歌不忍心弄醒累了一天的韩尤嘉和红笑兮,独抓了小老头来帮忙。 “拿烈酒帮他擦身子,我去煎药——一定要用力擦才有效果。”他撇下这句,立马蹿得无影无踪。 笑歌抓着手巾,拎着坛酒愣了半天,又在他们的房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咬咬牙,轻手轻脚地溜进去。 好得很!柯戈博和夜云扬鼻息均匀,应该是睡熟了。 她暗暗庆幸。此时情况非常,也没工夫再拿以前的方法来测试真假。凝神细听了一回,悄悄摸到紫因的床边,开始着手清洗工作。 要说不窘,那是假的。即使以前看的也不算少,不过…… 笑歌大力甩头阻止不良杂念的滋生。借着透过窗户纸透进来的光亮,尽量轻柔地扒开了他的衣襟。 缠着布条的地方可以跳过,需要移动他才能擦到的背部也可以跳过。剩下的工程量不大,只要动作够轻,旁边的两只应该不会察觉。不过……这小子平日里看着瘦巴巴,居然不止胸膛结实壮硕,腹肌也……呸呸呸!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笑歌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脸一下,恋恋不舍地把在人家腹肌上流连了许久的爪子收回来。 手巾沾了酒液,触手冰凉。刚沾到紫因的肌肤,昏迷中的人也不禁微微一颤。梦呓般的低吟逸出失了鲜亮色泽的唇瓣,带了些沙哑,却无端多了种诱惑——“笑……歌……” 笑歌的心头一颤。背上某处,奇怪的热度蓦地膨胀、绽开,似乎正有朵她瞧不见的花儿悄然怒放。 决定将终身托付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她却止不住地心猿意马。他的痛苦对她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几乎是无意识的,在那热度的驱使下,她缓缓收紧手指,默默看那琥珀色的液体渗出手巾,慢慢沿着他凝脂也似的肌肤流淌,带起一波又一波的轻颤。 这举动已完全背离了她的初衷,可她浑然不觉。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蔓延,杂着丝丝恶意的愉悦。 指尖沾了清冽的酒香,于那出奇滚热的肌肤上慢慢打着旋。听着那蛊惑般的低吟,她的半边嘴角微微扬起,似在嘲讽他的无力。 黑水银似的瞳仁渐渐变了色彩,妖异的红流进去,流进去……令那左眸中怒放到极致的金昙花如同沉浸在一方血海之中。 昏迷中的少年似被种无形的力量拉得坐了起来。睫羽轻动,微微张开的眼里,流转着奇异魅惑的紫色光芒。 “真美,我的牡丹……”奇怪的话语自笑歌唇畔流出,隐隐的兴奋,眸中血色迷茫,金芒大绽,“得我之佑,为我之奴。月下美人,魂且归依……” ---- 静静沐浴在月华之中的离弦忽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胸口,右眸中有血意凝聚,金色昙花之光,妖异莫名。 第一百零八章 欢天喜地 二 “怎么回事?” 小老头端着药碗进来,却见酒葫芦翻在地上,小萨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笑歌蜷在柯戈博的怀里呼呼大睡,而紫因却衣衫散乱,以种奇怪的姿势半挂在床边。 他疑惑地望着那个怀拥佳人,“睡梦”中仍微扬了嘴角的男人,皱皱眉,过去收拾残局。 “搞什么鬼!把人弄成这样也不管!该不会一开始就没打算照顾病人,而是假公济私跑来跟相公黏糊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小老头把紫因拎回床上,嘴里还不住地碎碎念。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登时惊讶地张大了眼,“这么快就退烧了?不过是拿酒擦身子而已,有那么大效果么?真是不可思议!” 念归念,病人无恙,他就不必强打精神守夜。临出门,瞟眼相拥而眠的两只,摇摇头,轻轻阖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 墙角有人影渐渐浮现。银发红衣随着步伐轻荡,平淡无奇的脸上流露出些微恼意。 细如柳叶的眼睁开来,轻轻把笑歌推到一边,眼神不善地瞪着他,“我才想问你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击昏他两个,还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将先前发生的事一说,离弦也再装不出平静的样子,“你没听错?她确是那么说的?” 怜悯之心、报复的*,抑或是希望某人存活下来的强烈念头…… 不管哪一种,纵是深埋在心底不为人知,月下美人也会捕捉到,乃至自行启用妖力替她实现愿望……但这离上次启动的时间并不长,频繁的动用将会令这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 “‘得我之佑,为我之奴。月下美人。魂且归依’——我听得清清楚楚!” “真麻烦啊。”离弦眉头紧蹙,转头一瞥昏迷中的紫因,眼底忽划过抹厉光。“已防着会有这一天,还是不能阻止……竟是她自己做主选择了牡丹么?” 右眸中金芒忽明忽灭,眉宇间煞气浓重。指微动。化作雪亮利刃,狠狠朝紫因的脖颈划下! 还未触及他的肌肤。便有红光乍现,猛地将利刃弹开。离弦吃痛闷哼,恼怒地一拂袖,蹙眉瞪眼依旧未变换过姿势的笑歌,“可恶!” 妖力大半积蓄在她体内,他拥有的那部分经历了这许多事已所剩无几。虽不至真的变成普通人,但就算如今借着契约有了食物来源。也得花些时日才可恢复……当真叫做自作自受!弄得她的能力倒凌驾于他之上,根本无法相抗! “叫你不要让这小子接近,你却如此大意!真是不可靠!”无计可施的感觉令他异常烦躁,一瞥柯戈博,就将满腔火气朝他倒去,“如今好了,你就等着他赖上你们吧!” 血蛟与侍者牡丹的吸引是相互的。一旦选定,无可更改,除非她亲手斩杀,吸尽此人魂魄。否则……啧,把妖力封存于她体内,真正失策! “你什么意思?!”柯戈博报以怒眼回瞪。若非他根本未曾入睡,还不晓得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识过离弦的威力。对妖物的存在也不觉奇怪。但她先前那种样子,陌生得让人害怕,而且她还……她还…… 他用力甩掉脑海里再度浮现的那个还差一点就Kiss的镜头,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出自她本意。 离弦皱眉轻抚着长发,垂眸沉吟良久,蓦地问道,“柯戈博,我记得你们柯家同青家似乎有些关系吧?”年代久远,不过还有一点印象。 柯戈博一愣,拉被子盖住笑歌,警觉地盯着他,“你是说我妹妹和侍郎大人……” “不是。” “那就没有。”柯戈博斩钉截铁地道,心里却有点不安。见离弦睐眼死死盯着他,只得干咳一声,低道,“我娘……我娘曾经是青家的人,但一早与他们断绝关系。这二十多年都没有来往。” “果然……”离弦轻吁了口气,“这么看来,那对兄妹倒是无关紧要,我真是枉做小人……” 选择躯壳之时,只是看上了他在笑歌身边待得够久。了解她的个性,也容易被她接受。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那么说来,柯戈博对她一往情深,青家人的血也起了不少作用。 离弦定定望他数秒,忽然微微一笑,摆摆手,“罢了。只要你不会笨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应该不会太快发觉……好好看着她,尽量不要让她和那小子单独相处——夜家这个也是,要是白家的出现了,宁愿绕路也不要让他们碰面,否则……我话先撩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拿走妖力不可取,就算多几只苍蝇,她和他之间的牵绊又岂是他人破坏得了的? 瞧离弦作势要走,柯戈博更是火大,“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打算走了吗?你不是神通广大,为何总是丢下她不管?” 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有些事非他能力所及。譬如今日,若是他未及时赶到,只怕她已葬身……可恶!从未像那刻般痛恨自己不够强。续了命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无法让她避开危险? “我什么时候丢下她不管?” 离弦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回眸,“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与其躲躲藏藏避开危险,不如将一切危险的因素都消除!小小的幸福算得了什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那才是我要给她的幸福!” 不错。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幸福,是不管她想做什么,都无人可阻! 至于侍奉者的出现……柯戈博具有青家的血统,想来青牡丹的人选不会有变。而紫牡丹已被选定,再纠缠也不会有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换了躯壳也斩不断命定的牵扯,压制妖力的月下美人反成了危险的导火线……唯今之计,只有在妖力逼溃她的躯壳之前。借那些愚蠢贪婪者之手,将这会成为她的阻碍的千年誓约彻底破除! ----- 温暖濡湿的东西不停拂过鼻翼,痒痒的。腥腥的,笑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迷糊中看见小萨正坐在床前欢快地摇尾巴,揉揉鼻子。嘀咕一句“别闹”,又懒洋洋地闭眼翻身抱住那暖和的“被子”。 抱了会儿。觉着手感不大对,忽听得一声轻笑荡过耳畔。惊得她登时张大了眼——薄长的唇近在咫尺,再往上,细如柳叶的眉眼蕴了隐隐笑意,透出些宠溺。 她的思考回路当即出现断点,下意识地伸爪子摸了摸那张脸,“做梦?” 那种娇憨迷糊的神情很是可人。柯戈博忍不住笑着凑近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你说呢?” 旁边顿时响起高高低低的咳嗽声。笑歌爬起来看看屋门口的两大一小,又低头瞅瞅衣冠不整的柯戈博,红晕蓦地飞上脸颊。纵是她这等脸皮胜过城墙的人,一时间竟也找不到言辞来解围。 “啧啧,年轻就是好啊……”小老头感慨万分。 韩尤嘉竭力忍住笑,把视线转到一边,“春天快到了嘛……” 笑歌的脸愈发的红,慌手慌脚要下床,柯戈博的胳膊却紧紧环住了她的腰。瞥眼那几个碍事的家伙。他细巧的眼儿就微微睐起,放出危险讯号,“这谷里的报春鸟一向都来得这么早么?” “嘁,没大没小!”小老头撇嘴。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最近的年轻人都不懂什么叫‘敬老尊贤’么?” 韩尤嘉也摇头,“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也就某人能治得住他了……” 柯戈博低笑一声,揽紧那个某人,以行动替她的话做证。 笑歌哪曾这般被人调侃却无力回嘴过?又羞又气,也弄不清到底自己是怎么到了他的床上,只胀红了脸拼命掰他的手。 小萨不明所以,只当是玩游戏,还欢快地摇着尾巴,不时低吠为主人助威。小柱子懒洋洋抬眼一瞥,又垂下眼皮,似乎全无兴趣,前爪却悄悄移动,闷声不响地把柯戈博的鞋子推进床底。 “小笑,我饿了!”红笑兮气呼呼地挣开韩尤嘉的手臂,冲上来就给笑歌当帮手,“快去做饭!我们都等了很久了!” 柯戈博瞧她眉头紧蹙,似真的恼了,不敢再逗她。轻轻松手,低笑道,“扶我一把,我来教你做……土豆稀饭虽然不错,可没有肉,你一定吃得很少吧?” 诶~连这种小事也瞒不过他……笑歌的手微微一颤,垂了头,飞快地穿鞋,“不要,你休息——我会做!” 这一夜过得莫名其妙。竭力回想,记忆停在“腹肌”的部分就止步不前……应该没被发现吧,那一秒的私心杂念? 偷觑眼柯戈博,瞧不出有什么变化。她稍稍安下心来,拉着红笑兮出门去。 紫因已换了身衣衫,应该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对他,会担心,也有丝丝恐惧生怕他就此死去。但,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再与别人纠缠不清,太狡猾也太卑鄙。 柯戈博给她温暖和感动,她也想让笑容永远伴随着他……嗯,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就足够了! 笑歌暗暗握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笑脸。回头想再看他一眼,视线飘过旁边的空床,笑意不禁一滞,“那呆瓜呢?” “哦,他走了。”红笑兮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嘴里说着话,眼睛还忙着跟柯戈博飞刀来往。 “走了?他的手臂不是刚接上吗?”好歹也算同生共死过,有什么事那么急,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人?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过来找你的时候,他床上只有张纸条,说是有事先走,多的一句都没有。” 笑歌微蹙了一下眉,又故作轻松地笑道,“走了也好。这一大堆恩人,我还愁不知得报恩报到何年何月去呢。” 柯戈博和韩尤嘉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情里那一丝不自然,却还是附和着哈哈一笑,此事就算揭过不提。 到她把来帮手的人都哄出厨房,心里那点不痛快便全发泄在了无辜的大白菜上。 横切竖切,横砍竖砍。剁过来又剁过去,一顿乱斩,弄得菜叶渣子乱飞也不管。嘴里还不停咕哝,“呆瓜呆瓜呆瓜!就算十万火急,也不至于连打声招呼的时间也没有吧?帮你忙还被你恨。我吃饱撑着没事干了我?虽然刚开始我确实动机不纯,不过我害你了吗?你看见我害你了吗?嘁!整天绷个脸。我又没欠你八百万,用得着吗你!说是来救我,实际呢?人影都没见就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算了,就当扯平吧扯平!你不愿意当我们是朋友,我们还不稀罕你呢!讨厌!去死!呆瓜臭瓜烂瓜……” 蹲在窗户下偷听的两大一小并一虎一犬听着那狂暴的刀劈斧凿之声,暗暗咂舌。 小老头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那是白菜吧?剁那么烂还怎么吃啊?来,小鬼头,把这只鸡拿去给她斩。” “你要去你去!这时候去惹她,嫌命长啊?”红笑兮不上当。 “啧,真是不懂得敬老尊贤!”小老头又把洗净拔过毛的鸡往韩尤嘉手里塞,“来,你去吧,大嫂子——再剁下去,一会儿我们怕是只能吃砧板沫了。” 韩尤嘉笑笑,把鸡又推过去。“您老人家去吧——她最尊敬长辈,想必一定会听您的。” “啧,无胆小辈!”小老头郁闷地捏着鸡瞥眼小萨,小萨立马卧倒装死。他求救也似地瞅瞅宝贝小柱子。小柱子直接把脑袋别过一边不看他。 “啊呀呀,真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真是!”抱怨归抱怨,他也没动窝,听着里头传出的恐怖声响,缩缩脖子,叹气,“我那百年老树做的砧板啊……” 结果,特意杀的鸡没派上用场。笑歌发泄完怨气,精神焕发,端上来的还是土豆白菜稀饭。 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大家艰辛地把明显杂着不明物品碎末的稀饭默默吞下,除了柯戈博,个个皆吃出了双水汪汪的眼睛。 柯戈博看着笑歌长大,又怎会不知她的性子?之前听见厨房传出的异常声响,心里已有了底。只佯装不知,吃了一口便说饱了。 “怎么,不合胃口吗?”坚持喂饭的人自己也没吃多少,却满脸不甘地盯着那被推开的满满一勺稀饭发问。 “没油水。”柯戈博巧妙地不把问题的症结归到她的厨艺上,做出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瞥眼小萨,还大力咽了口口水,“成天赶路,也没空下馆子……很久没吃过肉了呢。” 小萨夹着尾巴躲到笑歌身后,却见她蓦地扭头,居高临下俯视它,目露凶光,“这样啊……” 它登时吓得毛发倒竖,嗖一下就蹿出门去。笑歌一瞟小柱子,小柱子倒不跑,围着床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停在另一头,望着柯戈博开始舔毛舐爪,明显地威胁。 笑歌却似瞧不出它的意图,目光烁烁地注视它,赞叹,“费神医真是有一手!这荒山野岭的,还能把它养得这么肥……” 小柱子的镇定立马烟消云散,继小萨之后泪奔出屋,逃往她的目光无法触及之处。 小老头见宝贝被吓得如丧家犬一般,心疼地暗暗抹把眼泪。看她神情竟像是要动真格的,头皮一乍,忙道,“六姑娘啊,后院有鸡有鸭。要是这小……这位公子吃不惯,咱马上给你上山打去,要野兔有野兔,要山猪有山猪……” “这样不好吧……”笑歌的眼底飘起丝促狭,“您那么大年纪,总麻烦您也不好。再说山猪凶得很,兔子跑得又太快,我看还是……” “没事没事!不麻烦不麻烦!我马上去!马上去!”小老头丢下饭碗,当即展示了一把他的轻功造诣。 “促狭鬼!”韩尤嘉看得好笑,嗔怪地斜她一眼。 红笑兮却硬挤到笑歌和柯戈博中间,迫不及待地向她表示崇敬之情,“果然还是我家小笑最厉害,连老虎也能吓跑——小笑,反正他也吃饱了,我们就去玩会儿吧?” 柯戈博毫不费力地把他挡开,不动声色地朝笑歌送了颗菠菜,又冲韩尤嘉微微一笑,“让嘉姨带你去吧……我跟你姐很久没见面了,有些话小孩子听了不好。” 红笑兮气得涨红了脸,不屈不挠又往笑歌腿上爬,“谁是小孩子?我很快就可以娶小笑了!你别以为小笑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了不得。我跟你说,现在小笑不承认是小笑,我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娶她……”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笑歌眯缝着眼,笑容异常温和,“乖~跟嘉姨去玩啊,‘弟弟’。” 他顿时眼泪汪汪,无限委屈,“小笑,你果然不爱我了……” 笑容犹在,笑歌的面部却明显开始出现抽搐迹象。韩尤嘉见状不妙,赶在她发飙之前把这只正打算发表长篇爱的宣言的无尾熊拖走。 他挣不脱韩尤嘉的手臂,只得不甘心地大叫,“不要抛弃我呀!小笑,我很爱你的……” “这个臭小子……果然还是死性不改!” 笑歌咬牙切齿,切齿咬牙。柯戈博飞快地瞟眼还未醒来的紫因,又笑着摸摸她的头,忽然间敛容正色,凝视着她的双眼,“好了。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第一百零九章 欢天喜地 三 “啧,又被你看穿了。” 笑歌讪笑着挠头,半真半假地抱怨,“真是的。在你面前,我好像连点秘密都藏不住……”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秘密还是留给外人吧。”柯戈博拿过她手里的碗放去一旁,拉她坐到床边,“想知道什么?离弦?还是长歌村?” 她迟疑数秒,抬眼望着他,“说说长歌村吧。” “明月已经不在那里了,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没把她怎么样,也没动其他人。盐和粮食照样是每月补给一次。若你还愿意去,磕磕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他确实没杀人,只是离弦动手,他没阻止而已。 笑歌看了他一会儿,蓦地笑了,“你是没把她怎么样,可她也不是自愿离开的,对吧?”低头抓着他的手指,掰开、合拢,轻声道,“我听紫因说我被秘密缉捕才明白过来,她大概也是怕连累到那些孩子才会动了这种心思……不过算了,走了就走了吧,你没事就好。我之前担心她会对你做出什么来,还打算逃出来就去找你的……” 柯戈博揽她入怀,轻轻弯了唇角。笑歌忽然抬头,眼睛亮亮,脸上还飘起点淡淡红晕,“实话,你想不想我?” “按?”他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却不答反问,“你呢?” “很想。” 她居然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以怒气敷衍过去,弄得柯戈博脑子短路五秒。这种话当玩笑说还不觉得什么,被她那么认真地注视着,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憋了半天才开口,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我也是。”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绝对没有!” “所以离弦来过了?” “那当然……啊!” 柯戈博惊觉上当。蓦地合拢嘴唇,但为时已晚。眼前那张笑脸的甜美度迅速飞涨,左眸里的金芒亮得吓人。“现在呢?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好阴险!柯戈博悔之莫及,纠结万般。怎么也想不通她是如何察觉的。 笑歌捏捏他的脸颊,笑得好似只狐狸。“不诈你就不说,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在他发火之前,把脸藏进他的怀里,轻轻阖上眼,闷声道,“今天已经初二了……” 初二?柯戈博一怔,发现她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正微微地颤。心里突然明白过来。摸摸她的头,抱紧了她,“没事的,我不是还好好的吗?离弦……他不是坏人。” “也不是好人!”笑歌皱眉大声道,却又忽地降下了声调,“跟我一样……” 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所以猜不出他的下一步行动,也预料不到他什么时候会翻脸。他说过不会让柯戈博死,但换种方式来理解,只要外貌不变。即使栖息在这躯壳中的魂魄不同,也不算作死亡——那只妖怪比柯戈博跟随她的时间还长。该如何应付她,让她自然而然地接受那种转变,或许。他比她更清楚。 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这种感觉——一想到或许有一天,拥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心就开始慌乱惧怕。像是有只手重重地捏着揉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爱吗?是的。同样惧怕着她所卫护着的其他人离开她,可不一样。这个人,对她而言,不一样。 “你在害怕?真是一点也不像你。” 笑歌不语,只攥紧他的衣袖。柯戈博暗暗叹了口气,抱紧她,呼吸着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低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一个人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还怕想不出来吗?” 那种温暖像是可以融化一切不安,她不自觉就想索取更多。背上某处,忽然热起来,似乎有团小小的火苗在烧灼,痒痒麻麻,很不舒服。 她动了动身子,又缩了缩脖子。柯戈博察觉了她的异样,轻轻松开手,“怎么了?” “唔……没什么。” 难得的好气氛却那种奇怪的感觉打破,笑歌无奈得很。抬头笑笑,忍不住又动了动肩膀,“背上有点痒,不晓得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柯戈博却突然神色大变,猛地将她一推,害她差点从床上摔下去。笑歌吓了一跳,疑惑地望望他,“干嘛呀?” 看着她眸子里的那抹血色渐渐淡去,他不禁松了口气。定定神,若无其事地扬了扬嘴角,“当然是怕你身上的跳蚤跑到我衣服上来嘛。对了,你多久没洗澡了?头发也有股怪味……” 一声脆响,他的右脸顿时泛起几道红痕。 “王八蛋!你给我记住!”笑歌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把他掐死,“前言收回!我想小萨想呆瓜,都不会想你这种大混蛋!”羞恼交加,一刻也待不下去,狠狠瞪他一眼就飞快地跑出屋。 “这回惨了……”柯戈博捂着脸,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不已,“离弦,你还真是给了我个好任务啊……” 不经意间瞟了眼那边床上的紫因,呼吸一滞,忍不住揉揉眼睛。又定定望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摇摇头,慢慢躺下来。 方才似乎看见紫因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不过以他那种伤势,能照费神医所说的傍晚醒来就很不错了……大概是笑歌那巴掌太狠,又加上这两天老看见怪现象,以至于出现了错觉吧! ----- 风儿吹,鸟儿叫,芳草绿树摇啊摇。花儿笑,鱼儿跳,小溪流水……被强大的暗黑气场所包围。 左岸大青石上,吊睛白额虎巍然屹立。右岸草丛中,全白萨摩亚警惕非常。 不约而同躲去柴垛后,又不小心一起被暴怒中的笑歌逮到的一虎一犬不得不临时充当了看守。因着她当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恐怖震慑力,虽然两只对此等“不同种族一视同仁”的政策有所怨言,却没胆量反抗这个看似纤弱的主人。 正所谓强者为王。动物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在它两个见识过笑歌捏着把小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头冒犯过她的死熊削得半根毛都不剩的场面,它们就深刻地明白到一个道理:不想光着PP出门。就千万不要违逆此人。 “啪”! 一条不幸失去满身鳞片的鱼摔到青石上。小柱子忙拿爪子摁住,拿怜悯的眼神凝视它三秒,啊呜一口替它结束了这无鳞的屈辱。 小萨嫉妒地叫了一声。不过片刻,另一条痛失鳞片的鱼飞到它面前。让它也做了回慈悲为怀的好狗。 太阳很大,水却不怎么温暖。笑歌冻得直起鸡皮疙瘩,却劈手把小刀往岸上一插,抓起手巾用力擦洗着身体。 被人嫌脏,她这还是第一遭。换做是个男人,也许一笑了之,当做不拘小节中的一笔。但。她是个女人,那样的言辞比扇她耳光还严重。何况说这种话的人还是她在心底承认过爱着的——更是不可原谅! 水再冷也浇不灭怒火,暗黑气场不住向外扩张,乃至半径十米以内,连蛇虫鼠蚁都统统不见踪影。 是以听见有脚步声接近的时候,小萨和小柱子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很有职业操守地各吼一声给笑歌信号,她立马躲去大青石后,还不忘顺手拔起她的小刀。 “笑歌?” 韩尤嘉的声音传来,笑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定只得她一个人。这才又把刀扔下,走回水里,“刚好,嘉姨帮我擦擦背吧。我自己够不着。” 阳光下,肩头的白皙与背上那绮丽奇异的图案形成鲜明对比。那蛟龙的血色眼眸和脚下一朵妖艳的紫牡丹异常显眼。 韩尤嘉看得分明,不由得愣了一下。走过来抓起手巾,卷起裤脚站在浅水处,边替她擦背边笑道,“你这孩子又想什么呢?这天气居然跑来洗冷水,就不怕着凉么?” 无心一语正刺中笑歌的伤心处,她咬牙切齿老半天方低道,“从逃出来到现在都没洗过,不舒服。” “那也才三天吧?你还真是爱干净。”指尖不小心触到那蛟龙的眼眸,手臂顿时一麻。韩尤嘉惊得退了一步,“这是怎么……” 凝视那双血色眼眸不过数秒,便觉一阵眩晕。心脏猛跳,像是要蹦出胸口般狂躁。 “什么?”笑歌不明所以地扭头瞥她一眼,反手去摸背,“我背上有什么吗?之前像是被虫子咬了,很痒呢。”要不是为着这个,也不会被那臭男人羞辱……啊啊啊!一想到这个就有撕碎他的脸的冲动! “没、没什么。”韩尤嘉慌忙别开视线,竟是不敢再正视那双血色的眼睛,“没想到你背上的宗主之印会变得这么……这么漂亮。蛟龙和牡丹都像是真的一样。” “什么宗主之印?什么蛟龙和牡丹?”笑歌以为自己听错了,拼命扭头去看。可惜能力有限,终究还是沮丧地放弃,“嘉姨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还有?”身体都已经换了,难道那天然刺青还带自动转移的? “咦,你不知道?不是一直都有吗?”韩尤嘉比她还惊讶,“不过你小的时候,那些牡丹还都只是花骨朵,蛟龙也是浅红色的。现在牡丹都开了,真是漂亮呢!尤其是那朵紫色的……啊,青色这朵的颜色也比白的和黑的鲜亮多了……哦。我明白了,宗主之印应该是随着年龄而改变的。难怪我说怎么跟以前不太一样……” “等等!” 笑歌无心再洗,也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便匆匆把衣服穿上。末了拉她过一边,神情有些凝重,“嘉姨,你说的宗主之印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尤嘉瞧出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会儿才蹙眉道,“王爷还没跟你说过吗?安姐姐明明说等你及笄之后,王爷就会告诉你的……” “别管他们说不说!嘉姨,你知道什么就照直说好不好?”笑歌生怕她变卦,忙缓了声气哀求道,“就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说,我才会莫名其妙被人暗算。有家归不得……” 暗算者是惜夕和红奇骏,出于……勉强算是好意。不过这些暂时还不能说。 “原来你是遭人暗算才变成这样……” 韩尤嘉恍然大悟。轻轻撩开她脸颊上的湿发,端详着那张平凡的脸孔。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拗不过她再三追问,便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你小时候,我无意中撞见你偷溜到湖边玩水。看见那图案。只当是红家人必有的纹身。我心道你年纪小小,怎地就得受这种罪。于是便把这事跟安姐姐抱怨。她一说,我才晓得你背上的血蛟牡丹图乃是红氏宗主才会有的印记。” “据说上天一旦选定了雪蛟国之主,此印便会跟随终身。凡红氏宗主的号令,无论红氏族人,或是其他四家都无法违逆……” “当时她还切切叮嘱我莫要跟别人提起,说是倘若此事叫皇上知晓,必定祸患无穷。不但王爷做那些戏来瞒过旁人的苦心会付之东流。也许还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想利用你的身份在雪蛟国兴风作浪。我晓得其间利害,又听她说王爷会在你及笄之后告知予你,这才发了毒誓,将此事藏在心里那么些年……” 她一口气说完,爱怜地摸摸笑歌的头,忽又像想起了什么,皱眉低道,“莫非王爷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便遭了偷袭?” 笑歌的脑子里像有十七八个人在敲鼓,乱哄哄一片。随口应了一声。韩尤嘉再问事情始末,她却不再言语,只低了头出神,眉头蹙出个“川”字。 韩尤嘉暗暗叹气。也合拢嘴唇,默默地陪她坐着发呆。小萨和小柱子难以理解人类的情绪变化,无聊得在不远处兜着圈子继续警戒任务。 也不知过了多久,笑歌忽然长出了口气,转给韩尤嘉个动人笑脸,起身掸掸沾在衣上的草叶,“走吧,嘉姨。回去看看费神医到底给我们打了什么野味儿。” 韩尤嘉诧异地道,“王爷他们应该还不知你在外受苦吧?不如等那两个孩子伤好了,让他们护送你……” “不,我暂时没这种打算。嘉姨,刚才那些话就当做我们俩的秘密吧。至于我爹他们……等我处理完其他的事再说。” 什么宗主之印,什么雪蛟国主,全是胡说八道!她现如今只是一介平民,跟皇亲国戚压根搭不上关系。上头人爱争就争,爱打就打,只要别动她卫护着的那些人,就算把整个雪蛟都翻过来,她也只当看笑话! 谁也没察觉,当这样的念头划过她心底的时候,那平淡的眉眼刹那间现出了往日清丽绝俗的轮廓。阳光洒落在她的眸中,深邃的夜色也化作妖异的红。 ----- 人常说“宝刀不老”,又有俗语云,“姜是老的辣”。 看着小老头扛回来的那头山猪和山猪肚子上绑着的一串野兔,大家都忍不住发出了如上的感叹。 “没有小柱子也一样棒”,小老头洋洋得意的表情分明有点跟老搭档示威的意思。小柱子却视而不见,绕着山猪走了两圈,又慢吞吞回到吊着熊腊肉的杆子下仰头守望。 小老头气得直跳脚,红笑兮还来火上浇油,“瞧,连小柱子都知道我家小笑比较厉害!要不是这儿没人懂拿熊掌做菜,哪还会听你的全腌了做腊肉?害得我们只能看不能吃……小笑,你总看着那头猪做什么?丑里吧唧的,我可不要拿它当晚饭!”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正要开骂,却见一直沉默看猪的笑歌站起来,锋利的小刀在手中一转,眼睛亮得吓人。 “好得很!今晚就看我的吧!” 她雄心壮志地握刀宣誓,吓得小萨和小柱子误以为要遭殃,立马蹿去柴垛后瑟瑟发抖。 …… “小笑,好像……糊了。” “中间还是红的,你没看见?半生不熟吃了会生病,这种基本常识你也没有?” “六姑娘,貌似……焦了。” “这叫外焦里嫩,现下时兴吃这种的,不懂别乱说话!” “笑歌,味道……不大对吧。” “嘉姨,放心吧。咸是咸了点,下饭不是正好?还能替费神医省点菜呢。” 抗议全数驳回,小老头在心里流泪大吼——这是野生的,你不用给我省! 柯戈博听着厨房热闹非凡,躺了一天也躺得够了。瞧紫因没有醒转的迹象,便把费神医的神医建议撇到脑后,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过来探情况。 还没进门就闻见股怪味,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好像有东西烧焦了……” 好心的提醒遭致笑歌白眼一枚,暗藏飞刀无数。攻势之凶猛,让他猛然记起肇事的原因,不禁暗暗叫苦。 旁边几个都拿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注视他,惟韩尤嘉心肠好,递个眼色暗示他赶紧避避风头。 柯戈博想想还是站着不动,干咳一声又建议,“不如我来教你……” 话没说完,那头锅铲就啪地一下拍在“外焦里嫩”的肉上,惊得刚跑回来等开饭的一虎一犬争先恐后地冲出门外去,把柯戈博撞得往后一仰。 单腿直立很难保持平衡,眼看他的后脑勺就要与门框亲密接触,还好横空里杀出只手,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 稳住身形,低头看,笑歌脸上的焦急还未来得及收起。他心头一动,顺势倚在她身上,轻轻弯了嘴角。 笑歌忿忿地推他一下,柯戈博摇摇晃晃作势又要摔倒。她只得扶住他,脸却绷得死紧,“腿刚接上就出来瞎跑,想当瘸子是不是?” 第一百一十章 欢天喜地 四 肯开口说了第一句,就一定会有第二句第三句……柯戈博暗里偷笑苦肉计见效,趁胜追击,缠着笑歌口口声声要“学手艺”。 总在黑暗里隐藏着的人,一旦习惯了光明,无论是内心的强大度还是脸皮的厚度都远胜常人。拿笑歌的话来说,看看如今的柯戈博,就会明白什么叫闷骚狂的大解放。 被缠得头昏,笑歌只好朝旁观者求救,“谁来扶他一会儿?肉都快成炭了!” 小老头立马佯装给兔子褪毛躲去一边,韩尤嘉拽住红笑兮不让他上去捣乱。 小柱子自告奋勇要帮忙,小萨也来凑热闹,笑歌只随意一瞥,选择无视这两只把自己当人的家伙,“费神医,快来帮把手啊!今晚又不吃兔子,你忙那个做什么?” “不腌起来,隔一夜就臭了。”小老头头也懒得抬,拿盆装了兔子,招呼那被无视的两只跟他走,“小柱子、小萨,走走走!有好东西吃哦!” “嘉姨……” “啊,笑兮,你刚不是说天太黑不敢一个人去茅房吗?来,我送你去。”韩尤嘉一手捂住红笑兮的嘴,一手勒住他的腰,愣是把他给弄了出去。 “……”这群家伙在搞什么? 笑歌怔忡间,一干旁人已走得干干净净。柯戈博闷笑不已,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去她身上。她憋气得不行,偏又不能推,只得恨恨咬牙,“算了,我送你回房——再磨蹭,今晚上谁也别想吃饭了。” 他不理,笑笑地凑近来。附耳低语,“好香……” 笑歌怔了一下,脸突然烧起来。低头瞅着自己局促不安的脚尖,连耳朵也红透,“废……废话!我下午刚洗的澡!” “诶?我说的是猪肉啊……”柯戈博憋住上涌的笑气。装出副诧异的模样,“不过。难怪你头发香香的,原来是下午洗过澡了哦。” 笑歌恼羞成怒,抬手又要赏他一耳光。柯戈博眼疾手快一把捉了来,凑近唇边,一根根吻过去。觑眼她面上浓得似要滴血的红晕,忍不住低笑一声,“真的很香……” “去死!老子又不是猪肉!”她恶狠狠地抽回手。嘴角却不由得弯了弯。 “猪肉哪有你香?” “滚!你和猪才是一等级的!” “哦哦。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猪随猪’,嫁了我这跟猪一个等级的,你也只好认了呢。” “哪有这种俗话!?” “现在不是有了吗?” “你!” “喂喂,别光顾着看我,锅里的肉真的快成焦炭了哦。” “啊!见鬼!都怪你!闷骚蝙蝠!” “骂我也不管用吧,天才大厨?还有啊,江湖人都叫我做飞狐,可不是蝙蝠,落差那么大。恐怕别人会接受不了的,娘子……” “不要脸,谁是你娘子!”笑歌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慌手慌脚往盘子里盛肉。“我还云英未嫁呢!” “你都让弟弟管我叫姐夫了,我不叫你娘子岂非不给你面子?”柯戈博笑嘻嘻地戳戳她的腮帮子,“你该不是想抛弃我这相公,另钓金龟婿吧?” “神经病!”笑歌低斥一句,望着盘里那堆黑乎乎的东西皱了皱眉头,“说真的,你当真不后悔么?” “我做什么要后悔?” “不后悔就好……相公。”她忽然抬眼粲然一笑,面上荡起几分狡黠。 他心底一惊,条件反射就想溜,胳膊却叫她紧紧抓住——“为妻为你精心准备的这道菜,你应该不会剩下的哦,相公?” …… “可以开饭了,赶紧坐下吧!” 笑歌笑微微瞥眼桌旁对着十五成熟的“猪扒”呈石化状的柯戈博,边招呼众人坐下,边把所有的“外焦内嫩”摆上桌。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们看见最终成品时还是不由得震撼了一把。对比了下柯戈博面前的和自己面前的,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咽下了推托的话,欣然落座。 与之相比,米饭算是无比的成功,于是大家的赞美都不算太违心。只有柯戈博继续石化,望着炭状体天人交战。 笑歌看着他们大口扒米饭,异常“珍惜”地小口咬着肉,十分欣慰。吃到一半,忽地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紫因还是没醒吗?” “额,我忙着把兔子做成腌肉,还没来得及……”小老头嗫嚅。 “啊,我陪着笑兮,也没时间……”韩尤嘉讪笑。 “我就不用问了吧?干娘一直陪着我!”红笑兮气哼哼地回复。 小柱子和小萨都把脑袋压得低低的,生怕被推到最前线抵挡笑歌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怒气。 但笑歌明显忽略了它们,“那就劳烦……” “我马上去看!” “您年纪大,还是我去吧!” “我去我去!我年纪最小,最应该尊重长辈!” 那三个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完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过了一盏茶那么久,他们才陆续回转。 “没醒——放心,很正常。今天傍晚是我估计出的最好结果,其实以他的伤势,睡个两三天也没什么。”小老头很诚实。 “依我看,那不叫正常吧。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色很差啊……” 韩尤嘉暗暗瞪他一眼,小老头立马领会,换上脸焦虑,“这么一说似乎也对。药毕竟不能补血,他水米不进,光外敷只怕……” 红笑兮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忙补充,“是啊是啊,小笑。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喝过水了,嘴巴都裂小口子了!” “没办法灌下去吗?”笑歌皱眉。这么严重的事,先前怎么谁都没提过? 看他们沉默,她的眉头蹙得更紧,“掰牙关、捏鼻子,再不济就把他下巴弄脱臼直接灌——这些都试过了?” 这等血腥暴力的灌药法让大家惊怵了一把。为免引火烧身,纷纷互相证明已经全数使用过。 笑歌瞥眼默不作声的柯戈博,迟疑数秒。推碗起身,“我去看看。” 她前脚刚走,那三个便低低欢呼一声。手脚飞快地各自寻地方把所有外焦里嫩都藏好。惟柯戈博面无表情,依旧注目焦炭不动。 小老头和红笑兮只等看好戏。哪肯提醒他?幸得韩尤嘉心肠好,不仅替他收拾了,连带着把那一虎一犬的也顺手拿走扔进灶膛。 火舌舔着这意外的燃料,噼噼啪啪燃得更欢。关上灶门,只有少量肉的焦香混入空气中,闻起来不是很明显。三人两兽悬着的心落回原地,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没过多会儿。笑歌返来,一眼瞥见空空荡荡的盘子,惊喜莫名,“看来你们都很喜欢吃嘛,我还说要是实在不合胃口就不勉强你们了呢!” 她过去揭开顿在灶上的蒸笼,端出满满三海碗“外焦里嫩”,笑吟吟地放到他们面前,“捂了会儿,味道也许不及刚出锅那会儿。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呵,我本来以为失败了。只拿了一点出来给你们试吃。既然你们喜欢,就多吃点——半头山猪呢,够你们吃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三人两兽立时石化。 笑歌浑然不觉,还得意地扬眉。“对了,不用担心紫因会渴死,我刚喂他喝了两碗水——下次你们喂他的时候,他要是不张嘴就先从鼻孔灌,保证有效!” 保证有效保证有效……在“保证有效”的无限回音中,三人两兽的石化体上隐隐出现了裂痕。 笑歌挑了块肉到自己盘里,用小刀仔细切割,末了亲手挟了送到柯戈博嘴边,“相公,多吃点。来,张嘴。啊——” 柯戈博嘴角抽了抽,却当真接下,还用力咀嚼了几下。觑见她满脸期待地等评价,脸上不觉便飘起点笑意,“味道不错。” “真的?”笑歌满脸放光,得意之情难描难述,再接再励继续黏糊。 石化中的几只转动眼珠,偷偷把仇恨的目光砸向他,心中悲愤大吼——你能不能别再火上浇油了?! ----- 明哲殿里,宫灯高悬,一桌饭菜已失了热气。红衣少女坐在桌旁抠着手指发呆,长而媚的眼也黯淡无光。 “公主,要不……就别等了吧?”莫礼清看着她消瘦的脸颊,暗暗叹口气,小心翼翼地道。 公主固执地摇头,瞅着桌上的菜继续出神。莫礼清悄悄朝巧巧递个眼色,示意她也帮忙劝劝。巧巧却跟失了魂一样,木木地立在原地不动。 这丫头越来越不懂事了!莫礼清暗暗抱怨,只得又堆了笑冲公主道,“霄莲华近来忙于公务,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公主身子要紧,还是先吃点垫垫吧。” “我不饿!”她撅着嘴把脸别到一边,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道,“你说……你说他为什么天天都要忙公务?” 莫礼清一愣,想了想方小心答道,“快近年关,霄莲华身为刑部布宪司主事,自然会忙一些……” “哦。”她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又道,“那他为什么每天都很臭很臭的回来?” 很臭很臭……是指紫霄醉酒?莫礼清挠挠头,“官场应酬多,这也是免不了的……”看她疑惑,耐心解释道,“您想啊,霄莲华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平常总是他照顾人家,现在人家想感谢他请他吃饭。他要是推辞,别人会不高兴的。” “那……那还有多久才能感谢完?”她盯住莫礼清的眼睛,一脸天真。 “这个嘛,奴才也说不好……” “哦。那他为什么很久不陪我玩,也不跟我说话?” 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吗?莫礼清暗暗叫苦,只恨不能一锤子将她打回原来的样子。 可不是嘛!以前她虽然蛮横了点,刁钻了点,弯弯肠子多了点,起码不会问这么无知的问题。以前他虽然也胆战心惊生怕她来捉弄,可现在不是更痛苦? 储君的身份都被夺去了,她还是懵懵懂懂。一点好转迹象都没有。弄得他整天提心吊胆,一会儿怕李继海那得势的猢狲来找茬,一会儿又怕她再捅出什么篓子。连公主都做不成。这日子过得真是……真是没法说了! “说啊,为什么呀?”公主娇声催促,全不见他面上泛起的不耐。 “霄莲华忙于公务。晚上又得应酬,自然……不过没事的。公主,过了这段时间,霄莲华应该就会跟平常一样陪您玩,同您说话了。”莫礼清安慰道,可其实那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以前从不跟外人来往的男人,现在天天泡在外头。天不亮就去上朝,白天蹲在刑部。晚上出去喝酒。深更半夜被人送回府,总是醉得一塌糊涂。往雅鹿居的床上一倒,根本就不往公主寝殿去。哪里还见得着从前跟公主那般如胶似漆的样儿? “那惜夕呢?她去哪里了?她也好几天没陪我玩了。” “府里有些事要惜夕姑娘亲自去办,所以……”那丫头神出鬼没,谁晓得她去了哪里? “柯姐姐呢?柯姐姐怎么也不来找我玩了?” 三句话不离一个“玩”字,莫礼清闷燥得不行。要这真是她借以欺敌的战术,那她真的是太成功了!就她现在这模样,让谁看都不会信她没傻! “快要过年了嘛,柯姑娘应该在置办年货吧……哦,对了。听说她哥哥就要成亲了,估计柯姑娘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 “那云锦呢?” 烦死了!莫礼清竭力压制着不让恼意露出来,深吸口气,低道。“常尚仪和李大学士都是做事很认真的人,锦大人每天跟从他们学习,自然没时间玩耍。” 寻思着下一个该问到红笑倾了,正搜肠刮肚替他找理由,却听公主欢呼一声——“惜夕!” 莫礼清一眼瞥见凳子下那双各翻朝一边的绣鞋,忙躬身捡来要帮她穿上。她却早是飞奔而去,扑到惜夕怀里,小狗一样拿头顶蹭惜夕的下巴,“惜夕~” 惜夕笑着拍拍她的背。视线扫过莫礼清手里的鞋,低头一看,她果然又光着脚丫,不由得蹙眉,“怎么又不穿鞋?屋里虽然暖和,但地上还是很凉吧?” 自公主变成这样,紫霄又天天晚归,其他几个更是连影子都难得见一回。是以惜夕倒成了这府里的主心骨。莫礼清品衔高过她,却半点架子也不敢摆。 他提着鞋子赶上去给公主穿上,又委屈地朝惜夕眨眨眼,“你回来就好了,惜夕姑娘。公主说霄莲华不回来就不吃饭,你看……” “吃饭吧。”惜夕的眉眼间浮上些倦意,不似往常般柔声劝慰,开口就是命令,“把饭菜热一热,我喂她吃。” 近来形势不妙。 那刘小六的底细还没摸清,就爆出了皇陵之事。地下市场被迫关闭,没来得及转移走的财物都归入了国库,损失惨重。唯一的落网者咬定刘小六就是玉满堂的幕后老板兼主使,刑部虽无证据下海捕文书,紫家的秘卫却已经出动。 紫因自请休书,闹得沸沸扬扬。难得红少亭没借机大做文章,让他平安过关。紫霄和白可流为保他,险些跟紫幕锦翻脸,可他竟然连道谢也不曾就没了影踪。 她本想找紫凡问清楚秘卫出动的事,偏那人不知为何总躲着她。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莫礼清又报说夜云扬数日未归。明察暗访未果,急得将军府那三个男人都乱了分寸。 正寻思青穹和柯语静为何反常地没有行动也没来府上寻公主出头,却听说两万车瑟大军突然开到离海原不远的地方扎营,若是战事起,红少亭绝不会放过让白可流带兵出征的机会。 这些事已经够人愁了,隐庄那边却又出了岔子——何季水远行未归,金总管因病卧床不起,隐庄里突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少了大批人员和银两。 虽有卢傲帮手,但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光凭她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招架。彻查令一下,卢傲手底下那几个又跟行会里的人起了冲突,三五不时就传来谁谁谁拒交账本之事,真正叫人头疼。 照眼前的局势,一旦白可流离开阳鹤,南郡王红奇骏也无法正大光明现身,这府里上上下下就等于摆在砧板上的肉。就是柯语静甘冒大不韪把西六拿来当公主的后盾,只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一向精明沉稳的三只老狐狸也乱了阵脚,安水翎却还不依不饶闹着要找回儿子,叫她越来越有解开公主封印的冲动…… “惜夕姑娘。惜夕姑娘?” 莫礼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抬眼看,那个圆头圆脑总是笑眯眯的大太监眉间也多了丝郁色,却还是努力笑着撑场,“饭菜已经重新热过了,你看……” “哦,好。”惜夕扬扬嘴角,勉强露出丝笑色。 “我不想吃……”公主怯生生地抗议。方才看惜夕沉着脸,她不敢打扰。此时瞧见惜夕有了笑意,才鼓足勇气低道,“惜夕呀,我想等霄哥哥回来一起吃。” 惜夕淡淡一瞥她,挟了些菜在碗里,又拿勺子拌匀,舀了递去她嘴边,“吃了再等。” “不,我想……” “吃了再等!” 惜夕声色俱厉还是头一遭,莫礼清、巧巧并伺候的宫人们都被吓了一跳。 公主唰地白了脸,泪立马涌进眼眶,却不敢落下。对上她严厉的眼神,只得乖乖听话。 惜夕自觉失态,定定神,缓和了脸色。三下五除二喂完一碗,把筷子一扔,摸摸她的头,笑了笑,“真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欢天喜地 五 月上初梢,紫霄仍未返来。 兽头熏炉白烟袅袅,香气澄澈香甜,是与蜂蜜薄荷的浓烈不同的柔和。 公主于那定神的香气中睡去,眉间凝的那一方轻愁也慢慢消散。她的肌肤细白如玉,五官精致柔媚,失了曾经的锐气,多了几分恬静,美好得像个雪娃娃,令人不自觉就放轻呼吸,生怕稍不留神就会弄碎这脆弱的美丽。 是的,如今的这女子,实在太脆弱。 辨不清敌友,当不得风雨,无时不刻都需要人照料。身怀六甲却依然懵懂,大祸没有小祸不断。心智比初时确实有所长进,但再长进也还是个小孩子。 为何不可光着脚到处跑,为何不可爬树玩水,为何不可胡乱吃别人给的东西——这些,跟她永远都解释不来。 她的言行举止心性喜好,总叫人提心吊胆。哪怕离开一会儿也得思前想后,不管做什么都无法专注。 让这样一个女子替代先前那个留在尔虞我诈的世界,是种残忍,也是种错误。 惜夕守护在床畔,心头沉甸甸如坠了大石。指尖轻轻抚过那如画的眉眼,唇启,逸出声极低的叹息。 怎么办?封印,究竟是解,还是不解呢? 数落过她冷漠无情,专横霸道,全是为了激出藏匿在她体内的血蛟。但,她会相信吗?她肯理解吗? 就是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一一道出,那般伤人的话终究也覆水难收。忘不了她当时那冷漠的眼,绝望的笑,夹杂恨意的低沉柔婉的声音……比那年她死里逃生之后露出的肃杀神情更可怕。 倘若她从沉睡中醒来,她们还回得到从前吗?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子,即使她愿出手让一切重回正常轨道。也必不肯轻轻放过她们这些让她饱尝“背叛”屈辱的人吧。 沙漏里的沙子穿过砂石,窸窸窣窣地落到盘中。惜夕扭头看着窗外那一轮残月,禁不住紧了紧衣襟。 子时二刻。她伏在床畔依稀有了睡意,忽听殿外隐隐传来嘈杂之声,忙披上披风出门探询。 莫礼清边使人扶烂醉如泥的紫霄回房。边指挥宫人准备热水毛巾醒酒汤。 紫霄耷拉着脑袋,任人摆弄。散开的长发掩住半边脸孔。随风轻荡。那袭白衣已变得皱皱巴巴,还染着些可疑的色彩。 见惜夕过来,莫礼清悄悄指指紫霄,摇头苦笑。待宫人把紫霄送进雅鹿居,他才叹口气,低声道,“惜夕姑娘。你去守着公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也不是第一回了,真是愁人。” “叫人打盆冷水过来。” 惜夕冷冷丢下一句,疾步跟进去。众宫人瞧出来情形不对,纷纷退走。她站在床边蹙眉注视着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怒意于心头悄悄凝聚。水一送到,挥退宫人,独留下莫礼清。 “准备好替换的衣服,一会儿有用处。” 惜夕冷然下令的模样与笑歌像极,莫礼清暗暗一惊,忙去取了簇新的一套来。还特意出门嘱咐众宫人不得擅闯。 回转来,恰巧撞见她端起那盆冷水便劈头盖脸朝紫霄浇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莫礼清抱着衣服愣在那里,眼看着紫霄在那冰冷的刺激下猛地坐起来。瞪着血丝满布的眼扫视他俩。 “你做什么?!”刚得了一丝清醒,他便厉声低吼。水顺着头发和脸一路流下,半敞的衣襟里,隐约可见那皮肤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莫礼清吓得刚要跪下,惜夕却伸手拦住,觑着紫霄冷笑,“替霄莲华醒酒。” 他愣了一下,定定看她数秒,眉宇间霎时笼上层阴霾。抹把脸上的水,摇摇晃晃下地来,也不看他两个就要往出走。与惜夕擦肩而过的刹那,腿弯蓦地一麻,啪一下就摔倒在地。 莫礼清要去扶,惜夕却接过他手上的衣服,“莫公公,劳烦您去看看公主——无人陪伴,她很容易做噩梦。” 莫礼清不安地看看地上爬不起来的男人,又看看她,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回去,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开。 “清醒了没?”惜夕低头看他,怒气充盈眸子,却是种难言的冰冷。使足尖轻踢了下他的腿,“清醒了就起来换身衣服。我有话要问你。” 紫霄起身,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劈手夺过衣物过隔间换了。出来往椅子上大喇喇一坐,看也不看那碗醒酒汤,抓起桌上的瓷壶,仰头饮了一口又扔开,“要说什么就说,我累得很。” 这话落在惜夕耳里,无异火上浇油。她冷厉了面色,缓缓于他对面坐下,“袁尚书已拟好奏折,若你再不前往刑部给他个交待,后日早朝过后,你就用不着那么累了。” “正如我所愿。”他冷笑。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懒洋洋倚着扶手,目光在屋内四处梭巡,“没酒吗?我想喝酒。” 惜夕咬咬牙,沉声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在这种时候丢下公主!她如今……” “你这么担心她,不也一样经常外出不归?”紫霄打断她的话,嘲讽地低笑一声。忽然抬眼死死盯着她,“你老实告诉我,她究竟是谁?” 惜夕怒然拍案,他却半分退却的意思都没有。将湿发撩去耳后,嘴角牵起丝淡淡讥诮,“怎么,不会连你也不晓得她是谁吧?那我还是换个问题好了——那天在将军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你不必管,做好你分内之事便足够。” “那我和她的事也用不着你管——她都不说什么,要你来替她操心?”紫霄扬起嘴角,毫不掩饰地挑衅。 惜夕一时间竟不知该拿这男人怎么办。沉吟数秒,方低道,“她确实是红笑歌——你同她已有了孩儿,难道还不清楚?” “我清楚?我要是清楚,会来问你?”紫霄忍不住大笑。讽刺之意明显,“你当我到现在还留在这里是为着什么?她是红笑歌?呵!你以为瞒得了我,就瞒得过所有人吗?” 惜夕不怒反笑。“那你说她是谁?” “我要是晓得就好了……”紫霄笑得苦涩。青黑的胡茬合着荡上眉眼的疲惫,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沧桑,“要是紫因没有一走了之。或许……”或许什么,他没有说。只轻轻垂下头。藏起了那一闪而过的忿恨。 惜夕心头一动,咬着下唇想了一想,试探道,“紫因突然提出那种要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六姑娘……你认识吗?瑞云街的刘小六。曾经因着春雪的案子被打入刑部大牢。洗脱嫌疑之后,如今又为皇陵一案牵扯,成了刑部秘密缉捕的疑犯。”他抬头望着她,嘴角漾起丝意义不明的笑。“紫因盯了她很久,从她踏出刑部大牢的那刻起。所以那时候就算是我要找紫因,也只能去瑞云街——他总是在刘家附近。” 成功地捕捉到她面色中透出的那丝凝重,紫霄的脸色出现了一瞬的阴沉。究竟是出自何种心理将这个秘密捅给她,他不清楚。但从紫因留下那张纸条离开之后,他心底便总似有只受伤的野兽叫嚣着,撕扯着,疯狂地找寻出路。 “哥哥,你得到了你要的幸福,我也就可以安心去抓住我的了。”——话意模糊得很。若不是紫因破天荒头一回称呼他为“哥哥”。也许当初他心里的那点疑惑已经随着刘小六的消失而消失。 他太了解紫因。那个倾城绝艳的少年并不是个会轻易动心的人。譬如替他“着想”试探笑歌,譬如千方百计要笑歌“负责”——从小到大,紫因认定什么就绝不会放手。是爱也好,是不甘也罢。得不到绝不罢休。 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卑鄙。可紫霄仍忍不住要去想:绊住他的这一个是不是只是个陷阱,而紫因要去抓住的那一个,或许才是笑歌。 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可以解释紫因从酗酒无度中突然解脱,如此执着地追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当初他还劝紫因戒酒,可现在,他却觉得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当身体和脑子陷入麻木,他才能从那种疯狂的念头和强烈的嫉恨中摆脱。 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为什么要独占那个女子?他明明决定把幸福同他分享,为什么还要背叛他? 不过,也许,这并不叫做背叛——他那一刻的任性,那一刻生出的私心,已经令他彻底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望着琉璃灯里跃动的火苗,紫霄无意识地握紧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也不觉疼痛。 是啊。这么一想,紫因不告诉他也是对的。他很快就要当爹了。不管生下那孩子的人是谁,他都不可能逃脱……再也不能逃脱了! 漫长的沉默后,惜夕起身。背着光,紫霄瞧不清她的表情。只有那清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屋子里慢慢漾开—— “个人意见,你还是不要继续胡思乱想的好。公主对你是否真心,瞎子也感觉得出来。退一步来说,无论她是谁,而今都是你的妻。记住这一点,对你没有害处。” 到门边,她停住,轻声低语,似在请求,“公主很想念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你若有空,便去看看她吧。” 紫霄不答,不知是不是注视光明太久,莹黑的眸子似叫薄雾轻轻地笼住。眼角,依稀有一点濡湿。 ----- 太阳爬上山峰,刺破缭绕的云雾,给山谷送来光明。 负责值夜伺候伤患的小老头累了一宿,和衣躺在空出来的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而柯戈博毕竟有伤在身,虽然头天白天睡太久,但折腾别人也确实很费精神,熬不到笑歌来替班便昏然入梦。 是以笑歌进来看见这两个昼夜颠倒的家伙,不由得莞尔,小心翼翼替他们掖好被子,过去给紫因灌水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脚步。 由于她发明的灌水方法过于新颖,韩尤嘉认为对小孩子的身心发育不利,拒绝了跃跃欲试的红笑兮提出的实践要求。这重担毫无疑问地落在笑歌肩上。 她不情愿之余也有点借机报复的意思。一接近那个半木乃伊状的伤患,就忍不住摩拳擦掌,两眼嗖嗖往外蹿绿光。 把他扶到后仰姿势。刚打算开始灌水第一步骤。没想到不经意地一瞥,便猝不及防地落入双妖娆的桃花眼里。 那墨色潋滟间隐有幽幽的紫流淌,妖异惑人。像是要将映入眸中的一切都吸进去般震撼心神。 笑歌呼吸一滞,惊叫不知怎么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就这么同他对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才猛地放手让他摔回床上。 病房的设施很是简陋,小老头长年只有小柱子陪伴,哪会准备那么多床?不过是木板加了层薄褥子,翻个身也能嘎吱响。紫因的半个身子砸下去,响动出乎意料的大。 右肩伤势不轻,受了撞击不可能不疼。他却哼也没哼一声,眼珠像是凝固在白眼仁中的宝石,照旧直勾勾盯着上方。可纵是如此,柯戈博和小老头还是被惊醒了。 一个条件反射地握住床头的银钩,一个下意识抓起酒葫芦,警惕万分地望向这边——“谁?!”“什么事?!” 笑歌误伤伤患,大是窘迫,结结巴巴答,“没、没什么。他、他醒了。” 声音很熟悉,确定无敌情。小老头抱着酒葫芦啪地睡倒。柯戈博轻轻皱了下眉,放下银钩去摸拐杖,“醒了?我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看什么看!赶紧睡觉!”笑歌回神就飞也似地冲过来把他按回床上。又毫不客气地一拍隔壁的床板,“费神医,你的病人醒了,还不快去看看!” 小老头惊得一纵翻下床,忿忿瞪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趿鞋过去,“真是不懂敬老尊贤……” 照例扯手扯脚掰嘴巴翻眼皮,不忿全发泄在一双手上。本打算磋磨得紫因嚷痛,把肚子里备下的那句“不痛好不了”摔出去,不料紫因竟然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小老头算盘落空,顿生警觉,加重力道又来了一回,看得笑歌都禁不住皱眉。 “完了。事情有点不妙。”小老头苦着脸转过身,低头搓手,只等笑歌发飙,“他好像……好像傻了。” 哈?柯戈博和笑歌愣住。不到五秒,二人对视一眼,居然都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神情。 “还好,不算是什么麻烦。”傻了好,傻了看他还怎么抢! “同感。只要他不会死就行了。”傻了好,傻了就不用怕他又干那种掳人软禁的勾当! 小老头的表情如同见鬼,“你们是不是没听明白?你们的朋友被熊打傻了!” “我们跟他不是朋友。”各怀鬼胎的两只异口同声地回答,还相视一笑。接下来,笑歌温柔万般叮嘱柯戈博好生休息,脚步轻快地去煎药。柯戈博柔顺无比地盖好被子,含情脉脉地目送她出门。 那蜜里调油的气氛整得小老头汗毛倒竖,扭头望望床上的半木乃伊,皱眉嘀咕,“不是朋友还担心他的生死?” …… 消息传到韩尤嘉和红笑兮的耳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道:“傻了?” 看小老头一脸凝重地点头,韩尤嘉叹了口气,“也好。”傻了好,那孩子一看就藏了太多心事,傻了或许会轻松很多。 红笑兮哗地笑起来,“真好!”傻了好啊!傻了才有机会整他! 都是怪人!小老头彻底无语。反应如出一辙,难怪跟那恶丫头合得来! ……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人傻被人整。 小老头虽然不解,但以物以类聚的逻辑来说,他能跟笑歌她们打成一片,心理绝对异于常人。于是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就已经很是自然地加入了这个非正常军团。 围观群众除了韩尤嘉不忍出言刺激残障人士之外,其他几只都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 “他的眼珠真的不会转哦!小笑,你看,我揪他眼皮都没动静!” “那你插他双眼试试!” “柯戈博!你别教坏我弟!笑兮,拿笔来,咱给他画对熊猫眼!” “笑歌,这样会不会……” “是哦,这样太没创意了!来,我们来画海带泪!” “那我要画胡须!” “加个‘王’字?” “那不是会惹小柱子不高兴?柯戈博,我看你就画爆青筋吧爆青筋!” “爆青筋怎么画?” “嘿嘿,看我示范!噢啦,嘉姨,还有地方,要不你来画圈圈红晕?” “……” 小柱子和小萨抱着山猪骨头各踞一处墙角边啃边看戏。小老头也抱着碗稀饭蹲在一旁边吃边笑边提醒,“你们别玩的太过火啊!弄死了我可不负责!诶!人中那块儿留给我!我来画个八字胡!” “嘁!要画也画卷卷须了——赶紧过来,不然一会儿没地方了!” “等我喝完这口稀饭先——喂!臭小子!你别抢我地方!” “小气!那我把……我把……额,没地方了。你还是等下趟吧。” “屁!靠近耳朵那里还空着!让开!我来!” …… 在无比欢乐的气氛中,崭新的“团结就是力量”的作品终于诞生了。集合海带泪、爆青筋、圈圈“红”晕、卷卷胡以及小老头最新发明的鱼鳃妆为一脸的紫因木然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热切注目。 韩尤嘉不忍地摇摇头,最后叹了口气,提笔轻轻在他的额头空白处画出一只竖眼,“这回就圆满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欢天喜地 六 事实证明,傻子比精明强悍的人更容易让人接受,而傻了的紫因比无敌的皇家秘卫更能融入这个非正常人类大家庭。 不叫也不闹,不反抗也不生气,乃至于脸上那诡诈的妆容换了一遍又一遍,裹伤的布条也布满花鸟鱼虫、外星来客,他依旧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墨色潋滟里流荡的那抹紫似乎不见了。 原本包裹住大半个脸的布条早在笑歌第一次灌水弄湿之后除下,有右边脸上的搞怪妆衬托,左边脸上那几道开始结痂的疤痕看上去也不怎么吓人。 于是这个静如木雕泥塑的少年,突然间从最讨人厌的暗杀者摇身变为了谷里最受欢迎的娃娃。 直到一干童心未泯的“画家”把浑身解数都使干净,这种异样的热情才渐渐平息。 “真舒畅……”笑歌心满意足地把笔交给红笑兮,坐到旁边的床上跟柯戈博做中场休息。 韩尤嘉停止了画龙点睛的工作,笑眯眯看着红笑兮乐此不疲地继续开创新画风,顺势要求接收厨房。 小老头长相不怎么可靠,他的医术显然还是比较神奇的。虽没到肉白骨的境界,不过自从头天敷了药之后,才隔了几个时辰,韩尤嘉的双腕已能够活动自如。现在布条的效用只是防止结痂的伤口裂开,并不妨碍日常生活。 笑歌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放弃这个精进厨艺的机会,韩尤嘉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佯装无事却把耳朵竖得老直的几只顿时踏实了,还不忘适度地表达了对笑歌手艺的依恋。 这无疑是继紫因成了傻子之后的第二个好消息,刚平静下来的几只又都兴奋起来,大赞今天是个好日子。 为了庆祝笑歌不再称霸厨房,尽管食材充足。小老头还是自告奋勇要上山再猎一头野猪。而红笑兮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立马把遭遇棕熊追杀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朝笑歌拍胸脯保证一定不会离开小老头半步,便扔下紫因这个新玩具。兴冲冲领着小柱子和小萨凑热闹去了。 闲杂人等离开之后,柯戈博终忍不住忿忿,“嘉姨的手好得那么快。为什么我的腿还是没起色?要是我能去,一头野猪算啥?十头也不在话下!” “是啦是啦。你最厉害——天下能叫金子给硌断腿的,除了你还真没别人了。”笑歌撇撇嘴,低头替他换药,时不时偷瞟一眼仍旧坐在那里不动的紫因。 柯戈博郁闷了,“要是你没弄个破铁环把自己套住了,我会那么衰被拖下来?要是底下没那么多金块……” “你已经被熊压死了。”笑歌不咸不淡地泼瓢冷水过去,又好奇地问道。“话说你明明抱着我掉下来的,怎么一眨眼你就跑熊屁股底下去了?” “问你弟弟去!”他更郁闷,下巴一扬,脸别去一边,嘀咕,“莫名其妙扯住我的裤带,差点把我裤子也拉下来……” “额……”笑歌被雷得几乎内伤。敢情他们险些阴阳相隔,全是裤带惹的祸。 柯戈博急于脱离这段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回忆,随口丢出个问题,“对了。好容易碰见了金山银山。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莫不是你转了性子,打算让那些宝贝继续在这山里沉睡下去吧?” 啧,这男人的感觉咋那么敏锐?一说就说到这上头来…… 她镇定自若地笑笑,“我想要也得拿得走啊。这么多金银财宝。光费神医一个小老头子守着——他要是没两把刷子,可能吗?” “不对吧,你是会顾忌这种事的人?要是你出马,他刷子再多也不够使吧?” 笑歌干咳一声,“可是还得靠他治好你们不是?恩将仇报貌似不大好……” “是吗?”柯戈博睨眼盯了她一会儿,嘿嘿一笑,揽过她来压低声音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嘁,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行不行?我偶尔也是有良心滴!”笑歌挣扎,死不改口,“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喜欢钱?” “没错。”柯戈博认真地点点头。看她胀红了脸要发飙,低笑一声揽紧她,“而且你也会说你的良心是‘偶尔’才有……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良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是到了瓜洛这个大贼窝才突然冒出来呢?” 所以说有蛔虫在肚子里就是不爽!笑歌把头扭过一边,嘴硬,“我怎么知道!良心这东西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瞥见紫因还正坐不动,忍不住皱眉,“脑子坏了,身体也会累的吧?都快一个时辰了,你把背挺那么直,腰不会酸啊?” 意料之中,依旧毫无反应。她无由地一阵心烦,正想过去把那木头弄平,柯戈博却不给她打岔的机会。扣紧她的肩膀,鼻尖几乎贴到她脸上来,“你别转移话题。我还等着你继续掰呢!” 啧,真难糊弄!笑歌迅速组织语言。可,想好的理由还没出口,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就荡起点狡黠,“我记得费神医跟你进洞救我们的时候,似乎叫了你一声‘娘娘’……你说,‘姑娘’和‘娘娘’差别那么大,怎么那么容易就口误了呢?啊!我想起来了!这瓜洛人拜祭的神明一向与众不同,被称为娘娘的只有一个……所以,你不是转了性子,而是那座金山本来就是你的,什么时候拿都无所谓——笑歌,哦,不,贼母娘娘~我说的对是不对啊?” 啊?不是吧,这样也被他猜到?!这家伙……这家伙简直成精了! 笑歌咬牙怒瞪他数秒,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狠……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谁会那么傻告诉别人啊?”柯戈博一笑露出六颗白牙,陶醉地感慨,“原来有个天下第一有钱的娘子就是这种感觉啊!太美妙了,太……” “闭嘴!”笑歌一掌拍歪他的脑袋。“没见旁边还有人吗?” 柯戈博呲牙咧嘴地揉揉头,又淡淡瞟眼木然呆坐的紫因,不以为然地耸肩。“傻子而已,不用担心。”忽地想起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不妙!那呆瓜该不会出去乱说吧?” “应该不会吧……”笑歌搓着下巴想了想,叹气。“老实说,其实我有点担心他。” 柯戈博不悦地睐眼,“嗯?” 笑歌望屋顶,“在阳鹤也会迷路的人,真的能顺利到达他想去的地方吗?” 柯戈博心头那点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同望屋顶,“说的也是。他如果能顺利到山外。应该就是个奇迹了吧。” …… 日子平淡悠闲地过去,大家也渐渐丧失了对新玩具的兴趣——连点反应都没有的木头,再怎么折腾也是浪费力气。 红笑兮私下还试过用针扎他的手指,让蜘蛛爬上他的鼻子,但一切依然如故,令他兴味索然。一说到紫因就以“木头”代替,连报复的兴致都提不起。 而柯戈博近来脾气古怪,哪怕笑歌稍稍流露出一点担心紫因的意思,他就变着法找茬发脾气。 笑歌无奈,索性把照顾紫因的任务丢给韩尤嘉。每日除了陪柯戈博聊天解闷之外。不是跟着小老头上山采药,就是到溪边清洗裹伤用的布条。 两天后,小老头清早起来又约笑歌去采药。两人领着宠物走到半山,他忽然停住脚。凝神细听一回周遭的动静,招手让笑歌靠近,“六姑娘,有个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讲不讲。”瞧他那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还想学人吊她胃口? 她的反应意外冷淡,小老头郁闷了几秒,又低道,“那我要是说了,六姑娘可别生气。” “视情况而定。”一旦有人说这种话,十有*不是好事,而且百分百他得承担很大的责任。 小老头被堵得够呛,犹豫半天,还是狠狠心坦白从宽,“反正迟早你也会发现——六姑娘,那个伤势最重的小子……他、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没事。正常人光喝水也能撑一个月,他受了伤减一半,还不到要死的时候。” 额……小老头纠结了,“可、可自从他醒,就没喝过水了……水米不进,药也不喝,再这么下去,恐怕……” “啥?”笑歌诧异地拔高声调,“我不是说过灌水的办法了吗?难道他还反抗不成?” 小老头缩缩脖子,可怜巴巴地辩解,“我试过了……打鼻子灌进去,他明明很难受,却还是咬牙不张嘴。把他下巴弄脱臼,差点没把他给呛死。我还说好歹也算有水进去了,可没多会儿,他就吐了……” “……这么邪门?” “很邪门!真的很邪门啊,六姑娘!”小老头痛苦地申诉,“我自出师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不是我不尽力,是他根本就不想活下去啊!” 不想……活下去?笑歌心底陡地一震,沉吟半晌,又复淡然,“我知道了,这不能怪你……先采药吧,等回去我再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形。” “嗯!”小老头如逢大赦,激动得热泪盈眶。 不过,采药此等累活自然是不敢劳烦这位贼母娘娘的。冲着她没迁怒这一点,小老头给她找了处观山瞧水的好地方休息,又殷勤地摘来野果,献上山泉供她享用,还把小柱子和小萨留下来当她的保镖。 近晌午,他背着满筐药材回去找她。但见山坡上绿草茵茵,小萨和小柱子在一旁追逐嬉戏,她却静静望着远处,面色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姑娘,该回了。”瞅瞅她身旁保持原样的野果,小老头的心里不禁打起小鼓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句。 笑歌如梦方醒,瞥他一眼,却不起身,“坐吧,我们聊会儿天再回。” 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不发火,现在反悔要问罪? 小老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可又不敢不照做。离得老远坐下来,警惕地盯着她的手。 笑歌顺手拿了个野果丢给他,微微一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老头拼命摆手。“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六姑娘肯抬举我,那是我的福气。”要打要骂就赶紧的吧。他这颗老心肝可经不得这种折磨! 她扑哧一笑,旋即正色道,“吴县令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老头一愣。“我素来不下山,外头的消息……”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笑歌懒洋洋地以手枕头躺下来。嘴角轻轻一弯,眉眼间就多了丝讥诮,“我现在脱不开身,朋友又找不到这地方来,还真是不好办呐……唉,算了,我看我今晚还是别睡觉了。等半夜抓住那只扰人清梦的九宫鸟。抓紧时间做个临时训练,指不定真可以拿来传传信啥的……” 小老头脸色微变,沉默良久方干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六姑娘的法眼啊!那我就照直说了,还望六姑娘见谅。”眼神一凛,敛容正色道,“照理,六姑娘画得出那幅图,我们就不应当再有所疑虑。但我递过六姑娘的画像给吴县令之后……” “完全是两个人,对吗?” “六姑娘别生气。我仔细看过您的脸。这不大像是易容……” “然后?”笑歌嘲讽地扬高了嘴角。 她的平静比发怒还让人心惊,小老头挠挠头,嗫嚅,“我……我只是个守谷的孤老头子。六姑娘就莫要为难我了。” 笑歌拿手臂挡住刺眼的阳光,淡淡一笑,“这倒也是……当初约定的时候只定了暗号,怎么想都有点草率。难得你们心思细密,我若是责怪你们,反而显得我不明事理。只是,要叫我证明我就是我,还挺不好办的……” 小老头讪讪,只低头不语。小萨闹累了,跑过来趴在她身旁哈哈地喘着气。 “怎么说呢?”笑歌坐起来揉揉小萨的脑袋,轻转眸望向他,目光如刀,寒凉清洌,“不如今晚你替我递个信问问他——安弥的姑娘和士兵,究竟是哪一样厉害些呢?” 那是她当年给吴亮的约盟信中的一句取笑之语。源于吴亮领人劫安弥,大败当地军队,却差点丧命温柔乡里。吴亮和当时保住性命归来的人都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绝口不提,却瞒不过早已盯上这支奇特队伍的笑歌——若是吴亮连这个也不记得了,那她就只好出下策了。 但,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小老头闻言,脸色大变,当即起身整整衣襟,恭恭敬敬地跪了就要叩头,“我等无心之失,但望娘娘恕罪。” 笑歌忙伸手拦了,诧异地打量他,“此事你也晓得?” “何止晓得,那封信还是我念给他听的呢……”小老头嘀咕一句。不敢抬头,老老实实跪着答道,“当年安弥一战,我也在。要不是娘娘慈悲,及时派人援手,我这把老骨头早化成灰了……我等竟然糊涂到怀疑娘娘的身份,真是、真是……” 笑歌心底一舒,不禁莞尔,“行了吧你,这么大岁数还跪我,你就不怕我折寿?”硬逼他坐了,又笑道,“你们的警惕性倒挺强的。其实我也就想打听下山外的情况,暂时不会动洞里那些东西。”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小老头立马胀红了脸,“我等得了您的恩惠才能活到今天,若敢觊觎娘娘的财物,岂非禽兽不如?” 他义正言辞,弄得笑歌不好意思起来,忙大力安抚之。 小老头平静下来,把瓜洛近来的情况报备了一回。瞧她也不摆架子,不多时便又复往日那副惫懒样儿——往地上仰面一躺,翘着二郎腿笑得跟开花馒头似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今晚我包准给他递信,等他们完事了,瞧他敢不来亲自给您端茶认错!” 他跟吴亮的交情匪浅,说到兴头上,把吴亮的老底并糗事都揭了个一干二净。笑歌见他跑题跑得没了边,只得轻咳一声提醒,“别总‘您’来‘您’去的,我听不惯——阳鹤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小老头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据说车瑟两万大军在海原附近扎了营,朝廷派了骠骑将军过去镇守,情形不太妙。刑部司刑司主事和礼部侍郎都被公主给休了。刑部那个被派出去地方跑腿。礼部那个本要被贬为庶人的,没想到皇上也说不追究了——你就说吧,那公主府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就算公主不乐意要他们了,不赐死也得打入冷宫关一辈子吧?嗐!我还纳闷皇上和公主咋突然那么心胸宽广了,结果你晓得出了啥事不?” 她要知道她还用问他?笑歌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别卖关子,继续。” 小老头大笑,“皇上把西六扛把子指给礼部侍郎了!你晓得是谁的吧?就那个,跟你齐名……额,反正听说那丫头厉害得很,西坤六街那堆男人都怕她怕得要命。那礼部侍郎估计也就是个会耍耍嘴皮子的书生,要是小两口吵个架啥的,还不得被那丫头把骨头都拆了?” 他全不见笑歌抽搐的嘴角,还拍腿捶胸乐得不行,“你说这么一孩子刚出了公主府那个虎穴,又掉进了狼窝……啧啧,要是皇上这招借刀杀人还不够狠的话,那我简直没见过狠的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欢天喜地 七 实际上小老头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堆,抒情占了百分之九十八,包含的有效信息只有两个:车瑟大军压境和柯语静被赐婚给了青穹。 他的跑题工夫异常强悍,开始延伸往公主的“骄人”过往以及西六扛把子的传言。 笑歌越听越不耐烦,越听越有冲动想扁他,终于忍不住冷冷打断他的话,“礼部侍郎的婚事是什么时候?” 小老头这才发现贼母娘娘的脸已经拉得比马脸还长。虽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还是赶忙一个急刹车把脱缰的舌头拽回来,“这月二十二——做兄长的不把事情办了,他妹妹也不好远嫁车瑟。” 听见前半句的时候,笑歌露出点笑色——时间足够她赶回去洗清嫌疑,光明正大参加好朋友的婚礼。但,小老头的后半句一出,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和亲?” “狠吧,这招?还怕西六那丫头折磨不死他,连他妹妹也不放过!”小老头还没搞清楚状况,又兴奋地开始叨叨。 笑歌沉下脸,“和亲是什么时候?” 青嫣一走,宗主之职势必会压到青穹肩上。要那书呆子接手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光熟悉只怕就得花很多时间——这还是以他愿意接手为前提。而柯语静放弃西六,老老实实进青府做宗主夫人…… “大军都到边境了,还不得赶着把人送走吗?礼部侍郎成亲之后,和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笑歌的脸色阴晴不定,没心思再听他发表议论,“还有别的吗?” 跟挤牙膏一样,又挤出一点——“哦,对了。还有一个小子被公主休了。不过他命好,似乎以前没什么背景,现在却已经被破格封为太傅。辅佐新太子,比丞相和铁血大将军还受宠。他叫什么来着?啊,名字里有个‘萧’。萧……” “紫霄?”条件反射地,这久违的名字顺着舌尖溜出来。恍如隔世,她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抱歉,六姑娘,我想不起来了。”小老头羞愧。 “还有别的消息吗?”笑歌把得到的信息丢开,继续刨根问底。 小老头挠头挠到肩膀上都积起层白花花的头皮屑,这才一拍大腿。“有了!皇上突然下旨挑了几个小年轻,要三家宗主将宗主之位传给他们。也不晓得皇上什么时候长了那么大本事,三家都已经交出了信物。” “新继任的是哪些人?” “青家是礼部侍郎。” 果然! “紫家那个,以前没听说过。” 应该是紫凡。 “白家的是公主的正夫,好像还是个小孩子吧。” 白云锦……“没别的了?” “等我再想想。” 笑歌急得不行,恨不能直接撬开他的脑壳搜查讯息。还好在她忍不住要动手之前,小老头又道,“对了,有人擅闯皇陵那事儿您听说了吧?那么大的事,如今居然被压下来了——据说刑部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不过抓住的那几个都被斩首示众,这事就算不了了之。” 啥?!笑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详细情形知道吗?” “咱又不是那刑部里的官儿,哪会知道啊!” 等于白问!“没别的了?” “真没了!”她狐疑的眼神弄得小老头差点发毒誓保证。 “走吧。回了。”笑歌蓦地起身,反常地不理来撒欢讨好的小萨,扭头就走。脚步时快时慢,面上的沉郁之色却没有丝毫消褪的迹象。 从紫因掳她来瓜洛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外头竟然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这些消息没哪个不是重磅炸弹,可阳鹤远在千里之外,她能得到的信息又有限。此刻那边究竟成了一个什么局面,不亲自回去瞧瞧,恐怕…… 谷里那几个不是受了伤就是年纪太小,此时说要动身,实在不合时宜。那么……果然还是得丢下他们,自己走? 笑歌脑中千丝绞缠,理也理不清。红笑兮跟她打招呼也没听见,进屋坐在柯戈博床边兀自发愣。大约是药的缘故,柯戈博睡得很沉。他什么都不知道,梦中犹微微弯了嘴角。 韩尤嘉做好饭,过来一看势头不对,拉了红笑兮,叫着小老头出去询问。小老头的保密意识强得很,笑歌不发话,他便一昧装傻。软硬不吃,论武功也在她两个之上,弄得韩尤嘉和红笑兮只好躲去窗下侦查动静。 笑歌轻轻握住柯戈博的手,呆坐了近半个时辰,心里乱哄哄,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不经意间觑见紫因皴裂的嘴唇,忽然想起小老头说的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放开柯戈博的手,又替他掖好被子,这才慢吞吞走过去紫因那边。定定看了那个木然望着窗外的少年一会儿,蓦地出手扣住他的下颌,迫他仰头正视,“想死?” 听见这一声,红笑兮立马乐了。不顾韩尤嘉的阻拦,扒着窗台探头往里看。可惜笑歌背对着这方,紫因又仰着头,急得他抓耳挠腮,险些忍不住冲进去细看。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死?”笑歌似乎忘了眼前的少年已不懂得作答。凝视数秒后,她冷冷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紫因望着她,面上依旧一片茫然,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却慢慢弯曲,轻轻握成了拳。 笑歌松开手,自嘲地一笑,“真是的!你若是会回答,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了吧……” 笑意犹在,她却猛地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打得那木雕泥塑也似的少年歪倒在床上。 红笑兮没经历过麟祥宫捕“鼠”事件,以往笑歌打他PP也是手下留情。这会儿瞧见紫因嘴角溢出血来,才晓得姐姐发威的恐怖性。他不自觉地摸摸脸颊,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干犯上作乱这等蠢事。 “我管你是不是傻子,你给我听清楚了!”笑歌冷厉了眉眼,指着紫因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道。“别以为我欠了你才不肯让你死。搞清楚,从头至尾,我都没欠你过什么。是你欠了我。懂?” 紫因的瞳孔蓦地缩紧。若不是因那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盈上眉间的怒意早已破坏了他苦心维持至今的计划。 “你不懂是吧?那我就一样样算给你听!”笑歌抓起小木凳上的碗喝了口水,回头瞟眼看起来仍在熟睡的柯戈博。竭力压制着漫上心头的怒火,在床沿上坐下。放低了声音,“我问你,是不是不管谁送你礼物,你都一定会收下?我没这习惯,你也没有吧?何况那种礼物,一旦收下,就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没自信还紫家这份人情。所以我拒绝收下,有错?” 紫因心底一颤,似有光芒利剑般狠狠划破了盘桓不去的阴霾,刺痛了人的眼睛,却让脑子开始清醒。 “你恼我恨我,无非是因为我承诺过对你和紫霄负责却没有做到。可我想问问你,你们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莲华?还是说,是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种安排?倘若我没有强行让你们脱离紫家,那么你们待在我身边,真的是纯粹出于喜欢我。没有其他的目的?我讨厌整天勾心斗角,揣测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进宫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离开,终于等到一天。所以我离开了,有错?” 世间事本就是这样。掺杂了尔虞我诈,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谁又辨得分明?扒掉了那华丽的爱情外衣,事实残酷得只余黑与白。离开虽不是她自愿,但她又何尝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红笑兮听得稀里糊涂,却出于惯性偏向姐姐这边,心里大赞有理。小老头不知何时也摸来墙根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竖大拇指表示赞同。 笑歌喝口水润润喉咙,瞧紫因还是不曾变过姿势,咬咬牙,又道,“这回弄清楚了,我可是真的欠了你们了?反观你两个,那才真叫有意思!你还不明白哪里欠我了是吧?那我就一样一样说给你听!” 当真清清嗓子,从头列举:“我第一回成亲,虽然只是做戏。但洞房花烛夜,你们居然闯进来说要捉拿逃犯。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捉拿逃犯,你们两个最清楚!可你们想过没有,要是传出去,我倒是无所谓,可我的家人呢?我手下的弟兄们呢?好容易脱了山贼的恶名过上平静的生活,要是又因为我与你们之间的恩怨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做人,你们拿什么来赔?” 紫因握拳,强忍住不开口辩驳。 笑歌本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索性拿出往日那种无赖语调,懒洋洋地开始数落,“我到了阳鹤之后,跟呆瓜就逛了一次街。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连吃个饭你们都不肯让我安稳!好吧,那就算我怕了你们,我不带人上街总可以了吧?结果呢,我才出来一回,就被你哥哥抓去。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被刀子指着眼睛老半天。要不是我机灵,估计真就连那扇门都出不了了吧!” 红笑兮头回听说姐姐吃过这等亏,愤怒得当下便打算翻窗子进去揍紫因。幸好韩尤嘉眼疾手快抓住他,不然大清算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宫里,你们对我不错,我也就没拿这些出来说事。后来我因为春雪的案子进了大牢,你虽然没认出我,倒也没冤枉我。所以那次你倒在雪地里,我救了你,算是大家扯平。不过,扯平可不包括你拿剑割伤了我的喉咙,也不包括你弄得我跌在破瓷堆划破手。” 反正不小心拿铁锹拍破他的头的事谁也不知道,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我在阳鹤,你就闲着没事天天蹲瑞云街盯我稍。我惹不起你,我不都已经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就算我是嫌犯,你堂堂司刑司主事用得着私下囚禁我?弄得我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坐在轮椅上进出。还动不动就打晕我,连换衣……” 她忽然想起被强行换衣服那些事说出来会引起暴乱,及时把后半截咽了回去。扭头瞅瞅柯戈博没动静,暗暗松了口气,“这些且不提。你在刑部做事。难道还不懂刑律?抓到嫌犯不押送回都城,却强逼我同你成亲,这算哪门子的王法?” “我逃走是我自己决定的事。被你抓到我也没什么怨言。可我明明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却还出手伤了嘉姨!我弟弟年纪还小,要是因此心里蒙上阴影。学你一样把伤害别人当成家常便饭,你赔得起吗你?” 不用紫因示范。他已经是这样了吧……韩尤嘉和小老头望望正连连点头的红笑兮,不约而同地黑线。 “至于棕熊一事,就当是你救了我一次。现在你重伤,我找人来救了你,一命抵一命,互不相欠——所以,除了抵消掉的。其余都是你们欠我的。紫霄不在,你做弟弟的理应把他那份也担下来。当然,有意见可以提,没异议就当你默认。” 这也太狠了!紫因要是开口说话,那就说明他作假,数罪并罚,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可不抗议,这样的债务也实在是…… 窗外三只都汗了。“熟睡”中的柯戈博蜷紧身子,悄悄拿手捂住了嘴。 紫因还在无限纠结中,笑歌已满意地拍手。“那就这样定了!我提前告诉你一声,我这人向来有债必讨。在你还清这五份人情以前,死,那只是妄想!” “好帅!小笑。我爱死你了!”红笑兮热泪盈眶,激动地大力鼓掌,全忘了自己是来偷听的。 韩尤嘉和小老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讪讪地朝笑歌笑笑。看她没有发怒的倾向,小老头小心翼翼地提醒,“六姑娘说的确实蛮好,不过,他不是傻子吗?” 笑歌一愣,眉头渐渐往中央靠拢。韩尤嘉忙嗔怪地一瞪他,“费神医真是不会说话!笑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是傻子也一定能感受到她这份心意!” “就是就是!”红笑兮一马当先冲进屋,抱住笑歌蹭来蹭去,还不忘反驳小老头,“你当我姐是什么人?死的她都能给他说活了,何况他只是傻了!” 柯戈博憋笑憋得快内伤,却依旧装出熟睡的模样等着看笑歌的下一步行动。紫因则暗暗吁了口气,努力让心情平静,不至使计划中途夭折。 虽然红笑兮赞扬的出发点比较怪异,笑歌还是照单收下。笑着揉揉他的脑瓜,低头一看紫因仍保持着歪倒的姿势,登时怒了,“弟,去拿碗温水来,盐和糖各放两勺!” 红笑兮脆脆地应了一声,三分钟不到就把水端了来,还贴心地带来把勺子。不过,盐和糖究竟放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笑歌抓住紫因的胳膊,一把把他拉得坐起来。生怕红笑兮作怪拿滚水整人,摸了摸碗才放心地舀了一勺递到紫因嘴边,“张嘴还是要我灌,选一样!” 她的眼神凶神恶煞,震慑力非凡。紫因背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大脑仍在顽抗,嘴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张开来。 “啊啊啊!真的张嘴了!”一堆人都震撼了。 “我就说嘛!花了那么多口舌,再傻的人也该听懂了。”笑歌得意地一笑,喂了半碗水之后,又扭头冲小老头道,“白粥呢?药呢?” 强权居然连奇迹也能吓出来,此刻哪还有人敢跟她顶牛?可怜小老头一介神医沦为学徒,煎了药端了粥来还得在旁乖乖听她教训,“以后就这样,先喂半碗糖盐水再喂药。如果他没有吐出来,再把剩的半碗糖盐水喂下去,最后才是白粥——先喂粥的话,吐了就白搭了。” 还以为她是为病人着想,结果一切都是以不浪费为前提。众人被雷得凌乱了一回,瞧紫因当真老实把药喝光,又不禁啧啧称奇。 柯戈博终于忍不住凑过来,盯着紫因,狐疑地皱眉道,“别人喂他不理,笑歌来了他就肯喝。那药又不是甜的,他还能喝那么快……这家伙该不是在装傻吧?” 旁人都被他说得疑心起来,目光不善地望向紫因。笑歌却微微一笑,指指装糖盐水的碗,“你尝尝那个就知道了。” 红笑兮一惊,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小老头大惑不解地沾了滴往舌尖一点,面部登时出现抽搐迹象,“原来如此……” “有什么特别的吗?”韩尤嘉好奇,蘸了点一尝,顿时黑线,“难怪了……” 柯戈博见他们不肯说明,只得也去尝了尝。一尝之下,面色铁青。缓了好半天才慢慢转过身,难得和气地拍了拍紫因的肩膀,“兄弟,我佩服你。这种东西你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我却还怀疑你,真是不应该……” 那是!不然他以为装傻子容易啊?紫因在心里默默流泪。估计红笑兮是以二比一的比例放的盐吧。否则也不至于才喝了半碗,舌头就已经麻木得辨不出滋味。 偷偷觑眼那剩下的半碗,又瞅瞅笑歌递到他嘴边的勺子,紫因心里百味杂陈,差点说声不干了甩头走人。可,想到这么做不仅会半途而废,而且极有可能遭致更惨烈的报复,他还是含泪饮尽了这苦果。 终于,碗空了,紫因不吃不喝的危机也解除了。大家庆幸之余,还总结出了一条宝贵的经验——以后千万不要随便吃红笑兮拿来的东西。除非有必要,最好连厨房都不要让他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欢天喜地 八 笑歌借着紫因的事成功转移了一点注意力,绷紧的神经也松弛许多,扶着柯戈博,大家欢欢喜喜去吃午饭。 厨房易主,菜色虽简单,但众人吃得异常香甜。所以说,人不吃点苦,是不懂得正常的一日三餐有多么可贵的。 鉴于笑歌食而不语的原则,小老头的好奇心一直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才有机会释放:“六姑娘,刚才也没见你尝过那水,你怎么知道里头有问题?” 笑歌瞥眼突然很积极地跑去洗碗的红笑兮,嘴角牵起丝轻诮,“我的亲弟弟,我还能不了解他?若是拿来的不是滚水,水里加料是一定的。他不敢在我面前用毒,而糖方再多也不会太难喝。所以想整人的话,当然以盐为主。” 原来早被识破了……红笑兮吐吐舌头,“小笑,这么一说,你也太不厚道了。既然你知道,怎么还让那小子喝?” “废话。要是不咸,他会口渴?他不口渴,你能指望他乖乖喝药吃白粥?” 一群人都无语。小老头想弥补下质疑她身份的过失,殷勤地沏了茶来,顺口道,“六姑娘就是有办法!方才你在里头说的那些啥债不债的,把我也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我还说你这记性也太吓人了,多小的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想,他都傻了还能听懂啥?你应该是为了让他绝了寻死的念头才故意吓唬他的吧。” 笑歌扬扬眉没说话。韩尤嘉和红笑兮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眼神古怪地望望小老头,喁喁低笑。 柯戈博干咳一声,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错误,“那倒不是。我娘子的记性一向很好,做事恩怨分明。谁帮过她或是谁得罪过她。她从来都不会忘记。而且,我同她形影不离十二年,她说的那些事。大部分我都清楚,并非虚言。” 都是真的?!那不就是说……小老头一阵头晕,“那、那进宫。还有莲华什么的也是真的?” 柯戈博微笑颌首,小老头顿时两腿发软。差点当场趴下。 皇宫、莲华……能同时跟这两样都搭上关系的,放眼雪蛟,不就只有那个天胜公主?据传公主与西六扛把子私交甚好。难怪之前说到公主和西六扛把子的那些劣迹的时候,她脸色不怎么好…… 红笑兮插了句嘴,小老头也没听见。觑眼笑歌嘴角的笑意,只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绞尽脑汁要补救。又实在想不出办法,一张老脸皱得快滴下水来。 “费神医,我相公的腿还要多久才能拆夹板?”笑歌蓦地开口。 她的声音传入耳中,小老头登时从游离状态中回魂,下意识地立定站好,垂首恭立,“看样子恢复得不错。不过,毕竟是断了骨头,最快也得半个月吧。” “哦……”笑歌陷入沉思。 额,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了!小老头暗暗捶胸。柯戈博那句“谁帮过她或是谁得罪过她。她从来都不会忘记”似乎又在耳边回响。小老头一咬牙,“六姑娘放心!就算我得拼上这条老命,也势必要在十日内让柯公子行走如常!” “十天……”笑歌皱了皱眉。离柯语静成亲还有十八天,先把韩尤嘉她们送到长歌村再前往阳鹤的话。快马加鞭也赶不及。 “八、八天!”小老头颤声再把时间提前。 “八天?”她的眼睛一亮,三秒不到又复黯淡。 “六、六……六姑娘,我医术不精,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您、您责罚我吧!” “啊?”笑歌突然发觉气氛不对,抬眼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得愣住,“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不用那么夸张吧?” 原来是这样啊……小老头扭头偷偷抹了把老泪,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地。 韩尤嘉忙笑着解围,“笑歌这孩子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额,不要随便吓人嘛!”发飙不定时,谁不怕啊? 笑歌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话扯开。小老头急着要完成八天治好柯戈博的宏愿,提出要单独治疗,不管柯戈博愿不愿意,架着就走。笑歌追到所谓的后山禁地,小老头便不许她再往前跟进,反常的态度强硬。 大凡神医都不喜欢医术外传,这点笑歌还是理解的。无奈地立在界线边,同柯戈博来了一场眉目传情版的十八里相送。 只见粉红泡泡层出不穷,还带了点灰色的伤感情绪,弄得小老头大呼吃不消,只好小小地让了一步,“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六姑娘勿须如此难过。以后每日三餐,还得劳烦……”让贼母娘娘亲自送饭这种话,给他十个胆子也说不出口。 没想到笑歌登时精神一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又殷勤地追问,“夜宵呢?夜宵也要的吧?” 他敢说不要吗?小老头泪了,“要是您不觉得麻烦的话……”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笑歌心情大好,握着柯戈博的手叮嘱道,“你听话点。费神医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高兴也别动手。下午我再来看你——我亲自下厨,包准你们满意!”也不看他们的脸色,言毕便欢蹦乱跳地回谷去。 一阵风掠过,撩起几片落叶,石化的两只终于回魂。 “七天……不!六天!拼上我神医之名,也一定要在六天内把你治好!”小老头含泪握拳。 “六天……我们撑得过六天吗?”柯戈博望天,“加夜宵的哦……” “那……拼、拼了!我把师祖留下的灵药也用上!四天,四天我们总能捱得过的吧?” “每天四顿,四天十六顿……我们同心协力创造奇迹吧,费神医!” …… 艳阳高悬,笑歌却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皱眉冲前来迎接她的无尾熊的脑门上就是一下,“你刚说我坏话了吧?” 无尾熊抱着她的腰。泪汪汪很是委屈,“哪有!我要说也是说柯戈博,怎么会说你?” 这倒是实话。笑歌摸摸他的脑袋以示歉意。看他露出一脸灿烂笑容。不禁又皱眉,“你这么开心干嘛?捡到金条了?” 无尾熊不知是以什么为范本,含羞带怯地飞了个眼波过来。“讨厌!妨碍的人不在,我们不就可以好好培养感情了吗。小笑?” 话音未落,笑歌兜头又给他一下,化身暴龙,脸黑黑地怒吼,“滚回去把我教你的《男诫》抄五十遍!立刻!马上!” “啊啊啊!小笑,你果然不爱我了!呜呜呜……”无尾熊掩面泪奔而去,差点撞倒同是一脸黑线的韩尤嘉。 “这个臭小子。不好好教训下是不行了!”暴龙咬牙。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比较奇怪些,不过这个也确实……”韩尤嘉握拳。 “也不知究竟是谁教我弟的,可恶!要是被我逮到,一定把他扒皮拆骨,剁成肉酱下油锅煎他个外焦里嫩!”暴龙怒吼,“以后我亲自教我弟,不信教不出个正常的来!” 她来教的话,还能有正常的吗?韩尤嘉的脑海里出现了暴龙二代的形象,忍不住地嘴角抽搐。 闭关治疗的柯戈博和远在宫中的红笑倾忽然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冷战。 …… “我照顾不了他。” 韩尤嘉拒绝笑歌入厨的理由十分强悍——整天处于呆滞状态中的紫因自从被笑歌喂食过一次之后,除了对她的声音有反应。其他人一概不理。若去的不是笑歌,他连碰也不给人碰,挣扎激烈到刚有愈合趋势的伤口裂开也不管,弄得换药现场跟杀人现场差不多。就这么滴。也没能换好。 笑歌前去观摩过一回之后,也觉太过惨烈。不得不放弃爱心大餐的梦想,转而照顾这个欠了她一屁股“债”的家伙。 因着不悦,换药的时候下手很重。紫因却还是靠在床头一声不吭,只是把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拉回来,落到她的脸上。 “这样都不会痛?”笑歌看着布条边沿那泛白的皮肤,皱眉嘀咕。抬头望见那双妖娆的桃花眼里隐有泪光,倒不忍心起来,赶忙解开布条重新包过。 说实在的,她还是很不习惯跟紫因单独相处。眼前这个听话到堪比木头的少年全没有往昔那种傲然的神采,感觉陌生得不行。太过逆来顺受,反而让她有种想几巴掌扇得他恢复原状的冲动——如果有效的话。 “喂,你到底还会不会说话?”对上他淡淡的眼神,笑歌忍不住皱眉,“就算傻了也不该连话都不会说吧?” 他还是没反应,不动也不说话,只视线像黏在了她的脸上,眼珠跟着她的脸偏侧微微转动。 笑歌突然有种青蛙被蛇盯住的不舒服感,别过脸去,“喂!你别一直盯着我看!很讨厌!” 他不理,笑歌只好背过身去,“你这人聪明的时候聪明到让人害怕,傻起来又傻得……咦?” 头发似是被什么勾住,还轻轻地扯动了两下。她回头一看,青丝缠在他白皙的手指上,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轻扯了一下。 “啧!这是头发,不是玩的!”看他一脸茫然,笑歌气哼哼把头发从他手中抢出来,顺手抓了枕头塞给他,“来!要玩就玩这个!” 转身正要离开,头发又被拉住了。笑歌扭头怒瞪他,“你有话就说,一直扯我头发做什么?”扯了几下没扯脱,只得去掰他手指。他却把那束青丝握得紧紧,笑歌掐他,他也不松手。 “喂,你到底想干嘛?”笑歌无奈,坐下来放缓了声气,“你光扯我头发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想表达个啥意思?” 紫因低头定定望着她,忽然轻轻把手缩回去。笑歌舒了口气,起身一扭头——果然,又被扯住了。 “老大……你到底想干嘛啊?”笑歌几近哀嚎。狡猾的对手她不怕,可这种傻里吧唧又不说话的人,她就算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啊。 说也奇怪,她一坐下面冲他,他就又把手缩回去了。笑歌心头一动,起身试了几回。终于明白过来,“你不想一个人待着是吧?” 紫因眨了眨眼。她叹气,“真是的!话也不会说。要我猜来猜去!”起身又要走,不忘拍拍他的头,“放心。我马上叫笑兮来陪你。” 头发立马被扯住,这回劲道大了很多。扯得她头皮生疼。笑歌怒了,正要兜头给他一下,却见他的神情发生了一点变化,像是在害怕什么,缩紧了身子微微颤抖。 “你……”笑歌的手轻轻落在他头上,竭力压制着笑意,“你怕笑兮?” “笑兮”二字似乎很有冲击力。他的手颤了一下,更紧地握住了那束青丝。 “原来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力揉他的头,“啊哈哈,好可爱!居然怕我弟弟!他一个小不点,能把你怎么样嘛,真是的!”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声嘎然而止,笑歌收回手,坐下来望着他。“我说,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这种可能性很大。那小鬼因为紫因伤了韩尤嘉的事,还说过诸如不会放过紫因之类的话。 紫因缩了缩脖子。低下头,把手藏进被子里,无需言辞也很好地表达了他的意思。笑歌抽了抽嘴角,爪子又伸到他脑袋上,柔声道,“没事,不用害怕,我以后会好好盯着他的。” 摸了两把,只觉指掌上油油地腻了一层。瞥眼他的头发,笑歌不由皱眉,“啧,这几天都没人管你吗?看你那头发油的,以前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算了!我去烧水,一会儿给你洗头!” 紫因轻轻抬头望着她,眸子温润,睫毛一颤一颤,带着点怯怯的味道,像只生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你……”笑歌心头一动,忽忆起在一切改变以前的那个午后她与紫霄的恶作剧,眼底飘过丝促狭,笑微微伸出手来,“紫因,爪子。” 果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右手放在她掌心里。笑歌一愣,心里有根弦似被轻拨了一下,有柔软的音符散开来。那个阳光暖融的日子的记忆忽然一点点涌出来,让她的笑容也变得温暖。 “好了。老实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她急急缩回手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像逃一样。 …… 心底生出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知道不可以再回想,那些记忆却似决堤的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那时候,一切,安宁而美好。她伏在紫因的背上,看着风撩起他们的发,少年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传世宝珠,美不胜收。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笑歌恍惚又听见紫霄低沉温和的声音于耳边轻荡。锅里的水已咕嘟咕嘟冒出大团白气,她却浑然不知,袖手倚在灶台边,眼神飘忽。 韩尤嘉叫了几声不见应,丢下手中的菜,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笑歌,水开了。” 笑歌猛然回神,抱歉地笑笑,硬是把回忆带来的那些怅惘压下去。她已经有了可以一起前行的人,现在只要同他一起看着前方,不必为周围的风景驻足,更无需回头留恋那已逝去的一切。 水在盆中散着热气,她艰难地帮紫因掉了个个儿,解开束发的绸带,让他仰面躺下来。 阳光斜斜地从窗口射进来,温柔地撒在他的脸上。黑发垂下,露出他白皙光洁的额头,长而翘的睫羽镀了淡淡的金,是同那狰狞的疤痕全然不符的美丽。 笑歌不敢再看,低头抄水慢慢打湿他的长发。水汽氤氲,濡湿的发犹如匹上好的绸缎,在阳光下流转着耀目的光泽。 他静静地望着笑歌,眼眸似也被水雾濡得湿了,朦朦胧胧间,墨色潋滟里就荡起丝幽艳的紫,同那苍白的脸色衬搭着,有种异样的惑人心神的妩媚。 笑歌轻轻拨开黏在他脸颊上的一绺散发,不经意间同他的目光对上,不禁呼吸一滞—— 那时候,他晶亮的眼眸在拒绝的言语下渐渐黯淡,小小的手指犹如开败了的白兰花,慢慢从安水翎的衣角滑落…… 那时候,他捏着鼻子一脸厌恶地将偷来的玉杯花碎片塞给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那时候,为她一句模棱两可的“也不是不喜欢”,他眼睛亮亮,小孩子般雀跃欣喜地扯住她的袖子晃啊晃,满脸的天真烂漫…… 那时候,他发觉自己受了捉弄,白净的面皮一忽儿就浮起些恼怒的红晕,仿若白雪洇染了落日的霞光。合着那微颤的睫毛,挺翘的鼻尖,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笑歌突然间很难过,突然间没法再在他的目光下保持平静。急急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似乎这样,看不到他的双眼,扭住心头的那种疼痛才会减轻,才不至于让她喘不过气。 明明说过那样的豪言壮语,明明下定决心不再理,却总是在接近他时忍不住胡思乱想,变得不像自己。 弄不清楚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莫名恐惧着、后退着,却像是被种古怪的引力吸过去,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 睫羽微动,轻拂着掌心,痒痒地。她轻轻张开五指,只见那墨色潋滟里的紫色暗流越来越明显,冰冷魅惑,妖异莫名。背上某处,忽然有种热度蔓延开来,像是有花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怒放。 她移动指尖,勾勒着他的眉眼,继而沿着那可怖的疤痕慢慢划着。指甲忽然往下一压,结痂的伤口破了,细小的血珠渗出来,为那苍白添了几分别样的艳色。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欢天喜地 九 望着指尖沾染了那艳色,笑歌神思恍惚。只觉得身体似乎开始脱离控制,不能自已地朝着那妖娆的紫渐渐俯下身去。 蓦地,左眼一阵灼痛,像是里头突然着了火,粗鲁地撕开了脑中的迷雾。她疼得往后一仰,带翻了凳子,重重摔到地上,捂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种不属于她的情绪忽然涌入心底,冰冷、痛苦,带着难以言述的愤怒。这般奇异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强忍着那灼烧般的剧痛扫视四周,企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离弦?” 无人出现也无人应,只有阵古怪的风旋出门去。左眸中的热度渐渐褪去,空气里残留着种淡淡的腥,笑歌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里,扭头一看紫因——还好,他依旧仰面躺在那里,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桃花眼里墨色潋滟,那抹妖异的紫似乎从未出现。 顾不得掸落衣上沾染的尘土,她爬起来追出去。门外阳光耀眼,花红草绿,韩尤嘉蹲在厨房门口摘着菜,小柱子和小萨正跟红笑兮玩拣棍子的游戏。 见她神色不善地跑出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红笑兮第一反应就是往韩尤嘉身后躲,脸上还挤出点讨好的笑,“小笑,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去抄……” 笑歌不理,立在院中四处张望一回,寻不见离弦的踪影,心里越发慌。瞥眼畏畏缩缩的红笑兮,皱眉道,“方才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没有啊。”韩尤嘉摇头。反手拍拍红笑兮,佯作恼怒,“快去抄《男诫》!抄不完没饭吃!” 红笑兮立马应了一声,撇下那两只等待游戏继续的家伙。飞快地跑开。韩尤嘉抬眼见笑歌犹在怔忡,不由诧异,“怎么了。笑歌?你听见什么了?” “哦,没事。大概是我弄错了。”她淡淡丢下一句,慢吞吞回屋去。 韩尤嘉她们就在外面。可刚才她连人带凳子一起摔倒,那么大的声响她们居然都没有听见。动手脚的人不是离弦还会是谁? 此时她左眼中的热度已全数消尽。想必他早是走远,再寻也是浪费时间。 笑歌用力地揉着紫因的长发,粗鲁得跟搓衣服没什么区别。紫因被扯得疼了,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却全然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变化,一个劲儿的狂搓猛揉,似乎只有这样,心里那种不安才能稍稍减退。 来了却不现身。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人……难道他以为这样,她就不知道他来过?欲盖弥彰,可恶至极!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少话想跟他说? 好吧,就算刚才的情形确实有些暧昧,他很生气。但,为什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或者说……为什么不给她质问的机会? 无法控制地做出些诡异的举动,她这还是头一回。真要是出自她的本意,她也没理由那么窝火。可这明显跟常理相悖——就算她确实对过去有所留恋,就算她确实对紫因有不可告人的感情,她会是做得出刚刚那种事的人? 不知不觉清洗已结束。笑歌拿手巾把紫因的长发一包,默不作声地擦起来。 离弦的行为实在太反常,让她想不怀疑都很难——莫非他给她找的这个躯壳里还有别的住户?莫非是他强安在她眼里的金昙花出了问题?莫非……莫非…… 越想越火大,越想越觉得这些猜测很有道理。擦拭的力道不禁又重了几分。等她发现紫因眼泪汪汪的时候,手巾里已多出来一堆断发。 “额,抱歉,弄疼你了吧?”笑歌瞅瞅地上还落了一些,不禁惭愧起来,嘴里却抱怨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受不了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紫因忽然坐起来,猛地甩头。一时间水珠四溅,她躲避不及,被弄了一头一脸。他停了一下,又开始甩,跟狗抖毛似的,甩得水到处乱飞。 “你又不是狗,这样甩能干吗?”笑歌气结,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停下来。 紫因恍若未闻,怔怔地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发梢滴下水来,沿着脖颈流进衣领里,洇得前襟后片都湿了。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他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回知道冷了?”笑歌没好气斜他一眼,把手巾里的断发抖落。 紫因眨眨眼,一颗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掉下来,又落进半敞的衣襟里。他一哆嗦,缩着脖子泪眼汪汪地望她,愈发显得可怜又可爱。 “啧,笨死了!”笑歌忍不住笑了。伸手替他把脸上的湿发拨开,抓起手巾轻柔地擦着,嘴里还低声嘀咕,“怎么感觉像是又养了一只小萨一样……唉,无语!” 紫因乖巧地低下头,朝她这边靠了靠。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芬芳拂过鼻端,他的嘴角禁不住悄悄扬起弯动人笑意。 疯子也罢,傻子也好。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偶尔扮扮弱者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不过,他这一手倒真是赌对了——世间事就是如此,弱者总比强者更容易惹人怜爱,养宠物也总好过跟疯子较劲。笑歌哪晓得他是在打这种算盘?两相对比之下,暗道其实他这样子也不赖,不仅警惕性大减,还生出几分怜悯之意。 帮他擦干头发,又找来件干净的上衣给他换过。虽是最普通不过的粗布短衫,到了他身上却多出种瑕不掩瑜的味道,弄得笑歌嫉妒一阵又窃喜一阵。嫉妒的是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穿着几十文钱的地摊货也遮不住天生贵气的人种存在,窃喜的是不管他有多优雅贵气,也只肯听她一个人的话而已。 各怀鬼胎的两只温情脉脉地对视一眼,一只继续装傻看风景,另一只只当捡到了大宝贝,无限哈皮地出去给他张罗吃食。 结果从那天中午过后,紫因就不会吃饭也不会喝水,不会换药也不会穿衣。不等到笑歌驾到。宁愿饿死渴死疼死脏死也不让旁人靠近。 于是,“小因”这个昵称,在柯戈博闭关疗伤期间。很快地取代了小萨,成了继柯戈博和红笑兮之后,第三个有幸经常挂在笑歌嘴边的名词。 “我家相公”、“我弟弟”、“我家小因”。最后才是“我家小萨”的排列,让小萨极度不满。 可惜红笑兮忙着跟柯戈博争第一。完全不理解小萨位居第三还是第四有什么区别。而韩尤嘉对小萨的忿忿不平只报以一笑,时不时还打趣两句,让它越发感觉自己在笑歌心里的地位岌岌可危。 只有小柱子肯放下种族偏见,大力“支持”小萨的报复行动。譬如小萨去撕烂紫因的鞋子,小柱子就会在门口帮它望风,一旦笑歌来了,便千方百计引她进去捉现行。譬如小萨在笑歌出现之前偷偷吃光紫因的饭菜。小柱子便会悄悄拿尾巴指点着小萨嘴角粘着的饭粒,帮紫因洗脱装傻的“冤屈”。 直到最后,笑歌笑眯眯地摸着小柱子的脑袋夸奖说“我家小柱子真乖”,然后一记霹雳掌拍得小萨找不着北。小萨这才明白过来小柱子的真正意图。但,后悔已经来不及,它顺理成章地被挤到第五位。 眼睁睁望着紫因继续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而它只能蹲在墙角吃残羹剩饭。眼睁睁看着小柱子伏在笑歌脚边摇尾巴嘲笑它,它却只能趴在门口默默流眼泪。 笑歌哪里知道短短几天里这小小的山谷中就暗流涌动、勾心斗角过一回? 送了三天饭,每次跟柯戈博见面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刨去看他们吃饭、问询进展花费掉的时间,连同柯戈博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将压在心头的那些事向他和盘托出,商量对策。 柯戈博的腿算是小有起色,但离痊愈还差得很远。没有“爱心大餐”的摧残,小老头自然不肯轻易动用灵药。笑歌一问。他就打包票说八天必定无事。柯戈博陶醉于笑歌难得的温柔贴心里,也不揭穿他。 两人一唱一和,不紧不慢的样子,急得笑歌有气没处撒,却又生怕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不满情绪会打击到小老头治疗的积极性,只得装着一肚子的话去,又装着一肚子的话回来。 那些事是不能对韩尤嘉和红笑兮说的。虽然小老头说皇陵的事被压下来了,但实际情形谁也不知道。就算没有这事,外有车瑟大军压境,内有何季水那个源流奸细作怪,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带着他们去冒险。 吴亮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小老头这守谷人又没办法离开。她不想再跟柯戈博分离,就只有等他伤势痊愈,一起将韩尤嘉他们送到长歌村安置再图后策——失去过一次,不敢再尝试那种滋味。就是有九分把握,她也不要再把他们也牵扯进来。 心里藏着那么些事,却不能在人前流露半分。眼看着柯语静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笑歌耐性再好,也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红笑兮第三次被罚抄《男诫》,难免伤心。泪奔戏照例上演之前,他忽然丢出一句“我最讨厌姐姐”,炸得笑歌晕头转向。偏韩尤嘉不明白她的心事,还帮着红笑兮说了她几句。 笑歌有苦说不出,甩头就躲去紫因那里。因着心情不爽,替他梳头的时候找茬骂了几句。见他缩着脖子一脸惊恐,她又不禁惭愧起来,“抱歉,是我不对,乱发脾气还拿你出气。” 紫因似乎听懂了,拽着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像是安慰。笑歌心头一暖,低头瞧见他下巴上又冒出些青黑的胡茬,不由得皱眉,“不是昨天才刮干净的么?一夜之间竟然又长出来了!莫非以前你天不亮就起来刮,我才一次都没见着?啧,当场我还以为是你雌激素分泌过多,都不会长胡子了……” 雌激素是啥,紫因自然不晓得。不过听见里头带了个“雌”,所谓雌者母也,知道是拿他跟女人比,脸色就有些不大好。 他郁闷地别过脸去不理她,逗得笑歌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人倒有趣。说你傻吧。你还挺乐的。一说你像女人,你倒不高兴了。”捏捏他的脸颊,又笑嘻嘻地冲他眨眨眼。“放心吧,有那头熊给你留的纪念,谁都不会再说你像女人了。所以呢。这胡子也就不用留了——来,抬头。我顺道练练手。” 说着便摸出小刀来,在手上转了一转。紫因心情复杂地扬起脸,屏气凝神不敢再乱动。但见她右腕轻转,银光飞舞。肌肤还未感觉到那金属的寒凉,她已收了刀,笑微微地捏着他的下巴看来看去,“不错不错。以后我要是落魄了。有这么门手艺也饿不死我。” 紫因想笑又不敢笑,轻轻垂下头。笑歌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突然拍拍他的肩,“没事。你就算做不成司刑司主事,不也还有一身武功嘛。实在不行,我就雇你做我的保镖好了。要是有人刮了胡子不给钱,你就替我揍他……嘿嘿,这么说起来,干脆就开个讨债公司,专门帮人讨债。有你和柯戈博两大高手在。还怕赚不到钱吗?” 他的嘴角微微抽了两下,抬头时又是一脸茫然。看她自说自话,眉飞色舞,笑容如同阳光般耀眼。似乎可破开一切阴霾,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呀,真傻!”笑歌更是乐得不行,“你都没听懂我说什么吧?看我笑你就跟着笑,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呢!” 他不语,抬手摸摸她的脸,笑得愈发灿烂。笑歌同他认识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没有耍弄心机的狡黠,眼眸澄澈纯净,一如春阳下的清泓。 笑歌不由得看呆了眼,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你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如果这样开心的话,确实不错。但,到底不是你自己选的……” 紫因的手轻轻盖在她的手上。他微侧了脸看着她,似在询问。他掌心的热度传过来,暖融融好似和煦的阳光,竟让她有些莫名的感动。 绷紧的神经一松下来,便觉筋疲力尽。她趴在床沿上,枕着手臂望向窗外那方明净的天空,突然冲动地把不能对韩尤嘉她们吐露的话倒了出来,“小因,你说我该怎么才好呢?明明已经离开了,明明不想再插手那些事了,可……我还是放不下他们。阳鹤现在的局势很乱。车瑟大军驻扎在海原附近,白伯伯也许要带兵远征。他要是一走,我爹娘和呆瓜他爹还能藏到哪里去呢?朝中莫名其妙冒出来个太傅,大伯父又突然催促三家进行宗主传承,真不知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局势再乱,我也得回去啊。小静和沅墨就要成亲了,我这做媒的要是错过了,估计她俩以后都得拿这事来唠叨我。还有青嫣……啧,也不晓得呆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人家青嫣对他情深意重,表现得那么明显,他还是不开窍。真是的!要是青嫣真的嫁到车瑟去和亲了,我看他怎么办!” 抬头看看无动于衷的紫因,笑歌笑着摇摇头。傻子的好处就是跟他说什么都可以,反正他不会反驳质疑,也不会让秘密外泄。因着这个,对着其他人说不出口的,在他面前倒没了顾忌。 “唉,愁死我了!这月二十二,小静和沅墨就要成亲,柯戈博的腿却到现在都还没好……我也知道有‘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种说法,可真等一百天,青嫣怕都已经做了人家的媳妇了。她那人瞧起来斯斯文文,其实性子倔得很。那么年轻就接手青家的家业,不要强怎么走得到今天这一步?喜欢呆瓜却又被迫远嫁和亲,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啊,别误会。我不是怕她自杀啊。说实话,她跟我挺像的,就是死也会扯几个垫背的……” 她说得自己都害怕,坐起来抓住紫因的肩,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我告诉你,她绝对是全雪蛟知道别人秘密最多的人。要是她一时想不开,把那些能说不能说的事都写在纸上扔出来,雪蛟国肯定大动乱!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大伯父寿典时,我叫人去劫了帮车瑟三皇子运货的白家商队。之前说好那些货物全部由青嫣处理,小静一定已经全交给她了。刨掉跟她买消息的定金一百万两,她还得给我七百万两——你知道七百万两有多少吗?换成银子都能压死全阳鹤的人!天呐!你叫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啊?” 果真……还是为了银子。紫因清楚感觉到后脑勺滋生的黑线,却佯作不懂,笑嘻嘻地望着她。 “我真笨,傻子怎么能理解七百万对我的重要性……”笑歌泄气地放手,继续自说自话,“听说皇陵的事已经被压下来了,我也不用费神去洗脱罪名了。可是玉满堂应该被查封了,就算你出面也没办法帮我拿回来了吧。本来还想把那个当做笑兮的储备金,就算他将来一事无成也不至于没钱娶媳妇……唉,结果本钱没收回来不说,上次装修又花了一笔,血本无归,真是失策。” 絮絮叨叨一大堆,她又想起难以抉择的那件事,忍不住又叹气道,“真是的,我头一回这么婆婆妈妈。要等柯戈博伤好,送了笑兮和嘉姨去长歌村再去阳鹤,十有*会赶不上小静和沅墨的婚礼。可他是小静的哥哥,要是小静在那天看不到他,心里会很不舒服吧。而且我也不想再跟他分开……真是难办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欢天喜地 十 不想跟他分开?他们的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 妖娆的桃花眼里盈起些冷意。笑歌浑然不觉,绞着手指边想边补充,“当然,你是一定要跟我走的,不然我放心不下……” 不管她这个放心不下是出于何种缘故,紫因还是忍不住轻轻弯了嘴角——疯子加傻子的计策果真见效,忍耐也终是有回报。相处了那么久,他再摸不清她的性子,那就真是无能了。 这女人不是个会因为容貌或感动轻易动情的人。再怎么想方设法讨好她或逼迫她,她也顶多承诺负责,还未必能实现。但,以柯戈博为例,显然日久生情这一招就很管用。只要他够耐性,总会有见到曙光的一日。 她说过让他好好考虑以后的路如何走。但,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的骄傲已被她磨尽。是爱还是习惯,辨不清道不明,只是,没了她,再美的风景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她面前,智谋武功、身份地位都不堪一击。经历过那么多,他已不敢再奢望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卑微如她脚下的尘埃,得她一笑,便觉整个世界都有了色彩。哪怕她心里仅有方寸之地可供他容身,他也感觉满足了。 “要不干脆这样好了!”笑歌蓦地开口,惊得他慌忙收起嘴角那抹笑意。 她抬头望着他,脸颊飘起点兴奋的红晕,“我带着你先走——你现在仍是刑部司刑主事,武功又好,路上有人找我麻烦也不怕。五天后柯戈博腿一好就送笑兮和嘉姨去长歌村,然后他再快马加鞭赶到阳鹤同我们会合。那家伙擅长追踪,脚程想来不会慢到哪里去。如果计算无误的话,最迟在小静成亲的那天。他应该就能到达……呐,小因,这主意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太棒了!紫因差点忍不住拥抱她。正寻思用什么办法能让她把这事确定下来,却见她忽然一拍额头,郁闷地哀叹。“什么呀!我算来算去居然忘了把你的伤势算进去!你比柯戈博伤重得多,就算他好了。你都不一定能走路……唉唉,久不想事,脑子果然会生锈啊!” 紫因登时傻了眼。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好呢?若是抬胳膊动腿表示已经没什么事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一直在装傻。依她的脾气,一旦发现受骗上当,别说带他一起走,就是马上把他扔上山自生自灭估计都是轻的。可要是什么都不做…… 他进退两难。纠结万分,眼睁睁看着笑歌出门去,却只能暗暗在心底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不过老天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当你绝望的时候,它却又会把机会送到你面前来。 紫因看到的那一线曙光就是——小萨。 大约是排名靠后,受了冷落,遭小柱子陷害,却又不够实力同它争斗。小萨的不满越积越多,寻不到人出气。便把目标转到了不会说话也不会反抗的紫因身上。 趁小柱子跟着笑歌去送饭的当儿,它避开红笑兮和韩尤嘉,贴着墙根偷偷摸摸地溜进了临时病房。 经过小柱子的事之后,小萨也总结了不少经验。太明显的破坏行为它是不敢有的。紫因不下地行走,拿他的鞋子磨牙也没什么效果。基于以上两点,它这一趟来了,二话不说就飞扑上床把紫因压倒,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胸口上,一面以将近二百斤的体重给他的骨头施加压力,一面拿毛茸茸的大尾巴拍打他的脸表示轻蔑。 紫因被压得几乎闭过气去,可,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主人不管,小萨就成天漫山遍野的疯,压根没洗过澡。不但腹部的毛被泥凝得一股一股的,狗味儿那叫一个足,就是没洁癖的也受不了。 尤其它还冲着紫因的裤子哈拉哈拉流口水,显然打算制造出个他不能自理的假象,让笑歌厌恶他。 紫因察觉了它的图谋,不禁大怒。屏气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估算了下韩尤嘉和红笑兮听到声音后赶过来需要的时间,便猛地一撑床板坐起来,硬生生把小萨弹得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小萨没料到这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会突然反抗,条件反射蜷身减震,脑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墙。 这一惊非同小可,它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望着紫因,一时想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但见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忽然傲慢地挑高了眉,漫不经心地掸落衣上的泥屑,拿种挑衅地语气低道,“就凭你这小畜生也想欺负人?省省吧!” 原来他是装的!小萨愤怒地低吼一声,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慢慢压低身子,拿一只爪子啪喳啪喳地刨着地,嘴里还发出威胁的讯号。 厨房里的两个还没有动静,紫因扬唇一笑,毫不掩饰的轻蔑,“想死你就试试,对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小萨怒了。掀唇咆哮呲出满嘴利牙,猛地一蹬后腿,纵身朝他扑去。可,明明那张可恶的脸已近在咫尺,突然间眼前一花,它的脑袋便又结结实实撞到了墙上! 近二百斤的体重加上那一扑的劲道,薄薄的床板怎受得了?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漫天尘埃乱舞,断裂的床板、塌落的砖石和小萨混做一堆,难辨彼此。 小萨反应极快,迅速起身抖了抖毛。扭头一望正悠然自得负手立在墙角的男人,怒吼一声,又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 紫因听着脚步声出了厨房,唇角微弯牵起点笑。他轻描淡写地一闪,躲过小萨的攻击,顺势屏住气息坐到那堆废墟里,抱膝蜷身,将脸藏进臂弯。 小萨连着撞了三回墙,脑袋疼得不轻,心里更是火大。看他突然做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举动,也不深究,只觉这人奸诈可恶。不能轻易放过,回转身又待再扑,却听门口传来声怒喝——“小萨。住手!” 那是韩尤嘉的声音,虽然算不得主子,却也是主子重视的人物。小萨不情愿地收起攻击的架势。但仍掀唇呲牙,不时发出威胁的低吼。 “小萨。你搞什么鬼!”红笑兮过来照它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居然把这儿弄成这样,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萨委屈地呜咽一声,咬住他的衣角就往紫因那边拖,急吼吼要他看清楚那男人的真面目。 红笑兮皱眉又给它一下,“臭狗,松口!别指望我会帮你跟小笑求情!打不过小柱子就拿个受了伤的傻子出气……你瞧瞧你那点出息!真给我们丢脸!” 那男人哪里傻了?他反应敏捷。力气比它还大,哪里是受伤的样子? 小萨急了,死活不松口,硬拽着他朝那边去,嘴里不断发出的呜呜声翻译过来就是——你看你看,那男人就是个大骗子!你们都上当了!快点看清楚吧!他是想对你们不利! “真可怜。看起来被吓得不轻。”韩尤嘉叹气。 小萨如闻天籁,登时丢开红笑兮,眼泪汪汪地摇着尾巴凑过去蹭韩尤嘉的腿。没想到韩尤嘉却拿脚把它蹬开,嘴里还呵斥道,“你还往这边凑!没瞧见小因被你吓成什么样儿了吗?” 啥?小萨一愣。转头看清那废墟里的情形,不禁目瞪口呆——那男人像在灰堆里滚过一样,头上身上都是尘土。抱膝蜷身望着它瑟瑟发抖,脸上除了惊恐还是惊恐。哪还有半分先前那种精明嚣张的模样? 这么看来,倒像是它在欺负人一样……坏了!又中计了! 小萨暗叫不好,下意识想逃走。韩尤嘉眼疾手快抓住项圈又把它拖回来,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这家伙!撕人家鞋子,偷吃人家的饭也就算了,竟然还做出这种事!我本以为笑歌教训过你,你会乖一点,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越做越过分!现在居然还想跑,你跑了叫我们怎么跟笑歌交待,嗯?” 它挣扎着,朝红笑兮投去求救的目光。红笑兮果然不负它所望,跟韩尤嘉嘀咕一句,拍怕它的脑袋,出去拿了条铁链子进来,扣住项圈带它离开。 小萨以为得救,感激得涕泪齐下。谁料还未走到他们住的那个屋,他突然飞快地把铁链拴在棵大树上,又跑到一旁袖手大笑,“我们红家人向来敢作敢当,你是我们红家的狗,哪能那么没胆?而且他又不让我们靠近,我们想替你瞒也瞒不了。我看你还是放弃无谓的挣扎,老实等着小笑回来揭你的皮吧!” 怎么会这样……小萨泪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小柱子的气味随风而来,预兆不祥。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萨害怕得把身子蜷作一团,只希望笑歌不要看见它。 “咦,小萨,你怎么被拴住了?” 事与愿违,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笑意飘入耳内,小萨浑身一颤,不能自已地发起抖来。 揭皮这种事,她向来只是说说。不过剃光它身上的毛,就绝对有可能。一想到这身让它引以为傲的好毛即将离它而去,而它以后都不得不以光PP的姿态被小柱子嘲笑,这种屈辱……这种屈辱……还不如让它死了的好! 笑歌瞅着突然抖个不停的萨摩耶,忍不住挠头,“怎么了?一见我就发抖,我有那么可怕吗?” “哦哦,小笑,你回来了啊!” 等着看好戏的红笑兮兴冲冲地迎出来,全忘了之前才说过讨厌姐姐这种话,抱住她的腰,望着小萨就嘻嘻笑,“我给你说啊,小笑。刚才小萨可威风了,又是吼又是咬的,连床都被它弄塌了。” “弄塌了床也不用把它锁起来吧?看它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剥它的皮呢。” 红笑兮做惊讶状,“咦,小笑,你不打算剥它的皮吗?它呀,只差一点可把傻子给撕碎了呢!” “什么!?”笑歌的音调立马提高八度。她皱眉一瞪小萨,“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又照红笑兮的脑门凿了个爆栗,“你也是!不好好看着它,还好意思说!” 红笑兮受了无妄之灾,登时炸了毛。不及分辨,她已推开他匆匆往屋里走。还不忘回头补给他两个一记飞刀眼,“一丘之貉!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进去瞧见紫因灰头土脸地坐在那破砖烂瓦里发呆,更是火冒。韩尤嘉看她心情欠佳。忙把手里的药和衣服放到另一张床上,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和笑兮听见声音就过来了。还好小萨没把人咬伤了。不过他不让我们靠近……” 好在笑歌不是发起脾气就六亲不认的人,定定神随便问了她几句。心底便有了底,摆手笑了笑,“没事,嘉姨,您去忙您的,这儿我来就好。” “那笑兮和小萨……”刚才那最后一句话气势好生吓人,要是不管。恐怕真有人要离家出走了。 “我刚才急了点,也没问清楚就乱发脾气。您给他们说,没事了,让他们玩……哦,不对。您要是有空,带他们去溪边洗洗吧。那两个家伙也不晓得去哪里打滚,弄得那么脏。再丢着不管,过不了几天都快赶上野人了!” 韩尤嘉放下心来,笑着应了。出屋招呼正闹内讧的两只出发去搞个人卫生。 屋里就剩下笑歌和紫因,她便没了顾忌。过去兜头给他一下,没好气地斥道,“还不快起来!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大人竟然被条狗欺负,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紫因揉揉挨打的地方。抬头望着她嘿嘿一笑,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跟只大花猫似的。笑歌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扶他起来,一面替他拍身上的灰一面嘀咕,“被骂了还笑得出来!真是傻死了!” 忽然觉得不对劲,她退开两步睨眼打量他一回,不禁愕然,“你可以站起来了?!”刚才去看柯戈博,那位老兄还得拄拐杖。这家伙明明伤势比柯戈博严重,怎么倒…… 看他一脸茫然,显然全不知她在说什么。笑歌泄气地放弃了无果的追问,拉他坐去旁边的床上,急急解开他腿上的布条查看。 “诶~好了!?”开玩笑的吧?昨天换药的时候明明只是结了层薄薄的痂,现在怎么……那么大个口子,就剩个白印子了?! 笑歌感觉在看科幻片,不由分说又扒了他的上衣,把他肩上的布条也拆下。一眼扫过去,只见肌肤莹白如玉,摸一把,滑不溜丢,竟是连条疤也没留下。 她瞪着那条手臂研究了好半天,又抓起他的另一条胳膊看了看,末了视线定在他疤痕累累的那半边脸上,眉间蹙出个“川”字,“这是闹得什么鬼!” 身上那些严重的创口不翼而飞,脸上那几道小疤倒好不了?不,不对!她开口,小老头给柯戈博当是用的上等好药。可柯戈博不见好,这用普通药的怎么就痊愈了? 这相当于花了几千块买条裙子穿出来现,结果却发现还不如人家穿十几二十块的地摊货好看……那种心情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说,怎么回事!?”抓住他的肩头,笑歌咬牙切齿地逼问,“为什么你会比柯戈博好得更快?你吃了什么灵丹用了什么妙药你是不是藏了什么独家秘方?!” 紫因依旧茫然,不过这不算装,他确实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数天内失去意识两次,醒来之后就发现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如果非要给一个原因,他想,也许是老天看他可怜送了他一份大礼吧。 “啧,又忘了你是傻子了。”笑歌郁闷得不行,把替换的衣衫扔给他,“既然好了就自己穿吧——当初还担心你会不会死,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你这生命力简直跟小强有得拼,估计脑袋不掉你都死不了!诶!妖怪!” “妖怪”二字一出口,她的心底陡地一震。仔细想想,她刚进入小阁的身体时,手脚筋全断那等伤势在离弦的治疗下,短短两天内就愈合得连疤都没有。而方才离弦确实来过…… 笑歌眼睛一亮。难道离弦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难道离弦也觉得现在的紫因没有威胁力,是个好帮手,所以治愈他,让她方便行动? 不过照这种推论的话,之前涌入胸口的那种奇怪情绪……啊!是了是了!离弦一向讨厌紫因,以前在阳鹤也三番四次提醒她不要接近这个人。可是怕她失望,这才忍着不快治疗紫因——一定是这样没错! 要做跟自己说的话不一致的事,心里难免别扭,要不然离弦干嘛来了又不露面? 笑歌感动了。望着窗外那片明净的天空,暗暗在心底赞叹了一声,“离弦,你真是个好妖怪!” 回头一看,紫因还坐着不动,她不由皱眉,“干嘛,快换衣服!等我收拾好东西,咱们今晚就出发!” 紫因慢吞吞地张开手臂,眼睛却盯着她。笑歌愣了一下,只得帮他把上衣换了,刚对离弦冒出的那点感激又化作怨念,“死妖怪!臭妖怪!要治怎么不把他的脑子也治治?就是让他会自己穿衣吃饭也好啊!” 他默默地听着她碎碎念,静静地望着她多变的表情,妖娆的桃花眼里淡淡飘起丝笑意。 ————————某妃感慨万千---------- 混乱卷终于结束了!我们马上就要进入最终卷,预计二月底结束,不敢求完美,只求不烂尾! 嘿嘿,话说“欢天喜地”的部分,估计大家看了会问,哪里欢天喜地了——仔细看! 第一,姐弟间的芥蒂已经消除了; 第二,笑歌明确了对柯戈博的心意; 第三,紫因虽然仍然不能放弃,但是至少已经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装傻是无奈的,不过有耐心,一定有回报。 第四……表砸我,我就是这么想的嘛~ 啊哈哈,最终卷再见啰~ 第一章 他他他 一 “走了吗?真是的,我本来还想告诉她,我已经想起来太傅叫什么名儿了……” “什么太傅?” “哦,没什么。不过是皇上弄来辅佐易王……额,不,新储君的一个小子罢了。姓萧,名倾城,字离弦——咦,小柯,你那么惊讶做什么,难道你认识他?” ----- 白云悠悠,清风送爽,马蹄得得踏出一路脆响。 这是冬末难得的好天气。裹着厚实油青缎袄的车夫扬鞭策马,嘴里还哼着小曲,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说到底,还是因着他驾的这一辆马车不简单——黄杨顶榉木底嵌四扇椴木雕漆壁,两侧并后帘都绘有朵硕大的牡丹,深紫花瓣玉色蕊,华丽贵气,一望便知车中人同紫家脱不了关系,叫人想不退避都难。 八天到阳鹤,赏两身衣服二十两银,贵客给的打赏不计——扬实县令一开口,家里的五个马夫差点打破头。到底,那天大的好事还是落到他这稳重实诚的人身上来。要不怎么说天公偏爱老实人呢? 坤直县就在眼前,过了这块儿走小路,用不了六天就能到阳鹤。听说那儿的花街很热闹,姑娘个个美如仙,坤直的也不错……他越想越乐,“好心”地敲敲车壁提醒道,“小姐,公子爷,就要到坤直了。赶了一夜路,要不要找家客栈歇歇?” “不用,继续走。过坤直下小路,到田各镇再落脚。” 低沉喑哑的声音从窗帘后飘出来,说话的人显然对路线很是熟悉。车夫的小算盘落空,摸摸鼻子撇撇嘴,继续赶路不提。 回复完车夫。笑歌往飘金流云的软榻上一歪,拿脚尖踢踢正襟危坐的紫因,忍不住地笑。“你这么坐着不累么?真瞧不出紫家还有这等本事!是不是不管哪个县令家里都有这么辆紫家专用豪华马车?” 紫因望着她嘿嘿一笑,顺势倒在她腿上,揪了她衣角垂下的流苏来玩。 笑歌啪地拍了下他的头。笑着嗔道,“拿我腿当枕头。你倒怪会享受的!”看他又在扯流苏,伸手便去拧他耳朵,“你再弄坏我衣服,看我不把你扔下车!诶~别揪了,听见没啊?虽然是人家送的,可好歹也是钱呐!”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紫因暗暗腹诽。只当听不懂,依旧笑嘻嘻把那流苏扭得跟麻花一样。笑歌拧了他两把不见成效。也没辙了,“算了,看在你背我下山又弄到马车的份上,你爱玩就玩个够吧。” 说起来,这家伙傻是傻,也不算全无用处。离开山谷的那天晚上,留好书信她就急着往外跑,连火把都忘了拿。黑灯瞎火路难走,紫因居然还懂得体恤她。不但一直背她走到扬实,而且叫他拿他随身的剑唬扬实县令。他也做得没毛病可挑。 只是说话这事,哄了半天才教会他吓唬扬实县令的那几句话,其余时候他金口难开,偶尔冒出一两句。也不知到底想表达个啥意思。 不过,要求也不能太高。要是他说话流利,做事有条有理了,那她不是又得回到以前那段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变傻了倒比以前可爱呢……”笑歌嘀咕一句,看他头发毛了,从随身锦囊里取了梳子替他重新绾。 紫因舒服地眯缝着眼,还调整了下姿势配合她梳理,像只懒洋洋的猫咪。不见了锐气和暴戾,藏起了疤痕累累的右脸,他瞧起来只是个比寻常人俊美些的少年,宁和无害。 绯红的木梳在黑丝缎也似的发间穿梭,风偶或撩起窗帘一角,送来细碎的阳光和泥土的芬芳。 他的安静勾起笑歌许多回忆。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铁红围困的宫里。辇行进着,阳光自五色垂幔间透进来,紫因跪坐在她脚边,伏在她膝上打着瞌睡。她懒洋洋地抚弄着他的发,志得意满地预测着胜负,全想不到未来会有那样的变故在等待着她和他。 “如果我以前不是总想着自己,多关心你们一点,你们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吧。”笑歌突然低低地感叹,“你不会那么偏执,笑兮不会把人命当成玩笑,嘉姨不会身陷囹圄这许多年,惜夕不会下那样的决心,呆瓜……要是当初我没有出现在你们面前,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紫因的眼皮微颤了一下,摸索着捉了她的手放在脸上,似乎只眷恋着那一点温暖,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 笑歌心一软,扑哧一笑,“干嘛,想告诉我,你的脸比我滑?现在跟个小孩子一样黏我,等你把什么都记起来,恐怕又会恨不得把我杀了吧。” 他不语,又摸索着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拉近些,理所当然地抱着她的胳膊,没多会儿似就睡着了。 “说你会享受,还是半点都没说错……”笑歌被压得腿发麻,又不忍心推醒他。缩回覆在他脸上的那只手,轻轻按了按大腿根。 唯一的听众都没了,也提不起说话的兴致。目光在车内的陈设上溜了一圈,又溜回他身上来。无意间瞥见他的右袖口垂出截金黄的丝绳,看起来像是钱袋之类的物事上会有的东西,心头登时如被只猫爪子挠了一下,开始发痒。 还没想清楚要不要偷来看看,她的手已经提前执行了命令——深紫色绸缎袋子,绣了白里泛紫晕的牡丹,狗牙纹边,金黄丝绳束口……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想起来了!那是扬实县令看见紫因带着个脏兮兮的小包,为了讨好这位司刑司主事,特意从夫人的藏品里顺来送他的。分量不轻,似乎很有料啊…… 笑歌贼笑,钱这东西,她向来不嫌多。小心翼翼地抽回另一只手,正要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紫因却蓦地坐起来,一把抢过袋子塞进怀里。又飞快地躲去车厢另一角,将大氅往身上一裹,倒头便睡。似乎着了恼。 “啧,小气鬼,我不就想看看吗?又不会要你的。”紫因动作太快。笑歌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忍不住郁闷地抱怨。 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想知道里面藏了什么。猫爪子的数量成倍上涨,挠得她的心瘙痒难耐。爬下软榻,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蹲在紫因身旁,拿手指去戳他的脸,“喂,小因。你就给我看下嘛!就一眼,让我看一眼就行了!” 紫因翻个身,扯大氅把头也蒙上,就是不睬她。但他显然低估了她的好奇心,高估了她的道德心——笑歌一旦耍起赖来,简直就是没皮没脸。什么男女之别,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常识对她而言都是狗屁。 他不理,她就直接动手。跟强盗一样,生拉硬拽,愣是觅出条缝来把手挤进大氅里。管你乐不乐意,只管照胸脯那边乱摸一气,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紫因无耻不过她,被弄得满面红云四起。忍无可忍,跳坐起来硬把伸进他怀里的那只爪子拽出来,瞪眼怒视她。 “瞪我也没用。你要是不让我看看袋子里装的什么,那你顶好天天不睡觉!”笑歌嘻嘻一笑,拍拍他的脸,“来,乖乖的。我保证看了就还你——少一样,你骂我是猪都行。” 她的保证完全没有可信度,而且骂她是猪有意义吗?指不定她还会笑眯眯回复:“我就是猪,你能把我咋地?” 紫因情绪复杂地看着她继续往他怀里伸爪子,忽然一抖大氅,劈头盖脸地照她头上蒙下。笑歌只觉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被按翻在地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箍住,然后一条腿便重重地压住了她的腿。 这一手大出她意料之外,挣了两下挣不动,不由大怒:“你干什么!?” 声音透过大氅传出来,模糊不清。紫因满意地点点头,把头往她身上一靠,打算睡觉。 “放开我,你听见没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忽略忽略,就当催眠曲好了。 “喂!我要被闷死了!真的!没法呼吸了!” 骗谁呢!明明留了条缝给她了。 “你这样对我,会遭天谴的!我要哭了!呜呜……你不信?我真哭了!” 本来就不信嘛。哪有人哭之前还预警的? “我错了,小因。我不该觊觎你的财物,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放我出来吧……” 紫因肚子里笑到打跌,却只当听不见,调整呼吸做出打鼾的音效。 “咦,你睡着了?啊啊啊,不是吧!我说了那么多,你居然睡着了!可恶!混蛋!疯子!傻子……” 一路排下去,两分钟就没了词儿,她只得又重头骂过。骂了一遍再来一遍,骂到口干舌燥也没发觉紫因有动静。 听着那仿如嘲笑般的“鼾声”,笑歌丧气地嘀咕,“臭小子,傻了竟然还晓得用这种损招。不过,话说回来,这招还挺好使啊……果然是因为跟我这么聪明的人待久了,所以连傻子都开窍了呢。” 这女人的脸皮可真是……阳鹤的城墙大概也没那么厚吧? 紫因黑线满脸。过了一会儿,大氅里的人没了动静。他怕是笑歌的欺敌之策,不敢松懈。阖目养神,耳朵却仍旧竖得老直。 果然,五分钟后,大氅下动了一动,笑歌的声音从布料的缝隙中钻出来,满是无奈:“啧,看样子还真是睡着了,烦人!” 见不着光,又动弹不得,什么事都做不了。除了等他醒,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好在车厢里铺着深棕绒毯,厚实暖和,就算睡着了也不至于着凉。 不过,太可惜了,只差一点就可以知道袋子里是什么了……他傻里吧唧还那么着紧那东西,想来一定很值钱吧。 笑歌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把那袋子弄到手,思绪就不由自主飘到被她扔在谷里的那几个人身上去。 “都快两天了,嘉姨应该把信给柯戈博了……啊,说不定我中午没去送饭,他就已经发现了。糟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那家伙又精明又爱记仇。发现我跑了,肯定会生气……不过、不过我在信上说得那么清楚,连《情书大全》里的肉麻经典用句都搬出来了。不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吧?” 她只道是紫因已经睡得熟了,不觉便自言自语,充分发挥阿Q精神自我安慰。却不见紫因在旁听得眉头紧蹙。妖娆的桃花眼里阴云笼聚,眼看便要电闪雷鸣。 笑歌浑然不觉。犹在嘀咕,“唉,好后悔,早知道就再等等了。小因那么重的伤都好了,没准过不了两天柯戈博的腿也会没事了……谁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谁说的‘距离产生美’?可恶!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没有朝朝暮暮,哪来的长久?都见不了面。再美有个屁用!” 紫因的脸出现了一瞬的扭曲,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可以容忍她有别的男人,但怎能甘心听她在耳畔念叨着别人? 惩罚性地收紧了手臂,把笑歌从神游里勒回现实来。她低呼一声,拼命挣扎,“小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喂!快醒醒!呃……别勒了!小因,再勒我就要死了!” 嗯,果然还是听见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比较舒服。紫因惬意地回味着,慢慢松了劲儿。却还是不肯叫她挣开去。 “啧,臭小子,睡着了还抱这么紧!以前总摆出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私底下九成九是个守财奴!”笑歌郁闷得不行。“傻兮兮的,也不晓得在做什么梦——喂!你是梦见那头熊拍你了,还是梦见吃的了?” 她的嘴巴不会累吗?都磨叽半天了还不消停。紫因撇撇嘴,继续听她发牢骚—— “这么说起来,那头熊把我们弄得那么惨,我们居然一口肉都没吃就走了,真是亏大了!当时就该把熊掌装包里的!熊掌多值钱啊,腊熊掌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诶~老天保佑,千万别让笑兮很容易就找到我藏在半山湖旁边的那些宝石。那小子从小就不合群,跟磕磕他们多待些日子,他那别扭性子真能改改也说不定……” “嘉姨不爱热闹,不过对人蛮好,又喜欢小孩子。反正明月也不在了,她要是乐意,等解决完阳鹤的事之后,我就带人去把长歌村整整,让她住得舒服些……额,嘉姨也算是小静的半个亲人,不带她一起去参加小静的婚礼,会不会不好啊?” …… 太能说了……紫因算是服了。思维跳跃无极限,没人搭话还能自言自语达到这种境界的,全天下怕就只有她了。 不过,这种感觉很新鲜。对她的过往,对他不曾参与的她的生活,对她周遭出现的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很好奇。 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念头呢?一个人怎么可以把那么多人的事都装进心里呢?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经历过怎样的欢笑与痛苦? 所以,想知道她的喜恶,想知道她藏在笑脸下的那些心事,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曾经,他以为驯服她,绑牢她,让她陪着他度过每一天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但此刻,他却觉得没什么比伴着她经历喜悦和痛苦更为重要。 不是她陪着他,而是他来伴着她。 不是把她强行塞进他想给她的生活,而是守护着她,体验她给他带来的惊奇和欢乐。 她像是注入他身体的新鲜血液。她融化了他,不仅是心,还有思想和梦。她口中的世界与他所认识的全不一样。她看到的除了阴霾,还有阳光和希望。因为她,才使他注意起这一个本来与他无关的世界。 不知几时,大氅里的人儿没了声响。紫因诧异地静候了一会儿,终忍不住悄悄掀开大氅一角。她眼儿微阖,脸蛋红粉菲菲,胸脯随着均匀的鼻息微微起伏,竟是已睡着了。 风扯住窗帘的一个角,偷偷钻进来。拉起她耳畔的一绺散发,逗弄也似地扔到她脸上。她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句,往紫因这边靠过来。 手脚得了自由,习惯性地觅抱枕。一触着那软和的热源便八爪鱼一样缠上去,还把脸藏进他怀里。 微敞的后领里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连颈上细软的绒毛也看得分明。呼吸间蕴着的热度透过衣物传过来,她身上散发出种莫名的幽香,直往鼻孔里钻。 紫因的脸似乎烧了起来,不敢再看又舍不得不看。突然感觉到某个部位起了点微妙的变化,身子顿时一僵。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想摆脱这温柔的折磨。可笑歌似乎很喜欢这个温度适当,抱感上佳的“枕头”,不屈不挠地跟过来,黏上去,几乎与他的身体贴得连点缝隙都寻不见。 马车忽然颠了一下,她不悦地发出个意义不明的音节,扭了扭身子,将温软的“抱枕”缠得愈发紧。 虽是隔着衣物,但那样的刺激对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不是一般的要命。 此时乱来,日后必定后患无穷……他暗暗警告自己。默默攥紧拳,脸憋得通红,凭着脑中仅存的那一点清明竭力寻找着车内陈设的缺点以转移注意力。心底,忍不住悲愤地大吼——柯戈博,你到底是柳下惠再世,还是身患隐疾不能人道?不然你怎么能做到抱她一夜还平安无事?! ——————某妃感慨------- 虐小因真是哈皮,恶趣味啊恶趣味… 再有,专区抽了抽,现在才上去。表打我脸,还得靠这吊小龟婿滴… 第二章 他他他 二 马车很快就到了坤直。 穿过街道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了笑歌。她最讨厌睡觉时被打扰,迷糊中斥责一声,抓住“被子”,脑袋就往里钻。 额头忽贴上片温暖光滑,便再也不能前进半分。她郁闷地把眼睁开条缝,瞥见方莹白如玉的肌肤和一点红豆,不觉一愣。反应过来不禁低呼一声,立马手脚并用,一记改良版排山倒海就把紫因给崩得撞上车壁。 检视过衣服无恙,笑歌一瞪正呲牙咧嘴揉脑袋的紫因,轻蔑地嗤鼻,“想吃老娘豆腐,你小子还嫩了点!” 到底是谁吃谁豆腐啊……紫因揉着脑袋上的肿包,欲哭无泪。她衣冠齐整,只是头发乱了点,衣服皱了点,而他可是衣襟大敞,春光尽露——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她居然还反咬一口,说他吃她豆腐?! 笑歌平静下来检查了一回现场,也发觉那句话不大对。瞧紫因缩在角落一脸屈辱,那模样就像她刚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额,大概、大概是我弄错了……抱歉。”她讪讪地摸摸鼻子,冲他招手,“来,我看看撞到哪儿了?” 紫因摇头,往后缩了缩。笑歌面子上下不来,登时恼羞成怒,“叫你过来你没听见?我不就是吃了你一回豆腐嘛,多大点事啊!你敢再摆那种脸试试,我现在、马上、立刻就把你给收了!” 收了收了收了……收了的无限回音中,紫因的脸白了一下又红了红,哀怨地、纠结地瞥她一眼,不情不愿地靠过来。他不得不承认很想被“收”,不过……为什么吃人豆腐的人还可以那么理直气壮,说这种话也不脸红? 他听话地照做了。笑歌不但不满意,反而愈发恼怒,伸指照那肿包狠狠一戳。戳得紫因眼泪汪汪却不敢逃。 “啧,你就那么怕被我收吗?以前在宫里是这样,现在变傻了还这样!难道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我要钱有钱。要貌……好吧,我如今确实没以前好看。不过也算是清秀吧清秀!你说说,跟着我,你哪点吃亏了?我还没嫌你啥,你倒委屈了!哼!也不知道是谁绑架我,还跟我说喜欢我,要我嫁给他的……可恶!” 冤枉啊!紫因纠结了。死死盯她半晌,突然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揽。狠狠心就照她唇上吻下去—— “啪”! 好清脆的一声响,他的左脸顿时一阵火辣辣。又怎么了?紫因泪眼朦胧,大惑不解。 笑歌怒然,“居然敢拿那种表情来亲我……你当我有毒病菌还是怎么地?长得好看点就了不起得很么?你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你呢!”一拍车壁,大喝,“停车!我要买东西!” 白日那啥啥也就算了,用不用连家事也那么大声说出来啊?车夫勒住马,囧囧地把毡帽压了又压,努力挡住周遭射来的好奇死光。暗道难怪赏钱那么高。全是因为坐这车的人难伺候啊。 笑歌随便绾了个发髻,跳下车,方觉已成焦点。但她的脸皮厚度哪是正常人可比的,当即拉下脸来就是一阵飞刀乱扫。“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众黑线,为这“美女”的气势所慑,纷纷走避。等紫因下车的时候,马车周围已经干净得连根草都不剩。 “滚回车里去,别跟着我!”母老虎一看见他凌乱的衣衫和披散的头发就发令。 委屈的“小媳妇”抱着大氅,低头站着不动。笑歌瞪他半晌,只得上去把他的衣襟拉好。 奇怪地,就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她下意识拿身体挡住那些贪馋的目光,嘴里还低斥道,“大冷天露个胸,你当你是铁人不会生病啊,嗯?难道没我,你就不穿衣服了,嗯?居然还放下头发挡伤疤,你想勾引谁呢你?” 紫因为这不白之冤郁闷着,腹诽得过于投入,心里话不觉就顺嘴溜出来,“勾引……” “你”字还没机会见光,就遭笑歌一记霹雳掌拍了回去。她横眉怒目,指着他的鼻尖教训,“平时教你说话你不开口,现在怎么那么积极?好的不学学坏的……难道你只听见‘勾引’这个词儿?我话里的重点是这个吗?” 原来她以为他是在鹦鹉学舌……还好还好,他还当是露馅儿了!紫因暗暗松了口气,低眉顺眼虚心受教,无比警惕地控制着腹诽的限度。 训话完毕,笑歌伸手就去拿他手里的大氅,准备给他裹严实了。不承想他一闪身躲开她的爪子,蓦地张开大氅披到她身上,还认真地把系带打了个死结。 笑歌心一软,轻哼一声,“看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你。”看他还站在那儿一副受气包的样儿,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轻轻一推他,柔声道,“愣着干嘛,去把你的披风和斗笠拿下来,我带你去买蜜饯——放心,我说等你就等你,绝对不会偷跑。” 紫因得了保证,当真上去把东西拿了来。她二话不说就帮他武装——那披风跟斗篷差不了多少,又厚又重,还带个风雪帽。把领口带子一系,便严丝合缝,连风都透不进半点。就这,笑歌都不满意。愣是把风雪帽给他扣头上,完了又加一顶垂黑纱帘的斗笠。 片刻之后,别说旁人再也没法看到紫因的真容,就是紫因自己想把路看清都很困难。笑歌弄好之后又检查过一回,方才露出点笑色,招手叫他跟上。 走出一截发觉紫因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他正小心翼翼地伸了脚尖试探,确认没有障碍之后才迈出一步。 她皱眉,噌噌噌走过去就伸手,“小因,爪子。”紫因条件反射地把手递给她,逗得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拉着他就往前走。“磨磨蹭蹭还要当跟屁虫!快点走,一会儿还得赶路呢!” 也不看看是谁害的……紫因腹诽不已,柔荑上传来的暖意却令他悄悄弯了嘴角。反手握住她的手。几步赶上来跟她并肩前行。 甜食对笑歌来说吸引力强悍无比,大约是因着这个,她虽然只是几个月前来过一次。却仍是轻易地找到了那家卖零食的小铺子。 “伙计,糖瓜子、蜜渍梅子、柿饼、金丝蜜枣……每样都要半斤!”她一进去就满脸放光。顺着柜台上的那些小格子一一指过来,扭头瞥眼紫因,又补充道,“有甘香豌豆和椒盐黄豆不?有就一样再包一斤——他不爱吃甜的。” 紫因心底一颤,藏在重重包裹下的桃花眼漾起丝柔。可,还没等他感动完,笑歌又加了一句。“他是我老板,钱找他要。” 这等大主顾不是每天都有,小伙计连连点头应着,笑得连嘴都合不拢。紫因却纠结了——从洞里摸来的金块都是由她保管,扬实县令送的银票也落进了她的腰包,怎么现在倒要他来付账? 笑歌看他愣着不动,笑嘻嘻地凑过来拿手肘一捅他,“我可是亲手掂过那袋子……你别跟我说你没钱哈!” 原来她还不死心!可那里头装的哪里是钱,里头装的是…… 紫因苦于不能开口争辩,低头就往外走。笑歌气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不是吧你!这才几两银子啊,你咋那么小气呢?拿出来,赶紧的!连脚都是我给你洗。你起码也要给点辛苦费吧?” 他本是可以挣脱的,却又怕惹毛她,蓦地往下一蹲,紧紧抱住膝盖就是不抬头。她脸皮再厚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动手动脚吧? “嘁!什么人嘛这是!跟我那么久,别的没学会,就会耍赖!”笑歌的计划宣告破产,气急败坏地踢他一下,转身见小伙计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只得摸出银子来一晃,“我买就我买——多少钱?” 嗯,不是来捣乱的。小伙计心中大定,笑容重又灿烂起来,拿起算盘边打边报:“糖瓜子半斤十文,蜜渍梅子半斤二钱银,柿饼半斤五十文,蜜金桔半斤一两银……” “等等!蜜金桔咋那么贵?阳鹤才卖六钱银半斤,你这儿的倒比阳鹤的好?” 看吧看吧,一用她的钱,抠门本性就出来了!紫因撇嘴。 小伙计脾气蛮好,笑眯眯低声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坤直往田各镇的这条道近来不大太平。据说紫家……咳咳,已经有好几个行商无故失踪了,所以大家都绕道从客都那边走——全坤直也就我们店里还有点存货,这价钱自然……” “那也不能涨那么多吧?”笑歌暗暗一惊,嘴上却道,“这样吧,让你多赚二钱——八钱银半斤怎么样?” 小伙计刚想说不行,她又指着那堆纸包嘿嘿一笑,“这些加起来你赚的可不止二钱哦,考虑清楚。” “可是这价钱是老板定的……” “小因,我们走!不吃零食又不会死,你再忍忍吧!” 又不是他要吃的,做什么每次都拿他做挡箭牌…… 紫因郁闷地起身跟上。小伙计忙提了大包小包过来拦,“好好好,就照姑娘的意思——一共二两二钱,谢谢惠顾!” “这还差不多。”笑歌得意地哼了一声,把银子揣回锦囊,从腰带里摸出些碎银子数了数才递过去,嘴里还教训道,“做生意就得这样嘛!你让一步,我让一步,大家皆大欢喜——不让我还价,就是你便宜卖给我,我都不开心!喏,多二钱是打赏,有机会我还会再来光顾的。” …… “怎么样,有意思吧?” 马车里,笑歌懒洋洋靠在紫因身上,边吃蜜饯边得意地向他传授“经验”,“虽然一样是二两四钱银,但意义可不一样哦!要是我没还价,除了买东西的钱之外,还得给那小伙计打赏——你知道为什么很多铺子老板都不肯出面,只让伙计打理不?就是因为一句‘老板定价’,客人不好为难伙计。可伙计会服务周到,为的不就是赏钱吗?所以说,以后你买东西也别大大咧咧,能还就还,到时候多下来的当做打赏。其实就等于是你赚了。既可以享受讨价还价的乐趣,也能让伙计多点外快养家糊口,多好!” 紫因想笑又不敢笑。抱着那两包属于他的零食不动手。笑歌臭美完了扭头一看,皱眉道,“你那么小气。得了便宜还想我喂你?休想!” 她自顾自吃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扭头看看。“喂,小因!你别太过分啊!有手有脚的,干嘛非要等着人喂?我告诉你,我这回绝对不会心软的,你要不吃就搁着发霉吧!” 没过多会儿再次扭头一瞥,又抬头死死盯了他半晌,忽然扔下自己手里的那包梅子。抢过包甘香豌豆来打开,拈了颗递到他嘴边,“真是前世欠了你的——还不张嘴?!” 就知道会这样。紫因在心里偷笑,面上却摆出副无辜的神情,张嘴接下,咯吱咯吱嚼得可欢。 笑歌白他一眼,抱怨:“你这一傻可傻得真有福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帮你洗脚还得给你买零食吃……那只熊怎么不顺便把我也拍傻了,让我也好好享回福!” 紫因得意地晃晃脑袋,指指豌豆。又指指自己的嘴,示意她继续。笑歌气得翘起上唇做了个“你是不是找扁”的口型,却还是一颗接一颗喂过去,“吃吧吃吧。最好硌掉你的牙,让你未成年就变瘪嘴!” 他存心嚼得更大声,想多看会儿她那气呼呼的可爱模样。这样的生活实在惬意。她就像个百宝箱,每天都能让他感觉惊奇。尝试着融进她的生活,发现她更多的表情,就是如现在这般长时间都得待在马车里,他也丝毫不会厌倦。 忍不住就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永远都不要到达阳鹤,永远都不要让那个男人与她见面。 但笑歌的心思分明与他相反,喂了他一会儿又去翻那堆纸包,还嘀咕道,“柯戈博也喜欢吃蜜金桔哦,这包就留给他好了。说不定他一开心就不找我茬儿了呢?嘿嘿,那干脆把梅子也留给他好了,虽然没剩多少了……” 紫因的幻想破灭,气愤地抓过那包梅子,望着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啊——” “啊个屁啊啊!”笑歌没好气地敲他脑袋,把梅子又抢回来,“这又不是给你买的!”看他一脸忿忿,不由哧鼻,“当我不晓得么?你和紫霄都不爱吃甜食。嘁,别以为以前在我面前装两下我就会信!” 她急急忙忙把梅子并蜜金桔藏进一旁的小柜子里,回头见他低着头似乎很不高兴,便拿了椒盐黄豆来哄他,“真是的,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气鼓鼓的!来,乖,吃这个,这个比那个好吃多了。” 紫因气哼哼把头扭到一边,她又绕到另一边,讨好地笑,“真的,那个真的不好吃的。我要骗你,你就是猪——来,快张嘴,这个可香了。你再不吃我可就要吃了啊!” 什么叫“我要骗你,你就是猪”?有这么说话的吗!? 紫因怒瞪她怒瞪她……瞪得眼眶都隐隐作痛才恨恨地把头又扭到另一边,手往小柜子那儿一指就不动了。 “哎,我说你这人咋那么倔呢!”笑歌急了,冲过去往柜子上一坐,“跟你说不好吃了,你总盯着不放做什么?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到了田各我再给你买还不行吗?” 骗鬼啊?那伙计说了这路最近不太平,行商都绕道走。这要改道铁定都是从田各前头的华诺县开始,哪里还会跑去田各镇? 紫因悄悄在心底翻个白眼,指着小柜子,不住拿眼睛瞟她,大有不给吃就气到底的架势。 笑歌嘴角抽了抽,暗道这年头连傻子都不好骗了。看他反常的固执,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叫他打消这念头。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甘不愿地把柜子打开来。抽出手绢子,一包里抓了几颗放在上头递给他。 紫因嘿嘿一笑,接过来往腿上一放,望着她指自己的嘴巴。笑歌又好气又好笑,过来照额头赏他个爆栗,却不得不拈了来喂他。 “吃吧吃吧!我看你是不是吃了就能多长块肉了!死心眼!小气鬼!铁公鸡!连钱都不肯出还要这要那的!我真真是上辈子差了你的!被你打被你吓,回过头来还得伺候你……啧,可恶!你笑什么!?再笑我就把你扔下车!” 这话都说几遍了,也没见她真的行动过。紫因不但不收起笑,反而笑得愈发灿烂。他这是嘴里甜心里也甜,虽然至今觉得甜食不好吃,不过一想到是从柯戈博那儿抢来的,再不喜欢他也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笑歌听他噙着梅子吮得吱吱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有那么好吃吗?你明明很讨厌吃甜食的嘛……” 有人争的东西总是比较诱人。她说着话,不自觉就拿了颗塞进自己嘴里,登时也笑起来,“嗯~冬天果然还是得吃蜜饯呀!” 什么歪理嘛!紫因瞥她一眼,瞧见她又拈了一颗要往嘴里送,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啊呜”一口抢过来。 笑歌气结,立马把剩下的几颗都塞到自己嘴里,转头照着他的身上啪啪一顿乱打。 她没动真格,那拳头看似落得急,到身上比挠痒痒也重不了多少。紫因忍不住地笑,索性把背让给她去捶,自个儿美滋滋地细细品尝那粒抢来的战利品。 第三章 他他他 三 甜甜酸酸的味道在舌尖荡开,似乎还沾了点她指上的香……那种感觉好奇妙,像是要占领这个身体一般,慢慢地扩散、扩散,从骨头到血液,都染了那种酸酸甜甜的香。 紫因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纯真的,无邪的……那样的笑脸比往日入骨的媚意更加动人心魄。笑歌愣住,不知为何,脸上就突然着了火般烫。 许久,她轻轻别开目光望向窗外。那时阳光灿烂,绿树芳草都异常耀眼。就像他的笑容一般,清新而迷人,搅乱了她的心房。 …… 同预料的一样,夕阳没入地平线之前,马车到达了田各镇。 镇里冷冷清清,店铺大都门窗紧闭,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与笑歌之前来时全不一样。行商绕道,对这镇子的经济是个致命的打击。没了货源,商人们不是离开此地另寻出路,便是重又回到土地上劳作。 镇上的四家客栈倒有三家关门大吉。剩下的一家,贴出的客房降价的告示已经褪了色,小伙计倚在门旁懒精无神地打着瞌睡,想来生意惨淡不是一日两日。 见这辆雕漆彩绘的马车停在门前,他也没上来迎。直到看见笑歌和紫因下车往这儿来,他才眼睛一亮,殷勤地堆起满脸笑容,“二位客官,打尖呢还是住店?” “先来些吃的,再要三间房。”笑歌给他吃颗定心丸,又指指告示,笑嘻嘻地道,“你这儿的特价没过期吧?没过期就要上房,过期了就……” “没过期没过期,哪能过期呢!”小伙计登时来了劲儿。热情地引着他们进去,又冲大堂里举着拍子寻苍蝇的一个跑堂扬声道,“阿二。你莫要弄了,赶紧去帮外头那大哥牵马到后院好卸车!” 此地是北郡与西郡的交界处,他那一口北地乡音混杂西郡口音的都城话怪里怪气。逗得笑歌禁不住哧地笑出来,换了北地话调侃他。“小哥倒是好人才,三地话都能融起来讲,想来不管到哪里都吃得开。” “姑娘好会打趣人!”小伙计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招呼他们坐下。等笑歌点过菜,他往厨房跑了一趟又回转来。因着她没架子,又分明是家乡口音,他便候在一旁同她闲聊。 紫因装傻。自是不能插嘴。看着她跟小伙计聊得眉开眼笑,止不住暗暗皱眉,想不通她怎地跟谁都能有说有笑,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弄得像是老熟人一般。 “么生意撒,东家就领着娘子回利北看老娘去嘞。单丢我们几个在这儿,见天不晓得有好无趣。” 小伙计难得碰上能侃的,兴致勃勃,连店里的情况都给她汇报了一回。其间不时偷眼觑裹得严严实实不见真容的紫因,倒也捺得住好奇,硬是一句都没扯到他身上去。 “几个月前我从这儿路过。四家客栈都满当当,我好险都么落脚地。现在咋就成这境地了?” “看来姑娘还不晓得这头出了啥事啰。”小伙计摆摆手,呲牙咧嘴做了个怪相,又左右张望一回。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还不是那个劳什子紫家嘛。见天几个带着剑在这头瞎转,得不得就说这个是逃犯,那个是逃犯的。躲都躲不及,哪个还敢往这头来?” “逃犯?他们来这头抓啥逃犯哟?” 紫因听出点门道来,隔着垂纱一瞥故作惊讶的笑歌,嘴角轻轻一弯,心底便有了底。 “那群鬼头子,哪个敢去问哦。”小伙计摇摇头,眼珠滴溜溜一转,凑到她身旁来,小声道,“不过前久听个客人说,是要抓那家的余孽……你晓得的吧?那家啊!啧,就是十五六年前被灭了的那家啊!” 笑歌心底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哦呐,那家啊……不是说早都没活人了?咋是隔了那久才想起来要抓?” 恰跑堂端菜上来,小伙计偷偷冲她指指嘴巴,又摆摆手,话一转就报起菜名来。 笑歌忙摆手阻止,瞥眼紫因,又笑微微地朝小伙计使个眼色,“烦你两个帮我把菜送去房间撒,他们都不爱在堂里吃。” 小伙计会意,叫着跑堂把菜分送到三个房里。见紫因紧跟笑歌寸步不离,只得又把他那一份也送到笑歌房里去。 车夫来谢过,同跑堂领了赏。小伙计叮嘱过跑堂看店,看他两个下了楼,小心翼翼拢上房门,走到桌边来。 笑歌让他坐了,自顾取下紫因头上的斗笠,又把风帽往下拉了拉,只露出半张脸,这才拿起碗筷边喂紫因边跟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笑歌虽是热情,小伙计倒也算本分。诧异地看了紫因几眼,并不举筷,只低声道,“以前我们这头客人多,也听了不少话来……姑娘晓得五祖遗训的吧?那时候那家要是真的死光了,这天下怕早乱了。这久不是说皇上下令换掉了三家的头头?我寻思着这跟车瑟的事脱不了干系。你想啊,自打那家被治了,前前后后出了好多事,车瑟那些鬼头子得劲嘞,都欺人呐。别的么讲,单今年年关都么到,储君就换了三回——往年那听说过这等事,车瑟都跟边上蹲着了,还把前头那个给换下来了。所以呐,抓逃犯怕不是真的,倒是凑齐四家合伙搞车瑟……” 她听得心惊,忍不住打断小伙计的话,“小哥见识挺多。我好久不出门,么听说又换储君了……现在储君是哪个?” 不谈国事是民间的习惯,这小伙计也是许久未同人聊天,憋得慌了,也没顾上这些。看她神情不似作假,好心替她释疑:“就是那个易王啰。早先封了王不让在都城,后头又叫回去,把他哥给顶了——我听那些客人讲,他哥也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子。见天摆弄花草,被亲兄弟替了都不生气的,被关在家里还弄花草玩儿呢。连他最小那个弟没了也不去看。皇上一生气就把他给下了。” “皇上家的事真个儿搞不懂哦……”笑歌皱了皱眉头,又笑呵呵地道,“管他啰。只要我们有饭吃,哪个当皇帝都差不多。” “嗯啊,可不就是这话!”小伙计如得知音。却把声音压得愈发低,“不过这话不能管外头讲。叫紫家那些鬼头子听去,又要乱抓乱杀了——也不晓得他们哪时才走,再弄下去,田各怕要成空镇子啰。” 两人正叨咕,楼下蓦地传来跑堂的声音,“客官里边儿请——阿大,赶紧下来招呼客人了!” 小伙计眼睛一亮。忙高声应了一声,聊得尽兴,心情舒畅,忍不住冲笑歌笑道,“哦哟,今儿好日子哟。姑娘真是福星,你一来,生意都跟着到了!”给她道个罪,喜滋滋地收了赏银出去了。 笑歌想得到的信息都已经得了,也满意得很。没旁人在。便把紫因的风帽拉下来,暂把那些事丢在一边,专心喂他吃饭。 看紫因吃得香,她也觉得饿了。索性挟一大筷菜塞进他嘴里,趁他咀嚼的当儿,自己赶紧扒几口饭。 抬眼见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嘴,忽想起来这人是有洁癖的,正打算换了筷子喂他。紫因却忽然凑近来,飞快地在她唇边一吻又退开。 她愣住,回神来不由得飞红了脸,气呼呼丢了碗筷就要揍他。紫因不躲也不避,指指她的嘴,又张嘴展示黏在他舌尖的一颗饭粒,笑嘻嘻地吐出个字来,“饭。” 额,原来是这样……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重拿起碗筷来喂他,顺便进行常识教育,“小因,以后就是看见我嘴角沾了饭粒也不许这么做了,听见没?叫人看见,我还嫁不嫁人了我!对了,对别人也不准那么做,要是对方是个男的……啧,说了你也听不懂,反正就是不许再这么做了!这样很危险!危险,懂不懂?” 紫因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微侧了头望着她笑得眯起了眼。那柔软的触感犹留在唇上,她面上未褪尽的红晕好生诱人——好容易想到这么一招来偷香,他哪肯就此罢手? 可惜那一吻对笑歌的冲击太大,她自此处处留神,一顿饭吃下来,愣是没让紫因再有机可趁。 饭后休息一会儿,照例甜点就茶。笑歌对甜食的热爱已达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她总是如此,直恨不得嘴里随时都荡漾着那种甜蜜,让神经得以舒松,好静下心来整理所得的咨询。 偏紫因不肯回房,扭着磨着非赖在她这儿不走。把他送回去,他又跟回来。反锁了门,他就翻窗户进来。全锁上,他就蹲在门外拿指甲抓得门板吱吱响,搅得她头疼。 “好吧,我知道了,你进来吧——老大,求你了!别再挠门了!”遭魔音穿耳的笑歌只得宣告投降,开门把这只人形宠物放进屋。 紫因也不客气,一进去就跳到床上坐着,连鞋也不脱,蹭得被褥上多了无数灰印子。笑歌气结,追过去兜头就是几下,打得他哇哇乱叫。到末了,还是只得帮他脱鞋卸袜,顺手拽了棉被垫在他腰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真是前世欠了你的!”短短两天里,这话都不知说了多少次,笑歌自己都听腻了,却还是找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无奈的心情。 紫因笑眯眯硬扯她坐下,拍拍大腿,又做个睡觉的手势。一派天真,瞧不出有半点耍心计的迹象。 他这是打算报答中午趴在她腿上睡觉的恩? 笑歌看他又比划了一回,不禁莞尔。拍拍他的脸,指指桌上的茶点,语气不自觉就柔和许多,“我还有事要做,你先睡吧。” 反正上房里有隔间,他占了这张床,她还有另一张可用。届时把小门一锁,也不怕他半夜又爬进来。且北地民风较阳鹤又更为开放,对青年男女同行这类事习以为常,鲜少会为了这些传流言蜚语。 紫因看穿了她的心思,哪里肯丢她自己去想事?不由分说把她按倒在腿上,笑微微地轻轻抚着她的头,只等着她开始自言自语,好听听她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那种感觉很温馨也很舒服,笑歌不由得就松下劲儿来。躺了一会儿。果然忍不住开口道,“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大皇兄做储君才一两个月吧……原先我看着大皇兄是个花痴,二皇兄是个书呆。还想不通大伯父借着三皇兄要替哪位皇兄打掩护。现在看来,他心里的人选倒是那个书呆子二皇兄么?可是花痴和书呆,谁登基有分别?还是说其实二皇兄是深藏不露……嗯。也有可能。我跟他才见过一次面,没准他才是真正继承了大伯父那种阴险狡诈性子的人……啧啧。这么说起来,我们红家祖宗八成是戏子出身,不然这些子子孙孙怎地个个演技都一等一的好?” 再好也好不过她,硬是弄个假货把宫里的人都糊弄完了。她要不来这手,也许红少亭还不敢贸然行动吧。 紫因暗暗地想,从袖子里掏出那包偷偷藏下的蜜金桔,拈了一粒喂进她嘴里。 笑歌只顾着想事儿。也没发觉吃下的就是她要留给柯戈博的东西,还笑笑地顺嘴夸他越来越懂事了。 紫因偷笑不已,一颗接一颗地送过去。她含着蜜饯,口齿不清地继续道,“唔……好甜。对了,我觉着那小哥的猜测很有道理。你想啊,要是大伯父真是想把呆瓜抓去砍头,早在扬实我们就能看见通缉榜文了。刑部海捕公文一下,哪里需要秘卫出动,单悬赏个一二百两。呆瓜一露脸就绝对逃不掉……” 她抬头瞅着他嘿嘿一笑,狡黠得像只小狐狸,“小因,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北地啊。虽然是贼窝不假,不过偶尔也喜欢吃吃官府的赏银。一般逮到人,县令都会上报北郡王知晓,要是抓住的是没人罩的,十有*就交上去给朝廷了。所以说啊,在北地不认个老大,是绝对不行滴——你知道以前我手底下罩着多少人不?几个阳鹤城加起来就装不下!那时候可真是……累也挺累的,但是看见他们都能堂堂正正地做人,靠双手挣饭吃,我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啊!” 提起刀枪做山贼,换了锄头当良民,也就她想得出来了。打劫不留手尾,每年纳的税比几个产粮大省都多,莫怪当初朝中议论纷纷,整天上折子要求严惩雪蛟第一恶女,却死活不敢轻言带兵来北地剿匪。 笑歌的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忽然感慨道,“人啊,没贵贱之分的。吃的好也是活,吃得不好还不是照样要过日子。要是太平盛世,人人丰衣足食,谁又会闲着没事跑去做强盗?逢着皇帝脑子发昏只顾内斗,年年加税不理人民死活,那谁还肯给他面子做良民等着饿死?要是坐在龙座上,全靠着别人扶持,弄些啥秘卫暗卫排除异己,还能心安理得享用那些来路不正的银子,整天寻思怎么让自己百世千秋的。就算把权力都放到他手里,有神仙妖怪庇护,他也照样坐不长久……唉,但愿二皇兄的书不要白念了才好。” 这些本是现代人都明白的道理,听在紫因耳内却有如霹雳雷霆。在这雪蛟国,五祖遗训就是真理,皇上是天,民众等同地里的泥。 只要赋税收得上来,朝中人够花费,别说北地只出了一个红笑歌,光看看流匪逃犯云集的西坤六街至今犹能在阳鹤之旁屹立,就晓得皇上这方“天”其实仅是靠着五祖遗训才险险得以保存。 可,如果没有五祖遗训的话,如今会是个什么样子呢?白可流的数万兵马,挡得住这雪蛟的几十万百姓? “喂,小因,你想什么呢,那么正经?”笑歌混不觉她的一番话很是惊人,伸手捏捏紫因的脸颊,笑着调侃道,“你别告诉我你也听得懂……”忽瞧见他手里的纸上孤零零躺着颗蜜金桔,不由得大惊失色,翻身起来就照额头给他一下,“臭小子,说!这蜜金桔是哪里来的?” 额,不好,被发现了!紫因眼疾手快,把最后一粒扔进她张开的嘴里,慌忙逃到桌子那边去。 “死小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的东西你都敢偷!” 笑歌要吐又舍不得吐,待咽下去,又是心疼不已,怒冲冲过去追打他。紫因也不出门,就围着桌子跟她兜圈。桃花眼弯作两轮月牙,不时还停下来摇头晃脑冲她眨眼,那得意劲儿直弄得笑歌牙痒痒。 “有胆你别跑,看我今天不拍死你!” 小伙计送了热水来给她洗脸,到门外听见这一声吼,立时惊得直吐舌头,暗道这小娘到底是地道的北地人。虽然瞧起来斯斯文文,这言语里透出的彪悍劲儿,连男儿怕也要逊色三分。 正发愁里头干架不好进去,这热水搁凉了又浪费,忽然间一只手横空伸来就把水接下。他扭头一看,却是新入住的那位黑衣客。 细巧的眉眼微微一弯,小伙计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见他冲门就是一脚—— 笑歌一手揪住紫因的后领,一手握拳扬得老高。而紫因正抱着头蜷身蹲在地上,正准备挨揍。这门开得突然,他两个不及反应,保持原样愣在当场。 “玩得挺开心啊,娘子……”细如柳叶的眼睐起,发出危险讯号。 原来是家斗!小伙计暗叫不好,飞快逃去楼下,却又忍不住竖直耳朵监听。 漫长的沉默之后,但听笑歌一声惊呼——“相公!” 小伙计还想着该不会就这么了结了吧,紧接着便听到记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 该不是她相公动手了吧?那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北地人,可这小娘百分百是乡亲……到底该不该上去帮把手呢? 小伙计纠结了。 第四章 他他他 四 当然,小伙计的猜测做不得数。对于他错过的精彩场面,我们且从柯戈博出现时的那一刻起来做个慢镜回放: 柯戈博抬脚照门一踢——门开,笑歌以罗汉之姿正欲降服紫因这头调皮虎,惊诧间,二人动作定格——柯戈博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玩得挺开心嘛,娘子……”,吓得小伙计逃离——紫因虎躯一震,蓄势准备攻击——柯戈博完全没有在看他,而是与笑歌遥遥对视,她的瞳孔在放大、收缩数次后,惊喜地低呼一声“相公”——紫因还没来得及吃醋,笑歌已朝柯戈博飞扑过去,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接将他按翻在地……这就是小伙计所听到的重物落地声响的起源。 而接下来,趁柯戈博的脑子遭地板亲得晕晕乎乎之机,笑歌灵机一动,毫不手软地以一记热情堪比冬天里的那把火的深吻封得他彻底忘了自己的来意。 紫因震惊、气愤,嫉妒完了又妒忌。他认同多夫制,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笑歌当面跟人亲热。这和承认萝卜有存在的价值,可萝卜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未必爱吃是一个道理。 红滟的唇抿做一线,指甲深扣入掌心也没感觉,只死死盯着胶着状态中的那两只,妖娆的桃花眼里电闪雷鸣。 两分钟后,某只无耻的狐狸满意地抹抹嘴,笑得那叫一个奸诈,“相公,你不是送嘉姨她们去长歌村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柯戈博还在云里雾里转悠着,没提防就说了实话,“有人送她们过去,我就来了。” “费神医不是说八天才能好?” “你不做外焦里嫩来吓他,他当然不肯用好药了……” “你、说、什、么!?” 被踩中痛脚的狐狸摇身变作母老虎。跳起来一竖柳眉,插腰怒瞪他,“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很难吃?!” 紫因见情势急转直下,登时精神大振,连那点嫉妒也烟消云散。悄悄退到一旁。边暗暗鼓掌给她助威,边在心底啧啧赞叹她这先声夺人、咸鱼翻身的招数使的妙不可言。当真有大家风范。 温柔还没享受够,柯戈博就堕入无间炼狱。以前做小伏低惯了,条件反射就翻身来个单膝跪地,低头摆出认罪姿态,“不不不,大小姐!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哦啊~成功了!笑歌竭力抑制着上涌的笑意。低咳一声,柔声道,“等等,相公,请问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他被吓得一哆嗦,只剩一魂一魄尚在壳中,“大小姐……啊,不是不是,是娘子,娘子!” “那你可知错了?”一声柔过一声。不是勾魂,是追魂。 柯戈博泪了,暗卫的本性让他嘴不对心,“我、我错了。” “那就好。”笑歌肚子里笑得翻了天。面上却一本正经。款款躬身扶起他,娇娇俏俏地瞟他一眼,温婉一笑,“相公不必如此多礼,为妻的又不是老虎——老实说,外焦里嫩真的那么难入口么?” “没没没,那是费老头不懂欣赏,我……”柯戈博咬咬牙,“我很喜欢!真的,我再没吃过比那更好吃的东西了!” “真的?”她满脸欢喜,挽着他的手就往隔间走,“那我们进去慢慢聊吧——外焦里嫩算什么,我还有很多拿手菜想做给你吃呢!” 不、不是吧?!柯戈博简直要虚脱了,却为她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跟着她往里走。 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自个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忽瞥见角落里一脸若有所思的紫因,柯戈博遗忘的火气登时嗖嗖回涨,用力抽出手来一指他,瞪着她冷道,“你先说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带他来的嘛……难道你没看到我给你的留书?”笑歌本来理直气壮,到真的得面对他了,却有点心虚。眼珠一转,开始装无辜,一个反问句把球打回去。 “我看到了。但、但是你至少应该先问问我吧?”不好,没打腹稿就兴师问罪果真不行。 “费神医跟你孟不离焦,吃完饭就说得去治腿伤,我就是想说,我有机会吗?”笑歌眨眨眼,继续扮无辜。 也对……不、不对!“需要保护的话,小萨完全可以胜任。你做什么不带它走,非要带这个人?” 这种对比太不适当,她顿时不高兴了,“他有武功,小萨有吗?他能弄到马车,小萨能吗?出事的话,他一把剑就可以解决所有麻烦,小萨怎么样,它能一个个咬过来啊?” “也是……”柯戈博也觉失言,倒有点惭愧。怎么会这样呢?当初看信的时候明明火冒三丈,觉得这一次实在是她理亏。可为什么他现在会感觉其实她说的都很有理? 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半中一泄,再想鼓也是有心无力。紫因在旁观摩总结经验,暗道装傻的好处真是蛮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实在应该谢谢柯戈博当这前锋。 柯戈博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笑歌忙不失时机地把他朝隔间拉,还冲紫因嘻嘻一笑,“小因,那啥,我跟我相公还有话说,你要不洗脚就直接睡吧——半夜不许起来偷零食吃,不然明天我揍扁你。” 柯戈博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对紫因称呼的改变,正待质问,却见她顺脚踹上门,便伸臂勾住他的颈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你真的看过信了?那我除了解释原因还说了啥?嗯?” 他一怔,红云蓦地飞上脸颊。心脏一忽儿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膛来,他慌别开眼不看她,“我记性又没你好,怎么会记得那么多……” “骗人!”笑歌左眸内的金芒亮的吓人,收紧手臂,整个身子都贴上去,“你不记得干嘛脸红?真以为皮肤黑点我就瞧不出来了么?说!我后面还写了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是目的之一。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那份得意之作,他到底记住了多少。 很久不曾这般近距离接触。温香软玉满怀的后果,是不期然就勾出了一直压制着的那把火。身体上的微妙变化令柯戈博大窘。偷偷后退以保持距离不使她发觉,“你、你别这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不是不想要。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她揉入怀抱。可是还不行,想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要她堂堂正正做他的妻。 笑歌跟他平素闹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眯眯拉他去床边坐下。柯戈博刚松了口气,她却一揉身就骑到他腿上来,还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凑得老近,“说吧,我听着呢。” 吐气如兰。低沉喑哑的声音似乎也多了种诱惑的味道,柯戈博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我说、我说……”要说什么全忘了,只有她晶亮的眸子清晰异常。 “说什么?” 粉嘟嘟的唇撅起来,像是在等他吻下去。柯戈博艰辛地咽了口唾沫,“你说……说……” “快说啊!”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她挖空心思写那些肉麻话,等的就是这一刻!这男人明明闷骚得不行,可说这说那偏就是不说她最想听的那一句。这回好!这回看他还有什么借口躲! “我、我爱……”见鬼!那种话写在纸上也不觉得啥,咋从嘴里说出来。感觉就那么怪呢? “什么呀!你到底说不说?” “我爱、爱……你。”赶紧说完去冲冷水,都忍了那么久,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守! 笑歌激动得暗暗握拳,脸凑得愈发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鼻尖,“大声点,我没听见。” “我……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怎么压得我的腿这么麻?” “啪”! 他的左脸浮凸起五道红痕。笑歌翻身下马,横眉怒目,指着门低吼,“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啊啊啊,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啊……望着面前那个即将喷火的女人,柯戈博捂着腮帮,苦着脸爬走。 紫因在心里拍手拍手拍手,于“会惹笑歌发火”的那一项下加上一条——不管什么情况,绝对不要说她胖。 …… 隔间里传出摔东西的声响,隔间外,两个男人正隔桌僵持。 『你怎么还不走?』紫因的眼神分明在这样问。 柯戈博拿湿手巾捂着左脸的红肿,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低声问出同样的问题,“你怎么还不走?” 紫因装傻,望着屋顶嗑瓜子。柯戈博忿忿。瞅瞅隔间的门,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笑歌不会出来,便绕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大半夜的,你还待在她屋里干嘛?赶紧滚蛋,别叫我动手!” 无视无视,嗑瓜子嗑瓜子。 “你听见没?别给我装傻!”柯戈博忍不住把声音提高了一点,“笑歌信你,我可不信!” 不信是对的,不过她信才重要。旁人可以无视。紫因嘻嘻一笑,继续嗑瓜子,顺便把瓜子皮吐到他身上。 千里寻妻,本该大团圆结局,结果一时失言就把事情搞砸,柯戈博已经懊丧得不得了。此时见威胁无效,紫因还敢挑衅,心头火立时熊熊燃烧,“我看光用说的你是不会听了……” 话音方落,便猛一拽他的衣襟,硬生生把他提离凳子往屋外拖。紫因愣是忍住了没动手,悄悄把瓜子一扔,蓦地抱住桌脚,尖叫一声。 木地板上拉动桌子已是音效非凡,再加上他的尖叫,那叫一震撼。柯戈博才道不妙,隔间门便砰地一声开了,笑歌一见紫因的凄惨样儿,登时怒不可遏。 她二话不说,嗵嗵嗵过来照准柯戈博的鞋面就是一脚,疼得他立马抱着脚,跟只兔子样到处乱跳,还可怜巴巴地不时偷觑她。 笑歌却无半点怜悯之意,冷笑一声,将紫因从地上拉起来,皱眉低斥,“小因,你怎么那么笨?有人打你。你不会打回去么?”替他掸掉衣衫上的瓜子皮和灰尘,又教训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又不是生来该受气,做什么平白让人欺负?” 紫因望望呆若木鸡的柯戈博。又望望她,傻笑不语。柯戈博回过神来就气得爆青筋。“你什么意思?!”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吗?她用得着护着外人还要气他? 笑歌把紫因往身后一拉,袖起手来,半边嘴角就扬得老高,“原来我说的那么不清楚么?好吧,那我就重说一次——” 她突然转身望着紫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小因。你给我记住了!全天下只有我可以欺负你,不准你再让别人欺负!听见没?” 紫因看起来似懂非懂,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笑歌满意地揉揉他的脑袋,还报以赞许一笑,全不知他早在心里敲锣打鼓庆祝胜利。 这就是离弦说的那番话的意思?柯戈博眼神一凛,脑子也清醒很多。这种情形,他再因着嫉妒继续跟笑歌顶牛,难保她不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 沉默良久,他忽然苦笑,“好。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动他……毕竟,你是跟他成了亲的。”言毕深深望她一眼,蓦地自窗口纵身而出,顷刻便消失在夜色里。 额。怎么会这样?笑歌怔住,待要解释已来不及。扭头一瞥发呆的紫因,沉声道,“你待在这儿,不准跟来!” 紫因还未反应过来,她已飞快地出门去。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不禁攥紧了拳,望着那深沉的夜色,妖娆的桃花眼里飞出道嫉妒之火,“好小子,有你的!” …… 灯火稀疏,街道上空无一人。不知从何处传来寺院的钟声,那沉闷的声音在夜幕中久久荡漾着。风过,卷得落叶乱滚,透出种苍凉寂寞。 笑歌垂头丧气地挪动着脚步往回走。这已经是最后一条街了,仍是寻不见柯戈博的踪影。一个小误会而已,莫非他就因此赌气先走了? 不相信爱情,所以一直排斥恋爱。敞开心房把一个人装进去,结果又如何呢?同伴间还有百分百的信任,最思念的那一个却……果然不应该迈出这一步去的么? 夜风嗖嗖往脖领里钻,沁入肌骨的凉意一直钻进心里去。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她不晓得。冷冰冰顺着脸颊往下流,沾湿唇边的是苦涩。 很多年前,她也曾这般无助过。瑟缩在无人的街头,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父母;在深暗的陷阱里仰望着星空,希冀着奇迹会出现……那些心结,离弦帮她解开了。但如今这一个,谁来解? 一直在暗处跟随她的柯戈博没有看到她的眼泪,仍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那一招以退为进很有效,但要是太快出现,会不会被她识破?他也是头回遭遇爱情,弄不清究竟火候到了没有。一心要掌握主动权,却不知机会正在渐渐离她远去。 跟着她回到客栈,跟着她走进后院,远远望着那个纤弱的身影呆呆伫立在树下许久,他终于不忍再看下去。 死就死吧!狠狠心,一咬牙,正要靠近去。风中忽传来衣袂翻飞之声,他条件反射地退入暗影中,握住银钩,准备出击。 一领雪也似的狐裘轻展,月光于上划下一溜银芒。被这温暖裹住的人儿愕然回眸,只见那妖娆的桃花眼里蕴了柔柔春水一汪。 “小因……”这名字在舌尖回旋,有点失望又有点甜。 紫因笑眯眯地忽略掉身后射来的忿恨死光,认真地替她束好系带。摸摸她的头,展臂将那柔弱的依人小鸟拥入怀中,竭力让声音听起来生涩迟钝,像个真正的傻子,“不哭,乖~” 佳人怔忡,旋即泪珠滑落,如晨间花瓣上一滴晶莹的露。她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怀中,失声痛哭,“柯戈博是个王八蛋,我恨死他了!” 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蝙蝠遭这话一箭穿心,顿时石化。 “不哭,乖~”紫因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心里却乐得直翻跟斗,还差点大笑三声以示对那只笨得把机会拱手让人的蝙蝠的鄙夷。 “还是小因好……呜呜呜……小因最好了……”笑歌大为感动,决心以后要对这只傻兮兮的忠犬更好,却不见那只石化的蝙蝠身上已开始出现裂痕。 转移到厨房继续监听八卦的小伙计止不住一声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相公多了就是麻烦。不过这一战,看来是那个傻傻的小相公胜了! …… “哟,姑娘早啊。我把早点拿来了,你赶紧抹抹脸来吃些,么等冷了。” 翌日清晨从隔间出来,小伙计的声音便响起来。笑歌一眼瞥见桌旁那只满脸堆笑的蝙蝠,嘴角刚扬起的那点弧度立马消失,“哦,谢谢小哥。” 有旁人在,发作不得,扭头只当看不见。瞧紫因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冲小伙计道声不好意思,便去帮他穿衣。 柯戈博看得目赤欲裂,拿威胁的眼神一扫小伙计。小伙计只得打着哈哈上来道,“姑娘抹脸去吧,我来替这位少爷打整就好。” “不用。除了我,他不让别人接近的。” 像是在验证笑歌的话,伸手去拿衣服的小伙计被紫因一崩推出老远。柯戈博大怒却不敢再犯虎威,只撇嘴嘀咕,“他又不是没手没脚,做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第五章 他他他 五 柯戈博之所以强拉了小伙计来,就是为着笑歌一般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意料中地,她闻言并未反驳。确切地说,是不言语也不看他,只顾着帮紫因收拾,完全把他当透明。 小伙计趁机偷溜,把场地留给这不怎么和睦的三口之家。柯戈博一意识到“盾牌”不见了,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吭,只嫉妒地看着很是陶醉地享受着服务的紫因。 现在的局势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只能怪他学艺不精。若然再在她面前出错,那么别说翻身,恐怕连成亲的事都会化作泡影。 装作看不到柯戈博特意留出来的身旁的位置,笑歌拉着一身清爽的紫因到对面坐下,端起粥来照例喂他。 柯戈博那个眼红啊,忍不住又小声嘀咕,“他又不是没手,干嘛要人伺候……” 她只当听不到,还柔声对紫因道,“小因,吃点萝卜条——挑食就不乖了。” 紫因皱了皱眉,一脸的不情愿,忽然又歪着脑袋看她一眼,点点头,“吃。” 那演技逼真得连柯戈博也没办法再怀疑他是装傻。这种认知让柯戈博感到很泄气,就如同蓄足了劲却一拳打在空气上,完全是白费力气。要不就容忍他一下吧?反正就当笑歌捡了只流浪狗,时间久了她自然会腻的…… 于是蝙蝠在不经意间又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为表示对紫因已无敌意,还巴巴地凑上去笑道,“这么看起来,他也挺可爱的嘛。”看笑歌面色稍有缓和,趁势扯扯她的袖子,低眉顺眼地道歉。“别生气了,娘子。昨天……昨天是我错了……” 笑歌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回来,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哪里错了?”取绢子擦擦紫因的嘴角,望着那双妖娆的桃花眼笑吟吟地道。“我确是在瓜洛与你成了亲的,对吧。小因?他可半点都没说错。” 紫因在心底狂笑欢呼,面上却做出副懵懂样儿,似乎是看见她笑了,这才跟着粲然。 柯戈博纠结了,狠狠心,勉强挤出个笑,“那也没什么。呵呵,论起来,他还是比我晚一步……” 认就认吧。大不了等笑歌不注意的时候给这傻小子点苦头吃吃,不信他还敢赖着不走。 “不对吧。我跟你好像还没拜过堂吧,他怎么就晚你一步了?”笑歌气他昨夜行径,偏是不让他轻易过关。 “那怎么说,我们定亲也在他之前嘛!他自然只能排……排在离弦和我之后。” 柯戈博一心要哄她回心转意,虽是心中不痛快,却哪里敢在这时候跟她顶牛?姿态低得只争个先后,就怕惹恼了她。连名份都没有。 “你还真是‘大方’。”她微扬了嘴角,明显的讥诮。看他神色一黯,没好气地照小腿给他一脚,“少废话。拿上行礼,我们该走了。” 他哀叫一声,抱腿乱跳,细若柳叶的眼里却掠过抹笑意。见他们出了门,慌忙抓起床畔的包袱追过去。 好歹,她心里是有他的……柯戈博悄悄弯了嘴角。不经意间瞥见那个重又笼罩在层层遮挡物下的少年朝他这边微微转了下头,旋即便拉住了笑歌的手。 那傻子,是在向他示威?柯戈博皱了皱眉,有种隐隐的不安渐渐漫上心头。 …… 两个人坐车时,纵是无人应答,笑歌也能自说自话得不亦乐乎。而今可以陪她聊天的人来了,车厢里反而沉闷下来。 紫因靠在她身上笑眯眯地磕着瓜子,将两个人隔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乱飞的瓜子皮十有*都会落到柯戈博的衣服上。 柯戈博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动手,只得默不作声地把垃圾清掉,顺便拿目光虐杀他。 空气里飘着种淡淡的火药味,笑歌却全然不觉。她自上车便一直在低头沉思着什么。忽而微笑,仿佛释然,忽而又微微蹙起眉尖,似乎不满。 柯戈博将她表情里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心也荡秋千似的跟着忽高忽低。那种沉默异常吓人,他头一回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末了,实在受不了这折磨,见榻旁小柜上搁了些纸包,抓过来一看是甜食,便低咳一声,笑道,“笑歌,要不要吃点蜜饯?我看你早上也没吃什么……” 笑歌蓦然回神,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讨好样儿,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倒很会借花献佛……拿来吧。” 她眼风一飘,半嗔半喜,不像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柯戈博的心终于落定,拈了粒金丝蜜枣送到她嘴边,“怎么不见有梅子和蜜金桔?你不是最爱吃那两种的么?” “买是买了,不过……” 笑歌话没说完,只觉那靠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增加了不少,扭头赏紫因一记白眼,使劲把他推去靠在车壁上,“你当你身轻如燕啊?真是的,差点没压死我!” 紫因笑嘻嘻又挪回来,她索性跳下软榻,坐到柯戈博身边来,还一瞪眼命令道,“小因,你给我老实待在那儿!我跟我相公有事要说!” 柯戈博得意了。手臂悄悄环到她腰上,遭了一掐也不松,腆着脸只是笑,“就是就是,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娘子你说。” 紫因气呼呼把瓜子一扔,别过脸去不看他两个。笑歌一反常态没去哄他,转脸望着柯戈博,一脸的严肃认真,“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当然是娘子先说。”她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惹不得的母老虎,难道他还敢抢在她前头说? “那好。我问你,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惨了,原来她并不打算放过他。柯戈博暗暗叫苦,却不敢有半点迟疑,“算我娘子。” 笑歌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她忽然微微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没有下次。” 柯戈博的心底陡地一震,柔了眼神,轻轻收紧手臂。“嗯,不会再有下次。” 她粲然,偎进他怀里。低道,“记住。不管什么情形,哪怕下地狱,你也要带我一起。” “不。” 她诧异地抬眼,却见柯戈博微微弯了嘴角,眼神坚定不可动摇。忽然将她紧紧一抱,一字一句地道,“是你要记住。哪怕下地狱,你也不准一个人去。” 旁若无人的两只尽释前嫌,甜甜蜜蜜。被遗忘在角落的紫因望着车壁,暗暗咬紧了牙。 这就是他与那个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么?他死,绝不肯留她在世上独活。而那个男人却…… 所以,她才不愿将心给他,是这样么? …… 夜深人静,离官道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篝火腾燃。马车停在一旁,车夫裹着大袄。毡帽扣在脸上,躺在棵大树下睡得正香。 马车里一盏橙黄的琉璃灯里火苗欢快地跃动着,照亮了三张年轻的面庞。 “喂,相公。咱们打个商量吧。”笑歌懒洋洋窝在柯戈博怀里,拨弄着他的手指,“我从费老头那儿顺了些药材,迷香份量充足,而且我弟弟给我的那把刀也用熟了……” “不行,你不准去。”柯戈博断然拒绝,瞥眼从早上起就一直沉着脸的紫因,嘴角笑意里就蕴进点促狭,“我带小三去就行。”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真难听。”笑歌轻啐一口,却也禁不住笑起来,“虽然要抓的那几个也姓紫,不过说到做这种事,小因倒也是把好手呢……对了,你自己答应过的,做什么都会带我一起去的。怎么,现在要赖账?” “啧,那你说我把你藏在哪儿?你怕高不能上树,怕虫子又不能窝草丛里,难道要我背着你去打架?” “这倒也是……”笑歌低了头绞他的手指,没多会又抬头,气呼呼地争辩,“可是主意是我出的,把我撂下也忒不厚道了。” “反正抓回来你可以慢慢玩,这点小事就不用计较了嘛。”柯戈博轻笑道,“想想看,一会儿给他们灌迷香,带到剑川扒光了吊城墙上……” “嗯嗯嗯!好好好!那你们快去快回,多加小心!”笑歌精神大振,眉开眼笑地道,“手下留情就不用了,别弄死就行!”看他拽着紫因要下车,想一想,又补充,“不许让小因打前锋,不许把他丢在林子里……总之,他要是不回来,你就等着瞧吧!” “知道了~”柯戈博拖长声调应一声,背过身去,嘴角便扬出个诡异的弧度。 敢夹在他们中间做小三?哼哼!一会儿有得他受! …… 更深露重,篝火虽旺,也暖不了全身。笑歌紧紧身上的大氅,瞥眼昏睡的车夫,皱眉嘀咕,“抓三个人而已,用得了那么久么?” 脚塞在鞋里一整天,趾头凉冰冰很是难受。反正车夫已被点了穴,她便卸了鞋袜,将脚凑到火边。感受着那种暖一路爬上身来,好生惬意。若不是要等着处置猎物,她真是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说实话,笑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辈子都当不了好人。光凭好人不可以恶作剧这一点,她就直接被排除在外。前世的父母到底是什么职业,到现在她还在怀疑。若说骨子里藏着的那些邪恶因子不带遗传因素,她真是一点都不信。 大约是谋算惯了,就算事出意外,就算本人没察觉,也会不由自主掺一脚,让事情朝着她所需要的方向去发展。 譬如她原本只是想让柯戈博允许她在紫因恢复之前照顾他一段时间的,不知怎么地,事情又变成了这样…… “真是麻烦呢,我这性子……”笑歌望天轻叹。让紫因成为他们家庭里的一员,不晓得会不会是个错误。可是要扔下他不理,她真的是做不到。 虽然她理直气壮地说过她没欠紫因,可这些日子的小心对待,就像是要补偿曾经的错误……难道她只是外表比较坏,其实内心很圣母? 这种想法让她忍不住笑起来。正自己娱乐自己,笑得乐不可支的当儿,忽听有脚步声杂着拖拽重物的声响远远传来。她眼睛一亮,鞋也顾不得穿。跳起来抽出小刀握在手里,改了北地话试探地低声道,“回么回?” “么回我会是鬼?” 柯戈博的声音有气无力。笑歌暗暗一惊。握紧刀把躲到树后探头往声音来处看。只见重重树影里,隐约有两人拖着样黑乎乎的东西慢腾腾往这边移。 良久,方到达目的地。其中一人便扑通坐倒在地上。火光映亮了他的脸,笑歌一瞧清楚就忙不迭地跑出来。 看着他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她把刀子一扔,就去扒他衣襟,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怎么回事?伤到了哪里?” 柯戈博捉住她的手,摇头,“没、没事。” “骗人!没事你脸怎么那么白?”笑歌急了眼,抽出手来继续。“撒谎也不瞧瞧对象——你捂那么紧干嘛?我是要看伤口深不深,不是揩你油!” “跟你说我真的没事。”柯戈博的眼里满是笑意,抹抹额上的汗,却也不再阻拦。 瞧那急性子的女人一时间解不开衣扣,抓了刀就来割。三下五除二,上衣变布条,结实的胸膛跟冰凉的空气就来了个亲密接触。 “额,怎么没伤口?”笑歌疑惑地检视,又伸手去摁他肋骨,“难道是内伤?” “说了没伤了……”柯戈博痞痞地一笑。忽然展臂把她抱个满怀,“都老夫老妻了,想揩油就明说嘛,还找什么借口……” 她气结。一瞪眼就要赏他九阴白骨爪。柯戈博忙放开她,抱着头笑道,“我那是拖袋子拖累了……哎,别打别打!你不信自己去试试!那三个加起来怕比我们遇见的那头熊还重!” 笑歌连敲他几个爆栗,才轻哼一声罢了手。扭头一看紫因绷着个脸站在一边,不禁诧异,“怎么了,小因?谁欺负你了?” “他不欺负人都算好了,谁还敢欺负他呀!”柯戈博缓过劲儿来,撇嘴一笑,起身把麻袋拖过来,把里头的东西往外一倒,又把笑歌扯过来,“你自己瞅瞅吧,他一出手就是狠招,差点没把人给弄对穿了!” 笑歌好奇地把绑成粽子状的三个白衣人一个个翻过来,目光扫过他们被血浸透了的衣襟,不禁变了脸色,“别告诉我全都死了哈!” “不死也废了。”柯戈博佯作惋惜,摇头叹道,“这三个也是倒霉,大半夜还去喝酒。结果刚一进门,小三上去唰唰唰就是几剑。挑了人的手脚筋还不够,照心口又补一下——也不知他到底跟人有啥深仇大恨,简直就跟杀人灭口似的。” “小因,你是怎么搞的?弄半天还是给我弄砸了!”笑歌皱眉一扫那个别过脸去不言语的少年,也忍不住摇头——果然光有武功,智力跟不上也不行啊。这都弄得只剩半条命了,还怎么拿来做饵吊老鬼? 紫因反驳不得,恨得直咬牙,气哼哼上车去。装傻很管用,但在这种时候,劣势尽显。 简单点的意思,凭一两个字加点眼神手势就能表达给她知。这等复杂的陷害,却又怎么跟她解释?就算当时是柯戈博把他推下房梁,害得他措手不及便遭三个秘卫围攻,一时情急才下了重手,他如今也不得不受了这撞天屈。 “这回完了……”笑歌拿脚尖踢踢其中一个白衣人的腿,重重地叹气,“看来是死了,当我难得慈悲一次,咱们挖个坑把他们埋掉好了。” 那人忽然浑身一颤,张开眼颤声道,“别、别……我还活着,还活着呢。” “流了那么多血,你怎么还能活着?”她似乎很是惊讶,蹲下来反转刀把戳戳他的脸,“再说了,你们紫家不是不收废人的吗?就你这伤势,好了也会被处理掉的,还不如现在就……” “别!别!姑娘……不,大侠,求您饶了我这条小命吧!”那男人挣扎着跪坐起来,头几乎贴到泥地上去,“我家里上有八十……” “我知道,我知道。你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都等着你回去养嘛。”笑歌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嘴角一弯,毫不掩饰的鄙夷,“没事的,你一死,他们没人养也会很快饿死。正好一家团聚,下辈子再续前缘。” 柯戈博正抓着水袋喝水,闻言噗地喷了那人一头一身。那人吓得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却听笑歌又道,“不过好歹也是紫家秘卫,埋了挺可惜的……对了,你听过北地刘豹子的名号没?刘大当家可是一直都想好好‘谢谢’你们紫家当年的‘大恩大德’啊。最近刚巧他要过大寿,不如我送你们三个去他那儿玩玩?” 那人当即吓得厥了回来,磕头如捣蒜,砸得那片草死伤无数。“大侠!大侠!您给我个痛快吧!我、我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旁边一直没动静的两个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怕得慌,眼皮忽然微微一动,就有泪顺着耳边滚落。 “啧,这批小辈都没什么胆气嘛。我还以为可以看到现场版的咬舌自尽呢。看来老狐狸真是白花那么多心思了。”笑歌丧气地拿刀把一人赏了一个爆栗。 柯戈博笑着摆手道,“娘子,你这话不太对。其实他们不是不想咬舌,而是……难道你没发现他说话都漏风的么?嘿嘿,上面最前头的四颗牙都没了,你叫他还拿什么咬啊?” ——————某妃在此说声对不起---------- 慢性阑尾炎又犯了,实在疼得受不了就上医院,弄到现在才回来。囧,还不如割掉算了…… 第六章 他他他 六 世间事就是如此,譬如讨厌吃苦瓜的人吃过黄连来吃苦瓜,便以为苦瓜其实还也不难接受,如果后头能再来碗萝卜汤,纵然寻常,也觉得是珍馐。 是以神经被锻炼得跟钢筋一样粗的柯戈博和紫因认为是小意思的言辞,紫家那三个白衣人却实在是吃不消。 他们还年轻,刚借着老宗主清洗了一批人的机会爬上来,尚未享受够将世人踩在脚下的成就感,怎么舍得死? 发抖的发抖,流眼泪的流眼泪,可没哪一个敢说一句诸如紫家绝对会报复的话——这女人挑明就是要找紫家的麻烦,何况荒郊野地,大黑夜天,他们伤势都不轻,别说是挖坑把他们埋了,就是往林子里一扔,流血也能流死人。 火光映照下,左眸内的金芒愈发显眼。笑歌扬唇曼笑,手指灵巧得仿若翩舞的蝶,刀光潋滟,透出深彻的寒意。 “可不能让你们死得那么容易呢。让我想想,怎么样才够有趣……”她慢吞吞地自唇间吐出这些话,语气淡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拿蜜糖浇满全身引蚂蚁?吊起来把盐水涂在脚底板上让马儿舔?还是直接扒光刺上‘采花贼’三个大字,扔到剑川的大街上?”柯戈博热心地建议,积极证明妇唱夫随的决心。 听起来像是恶作剧,但三个已被痛楚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年轻人都惊得汗毛倒竖。先前那人求死不过是为着求饶无效,只道那这帮人该是江湖中人,不喜人贪生怕死。倘若表现得汉子一点,还有生还的可能。没想到对方软硬不吃,一时也摸不清究竟该应付,恐惧笼罩心头。只会一昧发抖。 紫因耐不住寂寞,气了一会儿便卸了黑衣与面巾下车来。且瞧他脸儿半边艳如春华,半边怖若厉鬼。惟桃花眼依旧妖娆。 跪着的那个似又挨了一记闷棍,说话都跑调,“你……你是……副、副统领?!” “怎么。你认识我们家小因啊?”笑歌笑嘻嘻冲紫因招招手,“来来来。这种地方能碰见熟人也不容易。赶紧趁他还活着,你们好好叙叙旧。” 紫因的茫然表现得恰到好处,只一瞬,又笑着凑过来握住她的手,硬把柯戈博挤到一边去,鹦鹉学舌般重复最后两个字,“叙旧。” “对对对。叙旧叙旧。”她笑得前仰后合,末了还摸摸他的头,表扬:“有进步。” 看着以阴狠毒辣著称的前上司像只小狗般腻着她撒娇,那白衣人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只觉世界末日已到。 柯戈博暗里冷笑一声,悄悄退后,捡了块小石子,照准紫因腿弯轻轻一弹—— 他像是背后生了眼睛,略挪了下脚,那石子便擦着裤管飞过去。恰打在跪着的那名白衣人胸前洇开的红色花朵上。 那人以为遭了毒手,登时惨叫。笑歌一惊之下退了两步,光脚丫踩到根小树枝,扎得她闷哼一声。她却不忙着弓腰去看究竟。定睛一看那白衣人并无进攻的迹象,只是张着嘴乱喊,不由得皱眉上去就是一脚,“你是不是嫌你的牙太多?” 那人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听见这一句,立马阖拢嘴唇低下头去。柯戈博和紫因忙来查看她的伤势,她却摆手止住他们的动作,随意把鞋一趿,缓缓蹲下身来,用刀把敲敲那人的脑袋,“抬起头来说话。” 他惊恐地抬眼,只见她微微一笑,忽然拿种温柔异常的声音慢慢问道,“老实说,丞相大人是不是又病了?” 没头没尾突然冒出这么一问,几个男人都懵了。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笑歌又微侧了头,笑嘻嘻地拿手指戳戳他的脸,“说嘛,反正这儿不会有人把你的话外传的……” 这意思很明显,今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地上躺着的两个不知哪来的力气,立马挣扎着坐起来,抢着答道,“没有没有!” “哦?没病么?我还当丞相大人又活生生叫人装在棺材里闷了几天,所以病糊涂了呢。” 那件事乃是紫家的耻辱,族内弟子私下八卦时也曾议论过。为了此事,紫幕锦一回府就下令将当时救他出来的那几个秘卫精英全数灭口。按理说,紫因和紫霄那时都已脱离了紫家,外人更是不应当知道,除非他们就是…… 三个男人骇然失色。笑歌却似看不出他们的惊惧,话锋一转又道,“那你们家少主呢?那么年轻就接任宗主,应该很开心吧?不过我看他也不是笨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派了你们三个来这北地?莫不是听说刘大当家过大寿,特意让你们来送礼吧?若是这样,那他可太不谨慎了。要晓得这北地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们紫家的礼物的……” 不等他们回答,她蓦地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今儿还真是不能杀你们!”半边嘴角缓缓扬起,“好心”地解释道,“其实我一直想找个人给丞相大人递个信,道声对不起——半年多前我与夜云扬成亲,丞相大人派来送礼的那位叫什么言的大叔刚好以前跟我有点小过节,来了又没把话说清楚,结果我以为他就是贺礼,一不小心给弄死了……嘿嘿,这种不光彩的事,还是不说了。哦,对了。你们这回来北地,到底是不是来给刘大当家送寿礼的?” 重磅炸弹一颗接一颗扔下来,那三个吓得是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存侥幸心理。一时间搞得跟抢答赛一样,有问必答不说,几乎把紫家秘不可宣的那些老底都揭了出来。 有八卦听,笑歌很是哈皮,跟专业记者般刨根问底,还从锦囊里拿出小册子来边听边记。柯戈博憋笑憋得半死,不时插嘴帮她查缺补漏。 紫因却悄悄退进了暗影里。知道在谷里她说的那番冷酷无情的话是为了激他活下去,但他心中多少存了芥蒂。此刻听她轻描淡写地把言叔身死之事吐露。且归结为因为以前跟她“有点小过节”,情绪霎时复杂莫名。 当日她于麟祥宫中处置紫连璧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仔细想想,给他和紫霄的人生中留下恐怖阴影的两个人竟是都死在了她手里…… 她似乎有很多张脸孔。有时率真不羁。嬉笑怒骂皆形于色;有时默默将许多人许多事装在心里,事事做得滴水不漏,让她身旁的每一个人都陷进感激与自卑的矛盾漩涡中;有时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利用可利用的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将境况由最差调整到有利,得到想得到的所有东西…… 哪一张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她费尽心机要保护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他们?这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狠起来神佛难阻的女子,她的心中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望着火光下她神采奕奕的眼眸,紫因不觉弯了唇角。或许穷尽一生都无法将这些谜团解开。或许赔上性命也不能在她眼中留下痕迹。但,他现在可以清楚地告诉自己:没错。无论这个女人本性如何,她,就是他这一生中最不能失去的珍宝。 …… 崎岖的山道上,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进。 抄近道可以节约时间,危险性相对也高出不少。不走剑川城里过,就必得翻过眼前这座山。 右边紧挨山壁,左侧又是悬崖,稍有不慎,就是得再多的赏钱也没命花。车夫打足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前方的路。车内的三个人都悠哉得不行。 紫因照例装傻,嗑瓜子嚼黄豆,不做声地观察着对面那两个人——笑歌侧躺在榻上阖目养神,柯戈博坐在榻边。手指勾住她的一绺青丝轻旋慢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忽然笑道,“想不到你不但放了他们,还替他们上药疗伤,给吴县令写推荐信……我说,你连买个手镯都要犹豫半天,这回怎么一出手就给那三个废人五百两银票?难道你出门一趟就转了性了?” “嘁,亏你跟了我那么久,居然都不知道我偶尔也会有善心大发的时候……”笑歌撇嘴,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我就是看某些人不顺眼,找个机会陪他们好好玩玩。” “怎么说?”柯戈博讶然。紫因也竖直了耳朵。 她伏在枕上眯着眼嘻嘻一笑,不答反问,“你说究竟是谁那么厉害,能让我那小心眼的大伯父突然开恩把皇陵的事压下来了呢?” 柯戈博一怔。太傅的事他一直没有告诉她。离弦会跟红笑倾搅在一起,必定事出有因。让她再卷进皇权斗争中去,绝不是他和离弦想看到的。 “啊呀,你笨哦。”笑歌爬起来趴到他背上,促狭地笑弯了眉眼,“来来来,姐给你分析分析——你说阳鹤那儿谁比我大伯父更厉害?” 他欲知下文,故意忽略她的称呼,配合地道,“紫幕锦和白可流……对了,还有以前的公主。”雪蛟国是个人都知道,丞相可以左右皇上,将军直接压制皇上,公主没傻之前却可以搅得他们三个都不得安宁。这样回答既不会引出太傅的事,也不会惹她生疑。 “算了,你修炼的不够火候,还是听我说吧。”笑歌佯作失望,长叹一声,眼底却笑意浓浓,“擅闯皇陵的是玉满堂的那些姑娘,有人失手被捉之后,指称我是堂子的老板,刑部要拿我却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小因才会被派出来抓我……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然后?” “惊扰先帝先后的英魂和谋反都是诛九族的头等大罪,就是找不到证据正大光明地杀我,只要以嫌犯之名将我扔进大牢,还怕弄不死我么?我和袁尚书确实交情匪浅,不过凭他还没这本事保我,所以这人可以排除。而我自出了公主府,不管是我爹、惜夕,还是丞相和白大将军都没打过照面,他们帮我有好处?” 柯戈博和紫因听得一阵心惊。他们也算得上是心思缜密,但思路如此清晰,分析力如此可怕的人。他们却都是头一回见。照此看来,她从前每做一件事怕是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所谓的顺风顺水。有如神助,根本就是她分析后权衡利弊得出的最好结果。 笑歌似不觉气氛有变,依旧慢条斯理地道。“说起小静,她虽是西六扛把子。却还没强大到可以自由进出宫中。担任礼部侍郎的青穹,身为青家宗主的青嫣都没能力干涉刑部的决定。他们要找人帮我,也就是找惜夕和公主。可惜夕无权,公主懵懂。大皇兄成为储君时,公主府已经一文不名,哪来实力可以叫大伯父就范……据此,我作为刘小六结识的有点势力的人都全数排除。” 柯戈博的心跳急得如擂鼓。天气不热,他的额上却泌出层薄薄的汗来。 她笑笑地取了绢子轻柔地替他拭汗,口中淡道,“这么一说,事情就太奇怪了。到底是谁那么好心不求回报地帮我消灾解难呢?我仔细想了想费神医说的阳鹤最近发生的那些‘特别’的事,又想了想我究竟遗漏了身边的谁……突然就明白了。” 胳膊轻搭上柯戈博的肩,她左眸内的金芒蓦然怒绽,声音一忽儿就柔得好似要滴出蜜来,“相公,你知道吗?小因会好得那么快。也全是他的功劳哦。不过来了不现身,治好了人就跑,简直像是……怕我知道什么。” 紫因听得云里雾里,柯戈博却冷汗直冒。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陪着我,他自然得找个新躯壳才能替我将那些事摆平……呵,费神医告诉我朝廷里多了位新太傅的时候,只提到他名字里有个‘萧’。起先我以为是紫霄,可是这样就太说不通了。大伯父老归老,脑子也不算糊涂,怎么可能刚把公主压到谷底,却要去提拔一个跟公主那么亲近的人呢?而且太傅这个文职,同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差。丞相大人当年也是由太傅起步,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小因和紫霄因为我,都被紫家划入了黑名单。要想丞相大人既往不咎,把紫霄当做继承人,似乎比登天也难不了多少呢。” 笑歌轻撩嘴角露出点笑,眉眼间荡起的却是讥诮,“真是的,没想到我那位哥哥为了惜夕肯不顾一切改名换姓来给我做莲华,而今还同离弦搭上了线……估计契约交换的条件,同惜夕也脱不了关系吧。” “这些……这些都只是猜测吧?”柯戈博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心里却已经举了白旗。 “是啊,一切都仅是我的‘猜测’。”她微微一笑,躺下来拿手臂挡住眼睛,将荡上眼底的冷意遮去,“不过有意思的是,我跟钱妈妈买下玉满堂的时候,在地契上签的可是离弦的名字呢……” 她不再言语。紫因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们俩一会儿,阖目靠在车壁上边回想着她的话,边消化吸收那种隐藏在其间的逻辑推理方法。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笑歌快要睡着的时候,柯戈博才低声道,“他也是为了你好,何况我们根本没得选……你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你看不顺眼的人总不会是他吧?” 昏昏欲睡之际被吵醒,实在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皮撩开条缝,似只利爪尽收的猫儿,不存半点威胁力。缓了一会儿,又起来喝了几口水,才淡淡一笑,“是有点讨厌,不过还没讨厌到能叫我出手的地步。” 柯戈博暗暗松了口气。笑歌爬到榻尾,把紫因搁在腿上的半袋瓜子抓过来,一面磕一面慢吞吞地道,“离开阳鹤的时候,你劝我不要整天操心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也确是丢开手玩了一阵子。可是你也知道,我一天没钱赚,全身骨头都发痒,何况连有趣的事都没半件,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闷死……” “费老头守的那些宝贝不是钱么?”柯戈博黑线披面,忍不住小声嘀咕,“被逼婚完了被熊追,还不够有趣?” “你说啥?” “额,没啥没啥,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旋即便微弯嘴角露出点狡黠笑意,“没事我们就弄些事出来耍,顺便把那几只敢阴我的苍蝇一锅端了……”瞥见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嘿嘿一笑,把溜到嘴边的下文咽回去,拍拍紫因的肩膀,“总之,这次咱们这次双管齐下,漂漂亮亮打他一战,让他们瞧瞧惹毛我会有什么下场!” 柯戈博一听要出大事,心里登时跟装了窝猴子,又跳又挠,痒得难受。看她扔开纸包,往床上一躺就要继续睡觉,不禁大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连珠炮也似的发问:“到底是谁不长眼又惹你了?咱们要打什么战?怎么打?你究竟要让那三个家伙去瓜洛办什么事……” “嘿嘿,你想知道?”笑歌笑眯眯地招招手,“来来来,姐悄悄告诉你。” 柯戈博的嘴角抽了抽,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暂且不与这厚脸皮计较,兴冲冲地凑过去,只听她于耳边低语—— “听清楚哦,我只说一次,那就是……不告诉你啊不告诉你,哈哈!” 第七章 路见太平拔刀搅 一 古代交通不便,出趟远门很是折磨人,尤其碰上赶时间的时候,车厢布置得再奢华,蹲里头晃荡也不好受。 笑歌之所以挑小路走,一来是想提前赶到阳鹤好备贺礼,二来打算瞅瞅能不能遇上小毛贼什么的,让她也练下手。 但一连行了两日,所谓的江湖人士绿林好汉一个都没遇见。倒是柯戈博贼心不死天天缠着她要答案,烦得不行。 不过不管柯戈博装可怜诱供还是挠痒痒肉逼问,她嘴上跟上了自动阀门一样,涉及计划的一概就不答,说起旁的就滔滔不绝。 于是白天蹲车里唠完,晚上下车围着火堆接着唠,唠到最后,笑歌连张嘴吃饭都感觉累停,索性不理柯戈博的抱怨,动不动就趴在软榻上抱头装死。 柯戈博瞧着这事真是没得商量了,黔驴技穷,只得把火力又转回那越看越不顺眼的“小三”身上。 这男人的私生活,笑歌不敢说全知道。他的性子如何,她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从柯戈博作为她的暗卫正式介绍给她的那一刻起,十多年间,两人明里暗里互整不下百次。 当然,最初柯戈博是不屑与个小鬼计较的。而正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流露出的不屑太明显,第一个跟头栽得就比较惨。跟头栽多了,经验也就丰富了。到后来,十次里能赢个一两次,他也欢喜得不得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学会一项技能,总是舍不得不用。柯戈博的那些经验,用来对付笑歌尚欠火候,整整普通人倒也绰绰有余。就等于在笑歌这边失了场子,晓得十有*找不回来。拿别人开涮下下火也是好的。 所以笑歌根本没指望他和紫因能和平共处。打他违心地认可紫因继续留下,笑歌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小三”这种称呼为什么不雅,她以前是跟柯戈博说过原因的。而他执意要一语双关帮紫因改名。显见得居心不良。 不过趁人不备伸脚绊人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柯戈博不屑用。有笑歌在,大动作也不敢有。 时不时往紫因的饭菜里添点料啦。等笑歌背过身去突然一指让紫因昏睡不醒或者变雕塑几个时辰之类的事虽然层出不穷,笑歌也有所察觉。但因她带着几分要瞧瞧紫因的“病情”可有好转的心思,便只当不知。 奇怪的是,使哪种招都只有最初那次管用。后几次明明看着紫因中招了,没多会儿那厮又活蹦乱跳仗傻欺人黏住笑歌不放,直恨得柯戈博险些忍不住趁夜把这二皮脸扔下车。 闹归闹,晚间寻了最佳露宿点,篝火一升。各怀鬼胎的三只还是照例演出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车夫跟他们也算是混了个半熟,晓得笑歌才是这“一家之主”。为着赏钱,集中火力讨好她,简直十八般武艺都用上。 挑地方、找柴火、寻水源、生火做饭,拿从路过的村庄里换来的蔬菜和肉食煮汤,除此之外每晚还特意准备一盆热水给她洗脸洗脚——到现在,笑歌还没搞清楚他是怎么把那么大个漆金木盆塞进被杂物挤得满当当的车座下的。 “夫人,您尝尝这什锦汤,味儿还不错。” 第一碗汤照例是盛给笑歌的。由“小姐”升级为“夫人”,笑歌虽是不习惯。却也懒得跟他解释。接过碗浅尝一口,赏银一两,车夫乐得满脸褶子都开出花来。 待她喝完,另拿碗盛了递过去供她喂那只腹黑犬。这才给柯戈博准备——在他眼里,“夫人”最厉害最有钱,能让她亲自喂食的紫因居二位,而柯戈博自然只能往后排。 这一日全是照例,紫因也眼巴巴凑到了笑歌身边。不料笑歌刚放下空碗,给紫因的那碗汤已叫柯戈博拿了去。他笑得眉眼弯弯好似只狐狸,朝紫因招招手,“来来来,小三。今儿个让我娘子安生吃顿饭——哥喂你。” 紫因警惕地望望他,扭头抱住笑歌的胳膊,妖娆的桃花眼眨呀眨,身子就是不挪窝。笑歌一反常态地推推他,“乖,让他喂你一回。我今天也真是有点累了。” 眼角余光瞥见柯戈博的拇指在碗边擦了擦,显然又在干添料的老勾当。他暗暗咬牙,扭磨半天不见她改口,只得慢吞吞地蹭过去。 “诶!真乖!”柯戈博一笑露出八颗牙,在火光映照下,森森的白,“来,小三,张嘴。” 紫因抽了抽嘴角,却还是依言照做。柯戈博得意无比,“瞧,娘子!以后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话没说完,忽听“噗”地一声,不防就着了暗算。汤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左眉上挂了条菜叶,还有颗肉粒黏在鼻尖上。 “你!”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一脸无辜的家伙,脸部开始出现抽搐迹象。 “苦。”腹黑犬俏皮地眨眨眼,硬邦邦丢出一个字。在他动手之前,飞快逃到笑歌那边,拽着她的衣袖皱起了脸,又重复:“苦。” 柯戈博把碗一扔,抹把脸就追过来,拳头刚举起,就遭了笑歌一记飞刀眼。 “柯戈博,你皮痒了是不是?”语气平淡,左眸里跃动的那一点金却散发出危险的讯息,“欺负人也就算了,还变本加厉糟蹋粮食——你要嫌十个指头太多,不如我帮你去掉几个?” 高举的拳头软趴趴地落下来,油光满面的蝙蝠讪讪搓手,“我、我……” 紫因偷偷冲他做个鬼脸,又抱住笑歌的胳膊摇了摇,装可怜,“饿。” 笑歌笑笑地摸摸他的头,“啧啧,不错啊,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了。”顺手接过很有眼见的车夫递来的那碗汤,柔声道,“乖,还是我来喂你吧。” 柯戈博又是眼热又是委屈,呆站在那儿不走。车夫也是势利眼,经观察料定他没钱且不得宠。连擦脸的毛巾都不肯递一条去。只抱着自己的碗坐到对面边吃边看戏。 紫因目的达到,很是乖巧地放开笑歌的胳膊,不用指挥就张嘴等着甜蜜服务到位。 笑歌淡淡一瞥他。把碗放在一边。慢吞吞地伸手从怀里摸出个纸包,当着他的面将里头的淡黄色粉末全数倒进汤里,拿勺子搅了搅。这才重把碗端起来,冲他嘻嘻一笑。“这回绝对不苦——来,小因,张嘴。” 额,这是什么情况?三个男人都傻了眼。紫因疑惑地望着她不动,车夫开始在包袱里寻找手巾的踪影。 柯戈博捺不住好奇,大着胆子凑过去闻了一下,登时变了脸色。“笑歌,你这是……” “你这几日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想知道小因是真傻还是装傻吗?”笑歌把勺里的汤又倒回碗里,敲敲碗边,笑眯眯地道,“喏,这里头混了费神医特制的‘魂飞魄散’,中者无救。他要是喝了,那就证明他真傻。他要是不喝,不就是装傻了?简单直接。多好。” 那知道他真傻假傻还有意思么?喝下去直接就会挂了好不好…… 柯戈博满脸黑线,看看盯着碗发呆的紫因,突然有点不忍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他一看就是真傻了。我只是跟他闹着玩……” 她不理,舀了勺汤送到紫因嘴边,温柔一笑,“小因,我这么疼你,你应该不会骗我的哦?” 这女人是来真的?紫因的嘴唇动了动又阖紧,死死盯了她数秒,蓦地张嘴把汤喝下,还绽出个笑脸来给她,“甜。” 笑歌粲然,下一勺又跟上。柯戈博实在看不下去,上来兜头就给了紫因一下,“笨蛋!快吐出来!真的会死的!” “他死了不正好?”笑歌微侧了头,一脸诧然,“反正他这样子,没人照顾也活不下去。整天要人伺候不说,最近我们常常吵架也都是因为他——你烦我也烦,不如一次解决,大家都轻松。” “我也没说过我嫌他烦!”柯戈博大力拍紫因的背,又强行掰开嘴使劲抠他嗓子眼迫他吐出来,“笨蛋,你想死啊?还傻看什么,赶紧吐啊!” 紫因没想过这个整日觅空找他麻烦的家伙会这么紧张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嗓子眼被弄得发疼也没挣扎。 车夫见状不妙,早是把汤水饭菜都搬出老远,人也躲到树后捂住了耳朵以免影响食欲。 柯戈博看紫因总也不吐,急得直跳脚,一口一个笨蛋骂个没完没了。末了只得把身上带的解毒药都塞进他嘴里,逼着他咽下去。 笑歌的眼底掠过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就着碗喝了一口,咂咂嘴巴,赞叹:“加点香料,味道果然好很多啊——小因,你真的不喝了?不喝我就全喝了哈,浪费不好。” 柯戈博愣住,回头瞪了她半晌,猛地把紫因一推,骂了声“疯子”,气冲冲转身上车,再也不肯露头。 “哎呀哎呀,闷骚蝙蝠真的生气了呢。”笑歌耸耸肩,瞥见紫因拿种古怪的眼神望着她,不由莞尔,“气鼓鼓的干嘛?我不就是加了点丁香粉嘛——虽然闻起来都差不多,不过‘魂飞魄散’那么珍贵,我哪舍得浪费在你身上啊。” 慢条斯理地挪过去,手肘往紫因肩上一搭,凑到他耳边低笑道,“放心吧,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你爱傻多久就傻多久。就是你不傻了,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爱傻多久就傻多久……难道她已经知道他是装的了? 紫因心底陡地一震,轻垂睫羽挡住眼中那抹慌乱,却不由自主为那最后的一句欢喜起来。那是什么意思?他终于成为她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笑歌微微一笑,伸手环住他的颈子将他拉得离她更近。这般亲昵的姿态,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袋子里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我明白,偏执这种东西,不是说改就能改得掉的。哪怕经历过死亡也不一定能让人转性……我怕死,不过更怕我珍惜的人受到伤害。所以危险的东西,当然还是留在我这种人身边比较好。” 淡淡瞥他一眼,她左眸里的金芒骤然暴亮,“这一次,那句话换我来说——不管你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罢,永远不要试图逃离我,小因。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证我会对你和紫霄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 马车进了辉钨。车夫终于松了口气。就算慢慢走,花两天到达阳鹤,也比说定的时间提前了半天。想象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有美娇娘贴身伺候的场面,他乐得不行。一路向行人展示他的黄板牙。 过县不停是贵客的老规矩,车夫问也没问就继续赶车前行。可才过城门没多久,左侧窗帘撩起个角,“夫人”那把低沉喑哑的独特嗓音便响起,“今天不走了,找家客栈把车撂着,我要去逛街。” “夫人”发话。小喽啰立马响应。爽爽利利寻了家门面瞧起来中等的店,不劳笑歌开口,车夫便自觉地要了一间上房一间普通间。 一起待了那么久,他再笨也看得出笑歌虽不吝惜赏钱,但平时的花费一向是能节约就节约。 反正他们一家三口总是寸步不离,要个带隔间的套房正好。而他这给笑歌打工的,只要不睡柴房就谢天谢地,哪还敢把自己跟“夫人”摆在同个级别看待? 一行人卸了行李,车夫又细心地叮嘱伙计送热水上去给笑歌沐浴。举手之劳,又得一两赏银。寻思着今儿可以小放纵下,便跟她告了个假。 临行前,“夫人”忽然拦住他,嘱咐:“要出门。别拿荷包装钱。一个地方藏一点,不容易被连锅端。碰上人多带了家伙的,先把腰带里的给了。要是再逼,就把怀里揣的拿出来。他们不动手帮你脱鞋,你别自己先脱了。太主动会引人怀疑,万一被扒衣服搜就太亏了。” 真不愧是贼头子,贼的心理都摸得一清二楚……柯戈博感慨万般,瞥眼一连几天都蔫蔫的紫因,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种话不中听但很实在,北地出身的车夫立马把笑歌当做偶像,二话不说就付诸行动,连袜筒也派上了用场。 “逛窑子要货比三家,在外头吃饱喝足再去。端上来的果盘绝对不要吃,再漂亮的姑娘递香帕子给你擦脸也别接。遇上得先给钱才让摸小手的,直接叫老鸨给你换一个——目标要明确,你是去当大爷的,不要被人当冤大头。” 莫怪玉满堂号称阳鹤第一黑,原来这些招她都用过……蔫蔫的紫因也黑线了。 车夫却暗道经典,点点头,顺手把方干净的手巾系在腰带上以便省钱。 “你赚钱不容易,大生意也不是天天能接到的。手痒想去赌坊碰运气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有一处塞的钱花光了还没能把福神给招来,你就可以出去喝酒听小曲儿了——记住,两三个铜板赌一次,赢得少那也是钱。反正你是去过瘾,不是靠那吃饭的,能多玩几次就别一回把钱都押下去。” 蝙蝠和腹黑犬都忍不住抹了把汗。都跟她这样,叫赌坊老板还有啥指望? 车夫却感动得不行,差点抱住笑歌的大腿叫神仙——不但把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给了赏钱还传授了那么多秘诀良方,神仙也没这么好啊。 好在笑歌点到为止,训示完毕放他走人,顺便指示伙计把浴桶弄进隔间去。 她说了洗过澡要去逛街,外头两个自然只能干坐着等。门一关,紫因又变回蔫蔫的样子,望着墙壁发呆。 柯戈博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蹩着蹩着就蹩到紫因身旁去,还破例给他倒了杯热茶,“小三,你这两天是咋了?我早都没往你饭里下泻药了,你怎么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紫因哀怨地瞥他一眼,继续垂头丧气。柯戈博一拍额头,“哦哦,我忘了你不会自己吃饭喝水……”端起茶杯送到他嘴边,贼兮兮地一笑,“来,哥喂你——哥以人格担保,这回绝对没加料。” 出人意料地,紫因白他一眼,夺过茶来一口饮尽,嘴角便牵起丝讥诮,“你才不会自己吃饭喝水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猴子!” 腹黑犬露出真面目,蝙蝠的脑子停转两秒。两秒之后柯戈博怒不可遏,拔出银钩来照头就劈,“你小子居然敢装傻!?” 被笑歌的那番话打击得半死,紫因已是一肚子气没处撒。轻松避过银钩,抽剑当胸一横,声音仍旧低得只有柯戈博听得见,“装傻又怎么样?是你自己笨才会上当!” “臭小子,你找死!”柯戈博怒了,刻意提高声音让隔间里的笑歌也听清楚,“敢骗我娘子服侍你那么久!” 哗哗的水声一停,有物体撞得门板一声响,母虎随即咆哮,“外头的给我消停点!敢打坏这屋里一样东西,我把你两个都押在这里,让你们闹个够!” 咦?她没听清?蝙蝠郁闷了,一面避开易碎物品上蹿下跳跟紫因拼命,一面还大叫,“娘子!这小子是骗子!他根本就没傻!” 又是一声闷响,隔着门板,两个人都能清晰感觉到母虎的怒气正在百倍上涨。 “要吵滚到城外去吵!打死就地埋了,打傻打残也不用再回来了——不单是小因,柯戈博你也一样!” 囧……这到底是咋回事嘛?柯戈博纠结了,拿仇恨的目光狂暴地撕扯那又复沮丧的小三。 第八章 路见太平拔刀搅 二 屋里,一片死寂。 忽然,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了兵器,又不约而同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对方扑去——不出声就不算吵,不让操家伙,肉搏总可以了吧? 正拳来脚往,扭做一团。却听那隔间里有怪腔怪调意义不明的戏词伴着哗哗的水声从门缝里挤出来—— “啷咯哩咯啷……那大官人下得马,问一句春光美妙,小娘子因何独自在此悲戚。我偷眼细瞧,且见他目胜那六月星儿灿,面较那八月月儿皎。暗暗赞一声这官人生得好俊俏,叫我的一颗心儿止不住胡乱跳……” 大白天的怎么唱起这种曲来了?柯戈博一愣,避开了直奔面门而来的拳头,可肩头还是中了一下。 “……我羞答答低了头,娇怯怯把衣带当了麻花扭。道一声官人莫怪,我乃是那西村刘家女,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好年华。人说我眉似那二月弯月柳,唇若三月好娇花。可怜我与我那夫郎缘薄福浅,未过门他便从军远行,一去不返。爹娘欲替我再择良配,可这西村东村寻遍了,也寻不见及得上我那苦命夫郎半分的好儿郎……” 再择良配?咋越听越不对劲呢?紫因挥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里,鼻梁上顿时着了一记,鲜血长流,惨不忍睹。 “……那大官人却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笑一声,扇子一合便来扶。手在我肩头捏了捏,口中道,天色已晚,我无处落脚,小娘子怜悯,可肯许我借宿一宿……” “还打吗?我没心情了。”柯戈博揉着肩膀低声问。脸色阴晴不定,像是吃了苍蝇。 紫因也脸黑黑如抹了锅灰,胡乱抹了把流到唇上的血。闷声道,“不了,我也没心情了。” 里头都唱到那死了男人的小娘子春心萌动答应陌生男人借宿了。那意思还不够明显?说不定她就等着他两个同归于尽,好一身轻松。再择良配去呢。 被强悍的戏词所征服的两只面面相觑,眼神都有点悲凉。这一悲凉之间,曲里的那对狗男女已然脱鞋上炕开始摸手摸脚了。 柯戈博忍无可忍,跳起来过去捶门,“我说你到底洗好没有?我们都快饿死了!” “你们先打着,我唱完这段就起身。”不紧不慢,似乎意犹未尽。话音方落。那古怪的调子又响起来,“小娘子实在欢喜得紧,去了个短命鬼,又来个可心人儿……” 紫因也受不了了,爬起来接着捶门,条件反射地装傻,“饿死了!饿死了!” “小因乖哈,我等等就来——说起那短命的夫郎,价日里只会舞刀弄枪,哪比得上这风流倜傥的……” “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了!”蝙蝠怒了。 腹黑犬帮腔以壮声势。“冲进去!冲进去!” “哎呀,知道了。催什么催,赶着生孩子去呀?” 听动静,像是离了水了。那怪戏词也没再继续,他两个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但,不顺眼的终归是不顺眼。不到一分钟,柯戈博又忍不住了,“看不出你挺能折腾的,这种时候还不忘装傻——你八哥儿啊?我跟你很熟?滚远点,没事别老学我说话!” 紫因白眼一翻,鄙夷意味十足,“我就学你说话,怎么地?你嫉妒还是羡慕啊?就你?野猴子!想装还没那个天分呢!” 柯戈博攥紧了拳,“癞皮狗!堂堂大男人,老缠着我们赖吃赖喝,你还要不要脸啊?” “我又不是你,要脸做什么,到堂子里当相公去啊?”紫因嗤鼻,“还没进门呢,就把自己当老大了……嘁,你那么本事,吃喝不也都是靠别人给钱吗?还好意思说我。” 两个针尖对夏芒,眼见又要上演全武行,里头那个清清嗓子,把调一拔,唱得无比欢乐:“你道我真是为那短命鬼,闲着没事掉眼泪?他可想得美!我那是花了二两银子托张媒婆,早早打听过,这大官人他乃是……” “大姐,你能换支曲儿吗?”柯戈博泪了。莫说那小娘子是故意在河边等猎物上钩,这再唱下去,兴许连前头那个的死都是她一手设计出来的了。 “嘿,柯戈博,你今儿吃多胀坏脑子了是吧?你打你的,我唱我的,还能碍着你了?”调儿一拔,又要开唱。 紫因也泪了,跟不知道疼似的,砰砰砰拿头撞门板,“饿死了饿死了!” “知道了——”里头拖声曳气地应道,又低声补一句,“连唱个曲儿都不得安生,果然还是先找个替补好些……” “暂时……停战吧。”蝙蝠纠结万般地伸出手,“有机会再跟你算账。”反正离弦说了这小子是甩不掉了,装傻不装傻都没分别。与其浪费体力跟他拼命,还不抵先搞定那棵还没结果就已经望着墙外的红杏。 腹黑犬犹豫一秒,握手言和,“彼此彼此,随时奉陪。”一条绳上的蚂蚱,排第几,绳子都在她手上拎着。有工夫内斗,倒不如花点心思想想怎么才能不让她继续往家掇弄男人。 人大抵就是如此,没危机意识的时候就搞窝里斗,哪怕都坐在一条船上下不来。到感觉大难临头了,立马就团结了。 于是,在一曲莫名其妙的戏词的推动下,蝙蝠和腹黑犬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性。 笑歌推门,清爽的香气随之逸出。月华立领曲裾掐得小腰盈盈一握,湿漉漉的发披在肩头。脸蛋红粉菲菲,墨玉也似的眼眸里如笼了薄雾,氤氲中隐约跃动中一抹金。 微微一睐,眼角飞翘,无端诱人。视线在不及分开的两个男人脸上轻描淡写地一溜,于他们相握的手上落定,神情里就蕴进丝玩味,“你们这是……” 看呆了眼的两只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瞅,登时齐齐白了脸孔。动作一致地撤手猛地往后一跳。一个拼命在衣服上擦手,一个直接去找水来洗,两人都是满脸满眼的厌恶。 “以后……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等勾当。”笑歌轻蔑地低哼。一甩翠竹盘绕的阔袖。款款行至桌旁坐了,二郎腿一翘,问:“谁给我梳梳头?我懒得动。”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紫因装傻这回事般自然。 柯戈博一晃腰把紫因撞了个趔趄。抢得先机,眉开眼笑。“当然是我。他傻不愣登还要人伺候,哪会梳头这种细致活?” “上回买的柿饼都吃完了吗?嘴里淡,想吃点甜的。” 紫因兔子一样蹿得飞快,不及眨眼,拿着纸包又回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拈了一块送过去,装傻是照例,不过看得出已经认命要做小伏低。 好得很。看来这肉麻曲儿没白编…… 笑歌粲然一笑。紫因不知为何手一抖,落了些糖霜在她腿上,还拿种见鬼的眼神盯着她看。 柯戈博执了木梳正要开工,瞥见紫因脸色不对,忙转来前头看。这一看,呆了半晌,揉揉眼睛又看一回,瞳孔就蓦地紧缩,“这是闹得什么鬼?” 不过是洗了个澡,去了些灰。至于这么大反应?笑歌扬眉,祭出柯语静最经典的那句,“怎么,没见过美女?” 想她被紫因囚禁的时候。他那一双巧手尚能给她描得像模像样。旁的时候她都是直接梳顺绾个最简单的髻,拿簪子一插了事。 而此刻她头发披散,再配上那张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儿的相貌,这句话所具备的搞笑效果必定非同凡响。可,意外地,他们俩谁也没笑。 “刚才就觉得不对劲,难怪了……”柯戈博摇头。 紫因一语不发,取来镜子往她面前一举,眼珠子骨碌碌转。愣是震撼也不忘装傻,大约真个儿是习惯成自然。 锃亮的铜镜里映出双长而媚的眼,眉斜飞,快至尾端处略折,鼻梁高挺,薄唇微绯。轻扬眉,七分傲气外还有三分匪气;微牵唇,说不出究竟是戏谑还是嘲讽……哎呀,似乎有点眼熟啊! 笑歌望了屋顶老半天,忽然一个激灵,朝后一退,带倒凳子摔得呲牙咧嘴。 “那、那、那……我、我、我……”懵了。彻底的。 “离弦来了?”柯戈博扭头四顾,还进隔间搜了一圈,末了出来,搓手,“大事不妙!我身上没易容药粉也没人皮面具,你这样儿可回不得阳鹤……” 废话,她敢顶着这张脸回去,到城门口铁定就被拿下了。 紫因有话说不得,憋得实在难受。终于把心一横,放弃装傻,“反正你也知道了,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不是说你那是真材实料?怎么一过水就脱形了?” 好小子,真会挑时机摊牌!就这机灵劲儿,留下给她打理铺子也不赖。 不过,这个模样再加背上那啥宗主之印,被那群老家伙逮住了,绝对以欺君之罪要她全家死! 左眼没热过,离弦应该不在附近。虽然刚才洗澡的时候背上痒了会儿,可是明明换过了身体,这样貌怎么能说变就变了? “一会儿你不要出去了,在屋里也别摘斗笠。我备齐药,把蜜饯和茶带回来给你。”柯戈博当机立断,俨然一家之主。 把梳子往紫因手里一塞,威胁的眼神在他脸上过了五六回,“小三也给我老实待着,有人敲门你去应——别趁我不在闹幺蛾子,不然我回来有你好看的!” 笑歌还在纠结,压根没听见柯戈博说了什么。他一走,紫因便活跃了。捏着笑歌的下巴翻来覆去看她的脸,边看还边感叹,“这张是好看点没错,不过其实那张看多了也挺顺眼的……” “小因,过来点。”笑歌神情恍惚地招手,“脸,你的,再过来点。” 腹黑犬狐疑地凑近去,以为是悄悄话。不料她出手如电,蓦地捏住他左脸颊的一块肉狠狠一拧。 “啊——” “疼吧?” “废话!” “那就不是在做梦了……” 笑歌愤慨了。天啊地啊,不是在做梦的话,谁来告诉她这是咋地了?不是公主她也已经弄了三个老公了,难道还真得让她回去那破皇宫涂炭生灵啊? 离弦……是了!尽快回去找那妖怪问清楚!这等稀奇古怪的事,就算不是他搞的鬼。也绝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正寻思要用什么方法叫妖怪自投罗网,紫因莫名其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脸!” 又咋了?难不成还有第三张脸可以换? 镜子就在桌上。笑歌抓起来一看——额,还真是平淡……大概是先前那张冲击力太强,现在这张平凡无奇得也实在太夸张! “变回来了……”她若有所失地喃喃。这不整人吗?其实刚才看见那张久违的脸。还是有点高兴的。 紫因摸了摸完好的半边脸,又摸了摸她的脸。妖娆的桃花眼疑云浮荡,“仙法?妖术?” 仙是不沾边,妖倒很切合实际……不好!要是吓跑了这小子,以后上哪儿去抓他? 笑歌敛容正色,清清嗓子正想恐吓。紫因却忽然感慨:“好神奇!”羡慕又嫉妒地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冒出句让笑歌差点一头栽倒的话来——“我说,我也不算是外人……你这招能不能教我?” 这种反应……这种反应也太诡异了吧?!淡定。一定要淡定!不过,果真她的体质吸引不来正常人…… 笑歌偷偷抹把泪,小反省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去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出门不让你捂严实了我没办法安心。去了疤你照样得捂着,弄好看了也没用。” 紫因笑容一僵,咬牙,“我不是要去疤!” “原来不是想去招蜂惹蝶……哦,不是!那你想干嘛?” “换张脸,跟你现在一般水准就行了。”脸颊上腾起点可疑的红晕。一双妖娆的桃花眼直往她脸上扫,那叫一勾魂,“这样我就能正大光明同你一起出门……” 一记如来神掌,拍得他两眼冒金星。母虎显然完全没听到后面的甜蜜告白。怒然质问:“啥叫跟我现在一般水准?你说说看,我现在是啥水准?!” 可怜腹黑犬傲了那么多年,终归还是只有当委屈小媳妇的份儿。捂着脸蹲去一旁画圈圈,于“会惹笑歌发火”的那一项下再加一条——不管她的脸有多难看,千万不可以说真话。 …… 柯戈博回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远,立马喜笑颜开,还暗道这小三挺懂规矩。 他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扔,兴冲冲就来摆弄笑歌的脸,“想弄个什么样儿的?太难的我不会,随便……啊?怎么又变回来了?” 一腔热情灰飞烟灭,他忍不住失望地叹息,“那我不是白花钱了么……” 最后一句深得笑歌之心。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她笑得无比温柔,“没事,看在你这么替我心疼钱的份上,我不会从你的零花钱里扣的。” 柯戈博纠结了,蹲着画了一千多个圈圈的紫因难得地给了他点同情的目光。 “可是变来变去总是不好,难说到了关键时刻又出问题……”柯戈博纠结完还是不死心,“而且东西都买回来了,不用也是浪费……我看还是易个容比较保险!” 说的也是。笑歌颌首赞同。柯戈博登时来了劲儿,摆出专家的架势,捏着下巴装深沉,“把皮肤弄黄些,额上添点皱纹……嗯,眼角也添几条好了……” “啪”! “你是想让我变老太婆,你们扮我孙子?!” 蝙蝠委屈了,捂着脸过去跟腹黑犬蹲一块儿画圈圈。 腹黑犬顿时平衡了。还好不止他一个挨巴掌……嗯嗯!经验又多一条——不管何种情形下,千万不要说她老。 于是在画了无数个圈圈,地板还差一点就能磨穿之际,一家之主咬着柿饼发话:“吃完饭收拾行李,给车夫留个条,换辆马车我们连夜走。” 紫因乖巧地溜去打包。柯戈博却不知为何眼神一变,望着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有情况?”笑歌斜乜一眼,贝齿用力从柿饼上撕下一块儿,不是威胁看着也还是很像威胁。 “没有。”柯戈博疾步过来拿木梳给她梳头,只有她的视线不及之处,他的心思才没有暴露的危险。 小螳螂也敢来关公门前耍刀,真是欠抽! 笑歌的观察力和柯语静的直觉,可怕程度皆是非同凡响。何况在一起那么久,委婉点说,柯戈博这厮脑袋一晃,她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恶狠狠又撕下一块儿柿饼嚼得很大声,笑歌的脸上却露出点与行为完全不符的淡然笑意,“算了,小因,别收了。这房住半日也要收一天的钱,换马车会花得更多,索性住一宿,明晨再走。” 柯戈博的手一抖,木梳齿上多了几根断发。笑歌似乎没有感觉,咽下口中食,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指着自己的鼻尖冲紫因微微一笑,“来,你来给我梳头,让他帮我换张脸——柯戈博,尽量替我弄得男子气一些,晚点我带你们去逛花街。” 紫因皱眉,“我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 “哦啊,对哈。你在阳鹤去的是相公堂子……那行,到时候你去玩,我买单。” 柯戈博虽是心慌,却也忍不住窃笑。紫因胀得脸通红,情绪复杂地望了她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除了你,我对别人没兴趣。” 第九章 路见太平拔刀搅 三 夜幕落下,华灯璀然。辉钨不及九原地方大,夜生活倒也不贫乏。想在古代找个地方K歌看电影是不可能了,不过在生意红火的小吃一条街寻个座儿,要几个小菜喝点小酒,看看皮影戏啥的也还能凑合。 说到夜市的小吃街,规模中等的县城都必然具备。那儿就是平民阶层的天堂,不用花太多钱便能叫人心满意足。 油煎果子、爆炒田螺、花生稀饭、萝卜猪骨汤……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都有,油烟味儿里混着勾人的香,连灯笼散发的光晕似乎都要比别处的温暖。 忙活了一天的人们踏着腾腾的热气来到这里,带着圆满了的肚皮和满足的笑意回家。荷包里要是还剩几个大子儿,就从街口老太太摆的小零食摊那儿挑几样拿去哄哄在家留守的那几张嘴,于是皆大欢喜,辛苦也变得值当。 比起在奢华的宫殿里一个人享受山珍海味,或是跑去名山大川吟诗作赋装高雅,笑歌更喜欢来这种地方闲坐。 不精致、不浪漫,惟自由和惬意,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而且最重要是有得吃有得喝还不用花太多。 一口酒下肚,冲得小脸通红。那种狂烈的热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又渐渐扩散到血液中,将整个身体都笼进浓浓的暖意去,是最简单的快乐。 笑歌拄腮望着来来去去的人流,唇边盈了笑意。莹黑的眸子似洇湿了,微微转动,便透出些说不出的妩媚。 柯戈博低头剔着田螺,时不时瞟她一眼,淡淡的笑。满满的宠溺。 紫因却如坐针毡,一脸厌恶地跟油乎乎的桌子保持着安全距离。筷子搭在小碟上,放下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若不是拿自备的绢子把那凳子几乎擦掉一层皮,杀了他他也不会坐下去。 “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妖娆的桃花眼荡起丝不耐,将斗笠的垂纱掀起一角低声问询。 没事做太无聊。除了她,看一下旁人都嫌污了眼。尤其那野猴子。不使筷子直接拿手抓着田螺剔,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话说,剔在碟子里的那一小撮肉,该不是要给她吃的吧? “看人。”笑歌头也不回地答。 紫因忙扫视一圈,不见有什么丰神俊朗的大官人,暗暗吁口气,“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走卒贩夫之流。”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同往日不一样,末几个字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引人注意。 笑歌回眸瞥他一眼,淡淡一笑,“就是没叫规矩压得喘不过起来的人,看着才有意思。要是千人一面,给我钱我都不一定乐意看呢。” 紫因一愣,咂摸着她的话出神,没再作声。 柯戈博用手肘捅捅笑歌,她转脸瞅见碟子里的螺肉。眼神就柔下来,“你呀,真是操心的命。每次都这样,等回家又叫肚子饿。” “还不是因为你太笨。要是让你自己动手。十有*又是吃完忘了洗手就去揉眼睛,弄得跟我欺负你了一样。”柯戈博笑着把筷子递过去,“喏,吃吧。别光看着流口水。” 笑歌白他一眼,脸上却笑嘻嘻的。夹一粒放上舌尖,轻轻咀嚼慢慢品,抬眼见柯戈博笑得跟吃了蜂蜜似的,不禁莞尔,挟了一粒送过去,“尝尝。我觉着味道不错,就是比晴明那儿做的辣些。” 两个旁若无人卿卿我我,弄得紫因一肚子醋也不晓得翻了几个波。干咳一声,拿种干涩的嗓音小声说道,“莫忘了你现在也是男人。” “正常。没见对面面摊那俩儿,多奔放。”笑歌连眼皮也懒得抬。 紫因顺藤摸瓜瞅过去,恰赶上那一双粗犷派男男里有个正往他这边望,还莫名其妙就送他超级天雷媚眼弹一颗,炸得他人仰马翻,魂飞魄散,趴在桌上半天起不来。 笑歌见他惨状,笑得不行。饮了半盅酒,又把剩的半盅递给柯戈博,“这可比晴明的酒厉害多了,一口下去,跟使钢刀刮喉咙一样。不过挺带劲儿的!” 紫因正需烈酒壮胆,劈手夺来一饮而尽,旋即便皱起了眉,苦起了脸。幸好确实有效,乱跳的小心肝也平静了不少。 他强忍下冲喉的灼痛,无视柯戈博愤怒的目光,掀起垂纱一角,盯着笑歌面前的螺肉,嗫嚅,“那个……那个真的很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不过你吃不了。”笑歌挟了一筷子送到柯戈博嘴边以示安慰,顺便提醒那个望着螺肉蠢蠢欲动的男人,“他剔之前没洗过手。” “啊?那你还吃?!”多脏啊!本来这地方的东西就不干净,那野猴子居然还没洗手! “他剔的比我剔的好吃。”换言之,我就爱吃不用自己动手的。 紫因明显理解错误,憋了半天开始撸袖子,“那、那我也帮你剔!”一闭眼,雪白五指就照海碗里的田螺抓下去。 湿湿滑滑,黏黏腻腻,这感觉……他内心挣扎了一番,睁开眼,小心翼翼拈起根竹签,学着柯戈博的样子照田螺家紧闭的大门一戳。 “吱”—— 带着腥味的辣椒油激射而出,他躲闪不及,垂纱上立时多了些颜色可疑的“露珠”。 “啊哈哈,真是个笨蛋!”柯戈博狂笑一番,又执着竹签八婆地示范,“瞧见没,顺着缝轻轻往里,再这么一剜——这不就出来了吗?” 这野猴子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紫因认真地照做。心灵手巧毕竟是心灵手巧,没多大会儿工夫就掌握了技巧。反正手也油了,就不理脏不脏了。美滋滋地疯狂实践,拼命往笑歌的碟里添肉。 眼见供不应求,更是开心,埋头苦剔,却不见笑歌擎酒苦笑摇头,只柯戈博下竹签如雨落。吃得无比欢乐。 一海碗田螺见底,又上一碗,直到桌上的空壳堆得像座小山。紫因才停下手来喘口气。柯戈博抢在他抬头之前下了最后一签,别过头去默不作声地嚼着,顺便掩饰脸上浮荡的笑意。 紫因看看空碟。眼睛亮亮地望着笑歌,只差没摇个尾巴讨喜。 笑歌忙呷口酒。让辛辣压住喷涌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很好吃,比刚才的美味多了。” 紫因顿时圆满了,脸红红地垂下睫羽,“你喜欢吃,我再帮你剔。” “嗯嗯!加油!我看好你!”柯戈博憋笑鼓励。眉眼也弯作上弦月。怕他生疑,又拿下巴指指手旁零零落落的几个壳,佯作沮丧的叹息,“好久没练,半天才剔了这么几个。你一刚学的倒剔了那么多,真没面子……” 紫因不疑有他,轻蔑地瞟他一眼,低头开剔,嘴角还汪起抹得意。 笑歌心一软,偷偷拧了柯戈博的大腿一把。又附赠警告眼波一枚,清清嗓子,笑道,“你别光顾着弄给我吃。自己也尝尝吧……肉都在壳里包着,没经手,不脏。” 柯戈博望天翻白眼,咬着竹签嘀咕,“他这种公子哥儿吃惯了金贵的东西,哪吃得下这个?” “谁说我吃不下?”紫因冷哼一声,跟吃耗子药一样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小粒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咽下去。刚想再回敬他几句,忽然间脸色大变,急急抓起酒壶就灌了一大口,登时被呛了个五痨七伤。 “原来是个吃不得辣的!”柯戈博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笑得那叫一奸诈。招手叫伙计倒了一大碗山茶水给他,“好心”地劝道,“这山茶水下火又解渴,你多喝点就不辣了。” 紫因急欲从那火烧火燎中解脱,脏不脏也顾不得了,抬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柯戈博索性把伙计手里的茶壶也拿来,又给他倒了一碗,“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好受多了?” 紫因点点头,蓦地发现袖子耷在油腻腻的桌上不说,酒壶和碗边还留有红油手印子,不禁一阵头晕。刚要伸手扶额,一瞅指间的辣椒皮和红里透着黄的油迹,险些就闭过气去。 忽闻笑歌“咦”了一声,似乎很是惊讶。他定定神,抬头看,只见她脸儿酡红,睨着双惺忪醉眼,盯着对面微微蹙起了眉头。 紫因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过是面摊前站了三个人。其中两个肩背瘦削,风过时,宽大的衣袍贴得紧了,隐隐现出纤细的腰身,不用看正面也晓得是着了男装的女人。 “还真是巧了。”笑歌侧过脸来一瞥柯戈博,非嗔非喜,似笑非笑,“这种地方也能遇上熟人……” 柯戈博心里一咯噔,眯眼细瞧。那三人已寻了偏里靠角落的位置落座,光线不够,实在看不清。但是一伙三个……应该跟他想让笑歌避开的那档子事无关。 于是他又复泰然,轻呷口酒,笑道,“哪里有熟人?我怎么没瞧见?” “真没瞧见?”笑歌眼珠子一转,将残酒饮尽,笑眯眯地拨了拨眉毛,“那你瞧好了!” 紫因和柯戈博突然都生出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阻拦,她已起身慢吞吞走到面摊那边,寻了个空座,一撩衣摆作势欲坐,嘴里还扬声道,“老板,一碗……” 话说了半截就卡壳,眼睛死死盯住那角落里的三个人,神情极为震惊。转眼间一转为怒色,抬手指着他们厉声道了一句,“你们这三个蟊贼好大的胆子,竟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人前!” 她嗓音本就低沉喑哑,这一刻意压低,倒果真同男子无异。事出突然,那三人一愣之后,条件反射掀翻桌子就要跑。笑歌冲过去揪住最矮的那个,伸脚一绊,两人立时摔作一团。 那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她却抱紧对方的腰死活不放,口中还大叫道:“杀人了!救命啊!” 跑出去一截的两个不忍丢下同伴,又转回来帮忙,扯手的扯手,拉脚的拉脚,想将地上的两个分开。 一看贼人胆子这般大,还敢回来杀人。面摊老板吓得一跤坐倒,只怕当真遇上了穷凶极恶之徒。杀了那人还要杀他,也跟着胡乱喊叫起来,“有人杀人了!快来救人啊!” 外地人叫救命。碰上好心人还会帮个手,其他人就只当看笑话。可本地人一叫,那意义就非同凡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能好意思不帮?何况那三个“欺负人”的一看就是外地人,怎么说也不能叫他们在自家门前撒野吧? 基于这种地区性的区别对待思想。面摊老板的第二声还没出来,小吃街上的大小老板都立马撂下摊子,操着家伙赶过来了。本地食客也随之撂了筷子,啥顺手抓啥,连条凳都拿来当了武器。 紫因怕笑歌吃亏,刚一动却被柯戈博按住。 “别添乱,耐心看完。”细巧的眉眼一弯。笑容里杂的不知是得意还是别的什么,“学着点,小子。这方面她可是你我的师父。” 紫因一怔,再看那边,黑压压人头涌动,根本瞧不清里头的情况,只听得扭打声、斥骂声不断。 盏茶工夫,笑歌压抑的声音忽然从人群里钻出来,千般感激万般委屈,谢过众人又控诉贼人恶行。将“家兄”如何心软出钱替人还债,如何把贼女子娶回家,又是如何被里应外合弄得身无分文一一道来。字字句句含血带泪,真真是感人至深。赚了不少热泪。 “……我得两位热心好友相助,四处寻访。时隔已久,财物定是追不回。但我绝不能让这三个蟊贼再害人!” 人都喜欢听八卦,太平淡了就搞个英雄崇拜啥的调节下。此刻见笑歌一身正气,而地上被麻绳绑作粽子的贼人哑口无言(嘴里都塞上了抹布),众人感慨赞叹,热泪盈眶。 议论一番,有人提议将三人送官,对官府向来没好感的商贩们立马否决。有人又建议当场打死,扔去郊外喂狼,由于过于血腥,有碍生意,更是遭致小吃街各大老板的反对。 有人灵机一动,又出了个主意:“我听这位小兄弟说他带了朋友同来,且这三个蟊贼乃是他家的仇人,不如就此交予他带回去处置,也算是对他死去的家兄有个交待。” “这个好!这个好!”众人当即赞同之。 柯戈博一推紫因,丢个眼色过去,“走吧。”不由分说,奋力挤进人群去,“刘兄!刘兄!我们在这里!” 人墙让开条路,他站定,抱拳环了一圈,豪爽地笑道,“多谢各位援手!各位古道热肠,我同舍弟好生惭愧,竟是半天都插不进手!今日抓住贼人,全仗了各位,倘若有空到九原来,请务必赏脸到刘家桥喝杯水酒!” 他说得风趣又诚恳,人群里顿时发出阵善意地哄笑。听他说今夜就带着贼人坐车回乡,估摸没什么戏可看了,便纷纷散了,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吃饭的吃饭,光抓贼这谈资也够他们乐呵很久了。 笑歌付过田螺摊子的钱,领着柯戈博和紫因押着那三个粽子回了客栈。小县城里消息传得最快,是以她根本没打算绕后门。 碰上客栈的伙计好奇相询,她便又将那番话添油加醋说了一回,充分地满足了伙计的好奇心。末了塞五两银子过去,要他备了夜宵送来。 伙计得了赏,登时就跟她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细心提醒:“那二位爷是与夫人同住的,如今将贼人也搁进去,怕是不方便。不若把他们扔进柴房,我叫人替您看着可好?” “无妨,他们的夫人正是舍妹。贼人狡猾,若是跑脱……咳,劳小哥费心,我们定当严加看管,明儿一早就启程,绝计不会给贵店添麻烦。” 伙计登时生出分内疚,抹泪去弄夜宵,还大力检讨自己说话太过含糊,殷勤过头反变了逐客。 柯戈博一手一个把两个轻的拎上楼,紫因拿剑把顶住另一个的腰眼,硬是把三只可怜的粽子掇弄回了屋。 门一关,燃亮灯,柯戈博便急不可耐地跳过去依次察看究竟谁是熟人。紫因很自觉地搬了凳子过门边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笑歌却诧异地扬眉,“你们干嘛啊?鬼鬼祟祟,又不是做贼。”翩身往床上一坐,瞅着那三个满面怒色的人,半边嘴角就扬得老高,“赶紧给我全拍昏啰!一会儿吃完夜宵再好好炮制他几个!” “他们易过容!”柯戈博为发现而惊喜,扭头瞥见笑歌神色不善,立马出手如电将那三个人全数打晕。 “一会儿热水来了给他们擦擦脸。”笑歌古怪地笑了一声,眉宇间煞气萦绕,左眸内那抹金芒惊人的亮,“难得老天爷帮忙,这笔账我定会好好跟他们算……” 这女人!说半截藏半截,这不是存心吊人胃口吗?柯戈博有如百爪挠心,直围着那三人绕圈圈。 紫因虽然好奇,却没表现得那么明显,趁捣乱鬼分心,积极主动地给笑歌端茶倒水。在柯戈博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臂已经缠在了笑歌腰上。 这小子竟敢趁火打劫!柯戈博大怒,正要抓他过来训导。有人敲门,夜宵到,热水也到了。 而今离门最近的就是他,不高兴也只得去开门。阴沉着脸不用言辞便吓退了伙计,左手提食盒,右手拎水桶,一记后踢踹上门。 柯戈博刚要继续行动,一家之主推开紫因站起来,取盆来接了热水,洗掉脸上的药物之后虚虚一指歪倒在地上的三只,笑微微地道,“擦干净他们的脸,你就知道我要跟他们算什么帐了。” 第十章 路见太平拔刀搅 四 一男二女。 男的眉略飞,鼻挺秀,许是使用了太久的易容药物,皮肤有些黯沉,但俊朗依旧。右鬓边一道小小的弯月疤,痂早是落了,留下淡淡的白痕。 女的一个是瓜子脸,月牙眉,虽美目紧阖,却仍有种嚣张的艳丽。另一个生得清秀可人,粉嘟嘟的小圆脸庞稚气未脱很是讨喜。 这三张面孔对紫因来说很陌生,却叫柯戈博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们!?” 笑歌但笑不语,眼风往门那边一飘,紫因立时会意。搬了凳子过去,一只耳朵监听着外头,一只耳朵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封了哑穴,弄醒他们。” 柯戈博神情复杂地瞥她一眼,依言照做。 那三人缓缓醒转,迷糊一阵。大约是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下意识挣扎着张嘴呼喊。不闻有声,大惊失色,转头四顾,视线落在笑歌脸上,便如上了钉,取也取不下来。 笑歌披上件绡金飘红枫的外袍,款款行近,一笑如三月春风,“花月姐,珠鸾,久违了。” 不施脂粉也艳丽的脸唰地惨白,花月惊恐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珠鸾的唇轻颤,目光却无法从那平淡无奇的眉眼上挪开。 白云舒忽然膝行向前,身子一歪将花月护住,目光不善地瞪着笑歌,颇有点要拼命的架势。 原来如此。笑歌忍不住笑了,缓缓蹲下,戏谑地拍拍他的脸,“看不出你还挺有骨气……总算没白在西六待那么久啊,小白。”心情平静,从前果真只是场游戏。 白云舒本存着侥幸心理。只道与她只打过一次照面,她未必认得出。此刻听她一语揭破身份,浑身一震。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笑歌与柯语静是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知道。若是叫柯语静晓得他帮着玉满堂弄得笑歌差点变通缉犯,不将他剥皮抽筋也好不到哪里去。 笑歌莞尔。“怎么了?为什么不敢看我?莫非你是背着小静偷偷溜出来的?还是说,擅闯皇陵陷我于不义这件事……你也有份?” 白云舒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仍是不敢抬头看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种说话的腔调很是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同何人相似。 花月蓦地用肩膀把他撞到一边,望着笑歌拼命摇头。既是不让她们说话,就说明笑歌根本不打算听她们解释。定下皇陵行动的那刻,她便已做好了事败身死的准备。但,怎么也不能连累这照顾了她们一路的男人! 离弦的警告似又在耳畔响起。柯戈博猛地抢上前来,低喝一声,“这等忘恩负义之徒,留他们何用!?”却是不理花月和珠鸾,单揪住白云舒的衣襟,照头就要一掌劈下去。 “你试试。”笑歌淡淡吐出三个字。眸光在掌落下之前飞快地射向他,凌厉如刀,锋锐寒洌。 柯戈博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想落竟是不敢。笑歌微笑,柔似轻风。仿佛先前那狠厉的神情与她无关。视线越过花月,停在珠鸾脸上,眼神渐渐柔软,“珠鸾。还好落入刑部大狱的不是你。” 这样的话暧昧不清,意义不明,不同的人听了自有不一样的感受。当然,真正的意思只有她清楚——信赖谈不上,但,幸好,出卖她的并不是曾在她身边待过的那一个。 珠鸾咬得下唇泛白,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于轻轻落下。 笑歌摸摸她的头,叹口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是你的错,我不会为难你。”转头一瞟惊疑不定的花月,半边嘴角就慢慢扬出个诡异的弧度,“不过花月姐你,我可就不能不好好答谢你了。” 手轻翻,指间就多出抹寒光。白云舒还不及反应,笑歌已笑眯眯地一把捏住了花月的下颌,迫她仰起了脸,“我这人素来知恩图报。谁要是给了我‘恩惠’,就算去到黄泉,我也一定会还给你……花月姐,你是不喜欢你的鼻子,还是眼睛?或者,你喜欢脸上多些漂亮的花纹也可以。虽然我的手艺不好,但我绝对会很用心。” 见惯了这女子温和恬淡的笑容,却不知她竟还有这样可怕的一面。花月望着笑歌蓦然深沉的眸色,知她不是说笑,顿时惊得花容失色,面胜纸白。身子抖颤似风中的落叶,惊惧惶恐,昔日的聪慧和胆气也不知去了哪里。 “啊,我真傻!封了哑穴,你还怎么回答?”笑歌故作惊讶地一拍额头,笑着冲脸色阴晴不定的柯戈博招招手,“柯戈博,帮她们解开穴道吧——没事的,谁要是不懂规矩乱开口。每说一个字,我就给花月姐的漂亮脸蛋添一朵小花……繁花似锦,想来必是美妙得紧。” 太像了!怎么会那么像?!这种手段,这种语气……长歌?她是长歌?白云舒心慌意乱,盯着笑歌的脸死命地瞧,想要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柯戈博踟蹰半晌,终是上前将他们的穴道一一解开。笑歌顺势拉住他的手,缓缓起身。拿眼角余光觑着那一男一女,她似笑非笑,附到柯戈博耳边低语,“恶人,认真演。鸳鸯成双,一劳永逸。” 白云舒和花月,显见得是郎有情妾有意。顺手撮合,也算是给过去那段荒唐划上个句点。 她惹的祸,白可流也有参与。趁现在捞了这顺水人情,麻烦的后遗症都留给老狐狸。以后爱咋地咋地,跟她再没关系。 柯戈博心稍安,暗道看来是离弦多虑,她对那男人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眼底荡起丝笑意,微倾了头凑去她耳畔,戏谑地轻语,“长歌,你舍得?” “长歌……”笑歌轻转眼眸一瞥他,半嗔半喜,“不早是你的了?” 柯戈博登时犹如饮了琼浆,服了灵丹,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爽。又凑过去作势欲语。哄得笑歌贴耳来听。他忽然低笑一声,唇轻轻擦过她的耳沿,又迅速撤离。 “神经病!”笑歌一阵脸热心跳。佯作气恼白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一翘。目光滑过地上神色各异的三只,扬扬眉。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这等龌龊法子。亏你想得出……” 远在门边的紫因没发现方才那一幕里的个中奥秘,止不住地好奇:连她这种大师级人物听了都会脸红的,究竟会是什么法子? “龌龊”二字一出,花月和珠鸾明显想歪。白云舒心底一惊,顾不得多想,又慌将花月护去身后,“你别乱来!” “哎呀。四朵花!”笑歌粲然,晃晃指间的刀片,一步步逼近去,“小白,你不妨再说点。花月姐一向爱美,你多送她几朵,想必她定会对你感激不尽。” 快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白云舒咬紧牙,恶狠狠地瞪着她。相似的地方是不少,但他认识的那个女子不会武功。而眼前的丑女却能将刀片耍得这般溜,必无联系。 花月偷偷看过地形,也估量过形势,心道这回凶多吉少。不肯再让他出头。便又拿肩膀重重地撞了他一下,沉声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不用你多事!” “嗯,确实是这个理。”笑歌笑了,轻提裙摆,脚一抬,毫不客气地将白云舒踹到一旁,慢条斯理地道,“莫急,小白。答谢完花月姐,自然就会轮到你。” 花月急了,昔日玉满堂头牌的傲气也回来了。仰起头,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六姑娘你听明白!所有事都跟他没关系!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拉你当垫背也是我的主意。如今钱妈妈已不在,你有什么怨气就冲我一个人来!” “好得很,够爽快。”笑歌微牵嘴角露出点讥诮,略俯身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的脸,“可是,花月姐,恕我多嘴,问你一句——如今的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谁都没见她有什么大的动作,甚至离她最近的花月也仅是感觉有微风拂过脸庞。眨眼间,却见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慢慢现出条淡红的弧线。血珠盈聚,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恰似桃花一瓣,艳的妖异。 “真是失策,原来我的本事还不到一刀一朵花的境界。不好意思,花月姐,只好试试五刀一朵了……小白,你不插嘴,我实在不好出尔反尔。四刀只够四片花瓣,你还是多说些话成全我吧。” 好狠!这话一出,就算打死那个叫小白的男人,他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吧……紫因暗暗咂舌,忽听得有人上楼来了,忙轻咳一声以示警戒。 白云舒跟着西六的汉子们混了那么久,江湖经验也多了不少。闻声知是有人靠近,心底一喜。 他正要开口呼救,眼角余光瞥见笑歌正笑微微望着他,竟是已一手扼住了花月的喉咙,而另一只手携着那抹寒光正慢慢朝她的右眼贴近! 白云舒不禁呼吸一滞,蓦地阖紧了嘴唇。笑歌毫不吝惜地冲他报以赞许一笑,刀锋恰停在离花月的眼皮不足半寸的地方。 脚步声经过门前并无停顿,径直往走廊另一头去。听声响,不止一人。紫因无由地皱了皱眉,又阖目静静聆听了一会儿,方转过脸朝笑歌点点头。 “看来今夜不宜叙旧……”笑歌淡道。撤开手,看着花月伏地咳得眼泪直流,轻撩嘴角露出点笑意,“柯戈博,留下珠鸾,其余打昏。” 语音犹存,白云舒和花月已然倒地。笑歌翻手一下,缚住珠鸾的绳索便断作几截。 收了刀片,笑歌扶起珠鸾,还替她掸掸衣服上的灰。抬眼见珠鸾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嘻嘻一笑,推她到桌旁坐下,又拍怕她的小脸,“珠鸾,回魂了!夜宵再搁就凉了!” 珠鸾如坠梦中,愣愣地望着笑歌。笑歌也不多言,冲紫因和柯戈博招招手,“快过来吃完睡觉好养膘——看你们瘦成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们呢!” 她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启开食盒,端出四碗犹冒着热气的面条,瞅一眼却忍不住皱眉,“怎么那么快就沱了?收了银子还送次货来……啧。明天天不亮就走,再不给那小子赏钱了!” 柯戈博捏着筷子翻白眼,“你都玩了快半个时辰了。能热着就很不错了。”小吃只能哄哄嘴,闹了一晚,也确实饿得够呛。管它沱不沱。埋头就吃起来。 “咦,有这么久吗?我感觉我才刚刚起了个头啊。”笑歌诧异。把筷子塞进珠鸾手里。又递一双给紫因,还顺手摸摸他的脑袋,“你去夜市没吃什么,还喝了那么多山茶水……赶紧吃点热的暖暖肚子,不然晚上够你折腾的。” 得了这一句,做陪客当小厮也值了。紫因心里甜丝丝的,破天荒没对面前那碗辨不清原形的东西表示不满。腹内闹着饥荒。举止依旧不失斯文,还转给笑歌个动人笑脸,“好吃。” 柯戈博甩来记鄙夷的眼风,小声嘀咕,“等你吃上外焦里嫩,还能把这话再说一次,我就佩服你……” 笑歌权当没听见,看珠鸾发呆,伸手去她眼前晃了晃,“你不饿?” “吓傻了吧?”柯戈博也伸长了手跟着晃。“你变脸比翻书还快,正常人哪适应得了……她不吃给我,我肚子还饿着呢!”冷不防爪子上挨了一下,悻悻缩走。“我也就说说而已……” 珠鸾蓦地回神,就想把碗往他那边推。笑歌拦住,柔声道,“他跟你开玩笑的。快吃吧,空着肚子可睡不着觉。” “……嗯。”珠鸾急急低头掩饰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只心头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笑歌并不动筷,笑微微看着她吃完,又把自己那碗推过去,“先凑合着吃吃,等到了九原,我再带你去吃好的。” 珠鸾怔怔地举着筷子,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哽咽着唤了一声“小姐”,蓦地抱住她大哭起来,“珠鸾、珠鸾对不住您……” “傻瓜。”笑歌哄小孩一样轻拍着她的背,低道,“多大点事,值当你哭成这样……玉满堂没了,不是还有我在吗?等到了家,你跟刘老三先帮花大叔打理一段时间的杂货铺,得空了就去肖氏成衣铺陪老板娘说说话——别瞧她现在病蔫蔫的,没出事之前,成衣铺的货都是她亲自去福东进的……” “求您、求您别再说了!”珠鸾哀恸不能自已,“我不配……小姐,我这种人不值得您操心……” 她自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得钱老鸨和花月收留,仿佛见了曙光。 加入玉满堂实属自愿,和那么些遭遇相仿的姐妹朝夕相处,当初何尝没有“劫富济贫,救苦救难”的宏图大志? 曾希望能同花月一般足智多谋、杀伐决断,也曾想拥有头牌那等风光。但,她毕竟不是青楼出身的花月,习惯那种藏住真心同人虚以委蛇的生活。 有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嫁人生子,平平稳稳终老……这样的念头会越来越强烈,全因着笑歌的出现。 那个样貌平凡的女子,总叫人猜不透心思。在一起时间越长,越会不由自主为她所吸引。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似乎连空气也充斥着欢乐。哪怕旁人觉得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事,到她手里,似乎也变得轻而易举。 生活也可以有别样的精彩,是这个笑容恬淡的女子教她的。可是这一切…… 珠鸾泣不成声,手却舍不得松开那温暖。清洌而熟悉的香气温柔地包围着她,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怀抱是真实的。那样的安稳、美好,连痛苦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珠鸾。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笑歌微微启口,笑容恬静,“如果我对你承诺了什么,那只是因为你能为我创造的价值远比我付出的高。而没有价值的东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她轻轻推开一脸愕然的珠鸾,淡道,“珠鸾,我就是这种人。你若肯留下,即使将来会因此受到更大的伤害,我也不会有半点愧疚。倘若你不想成为我手里的一件工具,不用给我理由,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你有选择的自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太狡猾了!太巧妙了! 柯戈博和紫因默默握拳。这种情形下,真话比谎言更能打动人心。那儍不拉几的小丫头十有*会把这个当做是变相的开解,然后愈发愧疚,自此对她死心塌地,进而小兔子也变狐狸,最终成为二代惜夕…… 果不其然,珠鸾一抹眼泪,攥紧笑歌的衣袖,毅然决然:“小姐说什么都好,珠鸾心里自有计较。只要小姐不嫌弃,从今往后,小姐叫珠鸾往东,珠鸾绝不会往西。哪怕天下人都与小姐为敌,珠鸾就是死也不会再离开小姐半步!” 啊啊啊!这么快,就又有一大好“青年才美”往非正常人类的小道上飞奔而去,还是万死不辞死不悔改的那种…… 柯戈博和紫因望天流泪,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笑歌一袭红衣懒洋洋窝在椅子里,二郎腿一翘一翘好生得意。丫鬟打扮的珠鸾略俯身,反手半掩口,用那把脆生生的小嗓音笑曰:“小姐,个人意见……” 这世界,彻底疯了! 第十一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一 夜深人静,四只夜猫子还守在桌边喝茶吃零嘴。 珠鸾决定了往后的归处,也看出笑歌对花月她们并无恶意。心定了,以往的活泼劲儿便又回来了。给她剥着瓜子,还不时瞅瞅隔间那边,“小姐,花月姐脸上的伤真的没事吗?” “说了不会有事啦。你看我像是下手没轻重的人么?不过是割破了点皮而已,就是不涂药,过个两三天也会好。” 可不!她要是想取人性命,哪用亲自动手?柯戈博耸耸眉头。 “花月姐好像真的吓惨了……小姐方才装的可太像了,连我都被您给吓到了,还当您真的生气到要毁了花月姐的脸呢。” 那是!这世上能不被她的演技吓到的,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死人了。紫因皱皱鼻子。 “小姐,您真不生我们的气?要是地契上落的是真名,您这会儿……”珠鸾不知不觉又兜回前事上去,纵然笑歌已明确表示过不再追究,她心底终是还有些不安。 偷觑眼咬着瓜子米又往嘴里塞冬瓜糖的少女,她低下头把瓜子皮当了麻花扭,“其实、其实我想过跟您讲清楚的,却一直没找着机会。就出事那天早上塞了个纸条在您的枕头芯里,还忘了让刘大哥跟您说一声……若是您真的有个什么,我、我……” “说了过去的就别提了嘛!真要扯起来,哪扯得清楚?我还怀疑过是你把我给卖了的呢!”笑歌强忍不耐,指指面前空了的小碟,“快剥快剥,你有那闲情纠缠那事,还不如多给我剥点瓜子!” 珠鸾缩缩脖子,果然加快了速度。但有不安就有好奇。憋了半天又小声问道,“可是,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塞进柜子里呢?又黑又挤又不透气……” “就是挤才好。不挤我还不把他们往里塞呢。”笑歌嘻嘻一笑,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就他俩那性子。要是丢着不管,都不知何年何月我才有干女儿抱。” “哦哦!原来小姐是打算……”珠鸾眼睛一亮。看她摆手,急忙捂住嘴。 不一会儿她又禁不住低笑道,“小姐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给您说啊,他们俩这一路上虽然老吵架,可花月姐那眼睛啊,总跟着小白转。小白也是。只要一看不见花月姐就问我她去哪儿了。有次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他们挺般配的,他俩还跟我急眼了,叫我别瞎说八道呢!” “所以说嘛,对付非常之人,一定要用非常手段。”笑歌听得直乐,指指隔间的门,轻道,“孤男寡女共处一柜,*……嘿嘿,天时地利人和。我还不就不信我凑不出一对儿鸳鸯来!” 珠鸾忍不住笑了,“那倒也是。柯姑娘和侍郎大人以前闹得水火不容的,您还不是照样把他们给送做堆了……我信您,这回铁定也能成!” 那件事果然也是她的手笔……柯戈博和紫因望天兴叹。因着好奇笑歌如何能叫古板的青穹笑纳脾气暴躁的柯语静。柯戈博还是捺不住要去问珠鸾那其中的奥秘。 珠鸾显然已经成为笑歌的铁杆粉丝,一提到她的“丰功伟绩”就满脸放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刘老三从小陆那儿得来的小道消息加油添醋说得狗血耸动、活灵活现,材料详实到几乎足够书写一本《西六扛把子与礼部侍郎不得不说的口水情事》。 “我妹真单纯……”柯戈博泪了。居然相信混着口水的姜汤会引发高烧……真的有够单蠢! “确实……”紫因陪泪。说不定到现在,可怜的柯语静还在为那件事感到内疚吧。 “天公疼憨人嘛!单纯也有单纯的福气!” 笑歌笑眯眯地拍拍柯戈博的肩膀,“青家家底丰厚,本家只有青嫣和青穹两个,难免遭人觊觎。一旦西六成了他们的保护伞,那些老头子想争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够不够。相对的,有了青家这个后盾,西六就等于镀了层金。且不说再不会有人敢看不起西六的人,西六在阳鹤的几个铺子和办事处,信誉和安全也都有保障。最重要是……” 她一瞥竖直了耳朵的三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青穹那人虽然长得比较招蜂引蝶,性子却比老夫子还老夫子。小静嫁过去,我们也不用担心日后她会为着相公三妻四妾、拿打老婆当消遣之类的破事跑回来哭诉,多好多省心!” 是够省心的。柯语静不弄三夫四侍,把打相公当乐子,青穹就该谢天谢地了……这样看来,她大概一早就打算好了吧? 一计不成再接再励,不管柯语静和青穹多能折腾,最终也是殊途同归,逃不出这位“月老”的手掌心…… 三只看着得意洋洋的笑歌,不约而同地为青穹默哀三秒钟。 “说实话……”笑歌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说了半句就戛然而止。 她托腮望了屋顶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坐正身子望着她们,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实话,虽然不太厚道,可我真的很想进去听壁脚。” “噗通”一声,三只整齐划一地摔到桌下去。不知是谁的脚,还翘在半空里抖个不停。 “老大,求你以后别再拿那种认真的表情说这样的话……”柯戈博扶着桌子爬起来,嘴角还止不住地狂抽。 “看来我的镇定功夫还不到家……”紫因艰难地回到座位上,痛苦地面对事实。 看似适应力最差的珠鸾最后一个起身,拍拍灰,转身握住笑歌的手,泪光闪闪,像找到了亲人:“其实,小姐,我也很想听!” 这一回,那两个男人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 “小姐,他们好像还没醒。” “奇怪,难道柯戈博下手太重了?要不打开看看好了!” “别啊,小姐。万一我们来不及关上,他们就醒了。不是会很麻烦?” “也是。那我们出去再等会儿。” …… 柯戈博和紫因打定主意不参与这等八卦事情,一个抱剑守在大门那儿做忠犬,另一个消灭完整包红薯干。趴在桌上装死。 看见听壁脚未果的两只蹑手蹑脚出门来,两个都不禁精神一振。不参与行动,并不代表血液中没有八卦因子。“偶尔”听一听也算不得丢脸。 “如何?烧起来了吗?”柯戈博抢先开口,难掩兴奋。 正所谓天雷勾地火。烈火遇干柴,顶好一次搞定,绝了后患。当然,就算只是卿卿我我,能给她点触动也好。不然,要等这女人自己觉悟,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你想得美。连个火星都还没冒呢!”笑歌没好气地塞颗雪花应子(李子干)进嘴,“实在不行,一会儿丢点九曲香进去,我都不信了!” 柯戈博被口水呛到,面红耳赤一顿猛咳。紫因好奇地眨眼,“九曲香?这名字好奇怪,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欢喜散的别名,闻过之后可助合欢之兴。”珠鸾答的很自然,还不以为然地瞥眼柯戈博,“姑娘们接客的时候常使这个。” 紫因一怔。旋即红晕便一路铺陈到耳根。他生怕再引出她两个的惊人之语,深深埋下头去,开始扮隐形人。 “不过,小姐。九曲香对花月姐怕是不管用。你身上有玉人香不?用那个应该稳妥些。” “不知道哦,还是你来帮我看看吧——我刚在夜市那块儿捡了个袋子,里头一堆杂七杂八的玩意,我就认出九曲香一种来。” 捡?是偷的吧偷的!柯戈博和紫因都暗暗腹诽。听见令人脸红的话题再度开始,低头的低头,装死的装死。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无视那两个正若无其事地讨论各类*迷香效用的强悍妞。 好在这样的讨论并未持续多久,笑歌便提出了疑问,“珠鸾啊,效果太强也不好吧。花月姐是女的,倒还没什么。可让小白憋一晚上,万一憋出病来怎么办?” “也是哦,手脚还绑着呢……”珠鸾陷入了沉思。 笑歌挠挠头,瞥见手上的银环,登时眼睛一亮,“要不还是扔点曼陀罗粉算了,反正我不常使手环。再说有我的两个相公在,应该也没我露脸的机会。” 她的两个相公……那就是说,不分厚薄,一视同仁? 紫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几个字,笑意慢慢爬上嘴角,忍不住得意地一瞟柯戈博。柯戈博气哼哼地冲他虚晃一下拳头,却也没有出声反驳。 他两个的小动作压根就没人注意到。因为珠鸾瞪得眼睛溜圆,正连珠炮也似地发问,“小姐啥时候成的亲?您不是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已经离开阳鹤了吗?难道初二又回去过了?姑爷在哪儿?莫非就是这两位?” 其实珠鸾不认识他两个情有可原——柯戈博在瑞云街出现频繁的时候,恰是玉满堂准备行动之际。她被遣去城外一个点盯梢,数日未归,竟是连柯戈博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紫因醉酒得笑歌相救那日,又正逢珠鸾出街采购未回。之后他一直匿于暗处监视,直到离开阳鹤也未同她打过照面。 是以此刻她一听笑歌突然多了两个相公,立马把屋里这两男人上下来回扫了不知多少趟。 笑歌倒是很坦然,指指柯戈博,笑嘻嘻地道,“那个小静的哥哥,跟我定了初二成亲的就是他,从我三岁起一直陪着我,拜不拜堂其实都没差。” 啧,眼睛好细!看起来有点贼眉鼠眼不大正派,跟他妹妹简直没法比……不过,六姑娘长得也不如花月姐好,这男人配她也算凑合吧。 嘀咕归嘀咕,珠鸾还是乖觉地过去福了一福,“珠鸾给大姑爷请安。” 这称呼很是让人舒服,可柯戈博心旷神怡不到两秒,忽想起那个妖怪大相公,头皮一乍,只得干咳一声,讪讪道,“不。你弄错了,大姑爷另有其人……” 哈?珠鸾一愣,望望那个半面鬼脸冲这边的少年。勉强挤出点笑来,快步过去又是一福,“珠鸾有眼无珠。还请大姑爷见谅。” “不是不是!他是小三,哪是什么大姑爷!” 紫因还没乐够。柯戈博已不给面子地叫起来,“他是我们当中最晚进门的!” 于是,大家都尴尬了。 珠鸾僵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悄不吱声地慢慢蹭回笑歌那边,又哀怨地偷瞟她一眼。归根结底,还是因着她没把话说清楚。才闹出这么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笑话。 笑歌忙打哈哈,“对哦,原来我已经有三个相公了,真是不得了,都够一桌马吊了……” 笑了两声没人配合,她悻悻地闭上了嘴。不是没看见紫因探询的目光,但离弦的身份,是她和柯戈博之间的秘密。太过匪夷所思,他们能接受,未必别人就能接受。 柯戈博也是这个意思。身为古怪契约的当事人。他更是不想将此事道与他人知。低了头,掩饰着荡上眼底的不安,摸出块软鹿皮,小心地擦拭着银钩。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空气如冷却的牛油般渐渐凝固。呼啸的夜风撞击着紧闭的窗户,刺耳之极,令人无由心慌。 紫因的视线在柯戈博和笑歌之间来回游移,这两人正共同保守着同一个秘密的那种感觉让他很是不快。疑惑着、猜测着,话到嘴边却化作声幽幽的叹息,“不早了,都歇下吧。” 终于有人出来救场,笑歌不禁感动得眼泪汪汪。她慌不迭起身拉了珠鸾就要往里走,没两步又停下来,“不对啊,那两个要是知道屋里有人,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珠鸾倒也乖觉,忙把前事丢下,附和道,“是呀,我方才似乎听见里头有响动,怕是他们已经醒了。” “那……反正明天在车上也可以睡,今晚就破例熬次夜吧。”笑歌又复坐下,笑着拍拍珠鸾的手,“珠鸾,吃得消不?若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同我说说那件事?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进去那地方的。” 回忆纵然会带来痛苦,但实在有必要弄清楚到底是哪里的守备出了问题。 把错综复杂的下水道同皇陵的底下坑道连接,起源于她的突发奇想。最初只是为了陪葬的财物——要帮红少亭撑足皇上的面子实在花费不小。红氏林业集团虽然赚得多,底下的人也要吃饭的不是? 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可保平安不假,但凭着这个就把别人的血汗钱全拿来填无底洞,她还没那么傻。 与其让金山银山陪着都不知投胎转世去了哪里的帝王们积灰,倒不如物尽其用,替她也减减压——终归是他们的子孙,而且把钱花掉的又不是她。天塌下来,有红少亭顶着,也轮不到她。 话说隐庄的人在打地道的时候发现不少先代工匠备下的逃跑小路,便给她送来份独一无二的皇陵地下布局图。 她瞅着那天井隐蔽又宽敞,觉着浪费了不好,反正销赃用的地下市场也没选好地方,跟惜夕一合计,索性就把那儿给占了。 毕竟是皇家墓地,基础在那里,机关也是现成的,捣鼓捣鼓,查缺补漏,再添加好守备。那真叫做是化腐朽为神奇,好用得不得了。 那地方相当于埃及帝王谷,红家历代宗主都喜欢死后扎堆。陵墓一修完,工匠全杀光,顺带着图纸都毁掉。外防贼,内防子孙,别说是什么盗墓高手,就是红少亭自己进去了也出不来。 若不是有了那份新图纸……怪也就怪在这里!何季水不是白痴,他好容易接手了地下市场这块肥肉,不赶紧敛财以图他的源流大计,怎么会轻易就让红少亭给废了呢? 珠鸾不知个中奥秘,犹豫之后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道出。笑歌的眉头不见舒展,脸色反而越发凝重。 “这么说来,进去倒不是件难事……” 左眸内的金昙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如她起伏不定的心绪。笑歌似漫不经心地一瞥柯戈博,眼神就有些古怪。 珠鸾嗅出气氛不大对劲,闭紧嘴巴老实地剥瓜子。柯戈博皱了皱眉,将擦得锃亮的银钩放下,“听起来倒不是她们运气好,却像是有人故意放她们进去的。” 紫因过来斟了杯茶递给笑歌,又给自己弄了一杯。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呷口茶,笑了一笑,“我那日并不在城中。不过督捕门有几个嘴不严的,多少也露了些口风……听说在头天夜里,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刑部,留了封密信给袁尚书。第二天下了早朝,袁尚书便被皇上单独召见,之后白大将军和丞相大人也入了宫。紧接着白大将军就从城外大营调了批精兵前往刑部,再往后自然就是捉贼拿赃。只是贼没捉到几个,国库倒充裕不少。” “真有意思……原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笑歌忽然发笑,眼中的金芒亮得吓人。 她轻抿浅呷,慢条斯理将杯中茶饮尽,望着一脸惊疑的珠鸾,扬了扬眉,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宁凤是何时入玉满堂的?”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珠鸾愣了一下,认真想了一想才答道,“大概是四五个月以前吧。她跟我们不一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岁的年纪了……” 第十二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二 人的思维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为生活的环境所影响。 譬如与有同样遭遇的姐妹们互相照顾扶持着一路走过,珠鸾就会下意识地将玉满堂的其他人从怀疑对象中排除。 为什么官兵会恰好在她们进入皇陵地下迷宫时行动,她便只会往“是不是官府一直在监视着玉满堂”或是“老天不帮忙”这些方面去想。 而经历过三次最亲的人的“背叛”,纵是已由离弦揭晓过谜底,但当时的恐惧和怨恨早是深深地刻在了心底。一旦发生异常情况,笑歌会把所有人都列入怀疑范围内的思考模式也无法再改变。 所以,“呈给刑部尚书的密信——宁凤无意中发现的密道——玉满堂众人进入皇陵后官兵随即行动”,这样的信息在她的大脑里组合之后,第一结论就是——玉满堂有内奸,而“无意中”发现密道的那个人嫌疑最大。 琉璃灯中的火苗微微地跃动,淡黄的灯光在笑歌的脸上打出明与暗的交界。那微翘的睫羽落下浓重的影,将乌黑明润的眸子笼住,惟左眸内那一抹金芒愈发显眼。 珠鸾尚在云里雾里徘徊,柯戈博和紫因却已捕捉到了阴谋的气息。收好银钩,柯戈博忍不住凑过来拉了凳子挨着笑歌坐下,神情里杂着不合时宜的兴奋,“那宁凤是怎么进玉满堂的?” 紫因也受了他的感染,悄悄握住笑歌的一只手,眼睛却死死盯着珠鸾的嘴,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是啊,你们是从哪儿找到她的?” 这两男人果然没哪个是稍微正常的……笑歌摁了摁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强忍郁闷继续听。 珠鸾满腹疑云,却仍是老老实实答道,“宁凤呀。是我和花月姐捡回来的。这事我倒记得清楚,那时候花月姐应了个客人的约,带着我一块儿到翠屏亭陪那人煮酒赏初雪。回来的路上我们发现有个受伤的女人倒在路边。都被雪埋了半截了。花月姐心肠软,就把她带回来救治。结果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而且一看见人就发抖,老嚷嚷不要打她什么的……”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免有些口干。她停下来正要去倒茶,柯戈博已快手快脚地斟了一杯推过来,还笑眯眯地道,“不急,喝点润润喉。慢慢说。” 可是怎么看,他的表情似乎都在催她快快说啊…… 珠鸾赶忙谢过,胡乱灌了两口就丢下杯子继续开讲,“唔,我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好在宁凤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养了十来天就能走会跑了。可钱妈妈说她许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受不住虐待跑出来的。怕主人家闹上门,本不想收留,花月姐却硬是把她留下了。看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还给她取了‘宁凤’这个名儿。不过钱妈妈嫌她脑子木,学东西不快,就让她一直伺候玉润姑娘。到您来了,才换她去伺候花月姐的……” 提起这个。她少不得颇为幽怨地看了笑歌一眼。笑歌浑然不觉,指尖于桌边轻叩,眼眸若浸染了夜色,幽深寒凉,语气却异样温柔,“难怪我听她口音不像是阳鹤本地人……对了,你可晓得她是如何寻到那条密道的?城西巷子跟蜘蛛网一样,怎么那般巧,她会无意中闯进所废宅,又无意中发现院中枯井里有密道通往城外?”别告诉她宁凤有透视眼,或是有看见枯井就往下跳的怪癖! “说是在林子里发现有个戴面具的男人突然出现,鬼鬼祟祟往城里去,她觉着可疑就偷偷跟去。幸好她机灵,一直没被察觉,不然……” 珠鸾眼神一黯,看笑歌笑得古怪,忍不住低道,“小姐,我不知您总问宁凤的事做什么。但那天若不是宁凤掩护我和花月姐,我怕是再没机会见着您了……您是不知道,当时姐妹们都走散了,官兵在后头追的紧,刀差点就戳到我们后背心。也不知是谁不小心触动了机关,突然就有面石墙从洞顶降下来。小白反应快,拽着我们就跑,可离得太远了。是宁凤猛地把花月姐推了个跟头,连带着我和小白被拖了过去,这才……等我们爬起来,石墙已经落到底,宁凤她、她……” 笑歌无故猛咳,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抹抹眼角,却不看她,檀口微启,接下柯戈博送来的一粒雪花应子,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天被抓走的是哪些人?” “当时情形混乱,小白带着我和花月姐匆匆逃出来。在剑川躲了段时日,听说事情被压下来了才赶着回来。昨日过尚流镇时听说、听说……”珠鸾喉头一哽,再说不下去。泪打湿了衣襟,洇开些深深浅浅的印。 笑歌的脸上看不出喜悲,眸光碎碎流转,却是蕴了些冷意,“也就是说,除了你和花月姐,玉满堂再没活人了……”忽然低笑一声,反握住了紫因的手,“小因,你说,从刑部大牢里换走一个死囚,有没有可能?” 紫因笑了笑,“只要有钱,找对了人,没什么不可能的——袁尚书升了官,不知有多少人额首称庆呢。” “呵,这么说,我一不小心倒做了件很得人心的事……”笑歌自嘲地扬了扬嘴角,“回去之后,就把那只跳蚤抓出来吧。敢坏我生意,让我血本无归,我不亲眼看看她长了颗什么样的胆子,还真是不行了。”淡淡一瞟面露忧色的柯戈博,微微一笑,“你看,不是我想找麻烦。这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再装乌龟,只怕连你们都要受累。” 柯戈博咬着应子不说话,紫因却眼睛一亮,“就是就是!忍能忍多久?你越不发威,他们就越不把你放在眼里——关公门前耍大刀,纯粹找不痛快!” 珠鸾听得一愣一愣的,眼泪也忘了流了,“谁欺负小姐了?您和姑爷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天晚了。你该睡了。”笑歌丢了个眼风给紫因,带着几分促狭。 紫因会意,不等珠鸾反应过来。一记手刀已击上她的后颈。看她如团烂泥般滑到地上也不理,抽出块绢子细细擦手,“好了。她睡着了。” 笑歌望望柯戈博,指指地上的人。嘻嘻一笑,“相公,有劳你了。” 柯戈博瞪眼紫因,过去一把捞住珠鸾的腰带,拎小鸡也似的将她拎去床上,拍拍手又回来坐了,“我也不是想拦你。不过即使这事真是何季水弄的鬼。他也不至于神到四五个月以前就知道你会变成刘小六跟玉满堂扯上关系吧?再说那天我们做的干净利落,他怎么会晓得你是主谋?这也太扯了!” 什么干净利落,什么她是主谋?紫因眼睛亮亮地扯笑歌的袖子,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笑歌无奈,给他简略的说了一下半夜跑去何府闹鬼的事。转脸一瞪眼,点着柯戈博的额头没好气地道,“你呀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好好想想我当时在他书房墙上留了什么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就写的这句吗?又没留名字!”柯戈博抓住她的爪子,皱眉反驳。 “我用的是刘逸风的字体啊刘逸风!以前叫你跟我一起练字你就溜。可是你看我写了那么多年字,最起码我擅长什么字体你也应该知道的吧,大哥!”笑歌气急,抽出手来又去点他额头。“你再想想是谁教我写那种字体的?我留那种字体,写不写名字还重要吗?” “啊!祸水东引!”柯戈博惊得跳了起来,“你你你……你这不是给王爷找事儿吗!?” “呸!谁给我爹找事儿了!公主府有惜夕在,何季水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进去找麻烦——我那是试探!试探你懂不懂?不懂别乱说!”笑歌撇嘴,“那时候我又不知何季水确是源流贼子,难道要我仅凭猜测就处置他么?嘁,故意让地下市场出事,想引我出来……哦,不对,他还不知道我在外头呢。嘿嘿,这回可有得玩了!” “那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往玉满堂安插人手吧?他在隐庄有那么多死士,干嘛非要打群小贼的主意?何况我记得隐庄里那几个女的都是四十好几的人,哪来什么十*岁的姑娘?就是易了容,哪可能待四五个月也不露出马脚?” 他们话来话往好不激烈,紫因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往柯戈博的杯里添点茶,给笑歌喂颗应子啥的。 “谁说隐庄里没十*岁的姑娘?”笑歌咬着应子,一揽紫因的肩,笑得得意无比,“来,小因,告诉他,你和紫霄之前抓住的那个谁有多大年纪了。” “哪一个?夜云扬的师妹?”紫因眨眨眼,“我没细看,不过十*岁总是有的。” 柯戈博愣住,好半天才皱眉道,“笑歌,你明说吧!我都被你给搅糊涂了!” “那好,听姐给你分析分析——第一,地下市场的各处入口守备都很严,找到了不懂暗号和开启机关的方法也进不去。而且一路上不碰见守卫更不可能,除非出现了两种情况……一,是玉满堂的人会隐身术;二,就是守卫都被调走了。” 笑歌拍拍他的脸,轻佻地笑笑,“第二,隐庄的人有病啊?会从树林的出口跑出来,完了又往西街的入口进去?真是笑话!就当真有个人抽风干出这种事,惜夕搜罗来的那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有人跟了那么久都没察觉,他在隐庄里是吃白饭的?若是没人教宁凤怎么走,打死我都不信!” “那也不能说明……” “别打岔,听姐说完!惜夕给我说已经放了那丫头出去钓大鱼的时候,你不就在梁上?没过几天我就去了将军府,完了我就在外头了。可呆瓜怎么说的?那丫头还在隐庄里!” 笑歌喝口茶,清清嗓子,又道,“你想想,轻易放她出去的话,她会去找她爹么?惜夕铁定是弄了出好戏让她不小心‘逃脱’。只是我的事一出,惜夕没空理会,何季水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跟那丫头搭上线的吧……平日在玉满堂装装小鳖,得空了回隐庄听听老狐狸的教导,想必钱也是拿双份的吧。还真好赚呢。” “也指不定宁凤真个儿跟隐庄没关系,只是受了威逼利诱才做了奸细。事成之后被当做弃子丢开,这会儿怕早是做了冤鬼了。”柯戈博不服气地辩驳。“何季水既然不是针对你,你便安安稳稳做你的刘小六,天大的事有王爷和惜夕姑娘去处理。何用你操心?” “大哥,你是啥时候变这么单纯的?”她揉揉太阳穴。微微睐起了眼,“好吧,就当宁凤不是夜云扬的师妹,我回去也逮不出这个人,这件事我可以就此作罢。不过你想想,一旦白可流带兵出战,惜夕护得了公主府的人。难道也护得了我爹我娘还有夜老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季水好歹也做过我师父,他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理?届时大麻烦一去,挡路石还剩谁?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你妹妹柯语静,掌管西六的扛把子!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些么,相公?” “不用了,你说的够明白了。”柯戈博忽地拉她入怀,边替她揉太阳穴边皱眉笑道,“我也算看出来了。要让你这人什么都不管,除非找处没人的深山老林把你关起来……诶,我说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人随便一说,你就分析出那么多。好歹那些老狐狸也是用了心思去布置的吧。你三言两语就全戳破了,还让不让人活呢?” 笑歌瞥眼兀自出神的紫因,慧黠地一笑,“阻我财路者,虽远,必诛;伤我亲族者,虽贵,必戮!” ----- “夜”,无风,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白云舒乍醒时对周遭环境的第一判断。 手脚仍被绑着,绳索勒进肉里,微微一动……贴在背上的那个热乎乎的东西吃痛呻吟,娇娇柔柔,黏黏糯糯,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花月?花月你没事吧?” 白云舒急急扭动身子想要转过去看究竟,花月疼地“哎呀”一声,开口就骂,“我没事——没事才有鬼!小白你个猪头三!你总掐我做什么?!” “你发什么疯呢!我被绑得都动不了,还怎么掐你?”白云舒委屈得不行。为免再遭诬陷,努力往前挪了挪,想跟贴在背上的温软保持距离。 没想到那温软如影随形,也跟了过来,还带来了花月的斥骂声,“你别动了行不行?没发现我俩给绑一块儿了吗?你一动,绳子勒的是我啊!真是个小白!” “是是是!就你聪明!你当我不晓得吗?我一睁眼就发现了!”白云舒郁闷了,嘴巴却硬得很,“我那是故意的——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诶呀,你个王八蛋,皮黑心也黑!”花月气愤地蓄足力气往前一挣,听得他吃痛闷哼,不禁大笑,“活该!你不是不疼吗?不疼你哼啥啊?” 于是,报复与反报复行动正式开始,“嗯啊”“哎呀”之声不断从柜子中传出来。不明真相的许会觉着暧昧无限,一直蹲在墙角屏风后偷听的三只却集体黑线。 笑歌嘴角狂抽,抑制着暴打那对鸳鸯的冲动,借着微弱的烛光,蘸了杯中水,在地上点评:『两只都很白痴。』 柯戈博握拳,附议:『同感。』 紫因扯扯笑歌的袖子,笑得那叫一纯真无邪,低头疾书:『扔迷香吧?』 『背对背绑着,扔了有用?』柯戈博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紫因不甘示弱回瞪,再书:『打昏重新绑,面对面。』 『好计!』柯戈博眼睛一亮,撸袖子准备实施。 笑歌差点爆血管。照额一人赏爆栗一枚,用凶恶的眼神逼他们老实坐定,书:『看看情况再决定!』 柜子里的战斗接近白热化,二人力气之大,弄得柜子不时晃动,加之那啥声啥语不断,颇有“柜震”之嫌。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幼稚!这都快十分钟了,有完没完啊?! 笑歌太阳穴畔的青筋突突直跳,默念“淡定”一百遍,强将毁尸灭迹的念头压下去。 柜里的两只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逼近,终于停止了拔河游戏。花月呜咽着抱怨:“你这人心真狠,居然使那么大力气!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很好很好,这问题很有建设性! “喂,你哭什么啊!是你先动手的好吧——诶,好好好,算我错了,求你别哭了!要是把刚才那几个人引来,你又要受罪了……” 嗯,最后一句还算不错。小白也会为人着想了啊! “那、那你说你究竟讨不讨厌我?” 对了对了,穷追不舍才是胜利的王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行行行,不算莫名其妙,你问的很有理……别哭了,我、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末一句有如蚊蚋,微不可闻,不过止哭效果很好。花月破涕为笑,小声道,“那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很好啊。虽然刁钻泼辣,动不动就哭……额,就当前面的我没说,你别哭!我还没说完呢!其实吧,你这人挺仗义,又很细心……” “没了?” “唔……当然,你很漂亮。不扮男人的时候,走到哪儿都有人请你吃饭,替我们省了不少银两。” 笑歌栽倒,含泪书:『没救了……』 第十三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 没救的对话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柜震”再度开始,看起来是花月单方面的报复行动,因为一直哼哼唧唧的是白云舒。 柯戈博和紫因使出浑身解数强行拖住了青筋暴胀的笑歌,否则欢乐的促成鸳鸯行动十有*会变成送鸳鸯归西的惨剧。 “哎哟,疼疼疼!大姐你轻点!我重说!我重说还不行吗?”白云舒告饶。 “柜震”终止。笑歌停住挣扎,竖直耳朵等下文。哪知白云舒清清嗓子,说出来的却是:“诶,花月,你发现没有?我们好像是被关在个木箱里。” 闹腾了半天,居然现在才发现……顺序是不是反了? 笑歌突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又达到了一个新境界,忍不住蘸水书:『这反应算正常吗?』 紫因捏了捏后颈,苦笑回曰:『绝对不算。』 柯戈博批:『迟钝得可怕。』 花月在柜内嗤鼻,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你真不愧是小白!我们不在木箱里,难道是在荒郊野地?” “外头没动静,我试试能不能顶开盖子。” 白云舒自动忽略讽刺,开始拿脑袋撞木板。花月居然很配合,一时间只听柜顶“砰砰”乱响,听得柯戈博和紫因忍不住扶额哀叹。 笑歌也泪了——孩子,那是柜子。柜门朝墙,你俩去哪儿找盖子? 『还听吗?』柯戈博顶着一脑门子黑线发问。 『我看算了吧……估计得到天亮他们才会发现其实那不是箱子。』紫因摇头。 笑歌沉吟半晌,黑着脸,书:『拖出来打昏扔床上,扒光衣服关门锁窗,上玉人香。』什么道德什么良知,一边凉快去吧!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装备实施暴力方案之际。花月和白云舒大约是撞得头晕,终于停下来休息。 沉默了一会儿,花月蓦地轻道:“小白。别费力气了。就算出得了这木箱,六姑娘也不会让我活着出那扇门的……这事跟你无关,我瞧着她也是个恩怨分明的。应该不会为难你。你就忍忍,天亮说不定她就会放你走了。” 嗯。虽然臆测错误,不过评价还算中肯,可以考虑从轻处罚。 笑歌拦住蠢蠢欲动的两只,笑书:『看来她脑子不笨,暂缓行动。』 白云舒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们一起来,自然要一起走!她就是有三头六臂。老虎也还有打盹的时候。要是天亮她放我们出来,你就装着顺从的样子,等哄得她放松了戒备,我们再找机会逃。” 笑歌屈指在膝上轻叩,半边嘴角扬得老高。柯戈博暗暗摇头,偷偷书了几个字与紫因看:『打盹?真是天真!』 紫因颇有同感,眨眨眼,回复:『纯粹活腻了。』 笑歌只当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阖目往柯戈博身上一靠,耐心地听柜子里传出的狗血对话。 狗血到她无聊得直打哈欠。那两只才暂缓了同生共死的话题。花月忽然柔了声音,腻得好似蜜糖一般,“小白,你老实说。你……你可有一点喜欢我?” 这年头!咋都得女人先开口?想那白云舒自命风流,必是玩的欲擒故纵。这会儿猎物上钩,铁定乐得合不拢嘴,估计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意外地,回答花月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笑歌急得抓耳挠腮,差点忍不住冲过去打开柜子瞧瞧他是不是睡着了。 “喂,说啊!我都没不好意思,你这算什么?”花月不高兴地催促。她自为玉满堂头牌,从来都是男人捧着她,宠着她。如此刻般着紧一个男人的回答,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一催,催出句让问者与听者都憋气的话来——“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这男人可真没意思!外头的三个又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来硬的。 “你别岔开话题!”花月的声音有些颤,“你说,你、你是不是还在想她?” 她?莫非还有第三者? 笑歌诧异地望向柯戈博,柯戈博耸耸肩表示没听柯语静提过。紫因指指门,书:『去问问那个小丫头?』 最后一个字还差两笔,忽听白云舒闷声道,“我跟她……你不会明白的,往后别再提这事了。” 有八卦!笑歌盯着柜子那头,不自觉地抓紧了柯戈博的衣袖,眼睛嗖嗖往外蹿绿光。 紫因跟她在一起久了,也激发出不少八卦因子,下意识攥住她的袖子,亦是精神抖擞。 这俩儿难不成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柯戈博被她们整齐划一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感觉好似又多了一个需要紧盯的惹祸精。 “你果然放不下……她连见也不肯见你,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做什么还要那么死心眼?” 笑歌忍不住点头赞同——对的对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再说远远瞧着稀罕,说不定近看就会发现只是棵狗尾巴草,哪有旁边这朵辣花实在? 花月的话很实在,白云舒却突然发飙:“你不懂就别乱说!她不肯见我,那是我咎由自取!我负她在先,如今她要怎么对我,我都心甘情愿!” 啊呀!风流大少也变回头浪子,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世上居然还有女人能降得住他,真是奇迹啊奇迹! 笑歌感慨万千。紫因听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柯戈博却忽然拿种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她。 “你这傻子,真是气死我了!”花月怒然,“小孩子的约定怎当得真?她说不定早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还在这儿念念不忘!” 小孩子的约定?貌似有点耳熟啊…… “叫你别说了!她不是那种人!” “我偏说,你能拿我怎么地?!你就一傻子,被人耍着玩还当别人是真心!你、你要是心里只有她一个,干嘛闲着没事来招惹我?” “我何时招惹你了?我又不是没跟你解释过——那次我去玉满堂,是奉了扛把子之命去找六姑娘。哪是去找你的?” 额,怎么逛花楼还跟她扯上关系了?笑歌皱眉斜一眼柯戈博,书:『怎么回事?』 『我妹没提过。』柯戈博一脸无辜。听着那边有内讧的趋势。他趁机写道:『没意思,咱们走吧。』 多了一小三已经够烦了,别撮合鸳鸯弄成变相表白。又乱了这池有主的春水。 笑歌听来听去没听出个所以然,也有些意兴阑珊。三个蹑手蹑脚刚走到门边。却听得花月突爆出一句——“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可?就当我不要脸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去跟她说!她若是容不得我,大不了我另买处宅子。我也不要你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咱们安安生生过几日就好。” 这是……这是……最经典的小三勾魂语录啊!笑歌激动地握拳,瞥眼面色怪异的紫因,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低语:“听见没?你还差得远呢。” 紫因显然也是想起了以前勾搭未果的囧事,不悦地拍开她的爪子,别过脸去生闷气。 柯戈博感觉不妙,一手拖着一个硬往出拽。但,已来不及——白云舒的嗓音异常干涩,冷不防就从柜门缝里挤了出来:“你别犯傻,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她是公主!要是她知道你说这种话……你明白吗?她绝不会放过你的!而且……花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发过誓,今生今世只要她一个,再不会做出让她伤心的事了!” …… 越近九原。地势越平坦,便越是冷。风在车外打着旋,车内早早就笼上了暖炉。 笑歌穿着杏色镶狐毛领小袄搭秋棠缂丝蝶纹摆裙,裙角一溜银色的瑞云。脚一晃,就似翻起了层层的浪。 大约是保养得宜,原本暗黄的皮肤如今已白得几近透明。青丝披散在肩头,愈发显得那脸只有小小一捧,我见犹怜。 平淡的眉眼似乎也渐渐有了轮廓,像是有人蘸了墨在细细地描,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地加重了色彩。 她伏在柯戈博的肩头,目光飘忽,从听完壁脚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开口。紫因跪坐在她脚边,头搭在她腿上,手里的书半天才翻一页,更多的时候都在仰头看她。 难得和谐的一幅画卷,柯戈博却暗暗叹气。雪白的指尖在他掌心里一跳一跳,仿佛舞蹈。他明知道这丫头不会有什么诗情画意的心肠,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当她的心思难以看透,潇洒自若的人就不再是他。 何况斜对面的角落里还有只危险的雄性动物。那家伙明明有美人相伴,却总拿种怪异的眼神盯着笑歌裙下微微露出的雪白脚趾,眼睛眨也不眨,甚至连他凌厉的眼刀也起不到警告的作用。 气氛诡异至极,珠鸾低头坐在榻旁的小杌上剥了瓜子剥花生,大气都不敢出。 终还是花月看不过去,悄悄伸手在白云舒胳膊上重重一拧,没好气地低道,“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这一声惊醒的不止是白云舒,笑歌也蓦然回神。抬眼正对上白云舒不及收回的视线,她不闪不避,只定定盯着,直到他窘得把头低下去才微微一笑。 转头发现柯戈博神情不对,笑歌不禁莞尔,顺势取了木梳往他手里一放,柔声道,“相公,帮我梳头好不好?” 双颊上染了春风般的笑意,令人迷醉。柯戈博无由就安了心,屈指一刮她的鼻子,满满的宠溺,“你倒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紫因抗议:“我来梳!我绾髻绾的比他好!” 话音未落,脑门上就挨了柯戈博一梳子,“少罗嗦!你那头发都散着没动,还想帮别人?做梦!” 紫因狠瞪他一眼,把书一卷就要报仇。手刚抬起,书就被夺了去。 笑歌抖开书随意一瞥,扔去身后。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眼底便荡起丝戏谑,“小因啊。你这书可真耐看。一早上翻了五六页,读得那么细,怕是能倒背如流了。不如我来考考你?” “我饿了。我去找点心。”他愣了一下,突然丢出一句,急急躲到矮柜那头去翻点心。 珠鸾想笑不敢笑。偷偷冲笑歌竖了竖大拇指。一不留神叫某只记仇的腹黑犬瞅见,顿时遭致炮火攻击——“昨天买的那包相思饼呢。怎么不见了?莫不是你这丫头趁夜偷吃了吧?” “没有没有!三姑爷您等等,我现在就给您找!”珠鸾清楚记得昨天是挨了谁的暗算,如今后颈还一阵一阵地酸,哪敢再小瞧他。忙把手里的东西撂下,翻箱倒柜掏出来七八个淡黄纸包一字排开给他挑,脸上还挂了点讨好的笑,“都在这儿了。您瞅瞅是哪包,我拿碟子装了给你送过去。” “我不饿了。”找茬失败的腹黑犬一扬下巴,趾高气昂地走回榻边,把鞋一踢,很自然地把笑歌的大腿当枕头靠,“别吵我,我要睡觉。” 柯戈博抽了抽嘴角,又照头给他一梳子。紫因的怒气还没腾上来,见他往角落那边努了努嘴,立时会意地眨眨眼。侧过身去。不出声地拿目光绞杀那个有可能成为“丰神俊朗的大官人”的目标物。 白云舒被绞得头皮发乍,下意识地把花月往身后揽了揽。这般旁若无人地笑闹,又没绑住他们的手脚,显然对方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那两个男人还是总用种恨不得扑上来把他撕碎的眼神看他呢? 花月也发现了这个异常的现象,靠近来附耳低语,颇有点咬牙切齿,“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六姑娘做了什么?”那俩男人跟防贼一样,这厮绝对不可能清白无辜! 白云舒愕然,“你疯了?连这次算上,我跟她才见了两回,哪有可能对她做什么?” “那你刚才总盯着她看什么?”花月明显对他的品行没有信心。 白云舒一瞥正于温柔乡里享受的少女,不自觉又扫眼裙角下微微蜷缩的可爱脚趾,皱皱眉,“没什么,就觉得她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秋日午后,浮云软榻,佳人酣睡。裙摆散乱,小小的雪白的脚趾露在外头,微微蜷缩着,说不出的可爱。 甚少有女子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旁人面前光着脚,所以印象深刻。且她一颦一笑,言行举止都像足了那个人,容不得他不胡思乱想。 “见到个女的就说像认识的人……老套!”花月咬牙,又狠狠拧了他一把,“那你说她像谁?公主?” 白云舒心底一震,望了望她,忽然把脸扭到一边,再不说话。美人如玉,娇俏如花,也不是不动心,是不敢动心。 无由地恐惧着,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太可怕,他不想再尝试,也不敢再尝试。那个女子,是他心头的一点温暖,也是一根刺。想到她,会忍不住微笑,却也疼得难忍。 是爱吗?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很笃定:惹怒她,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消极抵抗,花月不免郁闷。抬头望见笑歌若有所思地望着这边微笑,莫名其妙就有股气冲得脑子发昏,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笑歌面上掠过丝愕然,旋即便弯了嘴角,“你真的想知道?那好,我告诉你——你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 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该是时候放手了。 白云舒惊得跳起来,护住花月,急赤白脸地低吼,“你不要太过分!” 这厮江湖经验不多啊……柯戈博嘲弄地撩了撩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将笑歌的头发分股,把杏色的丝带编进发辫里。 紫因懒洋洋地伸个小指作势掏了掏耳朵,一贯的毒舌,“过分?擅闯皇陵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诬陷更是罪加一等,娘子大人肯放过你们其中一个,你们就该偷笑了……怎么,不满意啊?不满意你们也可以选择跟我这个司刑司主事回刑部归案,想来娘子大人也不会介意的。” 偏就不跟那野猴子叫一样!他既然加了“大人”二字,笑歌也必定礼尚往来。嘿嘿~多两个字,怎么也比那野猴子有气势! 柯戈博哪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撇撇嘴不与他一般计较,只当他是个长不大的小鬼。 但不得不承认紫因的这番话效果绝佳。不单噎得白云舒半死,还把花月吓了个半死。 珠鸾暗暗咂舌:难怪这么大的事也能压下来,原来小姐竟是把刑部司刑司主事也弄来当了三郎! 因着这个,再瞧那平淡的眉眼也觉着不一般——凭相公取胜,花月姐还得往后站站。 “六姑娘,你……他……”花月张口结舌,愣是不敢相信这半面鬼脸的少年就是传说中倾城绝色阴险狠辣的刑部名人。更何况那人早是做了公主的裙下之臣,虽天胜公主休夫事件传得街知巷闻,可依白云舒的说法,公主乃超级妒妇一名,怎会轻易放过他?又怎会坐视他另入他人门? 白云舒也有着同样的疑惑,目光在笑歌脸上梭巡着,下意识想找出点熟悉的痕迹。 笑歌任他扫视,神情淡然。那一双眼,眼仁白得纯净,眼珠黑得妖冶,左眸内还隐隐有抹金微微地跃。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般魔魅,却又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那双眼里落下倒影。 她也不作解释,只轻轻晃着脚,那神气似乎不是在谈论人的生死,而是春光灿烂,她正于河边玩水。 声音悠悠袅袅地飘过来,白云舒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 她说:“选吧,你们俩,谁死?” 第十四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四 你们俩,谁死? 经典的老桥段,恶人擒住男猪女猪,为了增加乐趣,给出选择题。互相恋慕的两人争先恐后要当牺牲品,最终不是恶人被他们深厚的情意所感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中途杀出个正义使者,灭了恶人,从此男猪女猪得获新生,比翼双飞。 不过还有一种结局:其实恶人才是猪脚,做题的全是炮灰,无论谁先死,在奈何桥上多站会儿,必能成双成对,相约来世再会。 接到题目的人质问辩驳是一定的,拖时间等奇迹出现也是必须的。但笑歌明显已经丧失了耐心,淡淡一句就把花月和白云舒的希望都秒杀——“我数到三,你们不选,我来选。” 车夫不是没听见里头的吵闹,只是给领导开车的人向来擅长装聋作哑,何况贵客里有一个是刑部的五品官,要扮正义使者也要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他很有眼色地将马车驶进处树林,有必要的话,挖坑埋尸洗车换地毯他也不嫌麻烦——打定主意不回去,跟着钱多能耐好的“夫人”,显然前途更加光明无限。 车一停,白云舒和花月都慌了神。珠鸾怯生生地偷觑笑歌的神色,拼命说服自己“对付非常之人,必得用非常手段”,竟是低头装看不见花月求救的目光,默默等待着皆大欢喜的收尾。 笑歌这回没故意打人个措手不及,老老实实一个数一个数的数,“一”字音方落,紫因翻身而起,握住剑柄,嘴角一汪笑。冷到彻骨。 花月这才明白过来没人在开玩笑,急虎虎将挡在身前的白云舒推开,哪知唇刚一动。白云舒已抢在她前头开了口,“你放了她,我情愿一死。” 神情坚定。掷地有声,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花月没想到这男人会如此决然。不禁愣住。 笑歌轻撩嘴角露出点笑,像是嘲讽,“不后悔?” “绝不。” “很好。”笑歌索性省下了狗血的“成全你”,拍拍紫因的肩,低笑,“利落点。” 音犹在,剑光已现。花月尚不及反应。“锵”的一声,剑归鞘。 白云舒仍站在那里,那一袭金线纹边的白衣上静静地开出朵血色的花儿,冶艳妖异,仿佛积蓄了生命,全力怒放。 “记得,不想被人认出来,就不要穿这样的衣衫——跟你一点都不搭,很难看。” 看着砰然倒地的白云舒,笑歌扬起半边嘴角。笑得放肆张扬。瞥眼呆立不动的花月,指指帘幕,柔声道,“你可以走了。花月姐。要变装的话,别忘了把你腰间的相思玫瑰佩取下来。虽然很值钱,不过拿命换,不划算。” 珠鸾惊得说不出话。花月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她,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蓦地低吼一声,不知抓了什么东西就朝她扑过来。 “啪”! 极清脆的一声。谁也没看清笑歌是何时出的手,但见花月如石头人般立在离软榻不远的地方,白嫩的半边脸上红痕浮现,散落的发丝有几根沾在唇畔。 笑歌却无事人般挥挥衣袖,惟左眸里的金芒亮到极致,“去吧,带他一起——他乃是白大将军的儿子白云舒,你若肯送他尸身归家,白大将军一定会重重谢你。” 花月愣了一下,转头看看那倒在地上的男人,咬咬牙,当真过去拖着他一步步往车后蹭。 “啧,别弄脏了车子,麻烦。” 笑歌给柯戈博使个眼色,他了然一笑,过去推开花月,三两下把白云舒拽到车边,毫不客气地把他扔出去。 花月怒然,偏又无可奈何,怨毒的目光一一扫过车内众人的脸,忽然弯唇一笑,凄厉如鬼,“我会记住的!”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车尾,笑歌一拍车壁,扬声笑道,“走!” 车行出很远,珠鸾惨白着脸怯怯开口,“小、小姐,您、您该不是真的把小……白、白公子给杀了吧?” 笑歌一反先前的冷面BOSS形象,一记白眼飞过去,“没脑子!杀了还怎么撮合啊?这招叫置诸死地而后生,最经典不过……哎呀!看你那小样儿!不懂就不懂吧,乱点什么头啊!” 招手让珠鸾靠近,爪子往柯戈博肩上一搭,她笑得眼睛弯作两轮月牙,“你想想啊,这会儿花月姐以为小白死了,那不得把肉麻话都掏出来啊?等叽咕完一看,原来小白还没死,当然是大喜过望,赶紧帮他包扎伤口,再找地方让他养伤……啊哈哈,*告白再加肌肤之亲,二人独处必会日久生情——除非小白是无能,不然我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以身相许!” 太凶猛了……紫因忍不住为那对踏入陷阱的鸳鸯掬了一把同情之泪。 “是啦是啦,你最厉害!”柯戈博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摇头叹道,“难怪你大清早就忙着把那什么香往刀伤药里掺……喂,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点?他对那个姑娘一心一意,你倒要叫他娶了花月做负心郎……” “他那哪是自觉自愿一心一意?一看就知道给吓怕了……没事,刀伤药和字条一起给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了。”笑歌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就去捉紫因的衣领,“你没使坏吧?要是真把他弄死了,老白那里我可不好交待!” 紫因轻松避开,抽了绢子替她细细擦手,一笑万般温柔,“你这人好多心。我连人都是你的了,又怎会故意坍台叫你没面子呢?诶~别动!那女人一脸灰,亏你下得了手去!” 珠鸾虽是听得稀里糊涂,却忍不住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几个。得空插嘴,赶忙狗腿,不过对象仍只有一人,“小姐真聪明,扮得也可真!要是花月姐能顺利嫁进白家做少夫人。有了白大将军这大靠山,别说是一个玉满堂,咱们就是把整条花街都盘下来也不是问题啊!到时候就让别人给小姐卖命。我替小姐数钱,嘿嘿~” “孺子可教也!”笑歌狼心大悦,摸摸她的头。一笑露出六颗白牙,森森的亮。“有这等悟性,相信很快你就能独当一面!” 确实,相信很快,阳鹤就会翻天覆地…… 柯戈博无奈地叹了口气,为阳鹤那些可怜的老狐狸们,也为苦命的自己。 而另一边,狼狈不堪的花月抱着心上人的“尸身”嚎啕大哭。畅所欲言。 本想留得青山在,将来好报仇。结果太过悲痛,在淋漓尽致地抒发完爱恋和遗憾之后,她也心如死灰。 正待来个临别之吻,接着解衣带找棵树把自己也吊死。不料嘴还没到达目的地,“死人”突然睁开眼,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苍白的脸上荡起丝可疑的红晕,“那个……我还没死。” 花月石化足足一分钟,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袖子把大花脸蒙上。前一刻的悲情也化作羞恼,“不准看!敢看我就灭了你!” 转身死命擦过脸,低头看看污糟的袖口,再摸摸肿得跟桃儿一样的眼睛。花月连死的心都有了。 天生丽质者的爱美心理超乎正常人,于是花月定下神来察看白云舒的伤口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厮已然看到了她此生中最丢脸的样子,要是这样他还是死活不肯娶她,宁杀勿纵,绝不能把这污点留下! 白云舒尚不知自己的生命岌岌可危,忍着头昏勉强挤出点笑来,伸手抚上她的脸,“我没事,你别伤心……” 那一剑来得快如闪电,紧随而至的还有紫因含笑的低语——“笑歌说,你的情,她领了。保重。” 中剑后呆立的数秒,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女子的容颜刹那间变回了往日的清丽绝俗。只一瞬,又复平淡,但柔和的眼神与释然的微笑依旧,令他突然明白了紫因那些话的含义。 八年前的相遇,八年后的失约,那些愧疚、愤怒、迷惘、失落、无助与恐惧,梦一般消散殆尽,在那一瞬间。 倒下去,并非为着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是……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也不是不难过,但那好似卸下重担般的轻松压过了所有的感情。 她终是原谅了他,从此谁也不再欠谁。 有很多话想对花月说,在那个泼辣的、看似坚强的女子失声痛哭,吐露心事之后。不过,紫因制造的伤口并不肯因此给他面子。 血流得实在太多,白云舒只死撑着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便两眼一翻,将感人的互诉衷肠终结于此。 再度惊慌失措的花月揪着伤患一顿狂摇,人没醒,他怀里倒有个纸包露出个角。 淡黄的纸上印染了血,纸包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花月代收”。 花月讶然,打开来,是一卷纸条、一个小纸包并几个小瓶子。不知端倪,当然是先看纸条再做打算。她寻思着扫一眼就替白云舒包扎也不迟,不料展开来一瞟,便忍不住要继续往下看。 纸条很长,白纸黑字,如此写道: “花月姐,小白醒了就给他看纸条。当然,你若不想嫁进白家的话,就此撕掉也无妨。 此行起给小白——小白,你爹很想你。其实他就一披着狼皮的羊,手黑心软。配合我演戏,只是为了保护你。多的我不说,你回去问他十五年前你哥被杀的真相就会明白的。 花月姐虽然坑了我一把,不过她迟早是你的娘子,以前那笔帐跟这帐互抵,咱就算扯平了。 另:我难得有打盹的时候,就是有,你也没那运气。 又另:虽然我现在改了名叫刘小六,但并不代表你可以抹黑我做妒妇,此帐另算,你爹少不得再破费一笔。提前知会,望你顾念我锻炼你成为硬汉子的一片苦心以及此次成就你们这对鸳鸯之情,莫要胳膊肘往你爹那边拐。 此行起给花月姐——那啥,花月姐,下次扮男人,除了玫瑰佩要藏好之外,你那右手的指甲也该铰短些。尤其不要再用阳鹤玲珑庄的玫瑰香粉——那玩意味儿实在太大了。你还没到面摊我都闻见了。 对了,花月姐,你看完没有?看完可以给他包扎伤口了。纸包里的外敷。瓶里的内服。不要太贪心,一天三次,每次能盛满你小指指甲的那个量就够了。啊。差点忘了。千万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切记切记。 还有。恭祝心想事成,一炮双响,瓜熟蒂落……我说,你还蹲这儿看我废话呢?赶紧包扎去吧!再磨蹭你男人可就真死了!” …… 乌云罩住了天,北风夹着雪屑抖擞着威风,撞得新换上的厚毡帘啪啪地响。 马儿艰难地顶风前进,车夫冷得缩作一团。车子驶进九原的那一刻。车上的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最讨厌就是雪蛟的冬天,都快入春了还这么BT,说下雪就下雪。”车内笼着暖炉,笑歌却还是把赤色的狐裘裹了又裹,不住嘴地抱怨,“早上明明还晴得很,太阳快落山了才变天,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用担心,我扔小白的时候顺手把小三的大氅也扔下去了,绝对冻不死。”柯戈博笑嘻嘻地道。 听得外头车夫报告说到新福客栈了。柯戈博飞快地把仅剩的那件大氅披在身上,把她拦腰一抱便跳下了车。扭头瞥眼正咬牙切齿狠瞪他的紫因,细若柳叶的眼就蕴了促狭,“小三。别愣着!拎着鞋赶紧下来!” 珠鸾把柜子里的零食全收做一包,毫不客气地披上笑歌匀给她的带帽披风,很有“礼貌”地让衣衫单薄的紫因先走。 离了热气,叫冷风一激,紫因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纵使如此,也不忘扣上垂纱斗笠,小心翼翼地抱着个包袱和她那双看不出本来色彩的绣鞋跟过去。 “你这家伙真是……啧!”笑歌没好气地打了一下柯戈博的头,忙指示道:“小因,跑两步,先进去叫他们把热水准备好——照例,一间上房一间中等,多点几个荤菜,再要几壶酒。” 上次她来也是住这儿。只是这回没赶上庙会,加之天气不好,客少,伙计格外殷勤,老板也难得出来露了个脸。 有银子,当然一切好说。不到十分钟,搬到上房隔间里的浴桶就灌满了热水,大约是把沏茶的水也拿来救了急。紫因沐浴的时候,外头的三只连口热茶也没喝上。 伙计倒很会替老板打算,菜没上,酒先来了。屋里添了俩火盆,为了保证空气流通,窗半掩,弄得笑歌直嚷冷,柯戈博无奈之下只得下楼去车上取她的怀炉。 他前脚刚出门,珠鸾还在那儿取杯子斟酒准备让她喝了暖身。笑歌已急虎虎自个儿跑去关窗子,也不知那一眨眼的工夫,究竟发生了什么。窗一关,她反手摸了摸后背,脸色就不大对头。 方才裹着狐裘还发抖的人,忽然精神抖擞,解下狐裘往床上一扔,抓起珠鸾卸下的湖青带帽披风就披上身。 她拉上帽子遮住大半个脸,又在紫因拿上来的那个小包袱里刨弄了几下,把个黑黝黝的怪东西往袖里一塞,拉过珠鸾低声道:“你盯着包,我去街口成衣铺买几件厚衣裳,马上就回。” 珠鸾诧然,不及反对,转头对上笑歌的双眼,身子一僵,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乖~”红滟的唇弯出个曼妙的弧度,长而媚的眼如同浸在了血海中。低沉柔婉的声音犹在珠鸾耳畔回荡,她人已作了湖青的一团影,瞬间便从珠鸾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柯戈博回转的时候,珠鸾还定在原地发愣。找不见笑歌,柯戈博不禁大急,问了两声珠鸾没应,抓住她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摇,“人呢?她跑哪里去了!?” 紫因听着外头动静不对,慌离水胡乱披了衣服,抓着剑就冲出来。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觉冷,头发湿哒哒披在肩上,洇得衣衫湿了半边。飞快地扫眼屋内,顿时沉下了脸,“怎么回事?她呢?” “我怎么知道!”柯戈博忿忿推开神情呆滞的珠鸾,“这丫头跟中了邪似的,问什么都不说!” “中了邪”三个字一出,珠鸾蓦地浑身一震,腿一软就瘫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抖,声音也打了颤,“小、小姐,她、她……脸、脸不一样了……” 柯戈博和紫因对视一眼,齐齐逼近一步,沉声道,“她上哪儿去了?” 珠鸾不答,艰难地咽口口水,忽然抱住头,拿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低道,“眼、眼睛是红、红的……她、她……” “什么?!”紫因犹一头雾水,柯戈博却大惊失色。他沉默数秒,突然一拍紫因的背,“你看着她,我去追。” 脸色凝重,不比以往。紫因心神一凛,还未应声,柯戈博已推窗纵身而出,风撩起褐色的大氅,凄迷的夜色中,如只巨大的蝙蝠,乘风滑向远方。 背街的一条僻静小巷里,两名白衣少年拔剑护住身后一个叫黑斗篷罩得严严实实的人。而距他们不足十步远的地方,湖青缎面于暗影里幽光流转。 一声低笑,清冷悦耳。那人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扯下压得低低的风帽。 血色盈聚的眼眸里,一抹金欢喜地跃动,她轻轻弯了嘴角,低沉柔婉的声音宛如歌吟:“果然是……我的牡丹。” 第十五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五 果然……是我的牡丹?这是啥台词这是? 说话这人是她?难怪了,就说怎么喉头一震一震,原来说话的人是她……诶,有点不对吧?虽然这俩孩子生得确实俊,不过她有准备这忒那啥的台词吗? 笑歌迷惘,视线却无法控制地钉在俩白衣身后的那一团黑上。 哦哦,好漂亮的紫貂皮斗篷,摸起来一定手感不错……话说她是来干什么来了? 哦,对了。看见白衣傲尘腰上挎佩剑,断定必是秘卫出行。而他们的外衣很拉风很合适宜,腰带扣又金灿灿还镶了明珠——这把她不捞留着给谁捞? 不能怪她贪心要占这便宜,实在只能怪他们太骚包,穿着银狐皮披风还动不动就撩摆露出里面的内容来……总之,先把合用的扒回去再说!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妖异美人忽然神情兴奋,那一双血色的眸子连夜色也掩埋不了光辉。 紫家的一对小精英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刻却无缘无故汗毛倒竖。呆望着她从袖里掏出个黑黝黝的怪东西将眼睛以下都遮住,其中一个才振腕挽了个华丽丽的剑花闪电出击,顺带大喝一声以壮胆气。 结果大家应该不难想象:当胸必杀一击无果,是个人都会愣一下。就在那白驹过隙的一刹间,美人曼妙地一扬手,一件狐皮披风就算是易主了。 剩下的那个显然没有前赴后继的大无畏精神,拽着穿黑斗篷的就想溜。美人身形飘忽若鬼,紧随其后,目光里长了舌头,贪婪地把好毛好皮舔了不知几多遍。 眉清目秀的小帅哥不堪忍受这无声的骚扰,回手照她喉头就是一剑。毫无疑问地吃鳖兼中迷香,带着无限震惊与屈辱趴倒在她脚边。 最后一只了……笑歌盯着那件紫貂皮斗篷,眼里的血海波涛汹涌。后背的痒热感开始升级。所以必得赶在她忍不住找石头来蹭之前,搞定这件油光水滑的皮草! 不过敌不动,我也不能动。这就有点麻烦。瞧那帽子遮的,迷香放了也没多大用吧?别又闹出跟那头死熊一样的事儿来。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那人颤颤悠悠地往前挪了一步,笑歌不动声色地退后一尺,目光烁烁寻找下手的机会。 厚重的斗篷里隐隐传出金属撞击的声响,似乎是很艰难的,那人的双手缓缓分开斗篷伸了出来—— 暗金色的细链子把两只手腕都串在了一起,链子中间还有一条,延伸向上往脖子那头去。 废人一个。笑歌鉴定完毕。毫不犹豫揉身欺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解开系带,抓住斗篷一角飞快后退。 惊鸿一瞥,觉着这落难仁兄的尊容好生眼熟,忍不住停下来再看两眼——浓眉大眼,鬓角长而黑,衣襟大敞,锁骨处血痂凝结,一边扣了一个小环,细链子穿环而过。同串住手腕的那条……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会是…… “呆瓜!?” 夜云扬轻轻点了点头,就这微小的动作似乎也会带来巨大的痛楚。咬牙咬得脸颊上棱痕浮凸。 额,好痒……笑歌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抱着斗篷靠近去,皱了眉头看他锁骨上的伤,“怎么不说话?哑穴被封了?” 很奇怪地,靠近他,痒的感觉突然消失,只余下微微的热。 “行了行了!你别点头了!站好别动,我马上把东西打包!” 笑歌说干就干,俩小精英顷刻间就只剩个裤头。情状之惨烈,夜云扬也不忍再看。 她拿披风把搜罗来的东西一包,意犹未尽地再检查一回,连人家束发用的玉簪也拔走,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这回干净了。” 风呼啸,雪屑纷扬,夜云扬瞥眼横陈地上的两条白鱼,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笑歌赶忙把斗篷小心翼翼给他披回去,一边系带子一边叨叨,“冷着你了吧?没办法,你裹那么严实,我哪晓得是你嘛。要是早知道了,我再怎么喜欢这斗篷也不会对你下手的……” 她叨咕完把帽子给他拉上,又鸡婆地叮嘱,“你慢慢走,不用急。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你那链子太吓人,我就不扶你了,要是扯到锁骨又该疼了。” 望着血色褪尽又复清澈的那双眼,夜云扬轻轻扯了下嘴角,乱纷纷的心却渐渐安静下来。 天变得毫无预警,街上的铺子大多提前打烊,楼上紧闭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染得飘落的雪粒也带了种暖意。 她抱了那么大包东西,确实走得很慢。不时扭头看他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 不知何时,她的右手就攥住了斗篷的一个角。风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依稀瞧见她抿得紧紧的嘴角,那神气像是在提防着他消失一样,可怜又可爱。 明明很冷的天,夜云扬却突然觉得很温暖。有种感情剧烈地冲击着他的眼眶。泪滑下脸庞,可他的嘴角慢慢地,弯了。 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到客栈门口,一只手突然自后而来,一把抓住了笑歌的肩膀。 “你上哪儿去了!?” 柯戈博的声音蕴了怒气和惊惶,震得笑歌耳朵一阵发麻。她连忙堆上讨好的笑,转身献宝般把手里的东西托了托,“看,大丰收!” 回答她的是冷得结冰的马脸一张。笑歌缩缩脖子,回头看看门前好奇注目的小伙计,又攥紧了夜云扬的衣角,冲柯戈博压低声音道,“走,回屋再说。” 赫!敢情一会儿工夫,她就收留了个丰神俊朗的大官人?! 柯戈博气急败坏,面子却不肯丢。冷着脸猛地从两人中间挤过去,还“不小心”就狠狠撞了夜云扬一下。笑歌的惊呼只当听不见,大步流星一路上楼回房,留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给她自己思量。 可惜笑歌压根就没看见,扔下包袱慌慌扶住身子打颤的夜云扬。“呆瓜,伤着了没?还撑得住不?” 最经典的“我背你”还没出口,夜云扬忽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缓缓直起身子,拉着她朝里走。 笑歌咬咬牙,紧赶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不忘扭头冲小伙计嫣然一笑,“有劳小哥帮我把东西送上去——另备酒菜和热水。我要给我相公接风洗尘。” 嘁,还当什么新鲜事,原来都是一家子!小伙计立马失了探究的兴趣。为了赏钱,换了笑脸,殷勤地跑上跑下张罗个不停。 感觉到夜云扬的手紧了一紧,笑歌只当那句话令他不悦,忙轻声解释。“权宜之计,别放在心上。你也不想……” 他的手登时又紧了紧,握得她指骨生疼,迫得她把后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屋里两个目光不善的冷面郎君,还有个神情慌张,频频向她行注目礼的小丫头珠鸾,笑歌全都顾不上。扶着夜云扬径直进了隔间,又陪他在床边默坐。 直到客栈的伙计换好满桶热水,外间的门关上,她才沉着脸出来发号施令:“珠鸾。别愣着,把酒和空碟子拿进来!柯戈博,刀伤药准备好,把火盆也拿进来!小因。带着你的剑,别忘了拿些干净的布!” 不给他们追问的机会,拎了小伙计送来的包袱就返身进去。外头的三只意识到事情不对,忙照吩咐备齐东西追进来。 里间的窗户已关死,笑歌已帮夜云扬除下了斗篷,翻手亮出刀片,毫不客气地将他的上衣化作片片碎布。 小麦色的精壮胸膛摆在眼前,线条分明,引人遐思。笑歌忍不住就摸了两爪子,还两眼放光赞了一声,弄得冒牌夫君窘红了脸,俩正派相公怒目而视。 珠鸾贼头贼脑看了她几回,没发现有异常,狐疑地挠挠头,又恢复了尽职尽责贯彻八卦到底的小丫鬟形象,“咳,小姐,咱们不先给大姑爷治伤?” 柯戈博炸了毛,“胡说八道!他算你哪门子的姑爷?你再逮着个人就叫大姑爷,信不信我缝上你嘴?!” 珠鸾委屈,“那、那咱们是不是该给四姑爷治伤了,二姑爷?” 当真如同捅了马蜂窝,柯戈博还没跳脚,紫因先跳起来,“什么什么!你叫他什么?他连门都进,八字都没一撇……” 还没跳够就挨了笑歌一记飞刀眼,“有空扯淡,不如试试你那剑能不能斩断这链子!”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夜云扬的手腕,眉头蹙出个“川”字,“那俩小兔崽子长得人模狗样的,下手居然比你还狠毒!真是江山代有人渣出,早晓得我连裤头都不给他们剩了!” “裤头?”珠鸾无端兴奋,眼睛亮亮地望她,“小姐,人在哪里?长相如何?我去替你把他们扒干净!” “好!等把链子取下来,让他俩帮呆瓜洗澡,我带你去!从这儿往东过两条街有家绸缎庄,进旁边的小巷,第一个路口左转……没事,不用心急,我下的药不少,一个时辰内应该醒不了。我们动作快点,不然冻死了就没意思了——虽然心不好,但小脸嫩得跟拧得出水一样,比柳茗堂的那几个小相公还俊。啧啧,说起来,很久没见着这等上乘货色了……先别忙着流口水,把酒和干净的布给我!” “是,小姐!” 夜云扬低着头,不知是因为疼还是为着别的什么,脸色很难看。 深受刺激的柯戈博和紫因已经被当头冷水浇得透心凉,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在想:其实摸两下胸脯很正常,一眨眼呆瓜变四姑爷也不算过分,比起……嗯,可以接受。 “啊,我想起来了,我方才下车的时候忘了熄灯——小三,你帮娘子给呆瓜治伤,我去去就来。”柯戈博丢个眼色过去。 紫因咯噔都不打地点头,“嗯,顺便把毯子也拿来。我瞧呆瓜伤得不轻,晚上怕会冷。” “知道!” 一搭一唱,没等笑歌反应过来,柯戈博已风一样地出去了。紫因若无其事地提剑凑过去,捏着那链子看了看,摇头,“这是老鬼的宝贝锁魂链。寻常刀剑斩不断的,只能拿矬子慢慢锉了……你们等等,我去问伙计要矬子。” 野猴子未必能狠下心杀两个不能反抗的人。可他不一样。不把那“比柳茗堂的那几个小相公还俊”的两个小子挫骨扬灰,他心难安! 珠鸾疑惑:“我们带来的包里不是有把小矬子吗?三姑爷干嘛还去问伙计要?而且……二姑爷好像记错了吧,车里的琉璃灯我一早就拿上来了啊。” “那你还不去把矬子拿来?”笑歌干咳一声。支走珠鸾。掩饰着眼底浓浓的笑意,爪子又在夜云扬胸上蹭了蹭。“呆瓜,冷不冷?”看他满脸红云乱飞,大觉有趣,故意压低声音笑得YD无比,“那啥,呆瓜啊,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锉断链子我就帮你沐浴更衣,可好?” 夜云扬的脸烧起来,手却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缓缓抬眼,定定看她数秒,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唇动无声,说了一个字——好。 …… “小姐,花间醉要不要带?虽然不比玉人香效果好,可也差不了多少……他们居然敢对四姑爷下那种毒手,一会儿咱们绝对不能心软!折磨完了卖相公堂子里去。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小姐?小姐!你在不在听啊?” 珠鸾对笑歌明显不在状态的态度大是不满,拽着袖子一阵乱摇,“您不是说趁姑爷们帮四姑爷沐浴的时候带我去吗?再不走,待会儿姑爷们出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啧,别闹,我想事呢。”笑歌懒洋洋抽回袖子,“你没见你那两位姑爷眉开眼笑地回来?这会儿去了也没人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珠鸾愣了半晌,郁闷地挨着她坐下,学她托腮盯着琉璃灯里的火苗,嘴还是不肯闲着,“小姐啊,先前你是见着四姑爷被人抓了才出去的?” “嗯。” “那四姑爷是不是跟人结仇了啊?不然怎会被弄成那样……” “有人天生手欠。” “四姑爷真可怜……小姐啊,先前你出门的时候,眼睛是红色的,脸也变得不一样了,可把我吓死了。不过说实话,挺好看的,比现在好看多了……小姐,是不是我眼睛出毛病了?” “没。我这是天赋异禀,真人不露相,两张脸随便换,你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省省吧。”笑歌被闹烦了,顺口就来,完全不考虑后果。 “原来不是我眼花啊!”珠鸾却崇拜得两眼放光,“小姐真厉害!难怪司刑司主事不喜欢公主,却肯屈居人下做小三!” “……小三这词儿不好,你别跟着柯戈博瞎叫。小心我不在的时候,小因找茬治你。” “嗯呐!”珠鸾应一声,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可是啊,小姐长得那么美,干嘛老用现在这张脸呢?该不会是为了不叫姑爷们自卑……” 话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记爆栗。笑歌瞪眼,“蹬鼻子上脸的,瞎诌诌啥!小孩家家,这么晚还不睡,就会闲磕牙!” 这丫头最容易得意忘形,嘴巴一张就没完没了,连惜夕的小手指都比不上。要不是看着还算是可塑之才,倒贴她都懒得收。还是赶紧回阳鹤挑个日子把这丫头嫁给刀疤脸,届时爱怎么叨叨也碍不着她。 珠鸾扁起嘴来咕哝一句,小腰一扭,回隔壁屋去了。笑歌望着她的背影暗暗摇头——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就她这脾气,能管两家铺子就不错了,多的哪还敢指望。 趴在桌上怀念了一会儿惜夕,又蹑手蹑脚去隔间门那块儿听了会儿动静,想了想,还是拍门留言比较放心:“我回屋了。你们别欺负呆瓜,明儿一早我要是发现他受了委屈,你俩就留在这儿给老板打一辈子杂——听见没?” 果然是喜新厌旧啊喜新厌旧! 紫因冲门板吐了个瓜子皮,跟着柯戈博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柯戈博看他悠闲旁观,更是气愤,加重力道搓得夜云扬的背黑里透红。 夜云扬倒硬气,哪怕是扯动了伤处也一声不吭。柯戈博心一软,停下手,低道,“你不是去找你师父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低下头不说话。柯戈博只当他不肯说,无奈地叹口气,又道,“你要走,谁也不会拦你,只是别再像上回一样悄不吱声就走。我们可不想替你背黑锅。” “不,我不走了。”夜云扬蓦地低道,声音异常干涩,蕴了浓浓的苦味,“只要她不赶我走,我就不会走。我、我……只剩下她了。” 老实木讷,正直过头不懂转弯,是夜云扬给人的一贯印象。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不能不叫人惊讶。 紫因心底陡地一震,冷笑一声,“什么只剩下她?你不是还有师父师妹吗?” 柯戈博也纳闷不已,扔下手里的丝瓜瓤,坐到他对面去,拿种审视犯人的眼光打量他,“貌似以前笑歌逼你成亲你还不甘不愿,心心念念挂着你那个师妹,怎么,才隔了那么几天,你就不把笑歌当仇人了?” 夜云扬古怪地笑了一声,抬头看着他俩。水汽氤氲,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那压抑的、莫名悲凉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我,又被卖了。连这次,我值……整整十万两。” 第十六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六 到半夜,笑歌还是睡不着。 夜云扬为何会改变那么多,不必问,她心里也有数。这样的结果是意料中的事。善良正直脑袋一根筋的稀有动物……呵,太过信赖人,终究不是好事。 确实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没错,但调戏他这事似乎大大不妥。看那小子认真的,该不会打算…… 正想得脑子发胀,隔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蹑手蹑脚地摸进来。嗅见空气里多出来的那种淡淡的脂粉香气,笑歌皱皱眉,阖目装睡。 黑暗中,那人轻轻地吸了吸鼻子,低低唤了声“小姐”,立在床边望了她好一会儿,却再没言语。悄悄在床脚蜷紧了身子,攥着她的被角,盏茶工夫便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有床不睡,跟小狗一样跑来她的床脚窝着……这丫头究竟是来干嘛的? 笑歌哭笑不得,估摸着珠鸾睡熟了,小心翼翼地起身爬到床的另一头。只见那丫头和衣蜷在床前那窄窄的踏板上,小小的一团。头靠在床沿上,手紧紧攥住被角,似乎很是安心。 真是奇怪的毛病……笑歌撇撇嘴,下床取了件狐皮披风过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反正也是睡意全无,又顺手披上另一件。到外间摸索着燃亮了琉璃灯,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堂隐隐透出点灯光,天井里已是白皑皑一片。笑歌背倚栏杆望着隔壁那间屋子的门,良久,蓦地微微一笑,“离弦,偷偷摸摸盯着人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风掠过。楼梯那头悬着的灯笼忽然灭了一个,那个银发的少年却依旧没有出现。 唇间逸出声低低的叹,她按按左眼。摇摇头,慢慢地走下楼去。子时的更鼓早是敲过,守夜的伙计也半趴在大堂里的桌子上打盹。 笑歌朝里瞟了一眼。紧紧披风,沿着走廊往后院马厩那边去。天太冷。客不多,值夜的人是能偷懒就偷懒,草料没了也无人添。才听见脚步声,厩里的几匹马都张大眼睛往食槽这边挤过来。 她向来对眼睛太大的动物都抱有种奇怪的畏惧心理。猛然看见一堆大眼睛冒出来,惊得连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到雪地里。 噗嗤一声笑,极低。但笑歌仍听得分明。莫名其妙出了洋相,登时恼意上脸,也不回头,只冷哼一声,“你要是再不出来,顶好这辈子都别叫我再见着你!” “哦呀哦呀,咱们的公主陛下又生气了呢……”清清冷冷的笑声自后传来,悦耳之至,其间的讥讽意味却未因此减少半分,“怎么。有了三位好相公,也不能叫公主陛下开心些么?” 笑歌强忍着左眼的灼痛,挺直了腰板,似笑非笑。“没办法,我这人太难满足,又容易喜新厌旧。要是隔上个把月不见,再怎么喜欢也会变得不喜欢……” 话音未落,长发便遭了重重一扯。冰凉的奇异的清香从后头蓦然笼来,带了微微的腥。他箍紧她的腰肢,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次,我便叫你后悔一辈子!” 混乱的犹如狂乱燃烧着的感情冲入心底,笑歌呼吸一滞,仰头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慢慢扬高了嘴角,“不好么?不喜欢就不必在意你是不是在骗我,也不用成天寻思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觉得这样会很轻松吗,太傅大人?” 妖怪大人语塞。眼珠一转,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手臂环得愈发紧,“谁骗你了?我们夫妻一体,心有灵犀,我想什么你会不知道?” 厚脸皮以及乱用成语的毛病,还真是半点都没变!连这种人都能去辅佐储君,估计车瑟不发兵,雪蛟也会自己灭亡的吧? 笑歌竭力压制着痛扁他的冲动,却还是忍不住反手在他腰上狠狠一拧,“我不像你,没有当蛔虫的兴趣!赶紧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 “那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嘛?”妖怪大人很没形象地拿脑袋蹭她的脖子,声音忽然就甜腻如蜜,“你给柯戈博写了那种信,可我到现在连你的一句喜欢都还没听过呢~” 笑歌被其“深闺”怨气刺激到了,狠狠地抖了抖。这厮的性别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抱着她的妖怪大人也被她的过敏反应刺激到了,哀怨地叹了口气,“知道你偏心,没想到这么偏心。欺骗了人家纯洁的感情,又……” “打住!”笑歌举白旗,“说吧,你想听多少遍,我保证一个咯噔都不打,现在就全说给你听!” 圈圈他个叉叉的,绝对是跟她哥在一起混多了,好的不学尽学这些雷人玩意儿! “哪要很多遍,一遍就好了……”妖怪大人笑嘻嘻转到她面前,“来,你看着我深情的眼睛,认真说一次就行。” 笑歌的胃狂抽了几下,好在没吃晚饭,没当面给他下不来台。看他眼睛亮亮满脸期待,忍不住地疑惑:这孩子好歹也算是龙的亲戚吧,他是怎么把摇尾巴的表情弄到脸上来的呢……真是好神奇! “不用急,你慢慢酝酿,酝酿好了再说。”妖怪大人无视她满脸的黑线,继续“摇尾巴”,“摇”得*无比,无比*。 笑歌禁不住又狠狠抖了一下,却当真凝视着那双“深情”的眼眸,以最大努力调整情绪,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地……两只爪子一起上,重重地给了他一对锅贴! 离弦还没反应过来,母虎已然横眉怒目,劈头盖脸一顿狂捶:“你这个大骗子!说什么一定会保护我!那老娘被小因吓的时候你在哪儿?!老娘被熊追杀的时候你在哪儿?!居然还敢厚颜无耻要我说喜欢你——躲!?你还敢躲!?我告诉你,你今儿再溜一次,要后悔一辈子的绝对不会是我!” 明显有惧内倾向的妖怪大人登时泪了。蹩着蹩着蹩回来,闭着眼把脸伸到她巴掌底下,还不住地吸鼻子,“那、那我不躲了。娘子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笑歌拿鼻子哼出个轻蔑的升调,爪子落下时却轻了许多,还顺手在他的脸上揩了两把。“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娘子教训的是。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高傲的妖怪大人一脸讨好的笑,现身的初衷是啥都给忘了。腆着脸抓起她的手。在脸上蹭来蹭去,“娘子的手真滑溜。拿啥保养的?” “绵羊油,梓青国出口转外销……啊,不对!你又想转移话题?!”“滑溜”的手一个急转弯抓住他尖尖的耳朵,笑歌咬得牙喀喀直响,“说!你丢下我不管,跑去勾搭我哥做什么?” 同是怨气,为啥她就能表现得气势如狼? 这话在离弦的肚子里转来转去。他却硬是没勇气问出来。嘿嘿一笑,收紧手臂,整个身体都贴上去,“娘子不想猜猜看?”她猜什么都拿笑顶着,等她气顺了再溜也不迟。 笑歌瞪了他半晌,蓦地嘴角一弯,一手捉住他一只耳朵,用力揉了几下,“小气妖怪,肉身没了那么久。还总想着报复……我哥要你帮他干嘛?得到惜夕?” 没料到台面下的心思被她一语就揭穿,妖怪大人的笑脸立时僵化,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此。”笑歌揉乱他那一头银发,笑得眉眼弯弯好似狐狸。“难怪你会看上柯戈博……啧,都是一诈就会露原形的家伙嘛!” 三千多年的修炼是白炼了?怎么总在这女人面前破功?离弦郁闷,别转脸不看她。 笑歌难得占上风,哪肯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强行把他的脸又扳回来,笑嘻嘻地揩油,“他拿什么条件来换?他的命?还是他的躯壳——你别东张西望,老实交待!我可给你提个醒,虽然我也换了身体,不过要是你敢弄得比我还漂亮……哼哼!” “哪能呢!”离弦赶紧跟着笑,“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就是想要他的命了?”笑歌突然就沉下脸来,声音也霎时提高两个分贝,“敢打我家里人的主意?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离弦再次不幸地踏入陷阱,反应过来就打算溜。 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渐渐趋于透明,笑歌也不阻拦,轻垂睫羽遮住眼底荡起的那抹狡黠,低声道,“笨蛋,我很想你……” 咦?什么什么她说什么?妖怪大人赶忙聚气重又化作实体,右眼内的金昙花开得无比灿烂,“娘子,你刚说了什么?我不小心走神,没听清楚。” “我说……”笑歌抬眼淡淡一瞥他,把脸扭到一边去,“你要走就走,反正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来说都差不多。” “不不不!哪会差不多!差很多啊很多!”妖怪大人的高傲不知去了哪里,欢喜地搓手,谄媚地绽出个大大的笑,“娘子,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冷。来个火盆。”笑歌自顾自走到个避风处,紧了紧披风。 离弦忙朝二楼那边招招手,几扇窗忽然洞开,七八个火盆排列整齐,飘飘悠悠往这边来。 “累了。有凳子不?”笑歌躬身揉揉膝盖,肚子里笑得直打跌。 一乘软榻不晓得从哪儿飞过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她旁边,上头还有俩喜鹊报春香薰罗抱枕。 “红薯有吗?晚饭没吃,好饿。” 红薯……离弦黑线,举袖乱挥。幸亏厨房里也有人好这口,不至于让老婆失望。 “来,我教你烤红薯。”笑歌往榻上一窝,抱了个抱枕笑眯眯地指点,“炭堆旁边刨个洞埋下去,把灰盖上,煨一会儿再翻身——说起来,我们还是头一回一起做同件事吧。” 离弦刚想挥袖掀翻火盆,质问她“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可听见这一句,那些怒气就像似被熨平了,心头还漾出点甜意。 “行了,一时半会儿也熟不了。过来坐吧,我真是很久没见着你了。” 离弦悄悄按按胸口,她的心正在那里头跳得欢实。她的身子暖暖的,与冰封之地的寒冷截然不同,美好的像个梦。离她越近。越可以清楚地听见两颗心的节奏融在一起,是他独自一人时不曾有的快乐。 “喂,妖怪。你有几分把握?” “嗯?” “让惜夕当我大嫂的事嘛,笨!” “我身上凉,你别……” “啰嗦!说正事!”笑歌拿手把他的手笼住。紧紧地偎着他。他的身体大概从出生起就是凉的,像是随时会消弭在阳光下的凉。她本能地想把热度传给他。捂热他,好让他不再那么冰冷。 “你不恨他们?”离弦想躲开,却又不舍得。借住在红笑倾的身体里,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事。她和他是不同的。他这一生也许都不会有真正温暖的时候,而那与生俱来的寒凉,对人类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笑歌把披风分一半给他。笑得云淡风轻,“没有理由去恨。” “怎么会没有?那丫头为了私心将你封住,你哥哥也……”离弦急急地辩解,却在她幽深的眸子中败下阵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有永远的敌人。”她朝手上呵口气,去捂他的脸,眼角笑意隐隐,“不过,我有自信创造出永远的朋友……这样暖和么?” “……嗯,很暖和。”不想告诉她那是徒劳。离弦轻轻错开目光,有种奇怪的感情涌上来,鼻子有点酸。 “你以前都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能理解我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 笑歌搓搓手,呵气,继续捂,“可是人啊,只靠自己苦拼,要很久才能成功。若是有帮手,事情就会容易很多……你不是可以从水镜里看到我在做什么吗?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可以做到的事,别人未必可以。不是因为我比别人强很多,而是我身边从来不缺帮手……这样说,你明白吧?” “但背叛就是背叛。等他们出现在你面前,我不信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笑给他们看!”离弦气哼哼地拨开她的手。 笑歌微微一笑,不屈不挠地继续把爪子往他脸上伸,“有什么不可以?惜夕陪了我十二年,我哥就算不喜欢我,为着惜夕还是一样出手帮我。哪怕我逼他扮女人,他也没说过一个‘不’字……这些,总不会是假的吧?” “那你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惜夕一直把你当成她女儿的替身吗?你知道你哥有多讨厌你吗?”离弦气归气,却不忍心再把她的手挡开。 “我知道啊。”笑歌笑着抱住他的脖子,把脸藏进那微凉的怀抱里,“从惜夕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至于我哥,没有惜夕的话,他一步都不会靠近我吧。学女人说话打扮,惹我爹娘生气,无非就是不想跟山贼扯上关系……其实他活得比我累,人生里除了一个惜夕,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离弦皱眉,突然有点懊恼。观察了那么久,竟还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所以……”笑歌扭头一瞥火盆,忿然,“喂!红薯再不翻,一会儿焦了全给你吃!” 母老虎一旦心情很恶劣,后果就会很严重。妖怪大人深知这个道理,只得悲摧地去伺候伟大的红薯翻身。 “嗯,好香!再翻两次估计就能吃了!”笑歌眯着眼陶醉地深吸了口气,又往刚坐下来的离弦身上挨过去,“一会儿掰开了,弄点牛油往上一涂……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味!” 离弦对凡间的食物不感兴趣,耸耸肩把她抱满怀,“你真的不打算报复他们了?” “自相残杀没乐趣,我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慌。”笑歌以大当家的目光看着心有不甘的离弦,好似在看一棵白菜,“倒是你,你没了肉身照样能化形,干嘛总揪着那点破事不放?等我俩一成亲,我爹娘就是你爹娘,我哥和惜夕就是你大哥大嫂……啧,我说你有工夫记仇,干嘛不趁现在赶紧打好关系?真是目光短浅!” 爹娘?大哥大嫂?没有伦理道德观念的妖怪大人张着嘴发了半天呆,回过神来就摇头,“那不行!那老头和死丫头毁了我的肉身,我堂堂翻天蛟,才不要跟他们搭上关系!” “哦,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笑歌离开他的怀抱,挪到软榻另一头去,“他们跟我关系大了去了,你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我俩也就没啥关系了。” 关系论绕晕了离弦,不过分道扬镳这个意思还是听出来了。右眼里的金芒一闪,平凡的脸也变得狰狞,“你想离开我?” “不想。” 回答异常干脆,弄得他懵了一下又欢喜异常,不由得缓了声气,“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我也不想离开他们。” 可是他总得吃饭吧?还有还有,肉身被毁是多没面子的事,他怎么可以说原谅就原谅? 离弦以沉默表示抗议,不用提醒就翻红薯去了。 “总之,你可以继续报你的仇,但从此以后,我做什么你都管不着,包括要找几个相公,包括……” “我吃了他们!”离弦怒了,一挥袖掀翻了火盆。 “吃吧,天下男人多得很。雪蛟的没了,还有十二国的可以让我挑——啊,真是个好主意,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雪蛟是你罩的,总不至于……” “我知道了!我不会动他们的!” “真的?呀!离弦最好了,我最喜欢离弦了!” 一记响吻印上脸颊,离弦甜蜜而哀怨地默默流泪,把火盆恢复原状,刨出红薯递过去,“应该熟了……娘子。” 第十七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七 雪静静飘落,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白。惟后院某处不见半片雪花,七八个火盆围着乘软榻,炭火通红,奋力向外散发着热量。 “怎么样,好吃吧?” 妙龄少女笑如春风,无端醉人。白皙的肌肤似笼着层幽幽的光焰,左眸内一抹金欢腾雀跃。 纵是离弦没有味觉,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于是更大一块红薯送到他嘴边,笑歌唇畔的笑意愈发地浓,“喂,妖怪啊,我们啥时候成亲?你该不会穿着我哥来拜堂吧?” 穿……离弦被噎了一下,伸长脖子努力把那对他来说异常可怕的热度吞下去,“不会。” “那你打算让柯戈博跟我拜两次堂?”笑歌瞪得眼睛溜圆,“人家会以为我脑子有毛病的。” 啧,用得着拜两次堂?那躯壳迟早都是他的! “不过你要是不在意名分,拜一次也行。”她咬了口红薯,似漫不经心地道,“从此人人都会把你当做柯戈博,大相公之位自然也……唔,好甜~冬天果然还是吃烤红薯最舒服。” “无妨,你知道就行。”想让他放弃那煞费苦心弄到手的躯壳?没门! “嗯,我当然知道嘛。”笑歌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地道,“就是想到以后再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感觉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我尽量不把名字叫错就好。” 可惜?这张脸么?离弦摸了摸脸颊,“你不是嫌我的长相乏善可陈?”躯壳一定下,再用妖力改变样貌实在太难。何况如今应允了不动她家人的性命,想恢复妖力…… “乏善可陈又不等于难看。那些第一眼瞧着美的,看多了也未必美。有的人乍看不起眼,时间长了倒觉着很耐看。而且银色的头发很特别。整个阳鹤大概就你一个人有吧……” 笑歌仰天望着灰蒙蒙的天宇,手指轻点着唇,一脸憧憬。“银发高束于顶,紫金冠飘红丝绦,盘金绣麒麟送子对襟真红袍。以白马迎亲……呼,不知有多少女子会羡慕我有这样一位夫君……” 听起来好像不错……离弦虽不屑那等俗礼。但看她向往的神情,不禁有点动心。 “啊,我说说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眼角余光捕捉到他面上掠过的那一丝犹豫,笑歌偷笑不已,却摆手道,“没必要为了我的虚荣心勉强你。尽管柯戈博那细眉细眼跟红色不怎么搭。到底也就穿这么一回,没关系的。” 这么说起来,从没见过柯戈博穿红着绿……难道他自己也觉得不搭,所以扬长避短,只穿黑衣? 离弦皱眉沉吟,越想越觉可疑,忍不住又摸摸脸颊,暗暗拿记忆中柯戈博的相貌同自己做对比。 三千多年来,他对凡人间的智谋心计之斗,观摩多实践少。能挟制笑歌一时也是因着她没把握掌控未知事物。这当儿三番四次栽跟头,不知不觉已露了弱点,笑歌怎会放过这等机会? 当下佯作不解,也伸手去摸他脸。“在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喂,你该不是生气了吧?” 她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拽着他的衣袖摇呀摇,“我知道你化形很费力气,我也就随便说说,不是有心要为难你的……对了,你不是说存了妖力在我体内吗?反正我也用不上,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看你脸色比以前差很多,多点妖力应该就不会那么累了……” 离弦心一软,揉揉她的头,低笑道,“傻瓜,我哪有生气?”想了一想,鼓起勇气拿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认真地注视她,“这张脸……你真的不讨厌?” 啊哈!上当了!笑歌嘻嘻一笑,屈指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胡说什么呢!我喜欢的是你,跟脸没关系。” 缠了许久都不曾得到的这句话,不经意间就朝他当头砸下。冰冷的那半边晶石心上忽然开出朵花,红晕就一点点爬上脸颊。眼里心里装的全是她,这一刻就算她说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你、你刚刚说、说什么?”只怕是梦,不由自主想要确认真实。 “咦,没听明白么?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笑歌笑微微地靠近来,眸光碎碎流转,似艳阳下的两汪春水,逼得他呼吸难继。 “我说呀,我喜欢的是你,跟脸没关系。”她微侧了脸,柔声细语,“虽然我更中意你现在的样子,不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一定都能认出你。” 晕晕乎乎,像是腾云驾雾。右眼里的灿金昙花疯了也似地怒放。情不自禁地抱紧她,温暖如此真实,如一团火焰融进他的血液里,沉寂着的冰冷也似乎消融殆尽。 “我会想办法,笑歌!紫金冠飘红丝绦,银发,对襟真红袍,白马迎亲……我、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他语无伦次,喉咙里灌了太多的蜜,舌头有些不听使唤,“柯戈博是柯戈博,我是我……我明白!我明白!” 过于激动,全然忘了控制力道,只想更紧地、更紧地将真实的温暖嵌入他身体里去。妖力所剩不多,对人类脆弱的身体来说却依旧致命。 作为刚取得空前绝后的恋爱版勾斗大胜利的女猪来说,喜剧顿时变成了悲剧——笑歌连抗议都没来得及,就被勒得昏死过去。 而尚未意识到已失去控制权的妖怪大人在兴奋地指天誓日之后,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这才惊讶地发现怀里的人脸色惨白,早是没了气息。 忽然明白过来他所犯下的严重错误,正心急火燎要施救,却见笑歌的面容忽然起了变化,刹那间就现出往日的轮廓。 眼皮微微一颤,长而媚的眼极缓慢地睁开来。左眸内的金昙花犹如浸在了血海中,红衬着金,暗光流转,妖异莫名。 离弦心底一震。目光却似陷落在那血海之中,拔不出挣不动,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僵住。 冰凉的指尖缓缓爬上他的脸。拂过唇,一步一步攀至他的右眼。如玉雕琢出的指甲尖且长,悬在离他的眼珠不到半寸的地方。 她歪着脑袋欣赏着他惶然的表情。唇畔忽然绽开抹古怪的笑,“白牡丹……竟然与我是同族。真是想不到。” 白牡丹……她要选他做侍者?!不、不是吧!?离弦大惊失色,偏是一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冶的红一点点地接近。 她跪坐起来,环住他的颈子,额贴着额,鼻尖顶着鼻尖,久久地凝视。满足地轻叹,“真好……我以为这地方已寻不到什么美味,原来只是我不用心才会差点错过。” 惨了!离弦想哭。一直想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但万万也想不到导火线居然会是他。很显然,她的妖力远在他之上。别说逃跑,就是反抗他都未必做得到。 红滟的唇轻轻贴上他的右眼,幽深的凉意刺入肌肤,竟是更胜他的寒凉百倍。一路下滑,戏弄般停在他的嘴角,香舌微吐。沿着唇线慢慢划过,眸中的血色蓦地深沉许多,“四百年功力居然也可只凭元神化形,倒是很稀奇。就这么吃了你。似乎很可惜……” 她看起来犹豫得很,退开些,睨着眼把他细细打量,没多会儿又好奇地伸出手指点点他的心口,“既只剩元神,做什么还那般费事带着半颗人类的心?莫非很好吃,所以你舍不得丢弃?” 话到嘴边却似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离弦只得艰难地扭动脖子做超慢分离组合版摇头动作,意图打消她把自己的心脏当食物的念头。 “不是么?不会吧……”她明显不信,咬着手指盯着他的胸膛沉思。 离弦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有生以来头回明白了那些被他当做食物的人的心情。束手无策,心惊胆颤,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那儿等宣判。 远处二楼某窗口,两双眼睛正偷偷摸摸往这边看。不是柯戈博和紫因太闲,实在是没公德心的离弦开了窗户又不关,生生把他们冻醒。 夜云扬重伤加上劳累,压根就没清醒的迹象。柯戈博去瞧过隔壁的情况,还顺道给珠鸾补了一指头——这样看戏也看得安心。 “那人是谁?” 紫因而今一看见笑歌身边出现陌生男人就有炸毛的倾向,要不是柯戈博眼疾手快拖住他,他一早已越窗而出去当护花使。 柯戈博瞧见那头似水银发就头大,也不言语,只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紫因顿时郁闷,疑惑地打量着那个背影,不禁皱眉,“那种发色,那个耳朵……他不是雪蛟人士吧?你通知过他我们会在这儿落脚?那么远还能把火盆弄过去,是妖术还是仙法?” 柯戈博有点招架不住好奇宝宝的连珠炮发问,瞪他一眼,低道,“往下看就知道了,哪来那么多话!” 往下看,其实更多疑团——隔空搬运火盆已经够夸张了,还出现整张软榻飞行的画面。接着更有十数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暗器般嗖嗖从厨房那边飞出来,很有秩序地码在某只火盆旁边。大雪纷纷下,唯独那一块儿不染分毫,似乎有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他们同外界隔离开。 这就是所谓的正夫的实力?紫因不服气也不行。可笑歌和柯戈博卿卿我我看惯了,并不代表他也能习惯她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错过了正夫同志惨遭痛扁的剧目,只见得着那两只你侬我侬情深意重,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我们不用去打个招呼?”那家伙总是背对着这边,没法做具体评估。话说笑歌的正夫就等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若相貌、品行、实力样样比他们强倒也凑合,相反的话…… “跟他打招呼?小样儿,你怕是活得太欢欣了吧?”柯戈博嗤鼻,他可没忘记笑歌出现异状的时候,离弦要杀紫因的事。 这个正夫有那么可怕么?不知端的的紫因满眼都是人家郎情妾意,嫉妒之火熊熊,“那人很了不起?我瞧着也没什么嘛。” 虽然听不清那两个在说什么,柯戈博却也看出些门道,好心地点化他。“你别光顾着吃飞醋,好好瞧瞧离弦在干嘛——居然亲自动手烤红薯……啧啧,我看他也是翻不了身了。” 一个也字。非常让人唏嘘啊。 基于同病相怜的思想,紫因的嫉妒立时长翅膀飞走,同情之余尚有窃喜。“那倒是,好歹我们也没被大冷天叫去外头烤红薯过……看来正夫这位置真不是一般人坐得了的。” 两只大加感慨。很有默契地把香吻以及拥抱的画面忽略。乃至于笑歌妖性发作,琢磨要怎么吃离弦,他两个还浑然不觉有异,兀自抱手看戏,指指点点—— “可怜啊,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温顺呢。” “赫!你看!笑歌的手指头都快戳到他眼珠子了,他居然连动都不动啊!”腹黑犬目瞪口呆。对离弦的“镇定”工夫五体投地。 “大概又说错什么话了吧。你又不是不晓得笑歌那性子,吓人哦!”蝙蝠缩缩脖子,心有余悸。 “你说他本事也挺大,怎么我越看越觉着他像是怕笑歌怕得要命呢?” “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收……要真有碰上笑歌能不怵的,我倒想见识见识。” “除非不是人,也许还有可能……”腹黑犬望了一回天,纠结地对手指,“喂,我们这样……该不会就叫惧内吧?” 蝙蝠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银发少年。摇头,“不是人不也照样栽了……我们惧内是正常的,不算丢人。” 这厢议论着,那厢笑歌已得出结论。“算了。我不吃你了。四百年道行又没肉身,塞牙缝都不够,还是养养再说吧。” 您老的牙缝也真够大的……离弦泪了。 他刚感觉压力少了许多,她却又千娇百媚地攀缠上来,娇娇俏俏地拿指头点着他的鼻尖,笑得无比灿烂,“这样吧,我把妖力分你一些,以后你就能保持人形天天跟着我……你该知道的吧?妖王不许我们随便杀人,也不准在人界用原形行走。我是她老人家座下的第一护法,违规会惹来很多麻烦。可是有了你就不一样了。等我教会你怎么订契约,你就可以帮我出去狩猎——放心,我在冰封之地的巢穴很隐蔽的。要是天界有人来找茬,你往那儿一逃,包准没事。” 那巢穴本来就是他的好不好!而且、而且妖王座下的护法不就是他?干嘛妖力分给了她,连台词和身份都得被抢啊?! 离弦欲哭无泪,手悬在半空,想推,不敢。想抱,也不敢。 她轻笑一声,樱唇软软柔柔贴上来,左眸内的金芒刹那间光华大绽。有芬芳自唇间度过来,蕴着几可冻结血液的冰冷。 他的身体忽然轻松许多,力量在四肢百骸间流转,充盈得似要溢出来一般。 还未等他有心情细细品尝那鲜亮唇瓣的滋味,她便蓦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使劲地抽鼻子,“好香,是什么味道?” 跳下软榻,她觅着气味找来找去,最后在个火盆前蹲下,“你这家伙不老实,竟然把好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她挥袖撩得火星炭灰乱飞,似乎对那冒着热气的红薯很是忌惮,伸了几次手还是不敢去抓,末了回头一瞪眼,“快点帮忙!不然我现在就吃了你!” 该庆幸吗?妖性蒙蔽了人的意识,烤红薯还是能引起她的兴趣。 眼望着她眸内的血色渐深,离弦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得烫,抓起来一掰两半就递过去,“大、大人请用。”这种时候叫娘子,无异找死,还是先屈服再图后策。 她显然很满意这个称呼,笑了笑又皱眉,“这么烫叫我怎么吃?你明明与我同族,难道不知我们食不得热……哼,莫非你这小妖怪还想趁我不备,夺我内丹?!” “没有没有!大人误会了!这东西就得热的才好吃……”离弦百口莫辩,只得亲身示范,烫的喉舌麻痹也不敢呼痛,硬生生咽下去还佯作无事露出灿烂笑容,“喏,你看,没事。” 她死死盯了他几秒,猛地劈手把红薯夺去,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大约是烫着了,捂着嘴半天不出声,却也不肯吐出来,半晌才缓缓扭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 “我错了!”离弦的小心肝一颤,不敢争辩,立马摆出认罪的架势,“我久居人界,已惯食此物,万万想不到大人受不得热食……您宽宏大量,莫要与我这等没见识的小妖计较!” 全不见笑歌眼内的血色已褪得不剩分毫,低头只管求饶。笑歌听得嘴角狂抽,好半天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也不揭破,只冷笑一声,“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离弦惊得缩作一团,颤声道,“大人乃妖王座下的第一护法,神通广大,我等岂敢与您作对?光凭您一千八百年的修为,我这四百年的小妖莫要说觊觎您的内丹,就连挨您一爪子我都吃不消啊……” 一千八百年……笑歌太阳穴畔的血管突突地跳,暗道难怪刚才身体不受控制,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也不敢露出一点不满,原来风水早就转到她这边来了。 深呼吸,爪子上有灰也不管,搁到他脑袋上,慢吞吞地道,“离弦,我原谅你了。可是……就我变成妖王座下第一护法这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第十八章 她她她 一 肆虐了一夜的风没有消停的迹象,风里夹着雪粒子,脸上挨一下,跟中了铁蒺藜的效果差别不大。 天气这般恶劣,马车仍能照预定的时间赶在傍晚前到达阳鹤,实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这一路大家都装得若无其事,该睡睡,该吃吃,一不提夜云扬的伤心事,二不问珠鸾窝在笑歌的床脚睡觉的原因。 至于离弦来过的事,知情者更是三缄其口。且不说笑歌这个当事人没什么表态,就是亲眼目睹正夫遭受惨无人道的家庭暴力的两只,也没勇气再去捋虎须。 快近城门,柯戈博开始掏摸易容药品,准备给夜云扬和笑歌改头换面。 笑歌却摆摆手,“有人来接,不用麻烦。”扫眼面露讶色的珠鸾和夜云扬,又微微一笑,“你俩跟柯戈博先回瑞云街,我和小因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柯戈博的嘴刚一动,她似会读心术,抢在他前头开口,“准备几坛好酒,我已经很久没跟你们兄妹俩喝个痛快了……对了,不要忘了把花大叔叫上,我有事要同他说。” 平凡无奇的五官似在一夜间叫人以重墨勾勒过,轮廓分明,清丽动人,已有了往日的六七分风采。那一眼瞥来,自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度,叫人无由心颤。 车夫忽勒住了马。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在车帘外停下。有人很有礼貌地问道,“可是刘小姐到了?” 笑歌应了一声。只听那人又道,“小的奉主人之命前来恭迎刘小姐回城。敢请刘小姐移步入轿,我家主人已在佳玉酒楼备下酒菜为您接风洗尘。” “小姐……”珠鸾拽住她的袖子,想来是忆起笑歌不喜人多嘴,欲言又止。 笑歌难得和气地拍拍她的手。笑道,“无妨。他家主人同我是老相识,过两天我还要带你一起去拜访他呢。” 紫因扶她下车去。帘幕刚要放下,夜云扬忽然挣扎起身,“你、你要去做什么?” 笑歌回眸粲然。“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同老朋友喝喝酒叙叙旧,顺便帮几个让我一直以来牵肠挂肚的旧识找点乐子……如此而已。” 顺便找点乐子……如此而已? 珠鸾对这句话并无太大感触。柯戈博和夜云扬却深知那轻描淡写的背后所包含的严重性。不约而同闭紧嘴巴,暗自揣测究竟谁那么倒霉将要惨遭蹂躏。 那人的主子该是来头不小,加之这马车上的图案一看就知道车里的人跟紫家脱不了关系,是以城门的守兵不单没敢要求他们出示腰牌,还连忙出门口排做两溜低头恭迎这一车一轿入城。 大约是没想到还有人与笑歌同往,派来迎接的轿子不大,两个人坐就稍显局促。紫因却暗暗窃喜。手往笑歌腰间一环,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上黏。 笑歌袖手阖目兀自养神,被闹得烦了,在他手上使劲掐了一下。 他倒吸了口冷气,强行扳过她的脸来,正要一展吻技,却见个深紫色绣牡丹的绸缎袋子在眼前晃了一晃,旋即便移到窗口处。 金黄丝绳勾在根青葱玉指上,她睐了眼笑眯眯地调侃,“你看这边做什么?继续啊。反正陈年旧物。扔了也不可惜。” 哎……啧!这女人当真是不解风情! 紫因败下阵来,苦着脸老实坐好。笑歌却不把袋子还他,解开绳结,一样一样掏出来。边看边撇嘴:“墨荷图价值五千两,却被你揉得跟废纸一样,暴殄天物,实在可恶!巧巧做的香囊,内装极品龙脑香,结果沾了血污,香的也变成臭的,亏你还不肯丢!这血玉耳环我最喜欢,还说怎么莫名其妙少了一只,原来是你小子……” 话没说完,一股脑都被他抢走。他将东西急急塞进袋里,往怀里一揣,白眼一记就飞过去,“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要你管!”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容易就被转移注意力……笑歌耸耸肩,嘴角却禁不住弯了弯。头往他肩膀上一靠,懒洋洋地道,“是是是,我管不着……本来打算做个新香囊,再另画张应景的图,不过没人要也就没法子了……” “谁说我不要!”他急得差点跳起来。扭头看看她,欢欢喜喜地搂住她的肩,又不放心地追问,“是只给我一个人的吗?” “嗯。除了你,大概也没人会欣赏了。” 他眼睛一亮,难得地露出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灿烂笑容。桃花眼不见媚色,那种纯真烂漫却格外动人。 危险、阴鸷、疯狂……似乎跟他全搭不上边。一笑春花开遍,阴霾不见,世界仿佛也随之多彩——这样的笑容,实在应该长长久久地留在他的脸上。 笑歌忍不住也笑了,拍拍他的手,柔声道,“小因,你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最吸引人么?” 紫因立时竖直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有自己的追求,有明确的目标,认真做事,一步步去达成。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紫因疑惑:“那野猴子……额,柯戈博是这样的男人?” 她身边的男人就没一个思考回路正常的吗?笑歌暗暗翻了个白眼,淡淡一笑,“对我来说,柯戈博有一个就足够了……难道你想做第二个?” “我才不要跟他一样!”他没好气地别过脸去,“野猴子一只,整天没个正形,又爱唠叨又爱使坏,动不动就摆出大哥的样子教训人,烦都烦死了!” 这评价倒很中肯……笑歌憋住笑,摸摸他的头,低道,“下月初十你就满十八了吧?要是不愿意在刑部做事,辞了也行。只是你得弄清楚自己喜欢做什么,适合做什么。一旦决定了,就要做好。有了成绩。别人也就不会总拿你的脸说事儿了……你好好想想,决定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紫因一怔,沉吟半晌方轻轻点了点头。没多会儿。却又迟疑地问道,“那柯戈博做什么?天天闲着吃白饭?” 柯戈博……他就那么容易变成对比物吗?笑歌囧了,干咳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当然不能让他成天管家蹲着。再好的男人。一闲着幺蛾子就多。我可不想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就姐姐妹妹冒出一堆来……” “那你还不是整天想着什么大官人……”紫因对这等明显不公的区别待遇很是不满。 她立时把眼一瞪,冷笑道,“我这人就这么霸道!我放火可以,你们想点灯?哼!门儿都没有!你们真要跟着我,这亏就吃定了……啊,对了。这话也得给他们提前说说。要走的趁没成亲之前赶紧走,若是成了亲,你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照样能把你们逮回来——不想到时候嘴歪眼斜变傻子或是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就都考虑清楚了再跟我谈婚论嫁。” 能把这么没理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面前这少女大概堪称雪蛟第一人了。 真是不公平!紫因肚子里骂了一声,为自己的将来默哀半晌,末了伸出四个指头,说出句听着很硬气,却让自己都悲哀的话来。“这是极限——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笑歌对NP思想的接受力显然没他强悍,嘴角抽了抽,再也笑不出来。纠结地别过脸去,声若蚊蚋。“我知道了。” 他似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保证,一忽儿又笑得天真无邪,“唔,那我想想我喜欢做什么。你不知道,每天要我中规中矩坐在桌子前处理文书,真的很难受。替人申冤倒不错,不过还是亲自查案才有意思……” 对于把严肃认真的事用有意思和没意思来区分的家伙,笑歌实在无语。轿子就在这种古怪的一半欢快一半纠结的气氛里停在了佳玉酒楼前。 天寒地冻,酒楼的生意清淡不少。那小厮引着他们上楼,瞧见卢傲在柜台后张望,笑歌还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卢老板,我回来了。” 刘小六回来了,红笑歌也回来了。 但这话里的深意大约只有她和紫因清楚。卢傲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她脸上身上梭巡,直到那一行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才按了按心口。那里头,心剧烈地震荡。每一下发出的都是同一个疑问: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雅间里,温酒的铜盆逸出阵阵白气,袁尚书才见布帘一动,便捺不住欢喜起身相迎。乍见笑歌,不由一怔,待瞧清拉下风帽的紫因半边脸疤痕狰狞,惊得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你……” “月余不见,尚书大人就不认识我了?”紫因不恼反笑,桃花眼里还蕴着点奇怪的得意,完好的半边玉面色若春晓。规规矩矩行礼,口中低道,“司刑司主事紫因不负大人所托,将六姑娘完好无损带到。” 袁尚书恍然大悟,自觉失态,干咳一声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回来了——六姑娘,许久不见,你竟是变了不少。我还道是老眼昏花,险些没敢认啊。” 瞧她眉眼含笑,如常见礼,态度谦和恭谨,这才信了十成。招呼他们坐了,趁小二送上酒菜的当儿,睐着眼将她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心喜,忍不住笑道,“却不知六姑娘这些时日是在何处颐养,有此等水土养人之处,竟不舍得递个信与我这老头子道一声,叫我也好预定个晚年安居之所。” “袁大人还是这般风趣。您正当壮年,如何就称老了?”笑歌瞟眼不住偷觑她的小二,只与袁尚书谈笑不理,“您要是早早就生出退隐之意,那些个总愁没机会偷懒的小子们不是会乐得翻了天?” 一席话说得袁尚书舒畅无比。见小二磨磨蹭蹭不走,唬起脸把那渐渐习以为常的官威摆出来喝退了他,待帘子一放,又拿眼斜着紫因,拈须似笑非笑,“也难得司刑司主事用心。一月之约过了还迟迟不见返来,我还当主事水土不服又叫风寒赖上了呢。” 逃班这事紫因从未跟笑歌提起,这会儿被他冷不丁揭了老底。不由大窘。换做平日,再不济也要顶他几句。可笑歌在侧,他纵是脸上如浮了火烧云。却不敢胡来,只怕袁尚书再继续往下捋出更多陈年旧事,叫她把他当了无用又爱偷懒之人。 笑歌也纳罕他的反应。微微一笑,“风寒倒是没有。不过他为救我差点命丧熊掌之下……袁大人,等挑了黄道吉日,我和他的喜酒您这位大媒人不来喝,我可是不依的。” “啊,你们俩……”袁尚书目瞪口呆,不多会儿又抚掌大笑,“好好好!原来我这老头子无意中还促成了桩好姻缘呐!” 他瞥眼喜上眉梢的紫因。促狭之心顿起,望着笑歌压低声音道,“也早该有你这么个人物好好治治他了——这小子十天倒有九天半不去衙门,剩下那半天还是因着这事那事我没空去看他来了没有……啧啧,想起来就头痛啊!” 一壁儿同笑歌说说笑笑,专拿紫因调侃,窘得他直想找个地缝钻。袁尚书见他如此,更是笃定他在笑歌手里头翻不出大浪,想到从此以后刑部官员的出勤率将要圆满,老怀安慰。连酒也多喝了两杯。 和乐融融的气氛中,袁尚书约摸是有了些醉意,什么尚书的架子读书人的气质统统丢在脑后,又化身文武双全的牢头大人。把笑歌当做自家闺女,扯近来训斥道,“我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混不管就跟那些花街姑娘混在一起?我晓得你是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你总听过吧?何况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们生就是骨头贱,你对她们好,她们倒还拿你当傻子戏!瞧瞧,这回要不是地契上签的名号跟太傅大人有关联,你这小脑瓜啊,莫名其妙就要被人摘了去了!” 笑歌但笑不语。袁尚书更是急得直瞪眼,“你这孩子平日里言行举止都极是有分寸的,怎么反是到了这种时候,你却不知错了呢?我知道你跟这事那确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有个臭丫头死到临头都念着要拉你做垫背的。要不是这样,我会慌着把我手底下武功最好的人派去寻你吗?唉,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成天一颗心悬老高,就怕那家的小兔崽子们赶在这小子前头抓着了你!” 瞧见紫因低着头,他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来,伸长手就拍了紫因的脑袋一下,“你这孩子别灰眉土眼的!我又不是说你,你难过个什么劲儿?实话给你讲,就冲那桩杀人案,你把事情整得明明白白,没把六儿给冤枉了,我就晓得你跟那些兔崽子不是一条船上的……你当我做牢头做糊涂了,不会分好人坏人了?是,你是懒了点,不过那些都是小事,我看重的是你不会冤枉人这一点!要不,你吃着朝廷的俸禄,人影都见不着,我干嘛还非要留着你?图你长得美,能给咱刑部长脸?我呸!只要我袁綦沣还在刑部尚书这位置上一天,刑部上上下下就都得靠实力吃饭!小子,脸毁了你还有功夫在。就是功夫没了,凭你那聪明脑瓜子,我还就不信你没办法把案子断清楚了——我护着你,就是为着这个,听明白了不?” 紫因愣愣地看他半晌,桃花眼里忽笼上层薄雾,没吱声,只重重点了下头。 这老爷子真个儿醉了?怎么瞧着同那招“借酒装疯”差不多啊……笑歌摸摸鼻子,扶他坐下,眼底飘起丝玩味,“袁大人,差不多咱们就散了吧。太晚了,您家里的人会担心的。” 袁尚书挣开她的手,眯着眼给她斟了杯酒,嘿嘿一笑,爪子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了。赶上别人瞧见我这样,早慌不迭跟我攀亲戚,寻思着怎么从我这儿捞好处了。你倒好!我把你当自个儿亲闺女,你倒一声‘大人’都不落——孩子,你真当我醉了?” 口齿这么清楚,顶多是脸皮子有点麻,醉还不至于——幸好她没冒冒失失改口“攀亲戚”,不然今儿这事估计就黄了。 笑歌暗暗吐吐舌头,忍住笑,老老实实任他的爪子在头上滥施父爱。 袁尚书很是满意,缩回手,拈着那三绺须笑得愈发开怀,“你这孩子知书达理,心眼实,性子又好,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晓得强多少倍。以前我做牢头的时候,想认你做个干囡吧,也怕辱没了你。而今我也算是出了头,别的不敢打包票,不叫人再欺负你倒还是有些把握的。你叫我一声‘干爹’,不亏吧?” 口都没开就自己送上门,真是……虽说这地界能欺负她的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来了,不过钱多不烧手,干爹多了路好走——关系社会嘛,当然是关系越多越顺手! 笑歌思想间,袁尚书已等得不耐,一杯酒下去,气呼呼脸红如关公,“莫不是你这孩子嫌我做过牢头名声不好?还是你怕真有什么事儿,我护不了你周全?” “瞧您说的那叫什么话!我那小店子里帮忙的哪个不是在牢里待过的啊?”笑歌也学他模样大声驳了两句。挠挠头,忽地嘻嘻一笑,“可是干爹您这么一说,我还怎么好意思求您办事呢?” 第十九章 她她她 二 酒楼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楼上雅间的人却依旧没出来。 卢傲上去两趟都被门口的仆从挡了驾,只得拉了小二去柜台后问询,“你当真瞧清楚了?她果然不是大小姐?” “嗐!掌柜的,我骗您作甚!我送菜的时候特意看了她好几回,像是有些像,可你啥时候见过咱们大小姐低眉顺眼跟人说话来?袁尚书都管她叫六姑娘了——我敢拿我的脑袋担保,那绝对不是大小姐!” 小二拍过胸脯,听得楼上有脚步声下来,忙换了笑脸迎上去,“袁大人这就吃好了?” 袁尚书一抹油光光的脸膛,大力一拍紫因的后背,又揉了揉笑歌的头,笑呵呵地道,“以后这俩孩子上佳玉吃饭,都记我账上——这小子跟我干闺女很快就要变一家人了,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喜酒喝!” 瞧着笑歌温顺的样子,卢傲那点疑惑也烟消云散——眉眼虽像,可贵为公主的大小姐哪会自降身价去认个尚书当干爹?更何况她心高气傲,连白大将军出马她尚且不买账,又怎忍得下区区一个刑部尚书这般粗鲁对待? 笑歌不动声色,将他们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送走刑部尚书一行,施施然同紫因入轿归家。 她自控能力极强。旁人在侧,纵是酒意上头也不露分毫,等轿帘一落,低头皱眉,攥紧了拳,努力回忆着席间的谈话以保持意识清醒。 紫因向来不喜同人应酬,这一遭也没饮多少酒,自是没这等感触。心有不甘,仍是将夜云扬列入了忍耐极限范围内。别人误解他无所谓,但若矛头指向笑歌,他无法坐视不理。行到半路。忍不住推推她,“这事你不跟那呆瓜说清楚,届时只怕他又要恨你入骨……” “嗯。”多一个字都觉累停。完全没心情跟他解释此事根本无关夜云扬谅解与否。 紫因揣摩着那个“嗯”字的意思,没多会儿又道,“尚书大人喝了不少酒。你跟他谈那些事似有不妥。若是他明天清醒翻脸不认,你也拿他没办法。” “嗯。”她敢开口。没有九成把握怎么可能?混刑部大牢的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她是?只是头晕得厉害,不想说话罢了。 紫因猜不透她的心思,急得大冷天也出了一头的汗,“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还以为来的是……是那个人——袁尚书有天大的本事,能管的唯有刑部。就算我回去,也不可能将其余四司全数压制。你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儿。会不会太过冒险?” 这小子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呢?笑歌咬紧牙关支撑着,半晌方道,“回去再说。” 袁尚书瞧着不清醒,下楼时却脚步稳健,想必仆从也不是吃素的。在路上说这些太不谨慎,还是须得柯戈博在侧才可放心。 撩开窗帘一角,冷风冲进来,直往脖领里钻,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裹紧狐裘,低头用力捏摩着手指。脸色愈显苍白。 紫因觉出了异样,忙揽她入怀,将那一双冰凉的手笼入他的袖内捂着,又催促轿夫加快脚步。 夜色浓重。周遭静谧,彼此的呼吸声和轿夫们踩踏着雪的细微声响也听得十分清晰。笑歌胃里的难受劲儿已然过去,被那带着麝香气息的温暖包围着,眼皮沉沉总往一处黏。 离瑞云街口尚有段距离,轿子却停了。紫因未及出声询问,厚毡帘幕忽地掀上去。有人探进头来,浓眉大眼蕴了喜色,鼻梁两侧的雀斑也欢快地一跳一跳,“六姑娘,我来接你了!” 那大嗓门震得笑歌一阵眩晕,眼睛刚睁开,人已身不由己地被拽出了轿子。 柯语静大笑着拍了她的脸两下,又给她紧了紧狐裘,随即一躬身把她背了起来。也不理紫因和其他人,将笑歌往上托了托就大步流星朝前去,嘴里还抱怨道,“你这人好没良心!来了也不回家看我,倒先跑去别处同人喝酒!可怜我穿这么少还在雪地里等了你半天,要是我就此一病不起,出嫁你替我去!” 豪迈版的“深闺”怨气刺激得紫因并一干旁人都忍不住狠狠地抖了抖。 笑歌残留的那点昏昏然也叫她的大嗓门给冲飞了,伸手重重拧了她的脸颊一下,“张嘴就没好话!亏你还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笑嘻嘻地抱紧她的脖子,又道,“要我替你嫁是吧?行啊,我替你这一回,我家那几个,你替我去嫁。” 柯语静的怨气立马没了,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就是把我哥也给你,你也才成两次亲,我倒得折腾三回——不划算。” 两个一来一往,听得旁人止不住地笑。袁尚书家的那个小厮还脆生生地来了一句:“刘小姐慢走,日子定下来莫要忘了通知我家老爷就好。” 得了赏钱,领着轿夫笑眯眯地撤了。紫因几个箭步赶上柯语静,披风一解就要往笑歌身上覆。却有一领大氅抢先把她盖了个严实。 细若柳叶的眉眼含了笑,老妈子似的絮叨却又开始了:“你看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笑!一个姑娘家满身酒气夜半才归,像话吗?小三也是!你在旁边守着还让她喝那么多,难道你是去当摆设的?” 他噼里啪啦教训得正起劲,柯语静蓦地纵身飞掠,一个起落就冲进了敞开的大门里。进内厅把笑歌放去太师椅上,摇头抹汗,“那真的是我哥吗?太可怕了!我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知道他比我娘还能说!” “正常,所以说他闷骚嘛。”笑歌耸耸肩,把大氅并狐裘都脱下来扔到旁边的椅子上,抓了怀炉往椅子里一窝,觑着坐在一边没吭声的柯达人嘻嘻一笑,“哟,花大叔,好久不见!” 柯达人立马破功。跳起来就瞪眼,“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敢回来?!老子今天不收拾你就不姓柯!” “花大叔怎么会姓柯嘛,您老人家怕是说错了吧?”瞧着柯语静和柯戈博一左一右把他夹住。笑歌笑得那叫一嚣张,“还是说您觉得花这个姓不好,打算投奔柯家了?” “死丫头。你再说!你再说老子就揭了你的皮!”柯达人被四只手抓住,要跳脚也跳不了。挣了半天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坐回椅子上去,嘴上却恶狠狠地道,“算你运气,我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赶明儿我们再算账!” 见柯语静有空位不坐,非巴巴地跑去笑歌那边坐扶手,还把半拉身子都黏过去。他又恼火起来,“那死丫头香得很?你都要出嫁的人了,少跟那死丫头胡混,小心被她带坏!” “坏还需要带?”柯语静大乐,爪子一伸把笑歌揽过来,“我俩这叫志同道合情投意合蛇鼠一窝……反正谁别想把我们分开!” 笑歌被雷得凌乱了一把,干咳一声,把她贴过来的脸推开,“小静,乱用成语不是好习惯。” “那天作之合沆瀣一气一丘之貉会好点吗?” 强悍得连柯达人都泪了。抱头默:“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丢下你们母女不管,不应该只派人送钱回去而不买些书一并捎回去,不应该……” “别理他。每天都要抽上那么几回他才舒服。”柯语静不为所动,凑到笑歌耳边嘻嘻笑,“我就说我哥挺沉稳一人,怎么忽然就跟老妈子一样了,这么看来,倒是有原因的。” 柯戈博耳尖听见了,皱眉,“瞎说八道啥呢!我哪像老妈子了?我顶多就是说了她几句——你自己问问,我每次说的都不一样,哪有跟这死老头一般没完没了重复的?” 太*了,这家人……笑歌望屋顶无语。本以为她那一家子就叫极品了,原来更极品的还在这儿藏着。 茶沏好,甜食摆上,柯戈博还端上来一大锅香喷喷的鸽粥。他不客气地指挥着紫因关门关窗斟茶盛粥,自己却和柯语静先占了笑歌两旁的座儿。 “我给你说,我可想你了。真是的!要不是书呆子啰啰嗦嗦,我一早就领着兄弟们去北地了。我买了好多蜜饯,只吃了一点,其他全给你留着呢……” “你们刚才跟谁喝酒了?哪个不开眼的又惹你心烦,叫我们去收拾不就行了,何必还舍近求远?对了,呆瓜跟小陆他们住,珠鸾先回你那儿打扫房间,我一会儿跟你回去,小三就留在死老头这儿吧……”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愣是两个人就弄得屋里跟唱堂会一样热闹非凡。笑歌抗议了两声没人理,终忍不住低吼,“打住!吃饭不许说话!” “可是这是粥啊,不算饭嘛……你就一点不想我?包里那对玉簪是送给我的吧?虽然没书呆子送我的好看,不过我很喜欢呀,真的……” “小三,你盛那么满做什么!热气半天下不去,你叫她怎么吃啊!我说,我不管你和小三怎么跟人说的,太危险的事你不许做。这才刚消停一会儿,别又闹出什么乱子来……” 柯达人孤独地坐在角落,抱头狂默,“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丢下你们不管,养不教父之过,你们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太强大了……笑歌内牛满面,差点就圆满了。猛地一拍桌子,暴吼,“有什么话,等我吃饱再说!” BOSS发怒,威力无穷,一家三口集体收声,世界终于清静了。 笑歌长吁口气,舀了一大勺粥就送进嘴里。结果烫到舌头,捂着嘴大皱眉头,刚安静下来的兄妹俩又开始咋呼,炮火集中攻击紫因。柯达人大约是没法管儿子娶谁,却不肯眼看着有太多人跟儿子争,也抖擞精神来帮腔。 一舌难敌三口,紫因寡不敌众,被摧残得痛不欲生。笑歌却毫无同情心,趁乱大吃大喝,赶在那一家三口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之前吃了个肚儿圆。 热食下肚,浑身舒畅。她满足地叹口气,扎手扎脚瘫在椅子里,感慨,“有家的感觉真好。” 柯语静顿时感动了,抱着她的胳膊呜咽。“那我不嫁了——你都回来了,我干嘛还要出去住?”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吹去!”笑歌赏她一个爆栗,没好气地报以白眼。“不过隔了几条街而已,又不是见不着,你发哪门子的神经!” “那我带着你一块儿嫁好了——把我哥我爹和兄弟们也带上。反正书呆子家大,不怕没地方住。” “……”英明神武的雪蛟第一恶女彻底被打败了。挣出手来拍她,“少废话,赶紧吃!一会儿还要说正事!” 在柯语静的概念里,笑歌所谓的正事除了恶作剧再不会有别的。许久不曾联手整人,她很是寂寞。此刻一听立时精神大振,二话不说抬起碗哗哗哗就喝了个干净。 三个男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脖子,直想不通那碗粥她到底是吃进去的还是倒进去的? “我吃饱了!”她豪迈地把筷子一扔。看他们犹在怔忡,不耐烦地拍桌催促,“哥,你们赶紧的!别拖后腿!” 浓眉一耸,连鼻梁两侧的雀斑也透出股凶恶劲儿,逼得那三个不得不放弃形象加快速度,三十秒内就搞定了任务。 柯语静满意地拍拍手,“看,都吃完了!”扭头递杯茶给笑歌,两眼嗖嗖往外发射好奇死光。“说吧,要阴人还是要干架?” 这丫想得到的正事就是这些么? 笑歌止不住嘴角狂抽,深吸气定定神,抿口茶又清清嗓子。方抬眼望着柯达人,正色道,“花大叔,我问你一句,你是打算安安稳稳同我们过日子,还是要回宫里去?” 柯达人一直没将不做暗卫的事说给儿女知晓,看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哦。”她淡淡一笑,拍拍柯语静的肩膀,“小静,我让你准备的那些酒可以不用拿出来了。大不了你成亲之日,我这做师姐的厚着脸皮受你和沅墨一杯茶,绝不至让你委委屈屈地嫁到青家。” 师姐?柯语静一愣,反应过来就激动得不行,一把抱住她,又是笑又是咬牙,“红笑歌,你这死女人总算肯认了!” 红笑歌……红笑歌!? 柯达人惊得跳起来,带翻了椅子也不管,只顾盯着她看。先前只顾着生气,没仔细瞧过她。这回看得分明:那傲气的眉,长而媚的眼,一笑扬起半边嘴角,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坏事一般,无端就露出些匪气——不是那一肚子坏水的刁蛮大小姐又是谁? 这一惊非同小可,柯达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她颤声道,“你、你……公主!?” “嗯,是我。”笑歌揉揉柯语静的头,笑得眉眼弯弯好似狐狸,“是我在牢里顺了你的‘君之信赖’,给你的解药也是假的。你要不吃,过个一天就能恢复,吃了的话,功力就会三五不时消失……对了,官印确实是我偷的,把它藏进无空门老巢的人也是我。” “……”柯达人纠结了。为什么这样的事,她还能在受害人面前如此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讲出来? 柯语静却眼睛亮亮一脸崇拜,“那宝香阁失窃……” “是我啊。除了我,谁会晓得那两个时辰里王同史一定不在家,又怎会那么轻松就找到他藏着的宝贝嘛。”笑歌很是坦然,“我跟肖家订的布料,他居然敢叫人去毁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这恶女之名岂非白担了?” 睚眦必报,果然是她的作风。紫因郁闷地斜她一眼,“那你闲着没事偷官印干嘛?难道是因为那天我拿剑吓唬你……” “什么啊,我哪有那么小气!你又没冤枉我,我干嘛拿你出气?”笑歌二郎腿一翘,睐眼笑道,“只是有人莫名其妙把我丢进大牢,刚好那天他值夜,我又看紫家的老头子不顺眼,当然就顺手给他们点教训嘛……说起来,你才是闲的慌,没轮到你值夜,你跑刑部里蹲着干嘛?要不是我费尽心思把花大叔请来做帮手,你真当你运气好到会遇见神秘的好心人?” 她懒洋洋往柯语静身上一靠,拨拨眉毛,又道,“当然,你以怨报德吓唬我,我也不可能真的一点气都不生。所以我想想还是换我干爹上台,让你多点事做,不会整天那么清闲在我家附近晃悠。” “啊啊,你啥时候多了个干爹?是谁啊?换上台……难道是现任的刑部尚书?哇!怎么以前从没听你提起过?”柯语静惊讶地叫起来。 “是啊,就是刑部的袁尚书嘛,今晚刚认的——他自己跑来认亲戚,我可没耍诈啊。” 这段小插曲并不足以转移那两个“受害者”的注意力,柯达人憋闷了半天憋出一句,“就算你要救这小子,干嘛要连累无辜的人?无空门好端端就遭致灭门,你就不会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笑歌嘻嘻一笑,“我要不灭他满门,我才会良心不安呢!”斜眼觑着柯语静,半边嘴角就扬起个诡异的弧度,“小静,你还记得我们那位好师父么?教唆我弟偷了白老头的虎符,又买通无空门半路来抢。我不过是顺手帮我弟把东西偷回来,他们就断了我手脚筋,大冬天把我扔到城外树林里等死——光凭这笔账,灭了无空门我都嫌不够!” “虎符!?” 这一回连柯语静都惊呆了。 “是啊,咋了?”笑歌翘了翘右脚,指指那破旧的绣鞋,笑眯眯地道,“虽然让我弟拿了半片去还,不过还有半片,我塞在鞋底里了——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吧?要不要瞧瞧?” 可号令三军的虎符天天被踩在脚下…… 听者无一例外,石化了。 第二十章 她她她 三 桀骜不驯,率性所为,没有世俗的善恶观念,做事只依着自己订立的黑白准绳,全不考虑后果…… 抑或是阴险腹黑,心狠手辣,每一步都精心设计,将敌人和一切有可能成为绊脚石的人逼上绝路…… 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她的真面目究竟是哪一种? 柯达人平生第一次清晰感觉到灵魂在畏惧地颤抖。 最可怕不是把惊世骇俗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她,而是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显然将她的理所当然当做了理所当然。 每一次的惊诧之后,他们都会平静地接受现实,且毫不犹豫地担当着推波助澜,将她的计划付诸实施的角色。 笑歌很坦白。除了避过离弦的事不谈之外,从她进宫到离宫,从红笑歌成为刘小六直至如今,每一次的布局与交锋,她都毫无隐瞒地一一道出。 这是她头一遭把心底深藏着的那些可怖的秘密亮出来给人知晓,也是头一遭让人清楚明白地知道了面前的女子对这世间而言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力战群雄尚游刃有余,即使没有帝王的名头,天下也尽在她鼓掌之中,要兴要毁,只凭她一念。 没有什么是这女子做不到的,旁听的人无不是这样想。 她的坦白往往具备了惊怵和震撼的效果。经历了太多次的惊怵和震撼,柯达人突然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也变得同身旁那三个年轻人一样强悍。 不止可以接受,甚至不由自主就跟随着她的叙述,仿佛身临其境,化身为她。在与那些奸猾狡诈的对手斗智斗勇间,布下密密的蛛网。然后笑看对手一步步走向灭亡,心头升腾起一种残忍的痛快淋漓之感。 投入是种威力强大的兴奋剂。是以当笑歌说起新计划的时候,他们四个俱激动不已。恨不得立时就能亲见着猎物落网,在陷阱中绝望挣扎嘶吼的场面。 “不管是谁,敢动我的人。就必要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长而媚的眼满布狠厉,一如被激怒的兽王。低沉柔婉的声音在屋里悠悠地荡。将每个人心里的琴弦轻轻拨动。 与这样的人对敌实属不智。成为她的人,是种可怕的福气。但宁愿承受这种可怕,也好过面对她的怒气。 柯达人沉默许久,鼓足勇气抬眼望着她,“我、我已经不是暗卫了。皇上给了我解药,我们柯家……从此与‘暗卫’二字再无关联。” 她笑了,一如春风拂面。似乎狠厉与她根本不沾边,“看出来了。只是我想要个确定的答案——他肯不肯放你,那是他的事。若你不想留下,我花再多心思也是白搭。” 柯达人抹了把汗,心突突跳得慌乱,“那你刚才说的那个计划……” “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笑歌微侧了头,唇瓣间衔了笑,莫名叫人心安,“你给我确定的答案,我就给你绝对的信赖——小静。把酒拿出来吧。长夜漫漫,无酒怎欢?” 柯达人蓦地明白了她的用意。她的绝对信赖,给的是柯语静和柯戈博的父亲,而不是前大内暗卫。忠于皇上之人。 换言之,武功心计如何并不重要,她设计迫他渐渐不能跟皇上一条心,给他新身份令他在这瑞云街上立稳脚跟,只是为着他的那对儿女。 酒是好酒。陈年梨花酿,未温过,入口冰凉,透心透骨。佐酒的是她低沉柔婉的声音,足可翻转一个国家的“恶作剧”。 柯语静越听越来劲,却仍有些担心,“这么说,咱们不能把青嫣藏起来,还得劝她欢欢喜喜去和亲?” “嗯。藏能藏多久?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她是个聪明人,想必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笑歌含笑颌首,“一旦她逃婚,青氏全族都要受牵连。倘若假死,可避得一时,此生却不得不隐姓埋名,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与其如此,倒不如赌上一把。只要她能赶在大婚之前把事情办妥,以后的事就无需她担心了。” “但那什么皇贵妃嫁到车瑟已许多年,万一她帮着车瑟国君反过来对付青嫣,青嫣孤身一人在那儿,不是很危险?”要让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她小姑子的人以身犯险,青穹那书呆子铁定跟她闹个没完没了。 笑歌噗嗤笑出声来,“你是怕青穹生气吧?”微睐了眼,屈指在桌边轻叩,淡道,“车瑟国君膝下本有十七位皇子二十二位公主,到如今却只剩下四位皇子九位公主。其中以大皇子墨染狄最为年长,三皇子墨染沁年十九,剩下的都还是小孩子。而车瑟国君年岁已高,却迟迟不肯立储。皇后所生的三皇子大约就是为着这个才私下同白家来往,里外勾结将宫里的东西弄出来交由白家处理,换成粮草兵器再运回车瑟……柯戈博,你还记得么?到达剑川之前,我劫了小白率领的商队。当时不动那些货物,就是因为我发现粮食袋子底下藏了不少铁器。” 被她一提醒,柯戈博不禁骇笑,“难怪从那以后,你就严令禁止再动北地的白家商队……” “嘿嘿,我本来以为白可流要造反,还打算好好整治他呢。”笑歌自嘲地笑笑,“直到惜夕告诉我,城外大营粮仓中的陈米变成了新米,士兵的武器也在短短一月之内全数换成了新的,而那些陈米和旧兵器混在丝绸药材中,白家商队正往车瑟运……我才明白过来,白可流不是敌人。烂掉的,是阳鹤的皇族和紫家。” 是的,外表依然华丽,内里却已经腐朽。不御外敌,不顾民生国计,心思全花在如何陷害自家人上,所做作为都是为了保住皇位,压根就忘了皇室所担负的责任。 柯达人不自觉地抠着扶手上的红漆,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哎呀!你别光说白家。那皇贵妃的事你还没说清楚呢!”柯语静急虎虎地打岔,“她跟着车瑟国君那个老头子,有名有份。吃穿不愁,要是老头和儿子打起来,她能得着什么好处?怎见得就一定会帮咱们?” 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皇贵妃和皇后仅一步之遥,若是三皇子篡位失败。你说玉漱皇贵妃能得着什么好处?何况车瑟大皇子生性懦弱,体质又差,三头两头就得别院休养,而六皇子和十三皇子都是玉漱皇贵妃的儿子——你道死了的那些个皇子和公主,全是皇后下的手?” 柯语静愣住,半晌方感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眼珠一转又皱眉。“可就算三皇子死了,车瑟国君也不会安安分分的吧?雪蛟到底还是得跟他们分个高低。” 笑歌摸了摸她的头,粲然一笑,“那,让他和三皇子结伴同行……不就行了?” “你是说……”柯达人倒吸了口冷气。 “不是也有领兵逼宫反被人包围的事么?混乱中会发生什么,谁说得清楚哦。”她抿口酒,淡道,“若是真那么不幸,一家三口都没了,不管之后谁即位。玉漱……太后想必都会很用心地辅佐新皇吧。至于雪蛟,作为太后的娘家,自然要出钱出力助车瑟早日安平。两国睦邻友好,和平相处也是定然的。” 听得三个男人连连点头。柯语静却撇嘴道,“要是你亲自出马还有可能,别人去的话,他们一家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挑拨嘛。” 这是夸奖还是讽刺?笑歌黑线。没好气地斜她一眼,又忍不住掩口轻笑,“那你以为咱们辛苦劫那一票是为了啥?” 柯戈博促狭地眨眨眼,“我记得貌似你打算把花不出去的白家银票给车瑟皇子送去,让白老头自认倒霉掏腰包再给他补贴……‘亏死那老狐狸’,你不是这么说的?” “咳,此一时彼一时。这事我自会给他一个交待。”笑歌讪讪地摸摸鼻子,“届时让他将粮草兵器照样运给三皇子,白家的银票悄悄送回给他就好。” “我还是没听明白。”柯语静很诚实。 笑歌叹气,“那换做是你,要用的东西总是找不着,你会就此作罢还是好好清点一回,把家里的老鼠揪出来呢?” “我懂了!”她眼睛一亮,拍手大笑,“让皇贵妃总跟老皇帝要那些没有了的东西,完了偷东西的那母子两个就跑不了!” 柯戈博却摇头叹息,“结果呢,老白还是亏了——遭抢了两次,最后拿回去的还是只有剑川白府失掉的那笔钱啊。” “那我们也不能白做事不吃饭嘛。”笑歌得意地笑了笑,“助人为乐是对的,拿点辛苦费当然也不为过啊。” 她举杯一饮而尽,又道,“我算了算,送亲队伍不会少于三百人,三百人不能个个骑马,还得拖着那么多嫁妆,等到达车瑟都城,最快也是三个月后的事了——车瑟国君要处置家贼,三个月绝对够了。”忽然眼神一凛,唇角牵起丝狡黠,“要清除我们家里这几只大老鼠,时间也足够了!” …… 烛影晃动,给内厅里的五张笑脸平添了几分诡异。 “以上安排,可有异议?”笑歌分派完任务,半边嘴角扬得愈发高。火光映得那莹黑的眸子幻出些邪异的红,左眼中金芒一抹,耀目非常。 四只擎着酒杯的手无声举起,她微微一笑,举杯轻碰,“干!” 酒入口,清洌芬芳,回味绵长。狩猎尚未开始,柯语静她们却已迫不及待要看结局。 二更更鼓响过,他们依旧毫无睡意,默默在心中将各自扮演的角色描绘,把将要开始的战局反复演练。莫名兴奋,一如初次踏入社会的青涩少年。 笑歌在这时候提起成亲的事,是谁都没意料到的。 惊诧的视线集中在她脸上,她却泰然自若,笑微微地瞥柯戈博一眼,“提亲这等事,本该由我爹娘来做。但我想,由我亲自开口,诚意才够……” 话未说完,柯语静便扑过来。笑着把她一顿乱揉,“你这人真是的!你和我哥的亲事不是早都定了吗?还正经八百又说一次——哎,对了!选日子太麻烦。不如就我和青穹成亲那天,你和我哥也成亲吧!双喜临门才够劲儿啊!” 柯戈博佯作镇定,嘴角却已然弯了。紫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把衣角揉捏得快要破掉。 笑歌好容易从柯语静凶猛的热情中挣出来,理理衣襟和额发。淡淡一笑,“别胡闹。我只是想跟你爹商定此事,但成亲还不是时候。” 紫因愕然抬眼,小小的喜悦一闪而过。柯家的三个都竖直耳朵,等着她的解释。 “我们活得堂堂正正,嫁娶也自当光明正大。待一切尘埃落定,接了我弟弟和嘉姨来都……三桩婚事。我的家人一桩都不能落下。” 三桩?柯语静惊讶地张大了眼,“不是四桩吗?”瞅瞅紫因,又皱眉,“哪个你不要?那个呆瓜?” 笑歌放下酒杯,轻垂眼眸浅浅一笑,“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跟人绑一块儿,迟早会有麻烦。保护他,也不需要将他一直笼在羽翼之下。他的选择……等护送青嫣平安归来之时再说吧。” “护送青嫣?青嫣照顾他还差不多……”柯戈博撇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你直接跟他说清楚不就好了。干嘛那么费事?” 紫因也帮腔,“是啊,他那个人呆头呆脑。你就是给他制造再好的机会,他也未必明白得了。还不如实话实说……你要是钟意他。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笑歌淡淡一瞥他两个,神情淡然,“都睡吧,时候不早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她又不是圣母,见着可怜的就往家捡。 她不肯正面回答,一干人都难免郁气难消,但也没人肯再纠缠这问题惹她不快。 笑歌笼好狐裘,正要出门。柯达人却干咳一声,低道,“既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了,有个事实在是……” 她诧然回头,见他欲言又止,似乎心神不安。只得折返来坐了,“有事请说。” 他犹豫再三,瞥眼紫因,嗫嚅,“或许你已听这小子说过了……公主府里那个是你的替身吧?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啊!?”柯语静和柯戈博都惊跳起来。 笑歌倒很镇定,“然后?”听说自己原本的身体有孕,感觉真是奇怪得紧。不过紫霄对那孩子百依百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柯达人又咳了一声,神情古怪地避开她的目光,“此前丞相大人曾深夜入宫,给皇上献了一策……” “怕那孩子长大了跟二皇兄争皇位,所以想搞个胎死腹中?”老桥段,实在是老得她都想笑。 “不全是。”柯达人狠狠心,低道,“丞相大人打算下毒,让她像是得了急病的样子不死不活地拖着,好把南郡王爷和王妃引入公主府,一网打尽。” “有惜夕和紫霄在,要下毒怕是没那么容易。” 以前在宫中,她每日吃的蜜饯全是惜夕一手采办。里头内容丰富,只要不是入口即亡的剧毒,十次有九次都可解于无形。剩下那次,拖到惜夕到来,也是有惊无险——张宁远号称药王谷蜘蛛的第三代传人,制作解毒剂对他来说只是小Case。 “咦,你还不知道啊?”她的平静让柯达人很是惊讶,“从一个多月前开始,霄莲华便日日在外买醉。惜夕姑娘为着别的事,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府……” 紫霄买醉,惜夕常常不回府?笑歌重重皱眉,不及言语,便又听得他续道,“而且自从里头那个公主傻了,新进的那位倾城莲华,哦,就是如今的太傅大人,整日里缠着惜夕姑娘不放。我离宫之前有一回奉命去公主府查探。深更半夜的,我听见……我听见……”莫名其妙胀红了脸,似乎他所见的是难以启齿之事。 笑歌没有追问,只微微睐起了眼。柯达人咬了咬牙,扭头去一瞪柯语静,“把耳朵堵上,你不许听!” “诶~干嘛不许我听?”柯语静急了,指着柯戈博和紫因反问,“你都没叫他们堵上耳朵,为什么要我堵?” “反正你就是不准听!”老爹态度强硬,起来就轰她出门,“明儿一早嫁衣不就要送来了?你赶紧去睡觉,别到时候赖床不起让人笑话你没教养!” 柯语静气闷,握拳就要跟他开战。笑歌冷冷一眼飞过去,“去睡觉。” 淡淡三个字就砸得西六扛把子蔫头蔫脑,扁着嘴不情不愿地蹩出门去。 门拴上,柯达人还不放心,叫柯戈博去门边守着,自个儿凑到笑歌身旁,压低声音道,“这事本不该跟你一个姑娘家讲,但……” “说。” 冷冷一声逼得柯达人那堆解释的话都说不下去,急急地将未经雕琢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深更半夜,我听见惜夕姑娘房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不像是在说话,倒像是在干那回事……咳,我觉着奇怪,又怕被惜夕姑娘发现,就躲去院里假山后。结果快天明的时候,瞧见萧倾城从惜夕姑娘房里出来,衣冠不整……” 老脸红透,窘迫无比,飞快地把话头拉向另一边,“总之,我瞧着惜夕姑娘和霄莲华都不会有心思管假公主的事。而丞相大人说,他派去的人乃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只怕……” 酒杯猛地摔下,四分五裂。 柯达人惊得连大气也不肯吭,眼睁睁望着她面无表情地踏过那些碎片,缓缓朝门边走去。 拉开门,夜风冲进来,她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缓声道,“柯伯伯,您先歇息。小静成亲之前,我许会暂时离开两日,她的事就多劳您费心了。” 不给他提问的机会,左手挽住柯戈博的胳膊,右手牵起紫因的手,唇畔巧笑一汪,眼底凝聚的却是浓重的冷意,“小因,柯戈博,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一章 她她她 四 风住,曙光穿不破云层,天空褪去了黑,灰蒙蒙阴沉沉。 紫因神色匆匆地自外头回来,径直去了笑歌的房间。推门而入,桌上油灯方灭,悠悠袅袅一缕烟叫扑进来的风打得魂飞魄散。 和衣歪在柯戈博怀里昏昏欲睡的笑歌蓦地睁眼,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紫霄和惜夕不在,我同莫礼清约好,半个时辰后,他会带着公主前往佳玉酒楼接呆瓜回府。” 紫因拉下遮盖面目的风帽,倦意笼罩眉眼,下巴上青黑胡茬露头,明明已办妥了事,却垂头丧气像打了败仗,不甘却又无奈。不确定地再问一次,“你真的要去?” “真的。” 笑歌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眼下虽浮起淡淡的青,精神倒是不错。看柯戈博也有些郁色,不由莞尔,扬声道,“别愁眉苦脸的,我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要是我想让那种事发生,一早就发生了,不必非等到今天。” 那具躯壳是她的,里头的灵魂碎片也是属于她。不过就算同一个人,不同的时候也会有不同的思想,何况她们如今已彻底分离。 莹莹是莹莹,红笑歌是红笑歌。红笑歌经历太多,与天真的温室花朵无缘,而莹莹就算成长起来,在那样的环境中,也绝不会成长为第二个红笑歌。 她们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唯一的交集只是——红笑歌回来了,暂时需要公主的身份。 是。她需要那个身份确定一些事,决定一些事,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人。除此无他,更不会与紫霄再有情感纠葛。 紫因欲言又止。仍是不安。笑歌款款走到门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算你对我没信心。有柯戈博在,他总不会放任我行差踏错的,不是么?” 这一点。柯戈博大力赞同,难得没唠叨也没讽刺。眯着细细的眼笑道,“我不会,她也不可能——有主的钱,她可以照抢不误。不过有主的花,她看一眼都嫌麻烦,哪还会去摘?” 太精辟了。不愧是跟她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人……笑歌无语望苍天。只怕连她没小说就没法如厕,灵感卡壳就咬指甲咬到烂之类的习惯也一清二楚吧。 紫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绽出个大大的笑容,“那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已不是莲华,联络过莫礼清,除了每日到刑部搜集消息,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相信她不会再一声不吭地消失。就算再次,他再次被抛下,这一回,他会耐心地等她回家。 “嗯。”笑歌想笑,却笑不出来。眼睛有些湿润,不想叫他们瞧见。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他,又轻轻放开,再抬头,笑容一如既往地嚣张而灿烂。“我很快就回来。” 真会卖乖!柯戈博撇撇嘴,眼里却蕴了柔软笑意,毫不客气地照他的背就是一巴掌,“罗嗦什么!赶紧收拾收拾你那张脸,换身衣服去叫呆瓜起来了!” 紫因被拍得一个趔趄,怒瞪他一眼,气哼哼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睫羽轻垂,目光闪烁,声音只比蚊子叫大一点,“柯戈博,你也要一起回来。”言毕飞快跑走,快得像是逃命。 笑歌看着发呆的柯戈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来你魅力挺大的啊,柯戈博。小因都舍不得你走了。” 柯戈博全没听见她说的话,挠挠头,若有所思,“这家伙还是第一回正经叫我名字……啧,怎么总觉着那么怪呢?” 真事儿!怎么就那么怪呢?他居然会有点高兴,像是多了个弟弟……嘁!他一定是没休息好才会出现幻听!那只脸皮厚到无敌的癞皮狗,怎么可能会希望他也快点回来呢? 一定是幻听!绝对是错觉! 柯戈博甩甩头,深呼吸,一把扯过那只笑得眉眼弯弯的小狐狸,顿时化身作柯氏超级保姆,“傻乐什么!赶紧洗脸换衣服梳妆打扮,一会儿你还得去扮公主……对了,早点就去佳玉酒楼吃吧。你别又点灌汤包和煎果子,省得脸上出油把妆融了……” …… “喂!等等我!” 雪花飘零间,有女子飞奔而来,一个急闪挡在撑伞前行的那四个被带帽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面前,面色不善地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臂,“趁我睡觉就想溜?没门!” 笑歌拉高风帽,望着柯语静红扑扑的脸蛋,无奈地叹气,“又不是没给你留话,你跑来干嘛?” 快出嫁的人还是小孩子脾气。大冷的天,她却仅着了一袭立领窄袖金滚边的白曲裾,及腰长辫搭在胸前,裤脚那精致的三圈金滚边下微露出点鞋尖,一双暗红并蒂莲于墨色缎面上含苞待放, 英气里不乏柔美,她这一身打扮确实好看,不过……下着雪她还穿成这样,就不怕感冒? “我不管!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别想丢下我!”柯语静挽紧笑歌的手臂,不客气地把给笑歌撑伞的紫因挤到一边去,“你要回去也得带我一块儿去!” 又来了……柯戈博和紫因纵是见识过她的“怨妇”功力,还是被刺激得忍不住狠狠抖了抖。 “哥,你给我们打伞——你们俩,跟后头去!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挤什么挤!” 完全霸王作风加偏心眼,可紫因和夜云扬看看她那股凶恶劲儿,不满也只得灰溜溜挪到后边去。 笑歌只觉头大,挣了两下挣不开,皱眉压低声音道,“别瞎闹,又不是没派事儿给你。都要出嫁的人了,跟我跑去那里头做什么?你当我是去玩啊?” “就是快出嫁了,所以想跟好朋友待几天说说知心话,有问题?”柯语静把眼一瞪,气鼓鼓地反驳,“再说你派给我的那算什么?屁大点小事还需要我亲自出马?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笑歌恼得狠狠在她手上拧了一把,“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事又不能拜托别人。难道你要让你爹和小因去照顾个女娃娃?” “那我也……也……”柯语静也了半天也不出来,气闷地扁起嘴,“那家伙傻里吧唧啥事都不懂。里头一堆人伺候着,还不穿鞋东跑西跑。你要我天天对着她,不把我憋疯了才怪!” “那行。那你跟我去,让你爹自个儿到药铺里抓安胎药。人要是问起来他一孤老头子买这干嘛。你再费心给你和你哥找个假娘,可好?” 柯语静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沉默半晌,没好气地道,“那我去就合适了?人要问我一黄花闺女买那干啥,我给人说我有了?” 笑歌比她更气,又重重拧她一下。“那你不会说是给我抓的?瑞云街上谁不知道我跟你哥的事,我们一起消失了一个多月,有孩子也不稀罕吧?” 说者不脸红,倒把三个男人都囧倒了。柯语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拍额头笑起来,“这倒也是。”没多会儿又摇头,“那更不行了!我要这么一说,来看望你的人不把门槛踏平了才怪!到时候让人发现货不对版,我咋解释?而且那当爹的还在这时候出门去了,不是愈发会引人怀疑吗?” “那你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柯戈博帮我去找名医去了——有你和小因在,你还怕他们敢闯进去?” “好像挺有道理的……可珠鸾怎么办?那丫头的嘴一向不严实,要是她不留神捅给刘老二晓得。整条街都会知道的!” “这个你放心,我给她提过醒了。她只要半个月不开口说话,我就给她机会让她把钱妈妈和玉满堂那些姑娘风光大葬……那丫头也是太伤心才会别别扭扭,要是半夜跑你床脚去窝着,分床被子给她,别凶神恶煞轰她出去。” “知道了……”柯语静这回没话了,郁闷地别过脸去,“那、那我不跟去也行,不过这顿早点我们得一起吃——这点小小的要求你总不会拒绝吧?我都好久没跟你在一起吃早点了……” 听听这口气!这妞要嫁的到底是青穹还是笑歌啊? 三个男人恶寒得不行,披风紧了又紧,还是觉着冷得慌。 笑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下风帽遮住眼睛,嘴角却微微弯了,“也好。借你的气势把无聊的人都唬倒。有你亲自带她回我那儿,比只有小因护送省事多了。” 冲天怨气登时散得一干二净,在无比欢乐和谐的气氛中,一行人踏进了佳玉酒楼。 柯语静果然尽职尽责一声吼,“小二!老规矩,好吃的每样来一份,茶要蜂蜜薄荷的!楼上雅间要带门的!我和我好朋友六姑娘来喝早茶了!” 特意强调是好朋友,当真还是来炫耀的……笑歌泪了,使劲把风帽再往下扯扯,上楼的时候一溜小跑,啥风度都不要了。 真可怜啊……卢傲在柜台后慨叹。先是大小姐,如今是六姑娘,一旦碰上西六扛把子,再贵气霸气也抵不过她的匪气啊! 柯语静不觉食客们投来的目光有异,尚沾沾自喜,“六姑娘,瞧见没?他们都在羡慕我俩深厚的友情呢!我们果然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柯语静!你给我闭嘴!”情急之下,母老虎现形,一声暴吼,全场死寂。 待回神,笑歌无限悲摧,掩面泪奔,不敢再回头看那楼下的反应。 卢傲被震飞了一半的魂晃晃悠悠回归本体,抹把汗,摇头:连斯文有礼的六姑娘都破功了,西六扛把子真是强悍得不一般啊不一般…… 柯语静在楼梯上发了半天愣,忽然大嘴一扁,委委屈屈绞着衣带一步一垂泪,“什么嘛!人家好容易学了些新词儿,只是想让你高兴高兴嘛……” 店小二一个跟头栽倒,华丽丽地滚下楼梯。楼下众人狠抖猛抖,噤若寒蝉。 卢傲被雷得好生*,风中凌乱犹不忘慨叹:原来是他老眼昏花弄错了状况,把猛兽变成深闺怨妇的六姑娘才是无敌得很非凡啊很非凡…… 于是,“瑞云街的六姑娘才是西六扛把子的真命天女”这一说法迅速走红阳鹤的大街小巷。乃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青穹出门都不敢挑青色的衣衫来穿。连腰间的翠佩都换成了白玉环,以免跟“绿”字扯上任何关系——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一干人进三楼雅间坐定,待小二上齐茶点,紫因不需提醒就拉上门到走廊等候莫礼清一行的到来。 扯下风帽。多情妖娆的桃花眼好似标志一样,本就是神鬼莫近。再加上半面鬼脸压阵。惊怵效果不是一般两般。 别说打算来偷听的小二吓得一路以猎豹的速度狂奔下楼,就连想上三楼包个雅间摆摆谱的食客亦是一见他便两腿发软,转身就逃。 莫礼清一身普通衣装准时赴约。他为人一向谨慎,出门前再三叮嘱公主不可随便开口,又层层包裹将她弄得如同粽子般,半点脸都不露。陪同的两名宫女四名太监更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之人,忠心、嘴严。碰上紧急情况还能当半个侍卫使。 因着他从未同笑歌一起在宫外出现过,倒也没人认出他就是伺候公主的万能奶妈。 进门来照例先楼下楼上扫视一圈,瞥见三楼走廊上那尊驱鬼辟邪效果震撼的大佛,莫礼清皱皱眉,摆手止住小二的强力推荐。微侧脸朝向公主,刻意压得声音低沉:“主子,刑部司刑司主事大人已经到了。我扶您上去?” 报了紫因的名号,有事他一定跑不掉。莫礼清回头丢个眼色给那几个宫人,四名太监忙分作两拨,一拨在靠近大门的桌旁坐下。另一拨匆匆往后门那边去。 虽紫因和紫霄感情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毕竟紫因已非公主府中人,多少还是得防着点。 是以莫礼清搀扶着公主上得三楼,同紫因以眼神打过招呼。进屋的时候却是由两名宫女先将门推开到极限,令站在外头的人也可一眼瞧清里头的情况,他这才露出点满意的笑色。 不过满意不代表他会就此放低戒心:柯戈博和柯语静都是他认识的,夜云扬和紫因亦可不提,但角落里被带帽披风挡住了大半个脸的人分明不在计划内。 这让莫礼清警惕性大涨,也不理公主见着熟人的激动心情,箍紧她的手臂,随时准备离开。 柯语静哪肯让他有机会跑脱?轰轰轰冲过来,不由分说,两个一起拽进屋,还冲那俩宫女一瞪眼,“外头守着去!别杵在这儿害人倒胃口!” 那两个对这凶猛的女人并不陌生,可小腿打颤还不住偷觑莫礼清。柯语静登时大怒,一个箭步过去,一手一个拎出门外,转身拿脚跟把门踢上,望着莫礼清挥了挥拳头,“莫大总管,你倒是抖起来了嘛!府里下人全看你脸色做事,连公主还得服你管?” 莫礼清头皮发乍,却硬气地把公主护在身后,颤声道,“光、光天化日,天、天子脚下,你、你想干嘛?” 正僵持不下,忽听得一个低沉柔婉的声音响起——“小莫子,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莫礼清就一溜小跑往桌边去。立定了,低头垂手,脸上还露出个谄媚的笑,“公主有何吩咐?小莫子赴汤蹈火上刀山下……” 公主在那头拉下风帽,望着他的背影大惑不解地道,“可我什么都没说啊。” 莫礼清的话音嘎然而止,他回头一看,呆掉,“那、那刚是谁叫我来?” 这情形实在是……实在是……柯语静忍不住放声大笑,桌旁的三个男人也不禁莞尔。 莫礼清犹在怔忡,公主已凑到桌边,望望那些点心,又看看柯语静和紫因,咬着手指甜笑,“静姐姐~因哥哥~我好想你们……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紫因别过脸去不看她。柯语静暗呼吃不消,用力甩手顺便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嗯,吃吧。” 难得出门,难得看见同府里不一样的吃食,她欢喜地朝美食扑过去。大约在府里娇宠惯了,也不谦让,把盘蟹黄包往自己面前一拉,抓起筷子挟了一个蟹黄包就塞进嘴里,眼睛还死盯着其他的盘子不放。 依旧是长而媚的眼,稚气充盈眉宇间,笑容甜美娇憨,可柯语静她们却不约而同觉得这张脸有点不一样了。 像是脱色的画卷,原本鲜明的轮廓淡化许多,倘若把水泼上去,那些美丽就会融化、模糊、消弭殆尽——与笑歌现在的脸孔给人以截然相反的感觉。 等莫礼清反应过来,公主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灭了半盘包子,急得他又搓手又瞪眼,偏是无可奈何。 看她吃得那叫一欢乐,想阻止绝无可能。莫礼清索性破罐子破摔,任她去吃。一双眼偷偷摸摸直往笑歌身上瞅——那无法解释的疑团堵得心实在难受。方才的声音分明就是公主的,虽然语气不大对,不过除了她,还有谁敢那么大胆叫他“小莫子”? 正寻思怎么才能看到那个风帽挡脸的人的真面目,冷不丁又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莹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一回,莫礼清和公主都呆住了。 但见那人慢条斯理地拉开风帽,露出双长而媚的眼。红滟的唇角轻轻一弯,左眸内的金昙花蓦然绽放,“怎么这么看着姐姐啊,莹莹?莫非你已不认得姐姐了?” 第二十二章 重出江湖 一 两个公主……这是在做梦吧? 莫礼清狠狠地扭了自己的脸颊两把,疼得眉眼皱作一团。泪眼汪汪望望那神采飞扬的少女,又瞅瞅身旁娇憨稚气的公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茫然地看了笑歌好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丢下筷子就要越桌飞扑,“姐姐!” “莹莹,坐下。” 语气平淡,威慑力却十足。公主下意识地服从命令,伸长的手臂迅速回缩,端端正正地坐好,还老实地把手放在腿上。 “嗯。好乖~”笑歌粲然。全不理惊得眼珠快要脱眶而出的莫礼清,挟了个三馅儿水晶饺到她碗里,柔声道,“吃吧,看你瘦得。姐姐不在的时候,你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小丫头立时感动了,也没好好想想这姐姐只在梦里出现过,咬着饺子哼哼,“好吃~姐姐是来教我怎么赶走大灰狼的么?” 一堆人如听天书,笑歌也不解释,只笑微微地继续往她碗里布菜,“不是哦。姐姐这回是来陪莹莹玩游戏的。” 公主府众人的过度保护,小丫头的心智要成长也极为有限。虽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事理,毕竟被冷落了这几个月,寂寞难耐,一听要玩游戏,便无法自抑地激动起来,“姐姐,咱们要玩什么?” “等我吃饱再告诉你。”笑歌慢悠悠地道,看她还要问,眉尖一蹙,眼神就冷下来,“你要吃饭,还是说话?选一样。” 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一模一样的脸在跟前晃,且天真无邪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仍是很不舒服。 小丫头渐渐淡忘的二十一世纪家庭教育又回到了记忆里,她马上低头攻击饺子包子,再不言语。 莫礼清一面纠结着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公主。一面惊叹于这难伺候的主儿也会有乖乖听话的一天。目光在笑歌和公主的脸上来回转,良久方低声试探道,“公主?” 小丫头抬头。嗔怪地皱皱眉,指指自己的嘴。比划着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又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与食物的战斗中去。 笑歌却懒洋洋地扬起半边嘴角,似笑非笑,“小莫子,劳你照顾我妹妹这么久,辛苦了。” 那神情!那语气!天下哪还找得出第二个?! “您、您果真是……”莫礼清热泪盈眶,跟打了鸡血一样满脸放光。扑通一声跪下,只差没抱住她的大腿痛哭流涕。 “起来吧。”笑歌摆摆手,止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亲切呼唤,淡道,“有事回府再说。” 莫礼清矫健地翻身而起,含泪猛点头。不追问缘由,也再不理那大快朵颐的小丫头,飞快站到笑歌身旁去,殷勤布菜,小声道。“您先凑合着垫垫底儿,回去我就叫膳房给您做些好吃的。” 她微微一笑,那下巴颏愈发显得尖。看得他的心都颤了,情不自禁就开始发挥莫氏万能奶妈的功力:“您看您都瘦了。是不是在外头吃不好睡不香?这是谁给您梳的头?后头还散着那么些碎头发都不管。这鬓发的翠雀乍一看还行,可做工也太粗糙了。等回去,奴才给您找那支点翠金凤的小钗,包准比这好……” 越看那灵动的眉眼越喜欢,恨不得立马把她搬回去当佛供起来,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好出去再战江湖,夺回失去的一切荣光。 笑歌被他念得头大,不耐烦地照他小腿就是一脚,“行了行了!难得在外头聚一次,你也坐下来吃点东西,就少唠叨两句吧。” 要说前一秒还抱有些微的怀疑,这会儿都叫那不轻不重的一脚给踹飞了。 “可是奴才是下人……”莫礼清犹豫了下,见她眉头一皱,只得别别扭扭地搬了凳子来她身后坐着,圆乎乎的脸笑成朵喇叭花,“您吃,奴才不饿——奴才管这儿看着您吃就行了,奴才包准不唠叨。” 柯戈博促狭地冲笑歌眨眨眼,那意思像是在说“看你这回还嫌不嫌我话多”。紫因则笑嘻嘻地伸出两根手指,朝她比了比,立时遭受柯戈博的一记报复意味浓厚的爆栗。 这群人咋就会幸灾乐祸呢?笑歌无语,随便动了两筷子——清楚感觉到身后有人烁烁注目,简直像要把她背心挖出个洞来似的,再好吃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她的筷子刚放下,莫礼清起身就斟好茶送到她手边。讨喜的喇叭花万年不败,跟她那副郁闷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连夜云扬都忍不住低头闷笑。 柯戈博眼珠子一转,觑着莫礼清笑得意味深长,“你真的确定不是他?” “绝对不是。”笑歌挑高了眉,把茶递到莫礼清面前,“小莫子,喝了它!” 他两个说得没头没脑,莫礼清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命令一下,他本能地接过杯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末了抹抹嘴,皱眉,“您等等,奴才叫小二再添点蜂蜜——都不甜,这让您怎么喝呀!” 囧……这忠诚度远远超出预估,别说柯戈博嘴角抽搐一时无语,就是笑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夜云扬没弄懂他们在玩什么。小丫头坚定地贯彻着食不语的原则,嘴巴嚼着东西,只拿眼睛好奇张望。 紫因促狭心起,睨着莫礼清嘿嘿一笑,“你这蠢奴才,可知方才她给你喝的是什么东西?” 莫礼清脸色一变,抬眼定定望了笑歌数秒,忽然学他模样嘿嘿一笑,讨喜的圆脸庞竟露出几分倨傲,“不劳主事大人费心。主子愿给奴才喝什么,奴才就喝什么。” 一反常态地阴阳怪气,显然还在记恨公主失势时紫因强要休书之事。 紫因被噎得直瞪眼,桃花眼里荡起丝讥诮,“到死都是个忠心的奴才,难得难得!” 莫礼清心头突突乱跳,嘴巴却硬得不得了。“主事大人谬赞,不敢不敢!” 小丫头听不懂这等复杂的言谈,兴趣缺缺。自顾埋头苦吃,再不肯将注意力分给他们。就如只喜欢看《武松打虎》的突然看了出《拾玉镯》,咿咿呀呀总不见动真格。烦也烦死了。 笑歌却大觉有趣,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小因,你这促狭鬼!我说不是他,那就一定不是他,要理由,问我不就行了?明知他胆子不大,何必偏要吓他?” 莫礼清如闻天籁,鄙夷地斜眼紫因。快步走回笑歌身边,笑眯眯地低道,“这茶不好,怕不单是少了蜂蜜的事儿。还是等回府,奴才拿那陈年枣蜜给您泡。” 话里带刺,边说还边拿眼风跟紫因厮杀,有恃无恐,哪里还肯将他当做昔日的莲华? 笑歌也不点破,眼角笑意隐隐,“小莫子。你晓得我为何让小因单叫你出来么?” “奴才愚钝,请主子明示。” 她慵懒地张臂往椅背上一搭,瞥眼吃得满嘴油光的小丫头,拿种乐呵呵的口气说道:“有不知死活的以为我真傻了。买通府里人要下毒害我。据说那个被收买了的还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一下莫礼清可镇静不来了,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主子明察,奴才日夜都盼着主子重振雄风,哪里敢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奴才虽是愚笨,却也懂唇亡齿寒的道理,主子您……” 笑歌轻咳一声打断他的忠诚宣言,笑着踢了踢他的手臂,“你急什么?起来吧,先听我说完——我要是怀疑你,就不会只叫你出来接我了。” 莫礼清半个时辰内遭吓了三次,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两腿绵软,爬了半天也爬不起来,干脆坐在地上等她示下。 紫因最近对研究笑歌的心理和逻辑很感兴趣。光用脑子记都觉不够,掏出便携式笔墨,又摊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作虚心受教状。 好老师都喜欢勤奋的学生。笑歌拨拨眉毛,对他此举报以赞赏的目光。 柯戈博见状,止不住地暗骂紫因是马屁精。柯语静却好奇地凑过去看那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一页纸,直看得两眼放光。 “记重点,莫把姓名带进去,以免将来落人把柄,不好收拾。” 提点完毕,清清嗓子,笑歌尽量放慢语速迁就紫因记录,笑容里少不得掺了些得意,“唔,我想想……我看还是从头说起好了——这几个月,府里出了不少事。如今府中尚存正夫一名,担着莲华身份的,只剩呆瓜和紫霄两个。而小小白这挂名正夫长住宫中,呆瓜一个多月前就去找我去了,自当刨除在外。所谓虎毒不食子,且紫霄同小因一样,仗着剑法了得,不屑用毒,也可排除。至于惜夕嘛,她要是想我死,一刀即可,不必等到今日。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说了半天全是别人,莫礼清难免有点心急,“那奴才呢?主子怎么就笃定奴才不是那等人?” 这问题问得很没水平,笑歌当即一个白眼飞过去,“那你说你是那等人吗?”不等他出声,慢条斯理地道,“你身为公主府大总管,在公主府彻底与宫中隔绝的第一日,我就把库房钥匙跟府内账本全数交给了你……小莫子,你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莫礼清慌不迭爬起来,轻轻掸了下衣摆,圆嘟嘟白乎乎的脸上就浮起点可疑的红晕,似是尴尬得很,“主子说、主子说户部一月拨给公主府两万三千两白银,其中五千两足够府里所有人的月钱和吃穿用度的花销。剩下的一万八千两里,有一万两交给公主,八千两由奴才收着以备不时之需。奴才要是想做点生意或购置田产屋舍,须先同主子商议看是否具备……具备……” “具备市场前景。” 莫礼清大力点头,“对对对!要是确实可行,又有……又有……”词儿太绕口,且意义不明,一时想不起,只好挠挠头,望着她讪笑不已。 笑歌摇摇头,继续提示。“又有发展潜力。” “是是是!两样都齐全的话,主子会给奴才制定个计划。奴才可暂时挪用公……公款投……投……投钱。只要每月留下三千两用作周转,那五千两不够的话。差多少,主子都会借给奴才,而且不要利息。等赚了钱把本还上。第三年开始每年上交毛利中的两成给主子就行。” 莫礼清说着说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摸鼻子。“主子还别说,您……您离府之前不是给奴才支了个招,叫奴才赶在皇上寿辰前十天,找人把西坤六街和阳鹤城里带色儿的中上等丝绸全部买进,囤在流米镇那头的仓库里么?结果皇上寿辰一到,宫里急着给使臣们赶制新衣,光是这一笔。连本带利奴才就得了三万多两银子。加上后来大皇子和二皇子……咳咳,奴才还上公款一万两,手头上居然还剩将近五万两——奴才手里也不是没过过大钱,可五万两全是奴才的,这真是……这真是……都是托了主子的福啊!” “哦哟,不错嘛!足够买几个小镇做个土霸王了!” 笑歌大乐,顺嘴调侃他两句,侧过脸觑着紫因嘻嘻一笑,“听见没?他自个儿都有五万两银子了!加上这几个月我不在,户部拨来的钱不用他交公。连府里摆着的、库房里收着的东西算上,捏在他手上的银子少说也有个一两百万——为着人家一两万的小钱,害死我这么个生财有道又不苛刻的主子,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你觉得可能吗?” “何必用钱?刀架在他脖子上,你看他愿不愿意做!” 紫因嗤鼻,当即遭到莫礼清白眼攻击——“这点不劳主事大人操心,主子早有吩咐。不管是有刀架在奴才脖子上,还是奴才中了毒,被逼无奈要对主子下手,就把明哲殿内室的凤雀金罗兰大肚瓶转个个儿。主子瞧见凤雀尾巴朝外,自有办法救奴才。若真是救不得,府里的奴才无论新进还是老人儿,都得改作奴才的名儿,其后以号数区分……哼哼,就算旁的人都没了,奴才也会永远陪在主子身边!” 阉人已无子嗣之望。漫长生命啊,多么地寂寞如雪。日日胆战心惊伴着主子,无非就是为钱为名。她将财政大权授予莫礼清,教他生财之道,又……等于说有她一日,“莫礼清”就永不消失。荣耀俱享,要遗臭万年亦是齐头并肩…… 能把阉人的心思都摸得这般透彻,说她是妖孽都轻了! 紫因纠结了许久,又弱弱地迸出一句:“可要是拿你家人、你朋友的性命要挟你呢?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舍得下他们?” 莫礼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掩口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笑歌叹口气,看紫因的眼神大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喝口茶润润嗓子,替莫礼清作答:“小因,你忘了那次我们在明哲殿商议给小小白准备生日礼物的事了?小莫子那时候就说过,他自幼父母双亡,邻居收养过他几年,完了把他卖进了戏班子。你说戏班子那些人真要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他还会进到宫里来么?” 她一瞥点头赞同的莫礼清,半边嘴角就微微扬起,带出点讽刺的味道,“而且啊,小莫子在被我抢到公主府做总管之前,那可是我大伯父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儿啊。伺候完太后又能伺候皇上这么些年,你当什么人都能做得到吗?真要是像小莫子那回说的,他的手干净到只是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那二品总管太监的位置能轮得到他做?” 莫礼清的笑容一僵。她只当没看见,慢慢续道:“他既做得到这一步,必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在这宫里,主子们斗得凶,底下人斗得更凶。有本事的就踩着别人往上爬,你要是没本事,就只能等着被人踩死——小因,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紫因突然沉默了。个中奥秘人人懂,但如她一般将优胜劣汰的道理说得这等直白又尖锐的,少之又少。 莫礼清大约是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低头望着脚尖,神情复杂莫名。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没多会儿,安静便被小丫头捏着那把成人的声线娇声娇气地打破:“姐姐,莹莹吃饱了。姐姐吃饱了吗?” 不知人间疾苦,不明人心险恶。特意将生生死死尔虞我诈说给她听,她却仍只记挂着好玩的游戏……是不是对她期望太高了?果然还是该寻个机会让她同紫霄去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安稳日子吧。 笑歌暗暗皱眉,嘴角却牵起丝笑意,“是啊,姐姐已经饱了……莹莹,玩游戏你很拿手吧?” “嗯。” “那换装游戏你玩过没有?” “什么叫换装游戏呀,姐姐?” “就是莹莹扮成姐姐的模样,穿姐姐的衣服,学姐姐走路说话,让姐姐家里的人都以为莹莹就是姐姐,而姐姐呢,就穿上莹莹的衣服,学莹莹走路说话……这同跟大灰狼捉迷藏的游戏差不多,谁要是躲得时间最长,最晚被人发现,那就是谁赢了——怎么样,莹莹,要不要玩啊?” “要!”小丫头大力点头,兴奋得小脸通红。 一干旁人皆用同情的目光看她步步走进陷阱,可无人出声也无人阻拦。 “莹莹真可爱~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玩吧。”笑歌摸摸她的头,粲然一笑,牙森森地白,好似戏弄猎物的狼,“莹莹一定要装得很像很像哦。因为输了的人,可是要受罚的……” 第二十三章 重出江湖 二 立春将至,冬末的最后一场雪来得疯狂又漫长,仿佛想竭尽全力拖延春的脚步,寂寞冷峭的绝望。 铁红高墙里,成片的梅树在寒冷中默然吐露芬芳。冰枝嫩绿,疏影清雅,幽香袭人。朱砂、绿萼、洒金、玉蝶、宫粉……齐聚一处,白里缀着红,似宣纸上撒落了血点,滴滴都是艳丽,点点皆是惊心。 绯衣少女于林间伫立,纤手折下一枝朱砂梅,玉指轻抹,任片片红艳散落雪里。唇畔,笑意悄悄爬上,凛然狠厉,却另有种张扬的风致在其间。 衣上瑞云朵朵,凤鸟翔空,风过时,云涌凤飞,栩栩如生,只是那清贵之气,仍敌不过她眸光流转间,睥睨苍生的傲然。 不远处,莫礼清已静立许久,望了她许久,还是没勇气出声惊扰她的思绪。 直到她缓缓转身,朝他嫣然一笑,收尽了无意中散发出的煞气,莫礼清才轻轻吁口气,快步上前将一袭雪光滟滟的狐裘披到她身上,一面低声道:“主子,惜夕姑娘尚未回来。霄莲华昨夜同刑部司刑司的袁都官歇在暗香阁,今儿下了早朝,袁都官去了衙门,替霄莲华告了病假。不过小苏子听人说,霄莲华是跟暗香阁的月离姑娘往翠屏亭赏雪去了。” 自出了佳玉酒楼,他便不肯再照从前般称她做公主。执拗地一口一个主子,有点誓死追随的味道,大约也还不能对那“假公主”的事释怀。 笑歌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撩撩额发,轻笑道,“不回来便不回来吧。你稳着点。莫要为这等小事咬牙切齿。别忘了我如今还是个‘傻子’。” 莫礼清嘿嘿一乐,“那是!主子就给他们来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瞧他们还敢不敢小觑主子!”看看天色。又道,“该用午膳了,主子。天冷。总在这冷地方待着不好,回屋暖暖吧。” 笑歌拍拍他的肩。“我妹妹平日里是怎么回去的?” 莫礼清顿时领会,背转身蹲下来,却又迟疑地回头,“主子,要不奴才给您把公主专用椅拿来?奴才终归是个……” 话没说完,她已很自然地趴上去,还笑嘻嘻扯扯他的耳朵。“胖驴子,赶紧走!你当我什么干净人物啊?啰啰嗦嗦的!” 莫礼清趁势想感动一把,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伏在他耳边悄声问道:“平常给我试菜的是谁?” 他也压低了声音:“是金镯儿和银镯儿,先前皇上赐给主子的那批人里的,进宫刚满三年。两个都是孤儿,被人牙子卖进宫的——主子,要不要再查查?” “不用。一个个查,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啊。”笑歌不自觉地啃着指甲,“那平日里有什么东西没经她们试过。我就会吃的呢?” “水果、惜夕姑娘和霄莲华买来的蜜饯糖块之类的零嘴儿,锦大人从御膳房偷……咳,拿来的糕点,还有……还有……”莫礼清皱眉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头嗫嚅,“还有巧巧给您沏的蜂蜜薄荷茶。” 安全漏洞那么大,她以前居然还一直当自己有不死战神做护法,胡吃海喝,欢乐得无以复加巴拉巴拉巴拉…… “不过巧巧自麟祥宫那事之后就全心全意跟着主子,她为人老实也是府里人公认的,应该不会……要是有人晓得锦大人拿糕点是要给主子吃,提前在里头掺了料,也不是不可能——主子,您看呢?” 虽然知道他两个共患难之后感情非比寻常,笑歌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再说吧,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什么来,打草惊蛇反而会把大鱼吓跑……小莫子,我要的东西你备好了?” “备好了,主子。就是天冷,生血没多会儿就会凝成块儿。不过主子不用担心,奴才再想想别的法子,包准不会误了主子的事。” 莫礼清拍完胸脯,眼珠一转又来试探,“主子,那常尚仪古板不知变通,是讨厌了点。但五陵常家毕竟不是个小家族……她得罪了主子,主子寻个机会赏她几板子也就是了,若是闹得太凶把皇上招来……” “不把皇上招来,咱们还玩什么?”笑歌也不解释,笑嘻嘻摸摸他的头,“事儿闹大了我不怕,就怕闹不大。懂?” 他愣了一下,笑道,“主子能回来可真好!奴才都好久没听过这么贴心窝子的话了。” 笑歌被他逗得笑起来,“所以说能跟我合得来的,没哪个不是坏胚子——不坏,咱还看不上眼呢!” 两个一路说笑,快出林子,莫礼清忽然停下来,为难地道,“主子,您妹妹不管在屋里还是出来玩,可都是不带穿鞋的,您看……” “啧,那丫头片子真不叫人省心!”笑歌郁闷归郁闷,还是下来把鞋袜脱了随手一扔,又飞快地跳上他的背去,“你小心着,别把我的宝贝鞋给弄丢了——哎!快走快走!冷成这样还得光着脚,真是造孽!” 最可恨不单脚丫子冻得发麻,路上碰见宫人行礼,她还得装疯卖傻嘻嘻笑,暗里把偷着乐的莫礼清拧了不知多少下。 眼看快到明哲殿,一双手横空杀出,蓦地把她跟莫礼清分离。那怀抱她并不熟悉,衣服冷冰冰像是从雪里刨出来的,脸贴上去,她人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眼看,那双臂膀的主人皮肤微棕,浓眉大眼,笑容温柔得好似春日暖阳。那笑容同他的样貌好生不搭,有种被驯服了的野生动物的不和谐感。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抱住他的脖子傻笑,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地唤他作“云扬哥哥”? 笑歌被自己的想象雷得无比*,阖紧嘴唇不出声,求救的眼风一道接一道砸向莫礼清。 莫礼清赶紧笑着上来抢人,“云扬莲华伤势未愈,再累着冻着可就不好了……” 夜云扬保持笑容,侧身避过他的手。抱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去,“没事,我已经好很多了。她比树叶重不了多少。还不至于累着我。” 万年冰山的冷笑话一出,殿里殿外的宫人集体出现大小脑缺氧现象。笑歌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迅速低头装死。 “你们都下去吧。我喂她吃就行了。” 万年冰山入府以来头回开口行使莲华的权力。还没来得及解冻的宫人们顿时又多加封一层。 一群人同时张着嘴,瞪着眼。露出被雷劈到的模样,壮观度破表。 笑歌*两秒,又赶忙抓紧时间欣赏这难得的奇观,暗赞夜云扬吓人的潜力实在不小。 不过他的话很合她心意——总不能当人的面试毒,惊走了真凶,伤了无辜者的感情吧? 笑歌主意一定,当即深呼吸。把心一横,搂住他的脖子笑得那叫一天真烂漫,娇憨可人,“嗯呀~我要哥哥喂~” 软糯的声音飘飘袅袅绕着房梁转,转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真个儿*销到魂飞魄散! 笑歌的胃狂抽猛抽,抽到自个儿姓啥都险些忘了。蹲在梁间的柯戈博腿一哆嗦,差点一个跟头栽下来。 莫礼清那老心肝颤得翻了个个儿,笑比哭还难看。“那就有劳云扬莲华了……都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该干嘛干嘛!” 卖力轰走众宫人,拉上门,觑见巧巧停在不远处的廊柱旁探头探脑往这边望,他心底陡地一震。索性叉手守在门边当门神。 屋里隐隐传出男子的温声细语,分明与云扬莲华的声线不同。但不用看他也知道,必定是主子干呕连连装孕妇装得太像,引得梁上那位主儿下来露脸了。 柯戈博确是下梁来了,温声细语却不是因着笑歌被自个儿恶心得不行。而是半边桌上摊开了个包袱,他正指着那一溜大小药瓶替她介绍:“这瓶是开怀笑,一指甲盖的粉末对黄酒一杯,饮了可保证你没啥乐事都能笑上两个时辰,乃是装傻良药。那瓶是癫癫乐,一滴合白水半杯,喝下能让你浑身跟长了刺儿一样坐不住,非得疯跑乱跑一个时辰才会慢慢失效,绝对是扮小孩的上佳之选……” 笑歌不理他,拍掉夜云扬手里的筷子,起身进屋抱了那个凤鸟金罗兰的大肚瓶过来,朝铜盆那边努努嘴,“走,去洗手。” 柯戈博见机不可失,抓起个小瓶就跟过去,“拿这个掺着洗,有毒去毒,无毒健体……” “你平时都上天桥去卖狗皮膏药?”笑歌瞪他,“咋一张嘴就没完没了呢?” 和夜云扬两个细细洗净了手,她过桌旁打开另一个小包袱,从里头拈了块糕点递过去,低道:“呆瓜,吃这个。以后你要来我这儿吃饭,别动他们端来的那些,连筷子都别摸。听见没?” “那筷子是银的。”夜云扬好心提醒。 柯戈博报以鄙视白眼:“银的就一定试得出有毒没毒?思想老旧!就宁远公会制的毒,一百种里起码有三十种是银试不出的。只要药量控制得当,想让你几时死,你就得几时死!” 夜云扬愣住,瞥眼抱着水袋喝蜜茶的笑歌,忽道:“等等。”飞快地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便携式笔墨跟本小册子,摆出紫因晨间于佳玉酒楼上的那种虚心受教姿态,开始记录,口中还道,“笑歌,碰上我不会写的字,你教我。” 柯戈博和笑歌双双绝倒。好半天,她方叹了口气:“原来害人的知识也有那么多人感兴趣,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当日一板一眼地教训她,让她不要做坏事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哦? 夜云扬听懂了那暗藏的讥讽,笔尖一顿,抬眼深深一望,像要望进她心里去,“你肯教,我就学。是不是在害人,我心里清楚就好。”低头写了几个字,又道,“我多学点才有能力帮你——你说过,你没闲钱养闲人。而我,也不想做闲人。” 『他什么意思?』笑歌抽了抽嘴角,以眼神询问柯戈博。 柯戈博耸肩:『你自己惹的自己收拾。』 笑歌瞪眼:『没义气的家伙!』 柯戈博再度耸肩:『彼此彼此。』 这回该怎么办呢?白纸真的不白了,还打算向全黑靠拢…… 笑歌看着那个奋笔疾书的少年,无奈得很。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别忙着写——柯戈博已经告诉你,我打算让你离开公主府,护送青嫣去和亲的事了吧?” “嗯。”他头也不抬。下笔不停。 笑歌恼了,劈手夺了他的笔,纸上落下一溜墨迹。“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青嫣对你的心意,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她跟我不一样。我这人天生无情无义,石头心肠,见一个爱一个,做坏事是我唯一的兴趣,你别指望我……” “无情无义和见一个爱一个似乎自相矛盾。”夜云扬淡淡打断她的话,抬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而且我没指望你会改变——你这样挺好,真的。我改就可以了。” 额,怎么会是这种回答?笑歌语塞。想想就用上了《成功拒绝追求者的经典一百句》里的招儿——“我不适合你!” 夜云扬微笑:“我适合你就好。” 笑歌握拳:“你也不适合我!” 夜云扬保持微笑:“那你适合我也行。” “我适合你……”笑歌被绕晕了,话出口瞥见他嘴角牵起的笑意,心神一凛,急急改口,“才怪!你!你……我们不适合彼此!”看他这回还能说啥! “没事,日子久了就会适合的。”夜云扬把水袋递过去,“别急,喝口茶。慢慢说。” 憨厚正直到有点呆的男人忽然露出伶牙俐齿的一面,笑歌很是不能适应。看着他的笑脸,她突然很想用口水吐他,“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就行了。” 依旧是淡然的语气。可他眼角的笑意那么明显,明显得笑歌当即恼羞成怒。口水倒没吐,就顺手拿笔在他额头上恶狠狠写下个大大的“呆”字。 很少见有人能逼得霸王失态,柯戈博非但不恼,也没有帮她的意思,站在一旁边摆弄他的药瓶边偷觑她的脸色,憋笑憋得快得内伤。 夜云扬稳如泰山,等她写完,不屈不挠把水袋继续往她跟前递。笑容恬淡,气度安雅,跟她那老狐狸爹爹有得一拼,“先喝点茶润润嗓子,再吵也不迟啊。” 笑歌太阳穴畔青筋暴涨,怒视他半晌,气哼哼扔下笔,抓起块点头躲到一旁恨恨地啃。 夜云扬这个人啊,她算是看明白了。为人实在了点,正直过头了些,但还是个心理成长跟不上生理发育的大孩子。就好比刚出壳的小鸡,第一眼看见谁,就认定谁是老妈。 被依赖着信任着的师父出卖,落到紫家手里恰好又叫她给救了,相当于死过一回再重生,她这老母鸡的身份也就成了定局。 对他是有点小愧疚,不过,她又是穿越又是重生,在那种无时不刻被一众非正常人类环绕的境地里活到如今,她容易吗她!她干嘛还得给个未来有可能也成为BT的家伙当保姆啊?! 淡定口诀念上一百次,笑歌感觉自己确实淡定了,这才重振旗鼓,再战呆瓜:“我只是暂时待在公主府处理事情,很快就会抛弃这个身份过隐居生涯。等我不做公主了,就没钱了,包括瑞云街那房子的租金都付不起,你知道吗?” 夜云扬早是捡回笔来,唰唰唰写个不停,“大男人有手有脚,足以自食其力。何况四个才养你一个,很轻松,不用担心。” 笑歌被糕点噎住,猛捶胸,挣扎道:“我、我的身份暂不能曝露,没办法征得爹娘同意。” “事急从权,不必拘泥形式。”他眼皮都懒得抬,有招接招,简洁明了,“且王爷王妃也未必知道你和紫因的事。而我同紫因情况一样,他们应该会了解的。” 一样个鬼!笑歌的脸出现抽搐迹象,狠一狠心,自毁名誉,“我其实很花心,将来三夫四侍绝不会少!”心虚地偷瞥眼柯戈博,看他眯着眼似笑非笑,赶忙把头低下去。 “没问题。只要柯兄他们都同意,随便你爱纳几个都可以。”夜云扬答得更是爽快,“只要他们自己能养活自己,每月再上交些家用,我不会有异议。” 她差点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也不管前后是否自相矛盾,咬牙道,“其实我对男人完全不感兴趣。” 夜云扬愕然抬眼,继而微笑:“无妨——雪蛟亦有女子夫侍妻妾皆全的先例。” 夫侍妻妾皆全……BT!雪蛟人全是BT! “我、我自幼不惯与人同床。” “没事——分床也罢,分房亦可。” 囧……这样也能接受?这厮真的是男人? “我脾气很坏,经常发火。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尤其喜欢拿鞭子抽人撒气。” “正巧——我自小练武,又在深山里生活了很多年,身上几天不见伤疤就觉着不太习惯。只是你一定要小心别伤着自己,挥鞭不得法很容易闪到腰。” 出息了!不得了了!他哪里呆?他耍嘴皮的本事都比她高明了! 笑歌气得浑身打颤,偏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拿来用。一眼瞥见憋笑憋得快闭过气去的柯戈博,本能地迁怒,“戏好看吗,柯戈博?” 阴阳怪气,分明是暴走的前兆。 柯戈博强把上涌的笑气压下去,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杀人目光,撇嘴道,“你把气撒我身上有用么?谁让你闲着没事跟呆瓜扯那些玩意儿的?赶紧先把你那肚子填饱,教教他一会儿得怎么说——晚点接了青嫣姑娘来府,不是还有笔大生意要同她做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四章 重出江湖 三 这是报应吗?这是报应吧。 要不咋时隔不到一年,当初逼婚时跟夜云扬的对答就会调换角色再来了一回呢? 等待青嫣到来的一个多时辰里,笑歌盘腿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不住叹气,叹得莫礼清都想哭了。 他紧张地望着大敞的门,小心翼翼提醒:“主子,您……咳,主子要是想玩老鹰捉小鸡,奴才这就叫外头候着的小子们进来陪您玩。” 是哦。外头还有人,而她现在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太成人化会引人起疑的。 真够麻烦的!笑歌抓抓耳朵,解下颈上的珍珠链,照准接头的金线狠狠一咬。线断,珠落,右手里莹莹白白满满一捧。捧不住的全掉在地上,骨碌碌到处乱滚。 她把光秃秃的金线一甩,面无表情地扬声道,“老鹰捉小鸡我都玩腻了……我们来玩吐珠珠好不好?” 莫礼清虎躯一震,苦着脸低道,“主子,声音不大对啊。要再柔些,再嗲些才像。”旋即又提高音量叫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哟!那可是纹太妃娘娘刚赐给您的澄海珠挂串,霞举国进贡来的珍品啊!您怎么能拿这个来玩儿呢?” 看笑歌懒洋洋的模样,估着她十有*不愿配合。莫礼清灵机一动,从她掌心里抓了几颗珍珠,一颗接一颗往门边扔,嘴里还大叫:“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啊!您可别再吐了!别、别!小莫子认输!小莫子认输还不行吗?” 自编自演玩得正High,忽然胳膊上挨了重重一拧,他这“哎哟”一声叫得惊急凄厉,半点假都不掺。 莫礼清扭头一看,笑歌正掀唇瞪眼朝他发射威胁讯号——“扔那么远,找不回来咋办?有一颗都飞到门外去了。还不赶紧去捡!” 轻轻踢他一脚,她把剩下的珠子往荷包里一揣,抬头望着屋顶。嗲声嗲气地把这恶心人的戏给结尾:“讨厌~你这么快就认输!真没意思,我不跟您玩儿了!” 莫礼清忙去回收珠子。她瞥见巧巧的身影在门口出现,立马大声地打个呵欠。皱着眉头装可怜,“我困了。我要睡觉~” 最痛恨这种拉长尾音的嗲式发言,再玩两把,隔夜饭都得倒出来了! 笑歌悄悄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活动下冻得麻痹了的脚趾。只当没瞧见端茶进来的巧巧,抓起手炉飞快冲到里屋往床上一跳,拉被子把整个人都罩住,便迫不及待把手炉塞到脚底下。 “公主?公主?”巧巧脆亮的声音一路追进来。“刚沏的蜂蜜薄荷茶,可甜了——奴婢搁了好多蜜糖,您不喝点?” 一只手伴着声音就来扯被子。笑歌暗暗皱眉,哼哼唧唧把被子裹紧,往大床深处一滚,偏就是不说话。 “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巧巧倒没敢再追过去扯,只一声一声问得急切,声音微微打颤,却也不像是作假。 笑歌在被窝里闷得不行。巧巧却一直不走,似乎不亲眼听她说句没事就不罢休。 幸好莫礼清及时杀到,沉着脸训斥:“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没听主子说困了?还不快出去帮着小贵子他们把珠子都找回来——这东西可是纹太妃娘娘赐下的,若是少了一颗。你我都担待不起!” 巧巧应了一声,把茶具放去床边的案几上,慌不迭出去帮忙。笑歌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见莫礼清要把茶具拿走,一记凌厉眼刀就飞过去。 莫礼清不防她会这么快发现,只得讪讪地放下托盘,落下绫帐,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里间门一掩上,便听得阵窸窣轻响。柯戈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上还戴了双黑漆漆的手套。他揭开壶盖闻了闻,又闻了闻茶杯,眉头一皱,把东西照原样放好,脱下手套塞进怀里,一撩绫帐就滚上床。 笑歌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仰面躺在那儿望着床顶,眼珠子转来转去,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显然心情很差。 柯戈博撩开她的额发,温热的手掌轻覆在她眼上,也笑不出来,“茶里搁的是‘醉生梦死’,紫家的玩意儿,算不得上品。若薄荷的味儿不够浓,那种刺鼻的气色就盖不过去。按这个量,每天就是喝上四五壶,也得一个半月左右才有效果。而那个丫头一惊一乍的,想来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心虚得紧。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太简单了,有点奇怪。” 笑歌咬了咬下唇,良久方低声道,“晚上联系张宁远,让他把追踪用的药弄些过来……不,叫他找个借口来府里住几天,这儿没他不方便。我记得膳房里管烧火的那个老头子跟他身形相仿,想办法让他俩换换。” “照顾小孩子那么些年,总算有件大任务落到他手上,老头子一定会乐坏的。”柯戈博笑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巧巧那丫头?公主……额,你妹妹的脉象很正常,孩子也没事。藏在府里的那只老鼠应该还没下手。巧巧大概也不晓得自己被人拿来当盾牌使了吧。” 笑歌拨开他的手坐起来,似笑非笑,“论魄力,不如春雪;论悟性,不如珠鸾。胆子小,连自己手底下那几个宫女都怕得罪。心肠软,被卖进宫来,还把每月的月钱全寄给家里人使——这种人,没能力,死穴多,给她个铺子她都管不了。跟着我,她吃不消。等事了了,给钱打发走,算是主仆一场,我仁至义尽。” 这是实话,当然也不乏私心。当日被封入幻境,置身事外,由水镜里看得清楚。她既是要定了紫因,没道理留个麻烦在身边。 柯戈博若有所思,“这倒是……惜夕姑娘有魄力,悟性高,胆子大,心肠硬。能力就不用说了。除了你,大概没什么死穴能叫人乘隙而入,难怪你不急着找她算账。” 笑歌的脸色一变。眼眸蓦然若染了血,金芒于其间闪烁,散发着冰冷而暴躁的戾气。只一瞬。金芒隐去,眸子又复乌黑明润。居然还漾出点笑意,“吃醋了?” “胡说!”他呼吸一滞,轻声反驳。红云却已飞上脸颊,片刻便占据了大半河山。急急别过头,掩饰着不安,又道,“你又不喜欢女人。我怎么可能会吃这等干醋……” 好吧,看来是让夜云扬退却未果,倒引出这只闷骚蝙蝠的疑心来了……所以说,雪蛟这种开放混乱的风气真真要不得! 笑歌摇摇头,趴到他怀里,环着他的腰,低道,“红叶夫人这个名号,你听过么?”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柯戈博立马把那点不安都丢到脑后去。他对笑歌的跳跃性思维已习以为常。顺嘴道,“红叶夫人?那不是《神异志怪录》里被凡间男子抓回去当媳妇的狐狸精吗?” “什么乱七八糟!”她扑哧一笑,一面玩着他的手指,一面道。“我说的是那个曾在西郡出现过的咒术师——落叔以前不是给我们讲过那个故事吗?雪蛟极西落霞山里不老一族的圣女,被个人间的美男子给勾引走了。她帮那男人做了不少事,还以为男人对她是一心一意,后来却发现人家只是在把她当金丝雀养……” 柯戈博拍额:“哦哦,我想起来了!那女人还生了个女儿,没几年就夭折了。结果她成了疯子,咒杀了那男人的妻妾儿女,从此就消失不见……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她笑而不答,又问道:“离弦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一方水镜可窥视人间?”看他怔忡,微微睐起了眼,嘴角牵起丝玩味的笑意,“我得到新身体之前,魂魄一直同他待在惜夕的封印里。透过水镜,我可以看到宫内外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在我被惜夕封印的那一天,我爹出现在将军府中,他唤惜夕作……红叶夫人。” 如此狗血耸动的情节,连柯戈博也不禁为之震撼:“不、不会那么巧吧?” “这还不算巧。”笑歌揉揉太阳穴,“你记得跟我合伙开铺子的田老板吗?他就是西郡人,以前在江湖上也是个人物,还在我那四伯父西郡王府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护卫。大约是因为四伯父已经过世了,有些事就没那么忌讳。我跟他聊起西郡的时候,他无意中告诉我,十二年前,西郡王府曾发生过一场大变故。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是隔了一夜,西郡王就突然下令把府里的护卫和下人全数撤换。换下来的人由西郡王军亲自护送返乡,有些一去就没了音讯。田老板看着势头不对,中途逃走,隐姓埋名到了西六。据他说,他离开西郡不久,那个咒术师的故事就开始流传,过了好几年才渐渐被人遗忘。” “等等,你先让我适应适应。”这种联想太过刺激,柯戈博也忍不住使劲揉太阳穴。 传说中不老一族的圣女被西郡王以美色诱惑出山,糊里糊涂做了他的地下情人,还为他生了个女儿。接着发现上当受骗,女儿又夭折了,然后圣女大人疯狂报复,咒死他大小老婆并一干儿女,然后……这个圣女就是惜夕? 不过,惜夕确实十二年如一日,样貌没有半点改变。就算她驻颜得法,其实已七老八十,但无论什么对手都会在一招内败于她手下,且反抗不得,这也太玄乎了!莫非……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甩甩头,竭力保持镇静,“继续。” 笑歌却沉默了。良久,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可知我换了身体,背上那图案又长出来了?就是你嫌我……哼!就是那次我去河边梳洗,被嘉姨撞见了,我才晓得宗主之印的事。前些日子问过离弦,他说只有红家宗主传承同别家不一样。继承人背上会自行浮现那图案,等蛟龙的眼睛为血色所覆盖,也就是继承人正式接掌红家的时候。而新宗主一旦出现,上一任宗主就必死无疑——我背上的图案据说已经长全了。可如今,大伯父、二伯父和我爹都还活着,那你说上一任宗主会是谁呢?” 不等他答言,她蓦地冷笑一声,“当日封印我之后。我爹他们很是放心,说了好些有意思的陈年旧事。譬如离弦吃了伤心咒术师的女儿,又打算把我的魂魄也吃掉。才会遭我爹和咒术师毁去肉身,连元神也被封在我体内;譬如咒术师当时已非处子,封印之力大打折扣。到我及笄,我爹和她才发觉我背上的蛟之眼已开始成形……想想。当时我还觉得那些话莫名其妙,现在倒有了个很好的解释呢。” “离弦……要吃你?”柯戈博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惊心动魄的几个字上,想不通为何她还能若无其事拿来当谈资。 笑歌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离弦跟我说过,没有契约他不能随便吞噬人类的魂魄。红姓的女子之所以不长命,乃是因为先祖提前预支了她们的性命。用以交换皇位。而直到他在我面前现身为止,此前与人类订下的契约就只有这一个……那么惜夕的女儿会被吃掉,也就是说,那孩子若非被赐予红姓,便是体内流淌着红家人的血。可我以前查过宫里的记录,自先帝驾崩之后,根本没有外姓人得此‘殊荣’……” 柯戈博哪肯听她悠哉分析,揪着她的耳朵,逼问:“我问你,离弦可是要吃你?!” “我怎么知道嘛!这些是听我爹说的。离弦又没亲口说他要吃我。”笑歌无辜地眨眼,暗暗在心里补一句——他如今想吃,也得要他有那本事才行啊。 柯戈博死死盯了她一会儿,摇头:“不行。我还是找他问清楚好了。要真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话出口,自己倒愣住。 不能坐视不理,那他又能如何?离弦是活了三千多年的妖,他的命还是靠人家给续着,就算这种事真的发生在眼前,他有什么能力去阻止? 他黯淡了眼眸,忽然把她抱得紧紧,像是她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那样的念头,光是用想的,胸口就撕裂般疼痛。倘若真的……他不可能承受得起。 笑歌几乎窒息,只得告饶:“别勒了,大哥!离弦不会吃我的!真的!” 柯戈博反而抱得愈发紧,“你怎么知道?人心……妖心隔肚皮,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去找王爷和惜夕商量下好不好?他们既能封印他一次,就可以……” “可以个屁!”笑歌掐他腰眼,趁他往后缩的当儿逃出来,大口喘气,“你当他们真有那个本事?封印我还差不多,封印离弦?嘁,离弦要是不乐意陪他们玩,啥封印能封得住他?惜夕上回花了那么大心思,离弦还不是照样把我给弄出来了……” “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一声悦耳轻笑响起,粉色包围的小天地里突然冒出个银发少年。不由分说把笑歌往怀里一扯,还冲柯戈博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小猪还想翻大槽,省省吧!” “难得你没说成语……对了,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用的挺合适的嘛。”笑歌扯扯他的长发,笑嘻嘻地问道。 离弦登时眉开眼笑:“我在宫里闲逛的时候听个小丫头说的,很新鲜吧?” “那是。我还怕你一张嘴又糟蹋成语呢。”不动声色坐直身子,笑歌揉揉左眼,感慨:真好骗啊真好骗!他还不知道他一靠近,月下美人就会发警报吧? 妖怪大人沉浸在被夸奖的快乐中,全没发现她已经挪到别人怀里去了,本能地炫耀:“这不算啥,我还能举一反三呢!你听着——草鱼还想跃龙门?小鸡还想吃大虫?耗子还想偷西瓜……” 柯戈博黑线,笑歌无语。 『看见了?』笑歌以眼神发问。 高傲的妖怪大人如今连在人前都不顾形象了,柯戈博还能怀疑什么? 他有气无力地点头:『确实不可能……』 “你们干嘛呢!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离弦终于发现不对,停止举一反三,气呼呼把笑歌抢回来,开始糟践成语。 “跟你妹很像吧?”笑歌抱头。 柯戈博握拳:“确然。” “你们说什么呢?谁跟谁很像?”离弦不甘寂寞,凶巴巴打岔,“以后不许当着我的面说暗语,也不许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笑歌忍无可忍,一记反手拳击中他挺拔的鼻梁。很意外的,他没有照例配合哀叫,却往后一倒,半天不吱声。 “你咋了?”她大奇,爬过去掰他捂住鼻子的手。 “流、流血了!”柯戈博大惊,指着他指间渗出的红色液体,手都颤了。 离弦慌忙拿袖子挡着脸,怒瞪柯戈博一眼,身形就开始淡化。 笑歌转过头去,以袖掩面,眉眼弯弯分明在笑,声音却凄凄艾艾,似要哭出来一般,“我好心疼……” 啥啥啥?!妖怪大人立马回复原状,袖子在鼻子下猛蹭了几下,眼睛亮亮地凑过来,“娘子,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五章 重出江湖 四 雪片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似乎永无落尽之时。水云阁前的大湖凝了冰,只面上那薄薄一层,掩不住底下依旧影沉沉的水。 青石砖铺就的小道蜿蜒通往那飞檐翘角的楼。道上,八名青衣太监扛着乘描金流彩的暖轿缓步前行,努力配合着跟在轿旁的李继海。 绀紫宫服外罩了领灰毛大氅,脖子上围着条黑貂毛围脖,脚上那双黑宫靴,外头瞧着同旁人的没什么两样,却是灰兔毛里子——这一身御寒装备着实暖和也着实重,他当然跑不动。 再加上轿里坐的虽是和亲的公主,抖不了几天就得远嫁他方。既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宫里的小太监会迁就他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非但不觉得够面子,反而一直垮着脸,走几步就拿腔拿调说一回:“惠公主(青嫣的封号)真是好脾性。同是公主,天胜公主怎么就……唉,奴才无能,倒让惠公主受委屈了。” 在这府里吃过一回亏,不过那已是过去的事。天胜公主殿上失态,被御医断为痴儿,这会儿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他怎还会再怕她? 数月未来找茬,不是忌惮那些个无权无势的莲华,而是他升了从三品总管太监,事情太忙,暂时放过这只纸老虎并她身边那条讨嫌的老狗。 青嫣如今是要拿来同车瑟换几年安宁的重要筹码,把她弄进宫就是怕她跑了。按理,直到和亲使团出发的那天,她才能离宫。只是李继海一听她是要来公主府,便好说歹说劝动了皇上让她走这一趟。 不得宠的向来较正热乎的矮一头,进门没见天胜公主来迎,李继海本就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没承想青嫣却轻飘飘一句“那我们去找她好了”。大好机会就此溜走。 好在天胜公主在殿上撒疯的情形他是亲眼见过的。且府里的莲华不是被休,就是根本不回来。他要整治那等痴傻之人,何用劳心。随便挑个刺儿都能治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想到这些,李继海不由得笑了。瞅瞅楼前那群热火朝天搞拔河赛的太监宫女,又瞅瞅一旁太师椅上包裹严实的红衣少女。眼神就阴阴冷冷透出些煞气。 “惠公主驾到——”随轿而行的小太监吼了一嗓子。 左方腰扎红丝带的领头羊莫礼清突然一松手,右边巧巧领着的蓝队队员立时跌个人仰马翻。 “哈哈!笨!笨死了!”笑歌乐得前仰后合。像是全没发现来了外人。 夜云扬站在她旁边,淡淡一瞥那暖轿,又别转目光望着狼狈的宫人们,弯了弯嘴角,扬声道:“第五局,蓝队胜。” “惠公主驾到——”小太监又吼了一嗓子,音拔高不止两个调。 莫礼清干咳一声。询问地望向笑歌。她似听不见,拍着扶手大叫,“再来再来!这回别人不许摔,我要看小莫子摔!” “主子,惠公主的轿子到了。”莫礼清背过身去偷偷抹把汗,快步到她跟前小声提醒。 “轿子?我没坐轿子呀。” 笑歌显然已经适应装小萝莉。眼睛睁得老大,表情那叫一天真。太过无懈可击,害得莫礼清霎时有种错觉,以为是那朵大龄祖国花朵回来了,情不自禁就一哆嗦。“主子,奴才说的是惠公主,不是主子您。” “不认识!”回答干脆利落,她看也不看那边脸色堪比锅底的李继海一眼。拍扶手,“快点快点!我要小莫子摔!” 那头巧巧领着宫人已跪下,莫礼清做出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过去跪了,大声道:“奴才给惠公主请安。” 李继海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青嫣已掀开了帘子:“都起来吧。”瞥眼笑歌,又苦笑,“我瞧着你家主子今儿挺精神的,但大冷天总待在外头也不好,快扶她进去吧。” 莫礼清忙不迭应一声,爬起来就往笑歌那边去。李继海却喝道:“站住!” 等他转过身来,李继海又嘿嘿冷笑:“你们这群奴才好大的胆子!主子病糊涂了,难道你们就不知礼数了吗?”也不理沉下脸来的青嫣,指指那轿门,“路上有雪也不扫,莫不是想弄湿惠公主的鞋?还不快过来趴着——惠公主肯从你们这群狗东西的身上踩过去,那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就携着风声朝他脸上扫过去——“啪”的一声,脆极。 李继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旁人已清楚瞧见他那小尖脸上多了条红艳艳的血痕。 疼痛隔了几秒才蓦地涌上来,他尖叫一声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只见笑歌缓缓起身,红衣似火,眉目如画。一条长鞭乌黑发亮,鞭柄还握在她手中,显然出手的人就是她。 慧黠地眨眨眼,她微微启口,低沉柔婉的声音悠悠响起,全没了方才的稚气:“狗东西!上次打破我鼻子的事,你当我已经忘了?” 巧巧神色大变,浑身打颤。其余宫人皆呆若木鸡,不知为何傻子突然就变了霸王。 青嫣却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风范,下轿就冲过来。刚要抓起她的手表示欢迎,却听她转过脸去小声道,“哥哥,我没说错吧?” 青嫣的笑容僵在脸上。莫名其妙当了替罪羊,夜云扬却也不恼,反而笑微微摸了摸她的头,“一字不差。” 偷鸡不着蚀把米,笑歌当即飞红了脸,气哼哼扭过头来,怒道:“都站着干什么!除了嫣儿姐姐,把那帮子狗东西统统给我拿下!” 宫人们不曾听见她与夜云扬的对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李继海见状不妙,转身就逃。笑歌一鞭子出去卷住他的腿,硬生生把他拖翻在雪地上,眉宇间杀气腾腾。一眼过去把众宫人扫了个透心凉,“还不动手?” 霸王发威,莫礼清暗呼过瘾。大手一挥,“主子有令,奴才等不得不从——李公公。得罪了!” 一马当先,气势如虎。众宫人见他领头。忙一拥而上,将那十几个大小太监全按翻在雪地里。 李继海大惊失色:“混账!你等竟敢如此!我乃是皇上亲封的从三品……” 一只脚狠狠踏上他的脸,硬是把他的下半截话给踩了回去。笑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鞭子轻轻抽着地,一下一下,抽得他的心都扭作一团。 “大灰狼,你胆子很大嘛。打破我的鼻子。还敢再来吓唬我。你真当我怕你么?” 一时威风八面,一时童声稚气,闹得众宫人晕头转向,拎不清这位主子究竟是恢复正常了,还是愈发疯了。 青嫣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夜云扬,轻道:“怎么回事?” 夜云扬耸耸肩,“小声”答道:“我怎么晓得。今早去酒楼喝完早茶回来,她就闹腾个没完……刚刚你没瞧见?她那哪是看人拔河,是看人摔了她才开心呢……”台词都是对过的。撇开方才她突如其来的一笔,应该不会有错。 万年冰山突然说了那么多话,众宫人这一日虽是饱经考验,却仍有部分禁不住呈现石化状态。 鉴于他人品的良好记录。青嫣顿时信了七八分,惊疑不定地望着笑歌,吐了吐舌头,“还怕她被人欺负了,没想到这么记仇……她该不是想抓人来抽着玩吧?” 莫礼清耳尖,抢在夜云扬之前苦笑道,“您可别提了,惠公主。主子她今儿不知怎么了,早上回来说要去梅花林玩儿,哄奴才蹲下,奴才只慢了一点,就无缘无故挨了窝心脚……” “胡说!我没踢你!是你自己摔的!”笑歌摆出女王的范儿一扬鞭子,咬牙,“你再赖我,信不信我抽死你!” 啊啊啊!原来不是恢复正常,而是天真的小孩消失了,邪恶的女王陛下露头了! 宫人们痛苦万分,眼睛跟着她的鞭子一起一落,只怕不留神就会霉运沾身。 巧巧暗暗松了口气,看宫里来的那些太监被吓得面无人色,心一软,冲笑歌勉强挤出点笑来,“公主,这几位都是皇上身边的人,您可不能拿他们来玩啊。” “屁话!”笑歌狠狠甩鞭,惊得她倒退几步,“我是公主我最大!我就是要抽他们玩儿,怎么样?你再说话,我连你一块儿抽!” 挥鞭就朝李继海的尊臀打下去,把按着他的几个宫人吓得连滚带爬逃开。李继海挨了一下,杀猪也似的叫起来,却还是嘴硬,“莫礼清,你活腻了?公主发疯,你也陪着她疯……哎呀——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错了!奴才再不敢打您的鼻子了!” 发觉束缚已失,猛地挣扎起来。笑歌的一只脚还踏在他脸上呢,趁这一下顺势往后一倒——反正地上全是雪,摔了也不疼。 右手还握着鞭子,左手食指却迅速插入腰带间,又飞快缩回,于眼上一抹。她那双手乃是小阁千锤百炼出来的神偷之手,动作之快,现场五六十人竟是没哪个发觉。 辛辣之气刺入眼内,她强忍三秒,忽然放声“大哭”,泪珠子一串一串往出滚,来势汹汹,颇是惊人。 李继海这还没迈开腿呢,被她的哭声一震,扭头一看,暗道不妙——就连他带来的那群太监都在用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更别提那群差点被他拿来当青嫣脚垫的宫人了。 “主子——”莫礼清适时发出声惨叫与哀嚎的结合音,扑过来就大放悲声,“主子啊,你伤着没?了不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皇上还没说不把主子当女儿看呢,奴才就敢动手打主子了!” 叉的!这厮的演技要搁二十一世纪,那绝对是奥斯卡金奖的不二人选啊! 笑歌眼睛被辣得睁都睁不开,却忍不住暗暗冲他竖竖大拇指,很配合地提高音量继续“哭”,“大灰狼打我!他又打我了!” “不是不是!我、我没打你!真的!我真没打你!”李继海慌了神,连连摆手,连尊卑之别都忘了。 他却也不是胆小。只是皇上去了这丫头的储君头衔之后,迟迟不见有下一步行动,分明留她有用。他平时得罪的人不少。这些个小子表面顺着他,谁知道会不会反过来捅他一刀?何况皇上近来喜怒无常,若是青嫣添油加醋说些是他故意来找这丫头的晦气…… 人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青嫣在宫里这些日子也受了他不少闲气,对这狗仗人势的家伙早是看不顺眼,此刻一听他自个儿把尾巴送上来。毫不客气就揪住不放:“大胆!公主童心未泯,逗你玩。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一个从三品的太监居然就敢动手打公主!这会儿还尊卑不分,在公主面前说什么你你我我——人都死了?这奴才都骑到主子头上来了,你们还干站着看戏?!” 另一位主子都发话了,且欺负人的来了一次尝到甜头就铁定会有第二次——众宫人都被激出点火气,丢开那十几个小太监,上来就把他给扭住了。 那群小太监看笑歌一壁抹眼睛。一壁咬牙切齿,料定他今日绝走不出这扇门去。不来解救,也不去报信。地上雪厚冷得要命,仍是一动不动装死,只把眼睛瞪得溜圆,舍不得错过威风凛凛的总管太监落难的任何细节。 李继海这回是阴沟里翻船,遭了老罪了。没绳子,人就解腰带来绑。帕子倒多,可不知哪个促狭的竟然把布袜给贡献了。等人群散开,他冷拳也不晓得挨了多少。但脸上仍只有那条鞭痕凛然,其余的伤全在身上。 莫礼清把笑歌扶起来,夜云扬和青嫣围上来劝慰,她只是不作声。抹眼泪抹得眼皮又红又肿,心里暗把献上催泪秘药的柯戈博来来回回骂了几百次。 既是演戏,跟笑歌搭档的夜云扬自是早有准备,只是觉着她这模样有趣,特意等到她泪湿衣襟才取出救火的帕子给她擦眼睛。 笑歌只道他脑子木跟不上节奏,不疑有他,劈手夺了来解了痛苦,俩红通通的眼睛往宫人堆里一扫,吸吸鼻子,叫道:“巧巧,过来!” BOSS点名,巧巧心虚腿软,却不得不走近来。笑歌把鞭子往她手里一塞,指着李继海恨声道:“抽!给我狠狠地抽!” 巧巧捧着鞭子不知所措,颤声道:“公主,奴婢、奴婢不敢……” “你不抽他,我就让他抽你!” 不管以什么缘由背叛,让她不舒服,那就必定得付出一点代价。她这人就是这脾气,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哪怕离弦再给她换一百个身体,她一样是有恩必报,有债必追,谁也逃不了! “奴婢、奴婢……” “小莫子,要是巧巧不打大灰狼,你就把大灰狼放开,让他抽巧巧给我看!” “谁惹她谁倒霉……”藏身在附近假山后的柯戈博忍不住抹了把汗。 身旁的离弦也是汗流浃背,不自觉地按着心口喃喃:“这绝对不是受我的影响,就是全还她怕也没用吧……” 这厢感慨纠结,那厢笑歌已亲亲热热拉了青嫣进屋,眼睛肿得像桃子,嘴角却盈了笑,“嫣儿姐姐,咱们坐着喝茶吃点心,看巧巧打大灰狼,好不好?” 公主府这群下人早在笑歌以前搞捉老鼠等大小活动时培养出了默契,一听她要坐着慢慢看,当即把条凳搬来,将李继海架进屋里往条凳上一绑。待莫礼清推着巧巧进屋去,便速度退出来把门关上。 那十几个小太监一看关了门,纷纷爬起来。见众宫人又要动手,其中一个忙摆手轻道:“莫动手,我们不会跑。”看他们疑惑,招手把其他几个也唤过来,比划着指指屋里,压低声音又道:“我们只是奉命送惠公主出宫回宫,旁的事同我们不相干。” 李继海在宫里作威作福的事谁不知晓?皇上喜怒无常,自从有个妃嫔挨了皇上的窝心脚,他不敢去伺候,就硬推旁人去。这几个月里因着侍奉皇上不周被杖死的太监宫女不下百人。到三皇子“病故”,又是因为他一句话,害得以前伺候过三皇子的宫人全做了陪葬。如今二皇子做了储君,脾性大改,大约是急着立威,动不动就把人往内务府里送。偏李继海助纣为虐,谁不给他上供就把谁抓去做替补,弄得宫里愁云惨雾,哪个不恨他入骨? 眼看着大皇子的身体越来越差,纹太妃近来也不大好,届时若他又向皇上和二皇子进言出馊招,还不知下一回刀子会落到谁的头上去——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寻自保之法? 公主府的下人们也不傻,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分。老规矩,公主整治人是不许人偷听窥视的。一干人将现场的物件一收拾,指挥那群小太监把轿子抬到一旁,也不知去哪里寻出那么些扫帚铲子,嘿哧嘿哧清起雪来。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就听见鞭子落下的沉闷声响和吃痛的闷哼一声接一声传出来。大伙儿权当听不见,只合着那节奏更加卖力地干活。 在这欢乐的景象中,一个不起眼的瘦小身影却悄悄退到了走廊转角处,借着宫墙下那排被雪覆盖的半人高的树丛掩蔽身形,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一路摸到了园门口,瞅准时机飞快地闪身而出。 “是这只?”离弦扬眉。不经水镜知晓一切,只按计划一步步诱敌入窟实在比做先知有趣的多,也刺激得多。 柯戈博笑:“不一定。还有三百六十六名没过来,也许不止这一只——你要一起去吗?”对妖怪,拉拢比敌对有利。况且为的都是同一个女子,没必要放着外敌不顾搞内讧。 “去!”妖怪大人立时精神百倍,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嘿嘿一笑,“你人不错,待会儿偷听的事就由我搞定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六章 重出江湖 五 报信的人从后门出去,守门的两个显然同他很熟,问也没问就开了门。 那人在巷子里宽了外袍,翻出里子那面又照样穿回去,帽子摘了丢给守门人,接过件浅灰的带帽披风往身上一罩,动作一气呵成,无比熟练。 意外地是,他改装过后并没往丞相府那头走,也不朝宫里去,却一溜烟去了城西。他脚下功夫不差,对地形也很熟悉,不走大街,尽朝小巷子里钻,盏茶工夫便摸到了何府的后巷。 左右张望一回,敲门对暗号,门开半边就嗖一下蹿进去,全程耗时不到二十秒,连暗卫出身的柯戈博都叹为观止。 离弦不用隐身别人也看不见,跟进去不过几分钟,出来扯着柯戈博就往回赶。 他本可以自己先走,但头回参与这种大型地下活动,难免兴奋。离了城西,一撩银发便笑得贼兮兮:“你猜得到不?姓何的跟二皇子有一腿。” 看着高傲的妖怪大人露出这种表情,还学着笑歌的口气使用她的经典用语,柯戈博忍不住抹了把汗,“怎么说的?” 离弦很满意他的配合,笑道:“他叫那孩子去通知二皇子,没说下毒的事。大概等不及要把岳父岳母引出来了吧。” 柯戈博的大脑立时当机三秒,回神来小跑追上那飘出老远的身影,“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岳父岳母?”妖怪也懂伦常,真是不可思议! 离弦回头斜他一眼,答得理所当然:“是啊,笑歌的爹娘就是我的岳父岳母,她的弟弟就是我的小舅子,红叶那个死丫头要是嫁给了红笑倾。我还得管她叫大嫂。一个都不能吃,真是没天理……咦,怎么。笑歌没教过你这些吗?” 柯戈博嘴角抽了抽,啥话也没说。他却不知为何就得意洋洋,亲热地一揽柯戈博的肩膀。“没事,她不教你。哥教你。来,听哥给你说……” 他兴高采烈巴拉个没完,柯戈博不禁黑线满脸。笑歌自称“姐”,他就来个“哥”,难道他打算样样都模仿笑歌? 小心翼翼地打断他无私的“传道授业”:“你说红叶,是指惜夕姑娘吧?她真的是西郡王……” “是啊,她跟那小子有一腿。” 大概什么关系到他嘴里都会变成有一腿吧……柯戈博突然全身无力:“那你真的……吃了她女儿?” “嗯。”离弦连个咯噔都没打。答得好生流利,“凡是姓红的女子,都约定好归我所有,我当然不会浪费食物。” “还真是半点都不差……”柯戈博失神喃喃。 离弦大奇:“什么半点都不差?” “我说笑歌啦笑歌!”柯戈博猛揉太阳穴,“关于惜夕的身份,她全说对了!真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算不对的……” “算对了才正常啊。”离弦不懂他的无奈,一笑露出八颗白牙,异常得意,“她要是傻乎乎只会靠人照顾,我一早就把她给吃了……” 对上他惊疑的目光。离弦不由皱眉,“你小子该不会还在怀疑我吧?我……我喜欢她都来不及,哪里会吃她嘛!”这也不算谎话,反正妖力不如她那事太掉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旁人晓得。 “那就好。” 平淡的语气刺激到了妖怪大人高傲的自尊,他冷哼一声,“你那是什么口气?难道我堂堂翻天蛟还会骗你个凡夫俗子?好笑!她跟我命魂相连,她死我就会死,我又不是疯了……”惊觉失言,恶狠狠瞪柯戈博一眼,“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对吧?” 柯戈博恍然大悟,气定神闲地点头。大约是过于轻松惹得妖怪大人不满,绕着他飘来飘去发脾气:“你别想蒙我!要是我晓得你跟别人乱说,连皮带骨我吃得你连渣都不剩!别以为我答应她不动你们就一定不会动,你惹毛了我,哼哼……喂!你走那么快干嘛!想抢我功劳是不是?偷听可是我一个人去的,那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喂!跟你说话呢!好歹你也吱个声啊!喂!不许跑……” …… 二皇子果然来了。 十二名太监扛着漆彩飞金的暖轿健步如飞,三四十个皂色锦衣的佩刀侍卫当先开路,百十个甲胄黑亮的禁卫军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大有夷平公主府之势。 跪接储君大驾的宫人们被无视之,一群人轰轰轰冲进瑞祥宫,直奔园内的水云阁。眨眼工夫便把扫雪的宫人们和那座小楼团团围住,也不出声示意,刀枪齐出指着那些宫人,惊得地上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吭。 鞭打声依旧有节奏地从屋内传出,闷哼声却已变了隔三岔五的尖叫,开怀的笑声夹杂在其间,尤以笑歌的声音最大。 当日那个英俊清爽、走到哪儿都抱着书看个不停的少年似乎已从世间消失了。此时步下暖轿的这个男子,白玉冠束发,金坠珠抹额,行走间,赤色的衣袍自雪貂斗篷的接合处微露端倪。华丽的衣饰衬得那张红家男子独有的妖冶面孔愈发出众,却压不住眉眼间透出的沉沉戾气。 隐忍多年,等待多年,终等到储君之位落到他手上的一日。要立威、要叫宫中朝中上下都瞧瞧他的本事,心急在所难免。父皇讲究事事细心打算,样样有了把握才肯动手。但,他已经等不得了。 三弟红子靖最得淑兰皇后的欢心,对外称潜心佛学,实则嚣张跋扈,锋芒尽露,到死也不过是父皇拿来给他打掩护的工具。大哥红子安痴迷花草不理世事,短暂的储君生涯只是用来试探这丫头是否真的傻了,顺便看看能不能引出南郡王夫妇。没想到那两口子忒沉得住气,女儿失势,形同被软禁也不肯露面…… 最大的威胁近在咫尺。若磨磨蹭蹭让那诡计多端的丫头得了复原的机会,还不知会生多少事端。 今日时机正好,是她将把柄送上门。只要治她个无视宫规、滥用私刑的罪。让她在天牢里吃些苦头,不怕南郡王夫妇还会当缩头乌龟! 好戏揭幕自当是主角来。红子易阻止了小太监的推门举动,大步上前一脚把门踹开。兼之一声低吼:“皇妹好威风!竟是连王法也不放在眼里了!” 他挥手正待唤侍卫拿人,目光扫过屋内,得意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桌椅板凳已全数移到靠左的一方。夜云扬立在笑歌和青嫣身后,手中还擎着个茶壶。 右边空出老大的地方。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软趴趴伏在地上,一头在莫礼清手里,另一头在巧巧手中。而李继海一身短打扮站在中间,脸色红润,满头大汗,双手还举在脑袋旁保持着兔子耳朵的造型。哪里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 情形实在怪异,围观群众登时呆若木鸡。红子易立在门边。脸一阵青一阵白,连声音都颤抖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扯绳子的、扮兔子的都赶紧跪了。青嫣拉着笑歌过来见礼,夜云扬也只得随大流做了下样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红子易气得浑身发抖,一指李继海,“小李子,你来说!” “回太子殿下,奴才、奴才……”李继海忍不住偷瞟笑歌一眼,看她似笑非笑,立时把头低得几乎贴上地面,“回太子殿下。奴才等正陪公主玩游戏呢。” 偌大的天雷打下来,抗雷能力不大好的一群人被劈得东倒西歪,风中凌乱。 “抬起头来!”红子易咬牙,指着他脸上的鞭痕怒问。“既是游戏,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弄的?难道玩游戏也会受伤?” 李继海这回连犹豫都没有:“回太子殿下,奴才笨,有一回踩住了绳子,不留神叫绳子打中了脸。” 众无语。 红子易的嘴角狠抽了几下,气上心头,脑子就有点昏,拔高音调叫道:“小贵子何在?上前来说说你之前看到了什么!” 等了半天没人应,他扭头怒视那群仍跪在雪地里的宫人:“人呢?还不出来?莫非要本太子亲自来请你?!” 宫人们面面相觑,依旧无人应。 红子易攥紧了拳头,正要发作,一道低沉柔婉的声音却悠悠响起——“嫣儿姐姐,我们还要多久才可以起来啊?地上好凉哦,父皇都没让我跪过那么久……哦呀,这个哥哥是不是比父皇还厉害呀?” 随口问来,似无心之语。但这帽子扣得吓人,红子易不禁愣住。 一众宫人们都道是童言无忌,想笑不敢笑,只把脑袋压得更低。禁卫军副统领看着不是事儿,冲大内侍卫总领温文灿丢了个眼色。温文灿忙近前低道:“太子殿下,天冷,公主的身子又弱,您看……” “都起来吧!” 似是故意,谢太子殿下之声三三两两,有气无力。红子易顾不得追究,皱眉同温文灿耳语:“速速将小贵子找来!” 温文灿低应一声,刚转过身,袖子却叫人扯住了。他诧然回头,那双长而媚的眼已到了面前——“这个哥哥好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声音里蕴着稚气,笑容甜美可人,眼底却浮荡着毫不掩饰的狡黠。温文灿心底陡地一震,莫名其妙就头皮发乍。不及开口,她已硬扯着他往屋里走,“兔子跳跳很好玩哦!哥哥也一起吧!” 这女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温文灿走出去几步才回过神,不好当众甩开她的手,只得赔了笑说道:“公主,下官有要事在身,还是让李公公他们陪您玩……” “三千两全吃到狗肚子里了?” 声若蚊蚋,旁人听不见,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但见她转过身来,一脸失望,逸出唇间的声音稚气依然:“哥哥不愿意陪我玩吗?还是那个比父皇厉害多多的哥哥不许你跟我玩呢?” 温文灿还没想明白是咋回事,红子易已纠结地开口:“那你就先陪她玩着,事情让胡道峰去办就行了。” 红少亭的脾气越来越难琢磨,虽是亲口给他说过皇位就是留给他的,但这疯丫头的无心之语要是传到红少亭耳中…… 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半路退兵倒显得他没理。先稳住她,等找到了小贵子再出杀着也不迟! “呀!哥哥真好!”笑歌拍手欢笑,一瞥李继海。又笑眯眯地催促:“继续继续!小白兔跳到哪里了?” 莫礼清等迟疑地看向红子易,他不耐地一摆手:“你们玩你们的!”自顾坐到一旁,眼睛切切盯着门外等消息。 随身服侍的小太监跟过去。见杯子全是银的,心下大安。取了一只就给他斟茶。 李继海望着红子易,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回头对着笑歌又堆上一脸的笑:“小白兔跳到草地上了,公主。” “哦,那快快跳!”笑歌懒洋洋地坐回椅子上,一手扯着青嫣的袖子,一手指着温文灿甜甜地笑。“哥哥呀,你是小灰兔,快快去追小白兔吧!” 温文灿讪讪地看看门外好奇注目的群众,又瞅瞅红子易,看他没有搭救的意思,只得干咳一声:“太子殿下……” 红子易诧异地瞥他一眼,又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那群大内侍卫,方觉做法欠妥。 他刚想改口换别人去出洋相,让门开着好看动静。笑歌已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娇声叫道:“小李子快关门!冷死我了!” 李继海被点名。不自觉就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笑道:“太子殿下,天冷风大,您看是不是把门先关上?”竟是一反常态处处顺着笑歌说话。 门外的宫人们大是纳罕。不明白怎地短短半柱香的工夫,耀武扬威的大灰狼就变作了乖乖小白兔。 红子易也觉着不对,但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他有不情愿的样子,皱皱眉正要驳回申请,笑歌却“阿嚏阿嚏”连着打了一串喷嚏,弄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可如今证人不知所踪,这儿又没有谁不知公主痴傻。人多口杂,他若是坚持开着门把她冻成冰棍,师出无名,难保不会有人传他欺负弱小。何况这么多人在外头,也不怕她们耍花招! “那就关门吧——皇妹身娇肉贵受不得风,染了风寒可就不妙了。” 李继海如释重负,慌去把门关好。得她赞许一笑,心稍定,乖觉地回原位站了,举手摆出兔子造型等着开局。 巧巧站着不动,莫礼清瞪她一眼,她方低着头走到对面。不一会儿,绳子又欢快地飞舞起来。 绳子做着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落地时抽打着地板,啪啪作响——鞭打声。 李继海一面念着“小白兔小白兔跳啊跳”,一面等绳子即将抽到小腿之际蹦过去。每蹦一次就转一个方向,有时跳慢了被绳子抽中腿,便条件反射发出短促的叫声——尖叫声。 真相大白,红子易和温文灿目瞪口呆满脸黑线。看着于绳影间蹦跶的从三品总管太监,忍不住暗暗抹了把汗。 与手忙脚乱的李继海相比,笑歌就异常悠哉,青嫣含笑将糕点喂到她口中,夜云扬不时递茶水与她解渴。 她的笑声总是在李继海被抽中的那刻迸发。李继海不但不恼,有时候似乎还故意慢上一拍,以身体的痛楚换来她的笑声。她的笑声多持续一秒,李继海的神情就轻松一分。 红子易百思不得其解,温文灿也有点晕头转向。两人正寻思李继海这是中了什么邪,笑歌蓦地开口,矛头直指温文灿:“哥哥,你是小灰兔呀,为什么还不跳?” 温文灿艰难地挤出个笑,朝红子易猛发求救信号。红子易不见禁卫军副统领回来,有意要拖时间,警告地斜温文灿一眼,皮笑肉不笑:“温总领,公主叫你呢,还不去?” 跟了这种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温文灿忿恨。他从没想过身为大内侍卫总领,还有给公主当玩具的一天。哀怨地看一眼红子易,不情不愿地蹩过去。 莫礼清很是“好心”,提醒:“温大人,趁绳子还没落下赶紧进!” 可没人提醒他不应该披着那拖沓的身份标志之枣红大氅去跳绳,于是从三品总管太监颇有先见之明,特意跳得很高避过了来势凶猛的绳子,而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总领却被披风带累,脚踝上挨了不轻的一记。 温文灿来不及感受屈辱,笑歌的声音已杀到:“小灰兔,你怎么不唱歌儿啊?人家小白兔都在唱的!” 李继海巴不得有个伴一起受辱,小尖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猥琐至极:“温大人,这儿歌简单得很。您听我念一遍该就能记住了——公主喜欢人边跳边念,不然不算数的。” 温文灿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红子易却别过脸不看他,还摆摆手,“念吧,听着挺有趣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如何?绳子再度飞舞,从三品总管太监欢快的声音之后又多了个无精打采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白兔和小灰兔都越过了雪山穿过了草地,禁卫军副统领这才回转。 他神情凝重地附在红子易耳边嘀咕了几句,红子易就露出副吞了苍蝇还没法吐的表情。惊疑不定地盯着笑歌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咳一声,起身道:“皇妹玩着,我先回宫了。” 温文灿大喜,忙逃出战团打算跟着他撤离。笑歌却叫起来:“小灰兔要去哪里?九九八十一座山,你才爬了四座呢!” 他只当没听见,随着红子易往外走。笑歌往青嫣怀里一扑,呜咽:“姐姐呀,小灰兔不理我!我要去告诉父皇,小灰兔只听比父皇厉害多多的哥哥的话,不听我的话!” 鬼知道这么绕口的话她是怎么用那娇滴滴的声气一口气说完的,不过效果确实不错—— 红子易万般纠结地回头,看了看那肩膀微颤,似乎哀恸无法自己的少女,重重地咳了一声:“温总领,你留下。公主什么时候让你走,你再回宫也不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七章 重出江湖 六 二皇子走了,禁卫军撤了。大内侍卫们受命留下来等游戏结束,顺便刺探宫人们的口风。 楼下正厅的大门阖上,欢声笑语不断。偶有沉寂,不过十数秒便又被笑声打破。虽然温文灿和李继海的声音相较之下显得颇为干涩,但大致上听不出有可疑之处。 里头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其间又发生了多少故事,除了当事人,无人清楚。 只是青嫣离开的时候,笑靥如花,媚色横生。温文灿和李继海却似霜打过的茄子,笑得比哭还难看。 “嫣儿姐姐,下次还要再带小李子和大哥哥一起来玩哦~”笑歌倚门挥舞小手绢,眉眼弯弯笑得那叫一个甜。若不是刻意加了那许多稚气在其间,她这一架势就颇有倚门卖笑之嫌。 围观群众里有敏感的,立时发现温文灿和李继海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但,上司毕竟是上司。不是上司的来头也不小,谁会为了满足好奇心闲着没事找事? 昏暗的天色中,雪依旧下个不停,描金流彩的暖轿沿着来时的路晃晃悠悠地走了。大祸化作闹剧一场,宫人们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呆呆立在水云阁外听吩咐。 笑歌执帕子重重掼了把鼻涕,随手扔了,笑嘻嘻回屋。莫礼清得了她肯许的眼风,出来宣布:“主子说了,今儿在这儿陪主子玩的,每人每月多发一钱银,赏时令衣衫两身——小明子,去拿名册和朱笔来,把他们的名字用朱笔圈了。另作一册。不管以前是分在哪个殿做事的,从今儿起,都换到麟祥宫去伺候主子。空下来的位置由麟祥宫里换下来的人替补。” 外头欢声雷动。里头笑歌正咬牙怒瞪夜云扬:“你小子挺不错啊!救命恩人都敢威胁了!” 夜云扬一脸诚恳:“哪里哪里,都是你教得好嘛。”伤势未愈,比废人好不了多少。但躲她的拳头还是绰绰有余。 笑歌一击不中,倒也不再出手。抓起颗糖松子丢进嘴里。咔嚓咬得粉碎,恐吓意味十足。 夜云扬笑着把茶递过去:“莫要再气了,我今天不是没坍你台吗?你要我帮着劝她去和亲,我劝了。你要我护送她到车瑟,我也应了。你只要说声‘好’,我这一路保证不会露了口风就是。” 这人果真是那个憨厚老实正直到很想让人一把掰弯他的夜云扬? “我们怎么认识的?”笑歌吐出壳肉模糊的松子渣,伸手扯了扯夜云扬的脸颊。 不是易容。声音也对版。难道是离弦又把一个奸诈无耻的游魂替换了那个小呆瓜? 那妖怪前科累累,脾气又差。而今虽是拼不过她,放过了柯戈博,也没抱怨紫因留下的事,不过恃强凌弱、暗里使坏……嗯,大有可能! 夜云扬一愣:“你问的是小时候你把我骗进林子里的事,还是你绣球逼亲的事?” 额……记忆无误,看来冤枉离弦了。 笑歌咬手指:“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药吃了没有?没吃赶紧回去吃。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夜云扬讶异。 “……回麟祥宫吃饭。”住得近就是这点不好,想跑都没地方跑! 果然。夜大侠起身,给了她一个四十五度角的侧脸,笑得诡诈莫名,“刚巧。我也饿了——空着肚子不能吃药,你说的。” “……”笑歌突然觉得这世上最恶毒的报复,莫过于别人依瓢画葫芦完了之后来句潜台词“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恶女大人平生为数不多的被人堵得哑口无言的情形,夜云扬很荣幸地见识到了四分之三还多。 莫礼清在外头过了把二当家的瘾,屁颠屁颠回来打算当坐骑。夜云扬抢先一步把笑歌抱起来,莫礼清只得沦为提鞋工。 公主不爱穿鞋,二十四小时能光着脚就光着脚,天寒地冻也一往无前。基于这个可悲的定论一时半会儿不可以打破,笑歌不得不默许了夜云扬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 路上,他问:“那件事,你到底是允还是不允呢?” 神情淡定,充分表明他并未因为话题的大幅度转移而淡忘初衷。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不答应我送亲回来留在你身边,我就告诉青嫣你扮六姑娘耍她。 笑歌既是承认青嫣在很多方面跟她很像,当然也晓得她们这类人的人向来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一旦发现受骗,不计原因,报复必不可少。 她有几百万白银在青嫣手里扣着,她要指望青嫣搅得车瑟自顾不暇,当然就不会想在这当口上成为全国性的话题人物。 这些事,笑歌清楚,夜云扬更清楚。于是,恼羞成怒的恶女大人照他肩头狠狠一口,直到嘴里尝到了腥味,才恨恨地道:“你把事办好,小四的位置会空着等你回来。” 这话很有技巧。她没说等你回来就一定咋样咋样。夜云扬要是不想甘居人后,还有反悔的余地。 而她,等拖到车瑟的事成了,阳鹤这边十有*也妥帖了。届时她就是拼着变成一代名人,亲口把实情倒给青嫣知晓,把柄也就不成为把柄。 夜云扬倒没听出这层含义,笑了笑,很实在地道:“你就说允还是不允就好,不用说那么细。” 狐狸结结实实撞上了南墙,牙都磕松了。笑歌一阵头晕,无力地吐出个字:“允。” 他如获至宝,粲然一笑,把她抱紧些,柔声低道:“下次莫咬肩膀。那儿没肉,硌牙。” …… “为什么拦我?那小子如此嚣张,不给他颜色看看,都快爬到我们头上来了!”被拖着一路潜行先到达明哲殿的离弦蹲在梁上,愤怒地质问柯戈博。 “会摔着笑歌。”柯戈博没忘记这厮的声音旁人听不见,小声回答。言简意赅。 离弦语塞。抠手指掰手指,皱眉嘀咕:“那你也不用拉着我先回来吧?明知我们就在附近还做出那等样子,我们不在还不晓得会闹出什么鬼来。” “眼不见心不烦。”柯戈博惜字如金。瞥他一眼。问:“你还不回太傅那儿?”有这唧唧歪歪个没完的妖怪做对比,紫因和夜云扬一点都不算烦人。 “那儿没这儿有趣。”离弦叹气,“再说他今儿个带红叶那死丫头出城赏雪。我一看那丫头就想吃了她,哪有兴致去做第三者?” 原来第三者还有这种用法……柯戈博抹汗。“他们进展这么快?” 离弦很坦白:“不算快了。有曼陀罗帮忙,随便给她个男人都能看成红少诚……诶!你晓得不?女人嘴上说什么恨你啦,绝不放过你啦,到底还是忘不了的。” “……”柯戈博摸摸鼻子,“这些话你没跟笑歌说过吧?” “还没。怎么?她听了会高兴吗?”离弦诧异。 “她会杀了你。”柯戈博坚定执行拉拢政策,“她最恨男人用药对付女人……当然,如果反过来的话。她会当笑话听。” 离弦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改口申辩:“其实跟我的药没关系!凭红叶的本事,要是她不愿意,哪会让人得手?何况那药就一个时辰的效用,她不喜欢红笑倾的话,一早就杀了他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古怪,“我说……你还不知道那次她瞒着你跑去流云镇干嘛吧?” “说是去抓药,不过应该是被明月骗走的。” “不是,是她自己非要去的——配迷香。要用在你身上。”离弦嘿嘿一笑,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不说我还不明白,原来她是把你当笑话看……哦呀!就当我没说过!你千万别因为这个就黯然*丧心病狂哦!” 柯戈博自动忽略他对成语的践踏。别过头去,红晕满脸,含泪握拳,恨明月偏要在那时候叛变,让他人生中的大好机会白白溜走。 离弦只道他当真是伤了心,笑得愈发灿烂:“别难过啊,小柯。以后我会好好教育她的——就算怎么把我放在第一位,也不带这么玩人的嘛!哈哈……” …… 下午吃完饭,柯戈博出了趟门。回来没多久,药王谷蜘蛛的第三代传人就趁夜摸进了公主府的一间下人房,被召见时已摇身变作膳房里掌握火候最好的烧火工,据说烧火工龄已超过了二十年,是以厨子有他配合,连饭都做得特别香。 两厢里装模作样了一番,他跟小太监去领赏的时候,莫礼清手里就多了两小包药粉。 关上门,莫礼清慌不迭把小纸包呈上,生怕多捏一秒就会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柯戈博从梁上翻下来,挑了一包递给他:“各处出口都撒点,给他们说,这三天严禁外出——厨房里啥都不缺,黄御医那边的药箱里也满当当的,三天不出门应该没问题。”又将另一包递给笑歌,瞥眼一直低头不语的巧巧,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鄙夷,“这药厉害。不用入口,只要身上沾一点,半个时辰一到就会毙命——她要不敢去,就换我去。包准不留手尾,明儿一早就可以听好消息。” 巧巧浑身打颤,腿一软扑通跪倒,不自觉地望向莫礼清,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莫礼清挪到笑歌身后,不肯同巧巧视线接触。离开口维护她迄今不到半日,真相让人实在寒心。可以理解她心肠软,不忍见家人遭难,但这么大个人了,还被那等哄小儿的话哄得鬼迷心窍,真真好笑! 笑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嗤笑:“你去算什么?吃我的饭,花我的钱,还在背后捅我刀子的人又不是你……倒是小贵子和那两个小子的事,你们料理好了没?要是春日踏青不小心踏到什么手手脚脚,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语气平淡,仿若闲话家常。巧巧惊得俏脸煞白,伏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莫礼清却笑道:“主子真会说笑。柯公子办事一向利落,何况有奴才在,绝计不会损了主子赏花的兴。” 笑歌抬眼给他个赞赏的笑。道:“自你跟着我到现在,你这遭才算是真正合了我的心……” 她展开纸包将桃花色的药粉倒入研好的墨汁里,笔尖在里头搅了搅。于面前那张半指来宽的纸条上下笔如飞,口中轻道:“该狠的时候别手软,没事的时候别找茬欺负人。以德报德。以直抱怨。聪明也好,笨一些也无妨。在我面前大可有什么说什么,有事大家好商量,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若是一昧隐瞒,当我是瞎子聋子,害人害己,那就不怎么样了。” 低沉柔婉的声音悠悠袅袅,似涟漪于听者的心间层层扩散。引出的却是不同的情绪。 巧巧伏在地上,抖得像只被打湿了羽毛的小鸽子。良久,忽然抬头,泪满面,眼神却无比坚定:“公主,奴婢知错。此事请交给奴婢来做。” “嗯。”笑歌接过柯戈博递来的手套,戴好后将纸条卷起塞进个指头粗细的小竹筒里,望着她嫣然一笑,“那就拜托你了,巧巧……入府前必定会搜身。不必反抗,叫他们拿去就好。丞相大人若问起,你就跟他说——明日午时三刻,红家现任宗主红笑歌于庆祥宫束月斋……恭候大驾。” …… 夜静谧。惜夕未归,紫霄也没回来。 明哲殿里的灯火已熄。门口值夜的太监乃是莫礼清的亲信,深得他的真传。不偷听也不让人靠近,磐石般杵在殿前,看着另两名同僚提着灯笼于走廊里来回巡视。 隔间里,四座紫檀嵌玉石山水屏风围成个小世界,织锦床单往上一盖,多出来的一截恰好挡住了靠墙开的出口。间中一张实木圆桌上覆了厚厚的毡毯,桌中央一堆牙白的马吊牌静静在琉璃灯散出的光下闪耀。 这招是莫礼清想到的。屏风本就是搁在隔间里,只有换衣和沐浴时才用得到。此时拿来做密谈和联络感情之用,仅需将卧房里的桌子往这儿一挪,加个床单盖顶就刚好——灯光漏不出去,动静不大,变化也不大,实在是群狼环伺者的上佳选择。 可怜莫大总管因为精力不如年轻人,替人做完嫁衣之后,疲累不堪,只得挥泪告别亲爱的主子。 也幸好是这样,离弦才可大大方方现身——他跟柯戈博虽是混得熟了,却还不大习惯将真面目曝于人前。当然,夜云扬例外。他觉得很有必要告诉这小子谁才是老大。 大约是跟着笑歌的人心理素质都不一般。夜云扬第一回见到离弦,目光只在那双尖耳朵上溜了两下就收回来,还应离弦的要求规规矩矩叫了他一声“大哥”。 年少不懂事把雪蛟土地上但凡道行超过百年的妖物都扫荡到肚子里,结果悲摧地独自活了三千多年的妖怪大人沉浸在头一遭收小弟的喜悦中,立时就把严惩呆瓜之类的事全忘在脑后,还眉开眼笑地拍了他两爪子,赞:“有前途。” 笑歌的白眼都不知翻了多少个。闹腾了一整天,打起马吊来倒仍是半点都不含糊。让柯戈博给两只菜鸟随便讲了下规矩,便推牌筑墙:“又不是脑残,不用说那么多,打几把就会了……对了。钱都是我的,输赢都没意思。不如这样吧,第六把起,赢家可问输家一个问题,输家必须详细回答,不得说假话,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搪耍赖,怎么样?” 夜云扬是不知厉害的,自认没什么秘密可挖,便爽快应下。柯戈博晓得她的手段,但他几乎从未离开过她身边,要说有八卦也被她挖干挖净,因抱着侥幸心理想听她真心话,便答应一试。 惟离弦犹豫半晌,弱弱地冒出一句:“我可不可以不玩?”虽然对她做的事都很好奇很想尝试,不过不敢在她面前作弊,万一问到什么他不想答的,实在不好解决。 “可以。”笑歌爽利地道,“柯戈博,三缺一,烦你跑一趟瑞云把紫因叫来。而且计划有变,我估计会在这儿多耽搁些时日,让他一个人在那儿待着不大好。” 离弦登时改了主意,一把拦住柯戈博,笑:“哪有缺人?我就那么一问而已。这玩意瞅着挺有意思的……来,赶紧开始吧!” 笑歌转给他个楚楚动人的笑脸,弄得他心花怒放,轻飘飘找不着北。于是,第六把起…… 柯戈博问:“离弦,你天天都能管水镜里看到笑歌起居?” 离弦得意:“那是!不止起床睡觉,吃饭穿衣,就是沐浴……”脑袋上挨了响亮的一记,他抱头委屈地眨巴着眼看笑歌,“你不是说得详细回答吗?” 笑歌报以怒眼,柯戈博低头闷笑不已。 …… 夜云扬问:“大哥,你为什么喜欢笑歌?” 老实人偶有意外之举,惊怵效果不凡。离弦却觉问到了心坎上,趁机表白:“人的生命短暂,本就该及时行乐,可个个偏要没事找事让自己活得辛苦。她不同,哪有人比她更有趣的?”后脑勺登时又中了一下,他憋屈地泪眼汪汪。 笑歌神色如常洗牌,惟太阳穴畔血管突突跳得明显异常,“你丫当我耍猴的?” 夜云扬垂首猛咳,柯戈博暗暗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 笑歌那长而媚的眼一弯,金芒隐闪,说不出的狡黠:“离弦,你巴巴地把我哥弄进宫里做太傅,报复之外还为着什么,现在可以说给我听了。” 离弦揪头发哀嚎:“为什么点炮的总是我?!” 夜云扬看得很受教育。啥叫团结就是力量啊?就是三家联手单殴一个。什么偷天换日啊暗度陈仓啊很现场很好看! 柯戈博“友情提示”:“大概是因为你出完牌总不摸,少了一半的缘故。” “……”被鄙视的妖怪大人郁闷得紧,偷眼觑着笑歌嗫嚅:“你可是伙同他们故意阴我?” “有问就答,莫啰嗦。”笑歌面无表情。发现了?她而今实力最强,用不着照顾他脆弱的心灵。 离弦抹泪陈述,尽量避重就轻,但内里乾坤仍不可避免地泄露了许多。 笑歌很满意,摸摸他的脑袋,微笑:“给你机会翻本——都留神了,这把我一定输,别跟我争。” 第二十八章 爱与恶同行 一 问题问完,马吊散场。 夜云扬睡在外间碧纱橱里充侍女。柯戈博盘腿坐在大梁结合点功行三十六周天。 离弦大约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在屋里飘进飘出飞来飞去,不敢惊扰笑歌睡眠,最后又回到柯戈博身边。默坐许久,仰头望着屋顶,无限甜蜜地感慨:“今晚的月亮真圆……” 柯戈博全神贯注没听见。离弦很是不满,一指戳向他的腰眼,又迅速做出无事人的模样,深沉地继续望屋顶:“今晚的月亮真圆……” 运功中的人哪耐得住人戳腰眼,柯戈博挨这一下,真气大乱,虽不至口吐鲜血,也手忙脚乱险些栽下地去。 他忿忿别离弦一眼,估摸着今儿不让这妖怪一吐心事是清静不了了,只得敷衍地问道:“你有透视眼?” “何来此问?”离弦一撩柔顺银发,诧然。 “……今夜大雪,而且咱们头顶是屋顶。” “我不那么说,你会理我?”妖怪大人理直气壮。 “……” 这厮应该是寂寞太久,嘴巴闲得慌了。想想那压了三千多年的话……啧啧,正夫之位给他也不冤,日后要折磨也是折磨笑歌的耳朵。 “真是想不通!你听完笑歌那些话怎么还有心情练功?难道你一点感触都没有?” “没有”在他期盼的目光里缩回去,柯戈博艰难地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一点点。” “不是吧!”妖怪大人愕色满脸,旋即又笑嘻嘻地学着笑歌的语气低道:“‘我离不开柯戈博,有了离弦才完整,小因放出去太危险,至于呆瓜,大局未定。说什么都白搭。’——我指的是这一句。” 谁还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啊!柯戈博鄙夷地瞥他一眼,“那你有什么感触?” 离弦等的就是这一句,立马笑得跟开花馒头似的。“你还没品出其中的味儿么?她要有我才完整,那就是说其实她真正离不开的只有我一个……呀!你不高兴了!哈哈,当我看不出来吗?不过用不着妒忌。她这是实话……” 是啊。确实是实话。所以你排在我后面呢……柯戈博腹诽。微微弯了唇角,把左耳留给他。抽出银钩小心翼翼地擦。 离弦巴拉了半天,看他反应平淡,不禁兴味索然。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另开话题又巴拉:“她要做皇帝,你真的不阻拦?你不是一直想让她过平静的生活么?” “阻拦有用?”柯戈博笑得无奈,“而且她说的很有道理。要破除五祖遗训,又可以把损失减少到最小。只需让这具不属于红家的身体坐上龙椅。哪怕一天,什么牡丹什么天命都可以不再延续……五祖遗训一毁,我们解脱了,你不是也能解脱了?不用总守在雪蛟一个地方到处寻红家继承者。” “可是若五姓里有一姓彻底消失,这土地上的灵魂就能全归我……”说到食物,妖怪大人忍不住吸了吸口水。数十万灵魂,足够补充他所损失的妖力……不!或许能超出预计,抵挡天雷也不成问题! 柯戈博虽明了这是他的本性,还是止不住抖了下,反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给她听?” 离弦沉默了。许久,泪汪汪地望着他对指头,“小柯啊,你说我这辈子在她面前该不会都……都抬不起头来吧?”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柯戈博收好银钩。拍拍他的肩,“没事。反正抬不起头的也不止你一个,慢慢就习惯了。” 离弦泪了,“你这算是安慰?” “差不多。”柯戈博耸耸肩,“我得办事去了。你想聊天就找呆瓜吧。”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纵身跃下,推窗而出,黑色的身影在雪夜中犹如只巨大的蝙蝠,迅疾无比地滑向远方。 离弦狠狠地纠结了一把,皱眉飘下地。钻进耳室的碧纱橱里,坐在夜云扬身旁摆好造型,照他的背脊就是一巴掌,“呆瓜,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 丑时二刻,雪住。风依旧呼啸盘旋,冲撞着家家户户的门窗。 如笑歌意料的一般,巧巧身上的小竹筒被顺利地搜走,紧接着被几个白衣少年绑着推着去见了紫幕锦。 只隔了半月而已,那般阴险凶狠的人竟似忽然老去。须发尽白,猎鹰般锐利的眼神不再,他佝偻着背,将方帕子掩在嘴边咳得像要断气。 有少年检视过竹筒,取出纸条,一瞥之下,慌忙呈上,手抖得厉害。 紫幕锦皱了皱眉,眯着老眼就着他的手,凑在灯光看了半天。只见上头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如此写道——“鱼目混珠,蛇亦作龙。尔等功不可没,可要同蛇一并升天?” 他呼吸一滞,脸色大变,劈手夺过那纸条,冷冷一扫旁边的几个少年:“还有谁看过?” 半文半白的两句,戳中的正是他的痛处,且落款为“晴明红笑歌”,怎能不叫他心惊胆颤? 见几人惶惑地摇头,他一瞥那面如死灰的少年,宗主的气势又回来了:“杀了。” 音落剑光出,快若闪电。一瞬之后,巧巧的身旁便多出具没了生气的尸体。 “都下去。”紫幕锦将纸条揉作一团,神色阴晴不定,老态尽消。待白衣少年们将同伴的尸首拖走,门一阖,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丫头,这纸条谁给你的?” 巧巧抱着必死之心前来,也没了从前的胆怯,把心一横,傲然抬头,笑道:“丞相大人看了还不明白么?公主回来了。奴婢是替公主给您传话来的——明日午时三刻,红家现任宗主红笑歌于庆祥宫束月斋恭候大驾。” 且不提“红笑歌”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势力和可怕程度,光“红家现任宗主”六字一出,随便拉个市井小民都能告诉你那意味着龙座的归属。 此等大事关系着雪蛟的命运,笑歌绝不会信口开河。这也是巧巧底气十足的主要原因。 紫幕锦定定地盯着她,神情一时惊惧惶恐。一时兴奋莫名。将那纸条展开来又看了一回,用种异常干涩沙哑的声音说道:“这话果然是公主亲口对你说的?” 巧巧看着他的手指不断在那纸条上摩挲,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紧张得白了脸。暗暗计算着时间,打定主意要拖到亲眼见着这恶毒的老头毙命的一刻,定定神。笑道:“若非公主授意,我区区一个婢女。怎会知晓公主的名讳?” 准备好一肚子的话等他来问,不料紫幕锦听过这答案之后,垂眸沉吟数秒,便蓦地扬声将外头守候的人唤了进来,冲巧巧微微一扬下巴,淡道:“送她回去。” 巧巧大急,待要再说。又怕叫他瞧出端倪有解毒的机会,只得任那几个少年把她架出去。 紫幕锦阖眼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卧房去。有少年跟来伺候,被他冷眼一扫,惊得停在走廊这头不敢再近前一步。 开启机关,下到地牢。墙角那儿,叫铁链锁住的白衣少年正伏在简陋的床铺上昏睡,面容憔悴,皮肤呈现出种病态的苍白。 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却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佯装不知有人靠近。 紫幕锦微微一笑,过去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背。“凡儿,还在怨爷爷?”看他不动,摇头叹道,“傻孩子,我让人替你进宫,只是不想你成了皇上手里的棋子……有爷爷在,紫家的宗主之位终究会是你的,莫非你还是想不通?” 难掩心中的激动,抖开手里的纸条,往紫凡眼前一送,轻声道:“孩子,你且看看这个!”嘶哑的嗓音里隐隐含了几分喜悦,像是得着了什么至宝。 紫凡自进了此处,还是头一遭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愕然睁眼,恰见他笑容满面,不由一愣。视线触及纸条上的字,猛地坐起来,“公主清醒了?!” “是啊!幸亏巧巧那丫头来得及时,不然明日金镯儿银镯儿一动手,可真是大罗金仙也无法了。”紫幕锦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长吁口气,忽对上孙儿质问的目光,不由讪讪,“你当日说公主背上有宗主之印,可府里的眼线回报说并无此事……” “那爷爷如今想怎么办?”紫凡冷冷打断他的话,“朝中、民间为着三易储君之事已是人心惶惶,车瑟又在此时于边境驻军,想来白大将军不日就要领兵出征。青侍郎刚接任青家宗主,事务尚未熟悉,原宗主又即将被迫远嫁和亲……难道爷爷觉得仅凭我紫家仅剩的四十多秘卫,就足以将公主扶上龙椅?还是说,爷爷认为,公主让巧巧传信,却笨到不知爷爷的计划。在她登上帝座那一日,依然会让紫家继续留在她身边?” 紫幕锦一怔,旋即又笑起来:“凡儿,那你说爷爷该如何做呢?照计划杀了公主,放任皇上和二皇子继续削弱三家的势力,最终让他们父子名至实归,将我们当做傀儡?” 紫凡别过脸去不语。他笑着扬扬手里的纸条,满脸的褶皱都透出股阴狠劲儿,“公主会送这样的信来,那就是说,她已经明白了要夺回皇位就必然离不开我们紫家。而等她称帝之时……我紫幕锦既能让红少亭乖乖听话,自然也能叫红笑歌变作温顺的小羊!” 要将凶恶的狮子变作温顺的小羊?紫凡哑然失笑,见他取出钥匙开锁,心底一喜,却强压住疑惑不开口。 紫幕锦扔开铁镣,拍拍他的肩,起身笑道:“走吧。去换身衣服——虽然晚了点,不过白蛮牛一定会很乐意听到这个好消息的。” ------ 兽头熏炉上逸出袅袅白烟,奇异的香气弥漫在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漆金柱撑起黄绫帐,笼住那一乘雕龙琢凤的沉香床。 玉枕歪倒,锦绣的被散乱,鹤发鸡皮的老者蜷着身子缩在床上一角。眼半张,浑浊的眼珠略略上翻,露出泛黄的眼白,浑身震颤。皴裂的嘴唇抖动着,喉中发出喀喀怪声,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快要断气一般。 窗不知何时开了半扇,银发少年悠闲地坐在窗台上晃荡着脚。他静静听着帐中传出的古怪声响,琥珀色的眸子微睐。唇畔荡起丝玩味的笑。 轻抬手,指尖聚起点幽蓝的光。慢挥袖。光没入黄绫帐内。不多时,便听得帐内有人疯狂地挣扎,指甲刮着木头,吱吱作响,令他无声地笑弯了腰。 忽然间,声响骤止。数秒后,帐内的人翻身坐起。大口喘气,哑着嗓子叫道:“蛟神何在?蛟神……” 离弦跳下窗台,脚不沾地地飘过去,绫帐自行分开。他微侧着头,望着那老态龙钟的男人,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闲着没事唤我做什么?当我是你的那些奴才,可以任意差遣?” “蛟神息怒!蛟神息怒!”红少亭一滚身从床上翻下来,倒头便拜。哪里还有半点帝王威严。 离弦退开些,翩身坐上桌子,淡道:“起来吧。有事就说,莫要弄得这般难看。” 红少亭如闻福音。爬起来扯下衣挂上的真红龙袍往身上一裹,赔着笑凑近来,“蛟神大人,老夫得您相助,精神了些时日。可近来又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很正常嘛。”离弦斜他一眼,“我不是早跟你说得明白——活人一年阳寿,拿来替你续命只能当一天使。你那三儿子给你延了九天命,早是成了黄土一坯。你那大儿子如今也就十几天的活头……怎么着?难不成让我把你二儿子的寿数一并拿来给你用?” “蛟神说笑了。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红少亭用力吸了吸鼻子,瘦骨嶙峋的手指攥紧了离弦的衣袖,目露贪婪,像是失了人性的瘾君子。 “是有其他人不假。不过我当时忽略了一件事……”离弦厌恶地别过脸,猛地抽袖飞身掠上房梁,以免与他有所接触,“你若是实打实的红家宗主,那四家任何人的阳寿都可为你所用。可问题是,你不是啊!” 他曲起一膝,将下巴抵在上头,嘻嘻一笑,“你既不是名正言顺的红家宗主,就是坐在龙椅上也定不得血缘外之人的生死,更别提拿他们的命魂来同我交易……所以当初我们立下的第二个契约,从开始就无效——不好意思啊,恕我爱莫能助。” 红少亭急了,瞪着眼叫道:“你骗我!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让我再活十年八年……不不,五年就好!太多?那就三年?两年?一年?一年!一年你总有办法的吧?” 活着的滋味本身就是种上好的麻药。多在人世留一天,看着儿子意气风发,像是在吞噬着他的生命逐渐有了活力,死亡的恐惧就会无边无际地笼罩他。 “确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不过没有一年这么长。”离弦笑了,讥讽地、满怀恶意地俯视他,“而且……你舍得吗?” 长发垂下,挡住了半边脸颊,右眸里的金昙花艳丽无端,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将宗主之印传给你,从你儿子那里……第二个契约就可以成立。相应的,我就无法保证将来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你的骨肉……有失必有得,你要想清楚。” 红少亭愣住。半晌,那布满血丝的眼里忽然露出些狠厉,他一咬牙,沉声道:“就这么办!” 没什么是不可以拿来交换的。 是的。只要他仍可以畅快地呼吸,可以矫健地来去,可以操纵那些人的生死,哪怕仅限于宫里;可以让那些鲜活年轻的美人在身下婉转娇啼,哪怕留不下任何血脉……什么天下什么亲情都是虚的! 他要活下去。不是苟延残喘,不是只能看着儿子在他面前指手划脚,把他的苦心牺牲视作理所当然,染指他的女人,还将那些食用之后有害无益的“补药”灌进他的喉咙! 为此,他不惜一切! “啧,答应的这么快,你就不怕会后悔么?”离弦飘然落在他面前,翻手擎出颗散发着幽蓝光焰的珠子,却不递过去,只好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你若是滴血立契,这最后一个儿子可真的会保不住的哦。” 红少亭主意已定,坦然一笑,不答反问:“蛟神难道没瞧见这些日子的情形?既然他不把我当做父亲,我为何还要当他是儿子?” 离弦似故意逗弄,把那珠子在他眼前一晃,掩口轻笑:“这不是很妙么?说明他身体里流的确是你的血——你当年不也是这么对文帝的?” 红少亭脸色一变,顷刻又复平静:“那老东西偏心太过。我身为长子,文韬武略明明都胜过那几个弟弟百倍。是他一意孤行,还故意把祸水往七弟身上引,护着那没用的四弟……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把我当儿子,我何必当他是父亲?” “说得好!要为我所选,本就不该心慈手软!”离弦抚掌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将珠子递过去。 看着血落青烟起,他笑得意味深长。身形渐渐淡至透明,融入空气之中。仅余那如珠玉碎裂般的天籁之音在屋内幽幽回荡—— “好好享受你余下的生命吧,皇上……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十九章 爱与恶同行 二 蜀锦地衣丝步障。 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宋.柳永.《凤栖梧》) …… 相思帐中被翻红浪,娇喘声声,迤逦婉转。幽幽的香气弥散开,无声地推着血液里的火腾得更高,燃得更旺。 白馥馥的身子绞缠着,乌油油的青丝于枕边、臂上画出妖异的曲线。 女子秋水样的杏眼微张,青葱十指扣住男子的肩头,雪白的腿夹紧了他的腰,承受着那*冲击。红唇间逸出的声音如同呜咽,痛苦杂着愉悦。她的神情里有一丝迷惘,仿佛不知今夕何年,而那带她一次次冲上云霄的男人又是何人。 曲将罢,男人却蓦地停了动作,怜爱地拂开沾在女子唇畔的发丝,低语,温柔而强硬:“惜夕,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么?” “少诚……”她叹息般呢喃,杏眼迷蒙,更紧地贴近他,“不要停,少诚!” 红笑倾那张妖异的脸孔现出一瞬的狞色,猛地将她一把抱坐起来。钳制着她的腰肢,惩罚一般用力冲顶撞击打消她逃离的念头。 “我是笑倾!记住!我是笑倾!” “少诚……少诚,不要负我……哎——” 最后一声,彷如哀叹,幽幽地、绵长地,诉尽几多爱与痛。 红笑倾狠狠将那瘫软下来的身体甩开,披衣下床径直去了外间。一杯酒下肚,凉彻心扉。忽然于胃里燃烧,但仍压不过心头的痛,撕扯得他难以呼吸。 他按住胸口。神思恍惚。有冷风自后袭来,他一激灵,扭头去看。方惊讶地发现窗台上正坐着个抱膝微笑的银发少年。 “看起来效果不错……很尽兴吧?”离弦调侃地扬高了半边眉。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红笑倾别过脸去,拉好衣襟。冷道:“你这两日上哪儿去了?怎地到现在才回来?” “啧啧,一道契约而已,我又不曾卖身与你……怎么,做不得真少诚,便把气撒在我身上?”离弦冷笑。 无视他的怒眼,跃下窗台慢吞吞地飘过来,一伸手:“药呢?给我瞧瞧还剩多少。” 红笑倾不疑有他。皱眉又饮了一杯,“我正想找你……药已经没了。” “哈?”离弦愕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难怪你面色这般差,原来两个月的量被你不到一月就用光……” 纵欲过度这种事算不得光彩,红笑倾面子上有点下不来,阴沉了脸瞪他,“莫说废话,快些拿来!” “你道我是你的仆从,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离弦嗤笑。慢吞吞飘回窗户那边去。 红笑倾冷笑:“你不是我的仆从,可也还有用得着我副躯壳的地方。大家各取所需,莫要再说这些虚头八脑的话。” “哦呀哦呀~那可真是不得了。”离弦翩身坐上窗台,笑眯眯地把下巴抵上膝头。“我堂堂雪蛟之神,倒离不了你这小小的人类了。” “你什么意思?!”红笑倾心底一惊,几个箭步冲过去抓他的手臂,却扑了个空。 离弦低笑,浓浓的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已经得到她了,不是吗?虽然太贪心,未必抓住了她的心,但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报酬方面,我本是可以照契约全数拿走。不过你若给我一半的命,也剩不了几天活头。而你若是死了,有人会很难过……” 他的身形渐渐透明,右眼里的金芒却亮得叫人心惊:“呵,罢了。这些天我玩得很开心,我难得的仁慈就当做是给你的谢礼,连那三分之一的定金也还你——保重啊,小子。别死在红叶手里,让我娘子伤心。” 风夹着寒意扫进来,卧房里隐约有人在唤着“少诚”。红笑倾呆呆地望着离弦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全身血液似结了冰,无尽的冷。 ----- 天未亮,笑歌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夜云扬披衣出了碧纱橱,掌灯开门,见莫礼清神色惶急,不由心底一惊。 他未及询问,莫礼清已进得殿来,匆匆关上了门。也不同夜云扬行礼,略点点头便径直推门进了笑歌的卧房。 夜云扬知他是笑歌的心腹,素来稳重圆滑步步谨慎,却还是头回见他这般失态。急急跟过去,只见他立在床脚低头搓手一副慌张样,嘴里小声说道:“主子,李公公派人递了口信来,说二皇子今晨寅时二刻得了急病,眼见着就要不好了,您看……” 水红绫帐里伸出只白如玉的手,撩开条缝,停了数秒又缓缓缩了回去。但听笑歌低笑一声:“不好就不好了吧,又不干咱们的事儿,你慌什么?” 她一派悠闲,莫礼清却急得冒烟,趋前一步又道:“主子有所不知。那人说伺候二皇子的太监小吴子把昨儿的事捅给皇上知晓,一口咬定二皇子是在主子这儿喝了茶回去才出事的。若是二皇子真有个好歹……” “衣服。”笑歌又伸出手来,接了夜云扬递去的织羽珍珠斗篷,随意一披就撩开帐子下地趿鞋拿水来喝。 莫礼清低头退开几步,额上密密一层汗也不敢去擦。笑歌在桌旁坐下,微微一笑,“你是害怕皇上没理由动我这个‘心智痴傻之人’,单拿你们开刀?” 莫礼清浑身一震,头埋得越低:“昨日惠公主在场,大内侍卫总领温大人也在,茶具皆是银的,他们要赖也赖不到咱们头上。只怕届时有人打着彻查的幌子在公主府乱蹿,万一发现小贵子他们三个的……咳!奴才失言,请主子莫怪。” 笑歌不禁莞尔,手指顺着细瓷杯沿划了一圈,柔声道:“你这人倒有趣得很。我让你喝茶,你看也不看就敢喝下去。这会儿怎地就不信我了?天塌下来尚有我顶着,你就放放心心做你的事去吧。” 看他磨磨蹭蹭不肯走,分明还有顾虑。只得小声道:“世人只道我如今是个傻子,莫不是你也当我糊涂了?我若是那等轻易落人把柄的人,还能坐在这儿受你这一声‘主子’?” 莫礼清讪讪地摸摸鼻子。笑了笑:“是奴才莽撞,惊扰了主子……天色尚早。主子要不要再多睡会儿?” “这时候睡,许就错过好戏了。”笑歌拢拢衣襟坐去梳妆台前,望着镜里那似乎又鲜明许多的五官,微微蹙眉,半边嘴角却高高扬起,“帮我梳头吧,小莫子。对了。叫你备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拿过来?” “主子现在就要?” “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刚至。” “再过一刻,大概。”她转头看了夜云扬一眼,笑道:“呆瓜,外袍那般薄,你不冷么?去把衣裳换好,帮我到橱子里寻套月白的衫子出来,不必捡那厚的,宽大些便好。” 夜云扬不知他们在筹谋什么,一语未发,当真去拿来套月白春衫。胸前裙上绣了小朵小朵嫩黄的迎春,素净雅致又不失活泼。 莫礼清许久没替真正的主子梳妆过,使出浑身解数要叫她满意。特意拿了几个珍珠夹把她的刘海分作两片别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取了螺子黛,用笔蘸着把那飞扬的眉细细地描。却留下唇不着色,脸上也只拿玉兰粉淡淡扑了几下。 末了,他一指镜中人,笑嘻嘻地道:“主子瞧瞧这样可好?” 但见铜镜中映出的那女子眉若笼烟,肤色若淬玉般白,愈发显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媚也媚得清冽冰冷。偏左眸里隐隐有一点金芒微微地闪,媚色里就无端多出分妖异,将那冰冷破开条缝,诱得人的视线无法从她眼中移开。 夜云扬站在他两个身后遥遥看过去,触及她的目光,一时间脑子竟空白一片,似被只无形的手拉着,不知不觉便向她步步靠近。 笑歌浑然不觉,赞了声好。睫羽轻垂,手指慢慢抚过怀中春衫上的那些花儿,唇畔荡起抹浅笑,莫名其妙地低低叹了口气,“可惜了一件好衣衫……” 眼角余光觑见身旁多出双天青靴子,她抬眼嫣然:“呆瓜,你先回梧庭居打点路上要用的东西,晚点再过来。” 夜云扬从恍惚中惊醒,听她又重复了一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会妨碍到你么?” “嗯。”她坦然微笑,“这府里人人都知你会武功,若你在我身边我还出事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出事?他眉头锁得更紧,固执地望着她等待答案。 笑歌倒是拿他这种性子的人没办法,犹豫了一下,轻道:“不必担心,只是个金蝉脱壳之计……我妹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总不能叫她再回这儿来担惊受怕吧?” 原来如此。夜云扬暗暗松了口气,点点头:“那我先走,你自己小心。” “嗯。让小莫子陪你过去。”她淡淡一笑,看他们将到门口,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小莫子,路滑,莫要摔着了。” 待殿内只剩她一个,柯戈博便从梁上轻盈跃下。也不言语,过来扳过她的身子,捧着她的脸,看一回咂一回嘴,眼角眉梢都蕴了浓浓笑意。 笑歌纵是脸皮再厚,叫他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也终是飞红了脸。娇嗔着推开他,伸手去他面前,目光烁烁,有种隐隐的兴奋:“药呢?” 难得无人打扰,柯戈博哪肯放过这种机会?腆着脸指指右脸颊,笑得眉眼弯弯好似狐狸,“有求于人也没点表示?” “闷骚!”笑歌脸红红斜他一眼,不甘示弱,“给了再说。” “那可不一样。”柯戈博索性放开怀抱耍起赖来,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嘻嘻笑,“求人的是求人的,谢礼是谢礼……没有就不给你。”笑归笑,眼睛却密切注意着她那双爪子,防备着她再使妙手空空的绝招。 “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她偷偷伸了几次手都被他挡下来。忍不住咬牙恨笑,却不觉柔了眼波,缓了声气。“你快些拿来,我便连本带利一同给你——扯谎你就是猪!绝对的!” 她心思敏捷,口齿伶俐。那最后一句说得飞快,柯戈博竟没听出来暗伏了玄机。取出药来往她掌心里一搁。见那红艳艳的小丸子衬得那肌肤几近透明的白,诱人得紧,不免贪看了几眼。 等要去拿“谢礼”,她早是一溜烟躲去了八仙桌对面,挤眉弄眼做鬼脸,“姐教你一百次,你还是学不了乖——姐撒谎。你做猪!细眉细眼的猪!长了狐狸脸的猪!” 怕外头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只围着桌子跟他兜圈,笑得眼睛都弯作两轮月牙,那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柯戈博又好气又好笑,假意追了她一会儿,便往椅子上一坐,别过脸去佯作赌气。 她素来是有追必逃,人家退了她倒又缠上去闹。一看柯戈博不高兴。狐疑地停下来望了他好一会儿,蹑手蹑脚就摸过来。 柯戈博心中闷笑,依旧摆足架势不理她。笑歌把药藏好,环住他的脖子摇了他两下。“哟,今儿是怎么了?一点玩笑都开不起……无聊!” 嘴上这般说着,人却坐到他腿上去,笑嘻嘻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不得了,原来房梁蹲多了也会上火。真是可惜了这豆腐样白又滑的脸啊……诶,别动,我来数数长了几颗痘!” 他被弄得哭笑不得,刚一瞪眼,唇却叫抹柔软封了个严实。 丁香小舌沿着那唇瓣轻轻一滑,顺着齿缝间递进去,芳软里带着丝微微的腥,灵活地在他的唇齿间游移。你进我退,你躲我追,放肆的勾引,偏又不叫他得着纠缠的机会。生生勾得他小腹间一股灼热腾起,没惊着她,倒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莫再胡闹!”柯戈博慌慌张张把她一推,跳到一边大口喘粗气。眉眼都笼上层薄薄的红晕,不敢正视她的脸,窘迫难挡,狼狈莫名。 “嗯~味道不错!”仿佛角色调换,他窘成那样,笑歌却意犹未尽地抹抹嘴,调侃一句,又嗤鼻笑道:“这回知道我为什么总说你闷骚了?有贼心没贼胆……如何,这份礼够大了吧?” 囧,女人碰上这种事不该是含羞带怯,被亲下脸还得脸红红说声“讨厌”?哪有反过来如狼似虎穷追猛打不计后果的? 窘极无奈的蝙蝠只觉脸皮火烧般烫,瞪她一眼,半晌憋出一句:“这么不害羞的事也做得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笑歌捂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好半天才把胸脯一挺,得意地叉腰冲他飞了记媚眼,“关于这个问题,你妹说得好——我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像女人了?” 蝙蝠登时如遭雷殛,哑口无言。回过神来,拿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两转,干咳一声低头掩饰着笑意,“确实确实……都是只有外表像。” 笑歌恼了,过来扑打他。拳头没用力道,倒似在给他抓痒。捶了几下,她自己也禁不住笑起来,“算了,不跟你胡闹了。一会儿还得应付几拨人呢。”拿了衣服往床边一搭,也不叫他避开,一壁儿解起衣带来。 柯戈博在这方面倒确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邪火刚下去,一看她又做惊人之举,吓得立时落荒而逃,换来她嗤笑连连,却愣是没胆气进去“收拾”她。 “离弦还没回来?”她在里头问。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引得他浮想联翩,叫这一句又硬生生拉回现实来,“没。我回来就没见着他了。许是去了太傅那里吧。” 她沉默数秒,忽然轻声道:“柯戈博,若是日后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我爹娘他们……”欲言又止,似在斟酌言辞。 柯戈博心底陡地一震,无由地烦躁起来,冷冷打断她的话:“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啧,我只是说万一,又不是一定,你急什么!” “万一也没有!”柯戈博沉声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但你也不要忘了那日你说过的话!” “什么呀!”她换好衣服出来,没好气地拍他一下。瞧他神情不对,只得笑着凑过来,“你这人真是的,随口一说也当真……知道了,老大,我死也不会忘的。你就当我刚才啥都没说好不好?” 他只觉不安在心头浮荡,不觉便黯淡了眉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暗暗攥紧了拳,别过脸去望着那雪白的墙壁出神。 笑歌心一软,微微弯了嘴角。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偎进他怀里,低声道:“你别这样嘛。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胡思乱想……放心,我记得我应承过你什么——下地狱也要带你一起去,我绝不会食言的。” 柯戈博搞不清纠缠在心头的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紧紧抱住她,像是怕她会消失一般无措。半晌,方轻道:“要是太危险,你就别继续了……天下这般大,还怕找不到你我的容身之处么?” 她突兀地笑了一声,仰起脸来望着他,深黑色的眸子宛如琉璃,那一朵细小的金昙花在其间开得艳丽,竟美得有几分妖气,“再危险,我也不会退让……柯戈博,我要彻底毁去这牢笼,给你们一个安宁的天下。” 第三十章 爱与恶同行 三 雪早是停了,天仍沉沉的阴。曙光破不开云层,卯时三刻,外头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明哲殿的门大敞着,火道散出的热度将冷空气生生隔在殿外。笑歌仅着了月白春衫也不觉寒冷,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脚搭在个小宫女的腿上,不时张嘴接下巧巧喂来的莲米粥。 这做派十分符合公主现下的小儿性子,是以刚从各处换到麟祥宫的宫人们便自然而然地把她昨日的异常表现当成了一场意外。 小太监来报说常春常尚仪求见的时候,侍立一旁的莫礼清忍不住望了望笑歌,悄悄在衣上擦掉手心的冷汗,颌首替她允下。 那个长相跟行为一样规矩的女人很快便出现在殿门口,瞧见笑歌的模样,凝重的神情忽然换做种疑惑。但她终归还是循规蹈矩地躬身行礼:“奴婢常春给公主请安。” 笑歌恍若不闻,连眼皮都懒得抬,继续吃她的粥。巧巧等本该向常春行礼的,叫笑歌扫了记冷眼,只得硬着头皮装耳聋。 大约是训育尚仪的习惯使然,常春起身便道:“公主乃千金之尊……”话未说完,忽见那给笑歌捶腿的小宫女眼神古怪地望过来,下半句在舌尖打了个旋又咽了回去。 莫礼清忙招呼常春坐了,斟杯茶递过去,无奈地笑笑:“常尚仪来得不巧,主子今儿起得早了些,心情不大好……常尚仪清早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常春愣了一下,瞥眼笑歌,神情有些戒备和不自然,“没什么,今日得了空。过来看看公主……莫总管,黄太医今日已来请过脉了?” “常尚仪还不知道啊。”莫礼清低声道,“我们主子一见黄太医就不高兴。说他身上一股子药味儿,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让他进麟祥宫了。” 常春皱眉道:“那莫总管没劝劝公主?一个多月不诊脉,若是……这如何使得!” 莫礼清做出副苦脸。摇头道:“常尚仪也不是不知我们主子的脾气。我们主子要是倔起来,谁劝都白搭——您上回来也瞧见了吧?大冬天不肯穿鞋还非要出去玩。小顺子去拦,耳朵都差点被咬下来……”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哐当”摔落地上,还滴溜溜滚到常春脚边来。她低头一看,却是先前巧巧端在手里的那只菱花银碗。莲米粥撒了一地不说,还溅了些在她的裙角和鞋面上。 常春扭头望去。巧巧和那小宫女均是一脸尴尬,笑歌却扬着巴掌觑着她嘻嘻笑:“不好吃!”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莫礼清忙一迭声地给她赔不是,又抽出方绢子躬下身去帮她擦鞋头上那些白糊糊。巧巧也急急过来帮手。只那小宫女的腿上还搁着公主大人的脚,没胆去凑热闹。 这边正忙乱,那边笑歌蓦地起身,光着脚就往出走,嘴里还笑道:“我吃饱了,我要出去玩了。” 殿内殿外的宫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倒是常春急得推开巧巧,也顾不得什么莲步款款摇曳生姿。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过去:“公主,莫慌走!奴婢还有事要请教您!” 笑歌不但不停,反而走得愈发快。眼见着她就要下完台阶即将逃逸,常春只得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公主……” 不防她突然回头讥讽地一笑,低道:“怎么,凭你也想攀源流高枝?” 常春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把她一推——月白的衣袖蓦地扬起,淡黄的迎春似蝴蝶翅膀上的美丽斑纹,轻轻拂过她的脸,旋即便自她眼前失了踪影。 那一声闷响在寂静中显得无比清晰。数秒后,莫礼清的尖叫当先炸响:“主子!” 常春由恍惚中骤然惊醒,定睛一看台阶下,那抹月白紧紧地蜷作一团,有嫣红的花,于她身下缓缓绽放。那炫目的色彩刺得常春一阵头晕。 周围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有人急急冲下台阶,有人从这边那边往花儿盛放之处跑来。常春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跌坐在台阶上,呆呆地望着那片染红了的雪,心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主子,您撑着点!奴才马上去找太医!”莫礼清带着哭腔喊道,“快!你们几个!快来把主子抬进去!” 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正要动手,却听得个苍老嘶哑的声音蓦然怒斥道:“都给老夫住手!” 巧巧的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那穿着袭绛紫双鹤官袍的老者已排开人群走到笑歌身边,低低唤了她一声,又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这才起身指挥道:“莫总管,你带人去找些白布,再准备些热水!你们四个,去拿床棉被来!那边的几个,去找太医!小丫头,看好你家公主!她要是不应声,就掐她人中!别让她昏过去!” 莫礼清颤声应了,领着人匆匆走开,嘴角却浮起丝笑意。巧巧望望紫幕锦,又看看脸色惨白的笑歌,咬了咬牙,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小太监取来棉被,轻手轻脚地把笑歌搬上去。四个人一人抓住一角,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将她抬回卧房。 紫幕锦拦住要跟进去的那帮宫人,点了几个宫女过去伺候,又往常春那边一指,厉声道:“来人呐!将这胆大包天的奴婢速速绑了!堵上她的嘴,别叫她咬舌自尽!待太医诊视过公主,老夫便亲自带她入宫,让皇上定夺——行刺公主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警醒着点,莫叫她跑了!” 这些个宫人都是昨日跟着笑歌得了甜头的。眼看着好日子刚到,却叫这煞星横插一脚,个个都恨得咬牙。一听丞相发了话,涌上去七手八脚把她按倒绑了。 大动作不敢有,小动作倒也不少。拿帕子塞上她的嘴,尽捡着腰上腿上的软肉狠命地掐。死命地拧。可怜常春自出娘胎还是头回受这种罪,疼得泪流满面却是一声都叫不出来。 黄太医赶来给笑歌号过脉,出卧房的时候。脸色倒比她还白上几分。紫幕锦连问了两回他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恼得紫幕锦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刮子:“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这位丞相虽是从紫家宗主之位退下来,余威却仍在。黄太医挨了这一下。哆哆嗦嗦凑过去小声道:“公主她……公主她怕是小产了……” 公主有孕之事,紫幕锦早是听红少亭说过。原本的计划里。本就不打算让这孩子出生。此时闻言倒不觉惊讶,只皱眉低斥:“你胡说什么!老夫是问你,公主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伤势”二字咬得极重,黄太医领悟过来,忙道:“是下官糊涂——公主摔伤了腿,出血过多。神智不大清醒,不知是否撞到了头……现下血已止住,下官先开几服药给公主服用。若是午时前公主能恢复清明,便无大碍……” “那就劳烦黄太医了。”紫幕锦冷冷打断他的话,看了看门外侍立的宫人,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管牢你的嘴巴!” 黄太医惊得冷汗涔涔,落了方子便慌忙告辞。莫礼清领着人把热水和白布送来,瞧紫幕锦站在卧房门边拿眼觑他,他也不去搭话。 把几个宫女和太监都遣走。单留下巧巧一人在里头。出来交待几个心腹守好门。把殿门关好,他又进出卧房一趟,这才不紧不慢地给紫幕锦行了个礼:“我家主子说丞相大人来得早了些,且到偏厅稍待片刻。再请丞相大人品茶。只是如今前往束月斋不大妥当,还要委屈丞相大人将就着在这儿坐坐。” 紫幕锦惊得差点跳起来:“原来你们是在做戏!?” “嘘——”莫礼清笑嘻嘻地竖了个指头在唇边,低道:“丞相大人切莫高声。我家主子说了,若是叫皇上晓得您老人家这般‘仗义援手’,可就不大好了。” 掉进陷阱的感觉让紫幕锦再也笑不出来,阴沉了眉眼冷哼一声,“你家主子倒是好巧的心思,连老夫提前拜访也算进去了!” 莫礼清却是半点惧色也无,低笑道:“丞相大人误会了。我家主子只是听说,有个把不长眼的奴才把二皇子得急病的事儿推到主子身上,想着今儿下了早朝,皇上许会让丞相大人过来瞧瞧,恰好……嘿嘿,丞相大人平时喜欢以鸳鸯金丝糕就茶对吧?我家主子已吩咐备在偏厅,就等着您来品鉴了。” 紫幕锦顿时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望了他半晌,蓦地阖眼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此甚好——老夫就在此恭候公主大驾吧。” 果然同主子料得半分也不差!莫礼清窃笑不已,面上却恭恭敬敬,“对了,丞相大人。我家主子说,白大将军或许随后就到,您看要不要准备屏风?” 紫幕锦简直是虚脱了,发了会儿呆才摆手:“不用麻烦。他到了再说。” 正说着,便听外头有人大声道:“白大将军,公主受了重伤,不能见客……诶!白大将军!白大将军!闯不得!闯不得啊!” 殿门被猛地推开,紫幕锦瞧着那个虎目虬髯的便装中年汉子冲进来,不由得一阵眩晕,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紫老儿,你怎地在此?”白可流愕然地停住脚,望望卧房那边,压低声音问道:“听说公主被人行刺……如何?伤得可严重?” “白大将军,您来了就好了!我家主子她……她……”莫礼清立马换上副愁苦的嘴脸,说到一半便摇头叹气。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紫幕锦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刺激,神情恍惚地自顾进了偏厅。 白可流急得冒汗,待要再追问。莫礼清却匆匆绕过他把门关上,转身来挤挤眼:“白大将军,偏厅说话。” 引他进了偏厅,莫礼清又把墙角的屏风一扇扇展开来遮住了窗户,这才忍不住笑起来:“白大将军莫要着急,我家主子只是污了件衣衫……您与丞相大人且稍坐,我家主子很快就到。” 白可流呈石化状一分钟,扭头一瞪紫幕锦。低道:“紫老儿,这是怎么回事?” 紫幕锦仍在恍惚状态中出不来,歪着头有气无力地喃喃:“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白可流转向莫礼清。把眼一斜。 他还没说话,莫礼清就慌忙摆手:“您莫要为难奴才。主子不来,奴才一个字儿也说不得。”见他垮下脸。赔着笑指指桌上的点心,“要不您先尝尝刘御厨做的栗子酥?我家主子说您爱吃这个。可不晓得刘御厨的手艺合不合您的口味……要是您觉着不对付,奴才再派人到冠晶楼去买些回来。” 紫幕锦心里乱得很,听见这番话却是捺不住笑了:“白蛮牛,听见没?你喜欢吃啥都瞒不过公主——你昨儿不是说我老糊涂了,不肯跟我一起过来吗?怎么,敢情你打算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 白可流一愣,面子上有点下不来。拿鼻子哼了一声,问莫礼清:“我刚才瞧见群小子绑了个女人往瑞祥宫那边走……要是我没记错,那女人是在宫里当差的吧?莫非她就是刺客?” 莫礼清并不清楚常春如何把他那位刁钻主子得罪惨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就把那几分同情心都给收了起来,摆出脸义愤填膺,咬牙道:“那是宫中专司训育之职的正六品尚仪……常春常尚仪之名,白大将军不陌生吧?天晓得她今儿中了什么邪,一大清早就来寻我家主子的晦气!您是没看见,丞相大人可看得真真的呢——她莫名其妙就下狠手。把我家主子从台阶上推下去了!” “紫老儿,你看见了?” 紫幕锦年老眼拙,加之十多年前便叫人散去一身功力,自是不知那一跤里暗藏的乾坤。只道是亲眼看着笑歌实实在在摔下去。瞥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我恰见那常春从殿内追出来,说是有事要问公主,起先瞧着是去拉的。不知怎地就突然把公主推落石阶……” 白可流狐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莫礼清乖觉地说去瞧瞧主子,退了出去。白可流听着脚步声往卧房那边去了,才皱眉道:“紫老儿,你别给我说你什么都不晓得!早朝前皇上就召你入宫,莫不是……” 紫幕锦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却听门口有人低笑道:“哟,白伯伯,丞相大人,我是不是该回避回避,让您二位先聊个痛快?” 二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笑歌倚在门边,眉目如画,笑靥如花,已是换了身艳艳的红衣,更衬得那脸出水荷花般白——哪里有一丝受了伤的样子? 紫幕锦心中疑窦重重。想着那般高的台阶,就算有所准备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她却有如无事人一般,不由骇然。本要拿大不行礼的,对上她的目光,身子便不听使唤,离了座儿就实打实地跪下去,“老臣来迟,令公主受惊,还望公主恕罪。” 他这般爽快倒是自为相以来的头一遭,白可流大吃一惊,愣愣地拿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笑歌不避也不去扶,还笑吟吟地走近了些,“哟,丞相大人今儿是怎么了?素来‘嫉恶如仇’的紫家老宗主居然给我这么个山贼出身的小丫头行如此大礼,岂非要折煞我了?” 明明是调侃的语气,却蕴着种说不出的压力。紫幕锦心底陡地一震,不知为何便不敢起来,“公主说笑了。老臣跪的是我雪蛟的天命之女,自然跪也跪得舒坦。” 这世界疯了!白可流目瞪口呆。紫幕锦已牵了头,他也不好再拿着伯伯之名做幌子混过去。 他一撩衣摆正要跪,笑歌却伸手把他扶住,“白伯伯这是做什么?丞相大人喜欢同我开玩笑,莫不是你也要学他来吓我?” 不等白可流言语,她放手退开一步,偏头觑着紫幕锦又笑道:“丞相大人快起身吧。地上凉,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下回您老要同我逗笑,不如送条锁魂链来替我把琵琶骨穿穿,或是叫人在茶里饭里加点料,让我多跑几回净房,可不比这些虚礼有趣得多么?” 紫幕锦刚起身,听见这末一句,不觉腿软,扶着身旁的梅花案勉强站稳,头也不敢抬,只干笑道:“许久未见,公主倒是越来越风趣了。” 白可流正自惊疑,笑歌又扭头望着他嫣然一笑:“白伯伯对络腮胡倒是偏爱得紧,几个月不见又续了这么把好胡须。我还怕您为着这个恼我爹爹无礼,特意寻了个……呵,看来是我担心太过了。” 这一句好似惊雷砸下来,白可流顿时懵了:按她这么说,那封印从开始就没起过效用。之后发生的事她清清楚楚,只是佯作痴傻不来理会? 莫礼清进来,过偏厅的耳室里捣鼓了一阵,出来笑道:“主子,水滚了。茶要广坤苦丁还是一品黄金桂?” “罢了,还是用宁远公给我带的春山雪吧。”她笑着摆摆手。眼波一转,溜到白可流的脸上,左眸里那一抹金亮得吓人,“白伯伯日日饮,换了别种怕是喝不惯。” 这一回,白可流也觉着有点头晕了。 第三十一章 爱与恶同行 四 白可流曾数次与笑歌交锋,又同她那位郡王老爹混得熟了,对她两父女的手段不算陌生,适应力也相应增强。 譬如总在一处翻船,翻着翻着也就习惯了,偶尔一次到地方不翻,他还会觉着不自在。 是以他恍惚一阵就迅速转换心情进入他所扮演的角色,跟笑歌你来我往,只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谁也不去揭开重要的那一章。 而紫幕锦却不一样。秘卫出身的人,都有段见不得光的经历,心性较之常人倒愈发傲气。就像垃圾堆里长出来的蘑菇,无视周遭的脏乱,自认比任何东西都干净,傲得近乎病态。 他自坐下便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笑歌与白可流的谈话。浑浊的老眼里藏着肃杀之意,偶尔视线一掠,对象都是笑歌,其间流露出说不尽的阴狠,分明是动了杀机。 笑歌看在眼里,只作不知,自顾取了热水来沏茶。莫礼清早是笼好棉帘出去了,她这会儿算得上是单枪匹马,不过今时不似往日,她已并非从前那个只能倚仗旁人保护的女子。 茶香浮荡,入口微苦,旋即回甘,宁神静心,是种极好的享受。她窝在玫瑰椅里,惬意地眯缝着眼,似乎并不是在与老狐狸们尔虞我诈,而是沉浸在春阳撒下的暖意中,安逸闲适。 世事了然于心,泰山崩而我自不动。这样的气度,装是装不出来的。白可流暗暗纳罕,笑着试探:“看到公主神采依旧,我也就安心了。当日刑部之事将了结时,公主于殿上……呵呵,真真把我等都唬住了。是不是,紫老儿?” 紫幕锦阴沉沉地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确然。殿上百十双眼睛,竟然无一人察觉……公主不单人美心思巧。戏也做得像模像样,老夫真是佩服。” 笑歌立时回以娇羞笑容一枚,改口叫了他一声“紫伯伯”。轻道:“说起来,那件事实在是我周虑不详。本只想借两位伯伯之手略施惩戒吓唬吓唬那督捕司主事。没想到会连累尚书大人……还望紫伯伯念我年幼不懂事,莫要怪责与我才好。” 谁也没防着她会有这么一番话。白可流愣在那里。紫幕锦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此说何来?” 笑歌低头扭捏一番,才道:“后来我仔细一想,其实也怪不得那督捕司主事。我独自微服外出,他哪里知道我的身份。觉得我形状可疑。自然要查个清楚,虽然话说得难听了点,又叫人把我绑起来……” 觑眼呆若木鸡的两个,她悄悄弯了嘴角,却做出副羞愧的样子,绞着衣带低声道:“二位伯伯不是不晓得我的脾气……我自小霸道惯了,向来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儿,哪有让别人欺负我的道理?那时候又不敢告诉惜夕,只好趁那位主事值夜,托我师父的一位朋友从刑部拿些东西。想要他出出丑……唉,我想不到那人竟是无空门中的人,也没料到他会这般大胆,别的不拿。偏是把尚书大人的官印给拿走了……” 轻轻松松把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弄得白可流和紫幕锦一时竟想不出话来指责她。 那么说……这些事同那什么六姑娘全无关系,更与虎符失窃搭不上钩?白可流猛揉太阳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真相”。 紫幕锦咬紧牙,半晌才干笑一声:“公主不必自责,此事本就不是公主的错。督捕司主事冲撞公主,前任刑部尚书治下无方,都是该死!” 笑歌摇头:“紫伯伯说的哪里话。若不是我鲁莽冲动,瞧不出两位伯伯为我安排安适生活的一片苦心,也不至于……到底,要惩治的人还逍遥着,无辜者却枉死。虽说紫因除尽了无空门的人,也算是替尚书大人报了仇,但我真是于心难安啊。” 要惩治的人还逍遥着……这个才是她想说的重点吧?白可流止不住嘴角抽搐。 紫幕锦阖目定神,勉强挤出丝笑来:“公主且放心,此事老夫会处置妥当,定不至让公主失望。”睁眼来,目光如电,冷厉地一刺,“过去的事,公主勿须再挂在心上。老夫今日来,乃是为了公主昨夜托书……” “哦。紫伯伯是想瞧瞧我身上的宗主之印是吧?等等我把衣服脱了——那图就在我背上呢。” 她一面说着,款款起身就作势解衣带,惊得那两个赶忙把头别转开。 白可流胀红了脸,连连摆手:“公主不可!万万不可!” 紫幕锦也急道:“公主只要说说那图案是何便可,勿须、勿须……” “啊,早说嘛。”笑歌缩回手来,理理衣襟,抬头不知冲何处怒瞪一眼,旋即又铺上一脸笑容,“两位伯伯,真是对不住。我这人有时候就是脑袋缺根筋……没吓到你们吧?” 那两个抹汗不已,老半天才缓过劲来。为着这小小的意外插曲,神勇无敌的大将军和老奸巨猾的丞相大人都自认脸皮厚度不及她,再不敢抬头直视之。 笑歌闷笑不已,抿口茶,一本正经地道:“要说那图案嘛,真个儿是麻烦。别处不长,非长在背上,我自个儿也没能细细瞧过。约摸是一条赤色蛟龙腾空,脚底下开了四朵牡丹……对了,据说以前蛟之眼是空白的,现在已经变成红的,它踩着的牡丹好像也开了几朵。” 脚底下、踩着……白可流郁闷,紫幕锦咬牙。 图案在她背上,自是不能亲自查看,光凭这粗略的几句又无法确认,紫幕锦不禁皱了皱眉。他咳嗽一声,望望白可流,却不言语。 他打什么算盘,白可流心知肚明。偏是不肯顺他的意,别过目光看着茶杯上的花纹出神。 笑歌也不点破,微微一笑。忽然间,眼角余光瞥见棉帘前冒出个银发红衣的身影,笑容便僵在脸上。 只见他飘飘袅袅地行来。还笑嘻嘻张手在紫幕锦头上一扫——紫幕锦打了个冷战,左右张望一回,拢紧衣襟。却似瞧不见旁边多出来个人。 离弦得意地冲笑歌扬扬眉,又拍了下白可流的肩膀,弄得他也一哆嗦。这才翩翩然凑到她面前做了个鬼脸。 这家伙!笑歌抽了抽嘴角,悄悄竖了指头指指房梁。他却嘻嘻一笑。坐上扶手,还顺势搂住她的肩,柔声耳语:“我想叫他们瞧不见,他们就一定瞧不见。” 就是瞧不见才麻烦!笑歌哭笑不得。唇上忽地一凉,却是叫他冷不丁偷了个吻去。 “其实这样挺不错啊……”离弦摸摸她微红的脸,笑得无比张狂,“是不是感觉很刺激?” 『不要脸!』笑歌怒瞪他。唇启无声。 他立刻又俯身下来,唇沿着她的眉眼往下滑,口中还笑道:“怎地算是不要脸?相公亲娘子,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强大的成语运用把笑歌雷得狠狠抖了几下,要避又怕引起白可流和紫幕锦的注意,只得轻垂眼眸暗念淡定。 离弦逗了她一阵,也生怕她会来个秋后算账,便罢了手。指指她腰间的锦囊,笑道:“你不是带着笔和纸么?我来把图描给他们瞧。” 『别胡闹!』笑歌黑线。要是那两个突然瞧见支笔自己在纸上划来划去,那不得吓出心脏病来! 离弦笑笑地往她腿上一坐。握着她的手比划了几下,笑得好生狡黠,“这样不就好了?” 笑歌心知紫幕锦的意思是想寻个宫女亲眼看过之后再杀人灭口,想想也只得用了离弦这法子。冲那二人道声“少待片刻”。当真捺住性子,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去理他“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揩油行为。 盏茶工夫,缩小版的蛟龙踏牡丹便跃然纸上,笑歌也叫离弦这块牛皮糖弄得眼泪汪汪,脸生红霞。无心再与他们慢慢谈,急急把画推过去,“二位伯伯请看。” 紫幕锦和白可流不知她的窘况,细细看过,又交换了几个眼神,这才算是真正认可了她的身份。 红家宗主乃是五姓之首,他两个不敢拿架子,起身就拜下去。笑歌趁机躲开离弦那双已开始上下求索的爪子,跳起来拦下他们的大礼。 待他两人坐定,她扭头斜离弦一眼,定定神,转给紫幕锦个楚楚动人的笑脸。左眸内的金芒掩映吞吐,那一双长而媚的眼刹那间流光溢彩,于妩媚中竟隐隐透出几分煞气来,“紫伯伯,其实我请您来,是有件事不太明白——既然我是红家宗主,那如今龙椅上坐着的,又是何人呢?” …… 公主重伤,两朝廷大员又不是太医,关着门在里头干啥呢? 几个太监宫女在走廊那边探头探脑,八卦热情高涨。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高工资有面子的代价就是中规中矩和随时准备挨打掉脑袋,再没点八卦点缀生活,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自打公主痴了,乐趣就越来越少。而今可好,从昨儿起,疯狂的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来,真真过瘾至极! “那两位进去快半个时辰了吧,怎么还不见出来?”太监甲撸袖子掰指节,满脑子忠勇护主死得光荣,“要是公主有个好歹,我小柱子就跟他们拼了!” “我瞧你是昨儿没掐到李公公,手痒了吧?”太监乙一语点破乾坤,搓着下巴做深沉状:“依我看来,这两位突然来访,必定不简单——你们还记得当初主子得了封号是为着什么事儿不?那时候也是有宫女行刺主子,接着皇上就领着这两位及时出现……如何,都明白了?” 听者集体摇头。太监乙气愤,翘着兰花指挨个点额头,“笨死了笨死了!我都说这么清楚了,你们怎么还是不懂啊——一样是有人行刺主子,一样是丞相大人和白大将军及时相救……还不懂?就是说啊,咱们这位主子呀,又要行大运了!” 众人恍然大悟,作高山仰止式。太监乙得意洋洋地一扬下巴,正想再添些推理,瞅见那边殿门忽然开启。忙拉他们蹲下。 只见一身便装的白可流精神焕发,满面红光,昂首阔步。率先出殿,而官服加身的紫幕锦却无精打采,面色灰败。有气无力地跟在后头。比对之鲜明,让太监乙登时喜笑颜开。 自觉悟性不如他的那一群齐齐朝他投去探询的目光。 于是太监乙高深莫测地一笑。低道:“瞧见没?白大将军开心,丞相大人失意,八成是……嘿嘿,还真当咱们主子傻了就啥都不明白了?谁忠心谁不仁义,主子不吱声,可全看在眼里呢!要不小贵子怎么……嘿,得了。都别傻愣着了!该干嘛干嘛,卖力点!好日子就要来了!” 太监甲眼睛亮亮,激动得直点头。旁的宫女太监们如吃了定心丸,纷纷散去。 眼瞅着他们走远了,太监乙忽然一拉太监甲的衣袖,挤挤眼:“那个右眉上有痣的小丫头绝不是咱们麟祥宫的。诶!看,她往后园去了。你快跟去瞧瞧她要跟谁见面,我禀过总管就带人来帮忙——你自个儿小心点,别叫她察觉了。” …… 偏厅里,茶香幽幽。红木梅花大圆桌上的三只青瓷杯依稀还有热气腾出。 莫礼清要收起挡在窗前的屏风,笑歌却道:“莫急。把残茶撤了,换那套留仙紫砂茶具来,再拿些龙山云雾茶。我还有客人要招待。” 他一愣,倒也不追问,手脚麻利地拿了托盘来把茶具装了,又过耳房取了套新的来。看看窗户那边,低道:“主子,奴才出去迎迎?” “不用。不过这回得你亲自出去瞧着外头。”笑歌淡淡一笑。揉了揉腰右侧,眉尖微微蹙起,一记冷眼把离弦钉在位置上不敢动。 “煎好的汤药你想法子处理了。一会儿给我弄点跌打酒来……不是叫他们别动门前的雪么?哪个鬼头子把雪扫走那么多,还在底下埋了那么多小石子儿,差点没硌死我。看样子,就是今天我不来这一下,踩到了也必是要摔跤的。你好好查查,定是那些没经过清理的人里有老鼠混进麟祥宫来了。” 莫礼清应了一声,比划着指指卧房那边,“那丫头就留在这儿?”虽是被迫,但吃里扒外是事实。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无妨。叫个人去给她收拾收拾东西,账房那边支五年的工钱给她带着,晚点会有车来接她走——你别瞪眼。人总有没法选的时候。巧巧学不来我们,这种地方不适合她,还是让她早些回乡嫁人是正经。” 笑歌瞥眼门那边,微勾了嘴角。顿一下,又道:“方才你让人守住麟祥宫的门不叫底下人进出,这会儿可以放他们出去了。顺便派几个人到外头把我遇刺的事宣扬宣扬……说得越严重越好,顶好全阳鹤的人都以为我活不了了。” 这话不太吉利,莫礼清咳嗽一声,“那霄莲华和惜夕姑娘呢?要不要派人去找他们回来?” 她竖起根手指摇了摇,笑道:“若是听见流言还不回来的话,刻意去通知也没意思。” 他似有所悟,神色也凝重起来,“那奴才让巧巧过来伺候着,主子不舒服就别多坐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这般贴心,笑歌很是受用,笑着应下。 不多时,巧巧低头进来,听得外间的门合上了,突然扑通一声跪倒,额头几乎贴到笑歌的脚背上。 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滴到脚上,笑歌不禁暗暗皱眉。她素不喜人在她面前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便把脚缩到椅子上来。歪着身子倚着扶手,懒洋洋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还没死么?” 巧巧听她声气不对,忙把眼泪擦了。料着出府的事已成定局,心顿时凉了大半。可仍抱了一线希望,抬头望着她,颤声道:“公主仁慈,切莫赶奴婢出府。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只要公主不赶奴婢走,奴婢情愿为公主做牛做马一辈子……” 这丫头以为在演黄金八点档?笑歌不由得笑了。缓缓张开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细细看过来,仿佛世上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 她微启樱唇,些许笑意印在眉眼之间,声音却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感情:“文不成武不就,坏又坏不到底。捅了篓子得我去收拾,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我还难免会伤心难过……巧巧,你说,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有用吗?” 不单是这丫头,稍后便会对府里做大清扫。老鼠要除掉,心理素质不行的也得遣散了。如此,那个藏在重重计划下的真正目的,才能以最小的损失达到。 巧巧心有不甘,还待再求。笑歌已不耐地挥袖,“这儿不用你伺候了,到殿外守着——或许你不爱听,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以你的性子,若你要留下,迟早不是死在别人手里,就是死在我手上,懂?” 巧巧从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看出了决绝之意,终于心灰意冷,强忍着泪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响头,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殿门开阖,屋内终归寂静。西侧屏风后烧着的水许是开了,嗤嗤地轻响。 笑歌阖眼默坐良久,忽然突兀地笑了一声:“柯戈博,请客人们下来吧。那么多人挤在上头,万一踩塌了大梁可就不妙了。” 第三十二章 爱与恶同行 五 梁上窸窣轻响,下来两个:柯戈博和紫凡。 笑歌刚笑着跟有些窘迫的紫凡打了声招呼——好嘛!柯戈博出偏厅又拽了两个进来:柯语静与青穹。 笑歌一时无语。他们当这是茶话会?一来就来一批! 不料柯戈博又出去了一趟,这回跟着他进来的是夜云扬同张宁远。张宁远这老头子跟红笑兮混久了,也学了不少经典用语,进门就笑嘻嘻给笑歌做了个揖:“大小姐勿要生气,小老儿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笑歌无风凌乱一阵之后,面部开始出现抽搐迹象,“你们、你们……”只摔跤那会儿离开了下,就藏进来六个?用不用那么夸张?! 离弦却忍不住笑起来:“六个,连咱们刚好够两桌——娘子,我能现身了不?”大约是想雪昨夜打马吊频频败北之耻,摩拳擦掌,满脸期待。 笑歌强忍着赏他巴掌的冲动,轻轻揉着太阳穴畔突突乱跳的血管,“诸位,都坐下吧。” “咳,等等。”很不幸地,柯戈博同情地望着她耸耸肩,再度出去,最后带回来两只——紫因和小陆。 多了两个,马吊显然没戏,离弦不禁丧气。他飞快地霸占好笑歌右边第一个空位,气呼呼地歪在上头,谁敢觊觎这宝座靠近来,他就给谁一脚。 柯语静不明情由想去抢,连着打了几个冷噤,只觉一股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别提有多难受。当机立断放弃这邪乎的位置,一个箭步冲去把笑歌左边的空位拿下,又指挥青穹过来帮忙。两口子倒占了三个座儿,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青穹窘得头都不敢抬,柯语静却脸不红心不跳。见柯戈博要往边上的位儿去,忙压低声音挤眼道:“哥,赶紧来坐着。特意给你留的。” 原来这妞存心要给她哥争福利。笑歌又好气又好笑,俯了身子半爬在桌面上,伸手去拧她的脸:“这才没见几个时辰。你倒长心眼了!” 柯语静不但不躲,还笑嘻嘻把脸凑上来。抓着她的手含情脉脉飞秋波,“才几个时辰吗?我都觉着跟过了几年似的了……咋地,你不想我?” 这天雷来得凶猛,一干人尽数被雷得东倒西歪。倒是隐身的离弦露出点欣赏之色,还咂嘴道:“这姑娘心眼实在,同我不相上下,是个人物。” 笑歌做无力体前屈。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瞧小陆瞅着苦瓜脸的青穹不作声地笑,只得摆摆手澄清:“沅墨兄勿要多心,这女人跟我玩闹惯了,一向没分寸……” 话出口才发觉不对劲,急急止住话头,但青穹已然一脸愕然地朝她望了过来。柯语静拿右手挡着半边脸,冲她努嘴皱眉。小陆也干咳一声,抓了抓鼻子。 这意思是,他们都知道,单瞒着青穹一个……她欲哭无泪。听青穹低低唤了一声“六姑娘”,尾音扬得老高,显然是起了疑。 笑歌忙收拾心情,故作诧异地睁大了眼:“沅墨兄这是在叫谁?” 青穹睨眼打量她好一会儿。面上那种疑惑之色愈发浓,嘴里却笑道:“六姑娘既唤我沅墨,又怎会不知我在叫谁呢?” 被一堆知底细的人围着看戏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想到青嫣动身前往车瑟之前,绝不可让这些事分了她的心。 笑歌虽是无奈,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装傻,“该不是青侍郎离开这儿几日,就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我也不过是听我这师妹总是‘我家沅墨’‘我家沅墨’地说个不停,一时顺嘴让你占个便宜……你若不乐意我这般唤你,我照原来的叫也就是了,何必故意说这些有的没的?” 转的硬是硬了些,惟那句我家师妹总是啥啥啥堪称点睛之笔,睁眼说瞎话,连咯噔都不打,真正牛叉啊牛叉! 一干旁人叹为观止。尤其新近加入坏水集团高层的小陆,简直就把她摆上了神的高度。 青穹果真晕乎了,脸一红,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偷眼觑她几回,觉着她的容貌与六姑娘并无相似,而那神气也不像是在说谎,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他想到自己没打招呼就闯入殿中私自窥探,下来又不曾见过礼,忙起身离座,掸掸衣襟就要跪:“公主言重了。微臣一时失态,还望公主见谅。” 笑歌持了紫砂壶正拿茶道表演打掩护,见状只丢个眼风给柯语静。柯语静登时一把抓住青穹的胳膊,硬是把他给拽回原位,“过几天都是一家人,跟她你还有啥好客气的?” 她也不管青穹胀红了脸直瞪她,扭头冲笑歌挤眉弄眼地笑道,“你说这书呆子今儿为啥会开窍跟着我们上房梁了?嘿,你很想知道吧?来来来,姐悄悄告诉你!” 怪不得她和笑歌会是同门呢,这嘴头上占人便宜的小把戏都如出一辙! 紫因纠结地看看同样纠结的柯戈博,二人相视苦笑,皆是暗暗摇头。 柯语静眼睛亮亮等笑歌上钩。笑歌却不理她,自顾取热水浇了浇茶壶,滤出碧青澄澈的茶汤,斟出八小杯搁在茶案边。瞥眼阖眼微微阖动鼻翼的张宁远,双手捧了一杯递过去,还微微一笑:“宁远公,我本就是个粗人,沏茶也沏得粗糙。您若不嫌弃,且将就着饮一盏。要是觉着这龙山云雾不错,我让小莫子把剩下的都包给您,也好过叫我糟蹋了。” 自从跟了这小祖宗,还是头回见她这般和气。张宁远犹豫一下,接了来,正要说些客套话,柯语静却气呼呼地把笑歌一把揽过去,“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听好歹得吱个声吧?” “吱。” 柯语静呆住。满室寂静。 笑歌若无其事地把茶一杯杯送到各人面前,转过脸来望着她嫣然一笑,“还要吱不?” 看着哑口无言的柯语静,旁人憋笑憋得快得内伤。小陆背过脸去咳个不停,紫凡那张木板脸也满是难忍笑意。 还是柯戈博心疼妹妹,忍笑扯扯笑歌的袖子。“你别逗她了,她想说就让她说吧——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你不让她说个痛快。估计她今晚上就睡不着了。” 这小小的亲昵举动立时引起了青穹的注意。他皱眉偷瞄了他两个几眼,越想越不对劲:柯戈博与六姑娘好得如胶似漆,又怎会转了心意同公主纠缠?何况柯语静还特地给他占了离公主最近的座儿…… 趁一干人的精力都集中在柯语静身上。他忽然笑道:“久不见,六姑娘清减多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称呼,笑歌下意识就回道:“有吗?我还觉着长胖了……”瞥见青穹蓦然沉郁的眼神,呼吸一滞,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世上最悲惨的事,不是谎言被揭穿,而是被人当场捉到在说谎。笑歌囧了,明了前因后果的一群人也囧了。紫凡不明所以。好奇的目光在她两个脸上来回溜。 “妙!真妙!”青穹不怒反笑,声音却冷得快要结冰。见她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这一回才真叫是新仇旧恨全聚到一块儿来,起身一掸衣摆,气冲冲就要走,竟是连面子也不肯给她留半分。 柯语静急虎虎要去拦,笑歌却已离座到了她旁边,硬把她按住,又递了个眼色给紫因:“拿下。” 不是拦住,而是拿下。紫因顿时了然。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晃眼间便追到青穹身后,出手如电连封了他几处大穴。 这变数来得突然,旁人都愣在当场。笑歌瞥眼僵立不动的青穹。淡道:“时间紧迫,我没办法每个人都解释一回……小因,请侍郎大人坐下吧。” 紫因当真不客气地抓住青穹的腰带,生生把他提回座位上。柯语静心疼不已,看看笑歌脸色,却不敢多语,悄悄握住青穹的左手,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柯戈博。 离弦好奇于她要如何解开这乱麻,窝在椅子里含笑观望。 小陆心下倒感激起她来:柯戈博和柯语静本是离笑歌最近的,论武功也不在旁人之下,而小陆距门边只数步之遥,要“拿下”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最是便捷。 但柯语静就要嫁给青穹,柯戈博这个大舅哥和小陆这个跟着柯语静讨生活的人若是出手,将来柯语静和青穹之间必会因此有了芥蒂。 紫因脱离紫家的事在公主休夫之时已闹得天下人皆知。如今他明摆着只与笑歌亲好,青穹要记仇也只会算到她身上去——柯戈博大约也是领会了她的用意,没理睬柯语静可怜巴巴的眼神,只低头不语。 青穹说不得亦动弹不得,拿目光做了刀枪往笑歌脸上狂刺猛戳。 她恍若未见,泰然自若。绕桌一圈将冷却的茶回收,朝紫砂壶里重注了热水,加盖闷了数秒,斟一杯,照旧先递给张宁远,“宁远公,这些年来多谢您费心照顾笑兮。若是稍后出现什么变故,还要请您多看顾于我。事成之后,我自会下令重审当年叛乱一案,还夜氏一门与张家的清白,您也可不必再日日戴着这人皮面具东躲西藏。” 张宁远浑身一震,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蓦地低笑一声,接了茶去,眼内依稀有泪光闪烁,“大小姐恩德,张宁远纵粉身碎骨亦不足抱之。”知她不爱客套俗礼,只将茶做了酒,一饮而尽,颇有豪侠之风。 笑歌粲然。脸似淬玉般白,更衬得那双乌黑明润的眼眸深邃如海,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吸尽,带了煞的妩媚。 她撇下面面相觑不知缘由的旁人,缓缓伸手到他面前。五指微张,掌心雪白,指尖玫红,又是另一种艳色,“当年托您炼制的药,您应该做好了吧?” 早在她伸手之前,张宁远已撕开腰带,从夹层里取出对小指粗细的暗红琉璃瓶,笑道:“承大小姐舍命收留,张宁远幸不负所托——虽是不能动弹,周遭的声音却是可听得清清楚楚。” 待要放到她掌心时,却又犹豫起来,“这药烈得很,发作时必会有一番煎熬。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服下解药。大小姐恐怕……”“恐怕会再也不能醒转”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手抖得厉害。 “无妨。”笑歌轻轻自他手中将小瓶拿走,望着离弦淡淡一笑。“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众人诧异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向那把空空如也的玫瑰椅。小陆等一头雾水,柯戈博和紫因却已有了底。但独独选离弦不选他们,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笑歌似浑然不觉他们的异样。又给张宁远斟了一杯茶,笑得有如春花绽放:“宁远公。有劳了。” 他咬咬牙,笑了笑,饮尽杯中茶,起身抱拳一揖:“大小姐,小老儿先去准备了。”不看他人,也不回头,脚步轻捷地出了偏厅。 隐隐听得似有窗户开阖的声响传来。笑歌不由莞尔,“看来大家都不怎么钟意这儿的大门。” 原是想调和下屋里的紧张气氛,无奈没人响应,她只得自嘲地笑笑,将下一杯茶递给了紫凡,“您曾对小因多番照顾,按理,我该叫您一声大哥。但如今您贵为紫家宗主,我们怕是高攀不起……以茶代酒,这一杯。我敬您。” 结盟之后,公主痴傻,紫家对公主府的作为极是可鄙。若说紫幕锦一手遮天,也只有他这么个独苗孙儿。他要是有心阻拦。公主也不至于被逼到如今这份上——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看清楚了,也就算了。 紫凡心底一惊,正要解释。她已抢先开口:“您在梁上那么久,该听不该听的话想是都听到了。我既说过我在龙座上一天,就有你们紫家一日,便不会反悔。红笑歌言出必行,这一点,您和丞相大人都尽可放心。当然,如果事成之前你们就先出了岔子,也莫怪我不留情面——宗主大人请饮此杯,恕不远送。” 紫凡欲辩又无从辩起,瞥眼紫因,又看看神情淡然的笑歌,心知已无法挽回,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茶汁苦涩,一如他的心情。 走到门口,回头再望他们一眼。笑歌清丽如昔,她身旁那个叫他珍宝般藏在心底的女子却已不见踪影。 紫凡心头一阵骚乱,不知为何便冲动地返回去,一把握住她的双肩,想要这个跟惜夕最亲近的少女明白他的苦楚:“你不明白!石室阴寒,链锁重重,我、我身不由己……” 笑歌一怔,旋即轻轻拨开他的手,呵笑出声:“宗主大人,抛弃无用的东西,顺应大流择高枝而栖,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至于身不由己……从始至终,锁得住你的,是你的心,与旁人无关。” 那黑得暗无天日的眸子恍若琉璃,冷冷地映出他苍白的脸孔——渺小,无力,像只暴露在阳光下的鬼,随时都会消散无影。 原来他是这般可怜可笑的一个人!紫凡想笑,嘴角牵出的却是浓浓无尽的苦意。 确实。若真有心改变紫家,整肃门风。从结盟到被关入地牢为止,有太多的机会,他都一一放走。而在前一夜,他还在忧心地妄图阻止紫幕锦向她靠拢……紫家腐朽不堪,他,不知不觉中已成为那腐朽中的一份子。 断了他退路的,是他自己。 紫凡恍惚一阵,强打精神快步离开,再不敢回头——那双眼睛,就像面镜子,冷酷无情,映出一切真实,令人恐惧的真实。 青穹垂下眼眸,神情平静许多,似乎在揣摩着她话里的深意。 茶到了小陆面前,小陆惊得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接下。一时间不知该叫她六姑娘还是公主好,愣愣地望了她一会儿,不等她出声就先把茶喝光了。拿袖子一抹嘴,笑道:“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笑歌忍不住笑了,“你还不知我要托你何事,怎地这般轻易就应下?若我要的是你的命,你岂非悔之莫及?” 小陆讪笑着挠挠头,顺嘴就叫了她一声六姑娘。见她没有不悦之色,心下大定,嘿嘿一笑,“六姑娘做事有分寸,心眼又好,弟兄们谁不知道?而且扛把子说了,六姑娘害谁都不会害自己人……额,不是不是!六姑娘怎么会害人呢?顶多是捉弄捉弄他们罢了。” 他说得有趣,一桌人都禁不住弯了嘴角。笑歌瞥眼得意洋洋的柯语静,笑着摇摇头,从锦囊里取出个纸叠的同心胜,仔细拆开来,放到小陆面前,“入口都有标注,我想要你去的是东区——小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认识一个自称陆仟的男人么?他,就在那里。” 小陆脸色一变,竖直耳朵听她下文。她抿口茶,含笑道:“此事干系甚大。时隔数月,地下巡守的布置也许已有过变动。你若去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能帮上忙吗?”他蓦地打断她的话,娃娃脸上满是期待。 笑歌愣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成败关键。” “那就好。”小陆飞快地扫了一遍地图,忽然唰唰唰撕做碎片,跑去西侧屏风后,不一会儿便有焦糊之味逸出。 他回到桌旁,笑嘻嘻把空杯递过去,“六姑娘,劳您再给我一杯茶——不管发生什么,小陆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您。” 第三十三章 爱与恶同行 六 不到一刻,偏厅里连着离弦便只剩下七个人。 一杯茶一个任务,都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那么下一杯茶,该到谁喝了呢? 六个人的眼睛紧紧盯着笑歌的手,只见她将那三只空杯朝下扣在茶案上,倾尽壶中残茶,重拈了几撮茶叶,以滚水冲泡。 这一连串的举动之后,她指尖相抵,轻轻点着唇瓣,垂眸沉默良久,方玉手执壶,斟了两杯,一杯放在青穹面前,一杯递给柯语静。 目光滑过青穹微露讶异的脸,静静停在柯语静的脸上,笑歌敛容正色,难得的认真:“师妹,和亲的内情你已经明了,就劳你同我这位未来的妹夫说个清楚。” 这是她头次这般客气,带着几分疏离。柯语静心头突地一跳,隐隐有种不安盘缠上来。也顾不得去管青穹会作何想,急急抓住笑歌擎杯的手,干笑道:“做什么这般严肃?论起来,我还比你大四岁呢!” 热茶泼出些来,烫得她的手登时红了一片,她却不肯放。攥得那般紧,生怕笑歌会逃走一般。 “坐好。”笑歌微微一蹙眉尖,看她条件反射地规矩坐回去,不禁微弯了嘴角。眉眼间印上些笑意,反常的柔和,“你也知道你不小了,三日后即要为人妻,不可再似从前般由着性子胡闹。他肯忍你,那是因为他心里有你,但别人未必如此。为着他,你也需学着忍让包容,莫要一昧咄咄逼人,更不可图一时痛快随意与人结下梁子……师妹,可记住了?” 青穹眨了眨眼,嘴唇微启。像是有话要说。笑歌却不给他机会,只睨眼定定盯着惶然无措的柯语静,沉声又问了一回。 “你说什么呢!”柯语静心里乱得很。想要扫去这种古怪的压抑感,佯作轻松地笑道:“有你在,谁敢欺负我啊。又不是活腻了!诶~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说啊,书呆子今儿偷偷跑来找我。送了我一领披风,老漂亮了!我特喜欢,想拿来先让你穿……” 对上她蓦然阴沉的目光,柯语静的笑容一滞,低头嗫嚅:“你、你别那样看着我……我、我……我记住了。” “那就好。”笑歌粲然一笑,眼神又复柔软,“带着你的披风和你的相公回去吧。三天后的喜酒。我一定来喝。” 柯语静一惊,“不!我想、我想……”被那样柔和的目光笼罩着,忽然就有种倒退回小孩子般的感觉,无力违逆也无法违逆,“留下来”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迟疑着,犹豫着,半晌才忽地起身,将两杯茶都喝下,解开青穹的穴道,拉起他的手低道:“我们走。” 青穹却反手拉住她。深深地望了笑歌一眼,唇畔掠过抹若有若无的笑,“三日后,我要你亲自给我一个交待。” 笑歌含笑颌首。轻道:“我师妹就拜托你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她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往椅子里一歪,倦色浮上眉眼,浓得化也化不开。 离弦现了身形,伸手盖住她的眼。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解与心疼破开了冷漠,漾出丝丝柔软。清冷悦耳的声音里蕴进了复杂的情绪,是连他也惊讶的温柔,“不要想太多,不会有事的。” 不计后果单方面撕毁契约,行欺诈之举帮她逼对方提早行动,骗取来的阳寿续给柯戈博……只要能让她开心,自损道行、会提早引来天劫的事他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嗯。”她淡淡应声,嘴角略弯了弯。 夜云扬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年报以惊异的目光,四顾一圈又抬头望望顶梁,认真地小声赞美了他一句:“你绝对是雪蛟武功最好的人。” 离弦顿时心旷神怡,把新学的人类的谦虚美德发挥到极致:“不敢不敢,哪里哪里,我只是略施小计窥豹一斑……” 于是笑歌难得的感伤情绪在天雷阵阵中一扫而光,无法抑制地狠抽了几下嘴角。拉开离弦挡在她眼睛上的手,恶女重现世间,精神百倍,斗志昂扬:“别罗嗦了!赶紧准备准备,大戏要开演了!” 生死在她眼里仅是一场大戏。按此推论,以往那些起落疯狂大约真的只能算作小小的恶作剧。 有了同样认知的四个男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深深同情起即将担任大戏里炮灰一角的那位悲摧男配。 不过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一丘之貉近墨者黑这一类成语的出现并非没有根据,能跟恶女相处融洽志同道合的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空气中残留的不安被邪恶的气息冲得一干二净,哪怕夜云扬这种“憨厚老实”的人,亦是目光烁烁等待着大任落上肩。 恶女大人对未来相公们的热情很是满意,把碍事的茶案推到一边,掏出张阳鹤的地形缩略图铺在桌上,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道:“宁远公昨晚上在下人们住的每一处厢房门前都撒过昆布粉,据莫礼清回报,可以确定每个人的鞋底都黏上了一定的量。所以,不管老鼠从正门、后门,还是四个出府的偏门处进出,只要沾上莫礼清派人提前布下的豌豆粉,鞋底就必然会变成蓝色……” 她顿一下,眼神一凛,金芒掩映吞吐,于妩媚中透出几分杀气:“小因,你协助莫礼清,在禁卫军到达之前把所有老鼠都抓出来处理掉——务求干净利落,宁枉勿纵!” 紫因颌首,手指轻抚过暗青色的剑柄,妖娆的桃花眼一眯,眼底荡起丝嗜血笑意,头也不回地出了偏厅。 笑歌瞥眼柯戈博,纤纤玉指沿着公主府正门朝向的北大街一路划过去,落在一条小巷的岔口处,“他扣住了真正的紫家宗主,削了紫幕锦的权,要防着他趁乱打劫,必不会调用秘卫府的势力。更不会惊动白可流。要想在最短时间内拿住我家人,定当以禁卫军由外悄悄包围公主府,再打开麟祥宫原本的大门。让大内侍卫打前锋。” 柯戈博耸耸肩,嘴角牵出抹讥诮,“温文灿的脑子不算糊涂。想必已想通了其间的利害关系……不过终归是人心隔肚皮,紫幕锦那老狐狸要是临阵反戈。只怕我们会有些麻烦。” 她微微一笑,从锦囊里取出一方鸡血石小印,轻轻放到地图上那道岔口处,“紫幕锦应允让紫凡带着秘卫府半数精英于此处候命。若是一刻之后不见他们来,你就带着啸云山寨大当家的印鉴前往温南街胭脂记——我娘离开晴明,落叔定然也跟来了。有他在,调用埋伏在阳鹤附近的半数晴明军不成问题。我这边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细巧的眉眼弯出些忧色,柯戈博收起印鉴,忽然展臂把她紧紧一抱,“你自己小心。”瞅瞅即将暴跳的离弦,悄悄朝他比了个手势——四指微蜷,尾指横伸,轻轻一转,指尖朝下。 离弦一怔,睫羽轻垂算是默认。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在遭遇最坏的情况时,不用理会旁人。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即使用上武力都要把她安全送出雪蛟。 柯戈博走了,他心头却一阵迷惘——他肯为笑歌做尽一切,多少有点想弥补过错的心理。而且三千多年就得着这么一个能叫他感觉不无聊的。能激得他七情六欲都跟涌泉似的压都压不住的宝贝,把别人都当草那也是自然的。 可那个男人看似对每个人都用心照顾,一副好大哥的模样。危急关头,竟能舍下一切,包括他好不容易拥有的生命和与他一脉相连的亲人…… 从来不知合家乐融融是啥滋味的妖怪大人忍不住就开始YY。如果他是人类,他和柯戈博一样有家人,那么,他还会把笑歌当做是唯一么? 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大约是胸膛里藏着半颗笑歌的心,且与这帮子人混得有点熟了的缘故。有时候他甚至会有种错觉,他不是什么妖王座下的第一护法翻天蛟,而只是个寻常的……好吧,比寻常高杆一点的人类。 喜欢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喜欢那像要把人融作水的温暖,喜欢…… 离弦Y得正欢,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长而媚的眼凑到他跟前,近得几乎鼻尖抵鼻尖,但眼神分明不善:“我给你说的你听见没有?火烧眉毛了还走神走得那么*,想着哪家的大田大地如花美眷呐?!” 他嘴一张想反驳,却见她眼中血光一闪,那朵小小的金昙花竟媚得带出几分邪气来。 离弦头皮一乍,差点泪流满面,软声赔笑道:“没有的事,你千万别误会。除了你,我还认识谁啊……”绝对是唯一,千真万确,毫无疑问! 笑歌抓住他的两只尖耳朵,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撤手起身,把张宁远奉上的一对暗红琉璃小瓶中的一个递给他,“走吧。一会儿可不准再走神——弄得我变植物人,定要吃了你来补身!” 所以就算不是唯一也得坚持到底啊…… 离弦泪汪汪四下里一望,原来屋内已只剩他二人。追上去扯住她的袖子跟着她走,按捺不住的好奇,“你给小呆派了什么任务?他伤还没好全,恐怕不济事。不如换他来给你喂解药,我去……” “不行。惜夕耳朵好使,他喘气大点都会被发现。”笑歌毫不犹豫地否决他的提议,忽然回眸一笑,色若春花,晃得他心跳加速,“再说我也想看看你帮她和我哥撮合的效果如何,要是成了,那你可是立了大功。我爹娘也会比较容易接受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婿……唔……实话给你说了吧,我就想让我家人见见你。” 啥!? 意外的蜜糖砸下来,溅起的不是甜蜜而是惊慌。离弦想起柯戈博关于用药之事的评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种、这种日子相见,怕是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笑歌停住脚,扭头望望他,“哦。你是怕我把场面弄得太血腥是吧?放心,他毕竟是我大伯父。而且我之后还有生意要跟大皇兄合作,不会那么绝情的。” 不是这个原因好不好!离弦囧囧地握拳,绞尽脑汁想理由。“那什么白可流不是跟你约好要弄堆文武大臣来拱你上位么?人多……” “你怕他们会对你的容貌指手划脚?” “……嗯。”他长得有那么奇怪么?不过……好歹也是个理由,就先当作是这样好了。 笑歌低头沉吟片刻,抬眼时满脸温婉笑色。忽然凑近来。轻轻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下。眼角眉梢盈盈然透出一抹春意,话语里却带出些冷酷的味道:“谁敢说你。我就剁了谁——晴明红笑歌选择的男人,不是给人用来愉悦耳目的。” 一时间,天地似乎静得可怕,唯有她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只觉得好一种艳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心像被重重撞了一下,连神思也有些恍惚了。 但,不解风情的人突然醍醐灌顶大彻大悟。那是种神话。是以笑歌说完这句惊心动魄让离弦情愿九死无生的话,拽着他就快步往卧房走,“别磨蹭了,呆瓜一会儿就会带人进来收拾房间。何况那药吃下去还得半把个时辰才起作用——对了,我不是不想用妖力解决。只是我不懂用,怕到时候出了岔子,把我爹娘都给吃了……你明白的吧?” 她承认他是她的男人,还是她选择的……离弦依旧在爱情的海洋里沉浮,整个人轻飘飘地,只差没飘到天上去。这会儿不管笑歌说什么。他都只懂点头,完全不在乎内容和后果。 直到笑歌打整过妆容、披散头发、脱掉鲜丽的红袍,然后捂进被子里的时候,才发现某只妖怪还站在原地于无限YY中傻笑。 “愣着干嘛!赶紧上来!”她没好气地拍拍褥子。示意他行动。 这冲击来得凶猛,离弦石化了数秒,不确定地皱眉问道:“真的?” “少废话!快点!”从梁上下来多花时间!万一这厮又走神,她当真只能哭给天瞧了! 中了头奖的离弦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不禁暗暗感慨她的积极和热情。 他那如玉般的脸上荡起了绯红的霞彩,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努力回忆着曾经看到的不完整版的红笑倾那啥啥记,连手心也泌出汗来——当然,这个属于错觉。他的体温向来保持在十五度以下,拿火烤只会融化护体冰罩,不算出汗。 笑歌等得不耐烦,抓住他的胳膊往床上一拖。离弦的反射神经异常发达,立时一个前滚翻翻到大床深处,不至于压到她。 回过神来发现痛失良机,万般纠结恨得直想撞墙。见她匆匆放下绫帐,令此间顿时变成与世隔绝的一方桃花小源,他不禁又满脸放光。 他没经验,与其去扑人闹笑话,不如等她来扑,摸索总结也好反扑。不过……话说为什么她放下绫帐之后就钻进了被子里,半天没有要扑的意思? 离弦皱眉盯着露在被子外的那如画眉眼微红唇畔,想了想,开始宽衣解带——谁先扑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记得红笑倾那啥啥的时候,身上绝对是没穿衣服的。 其实化了实体也可以用术将衣服变没,但为着像正常人一样,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衣物一件件除下。 窸窸窣窣的响声没完没了,笑歌难免纳罕。扭头一看离弦居然光着膀子,且还在继续解裤带,登时大惊失色,“你、你这是在干嘛?!” 隐身而已,往常不是连衣服也可以一并隐的?难道出了什么状况,一定得脱光光? 离弦脸红红地看她一眼,自行将她的话和表情理解为“你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艰辛地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猛地扑过去压住她,实施强吻。 话说离弦往日于水镜中看到的,只是“吻”这项博大精深的艺术中的一个极微小的侧面,自然不知此项中还分为“蜻蜓点水”、“舌吻”、“狼吻”等等等等无数多个类别。而他寻常所谓给笑歌所谓的吻仅只是蜻蜓点水类的皮毛之技。 是以这一发天雷炸响,地火却懵了。放着他压来压去,压到嘴唇被牙齿抵得发麻,笑歌方醒悟过来——原来这厮先前隐身动手动脚,此刻莫名其妙宽衣解带,是动了凡心。 这种时候动这等念头,换做别人,那就是绝对的不可饶恕。可这只不一样,隔着被子就压上来不说,乱了半天也没实质性举动,所以她可以放放心心地冷眼看着他急得耳根发红。 不过嘴唇麻起来也不怎么让人愉快,于是她轻轻把头一歪,问他:“你嘴不麻?” “有点麻……”离弦不好意思地活动了下嘴巴。正准备跳过此环进行下一步,惊讶地发现两人中间隔了床厚厚的被子,而现在的姿势实在没办法把它弄走。一时间愣在那里一筹莫展,百思不得其解——红笑倾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会怎么办?起来拿掉被子重新压?还是……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双手忽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勺,重重往下一压! 第三十四章 爱与恶同行 七 鼻尖贴上冰凉的玉枕,有柔软带着温热的气息沿着右耳廓攀爬。出其不意地,耳珠落入软热湿润之处,轻碾慢旋,挑逗着,诱惑着,一点点勾出离弦体内那团火。 唇往下,擦过下巴,延伸向脖颈。羽毛般轻柔,夹杂着细碎的轻啮,偶尔微痛,激起的却是入骨的酥麻。 离弦哪尝过这等滋味。只觉心底生出无数双小手,抓挠着,搓揉着,又慌又喜。得了经验,他情不自禁要试试,待她动作一停,便撑起上半身打算依瓢画葫芦。 不料她顺势一个翻身把他结结实实压在下面,左眸内那抹金芒亮得令人心惊。两片芳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他的唇舌。一反先前的温柔,暴戾地攻城掠地一往无前。 直到他呼吸难继,满面通红,忍不住开始挣扎,笑歌这才缓缓离开那微微现出些血色的唇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似笑非笑地问:“如何?还要玩么?” 她本就生得极美,那一种戏谑里不掩恶意的神情,更如锦上添花一般,美得叫人心惊。 离弦心头一阵迷乱,只觉得脸皮似乎烧了起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摸不到头绪。 原来到这种境界也只是在玩而已…… 他悲从中来,别过脸去不敢看她,眼前却全是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浑身热得可怕,像要融化,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嗫嚅:“不、不玩了。”实力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再继续岂非要被她活活玩死? “小样儿!”笑歌嗤鼻,狠狠拧了他的脸一把,“羽毛还没长全呢,就想飞了?哼!赶紧隐身,不许发呆!一会儿坏了事。看我怎么周治你!” 可怕啊……为什么他会挑中这么可怕的一个女人呢? 离弦的悲伤立时逆流成河。他委委屈屈地挪到角落里,没胆再磨蹭,虚虚一指那些衣物。霎时便衣着整齐,垂泪蹲在那里画圈圈。 笑歌以色治色的方针见效,不禁满意地一笑。深呼吸。听得门那边有脚步声传来,急急摸出琉璃瓶。将内里的汁液一饮而尽。空瓶扔给他,自己拉被子盖好,阖目静静等待着张宁远所说的剧痛到来。 …… 那团湖青风一样卷到床前的时候,笑歌正在炼狱里煎熬。疼痛远超想象,数不清的刀子刮磨着胃,翻江倒海,偏是吐不出也叫不出。连翻滚都吃力。 她蜷成小小的一团。脸胜纸白,蒙了层黯淡的灰,狠狠地扭曲着。大汗淋漓,散发湿答答贴在颈上脸上,完全不是装能装得出的效果。 人到了跟前都没法定下心去分辨是谁来了,只咬牙捂着肚子把留下那假死药秘方的无名氏祖宗八代问候周到。 来的人身份应该不低,忙进忙出的宫女们停了下来。当然,血衣和几盆血水按吩咐还搁置在角落增加视觉冲击力。 “太医呢?人都成这样了,怎么太医还没到?!” 想不到响起的竟然是红笑倾怒气冲冲的声音。痛楚自愤怒中透出,深切真实。隐隐夹杂着几近暴戾的疯狂。 有宫女勉强从他吓人的气势里挣扎出来,颤声答道:“回、回太傅大人的话,黄、黄太医已、已经来过了。说、说是公主没什么大碍,留了方子就同丞相大人进宫去了。” 哐当巨响。温热的水滴溅了些在笑歌脸上,想必是他一怒打飞了谁手里的盆吧。 宫女们的惊叫和混乱的脚步声让她感觉很是难受,竭力逼迫着刺痛的喉咙憋出个含糊的音节。 床微微震了一下,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红笑倾粗重的呼吸和那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好生不真实——“笑笑?笑笑!你想说什么?哥哥来了,哥哥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真够诡异的……她是疼得太厉害,出现幻听了吧? 笑歌艰难地扯扯嘴角,眉头刚一舒又无法自己地重重皱起。 “笑笑,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哥哥这就去找太医来!你撑住,千万不要放弃!” 开玩笑吧?他不是最讨厌她的么? 占据了爹娘的目光,霸着惜夕不放,逼他扮女人,笑他唱歌跳舞比花街女子还拿手……他不就是因为这些才改名换姓要与红家脱离关系? 听笑兮说,他也跟何季水来往密切,还打算让她和爹娘好好尝尝苦头。怎么,看她凄惨就心软了? 朦胧中隐约看见那团红影冲出门去,笑歌突然想笑,唇一动,绞心裂肺的痛狂暴地涌上来,化成一声软弱的呻吟。 离弦知她死不了,也见过她为了吓唬紫霄弄到自己毒发的惨状,却仍是被这样的场面惊得心慌意乱。握着那小瓶急急要给她灌解药,她咬牙勉力睁眼怒瞪他,瞳仁已是血红一片。 “月下美人开始释放妖力了,任由它继续下去,这个躯壳会崩溃的!” 她不肯张嘴,咬得下唇见血,红艳艳顺着淬玉般的肌肤缓缓滑下,触目惊心。 离弦慌了,只得柔声哄她,“就是你的身体撑得住,万一你失去意识,会把这儿所有的人都吃掉的。” 她重重皱眉,豆大的汗珠滚落,悬在睫毛上,像是流不下来的泪。但眼神分明在说:绝不会那样! 离弦愣了半晌,拿开凑在她唇边的小瓶,她果然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神色,轻轻阖上了眼。 没见过这种冷酷无情连自己的命也可以拿来当儿戏的!他心里堵得难受,赌气退开,背过身捂住耳朵,不看她也不肯再让那痛苦的低吟钻进心底来。 红笑倾出去不到一分钟,又有团玉白的影儿疯了似地杀进来,二话不说,抓起笑歌的右腕就号上了脉。 熟悉的香气笼上来,笑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却叫汗水糊住,睁也睁不开,“惜……惜夕……” 惜夕没说话。只是手抖得厉害。 短短几秒钟也似过了千万年般漫长。笑歌心灰意冷,无力地松开手。看来不管痴傻还是聪慧,惜夕都并不是很乐意见到她呢。 心念电转的一瞬。那只手猛地捉住了她的手,握得那般紧。几乎没把她的骨头捏碎了。 “小姐……小姐……怎么会这样?”低声喃喃,像是在问她,却更像是在自责。 一声轻响,是金属特有清脆。惜夕蓦地提高了音量,冷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却是冲着另一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充当龙套的宫女们很是无辜,被红笑倾吓得乱跳的小心肝还没平静下来,这位昔日温和可亲的惜夕姑娘又摇身一变成了煞星。 金刀晃眼,刃锋虽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多锋利了。一时间端盆的拿布的也没想身份有什么不同,齐刷刷屈服在武力下。 有个临危不乱口齿清楚的显然是莫礼清派来的内应,巴拉巴拉把常春行刺的始末说了个明白,唯独省略了两位大人从殿里出来时的面部表情。 基于常尚仪平时的良好品行记录,惜夕立马把行刺事件的策划人定为紫幕锦,继而目标转向总BOSS红少亭。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偏又不敢在这时候离开笑歌,只得捺住性子再号了一回脉。 越号她脸色就越难看,轰走宫女。取下发簪一掰两段,从中抽出卷细小的红纸,展开来。望着笑歌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下唇低道:“小姐,忍住。我现在就帮你疗伤。” 她转身捣鼓一阵,忽然把一样物事贴在了笑歌的人中上。笑歌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声调怪异有如歌吟,贴在人中上的那一抹冰凉像是有了生命,嗖一下就钻进鼻孔里去。 阴阴凉凉滑滑腻腻,眨眼间就到了喉头,顺着食道一路爬下去。笑歌大骇,可惜假死药威力非凡,她连伸手抠喉咙这样的举动都无能为力。 腹内那团烈火如同遇上了寒冰,两军交锋,大肆厮杀,不知有多惨烈。不过笑歌却当真渐渐安静下来——眼前模糊,呼吸困难,惜夕的援救很好地推动了药效的发作,她很快就可提前成功“死”亡。 烈火毕竟高杆,将阴寒吞噬殆尽。突然间,肚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束烟花,她的腰似被人猛地向上提了一下,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又重重摔下。 惜夕大惊,伸指去她鼻下一探,脸上唯一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她定定地站在那儿,周遭的颜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只有笑歌唇畔那一行流下的血线鲜丽分明。 不知是谁推开了她,也不知瘆人的惨叫声是谁人所发。蓦地脸上着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她恍然回神,面前那张倾城绝艳的脸,眼眸冰冷,表情狰狞。 前一刻他还在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求她原谅,这一刻他炸了毛的猫一样,指着床上的人恶狠狠地逼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惜夕循着他的指向看去,笑歌的眼角渗出些青黑色的液体,一路爬到耳边,像是色彩诡异的两滴眼泪,破坏了那出水荷花般白皙的美好。 本可以不用回答的,为着之前的种种,为着此刻的心死沉寂,她还是轻声告诉他:“我失败了。” 嗯,失败了。潜心钻研的咒术,原来只是伤人的时候好用,到需要拿来救人,它就失败了。 红笑倾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所有表情都消失殆尽。他一句话也没说,一脚踹倒个伏在床畔痛哭失声的宫女,冷道:“都给我滚出去。” 惜夕微怔,旋即粲然,收刀回鞘,大步流星地往出走。 红笑倾也不阻拦,冷笑一声:“你去杀,最好全杀个干净——谁把我妹妹推上这条路的,谁助纣为虐苦心送她来这里的,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她脚步一滞,身子晃了几下,似乎筋疲力尽,扶住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红笑倾不理她,只坐到床边,扯着袖子轻轻擦拭笑歌的脸。 额上的汗、青黑色的泪、嘴角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细致用心。手势轻柔,仿佛怕弄痛了她。 “为什么不等哥哥回来,笑笑?”他喃喃低语。有温热的液体从眼底涌出来。滴落在她紧阖的双眼上,缓缓滑向耳根。 “只差一点点,你只要再等哥哥几天。就永远不用再做你不想做的事了……笑笑,为什么你不肯等哥哥呢?” 皇城的下水道里。火药已经安设完毕,只等白可流领军离开,便以此要挟皇族称臣,这是何季水的计划。而他的计划…… 早在晴明他便与何季水有来往,千方百计取得信任,借着离弦将二皇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他不是白费工夫。宫里、隐庄里,都有忠于他的人。那是他这些年来一锤一锤钉进去的钉子。让火药遍布整个阳鹤地下水道的帮手。 何季水是螳螂,他就是黄雀。 那些人,那些一步步把他本该天真可爱的妹妹逼上雪蛟第一恶女这条路的人,统统该死! 不管是何季水,还是红少亭,乃至红奇骏和安水翎……统统该下地狱! 惜夕终是出去了,殿门重重阖上。 “任何人不得接近明哲殿一步,违者,杀!” 她清冷的声音自门缝里钻进来,同他一般的冷酷。那是。心死的表征,从此可以放手撕裂这世界的决绝。 红笑倾笑了,舒心地,发自内心地。他小心翼翼地把笑歌抱到怀里。像是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笑笑,听见了么?惜夕后悔了。你知道的吧?我一直爱着她,就像爱你一样……你小时候多可爱啊。爹和娘不在的时候,我总抱着你爬到树上去看山。那时候惜夕还没有来,你总是吓得发抖,像只小猫一样躲在我怀里叫‘哥哥,哥哥,我不敢了’……” 『哇咧?!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难怪我恐高症会变那么严重……BT!红笑倾,你丫绝对天生BT!』 能听不能言实在很痛苦,笑歌只能在心里大肆腹诽,先前的感动也化作怒火。 “你还记得吧?有次我抓了只小兔子送你,你喜欢得不得了,还亲了我好几下。结果眼错不见你就让人把它做成了菜,气得我揍了你一顿。可最后还是把兔毛缠成小绒球缝在你的鞋尖上,你破涕为笑,喜欢得不得了,连睡觉也不肯脱……” 『假的!你丫的记忆全是你自己编的!那兔子是柯语静杀的,我就吃了两口。结果你趁惜夕出去给我买蜜饯,恃强凌弱打我屁股。下手之重,害得我三天下不来床!那鞋子也是你逼着我不准脱的!』 红笑倾回忆一段,笑歌腹诽一番。这一揭揭出了不少陈年往事,十件有九件是当年的无头公案,尽是他阴了人还逍遥法外,笑歌却误把柯戈博当真凶处置报复得惨不忍睹的事。 他陶醉在自家创造出的可爱妹妹如何黏他爱他的回忆里,直把笑歌恨得牙痒痒。 还好他的畅想终于在她的意识将被妖力吞没之前打住。低柔的话音一转,他怜惜地拂开她的额发,“是,我爱惜夕。她不像你有那么多的束缚,活得自在,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守在身边寸步不离。即使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另一个男人,我也不想放弃。” 这样的深情表白跟当事人说多好,正主在外头,他对具“尸体”说这些,有用? 笑歌在心底扼腕,直想一巴掌扇得他开窍。哪晓得他后一句就惊得她差点魂飞天外—— “自从我知道她和爹做了那种约定,逼得你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我就更想要得到她……得到她,折磨她,让她好好尝尝身不由己,一辈子活得喘不过气来的滋味——就像他们对你做的那样。” 『不是啊,哥哥!千万别啊!我这性格一早就定了的,根本不是因为他们才这样的!』 笑歌从没想过他心里居然藏着这么可怕的念头,惊骇莫名,欲哭无泪。 “不过现在我不会了。” 好好好!这才是正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晚不晚! “你都不在了,我折磨她给谁看?”红笑倾低笑一声,像是自嘲,“何况我真的很爱她,尤其是现在。如果方才我不说那句话,她如今必定已令宫中血流成河……为了四伯父,她可以杀尽他的妻妾儿女。为了你,她可以杀了皇上。这样的她,我很钟意。因为我啊,笑笑,为了你,我要让整个阳鹤都灰飞烟灭,给你陪葬。” 他笑着放下她,细心为她整理好头发,掖好被子,轻轻在她额头烙下一吻,“乖,笑笑,这回一定要等哥哥回来。” 清楚地听到脚步声往外去,殿门开启,他冷漠的声音响起:“惜夕,我回来之前,这儿就交给你了——放心,没人能逃得过的。” 不、不是吧?开什么玩笑?到底是什么计划?天!谁来拦住他! 笑歌惊得浑身冰凉,寄期望于离弦。哪知他压根没有灌解药的意思,还拊掌大笑:“好气概,我喜欢!就算让他占点便宜也无妨,这个哥哥,我认定了!” 囧……老大,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吧?这是认亲的时候吗?因为她死了,就要让阳鹤灰飞烟灭……额,啊!不会吧!要让别人无法察觉,又能在刹那间毁掉阳鹤的方法,只有……只有在地下水道里埋下足够的火药……他、他这会儿该不是出去通知人点火吧!? 笑歌,彻底傻眼了。 第三十五章 爱与恶同行 八 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我爱你,也不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咫尺天涯巴拉巴拉。 而是,当你们以为我死了,就肆无忌惮挖心掏肺爆出堆对不起我的惊天秘事继而着手进行恐怖计划,我却无法当场跳起来痛扁你们,亦无力阻止。 笑歌听着她那菩萨嘴脸内心奸诈的老爹和爆椒脾气棉花糖心肠的老娘联手暴打浪子回头的紫霄所发出的震撼声响,恨恨地想。 她还没纠结完毕,红笑倾已然返来,无视一改儒雅形象揍人揍得发髻歪斜衣襟散乱的南郡王,也无视突然母性泛滥哭得妆容模糊双眼红肿的前啸云山寨大当家,将笑歌珍宝也似地打横抱起,温情脉脉地低语:“乖妹妹,哥哥带你去看烟花。” 然后离弦才猛然意识到,离一个时辰的极限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再磨下去,笑歌不是真下九幽就是彻底化身为妖。 急急忙忙去灌解药,不过在这种时候做这种是实在是很困难,因为红笑倾一直柔情似水地注视着笑歌的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还好红奇骏及时出声问他要带笑歌去哪儿,红笑倾回头冷笑,离弦才得着机会把救命良药注入笑歌喉中。 就在药效发作的盏茶工夫里,红笑倾目无尊长的发言引发了家庭武斗。父子二人大打出手,安水翎忙着拉架,笑歌在混乱中摔到地上也没人管。 话说红奇骏虽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打起架来还是很能干的——红笑倾仗着武功高强,边骂边毫不客气赏了老爹一记金光掌。心疼相公的安水翎立即出手钳制住这不孝之徒,于是南郡王爷趁机上来扯头发抓脸皮,勇猛度不下市井泼妇。 混乱中。力保两方平衡的安水翎也挨了几爪几拳,由于辨不清究竟是谁偷袭,一怒之下索性提起拳头。逮谁揍谁,场面喜庆得不得了。 离弦含泪蹲在笑歌身旁观战,一面防备有人会不留神误踩到他的小心肝。看得实在欢乐。他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赞叹:“笑歌,你家的人真疯狂。” 笑歌也觉*无比。两颗大泪珠子从眼皮下挤出来,流得那叫一欢畅。 惜夕不知在想什么,只守住门口不让人靠近,却也不进来帮忙平息这让人叹为观止的家斗。且看两下里正斗得酣畅淋漓,但听远处传来宫门隆隆开启之声,不到一分钟,潮水般的脚步声便朝这边狂涌过来。 宫人们尖叫逃散。脚步声混乱。怒喝声、刀枪相击之声频传,大约是有人动上了手。 远远地,有无数人齐喝一声,钝物击地,声势震天,连地皮似乎也抖了几抖,显然府外已经挤得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内斗中的一家子停下来,夫妻俩彼此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外冲,被遗忘在角落的紫霄也追过去。红笑倾却转身抱起笑歌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喂,你再不醒,他们会死的。”离弦低声说。 『那我也得能醒才行啊!』笑歌在心里握拳,太阳穴畔又有青黑色的液体渗出来。 假死药名“蛰”。非毒,月下美人大概是弄清了这一点,放弃了攻击,倒帮着把惜夕的咒术给化了。这会儿驱出最后一滴它认为是有害物质的东西便撒手不管,任那解药在笑歌胃里再度刮擦生火。 炼狱二次出现,外头叮叮哐哐之后开始说话,笑歌却陷在生不如死的惨境里,什么都没听清,只依稀辨出间中杂着红少亭嚣张狂乱的笑声。 大约自认为是奸人的家伙总愿意顺应民意,坏事得逞之后都喜欢来这么几声。但,实际上真正的奸人一向不喜欢做无聊而多余的举动,笑歌就是最好的例子。 试炼结束,笑歌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跟躺在棉花堆里一样,还有点飘飘然。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维持着一个九阴白骨爪的造型,像是刚刚抓住了什么,又更像是即将要去抓住什么。 恰巧离弦外出看戏回来,俯身看她,银色长发落了些在她手心里,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狠狠一扯,嗓音跟刚在沙砾上摩擦过一样哑得厉害,“你才疯狂,你全家都疯狂!” 离弦疼得眼里汪上来两包泪,却不挣扎,还情深意切地凝视她:“娘子说得有理,你家人可不就是我家人嘛。” 笑歌的脸立时绿了,恶狠狠甩开他的头发,问:“外面情况如何了?” “还在吵呢,正说到老皇帝偏心,拿岳父当挡箭牌护西郡王的事。”离弦抹抹泪,潇洒地一撩银发,取了干净衣服来给她,“不过应该快了,说是今儿就要让岳父岳母大哥大嫂下黄泉去陪你来着,估计旁听的也没哪个能活着把红家的丑事漏出去。” 如果外头的人听见他这么总结一场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家族惨剧,十有*要吐血。笑歌却放心了:“才说到那儿?那还有一会儿呢。他们家以前的破事挺多的,想着我爹就要死了,大伯父肯定要说个痛快。” 一滚身下地来,拿冷茶漱漱口,大刀阔斧地抡胳膊踢腿,活动开了才换衣服梳头。桌上有盆干净水,许是哪个宫女没来得及拿走的,虽然有点凉,她还是将就着洗了两把脸。 画眉的时候离弦来凑热闹,挨了一爪子又委委屈屈退到旁边去帮她选首饰。笑歌慢吞吞地画着,一面问:“你岳父岳母大哥大嫂受伤了?” 离弦仰头想了一会儿,很有把握地摇头:“大嫂好像是故意败给那个温啥啥的。大哥是被我扔的茶杯砸到脚才被抓住的。岳母比较猛,杀出一条血路来护着岳父要走,我只好把茶壶扔出去砸了下她的腰,这才全齐了——岳父岳母和大哥脸上的伤都是他们刚才在屋里打架弄的,跟别人没关系。” “难得我爹肯不顾斯文,倒便宜你了。”笑歌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往头上插了朵红芙蓉珠花,偏着头叫他瞧。 离弦欢喜地不行,借着赞美之际把成语又狠狠地践踏了一回。不遗余力,毫不嘴软。 领命瞬移到府外看了下情况,又返来听了下那对老兄老弟侃到哪儿了。还顺手把惜夕的金刀捡了来,“紫家来的人不多。小柯找的另一批人已经到了。那个温啥啥带人悄悄把殿外的人全围上了,岳父和你大伯父还不知道,正管那儿争论谁才会断子绝孙呢。” 确实。隔着墙都能听见红少亭和红奇骏那两把激动的声音,显是生死关头,风度面子都靠边站了。 不过互咒断子绝孙还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真真可鄙之至……笑歌暗暗摇头,决心过了这茬就给老爹恶补下骂架必备常识。眼角余光瞥见离弦把刀往被褥底下塞。不禁诧异:“你干嘛呢?” 离弦理直气壮地笑道:“我瞅着这刀伸缩自如,在人界也算得上是个稀罕物。虽然只有刀柄是纯金打制,好在份量十足。我帮你放好,你改天得空了可以拿去卖个好价钱。” “……那是惜夕的心头肉。” “哪儿啊!她没杀大哥,那就是心里有他了。这刀顶多能算半边心头肉。”他笑得得意,眉飞色舞。乏善可陈的容颜添了几分活泼的味道,倒另有一种风致,“你说,她封印你一次,你吓她一回和她毁我肉身。我挖她半边心头肉,两样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没什么过分的吧?” “……”笑歌嘴角狂抽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来。“不错,有进步。临危不乱趁火打劫其乐无穷妙不可言,是块持家的好料子。” 离弦大喜,环住她的颈,拿脸一股劲儿蹭她的粉腮,充分运用强大的肢体语言将摇尾巴的意思体现得淋漓尽致。 所幸笑歌不喜欢打粉底胭脂,倒也不怕他蹭,回手摸摸他的脑袋以示鼓励,忍不住地暗叹,原来践踏成语的感觉这般奇妙,难怪他锲而不舍忠贞不屈矢志不渝…… 群众演员们大概都睡着了,是以皇上VS南郡王的文人对骂还在继续,颇有滔滔江河绵绵不绝之势。 那两个都是文学青年出身,经纶典故信手拈来,不知是不是想着说得慢了气势上会矮一截,吐字又急又快,大好的皇家丑闻也被变成绕口令一般。语调激烈是真的,不过抑扬顿挫就谈不上了。 说句实在话,就他俩这个对骂法,完全可以不用考虑把无辜旁人全灭口。因为啥?因为除了他俩,是个人都给绕晕了啊——当然,离弦非人,所以出现奇迹也只能算特例,不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反应。 只是,这一场明明应该是刀光剑影的武戏,再不济也得是庞太师跟包黑子的忠奸对抗,为啥偏他俩就能给弄成了《夜审潘洪》的老生慢唱? 笑歌喝下去两杯离弦用术回过锅的热乎茶,又吃了两块宴客剩下的栗子酥,而殿外的辩论居然还没结束,她就有点不耐烦了。 吵架好歹也算种运动,她在殿里也冷不着,但其他人呢?宫墙外头那几批可全都还站在大风地里畅爽呢!这对老兄弟当真不厚道。 她倒了杯茶拿在手里正要晃出门去扭转乾坤,忽想起件事来,又扭头问离弦:“紫霄呢?伤的重不?” 跟问她爹娘亲人的安危不一样的问法,主要是考虑到红少亭领人突袭之前,她爹娘伉俪情深携手痛扁负心汉发出的声响比较骇人,紫霄断几根肋骨再上战场的可能性不小,对他毫发无损这种奇迹不报希望。 离弦为此由衷地高兴。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足以说明她没有偷鸡摸狗红杏出墙的打算。是以他笑得柔情蜜意情真意切,“没多大的事,还活着呢。” 活着就得了呗!趁她看不见,帮着岳父岳母狠捅紫霄冷拳那事哪能叫她晓得?至于冲岳母和大哥扔的是瓷壶瓷杯,拿来砸紫霄的却是铜香炉……啊呀呀!更是不可说啊不可说! “嗯,那就好。我还指望他两口子和和美美,多生几个孩子逗我爹娘开心呢。” 离弦噎了一下,“两、两口子?” “是啊。”笑歌回眸粲然。“你帮忙想个法子让莹莹活下来吧。有了孩子,她多少会成熟点。再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缺,魂魄齐不齐无所谓。脸长什么样也不重要,只要你们看得过去就行了。” 果然瞒不了……离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办妥的。” 她笑着转过身,单手一环。紧紧地抱了下他,又退后一步,俏皮地眨眨眼,“一会儿我叫你的时候,你先回殿里藏了耳朵才准出来——在这种场合解释雪蛟之神为什么会变成我相公,实在太麻烦了。” 离弦的心顿时就浸在了蜜里,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场上吵得热闹。围观群众都盯着中央那一站一跪的两个人。她擎着茶杯娉娉婷婷走将出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安水翎、红笑倾、惜夕和紫霄全被人绑住按着跪在那里,脖子上架着亮晃晃的刀。笑歌一瞥之下,不由得皱了皱眉。 离弦抢在前面掠下台阶,冲着正对殿门这边的人墙双袖齐挥,颇有点青衣扬水袖的味道。 中奖的大内侍卫并押下的宫人顿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脚莫名其妙脱离大脑控制,往旁边挪了挪,分出条小道。 笑歌慢吞吞地步下台阶,沿着小道走向旁若无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悠哉似闲庭信步。 认出她是谁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跪着的几个也露出一脸不可思议,身处台风眼的红少亭和红奇骏却浑然不觉。直到那一道低沉柔婉的声音飘过来——“爹,先喝杯茶润润喉。再跟大伯父辩论也不迟啊。” 历史遗留的不解之谜早都跟老皇帝一起化成灰了,亏他们两个对头人还为了这种事在大庭广众生死一线之际争执不停。 她还以为这一场会像电影电视里演的一样,拿下敌手之后,皇上二话不说就冷笑一声:“杀!” 然后众侍卫砍瓜切菜般杀人灭口,完了庆功宴皇上赐酒,大家喝完集体殉职。死前一刻其中一人恍然大悟,手指阴森发笑的某公公奋力吐出四个字:“你们……好毒……”…… 额,话题扯远了。她万事俱备只等红少亭,当然不会出现让老爹老娘人头落地的惨剧。至于红少亭嘛…… 他愣愣看了笑歌半晌,面上神情那叫一个多变,压根辨不清爽。不过好在他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惊慌后退几步,一挥龙爪,声音却在打颤:“来人呐,给我拿下这反贼!” 剧情回到正轨,笑歌满意地颌首微笑,“不愧是皇上,真真气派得很。” 大反派阴谋破产,被猪脚彻底打倒这一传统剧目,其中最为大快人心的是哪一幕? 不是猪脚怒斥揭露阴谋,也不是其快意恩仇抽刀戮贼血溅三尺,而是……当反派BOSS高喊拿下猪脚时,却惊讶地发现他最信赖的帮手乃是清一色的粽子。 这场戏是笑歌一手导演的,她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猪脚。而听到红少亭召唤,却指挥刀枪转向的大内侍卫总领温文灿,以及一溜小跑站到笑歌身旁的李继海,无间气质十足,以至于红少亭花了五秒就明白自己被人狠狠摆了一道。 温文灿一声令下,押人的侍卫利落地割断绑缚在前任阶下囚身上的绳索,恭恭敬敬地扶他们起来,很真诚地向他们道歉。 红少亭差点咬碎一口老牙,指完温文灿又去指李继海,末了许是觉得需要指的人太多忙不过来,卯定笑歌这个目标怒道:“你!你……” “你”了两下就被笑歌抢过话头去,“是。我忘恩负义,您引狼入室。早知道我是装死,您应该先进去亲手在我身上戳十七八个洞,让我死无全尸,死不瞑目。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我一出生您就该叫人去晴明把我掐死……” 噼里啪啦把所有别人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说了一回,然后把茶杯塞在红奇骏手里,望着红少亭,眼儿一眯就笑出一脸欠抽相,“如何,大伯父,我没说漏什么吧?” 看他往大门方向望了一眼,情绪就有点激动,她不禁莞尔:“大伯父,你就安心待着吧。紫伯伯一早就派了秘卫来帮我清理禁卫军了,白伯伯的队伍也差不多该到了……哦,对了。您要不要跟史官说说我这侄女是怎么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要的话就请稍等一会儿,给我送新龙袍来的文武大臣们想必很快就到了。” 最后一句自然是谎话,不过红少亭急怒攻心也没工夫考虑真假,何况天天跟在身边的人都反水了,他还能指望啥? 惊惧愤怒交杂,鸡皮鹤发都透出种绝望来,怒目瞪她,许久才憋出两句话:“无耻鼠辈!你就不怕天谴吗!?” 殊不知笑歌等的就是这个,当即喜笑颜开,扬声道:“离弦,出来见过你岳父岳母大哥大嫂——赶紧的!一会儿还得跟伯伯们去商议论功行赏和登基大典的事儿呢!” ----某妃握拳----- 评论好少,呜~打滚打滚~ 诶,那啥,各位不介意我把可以写几万字的大戏压缩到五千字吧?实在是前面已经借谈话剧透得差不多了,而今天不知何故我又很能臭贫,于是……莫砸砖,莫打脸!我飘~ 第三十六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 一 “天胜元年春,太子薨,武帝神伤,痼疾复,旋即立诏传位予天胜公主。元月十九,女帝临朝,改国号天胜,定吉日三月初七行大典,受万民叩拜。诏天下,时将大赦,举国欢腾,不可名状。” ——摘自《雪蛟国记》 ----- 申时二刻,春阳和煦,洒下点点暖意。 青府正门前红灯高挂,一行百来人的迎亲队伍整装待发。男男女女皆是新衣裹身,容光焕发。 但见间中那一身飘逸红衣,发束红巾的新郎倌踏镫上马,前头开道的便击锣一声。霎时间鼓乐齐鸣,一干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喜色满面的青穹,浩浩荡荡往前行去。 这一桩婚乃是武帝所赐,原本青氏族人还对那平民出身的柯家女儿颇有微词。不承想天胜女帝临朝后,论功行赏。因着历代柯家男子暗护皇族之功,加之柯语静治理西坤六街得法,便赏了柯达人一个郡王头衔,破格封柯语静为郡主。 虽说并无实权,名头上倒也与青家算是旗鼓相当。况且如今柯家有女帝这个硬实的后台在,青家的老资格们一琢磨,总比让宗主娶个没背景的富家千金进门强,不满的情绪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规矩上,新娘近戌时才到得了夫家,客人们也差不多那时候才会陆续到。青家的老资格们眼瞅着迎亲队伍去得远了,他们这一大家子又难得聚一回,索性趁着这空儿,围坐厅中聊些闲话。 青嫣以公主身份回家替哥哥操持婚事,论品衔较在座的任何一个都高,主座自然是让她坐了。 青家的老资格们一反从前的大爷态度,个个堆了笑说些应景的喜庆话。她见惯了势力嘴脸。也不往心里去。笑微微同他们有来有往,多数时间都充当了聆听者的角色。 老资格们看她不摆架子,胆子也渐渐大起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聊着聊着就聊到天胜女帝的身上去。 “连着换了三趟,结果一年不到,年号还是改了天胜……唉。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怎么劝都不该让穹儿去讨那封休书啊。” “是啊。谁想得到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啊。若是穹儿没出府,这会儿除了白大将军的儿子,也就咱们穹儿最风光了。”…… 青嫣听得暗暗摇头,笑道:“诸位叔伯可知,我哥同静郡主这桩婚事是谁人牵的红线?” 一时间厅内人皆停了话语等她下文,只见她笑而不语,只竖起个指头朝上头指指。众人登时汗淌。再不敢做那千秋大梦。 沉默半晌,有人叹道:“难怪了,老夫就说怎么看,穹儿与那静郡主都是天生一对,原来是吾皇亲做的媒……吾皇当真是目光如炬,慧眼识人啊!” 众老纷纷附和。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目光如炬?我看她和那西六扛把子是同道中人,惺惺相惜才是。” 众老大骇,青嫣却悄悄弯了嘴角。定睛一看,说话的乃是个在明渊阁做学士做了几十年的老学究。 旁人急急打岔劝他莫要再说。他似听不见,捋着花白的胡须。似笑非笑地道:“诸位难道都不在朝中述职?莫非三天前早朝只我一人在场?不是我老了爱说道,你们自个儿想想,从先帝到太上皇,有谁如她那般蛮横霸道的?” 众老沉默。看他意犹未尽。劝也不听,几个小字辈匆忙跑去门外望风,连青府的丫鬟小厮都赶开了,只怕叫人把他那些大逆不道的抱怨话听了去。 他果然又开口:“早朝的时辰本是高祖开国时就定下的,她却说什么起不来,非要推迟半个时辰。要不是今儿穹儿娶亲,咱们申时怕还得去参加她那什么下午茶会呢!哼!你们瞅瞅史书,有哪代明君会说‘普通事务仅需递折,需要重点讨论的议题必须在头天下午茶时间提出,紧急事务除外。提倡言简意赅通俗易懂,严禁朝会上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言之无物,允许辩论,但出现人身攻击的按情节轻重扣除俸银不等。’?” 他年纪虽大,记忆力甚好,学得是一字不差。只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模仿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话,真是说不出的可笑。 有定力差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这位老学究愈发火大,“这种事是笑话吗?经纶典故本就是治国之本,她不许引用,那咱们还读那么些年书做什么?” 四十多岁的礼部尚书为着在家族里资格不够老,一直充傻装愣,这时候却也捺不住皱眉道:“族叔这话就有点偏了。皇上禁的是言之无物,没说不让人引用经纶典故。再说了,往日您不是总说早朝得站一个时辰太累人么?现在皇上金口一开,早朝上不用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长话短说,大家不是都轻松多了?” 众老里返老还童的愤青不多,对他这番话深有同感,帮腔说了几句。那老学究被堵得憋闷,不禁胀红了老脸:“那就算她这改得有理,可另外那事算什么?跟阉人同桌,你忍得下,我还嫌丢脸呢!” 他这么一说,倒赚得了一批支持者。说起来,那位女帝怪癖当真不少,才坐上龙椅三天,惊世骇俗不合常理的政令就下了两道。 推迟早朝和增加下午茶会是一道,还有一道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处理政事不进御书房,非要去那新支了张两丈来长大橡木桌的芜菁殿。说是一个人做事太闷,二品大员以下官吏实行轮班制,六部每部每日都得派出一名等级不同的官吏到场陪同。若是不到下午茶时间她还在批折子的话,现场的不分身份都得陪坐陪喝陪吃,号“三陪”。 本来嘛,这不分身份三陪之事,起初也不那么叫人郁闷。你想啊,阳鹤有多少官这辈子能近距离瞻仰龙颜。又有多少怀才不遇者想要咸鱼翻身?百年不遇的荣光成了指日可待之事,哪个心里头不高兴? 可时下谁都知道那跟着她从公主一路上帝位的大太监莫礼清劳苦功高,最得她宠信。真正是女帝走到哪儿就带他到哪儿。这一不分身份,不就得跟他平起平坐了? 昨天有白可流和紫幕锦牵头监督,没人敢闹幺蛾子。品级太低的自然也不敢啰嗦。但文人出身总有股子傲气,到底是忍不了。这老学究就是典型代表。 礼部尚书心里对这事也有点不得劲儿,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青嫣却笑着问道:“伯伯既是不满,为何不挺身而出向皇上进言呢?” 厅中顿时一片死寂,未几时,众老掉转话头聊闲事,连那义愤填膺的老资格学士也只恨恨嘀咕了一声“匪帝”便跟着八别人家里那点事去了。 青嫣淡淡一笑,低头饮茶。其实这些事她清楚得很。不是他不进言。而是笑歌匪气太甚,将他们的气焰打压得半点不剩。谁也没胆再捋虎须,便只敢偷偷在底下说些怪话撒气。 想那一日短短几个时辰便改朝换代,虽然笑歌提前给她打过招呼,可这飞一般的速度还是快得连她都有些接受不了—— 红少亭中风,二皇子病故,大皇子和纹太妃奄奄一息。失踪N久的南郡王奇迹般出现主持大局,紧接着太监总管李继海翻出道传位诏书,文武百官鉴定笔迹印鉴无误,前呼后拥就把笑歌拱上了龙椅。 当然。这一番流程全是听夜云扬口述,等她傍晚真正见到笑歌的时候,笑歌已是真红加身,金冠于顶。除了门一关仍会原形毕露之外,真真是举手抬足皆带着帝王霸气。 不过,头一天下午还山呼万岁的群臣,大约第二天早上就后悔了。龙椅都还没坐热乎呢,这位新出炉的天胜帝就下令彻查当年白云瑞违纪伏法、夜无言领兵造反以及张宁远一家遭抄家灭门的三件大案。 这三件案子牵涉甚广,又是太上皇亲批的折子,她这么做等于当众扇老皇帝的耳刮子。可文武百官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关于早朝和三陪的两道政令又砸下来,心脏承受力不强的当场就晕过去几个。 户、吏、兵三部的人马一看主事的两位大佬不反对,就没人去做出头鸟。刑部人员一瞅他们的尚书大人盯着皇上的脸走神走得那叫一*,于是也不说话。工部向来腰杆不硬,顺势就随了大流。 惟隶属礼部的明渊阁里那清一色的文学老少捺不住,当时就跳出一个来给女帝上祖制礼法教育课。 笑歌听了一分钟就不客气地打断,问那人宦官可有爹娘。这一问出其不意,那人懵懵地就回了声“那是自然”。 这下可好,笑歌当即冷笑反问:“是爹娘生养的,那就是人。朕有爹娘,宦官也有,你没有?” 一语堵得全场鸦雀无声。有人不服,出来帮腔,说人也分三六九等,礼制如此,祖宗怎么怎么地。她又反问:“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我还是他们?” 这话霸道,集体无语。青家这位老学究见状不妙,奋而挺身指责她无视祖制亲小人远君子等等等等,还打算撞柱子来个以死谏君示忠勇。一干吃皇粮的读书人忙去拦,嘴里却嚷着要效仿。 青嫣那会儿跟着夜云扬他们在帘子后头旁听,都替她捏了把汗。 却听她笑问刑部尚书:“袁尚书可知这十五年来春闺上榜的考生有多少是有真才实学却被埋没的?” 袁尚书虽执掌刑部,但本身就是官场暗斗的受害者,对这些事自是较旁人更为关注。听她点名,耿直地答道:“据臣所知,光与臣同届上榜的,有三十二名如今还在闲职上耽着。若是照此计算,十五年来这样的榜生没有一千也有九百。” 她轻笑一声:“呵,还不少呢。那底下哪位来替朕数数,看今儿殿上有多少要寻死的?” 这意思是,多的是替补的,不缺这几个。全场登时鸦雀无声。理会过来的都忍不住抹汗,还没明白的也约摸觉出不是好话,只青嫣几个躲在后头捂嘴偷笑。 无人应,笑歌立时声气一改。冷道:“朕刚想说你们不容易,还打算将俸禄翻倍,看来倒是朕多事了。诶!两旁的都让让。血溅金殿多光荣啊!叫他们撞,爱撞哪棵撞哪棵!朕倒要瞧瞧,离了你几个。这满朝文武是不是就撑不起一个雪蛟国了!” 那批口口声声要追随殉国的顿时萎了。 但她居然还有下文:“说起来你几个挺出息的啊!朝廷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养你们到如今,就是为了叫你们来殿上撞柱子给朕看的是吧?都想着撞完了。朕还得赞你们忠肝义胆一心为国,送你们风光入土,让你们名流千古是吧?撞!不用客气!朕睁大眼睛看着呢!等你们撞好了,朕就叫禁卫军抬着尸体去府上讨债——你们当朕吃饱了撑着拿钱养闲人?光会磨嘴皮子闹自杀的,拿了多少都得给朕吐出来!” 莫说明渊阁的都是些惟有读书高的斯文人,就是武官们也是头回见识这么土匪的皇帝。于是白可流出来打个圆场,红奇骏帮着说了几句好话。那些要以身殉国的赶紧撤了,闹自杀的也只好灰溜溜回队列里待着去了。 这一回笑歌重申一遍两道政令,再问还有谁有异议,群臣除了齐呼皇恩浩荡之外,喘口大气都觉胆战心惊。 事后笑歌同青嫣小聚,白可流等老熟人作陪。紫幕锦厚着脸皮来凑趣,席间提起这事,他尽量委婉地劝笑歌莫要将山贼习气用到国事上,哪知笑歌一瞪眼:“那照您说我该怎么着?国库里有一半银子我那林业集团上的税吧?嘿!他们吃我的花我的,正事不干。反而要挟我,我还得哄着劝着由他们骑到我头上来?” “话也不是那么说的,他们毕竟是出于忠心……”紫幕锦说着都有点心虚。 笑歌不怒反笑:“忠心?他们忠的是哪门子的心!我是皇上,规矩还得他们定?笑话!” 他老脸挂不住。嘀咕:“那让他们叫您做匪帝,您就乐意了?” “匪帝就匪帝!我本就是山贼头子,难道做了皇帝就高贵到可以忘本了?”笑歌气势更足,“莫要忘了,我大伯父赏给您做摆设的那一堆东西,十件倒有九件是我抢来的呢!” 话到这份上,紫幕锦只能默默流泪,后悔当初弃了红少亭投奔这贼女帝…… 青嫣想得出神,兀自发笑,引得一干老资格纷纷注目。她浑然不觉,只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作了就茶的小点。 忽然间踢踢踏踏一阵乱响,就有个人闯过门外小字辈的防线冲进来,惶急得很,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是连翻带滚地滚到了礼部尚书脚边。 礼部尚书看清那滚地葫芦乃是跟着周总管在门前迎客的小厮,不悦地皱眉:“大喜日子,你慌慌张张像个什么话!” 那小厮不敢抬头,抖抖索索带着哭腔道:“大、大、大人,皇、皇、皇、皇上到、到门口了!” …… “真是的,我还说悄悄来,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望着院子里矮下去的那一片白发青丝,笑歌抢先一步挽住青嫣的胳膊,笑得眼儿如两轮弯月,“诸位身子不好,莫要多礼。上回游园把人游晕了的事,我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青嫣瞅瞅她那袭昭示身份的银蛟腾翔牡丹簇拥晚霞红联珠锦衣,又看看她身后那堆宫人侍卫,只觉无语。 听她把前事揭出来,众老少狂汗,硬生生跪到她携着青嫣进了正厅才敢起身。看她对青嫣的亲热态度不似作假,想着攀高枝尚且有望,提到喉咙口的心才又慢慢落回肚里。 笑歌摆明是给她和柯语静撑腰来了,青嫣心内自是欢喜。但她的身份到底不比往日,青嫣笑微微劝她坐了上座,自个儿挪到她下首去。 多少年没遇着这等大人物光临,关于笑歌的传闻又实在可怕。小丫鬟奉茶上来的时候,手抖得不行。一个不小心弄翻了茶盘,险险地抓住了茶壶,那一双鹊报喜青瓷杯却啪嚓摔了个粉碎。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笑歌已笑起来:“哟,岁岁平安福寿多,年年顺景则源广——吉星高照,兆头真好!赏!” 小丫鬟还愣愣地抱着壶坐在地上,莫礼清已朝跟来伺候的四个宫女丢了个眼色。她们忙上前扶起那小丫鬟,莫礼清送上个封好的小红包,笑嘻嘻地道:“你这丫头有福,静郡主还没进门就给了这么个喜庆——还不快叩谢皇上?” 众老的恐惧登时化作了喜气,前一刻还在八卦笑歌如何匪气的,这一刻倒跟着交口称赞起来。 那小丫鬟懵得很,也不接红包,只死死抱着壶杵在那儿。周总管见青嫣皱眉,众老嘴里赞着,却是冷眼旁观。一时慌了神,也没想身份有别,忙上来把壶夺了,教她赶紧跪下道谢。 笑歌却摆手,“周总管,你莫要吓着她。新沏的茶何等之烫,她怕是手心都起泡了还不肯叫你家的大人们掉面子,可见是个忠心的。”目光一扫那群老资格,冷不防就停在那当日放言要以死谏君的老学究脸上,眼角眉梢就挂上些讥诮,“吃东家的饭花东家的钱,能为东家办些实事儿,还能替东家的面子着想的,难得了——再赏!” 果然,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青嫣忍不住笑了。 第三十七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 二 那下马威来得实在,堂上众老连大气也不敢吭。笑歌也不咄咄逼人,缓了脸色跟青嫣说说笑笑,还指了礼部尚书来作陪。 礼部尚书先前还怕同小年轻有代沟,默坐饮茶,偶尔才附和一声,笑得很是不自在。她两个却都是八面玲珑的人,把八卦暂放下,单捡上回春闺应试时礼部尚书那个拔了榜眼的得意门生来说。 人大多都有这毛病。说到别的他未必有兴趣,一提起心头好便滔滔不绝。这一招投其所好,她两个又里应外合,礼部尚书果然精神大振,连眼睛都格外有光彩。 但凡嘴巴上的阀门一开,自己也未必控制得住。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他对笑歌虽谈不上是相逢恨晚,心里的天平却明显朝她那边倾过去了。 因着笑歌说柯语静是她师妹,青穹又是她好友,她怎么都算半个主人家,便支使莫礼清留下四名侍卫,领着那六个宫人去大门那边帮着周总管迎接来客。 礼部尚书瞅着他不在,心里那块疙瘩又确实难消,终忍不住低声道:“皇上,臣斗胆说一句,那日殿上之事他们闹得确是过火,但不分身份同桌一事……如今虽是没人再说什么,可于皇上的声誉不利,倘日后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看得出她在位,对青家利大于弊,这么好的靠山若是不得人望,早早地夭折,实在可惜。 坐在另外几张桌子旁的众老多少也存了这个心思,料着大喜之日她不会当众发作,忙竖直耳朵等回应。 笑歌也当真没有发怒,笑吟吟连着恼的迹象都没有。轻飘飘一瞥众老,淡道:“吉时一到,我师妹与沅墨兄拜过堂。我同在座的诸位也算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诸位都觉着我亲近宦官亲近得过分了是吧?” 礼部尚书没料到她会敞开了说,众老也吓了一跳。生怕中计再受折辱,俱低头不语。 她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不过。请诸位想一想,诸位即便不做官。走到哪儿都还是读书人。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宫里宫外你们照样受人尊敬。而宦官呢?称呼里是带了个‘官’字,可他们当真能同你们一样风光么?你们不缺哪儿,自然觉得他们矮你们一个头。可谁家有钱有势还会把儿子送进宫里当差的?说句不好听的,在宫里,他们得时时刻刻提着脑袋伺候人。等出了宫,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你们还想去把他们仅有的那一点自尊都踩到泥里去么?” 众老微有动容,却仍无表态。礼部尚书倒冲她笑了一笑,带着些敬佩之意。青嫣扯扯她袖子,使个眼色,示意她不必多费唇舌。 “诸位觉得如何?”笑歌牛脾气一上来,硬是不肯就此作罢。她素来是随便吓唬吓唬再给个甜枣,你肯接,大家有事好商量。若不接,往下可就不是随便吓唬的档次了。看他们继续消极抵抗。冷笑一声,“那行,我明日早朝就下令撤了这一条……另设一条——凡我看得上眼的,不管家世。不分老幼,无谓妻儿,一律净身入宫伺候!” 啥!? 一干人的脸全绿了。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大家突然都觉着其实跟太监同个桌也没什么,何况能上桌的那也是宫里品级相当高的,不算辱没斯文。 当下便有人离座跪倒,道:“皇上息怒。皇上字字珠玑,用心良苦,臣等敬服不已,岂敢有不遵之理?皇上金口玉言,若政令朝立暮改,于国于民恐皆有不利。还望皇上能收回成命!” 众人凝神一望,牵头者居然就是那以死谏君未果的老学究,一时间纷纷跪倒,哀求收回成命之声此起彼伏。 礼部尚书哭笑不得,只好也跟着拜下去。笑歌佯作不理,着实受了他们几个响头。若非青嫣猛扯她袖子,她许还要再享受一会儿胜利的滋味。 这一出算是圆满结束,笑歌笑眯眯安慰他们几句,反客为主拉着青嫣就往迷萝院说私房话去了。 青嫣又气又好笑,碍着那如影随形的四名侍卫,只贴着她耳朵低声笑骂:“我哥大喜日子你还不忘浑水摸鱼,真真是个匪帝!” 笑歌显是对这绰号大为赞赏,不仅不恼还得意地咂咂嘴:“那是!我要不匪,你这阳鹤第一红牌能死心塌地跟着我?” 青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却听得身后也有人发笑。她诧异回望,才发现那四个哪里是什么侍卫,单她认识的就有三个! “云扬莲华?紫大人?柯公子?这位是……”目光落在那黑纱帽边沿露出的一抹银色上,青嫣不禁一愣,忽地凑到笑歌耳边,微微弯了嘴角,“他莫不就是传说中你那位可心的……咳!别瞪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笑歌红着脸白她一眼,扯着她走得愈发快。青嫣看她轻车熟路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心头一跳,扭头瞥眼柯戈博,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头绪,可又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到青嫣原先住的地方,笑歌突然转身把四个男人全关在门外,还附赠奇丑无比大鬼脸一个,“闺房重地,不得进入!” 离弦刚应过她不用法术,没想到竟被扇小小的门板难住。他跟笑歌闹习惯了,看没什么外人,索性不顾面子扑上去挠门板哀求。 他不觉丢人,柯戈博却看不下去,硬把他拽到一旁,小声道:“你傻啊!她不让进去,咱们不会到窗子底下去偷听吗?” 紫因和夜云扬都是有经验的人,早去左侧镂花窗下占据了有利位置。离弦大急,反扯着柯戈博匆匆赶过去,硬把先来的两个挤到边上。 紫因恨得牙痒痒,可又拿他们没办法。瞅着夜云扬,眼珠一转,硬从他和离弦中间挤进去。还得意地冲他耸耸肩。 夜云扬无声冷笑,起来一拍衣服上的灰,大摇大摆走到右侧的窗户下蹲了。扭头望着紫因。嘴角往下一扯,回了他一个怪相。 紫因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虚挥了几下。脑门上就中了离弦一记爆栗——“想连累我们被发现是吧?你不听就到外头望风去!” 紫因气哼哼揉着额头往旁边挪了一点点,竖直耳朵尽量转移注意力。 里头的两个像是听不到外头的动静。小声说话大声笑,引得他们心痒痒。 忽闻笑歌“哎哟”一声,四个人立马整齐划一地摆好架势准备破窗而入,却听她又笑道:“你这是什么毛病!有椅子不坐,非要坐我身上……诶!行行行!你坐,你随便坐!哎!甭再使劲了,再压我腿就断了!” “瞧您说的!妾身上回坐的拿是公主的大腿。不是还没坐过皇上的大腿吗?难得有机会,当然得试试啰!”青嫣那娇滴滴的笑声飘出来,柔得滴得出水。 妾身都出来了,她们这是闹的什么幺蛾子? 四个男人立马僵住,面面相觑,脸色都有点不大好。 笑歌感慨:“这倒是,除了你也没人敢拿我当凳子使了……” “啧,皇上啊,咱们不说那个。您晓得不?最近流行霞举的裙装,袖口腰带裙角都带金铃的。走起路来响得可好听了。妾身帮您也订了一件枫叶红的,要不要妾身伺候您换上试试?要是您嫌不够气派,赶明儿拿回宫里绣上蛟龙牡丹,穿去上朝一定美得很——顶好迷得他们脑子都成浆糊。也好让您也省点事啊。”青嫣乐滋滋出主意。 穿着一身铃铛去上朝,把文武百官迷昏头…… 四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想象着那个画面,只感觉后脑勺滋滋冒黑线。 “是吗?这主意倒不错!只是你家那群叔伯年老眼花,离那么远怕是瞧不清楚……不管,先换上看看效果!对了,你的是什么颜色的?跟我的搭不搭?要是搭,咱们一会儿就穿那个出去,把你哥的眼球都给吸出来!” 不好!红杏有出墙的趋势了!果然还是破窗而入吧! “……咳,皇上,今儿可是您师妹出嫁。” “没事。顶多明儿给她也弄一件,让她再把你哥的眼球吸回去。” “……行了,我认输。趁轿子没到,我们先说正事吧。” 好了,危机解除…… 四个男人齐齐吁了口气,彼此互望一眼,都生出些怜悯之意。 她两个的声音蓦地消失了。柯戈博小心翼翼地从窗花格子往里一瞅,蹲下来摇摇头,冲战友们比划了个写字的手势。 于是大家兴味索然,离了窗口,望风的望风,踢石子的踢石子。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工夫,里头传出笑歌愉悦的笑声:“行!都依你!只要事情成了,每年青家总收入的一成利我就不要了!” 青嫣也笑得好生欢欣:“那云扬莲华给我做护卫的事儿……” “放心吧。休书一式两张,他的那张早在三天前就给他了。就算朝臣有意见,休书上签的是那天的日期,他们也抓不到我的把柄。” 夜云扬当场黑了脸,一声不吭走到院外去站着。求而不得的痛苦,那三个都经历过,不过秉着三个总比四个好的宗旨,都装聋作哑,没有半点想安慰他的意思。 但柯戈博到底心软,也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触。离弦拿眼神警告他不要多事,他还是过去拍了拍夜云扬的肩膀:“她应过你,自然就不会骗你。你且不要急着下定论,若是真的有那份心,隔多久隔多远都变不了。” “多事!”离弦低声骂一句。大约是跟笑歌在一起太久了,不由自主便把她的小毛病都承袭过来,背过身就恨恨啃手指。 他没想过有不用妖力的一日。法术被禁止,他不会武功不会下厨,理财理政又一窍不通,连哄她开心替她梳妆,乃至容貌都不是拔尖的。平生第一次有危机感,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办好。 现在她总是哄小孩一样地哄着他,可这样下去总是不好吧?她很容易对一样东西厌腻,难说对男人不会如此…… 看着笑歌和青嫣携手出来。一笑若春花绽,他的心就跟着暖起来。瞥眼柯戈博和紫因,离弦暗暗下了决心:反正在他们跟前也没什么面子可言。干脆放下架子跟他们学几手傍身之技。只要可以帮到她,她绝不会轻易丢弃——这样的女子,比起做她身边的男人。当同伴似乎更有保障啊…… ----- 酉时,花轿还没到。红奇骏和安水翎却到了。跟在他们后头的是红笑倾和惜夕。大约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私下把话说开了,四个人的笑容都带着种平静祥和的味道。 笑歌一听莫礼清来报,把手里剩的几个小金橘往柯戈博手里一塞,也不管旁人怎么看,亲自迎了出去。 他们之间的关系尚未曝光。她进宫之后,红奇骏和安水翎就领着惜夕暂时住进了公主府。一天里除了早朝和下午茶会之外,就是他们来访。旁边也有外人在,想好好说回话都不成。红笑倾更是一连三天称病,这会儿才算是真正见着了他的人影。 红奇骏他们大约是听白可流说过些什么了,看她出迎,惊喜有之,尴尬也不少。 一道封印之后,如今她是君,他们是臣,相见不能相认。虽是笑歌在殿上亲口许了他们不跪,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礼数不到就会替她惹来闲话。 红奇骏悄悄握了下安水翎的手,夫妻俩百感交集,退后几步就要跪。幸好小阁的轻功没白练,关键时刻正派上用场。 众人前一秒还瞧着她在台阶之上。眼前一花,她就一手挽住一个嘻嘻笑:“今儿小静大喜,我微服出宫只是来凑个热闹。两位要是跪下去,我不就成了喧宾夺主了?” 扭头一瞥红笑倾和惜夕,眉眼间就多了些促狭:“你们两位也别多礼了……看来两位也是好事将近。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着这喜气,我帮两位做主,凑个喜事成双?” “皇上说笑了。” 红笑倾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惜夕也低头不语。但袖下的两只手分明是刚刚才飞快分离。 笑歌也不继续打趣他们,挽着红奇骏和安水翎就往里走,“听说今儿是……是叔母替小静梳的头?怎么样,那蛮妞变成天仙了没有?对了,王叔啊,轿子还有多久才到?你们都来了,他们应该快了吧?” 看吧!做事不顾首尾,明明是骨肉相连的一家子,这会儿她却得管爹娘叫王叔叔母!她那哥哥更离谱,摇身变作萧太傅,连亲戚都沾不上边,只能管他们叫王爷王妃……真正造孽! 红奇骏和安水翎大概跟她想的差不离,笑得无奈又杂着些讪讪。到厅里落座,本只能坐她下首,她却突然扬声道:“莫礼清,帮忙把椅子挪我边上来——我们一家子要坐一块儿!” 他两个的心一下提到半空里来,做贼般虚得慌。旁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姓红的本来就是一家子,何况发话的是谁呀?匪帝!啥惊世骇俗的事她干不出来啊?三天就创造出那么多新闻,就这,都够不上一壶的。 她三个兀自在那儿咬耳朵。红笑倾一眼认出侍卫装扮的离弦,不由得狠狠一瞪,暗里冲他做了个手势,两人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笑歌身上,悄悄出厅来往后园去。 寻了僻静处,红笑倾立时又是一记怒瞪:“你说!你是不是骗我妹妹跟你签什么契约了?是不是以皇位为诱饵,换她一半寿命什么的?” 离弦这两天跟柯戈博学了些市井俚语,懒洋洋抱手倚在墙上,半边嘴角扬得老高:“哥们儿,你也太低估你妹妹了吧?她随便跺跺脚雪蛟都能翻个个儿,一个皇位还用得着拿命去换?” 那痞样、那姿势、那笑容都跟笑歌如出一辙,红笑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反正你一定不安好心!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妹妹一根寒毛,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哥们儿,这话说绝了不是?”离弦继续模仿笑歌,自我感觉良好,“我今天给她梳头都不知扯下多少根头发来了,你就算不肯善罢甘休,我也没法再把头发给她插回去了啊。” 红笑倾气结:“你、你……不许你学我妹妹说话!” “哥们儿,我可是她明媒正娶名正言顺名……咳,总之,我是她亲口承认的相公。她做啥我做啥,我不学她学谁啊?” 简直不可理喻!“我绝不答应!” 离弦笑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哥们儿,你不答应有用吗?我娘子说了,岳父岳母答应就行。就是他们不答应,我们把生米煮成熟饭,你们不答应也不行。” 答应不答应绕得红笑倾一阵头晕,却听他又拿笑歌惯用的那种懒洋洋的语调说道:“我娘子说了,天大地大娘子最大,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相待——哥们儿,我对你算是够可以的了。我娘子都那么说了,我还没把你用药那啥红叶的事儿捅给她知道,你也该知足了。你不晓得吗?我娘子平生最恨男人用药对付女人,当然,倒过来例外。可你,不在那例外里吧,哥们儿?” 谁是你哥们儿!被捉住痛脚的红笑倾内牛满面。听得远远有人高呼吉时已到,忙借故脱逃。 离弦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他的肩,笑得那叫一个痞:“哥们儿,我娘子说了,互助互利才是王道——如何,一起吧?” 第三十八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 三 锣鼓喧天,花轿落地。新郎下马,鼓乐止。领头的执事喊一声“吉时已到,满天星子”,送亲的那两队西六汉子齐齐欢呼一声,朝空中扬出阵阵铜钱雨。 两旁禁卫军防线后,那些来看热闹的人口中嚷着吉祥话,欢天喜地地抢着捡铜板,沾喜气。 刀疤脸和珠鸾手执花斗上前去,将里头的五谷、红豆、金橘红果并着铜板朝青府大门一撒,算是禳避了阻挡新妇进门的煞神。 柯戈博不知何时换了身藏青劲装。为配合这喜庆,领口袖口腰带边沿都绣了双排金红狗牙纹,斜襟的盘扣也用了同色,一改往日黑到底的形象,叫人眼前一亮。 他候在轿旁笑嘻嘻唤青穹来踢轿门,青穹大约是欢喜得有点昏了,当真提脚来踢。哪承想柯语静听着风声,瞅准位置也是一脚出去,正好鞋底对了个准儿,倒把青穹给推得朝后退了几步。 若不是刀疤脸和珠鸾及时扶住,这新郎反被新娘踢翻的笑话可就闹定了。 青穹正皱眉,却听身后一个低沉柔婉的声音笑道:“好好好!新郎新娘脚对脚,福泽延绵子孙长——柯戈博,快背你妹妹踏着这喜气进来!” 青家的迎亲队伍还在那儿不知所措,瑞云街宣传部那群汉子自组的鼓乐团顺势奏起支轻快的调子,老丁扯开那把粗嘎嗓子就唱起来:“新嫁娘你莫要羞哟,开枝散叶子孙满堂!这侍郎他有才有德,定奉你做掌上珠哟!夫妻携手和和美美,相敬如宾到白头哟!” 他编的小调素来通俗易懂,又好上口。才领着宣传部的唱了两回,西六汉子们合着凑喜气的老百姓就都跟着唱开了。 青家众老嫌他们粗俗。暗暗皱眉。看笑歌和白可流等人都笑着击掌合节,立马换了笑脸赞个不停。 柯语静趴在哥哥背上听着那祝福之声,心里美得不行。却又悄悄伏在柯戈博的耳边轻道:“哥,怎么样?我比笑歌那回踢的准吧?” “那可不!你那怪力差点把青侍郎都踢趴下了,笑歌能跟你比吗?” 柯戈博忍笑放她下来。让喜娘扶着她跨过马鞍,背起来走了几步。喜娘又来扶她跨了个火盆。 好在平安、压邪两道关一过,到喜堂的路她就不用下来了。不然以她那毛躁性子,指不定就下来把障碍物全踢翻,直接拖青穹去拜堂了。 柯语静撩开盖头一角偷看了一眼外头,低道:“哥,书呆子家的那些老头全是势利眼,他爹娘……嫣儿是我小姑子。我又不能跪她。你叫笑歌来坐他家的高堂位儿行不?反正她是皇上,比谁都够格。” “你少闲操心!她早给你安排好了,包准你这亲成的风风光光,哪家姑娘都比不上!” 她得意地笑了一声,没多会儿又小声道:“哥,我、我有点害怕……” 柯戈博心一软,嘴上却道:“嘁!青侍郎又不是老虎,再说你连老虎都能打,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可笑歌说我成了亲就不能跟以前一样动不动打人了。要是那些势利眼为难我,我忍不住又打了。不是会给笑歌惹麻烦吗?万一他们逼书呆子休我,我、我……” “不错嘛,懂事多了。”柯戈博忍不住笑了,往上托托她。“傻妹妹,别胡思乱想了。你那师姐是什么人,没麻烦她还去找麻烦呢!何况青侍郎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他绝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你——行了,下来吧。他在等你呢。” 因着要让来庆贺的人都清楚地看到拜堂的过程,喜堂设在一进院的花园里。枯枝残木已除去,整平的地铺上了青石板,上头覆了厚厚的深红毡毯。顶棚用的是整匹浅红缎子。 两旁抄手游廊里的双喜灯笼一亮,堂中那一双新人身上的礼服便隐隐有光泽流转。那般绚烂的艳丽,愈发衬得青穹面如冠玉,清贵俊秀。 雪蛟以红为尊。帝王之下,纵然是成亲,一切布设所选用的红,不是稍浅就得略深。可这时候,笑歌亲手放到他们手里的那一条打了同心结的长缎子,却是切实的真红。 一生有这一次,哪怕是几分钟,也是莫大的殊荣。尚有疑虑的青家的长辈们此刻仿佛看到了青家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不禁热泪盈眶,突然觉得这位新皇上其实好得无可挑剔,她惊世骇俗的言行和土匪一样霸道的脾气也实在可爱得紧。 柯达人望望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儿,又看看身旁那挺拔俊逸的儿子,只觉如在梦中。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的泪,回头来冲着笑歌感激一笑。 她笑着摆摆手,神秘兮兮地挤挤眼,“还有更好的在后头。” 柯达人一怔,大门那边忽传来莫礼清的声音:“纹太妃娘娘驾到——” 众人愣住,狐疑地望着垂花门那头,都以为是耳朵出了问题。但见笑歌欢欣雀跃地迎出去,搀着个着了身海棠红四喜如意云纹朝服、高髻压百花簇銮鸟朝冠的老太太进来——却不正是那传说中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纹太妃?! 一干人慌不迭跪下高呼“太妃娘娘千岁”。纹太妃道声“免礼”,睨眼瞧了一会儿低着头的青穹和撩起盖头偷看她的柯语静,笑笑地一瞥笑歌:“这便是你说的那两个孩子?一动一静,倒确是良偶佳配。” 笑歌一看柯语静还管那儿抓着盖头一角好奇地张望,立时一瞪眼:“柯语静,你给我把盖头整好了!哪有新娘这么不规矩的!” 柯语静吐吐舌头,老老实实站好。笑歌转过脸去又是一脸腻得死人的甜美笑意:“奶奶啊,您不用理小静——怎么样?青侍郎确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温文儒雅……咳,很不错吧?给我做哥哥那是绰绰有余啊!何况惠公主如今也算是我姐姐,您看这高堂之位……” “你这孩子就会胡闹!”纹太妃轻叱一声,眼睛却瞄着左侧游廊上的那些个青家长辈,“侍郎家这亲那戚也不知有多少。我一个老太婆巴巴地跑来认孙子。我乐意,你不也得先问问别人乐不乐意啊?” 嗐!能跟皇上攀亲戚,那还有不乐意的? 本是“勉为其难”来坐青家高堂位儿的明渊阁老学究立时笑得老脸皱做朵喇叭花。表明心迹退位让贤,还悄悄拿肘拐了青穹一下。 青穹抬眼一瞟笑歌,迟疑着不肯开口。倒是青嫣得了她的眼色。亲亲热热挽住了纹太妃的另一条胳膊,同笑歌二人一口一个“奶奶”。叫得纹太妃心花怒放,不知不觉就被扶去了高堂位儿上坐着。 这一来柯达人不敢坐了,局促地站在旁边,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笑歌笑嘻嘻打趣他两句,逗得纹太妃拧了把她的脸颊,“看你这张小嘴厉害的!莫非想吓走怡郡王,自个儿去做人家静郡主的高堂?没羞!” 纹太妃态度和蔼地叫柯达人坐了。又拍拍笑歌的手,笑道:“知道你爱露脸。不过静郡主大喜,你就少争点风头吧。” 莫礼清见状,忙推推那发呆的司仪。司仪一个激灵元神归位,拉开嗓门唱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这般的风光,始料不及。柯语静乐得差点翻跟斗,给双方家长磕的那一个头要多实在就有多实在,灿金凤冠前的金珠垂帘把脑门都硌红了。 不管她从前有多强悍有多野蛮,等司仪唱到“夫妻对拜”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羞红了脸。真红的缎子冰凉滑溜,她的手心却泌出层薄汗。心里有迷茫,有不安,更多的是欢喜和羞涩—— 他就在这缎子的另一头。正引着她慢慢向那未知走去。阳光也好,雨雪也罢,从此,不分离。 红艳艳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得到前面那个男人的天青靴子稳稳地提起、踩下。那样坚定的步伐,就像他的人一样,刚直不阿,带些清傲,带些古板,却清傲得迷人,古板得可爱。 她没看到父兄发自内心的笑和眼中闪动的泪光,也没看到笑歌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的那般舒心惬意暖如春阳的笑。 “真好……快了……”笑歌瞥眼廊上那双悄悄十指相扣的人儿,不自觉地喃喃,唇畔的笑意愈发浓。 真好,她挂心着的这个女子终于找到了通往幸福的那一条路。只要她再努力一些,再坚强一点,她爱着的那些人全都可以得到幸福。 离弦施法及时弄昏了那个忠诚于红笑倾的死士。所以除了他们四个人,谁都不知道自己曾避过了一场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大祸。 但,她只让离弦秘密毁掉了红笑倾置下的火药。而何季水所设的,皇宫之下的那一些,她却依旧留着——何府空无一人,隐庄大火,那只阴险的老狐狸带着他的数百死士不知去向,惟通往皇宫的水道进出口都已封死。 他一定还在阳鹤城中,不舍得放弃他多年的筹谋。静静地等待着车瑟进犯,白可流离都的那一刻。 她,会让他如愿的。腐朽、错乱、想要阻碍她所爱的人们幸福的一切,都不该存在。她,也不会让他们继续存在! 闹新房,笑歌没去,柯戈博他们也没去。在青嫣的招呼下入了席,纹太妃忽然低声问笑歌:“我该做的已经做了,你呢?” 笑歌莞尔,亲手为她斟了一杯酒,慧黠地冲她眨眨眼,“用过酒饭您先回去歪一会儿,我唱完下一出就回来,绝不会赖了您的。” 她们做了什么交易?下一出又是哪一出呢? 无意中听见这句话的白可流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女子的言行总带着极强悍的破坏力,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着一定要赶在她做出惊人举动前阻止,可是瞧见红奇骏和安水翎那对把他的家搅得一团乱的惹祸夫妻,又捺住性子等待着,有点幸灾乐祸地,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饭已三分饱,青穹揭完盖头出来,眉梢挂着难掩的喜色。但高兴不代表酒量就会见长。他才敬过他们这一桌大佬,早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纹太妃饮过喜酒便告辞。青穹在柯戈博和夜云扬的搀扶下强撑着往下一桌走。珠鸾见状不妙,神速前往新房报告。 于是。大家伙儿从出生到现在,头回有幸观仰到新娘子虎劲十足地一路提裙飞奔而来的壮观景象。 眼见着酒盅沾上青穹的唇,柯语静一个提气纵身就掠到他身旁。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夺下酒盅。豪气万丈地道:“相公且回房休息,这儿包在我身上!” 众人瞠目结舌,全场似乎只有她那大嗓门的余音尚在回荡。 青穹许是喝糊涂了,居然还回她个柔情万般荡气回肠的笑脸,“那就有劳娘子了。” 真是绝配……还好纹太妃已经走了…… 场中一时间静得连黑线滋长的声音都听得见。笑歌抚额,柯达人狂汗,柯戈博连头都不敢抬。扯扯夜云扬,两个赶忙借着扶青穹回房遁得无影无踪。 白可流却眼睛一亮,如遇知己,抚掌大笑:“好!侍郎当真有眼光!够豪气,够爽快,是个好姑娘!” 柯语静不客气地照单全收,酒盅一举就要敬他,忽然又把手缩回去:“这杯子也忒小家子气了——来人,给咱换大碗!” “噗——”笑歌喷了一地的饭。柯达人捏着嗓子干咳猛咳。坐在西侧的西六汉子们也有点挠头。 离弦倒乐了,唯恐天下不乱般暗使袖内乾坤。弄出只海碗递过去,还顺手提了坛酒给她满上。 柯语静只见过他两次,念着为哥争福利,对他很不待见。这一下却好感倍增。咧嘴一笑:“你不错!绝对配得上我师姐!” 白可流一看人换了大碗,不肯占小辈便宜,正要跟着换。笑歌实在忍无可忍,擎杯起身高声道:“师妹,我看这杯喜酒,我和在座诸位一并受了,总比你跑来跑去费事的强。” 众人急忙起身,纷纷附和。 “规矩不是这么说的嘛。”柯语静嘀咕,接收到笑歌发射来的威胁死光,只得干笑一声,“那行。那我就替我相公敬各位了!” 言毕将那满满一碗女儿红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抹抹嘴,笑呵呵地自搬了椅子硬插到笑歌和红奇骏中间来,又指挥离弦倒酒:“师姐,今儿我成亲,高兴!一定陪你好好喝一回——那谁!师姐的男人,给我师姐也换个大碗来!” 笑歌欲哭无泪,怒瞪对柯语静不管用,只好朝柯达人射飞刀眼。柯达人冷汗直冒,干咳一声,“静儿,你……” 话没说完,柯语静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两眼放光,“对对对!还有我爹呢——师姐的男人,麻烦你给我爹也换只碗!” 柯达人一阵头晕。他两个望遍席上的人,又环视周遭,竟然没一个肯与他们共苦,全都低头装死偷着笑。 “柯语静,你给我小心着!”笑歌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一抹脸又换上阳光笑容,“行!那咱们今天就喝他个不醉不归!” 问题是,她那每天二两小酒的锻炼法确实有用,入席前那一小瓶蓖麻油也不是白喝的。可柯达人一碗半下去,椅子不晃,他自己晃。忽然啪嗒一下趴在桌上,也不知是真醉假醉,反正怎么叫怎么激都不起来了。 柯语静撇嘴:“我爹没劲儿!我俩喝!” 碰上酒桶,谁有劲儿?笑歌腹诽不已,脸上却笑得愈发动人:“好。我俩喝——不带划拳的,那个没意思。” 喝酒如流水的不是没见过,但两女的那嗓子眼像无底洞的倒是头一回见着。是以她俩喝得欢畅,一干文人看得*,闻见酒味都不由自主打冷战。倒是武官们和那群西六汉子被她们的气势所感染,也跟着豪迈了一把。 菜撤了又上,地上的空酒坛子越堆越多,席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点醉意。 终于,柯语静停下来打了个嗝,舌头跟打了结一样:“师、师姐,我、我、我肚子装、装、装不下了。” 笑歌醉眼惺忪斜她一眼,大着舌头斥道:“你……你莫跟我装!这才……才多少啊?” 莫礼清忙来劝,笑歌却乜斜着眼把手一摆,起身解开两颗襟扣,把那锦衣下摆一扯,一只脚就踩到椅子上,大声道:“开……什么玩笑!这点……这点酒就想弄翻我?别……把我这雪蛟第一恶女看得……看得这么没用!” 啊!?全场鸦雀无声。红奇骏一口酒全喷在了白可流的衣服上,安水翎也慌了神,急急忙忙去拉她。 白可流却偷偷弯了嘴角,衣服上的酒也顾不得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笑歌那一开一合的嘴唇,想听她还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娘!你……拉我干嘛!”笑歌猛地挣脱安水翎的手,把眼一瞪,一副浑样儿,“我……以啸……云山寨大当家的身……份命令你,坐下!” 她的目光实在凶恶,安水翎打了个寒颤,竟然不敢再动手。红奇骏急了眼要去拦,白可流却已起身一把按住他,似笑非笑:“王爷慌什么?皇上说话,咱们做臣子的就得听着!” 暗里丢了个眼风过去,笑歌轻轻一扯嘴角,回他个赞赏的笑:“就、就是这样!都跟……白伯伯这么……明白事理,我就不用那么……那么闹心了!” 第三十九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 四 初春的风,微微的凉,可阳鹤人民的八卦热情并未因此稍减,反而愈发高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一夜之间,人们相见的问候语就不再是“您吃了吗”,而是挤着眼地笑:“您听说了吗?” 您听说了吗? “原来当今那位不是以前那位的亲闺女,是他硬从弟弟弟媳手里抢来的,真造孽啊……” “可不嘛!是恶女也是他给逼的啊!人家一家人好好的,竟然把人家爹娘抓来藏着,还一藏就是好几年……” “谁有这样的女儿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为了得到爹娘的消息,居然不惜自毁名誉做了山贼,跟白大将军里应外合做出打劫的样儿,好不容易才把那位蒙过去了……唉,孝感动天啊!” “所以嘛,活该那造孽的遭报应!还别说,当今这位和太傅大人可真是孝顺呢!一个忍辱负重管那位叫爹,一个趁机改名换姓混进去找寻爹娘的下落……啧啧,亏得老天爷有眼,不然他们一家子多可怜。” “看着人家身上长了宗主之印就强抢,也不想想人家闺女乐意不。他那些儿子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气出病来的吧……” “难说。老三死在冷宫里,老大做了几天储君就给换下来,连老二快咽气了他都不去管,还想着要把人家一家子都杀了呢。你说这人亏心不亏心呐!” “嘿!蛟神一定都看着呢!五祖遗训在那儿搁着,他敢杀宗主,那不是自己找事儿嘛!” “嗐!还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嘛!诶~依我看呐,旁的事都是轻的。他家乱也是五大姓的事儿。只要如今这位顾着点咱们老百姓,比什么都强——你听说了没?北地那么繁盛,全是沾了这位的光了!” “红氏林业……林业集团。是这个名吧?我早年运货去北地的时候就听说了,如今南郡西郡很多木材铺都管他们那儿进货。说起来那可真叫传奇的!来来来,老哥们都坐下。咱们慢慢说……” ----- 柳树吐出些些绿,阳光撒下点点暖。 芜菁殿外,一群人追着个红衫妖娆的少女东奔西走。忙得满头大汗。 有的抱着册子,有的捧着笔墨朱砂。有的执笔持书边走边写,还有拿披风的、端茶盘的、扛遮阳伞的、背藤椅的…… 各色官服混杂一处,也辨不清谁是官谁是奴,聚焦对象只有一个,就是前头着了一身银蛟腾翔牡丹簇拥孔雀纹联珠锦衣的笑歌。 她一目十行地扫完左手里那本折子,右手笔一提,“朱砂。” 捧朱砂的正是那无间了红少亭的太监总管李继海。一听召唤。他顾不得擦汗,赶忙紧跑两步把朱砂盒子伸到笔尖底下,讨好地笑笑。 笑歌看也不看他,蘸一下,在折子空白处批:“尚可。言辞有待丰富。” 把批好的折子往现下专司收集已阅折的莫礼清怀里一扔,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啧,我做公主的时候是举国欢腾不可名状,做了女帝还是举国欢腾不可名状……这唐左史莫非想不出别的词儿了?” 于是负责记录帝王言行的右史大笔一挥:“左史陈词滥调,天胜帝颇有微词。” 莫礼清探头瞧见,不禁骇笑:“皇上。您瞅瞅陈大人这笔头厉害的,唐大人要是瞧了还不得吓晕过去?” 笑歌拿了本新的正批着,闻言伸头一看,不以为然地道:“无妨。让他晕一回也好,省得从头到尾都是举国欢腾不可名状。” 批完手里的,她扭头恰见莫礼清做了个怪相,扬眉道:“所谓‘左史记事,右史记言’。人家陈右史得天天写不停,他老先生只有逢大事才动动笔。你说从三品一月俸银五十两,如今我下令俸银翻倍,一月一百两养着他看看书,他还不肯多看点,对得起我的银子么?” “皇上英明。”陈右史登时如服了仙丹,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爽,连她私下不自称朕的事儿也自动忽略,大笔一挥添上一句——“帝言,添俸禄,乃励官吏进取之举,非养蠹侍闲之意。” BOSS视之,龙心大悦,指点:“添俸禄不够具体,改‘俸禄翻倍’。” 果然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她的银子…… 莫礼清偷偷抹了把汗,觑见一副谄媚样儿的李继海,捺不住地咬牙。面上却不露分毫,接了折子,笑道:“皇上说的极是,白饭养闲人,真真是浪费银子……皇上,您忙了一早上了,可要歇歇?卯时送慧公主出发的时候,您可是从宫门一直走到北城门口啊。” 就因为早上那一出爱民如子,外头都把她传成开国以来的第一神人了。幸亏禁卫军全体出动维持秩序,不然光老百姓抛来的手绢野花都能把她给淹没了…… “还剩多少没批?” “回皇上,还有三十三本。” 笑歌停下脚步,动动肩扭扭脖子,“行了,我今天的运动量也够了,回殿里去吧。赐座赐茶,人人有份。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鼓作气处理完,该休息的休息,过几天要跟我去红太傅府上看新娘子的就到莫礼清那儿报名……先说好,去了可不准空着手,也别指望我。我都自掏腰包送了份大礼了。等白大将军的儿子成亲,我还得再出回血呢!” 众人皆汗。陈右史想了想,记录:“帝豁达豪爽,性俭。逢太傅婚,不忍动用国库之银,增百姓负担,自减已之开支行贺,以期上行下效,万民皆以节俭为荣。” 有个懂得含蓄拍马的右史就是好啊!笑歌看得心旷神怡,*无比,终于晓得史书众口不一的原因出在了哪里。 冷不防有太监唱传:“纹太妃娘娘到——” 众人赶忙列队欢迎,正待放了东西行礼。那着了八团喜相逢烟青对襟长褂的老太太已缓声道:“不必多礼,你们该干嘛还干嘛……怎么,皇上从早上忙到现在?” 笑歌搀着她进殿去。一面笑道:“奶奶有所不知。我生性好动,看折子实在太闷了。要不能一气儿批完,歇一会就懒了。堆到明天又有新的进来。想想都吓人。” “嗯。倒也是这个理儿。”纹太妃拍拍她的手背,笑得一脸慈祥,“要让你这猴儿一天到晚待在这儿。怕不得满朝文武都来陪着呢。” 笑歌瞧她眼神不像是来纯聊天的,略一寻思。心里大致有了底。扶她坐了,促狭地抱拳一揖,“还请纹太妃娘娘大发慈悲,陪我这可怜的猴儿坐一会儿吧。” 纹太妃叫她逗得笑起来,一本正经地挥手道:“准——着你速速批完,跟本宫前往昭阳宫用膳。” 却见笑歌在大橡木桌一头坐定,道声“坐吧”。便有人端上茶点。今日轮值伺候她的宫人们退到偏厅休息,莫礼清按吩咐坐在她左手边帮忙翻折子递笔墨,官吏皆在右面顺次坐下——臣子宫人都陪着笑哈哈。心里本都有点顾忌会冒犯了纹太妃,她却大度地摆手让他们照常办公。这一群人才安下心来等笑歌问话。 她瞧着纹太妃自带了宫女来伺候,便撇下这头,专心看折子。不多时,眼风一扫右座儿上的几名轮值官吏,笑微微地问道:“今儿从刑部来的是司刑司的都官袁平清吧?说说看,关于白云瑞违纪伏法一案重审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冷不防遭她点了名。袁都官惊得赶忙起身,还未开口,她蓦地抬头,一记飞刀眼就射过去:“怎么还不坐下?要我仰着头看你么?”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袁都官一哆嗦,赶紧坐了,捡着众人都想得到的随便说了几句。 话说到一半,就听她冷笑:“我还说刑部尚书铁骨铮铮敢做敢言,你这做儿子的也差不到哪儿去。现如今看来却也不过稀松平常,比起刑部这种需要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你去礼部担个闲职怕还适合些。” 没想到她把老底都摸清了,袁都官顿时汗流浃背,不敢再装傻,把复审后的几处疑点简要地一说,到了涉及到太上皇的那些事时,急急合拢嘴唇打住了,为难地望望她。 笑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眼觑着纹太妃笑了笑:“奶奶您看,我这猴儿不经事,到底还是得求您这位菩萨来指点——您觉着他说的这几个疑点够还白大将军的长子清白了么?” 外头早打好了铺垫,不过为免日后横生枝节,还需这位宫里辈分最大的来压压阵。 纹太妃果然很配合:“宫中内眷不得妄议政事,皇上却是问错了人呢。不过,倘他是清白的,一个疑点足矣——尽心辅佐皇上的大臣数不胜数,皇上不妨在下午的茶会时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再做决定。” “嗯,奶奶说的是。”笑歌指指另一名专司记录批语的年轻书吏,淡道:“此案疑点甚多,牵涉之证人证据大多无处可寻。但据《雪蛟律法》第二卷第三十四条所述,‘凡有疑之案不可擅定案中各人之罪’。是以,朕以为白云瑞无罪,且听群臣之言再行定夺。” 众人不禁汗了一把:她都把条文扔出来了,届时还有谁会闲着没事跟她斗嘴皮子? 接下来的折子大都是各县上报农耕水利的情况,她对这方面不了解,便隔出来让莫礼清拿红缎扎了用纸包好,亲手在结合处盖上小印,准备留到下午茶会启封让专家解决。 看看只有最后两封折子,她料着没什么大事,一起展开来,打算随便瞧瞧批几句发下去办。可视线滑过那些相似的词句,她险些惊跳起来:“什么?两本折子都是报流民大量涌往北地?!” 殿门口扮侍卫的柯戈博和离弦顿时眼睛一亮,两个对视一眼,有种令人战栗的畅快感从脚底直爬到头顶。 旁人听她语气不对,也跟着心慌起来。 “民间流传五祖藏宝图现世,有五姓中人声称确有其事,且将部分财物用以救济……进入北地的西郡民众?鼓秋县令阻拦不力,城已半空……”笑歌一字一句地照单读了一遍,翻过背面看了一眼。“是西郡鼓秋县县令请求降罪的折子。” 翻过另一本,她神色愈发凝重,只左眸金芒忽地一闪。带着微不可察的激动:“东郡名芷县县令也是同个意思。” 春耕在即,城已半空是什么概念。除了官宦世家出身的纹太妃和一两个官吏之外,曾是寒窗苦读挣出头路的那些官吏和莫礼清都很清楚。 错过耕种的好时机。今年的收成就会大大减少。西郡和东郡都乱了,北地这源头想必情况更糟。到时候别说是有外敌进犯凑不足出兵抵抗的粮草。单南郡一处要养雪蛟五十多万人,随便拉个人都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绝对不可能。 “朕要传旨,莫礼清,笔墨伺候。”笑歌蓦地开口,打破了这让人心慌的沉默。 莫礼清慌去取出黄绫,又把玉玺捧过来,因着心急。平地上都差点摔了一跤。但谁也没有注意到,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可预见的灾难之上,切切地盯着笑歌的笔,要看她如何处理。 笑歌下笔如飞,片刻便成文。不是中规中矩的文字,惟通俗易懂,想曲解也曲解不来。 她盖过大印,卷起来递给兵部的小官,“报白大将军知,让他即刻派出信使。八百里加急,务必让西郡、南郡各县将详细情形承上。另差一人带圣旨赶往北地,让北郡王接旨后立即召集北郡王军及北地各县地方兵勇,尽速赶往三郡交界处将所谓的五姓中人拿下。并且关闭通往北地的所有入口,无朕旨意不得开启。” “六部官吏马上回去通知各部尚书,自四品往上所有官员,一个时辰之后到大殿参加紧急会议。记住,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会议内容,违者以渎职罪论处。” “莫礼清,速速前往丞相府传朕口谕,让丞相和紫家宗主一并前来,不得有误。” 她口齿清晰,连下几道命令都分毫不乱。那天生低沉柔婉的音色又仿佛带了种能叫人心情沉静的魔力。众人登时如吃了定心丸,纷纷领命而去。 李继海在偏厅门口早是站了半天,一见莫礼清走了,慌不迭出来露脸。 笑歌却像是正等着他出现,冲他微微一笑,上前扶起纹太妃,“事关重大。虽太上皇身体不适,此事也不可不报与他知晓——奶奶,我们走吧。” 李继海如吃了满嘴蜜,心都甜了。进偏厅挑了几个顺眼的小太监,大声指挥着外头候着的宫人抬来轿辇,伺候着她两个坐上去,自个儿一溜小跑上前领着小太监们开路,别提有多殷勤。 只是,当日在水云阁,笑歌说出红少亭李代桃僵夺了本属西郡王的皇位,给他机会选择效忠新主还是同老主子一起被大军践踏。虽然他回来思前想后痛下决心助她成事,逼得红少亭突发中风,现在已与死人无异。但一想到要见到被他抛弃的老主子,心底还是有些害怕。 到殿门口犹犹豫豫,看笑歌似有不悦,他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 殿里的空气浑浊不堪,龙涎香混着中药味,浓郁得刺鼻,却依旧盖不住床上那具身躯散发出的腐朽的臭气。 “关门。”笑歌扔下一句,亲自搬了椅子到床旁,让纹太妃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眼中流露出的惊惧。 一个不能自理的人能威风到哪里去?何况他失了势,又发不得抱怨,宫人们只记得他那段时日里的暴戾残忍,自然不会细心体贴关怀备至。香地色的被褥印着些可疑的色彩,干得结成块儿,一滩一滩说不出的恶心。 那张红家男子独有的俊朗迷人的脸孔已铺满了皱纹,下半个脸扭曲着,嘴巴大张却只能发出古怪的呵呵之声。 笑歌凝视他许久,嘴角牵起抹苦涩。唇启无声,问他:你想到你会有今天吗? 不是拒敌,没有理由,只为疑心和私欲就把原本就不想与他争的人卷进来……你想到你会有今天吗? 他歪着头盯着她的眼睛,除了恐惧,余下的尽是不甘与怨毒。 纹太妃突然轻抬袖掩了半张脸,像个得着了心爱物的少女,笑得好生开心。那咯咯的笑声难掩沧桑,于殿中回荡,难言的诡异。 她眼角眉梢挂着浓浓的嘲弄,如笑歌陪她前来的每一次那般柔声问红少亭:“亭儿,如何,这滋味可是妙得紧?” 李继海头皮发乍,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明明问的不是他,他却背脊发寒,心虚得紧。 笑歌耸耸肩,走到一旁听她重复那些话语。这就是纹太妃愿意同她交易的目的。笑歌不想红少亭在这当儿上死去,只能一天两次抽空陪这老太太来发泄压在心底几十年的苦楚。 “你三弟、六弟若是能看见你这副模样,想必一定会很开心……呵,你知道吗?这几十年来,你父皇和你的两位弟弟每天每天都会托梦给我,让我快些叫你下去与他们团聚——咦,你好像很惊讶,莫非你母后和你的好应姨都不曾告诉你,你三弟和六弟其实全是她们从我那苦命的妹妹手里抢了去,替你避煞替你消灾刚满月就替你变成神龛上的供品么?” 第四十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 五 离开那个沉闷压抑、飘荡着死神临近的气息的地方,笑歌长长地吐了口气。 纹太妃每次回忆必要花上半个多时辰,从始至终由她全程陪护。冲红少亭发泄完怒气,接下来定是忧伤的往事回顾。 头一回还觉着震撼,听得多了就有些无奈。安慰和开解不顶用,聆听者毕竟做不到次次都感同身受。 何况,有时候别人的悲惨并不需要你感同身受,他们需要的是……用不堪回首的往事一遍遍折磨自己。把本不该由自己承受的惨痛加诸于自身,把造成惨剧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的懦弱、胆小、一念之差……虽然就算当初真的勇敢了也只是增加无谓的牺牲品而已。 笑歌轻轻揉了下太阳穴,看来她今天的中饭又要泡汤了——她这皇上相当于换了称呼的万能保姆,顾完万民生计,还得照顾老太太的心情。 估着纹太妃快开始例行的解释,让宫人抬着轿辇远远跟着,送上龙头拐,搀着她慢慢走。 果然,沉默没多会儿,纹太妃就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妹妹小我六岁,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她刚落地,娘就去了。爹认为她不祥,要将她溺死,亏得我叔父叔母及时赶到劝下我爹。他们成亲多年,树木一直无所出,我爹便将我妹妹过继给了他们做女儿……笑儿,我同你说过我进宫之前姓什么吗?” “紫。” 四天来她已说过不下八次,笑歌再没记性也记住了。 紫家的规矩,素来是男练剑,奔秘卫方向发展。实在没习武天份的,就朝刑部户部的高位进取。至于女的,紫家老祖宗认为。她们的体力和冷血度达不到标准,不是拿来跟高官大姓联姻,就是送进宫给皇帝填充后宫。顺便给其他姓氏的妃嫔增加点娱乐活动。 纹太妃因为“性情温顺,又自甘淡泊”,虽然颇得老皇帝喜爱。又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从正八品采女一路窜上正一品贵妃之位,仍是被紫家当成了弃子。 没办法。应太妃也姓紫,出自旁支,不过个性手段都很得同样身为紫家女的老太后赏识。一壶温吞水和一把倒钩枪,拉拢谁才会对自己有帮助,明眼人都看得出。 红少亭少年时体弱多病,不知哪位高人出馊招叫老太后借血缘最近的满月婴做祭替他挡煞。老二红少忠只小他三岁,自然轮不到他献身。那么巧。恰恰红少亭两回大病都赶上敏嫔产子。两个指望着红少亭继承大统的女人便毫不犹豫来了个死婴换皇子。 敏嫔成了敏妃,熬过了第一次丧子之痛,却没能熬过第二次。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壶与敏妃同届入宫的温吞水会是敏妃的亲姐姐。 她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寻机报复。但纹太妃的那位宗主老爹实在很了解她,没有向太后透露其中的奥秘,只让秘卫府的人把她看得紧紧。 这一等,等得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过了多少年。看着毒儿弑父,看着后宫风云变幻,看着…… “我终于等到你。”纹太妃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安详恬静。仿佛一切痛苦瞬间瓦解散尽。下一秒,却又有更大的痛苦漫上眉眼,似乎崩溃在即,“可是。你还要让我这个老太婆再等多久呢?” 当年的凶手们一个个死去,可祸根还在。他活在世上一日,她就无法安心地下去追寻那些她所爱着的人。 那双期冀和绝望并存的眼睛传达出这样的讯息,笑歌对着这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的老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诸如“放下仇恨,放过自己”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 本来嘛,“有恩必报,有仇必究”本就是雪蛟第一恶女的做人原则。她,从来就没长过菩萨心肠。 “三个月……不,至多两个月。”她做完她该做的,一切自会有个结果。 纹太妃重重阖眼,平复着混乱的心绪。良久,才轻轻点一点头,“好。我等着。” ----- 御花园里的下午茶会,求的是休闲放松联络感情;芜菁殿的大桌,营造的是公平讨论的气氛。两种都是为了表现民主。 到了坤明殿里,龙座高高在上,群臣只能仰望,也算是另一种民主——你们是民,我是主。你们可以任意发言,但,决定权尽在我手。 其间的不同,想必赶来参加紧急会议的臣子们都有所察觉。 这样的紧急会议是第一次,她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一遍遍扫视他们却不出声也是第一次。 他们不安地站在那里,猜测着突然召集他们来此的原因,提心吊胆,生怕会成为那凌厉目光停留的目标。 漫长的沉默后,笑歌终于开口:“白、紫、青三家的新老宗主上前三步——莫礼清,把那两本折子念给他们听。” 没被点到的官员刚松了口气,却叫那折子的内容惊得一颗心又提到半空里。 青穹自与柯语静成亲,便彻底成为了坏水军团的追随者,老神在在地等下文,一如既往的平静。小不点白云锦听得糊里糊涂,白可流眼底却闪过一丝喜色。他瞥眼仍是一张木板脸的紫凡,又瞅瞅神情凝重的紫幕锦,悄悄弯了弯嘴角。 待莫礼清念完,笑歌无视底下那阵小小的骚动,睨眼把台阶下的五人一个个看过来,“如何,五位?可有什么感触?” 紫幕锦看看低头不语的白可流,斟酌再三方低道:“皇上明鉴,此事来得蹊跷,未经查明,臣等不敢妄议。” “嗯。丞相言之有理。那丞相说说,此等关乎民生国计之大事,朕应该交予谁去查呢?” 紫幕锦不防会就此接下个烫手山芋,脸色一变,干咳一声,半晌不言语。 民间纠纷由刑部管,影响国家安定的大事则得派遣正三品以上大员出马。放眼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儿有几个?六部尚书自然是离不开的,车瑟虎视眈眈,大将军也是走不得的。紫家有了新宗主。下一任丞相是谁想都不用想…… 她这不是想要他主动请缨还会是想干嘛? 白可流微微一笑,忽地道:“皇上英明,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传旨令北郡王出兵平息混乱。设法阻止两郡流民再进入北地,以免错过春耕。至于查案一事。待春耕结束之后再行也不迟。” 群臣皆露出赞同之色。红奇骏却道:“白大将军所言极是。只是二皇兄为人温厚谦实,素来推崇以德服人。他麾下的王军不足万数,若是流民数量太多……” “是,这确实是个问题。”笑歌叹了口气,“虽然朕已令使者带着朕的旨意火速赶往北地,不过要让二皇叔那八千多兵马又得平息混乱又得封锁各处入口,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 原来她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了……众臣暗暗抹了把汗。倒是对这年轻的女帝有了些敬服之意。 紫幕锦一看危险解除,不由得舒了口气,“皇上英明,依老臣之见,朝廷理当派遣援兵至北地助北郡王一臂之力。只是,若东西大营动静太大,车瑟势必会趁虚而入,而白大将军又脱不开身……” 这话正说到笑歌的心坎上,她毫不吝惜地给他个赞许的笑脸,又望着白可流轻轻扬了扬左眉:“丞相之言甚是有理。不知白大将军可有什么好建议?” 白可流亦是心旷神怡。却佯作为难,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道:“东西大营如今还有四万兵士,但一下子调走太多,也确是太冒险。不如遣一万兵马。分批扮做商队。兵士皆着布衣,日夜兼程赶路,沿途再召集各县兵勇加入,到北地时,应该不下三万人。加上北郡王军八千和北地各县的兵勇,当可解燃眉之急。” 众臣听得连连点头,纷纷附和。紫幕锦却道:“白大将军此计甚好,但,谁来领兵呢?” 笑歌也道:“是啊,论实战经验和在军中的威望,白大将军之下便只有薛益将军与胡成将军两位最适合。可他们如今都在海原驻守,总不能车瑟大军未退,就临阵换将吧?” 笑一声,又道:“白大将军要知道,两郡民众涌入北地是想寻宝,并非犯上作乱。朝廷只能阻止,不能镇压。若派去的将领没有什么经验,稍有处理不当,弄至雪蛟外敌未走,内患又出的境地,哼哼……” 最后那一声的威胁意味明显,殿下群臣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兵部尚书甚至捺不住摸了摸脖子,一脸惶然。 白可流似也被吓到,退了两步,低头不语。紫幕锦本就对他暗渡陈仓早早攀上大树的事很是不满,看他像是犹豫不决,便幸灾乐祸地道:“白大将军,皇上问你话,你为何迟迟不答?莫非自你以下,除了薛益和胡成二位将军,兵部就寻不出一个能担当此任的人来了么?” 他两个不合谁都知道,但一杠子打翻一船人,也实在过火。白可流还没反驳,兵部尚书已气得不行,上前一步,大声道:“白临敬不才,原为皇上分忧。” 紫幕锦哂笑:“白尚书何出此言?你若去领兵,兵部又让谁做主?莫不是你打算让白大将军身兼数职,把你的份儿也一并忙了?” 兵部尚书气结。白可流却不帮腔,又退一步,蓦地跪倒:“臣敢请皇上开恩,赐臣一死。” 满朝哗然。白云锦吓得过去扯着他的袖子,刚喊了声爹就被白可流一记怒眼震住——“朝廷之上,只有君臣,何来父子?!” 笑歌不耐烦地摆手:“你要教训儿子,回去再说。朕不过是问你何人可担此重任,你想不出就直接说,不要学那些昏了头的,动不动就拿死来吓唬人。” 于是,“那些昏了头的”都囧了,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补救才能让她别总拿他们来说事。 白可流深吸一口气,头压得更低,“皇上,臣不是想不出,是不敢说。” “赦你无罪,说。”好戏呀好戏。就要开场啰! “有一人,身经百战,曾击退源流进犯。又挥师南下大败车瑟之兵,人称‘不败战神’……”白可流一顿,听着身后传来的惊人的倒抽冷气之声。嘴角悄悄一弯,“皇上也许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他就是……夜家宗主夜无言。” 太没创意了!怎么感觉跟介绍嘉宾出场一样……笑歌无风凌乱了一把,吸吸鼻子,“然后?” “臣已……” 话没说完,紫幕锦已抢先道:“十六年前夜无言带兵反叛,意图谋反。幸被白大将军识破,将他满门斩杀。太上皇还下旨将他一家人的人头悬在城门之上示众,天下谁人不知——皇上问的是谁可领兵援助北郡王。白大将军此时提起一个已死的叛将,是何居心?” “紫幕锦。”笑歌蓦然启口,直呼其名。 他愣了一下,面露不忿,“皇上?” “这坤明殿是你家?朕还没说话,你急什么?”她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乜斜着眼看他,痞气十足,“还有啊,朕貌似已经下旨彻查夜无言谋反一案。查都还没查清楚呢。你这就打算拿太上皇来压朕了,是吧?” 紫幕锦怒然,咬牙盯了她数秒,终是把头低下去:“老臣不敢。老臣只是……” 笑歌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只是想提醒朕,朕没赶上那场叛乱,不知情由,不该妄图把已定论的陈年旧事挖出来,免得让当时负责给太上皇解释此事来龙去脉的那些人受了牵连,是吧?” “……老臣不敢。”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妨说来听听?”她嗤笑,目光如蘸了墨的笔,毫不客气将他全身上下一一点评,“太上皇为人稳重,深居宫中韬光养晦。外头发生什么,内里藏着什么猫腻,他老人家比谁都清楚。可是啊,没办法,人家都喜欢先斩后奏,他就算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不也还得顾着国家的安危、人家的面子,顺着人家给的合理解释把剩下的事都办完么?” 紫幕锦心里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却紧咬牙关不说话。她没点名道姓,算是留着点面子给他,若是再跟她顶牛,说不得今个儿就得当众出糗。 只可恨他那孙儿紫凡,连句回寰的话都不会说。木板板一张脸,波澜不起,不知在想什么。 笑歌却不肯放过这时机,转向群臣,又道:“众卿家为朝廷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吧?你们何时见过太上皇有糊涂的时候?有些事儿,不是你看着像什么,它就一定是什么……白大将军,你继续往下说。” 白可流心领神会,当下便将藏匿夜无言一事说成是红少亭的英明决断。反正红少亭现在连话都说不了,就算大家明知不是那么回事,也没办法再去求证。 太上皇是英明的,白大将军是忠心的,那谗言惑主先斩后奏排除异己的奸人是谁,还用得着明说吗? 但见紫幕锦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跟幻彩灯般好看。平日里惧他阴狠的人都忍不住暗自心爽。 不过笑歌的承诺仍有效,不继续追究,轻描淡写便把话题引回正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北地也等不了案子重审完毕。夜无言若能真给朕立个大功回来,朕便让他在雪蛟有一席容身之地。” 这话说得巧。要是确定他无叛乱之嫌,立了功回来该就是官复原职。要是谋反之事有了定论,扔进天牢关一辈子,那也一样是叫做有了容身之地。 底下群臣寻不出破绽,纷纷附议赞同对外暂时隐瞒他的身份,让他领兵前去做那苦差。当然,不能将军队的领导权全交在他手中。所以有人就说了:“皇上,臣以为,太上皇身体不适,此事不宜惊扰他老人家。但夜无言谋反一事虽未有定论,将兵权交予他一人也实在不妥。依臣之见,还是由白大将军从部将中选出两名可信赖之人与夜无言同掌兵权,凡事必得经三人合议才可进行——如此,似乎更加稳妥些。” 笑歌定睛一看,说话的那个正是那曾经以死谏君未果的明渊阁老学究。 看来稍微开了点窍了。她微笑颌首,“嗯。这法子确实不错……这位卿家且上前,朕有话问你。” 难道说错话了?老学究心惊胆战地挪出行列。却听她问道:“卿家现在何处任职?官居几品?” “启、启禀皇上,老臣乃明、明渊阁学士青、青以之,隶属礼部,官居、官居从四品。” “那从今儿起,你就是正四品了。明儿早朝不要缺席,朕另赐你金如意一柄,上刻‘谏言典范’,以示嘉奖。正四品以下官员,谁在国事上犯糊涂,在不出现伤亡的前提下,朕准你以金如意任意敲打之——谏言就当如此,简明扼要,言之有物。你这个榜样竖得很好。” 天上忽然掉馅儿饼,还是夹了肉的。老学究当即激动得老泪纵横,慌不迭叩谢皇恩。 两旁等着看笑话的臣子们立时连肠子都悔青了。也不是想不到这样的办法,而是大家习惯了一切由大佬统筹安排,养出了惰性。经此一堑,无论早朝还是下午茶会,朝中大小官员开动脑子的自觉性和积极性都大大增强——当然,这是后话,容后再言。 且说领兵的人选有了,暗渡陈仓的办法也定下了,大家都觉得会议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干臣子正整理衣冠准备散会,却听笑歌蓦地笑道:“有兵有将,足以平息北地之乱……既如此,不如大家趁现在合计合计,选出位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人来做钦差,跟随大军一同前往,顺便把那几个妖言惑众的‘五姓中人’和他们背后的主谋给朕揪回来——丞相,你觉得呢?” 第四十一章 既抉择,莫回头 一 晚饭刚摆上桌,便有太监来报说青家宗主和宗主夫人求见,。 笑歌登时喜出望外,御驾出迎。虽然有柯戈博他们三个陪她吃饭也不算寂寞,不过多两个老朋友当然更好。 何况自“青府大喜临门,新皇醉吐真言”之后,她就没见过柯语静,想打听些诸如小两口生活是否和谐、柯语静是不是还动辄抡拳头教训人之类的事也无从打听……这下刚好,她还能顺便问问小陆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两厢见了面,欢欢喜喜落座,把臂正待叙话。小太监又来报说白家宗主和白大将军求见。笑歌寻思着反正都是自己人,权当小聚也无妨,于是允了。 没想到白可流牵着小不点的手进来,礼都还没行。小太监再度出现在门边:“启禀皇上,南郡王和王妃于殿外求见。” 好吧,家里人难得一起吃餐饭,来了就来了吧。 可接下来就有点没完没了.的味道——小太监平均每隔三十秒出现一次,报告:“启禀皇上,太傅求见。” “启禀皇上,怡郡王求见。” “启禀皇上,刑部尚书……” “启禀……” 也不知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到底.进来了几个人,笑歌看着桌旁满当当的人,只觉一个头变作两个大,“莫礼清,加椅子,叫御膳房再上些菜……” 话音未落,小太监又来了一声:“纹太妃娘娘到——” 她的眼泪差点就出来了——这老.太太该不是连顿安生饭都不想让她吃吧? 好在大家一番热闹见礼之后,小太监终于安静了,。.笑歌却心有戚戚焉,很不放心地亲自出门看了几趟,又问了几回还有没有人求见。连续得到否定答案后,她不禁长出了口气,“总算没了。” 御膳房上菜的速度很快,虽然大家伙儿看上去都.并非是来纯蹭饭的,但笑歌只当不晓得,抓起筷子招呼一声,抓紧时间填肚子——老太太对“看望”红少亭这事儿执着得很,要是不顺了她的意,她会一直管那儿坐着,跟怨灵一样盯着你,盯得你晚上睡觉一闭上眼就会有种老太太还在旁边看着你的错觉。 大约旁的人也发觉了纹太妃那不寻常的视线,.一顿饭吃下来,竟然连个吭气的人都没有。 笑歌吃饱把碗.一推,扫视众人一圈,吩咐莫礼清:“你叫人去把偏厅里的圆桌撤了,换三张四方桌,取三副马吊来——各位吃饱喝好,先玩会儿马吊……对了,小小白。你想吃什么就跟莫礼清说,除了生的不准吃,别的尽你吃个够。” 说话间,纹太妃早是走到门口去等着了。笑歌瞥眼桌上那副压根没用过的碗筷,苦笑着摇摇头,赶快过去搀住她。旁人在侧,自然免不了掩饰一番,“奶奶今儿想去哪儿散步,还是御花园?” “嗯。人老了,多瞧几眼花花草草也舒心啊。” 还真敢说。花花草草……花花草草哪比得上那老树根吸引她呐。她怕是看看就会饱了,真是省钱。 笑歌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所幸她早有预感,一早让莫礼清把芜菁殿收拾出来。里屋做卧房,正厅用作办公,左右偏厅一个拿来当吃饭的地儿,一个做了会客室——离坤明殿近可方便上朝,集多功能为一体对她树立勤政爱民的形象很有利,更重要是……这儿距红少亭的寝宫不到三千米,一来一回不会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纹太妃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满情绪,破天荒没用悲摧往事和诡异笑声折磨红少亭。只是坐在椅子里用她对付笑歌的怨灵眼神盯了他足足十几分钟,末了又盯了中午新调进这儿来做看护的李继海许久,撇下一句“好生照顾太上皇”,便偃旗息鼓,领着笑歌撤退了。 笑歌正惊讶这老太太怎么突然转了性,纹太妃突然停住脚,摇头道:“不行,孩子。我不能让他睡得那么安稳——你等等,我去把话说完就来。” 这老太太可真是……笑歌囧了半天,忽听得李继海在里头鸡猫子鬼叫,慌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一看,震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见那瘦巴巴的老太太把一柄龙头拐舞得虎虎生风,追着满地打滚的李继海劈头盖脸地揍,嘴里还不住骂——打的是李继海,骂的却是红少亭,显然是牢牢记住了笑歌的话,只是愤怒得不到发泄,只好把这个曾经“助主为乐”的太监当成了红少亭的替身,打给他看。 李继海不敢反抗,哀声求饶,一见笑歌就连滚带爬过来求救。笑歌看老太太杀气腾腾追过来,赶紧拦了,好生哄着劝着把她掇弄回她的朝阳宫。 笑歌倒不是心疼李继海。只不过李继海跟莫礼清差不多年纪,也算年轻力壮,多挨几下没问题。可老太太那身子骨哪经得住这么个折腾法?万一不小心崴了脚闪了腰啥的,她仍要坚持每日两趟的“舒心”,笑歌又不好再让人搅进这事里,不是等于日理万机完了还得当二十四孝皇上背着她来来去去? 吩咐殿外几个从莫礼清手下拨过来看守那对主仆的太监锁紧殿门,笑歌搀着纹太妃走出很远,还见这老太太不住回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她不禁头大:“他就一奴才,您好端端地拿他置什么气啊?” 李继海就是该死,也不能脏了这宫里人的手,。她有她的安排,小cha曲成大变故,于人于己都不大好。 “好端端?”纹太妃顺了顺气,咬牙道,“孩子,你可晓得这些奴才以前是怎么形容我身边的那四个丫头的?” 那还能不知道?昭阳宫里四条狗,雪兰竹菊鬼见愁……不过看她这个样儿,知道了也不敢说呀。 纹太妃瞧她神气分明是知道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孩子,你心明眼亮,该能明白的……要不是她们四个泼辣些,我这没用的老太婆一早就叫人活活欺辱死了!” 这倒是实话。淑兰皇后和应太妃同气连枝,都不是能容得人的主儿。就跟老太后当年一心扶红少亭上位一样,为了帮三皇子红子靖把皇位继承权弄到手,拉拢不了必要打压,哪里肯让中立者碍事? 只是就算损人的顺口溜是李继海编的,老太太也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发作吧? “春雪冲撞了你,你没罚她还让她做了北苑监事,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是个糊涂人。她的死,我也不会胡乱怪到谁头上去。可夏兰她们……要不是那个害人精向太子进谗言,非要从我那儿弄去伺候太子,她们也不会走得这般早……” “奶奶打的有理!您要是气不过,咱们再回去,叫人绑住他,让您一顿打死他了事!” 迟早要送他归西,早一点也无妨,顶多掩盖时候费点事罢了! “不必了。我方才打过他,心里头已经舒服多了。”纹太妃看她摩拳擦掌真要转回去,忙一把拉住她。心窝子暖得很,情不自禁就笑起来,“你留着他,想是有你的道理。好孩子,我不能再为难你。” 笑歌一愣,难得地红了脸,“倒没什么为难的,只是不想叫你们脏了手而已……” “罢了,不说这个了,。”纹太妃和气地笑笑,拉着她的手忽然压低了声音:“安儿……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处置大皇兄?不是吧!老太太该不是真想赶尽杀绝吧? 笑歌迟疑数秒,终还是说了实话:“奶奶想是误会了。大皇兄跟太上皇不是一路人,我……我不会动他。” 纹太妃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道:“你这孩子确是个恩怨分明的。虽然不够狠,不过这样很好……安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不会辜负你的这份心意。” …… 望着纹太妃乘坐的轿辇远去,笑歌细细回味着她最后那句话,不由得汗颜。这年头,还真没哪个是糊涂的啊。 莫礼清看她往这头走,忙迎上来把披风给她围上,小声道:“主子,开春风大,您仔细身体……要乘辇还是想走走?” “走着回去吧。让他们在后头跟着,咱俩说会儿话。” 笑歌把手搭到他抬平的胳膊上,一本正经地摆出老佛爷的范儿。款步走出没多远却又原形毕lou,把他的胳膊一拍,笑着斥道:“行了,把腰杆直起来!不然过几天你就变大虾了!” “那奴才就做个雪蛟第一大虾也行啊。”他也忍不住地笑:“不过话说回来,主子这架势挺不错。赶明儿早朝奴才就这么扶您上殿,震震那些不开窍的老头子?” “还震?再震两回,怕是早朝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她拢拢披风,冲他挤挤眼,“等我处理完事儿,晚点咱俩偷溜出去瞧瞧我大皇兄如何?” 莫礼清惊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道:“那可使不得!主子现在是皇上,哪能一个护卫不带就出门的?奴才不会武功,万一有个闪失,那三位公子不撕了奴才才怪,!” 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你傻呀!我说的是台面上的偷溜——台面上的,懂?”看他发愣,不禁气苦,“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事儿的!就凭我俩想躲开他们三个跑出去,可能吗?我的意思是,大皇兄见着的只是咱们俩,至于暗里藏着多少人,咱俩偷溜的哪会知道嘛!” 他恍然大悟,嘻嘻一笑,“那成,那奴才回去就让底下人都散了……主子,要不要准备点什么礼物带过去?” “唔……拿两个大点的袋子,能把人装进去那么大就行了。绳子多带几条,不用太粗,结实就好。” 这是礼物吗?怎么听着像要去把红子安装回来一样? 莫礼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主子,您该不会想……” “嗯。听说他下地方的时候买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我弄点回来放着,等我弟来了给他玩。反正我弟不爱古董啥的,给了也是糟蹋,便宜玩意儿玩坏了也没事,不用我花钱就好。” 一国之君抠到这份儿上,莫礼清纵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可怜的红子安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皇上英明。” 笑歌浑然不觉,兀自搓着下巴打算:“哦,不行,探望病人空着手去总是不好……你把那件新做的报春花白绸披风找出来。大皇兄最爱花,送他那个一定不会有错。” 不是吧……莫礼清彻底无语了。 那披风哪是什么新做的?分明是紫因披过一回,结果不知在哪儿让火燎了个洞,她拿了幅小图叫绣房的人照样绣花上去遮破洞……可怜的大皇子啊! …… 偏厅里哗哗的搓麻之声伴着不时爆出的笑声和抱怨声,笑歌还没走到芜菁殿门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摆手止住欲出声唱传的小太监,领着莫礼清蹑手蹑脚摸进去——偏厅里三桌人战得正酣。除了惜夕和红奇骏的脸上依旧清爽干净之外,其他那十位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添了些红道道。 难怪宫人全被赶到殿门外去了,原来……看来马吊确实有助于人民群众发展革命友谊啊。 笑歌止不住地嘴角狂抽,扭头瞪那憋笑憋得一脸怪相的莫礼清,轻声斥道:“谁让你把朱砂乱放的?!那一两朱砂得值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莫礼清囧倒,有气无力地申辩:“主子,奴才确实锁好了的。就在您床头那尊鬼天王像身后的暗匣里,四重柜,四重锁,奴才可以保证一重都没落。” “啧,那么说他们未卜先知料到今天会打马吊,还自带朱砂和笔?”她哧鼻。探头往里又瞅了瞅,恰巧见着柯戈博他们几个望着这头笑,赶忙以眼风阻止他们泄lou机密。 忽觉得似乎有股特别的香气浮荡在空气中,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暗道那气味怎地如此熟悉。 莫礼清也有所察觉,小心翼翼地“主子,这味儿怎么这么像您的胭脂……” “啊啊啊啊!”笑歌惨叫着冲进去,横眉怒目,一手叉腰一手把他们挨个点指,“谁?是谁!谁把我的胭脂拿来玩的?!” 这一声暴吼远胜当年安水翎的成名绝技“镇山一吼”,殿外宫人急速撤离现场,偏厅里的人则是万般。 年轻的几个都转过脸去以示与己无关。安水翎深感后继有人,不由得老怀安慰,热泪盈眶。素来认为六姑娘知书达理娴静文雅的袁尚书却两眼一黑差点人事不省。只红奇骏老神在在地瞅着白可流笑。 白可流正讪讪地用力揩脸努力把小儿子往身后藏,嘴里干笑道:“误会误会,这一定是场误会……” 偏白云锦跟着这学士那学士混了一段时间,小脑瓜里被塞进些文人风范之类的玩意儿,。毫不顾念老爹的护犊之情,还很有气质地猫腰从老爹的胳膊下头钻出来,把只剩小半盒的胭脂和毛笔一同呈上:“皇上姐姐,云锦知错了。” 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喷油勇于承认错误,换做别人,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好一笑揭过。 白可流抱着这样的希望等待着笑歌那个“一笑揭过”。不料她低头瞪了白云锦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小小白,你知道这盒胭脂叫什么名儿?是从哪儿来的吗?” 白云锦抬头,满脸无辜地望着她,“不知道……” “果然。”她拿鼻子哼出一个降调,像是在跟小不点解释胭脂的由来,眼睛却死死盯着白可流,“这是‘惊鸿艳影’,元庆国的贡品,有市无价,一共四盒。而我,雪蛟的皇上,只留了这么一盒。” 白云锦突然意识到勇于认错在这个人的面前是行不通的,怯生生就要往老爹那边缩。 笑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领子拽回来,纤纤玉指一点他的额头,瞥眼白可流,笑得异常温柔:“剩下的人继续玩。白家的两位,且随我去右厅,我们慢、慢、‘聊’。” …… 很好奇啊很好奇。左偏厅里的几个人心猿意马地打着马吊,眼睛却老往门口那边瞅,只恨不曾生双顺风耳,能把右偏厅里的谈话尽收耳内。 莫礼清使人打来热水,亲自端了送进去伺候他们洗过脸。之后不管说是腰腿不行要去散步的也好,说是要上净房解手的也罢,照笑歌的吩咐,一视同仁派给每位要经过正厅的人四名宫人“贴身”伺候。 大家一看偷听无路,又不敢明目张胆撇下宫人不理,只得腆着脸又转回来继续马吊,。 其实他们不用看,用想的也能想得到右偏厅里的情形——笑歌离开之前笑脸格外温柔,那就意味着一定有人要遭殃。她不会为难小孩子,不过借故敲诈白可流一笔绝对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只是白可流在人前一向威严神武,红奇骏的招数太单调,用来用去他已经产生免疫力。如今想看他吃瘪,除了笑歌亲自出马,真是没人想得出还有谁能叫他那一脸正经垮塌。 不过,他们猜到笑歌索要的代价势必不低,却没料到右偏厅里会是那样一幅风景: 笑歌和白云锦一个研墨一个铺纸,竟是亲密无间共同对付那悲摧的大将军。 “爹,您就别拗了。让我二哥娶个花月姐就不用赔几万两银子,您上哪儿再找那么便宜的事儿去啊?” “是啊,白伯伯,快签吧。再磨蹭天都快亮了。儿子成家多美好的事儿啊,您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青楼出身咋了,青家那批文人不也都是kao他们家开的青楼赚钱养着吗?要不这样,我给花月姐封一名号,让她做个县主啥的,您看成不成?” “你们……可恶!” 白可流像被人打了十七八拳,脸色黑得足以媲美锅底,恶狠狠地不知瞪了他俩多少眼,才不甘不愿地提起笔来牵字画押。 ————某妃在此给各位说声对不起———— 抱歉,昨天吃了药,没想到今天早上还是发起热来,囧…… 春节打了三天吊瓶,今天起又得打三天……难道因为我属狗,所以老虎特别讨厌我么?真是……》_《 第四十一章 既抉择,莫回头 二 晚饭刚摆上桌,便有太监来报说青家宗主和宗主夫人求见,。 笑歌登时喜出望外,御驾出迎。虽然有柯戈博他们三个陪她吃饭也不算寂寞,不过多两个老朋友当然更好。 何况自“青府大喜临门,新皇醉吐真言”之后,她就没见过柯语静,想打听些诸如小两口生活是否和谐、柯语静是不是还动辄抡拳头教训人之类的事也无从打听……这下刚好,她还能顺便问问小陆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两厢见了面,欢欢喜喜落座,把臂正待叙话。小太监又来报说白家宗主和白大将军求见。笑歌寻思着反正都是自己人,权当小聚也无妨,于是允了。 没想到白可流牵着小不点的手进来,礼都还没行。小太监再度出现在门边:“启禀皇上,南郡王和王妃于殿外求见。” 好吧,家里人难得一起吃餐饭,来了就来了吧。 可接下来就有点没完没了.的味道——小太监平均每隔三十秒出现一次,报告:“启禀皇上,太傅求见。” “启禀皇上,怡郡王求见。” “启禀皇上,刑部尚书……” “启禀……” 也不知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到底.进来了几个人,笑歌看着桌旁满当当的人,只觉一个头变作两个大,“莫礼清,加椅子,叫御膳房再上些菜……” 话音未落,小太监又来了一声:“纹太妃娘娘到——” 她的眼泪差点就出来了——这老.太太该不是连顿安生饭都不想让她吃吧? 好在大家一番热闹见礼之后,小太监终于安静了,。.笑歌却心有戚戚焉,很不放心地亲自出门看了几趟,又问了几回还有没有人求见。连续得到否定答案后,她不禁长出了口气,“总算没了。” 御膳房上菜的速度很快,虽然大家伙儿看上去都.并非是来纯蹭饭的,但笑歌只当不晓得,抓起筷子招呼一声,抓紧时间填肚子——老太太对“看望”红少亭这事儿执着得很,要是不顺了她的意,她会一直管那儿坐着,跟怨灵一样盯着你,盯得你晚上睡觉一闭上眼就会有种老太太还在旁边看着你的错觉。 大约旁的人也发觉了纹太妃那不寻常的视线,.一顿饭吃下来,竟然连个吭气的人都没有。 笑歌吃饱把碗.一推,扫视众人一圈,吩咐莫礼清:“你叫人去把偏厅里的圆桌撤了,换三张四方桌,取三副马吊来——各位吃饱喝好,先玩会儿马吊……对了,小小白。你想吃什么就跟莫礼清说,除了生的不准吃,别的尽你吃个够。” 说话间,纹太妃早是走到门口去等着了。笑歌瞥眼桌上那副压根没用过的碗筷,苦笑着摇摇头,赶快过去搀住她。旁人在侧,自然免不了掩饰一番,“奶奶今儿想去哪儿散步,还是御花园?” “嗯。人老了,多瞧几眼花花草草也舒心啊。” 还真敢说。花花草草……花花草草哪比得上那老树根吸引她呐。她怕是看看就会饱了,真是省钱。 笑歌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所幸她早有预感,一早让莫礼清把芜菁殿收拾出来。里屋做卧房,正厅用作办公,左右偏厅一个拿来当吃饭的地儿,一个做了会客室——离坤明殿近可方便上朝,集多功能为一体对她树立勤政爱民的形象很有利,更重要是……这儿距红少亭的寝宫不到三千米,一来一回不会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纹太妃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满情绪,破天荒没用悲摧往事和诡异笑声折磨红少亭。只是坐在椅子里用她对付笑歌的怨灵眼神盯了他足足十几分钟,末了又盯了中午新调进这儿来做看护的李继海许久,撇下一句“好生照顾太上皇”,便偃旗息鼓,领着笑歌撤退了。 笑歌正惊讶这老太太怎么突然转了性,纹太妃突然停住脚,摇头道:“不行,孩子。我不能让他睡得那么安稳——你等等,我去把话说完就来。” 这老太太可真是……笑歌囧了半天,忽听得李继海在里头鸡猫子鬼叫,慌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一看,震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见那瘦巴巴的老太太把一柄龙头拐舞得虎虎生风,追着满地打滚的李继海劈头盖脸地揍,嘴里还不住骂——打的是李继海,骂的却是红少亭,显然是牢牢记住了笑歌的话,只是愤怒得不到发泄,只好把这个曾经“助主为乐”的太监当成了红少亭的替身,打给他看。 李继海不敢反抗,哀声求饶,一见笑歌就连滚带爬过来求救。笑歌看老太太杀气腾腾追过来,赶紧拦了,好生哄着劝着把她掇弄回她的朝阳宫。 笑歌倒不是心疼李继海。只不过李继海跟莫礼清差不多年纪,也算年轻力壮,多挨几下没问题。可老太太那身子骨哪经得住这么个折腾法?万一不小心崴了脚闪了腰啥的,她仍要坚持每日两趟的“舒心”,笑歌又不好再让人搅进这事里,不是等于日理万机完了还得当二十四孝皇上背着她来来去去? 吩咐殿外几个从莫礼清手下拨过来看守那对主仆的太监锁紧殿门,笑歌搀着纹太妃走出很远,还见这老太太不住回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她不禁头大:“他就一奴才,您好端端地拿他置什么气啊?” 李继海就是该死,也不能脏了这宫里人的手,。她有她的安排,小cha曲成大变故,于人于己都不大好。 “好端端?”纹太妃顺了顺气,咬牙道,“孩子,你可晓得这些奴才以前是怎么形容我身边的那四个丫头的?” 那还能不知道?昭阳宫里四条狗,雪兰竹菊鬼见愁……不过看她这个样儿,知道了也不敢说呀。 纹太妃瞧她神气分明是知道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孩子,你心明眼亮,该能明白的……要不是她们四个泼辣些,我这没用的老太婆一早就叫人活活欺辱死了!” 这倒是实话。淑兰皇后和应太妃同气连枝,都不是能容得人的主儿。就跟老太后当年一心扶红少亭上位一样,为了帮三皇子红子靖把皇位继承权弄到手,拉拢不了必要打压,哪里肯让中立者碍事? 只是就算损人的顺口溜是李继海编的,老太太也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发作吧? “春雪冲撞了你,你没罚她还让她做了北苑监事,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是个糊涂人。她的死,我也不会胡乱怪到谁头上去。可夏兰她们……要不是那个害人精向太子进谗言,非要从我那儿弄去伺候太子,她们也不会走得这般早……” “奶奶打的有理!您要是气不过,咱们再回去,叫人绑住他,让您一顿打死他了事!” 迟早要送他归西,早一点也无妨,顶多掩盖时候费点事罢了! “不必了。我方才打过他,心里头已经舒服多了。”纹太妃看她摩拳擦掌真要转回去,忙一把拉住她。心窝子暖得很,情不自禁就笑起来,“你留着他,想是有你的道理。好孩子,我不能再为难你。” 笑歌一愣,难得地红了脸,“倒没什么为难的,只是不想叫你们脏了手而已……” “罢了,不说这个了,。”纹太妃和气地笑笑,拉着她的手忽然压低了声音:“安儿……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处置大皇兄?不是吧!老太太该不是真想赶尽杀绝吧? 笑歌迟疑数秒,终还是说了实话:“奶奶想是误会了。大皇兄跟太上皇不是一路人,我……我不会动他。” 纹太妃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道:“你这孩子确是个恩怨分明的。虽然不够狠,不过这样很好……安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不会辜负你的这份心意。” …… 望着纹太妃乘坐的轿辇远去,笑歌细细回味着她最后那句话,不由得汗颜。这年头,还真没哪个是糊涂的啊。 莫礼清看她往这头走,忙迎上来把披风给她围上,小声道:“主子,开春风大,您仔细身体……要乘辇还是想走走?” “走着回去吧。让他们在后头跟着,咱俩说会儿话。” 笑歌把手搭到他抬平的胳膊上,一本正经地摆出老佛爷的范儿。款步走出没多远却又原形毕lou,把他的胳膊一拍,笑着斥道:“行了,把腰杆直起来!不然过几天你就变大虾了!” “那奴才就做个雪蛟第一大虾也行啊。”他也忍不住地笑:“不过话说回来,主子这架势挺不错。赶明儿早朝奴才就这么扶您上殿,震震那些不开窍的老头子?” “还震?再震两回,怕是早朝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她拢拢披风,冲他挤挤眼,“等我处理完事儿,晚点咱俩偷溜出去瞧瞧我大皇兄如何?” 莫礼清惊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道:“那可使不得!主子现在是皇上,哪能一个护卫不带就出门的?奴才不会武功,万一有个闪失,那三位公子不撕了奴才才怪,!” 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你傻呀!我说的是台面上的偷溜——台面上的,懂?”看他发愣,不禁气苦,“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事儿的!就凭我俩想躲开他们三个跑出去,可能吗?我的意思是,大皇兄见着的只是咱们俩,至于暗里藏着多少人,咱俩偷溜的哪会知道嘛!” 他恍然大悟,嘻嘻一笑,“那成,那奴才回去就让底下人都散了……主子,要不要准备点什么礼物带过去?” “唔……拿两个大点的袋子,能把人装进去那么大就行了。绳子多带几条,不用太粗,结实就好。” 这是礼物吗?怎么听着像要去把红子安装回来一样? 莫礼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主子,您该不会想……” “嗯。听说他下地方的时候买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我弄点回来放着,等我弟来了给他玩。反正我弟不爱古董啥的,给了也是糟蹋,便宜玩意儿玩坏了也没事,不用我花钱就好。” 一国之君抠到这份儿上,莫礼清纵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可怜的红子安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皇上英明。” 笑歌浑然不觉,兀自搓着下巴打算:“哦,不行,探望病人空着手去总是不好……你把那件新做的报春花白绸披风找出来。大皇兄最爱花,送他那个一定不会有错。” 不是吧……莫礼清彻底无语了。 那披风哪是什么新做的?分明是紫因披过一回,结果不知在哪儿让火燎了个洞,她拿了幅小图叫绣房的人照样绣花上去遮破洞……可怜的大皇子啊! …… 偏厅里哗哗的搓麻之声伴着不时爆出的笑声和抱怨声,笑歌还没走到芜菁殿门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摆手止住欲出声唱传的小太监,领着莫礼清蹑手蹑脚摸进去——偏厅里三桌人战得正酣。除了惜夕和红奇骏的脸上依旧清爽干净之外,其他那十位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添了些红道道。 难怪宫人全被赶到殿门外去了,原来……看来马吊确实有助于人民群众发展革命友谊啊。 笑歌止不住地嘴角狂抽,扭头瞪那憋笑憋得一脸怪相的莫礼清,轻声斥道:“谁让你把朱砂乱放的?!那一两朱砂得值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莫礼清囧倒,有气无力地申辩:“主子,奴才确实锁好了的。就在您床头那尊鬼天王像身后的暗匣里,四重柜,四重锁,奴才可以保证一重都没落。” “啧,那么说他们未卜先知料到今天会打马吊,还自带朱砂和笔?”她哧鼻。探头往里又瞅了瞅,恰巧见着柯戈博他们几个望着这头笑,赶忙以眼风阻止他们泄lou机密。 忽觉得似乎有股特别的香气浮荡在空气中,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暗道那气味怎地如此熟悉。 莫礼清也有所察觉,小心翼翼地“主子,这味儿怎么这么像您的胭脂……” “啊啊啊啊!”笑歌惨叫着冲进去,横眉怒目,一手叉腰一手把他们挨个点指,“谁?是谁!谁把我的胭脂拿来玩的?!” 这一声暴吼远胜当年安水翎的成名绝技“镇山一吼”,殿外宫人急速撤离现场,偏厅里的人则是万般。 年轻的几个都转过脸去以示与己无关。安水翎深感后继有人,不由得老怀安慰,热泪盈眶。素来认为六姑娘知书达理娴静文雅的袁尚书却两眼一黑差点人事不省。只红奇骏老神在在地瞅着白可流笑。 白可流正讪讪地用力揩脸努力把小儿子往身后藏,嘴里干笑道:“误会误会,这一定是场误会……” 偏白云锦跟着这学士那学士混了一段时间,小脑瓜里被塞进些文人风范之类的玩意儿,。毫不顾念老爹的护犊之情,还很有气质地猫腰从老爹的胳膊下头钻出来,把只剩小半盒的胭脂和毛笔一同呈上:“皇上姐姐,云锦知错了。” 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喷油勇于承认错误,换做别人,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好一笑揭过。 白可流抱着这样的希望等待着笑歌那个“一笑揭过”。不料她低头瞪了白云锦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小小白,你知道这盒胭脂叫什么名儿?是从哪儿来的吗?” 白云锦抬头,满脸无辜地望着她,“不知道……” “果然。”她拿鼻子哼出一个降调,像是在跟小不点解释胭脂的由来,眼睛却死死盯着白可流,“这是‘惊鸿艳影’,元庆国的贡品,有市无价,一共四盒。而我,雪蛟的皇上,只留了这么一盒。” 白云锦突然意识到勇于认错在这个人的面前是行不通的,怯生生就要往老爹那边缩。 笑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领子拽回来,纤纤玉指一点他的额头,瞥眼白可流,笑得异常温柔:“剩下的人继续玩。白家的两位,且随我去右厅,我们慢、慢、‘聊’。” …… 很好奇啊很好奇。左偏厅里的几个人心猿意马地打着马吊,眼睛却老往门口那边瞅,只恨不曾生双顺风耳,能把右偏厅里的谈话尽收耳内。 莫礼清使人打来热水,亲自端了送进去伺候他们洗过脸。之后不管说是腰腿不行要去散步的也好,说是要上净房解手的也罢,照笑歌的吩咐,一视同仁派给每位要经过正厅的人四名宫人“贴身”伺候。 大家一看偷听无路,又不敢明目张胆撇下宫人不理,只得腆着脸又转回来继续马吊,。 其实他们不用看,用想的也能想得到右偏厅里的情形——笑歌离开之前笑脸格外温柔,那就意味着一定有人要遭殃。她不会为难小孩子,不过借故敲诈白可流一笔绝对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只是白可流在人前一向威严神武,红奇骏的招数太单调,用来用去他已经产生免疫力。如今想看他吃瘪,除了笑歌亲自出马,真是没人想得出还有谁能叫他那一脸正经垮塌。 不过,他们猜到笑歌索要的代价势必不低,却没料到右偏厅里会是那样一幅风景: 笑歌和白云锦一个研墨一个铺纸,竟是亲密无间共同对付那悲摧的大将军。 “爹,您就别拗了。让我二哥娶个花月姐就不用赔几万两银子,您上哪儿再找那么便宜的事儿去啊?” “是啊,白伯伯,快签吧。再磨蹭天都快亮了。儿子成家多美好的事儿啊,您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青楼出身咋了,青家那批文人不也都是kao他们家开的青楼赚钱养着吗?要不这样,我给花月姐封一名号,让她做个县主啥的,您看成不成?” “你们……可恶!” 白可流像被人打了十七八拳,脸色黑得足以媲美锅底,恶狠狠地不知瞪了他俩多少眼,才不甘不愿地提起笔来牵字画押。 ————某妃在此给各位说声对不起———— 抱歉,昨天吃了药,没想到今天早上还是发起热来,囧…… 春节打了三天吊瓶,今天起又得打三天……难道因为我属狗,所以老虎特别讨厌我么?真是……》_《 第四十二章 既抉择,莫回头 三 笑歌不语,笑微微起身合上窗,。瞥眼月洞门上垂下的翠帷帘,又过去将杏黄的厚幕帘也放下来。 很自然的,旁若无人一般。 紫凡不觉便生出种烦躁感,暗暗攥紧拳,手心里尽是冷汗,“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日的承盒子,拈了些香屑投入九瓣莲铜炉里,。低沉柔婉的声音似在娇嗔,“宗主大人怎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红笑歌承笑抬眼,“‘我在龙座上一日,就有你们紫家一日’……如何,一字不差吧?” 铜炉里本就一直燃着香,只是气味清淡,不易察觉。她这一回不知添了何种香料,炉盖合上不久,便有宁馨悠远的香气自莲瓣上的小孔中吐出来。 渐渐将屋里的酒味全数掩.住,渐渐变得越来越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柯戈博和紫因看她笑容温柔得.古怪,不动声色地饮下茶。顿觉一股清气冲入脑中,那香味便如同隔了云,轻飘飘只余纯粹的宁馨。 紫凡只距桌边那杯茶数步,他.却不去碰,唇微微发白,鼻腔里齿舌间充斥着烈酒的气息。这样浓重的香气他似半点都闻不到,只木雕泥塑也似的杵在那里,执着地追问:“那你为何非要他死?” 紫幕锦再坏再狠,也是他的亲爷爷。他确实参与了.上一次的计划,但到底还是偷偷留了痕迹让别人去救他。既然她可以放过别人,为什么偏生不肯放过他最亲的那个人? “为什么……你不是清楚得很吗?”笑歌轻轻扯了扯嘴角,.一瞬间,眸子若染了血,那一抹金芒暴涨,亮得叫人心惊。 她轻声细语,像在耐心地哄一个质问她为什么.不多给几块糖吃的小孩子,“有的人,做错了事还有改正的机会。但有的人,错太多,就算老天想给他机会,别人也不想给……紫凡,你要是真的不想让他死,在殿上之时就该开口替他把重担顶下来了。现在你才后悔,不觉得过于虚伪了么?” 他脸色一变,攥.紧的拳微微地颤,急促地喘着气,像是随时会按捺不住扑上来将她撕碎。 柯戈博和紫因警惕地盯着他,各自握住了武器。 笑歌却似完全不放在心上,把他们的空杯斟满,。瞥眼那杏黄的厚幕帘,不知何故淡淡一笑,悠然自得地浅呷着自己那杯,眼波碎碎流转,落定在紫凡脸上,“你现在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我可以原谅一些人,却独不肯放过另一些人?” “……是。”有那么一刹,她的眉眼与他藏在心里的那个女子的面容重合。但,不是的。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欣赏那个女子的干脆利落,对眼前这少女的干脆利落有些恐惧。 雷霆暴怒未必真是要置人于死地,可和风细雨里也许会刺出刀剑,毫不留情地将对手一寸寸剖开——有时候,他畏惧她的言辞,更胜过那个女子的金刀。 笑歌禁不住哧地笑出声,寂静中很是突兀,“紫凡,其实啊,我一直很想告诉你……自私不是耻辱。不过,明知自己自私,还想做个好孩子,让每个人都夸你。这一点,就很不对我胃口。” 他呼吸一滞,耳朵里像有什么炸开了,嗡嗡响个不停。不自觉就要辩解,说不清究竟是想辩解给谁听,“我不是!我没有!我、我……” “你什么,说下去啊,我听着呢。”她笑着催促。 柯戈博和紫因相视一眼,两人都轻轻舒了口气。紫因不经意间瞄到门帘底下微lou出两点鞋尖,忙拿眼神示意他往那边瞧。柯戈博一瞥之下,恍然大悟,望向笑歌的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 笑歌似浑然不察,只左手小指有意无意地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划。眯缝着眼盯着脸色发白的紫凡,笑靥如花,花心里透出的却是冷然的锋利,“想要彻底清除紫家的污垢,可又舍不得多年的基业;想除掉那个最大的障碍,可又怕别人发觉你薄情寡义的本性;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可又介意着世人的眼光,只敢躲在阴暗里朝阳光探头探脑……紫凡,你真的叫我恶心透顶!” 他如同受了重创的兽,怒极低吼,“那你呢?你光明正大,你厉害,为什么还得花那么多心思,要人帮你夺这帝位?” 一时间,坐着的那三个都不约而同地拿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他,。数秒后,柯戈博干咳一声,“对啊,为什么呢?因为这样比较有趣?” 紫因也摆出沉思状,“不是吧。我看她是觉得放着也浪费,不如顺手拿来利用利用……” “嗯,有可能。而且太寻常了没法引起她的兴趣。” “是啊,她一向都喜欢到处挖坑让人跳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两个一来一往,煞有介事。笑歌歪着头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你们都没猜对——我只是不想把脊背lou给别人看而已。” 成功地雷倒两只,却没击溃紫凡的意志。他深吸口气,企图力挽狂澜:“你要怎样说我都可以,但你非逼他去,就是违背,眼底浮起些轻蔑,杂着些失望。 屈指勾起紫因的下巴,半弯唇角,带了三分轻佻七分狡黠,“啊呀,小因,我答应过不会再丢下你,你又何必非要去掉那些疤痕呢?难道你没了这张脸,就不是你了么?” 紫因一怔。他自被张宁远盯上,非说那半面鬼脸会让他和她的亲事受到太多阻挡,死缠烂打帮他修整得只余眉间一点淡淡红痕。她见了也不评价,令他一颗心始终放不下。而今…… 心头一丝甜意浮荡萦绕,他不禁轻轻弯了嘴角。妖娆的桃花眼往紫凡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一瞟,顺着她的话淡道:“是啊。莫非少了一个人,紫家就不是紫家了?” 要怪只能怪他们当初心里有鬼,得着一句话就救命稻草般抓住不放,连寻常一听便明的陷阱也慌不迭地往下跳。 他们近在咫尺,声音传入耳内,紫凡却觉像是隔着很远一般,。脑袋重得很,脖子似乎快要支撑不住那重量。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仍是雾蒙蒙瞧不清他们的脸。 有些昏昏然,漫遍全身的除了倦意还有绝望。那样的压抑,那样的无助,他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嘴角一动,却不由自主地朝上扬。 忽地有双血色的眼眸破开迷雾逼近来,一朵精致妖异的金色的昙花在那冶艳里层层绽放,“咦,你为什么lou出这么痛苦的表情?既然你喜欢做好孩子,那么由我去做那个坏人,替你完成你的心愿,不好么?” 紫凡怔怔地,心神一阵恍惚。是啊,这样不好么?爷爷习惯了大权在握,习惯了将他们操纵在掌心。纵然不再是宗主,亦不会愿意甘于淡泊,将权力交到别人手中…… 他到底在期冀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借着别人的手让阻碍消失,如此,他不用背负罪恶,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他想做的事? 是的,是的,是这样的。他不是不想,而是太多顾忌,他其实……很早就希望那个总是把他当做所有物任意摆弄的人快些死! 一个好字从心底升起来,滑到舌尖,有种狠厉的快意。他却忽然收住了它前冲的势头,眼神一凛,拔剑—— 剑不见了。那双似要滴血的眼眸仍在眼前,蕴了笑,蘸了讥诮。他的脖颈上多出些含煞的冰凉。 银钩和指向他喉咙的那两柄剑,是他可以看见的。令他的后颈微微刺痛的却不知是谁,有温热的液体从那刺痛里涌出来,顺着颈往脊背流下去。 藏在心里的那个女子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眸若秋水,却冷得像是结了冰。 一切都结束了。憧憬的、小心爱慕着的……紫凡很想笑,眼睛却湿了。 血色自眸中褪尽,黑得那般澄净,似乎从未有过那样令人惊骇的变化,。笑歌笑嘻嘻地拍拍惜夕的肩,眼风一飘飘到红笑倾脸上去,“哥哥,惜夕,小心点,弄死了我会很伤脑筋。” 刹那间,他和惜夕的眼中都划过丝愕色。旋即,便有释然的笑意荡上嘴角。尽释前嫌,一笑足矣,又何必事事都说得那么清楚? 惜夕收了剑,退到她身旁,笑得有些窘迫,“抱歉,小姐,我的金刀不见了,只能用这个凑合一下……我刚才的姿势会不会很奇怪?” 笑歌忍不住噗嗤一笑,握住她的手,小声道:“个人意见,去我的衣橱最底层翻翻,或许会有重大发现。” 红笑倾凑过来,笑微微地瞥她们两个一眼,也小声道:“个人意见,你还是先做好跟我一起流落街头的准备——她得了就是她的,赎金一定不菲。” 柯戈博点头:“确实。个人意见,你们最好把逃跑的准备也做好——她十有会让你们负债到下辈子都还不清。” “胡说八道!我有那么残忍么?”笑歌皱眉抗议,却是连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没有。”紫因很给面子地摇摇头,又很不给面子地笑道:“你只是比‘那么’还要残忍而已。” 一时间众人笑作一团,像是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个受了伤的男人。还好紫因及时发现他状态不妙,扯扯笑歌的袖子,“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就让他回去吧?” 笑歌粲然,过小几那儿,打开玉红双鱼香盒,从那堆香料屑沫里翻出颗黄豆大小的白蜡丸,连着顺来的剑一并塞到紫凡手里,“不好意思,我哥下手一向很重,你顶好赶快回去包扎下伤口……哦,对了。我这屋里很香吧?这是宁远公新送我的毒,叫七情七伤。蜡丸里是解药,四个时辰内服下才有效。你要是真觉得你爷爷不该死,可以把解药扔了——你要是肯代替他,我保证不会再动他。” 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惊心动魄的话,转身笑着冲他们一挥手,“走走走,打马吊去,!看我财神出马,赢得你们连裤头都不剩!” 屋里的人一忽儿就走得干干净净,莫礼清想叫人进去收拾东西,笑歌却连他一块儿拉进那边偏厅去,“收什么收,先试过我的手气再说!” 柯语静把老爹和青穹赶到边上旁观,自己跟红奇骏夫妇和离弦苦战。一见笑歌来了,登时眉开眼笑,冲过来就拽她:“快快快,快来帮我一把!你爹太凶猛了,我到现在还一把都没赢呢!” “啧,臭水平!教了你那么久还这么笨!在我后头看着我怎么赢!”笑歌毫不客气地坐了,指示离弦让位:“菜鸟跟我哥混去——惜夕,你来做我上家。我们双恶合璧,一鼓作气把我爹娘摆平!” 原来她都是这么赢的……众人头晕。 惟离弦不明就里,眨巴着眼睛:“马吊也可以联手的吗?” “嗯。孺子可教也。”笑歌一笑lou出八颗白牙,邪恶得不是一般两般,“谁输了就得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爹、娘,这回看看是你们手快,还是我和惜夕‘运气’好!” 红奇骏和安水翎相视苦笑。果然,这个女儿是永远不肯吃亏的。 …… “啊!” 红奇骏一声哀叫,柯达人手一抖碰翻了几张牌。转头看,尊贵的南郡王爷的脑门上红了一块儿。 笑歌得意地吹手指:“装坏人哄了我十二年……哼!只剩七张还想做小相公跟我豪华大七对拼——欠教训!” 安水翎心疼地望着皱眉猛吸气的相公,想帮他揉揉又不敢,只能拿眼神表示同情,。 …… “哎呀!” 安水翎一声惨呼,青穹立马打错了牌。小心翼翼偷觑之,勇猛的啸云山寨前任大当家的额头上也多了块美人斑。 笑歌又吹手指,左边眉毛扬得老高:“什么知道还装傻帮他隐瞒……嘁,二、五、八条我全暗杠,你还想单吊吃胡——做梦!” 红奇骏没胆瞪她,只好偷偷以忿忿的目光剜惜夕的脸皮。惜夕耸肩,一脸无辜:“王爷瞪我也没用。天大地大小姐最大……个人意见,您二位还是别挣扎了,直接让小姐出完气,也好早点回去歇着啊。” 离弦狗腿地替笑歌揉肩,帮腔道:“是啊是啊,岳父岳母手再快也快不过我娘子的——她可是人称妙手空空神出鬼没生人勿近鬼哭神嚎……咳,总之,你们是不可能赢得了她的。” 强大的成语践踏能力令众人无比,柯语静却大有相逢恨晚之感,无视青穹的警告眼神,含情脉脉地注视离弦,“那啥,师姐的男人,你真是学富五车出神入化惊天动地……额,我是想说,以后咱们一定得多多来往,互通有无互相帮助相亲相爱……好吧,我不说了,你们继续玩吧。” 青穹十分感激笑歌及时阻止她的丢脸行径,忽然发觉玩得太过欢乐,居然把件重要的事也忘记。 趁笑歌她们那桌的下一局还没开,他忙把带来的桤木锦盒送到她手里,“舍妹嘱我在她离开一日后将此物交给你。另外,她还留了一句话要我转告你……” 笑歌诧然抬眼,他清清嗓子,学着青嫣的语气正颜厉色道:“六姑娘,我办完事回来再跟你算账!” 他兄妹二人容貌只有两三分相像,惟那声线如出一辙,区别仅在于青嫣平日说话稍显柔和,。她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必然是气愤得很了…… 笑歌想象着那位阳鹤第一红牌生气的样子,一哆嗦差点把锦盒摔下去。缓过劲儿来狐疑地看看青穹,又瞅瞅柯语静,“谁卖了我?” 柯语静大力摇头。青穹干咳一声,飞快退后,“别误会,绝对不是我。” 她皱眉睨眼把在座的都扫了一遍,扯下锦盒上的绸带,xian开盖子——银白色的轻纱不知叠了几层,淡青色的丝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盛开的缠枝牡丹。 取出来抖开,却是件宽大的纱罩衫。 繁复的青色缠绕在银白里,两种素净的颜色却营造出难以形容的华丽。牡丹从衣摆开到衣领,连一双袖子上也爬满了花瓣。 图案很漂亮,布局很大胆,但,为什么青嫣会在临走前托青穹送她一件这样的罩衫? 就算流行,这样的色彩和图案也很难搭配别的衣衫,青嫣眼光那么刁,绝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 笑歌摸着那些花纹,眉间深痕久久不能舒展。柯语静却赞叹不已,连连催促她快些穿起来看看。 但,果然很奇怪。虽然她这会儿穿的是一袭月白云锦瑞兽纹高领曲裾,按理说搭什么颜色的纱罩衫都不可能太难看。淡青色的绮丽的牡丹却依旧压得一切黯淡无光,甚至显得月白色都有些陈旧。 前一秒还在惊叹的人,这时候都惋惜地咂嘴。 笑歌低头看了一眼,肩头便微微一颤。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扯住袖子看了一回,又把衣摆拉起来看了看,抬头瞟眼有些尴尬的青穹,又望望红奇骏,忽然笑起来:“爹,你六岁的时候是不是把元庆国送给爷爷的一只文翠琉璃碗偷偷拿去给燕子做了窝?” 第四十四章 既抉择,莫回头 四 朔月一轮,像某人弯弯的笑眼,。星空不怎么灿烂,不过某人的笑容很灿烂。 莫礼清左手提灯,右手拎包袱,胸前还悬着块亮晃晃的纯金大牌,“是朕亲临”四个字浮凸其上,十分扎眼。 他闷头疾走,竭力无视巡守和宫人们投来的惊诧目光,心里悲愤地大吼:这就是所谓的台面上的偷溜?! 背上的藤椅里,某人翘着二郎腿,就着红罗伞下吊着的一盏玲珑琉璃灯欣赏新衣,不时拊掌大笑,惊得天上的星子似乎也微微颤抖。 偶尔也有喃喃自语时,说的却是—— “哦~原来我爹嫉妒二伯父的娘手巧做的靴子好,就偷偷往二伯父鞋里扔了药,诬陷他有脚气,害他从此只敢穿布鞋……” “啊,难怪老白这么着紧他的.胡子,原来是他年轻时候对个大他几岁的姑娘一见钟情,人家姑娘却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原来……原来…… 无数的原来揭晓了无数的名人.秘事,不幸步入名人行列的莫礼清悲哀得直想撞墙。 如果身为名人阵营其中一员.的青穹早点发现那些花瓣里的玄机该多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谁会想到八卦女王会以米粒大小的字组成牡丹,将名人秘事做成罩衫献给恶女皇上呢? 莫礼清想起那满衫子的牡丹,顿时头大如鼓。加快.步伐,快得像是逃命,。 其实大皇子就住在离宫不远的昭平王府,从他回.到阳鹤那一天起就一直没挪过地方,包括继位储君之时,红少亭也没让他搬回宫里。只是自他病重的消息传出之后,那里就成了禁地。 红少亭怕死,红子易新贵,都不愿去那儿沾染晦.气。但不知笑歌是因为什么,到现在才提出要去看他,而且还是在夜里。 守门的禁卫军.老远看见莫礼清胸前那块大牌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直接放行。 莫礼清过门洞的时候回头望了望,身后夜色浓浓,哪里有那三人的踪影。他忐忑不安地停住脚,低声道:“主子,还是调一队禁卫军护着您吧,这大黑夜天的……” “他们都在。你只管走。” 笑歌揉揉左眼,她已经习惯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灼热感。离弦来了,柯戈博和紫因就必然不会落下。 知道他们三个在附近,她很安心,遇上什么都不怕。或许不知不觉中滋长了依赖,不过感觉蛮好,暖暖甜甜挺安逸。 昭平王府的守卫是笑歌嘱温文灿挑了好手装扮的,侍女全是往日在兆安宫伺候红子安的老臣子,小厮却是一个都没有——他做储君的那段日子,从宫里挑了些年老即将被淘汰的老太监回来,留在府里替他侍弄花草。 这时候夜已深,路上无人。风一来,莫礼清手里那盏浅红的灯笼就忽明忽暗,映得人的脸都带了几分鬼气。 跟守卫一打照面,他们默不作声地行过礼就开了门。门洞往前几米,转角处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裹着披风轻声聊着天,瞧她们进来,竟是一点都不意外,笑笑地迎上来规规矩矩跪了行大礼。 笑歌摆手让她们起来,她两个乖觉地报上姓名,一个帮莫礼清提灯引路,另一个接过他手中的包袱,伴着他们往里走,。 “皇上可喝得惯花茶?若是不喜欢,奴婢去库房领些别的——今春的白兰开得格外好,王爷近来都拿这个泡了做茶饮。”抱包袱的丫头殷勤地问。 笑歌懒洋洋地打个呵欠,“他喝他的,我要蜂mi薄荷茶。越浓越好,提神醒脑。” 那丫头愣一下,又笑起来,“皇上说的是银丹草吧?巧得很,园里那一片今早刚开了花……皇上喜欢盈绿还是香蜂?” 她抓着袖口忙着看“牡丹”,顺口答:“哪种提神要哪种。”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下人,一开口就是专业名词,存心欺负外行嘛。 穿廊过户到了三进院,瞧见kao西的那间正房里亮着灯,她拍拍扶手让莫礼清停住。跳下藤椅,指着提灯笼的那个丫头,冲他粲然一笑,“莫礼清,跟她去库房挑几样我大皇兄从昭平带回来的小玩意,我拿回去慢慢玩。” 那丫头不明就里,笑嘻嘻当真引着他去了。抱包袱的丫头也笑,“莫说就几样,王爷吩咐了,皇上若喜欢,便叫府里人把库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皇上装车送进宫去——皇上请慢点走,仔细台阶。” “他还挺了解我。”笑歌撇撇嘴,“这么晚不睡,他还在弄花?” “皇上猜得真准。王爷自打得了皇上送的那一树四花的方儿,就寻了小盆的万年青做母,今儿一早接上去的枝子生了新芽,王爷乐得一整天都守着。” 谁没提起大皇子的“病”,似乎笑歌知道真相是理所当然。那丫头引着笑歌进门去,请她坐了。翩然走到内室的帘幕前低低说了一句话,又跟笑歌告声罪,退进小隔间烧水沏茶。 许是听见脚步声消失了,帘幕忽xian起个角,红子安探出头来瞅着笑歌眨眨眼,“皇妹快来,跑了热气可就不好了,。” 春夜寒凉,他却是满头大汗。红家男子独有的妖艳脸孔浮了层不寻常的红晕,连脖颈都红通通像被煮熟了的虾子。 笑歌吓了一跳,领会过来不禁笑着叱了一声:“你个花痴!” “嘿,你快点行不行!徘徊花的枝上也快发新芽了!”他不以为忤,反而探出大半个身子急切催促,大有她再不进来他就要跟以前一样动手拖人的势头。 笑歌xian唇做了个怪相,慢吞吞地踱过去,蓦地把帘子一xian,刚笑了一声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冲得呼吸一滞。 “啊呀!你这促狭鬼!”红子安急得猛地把她拉进去,又细心将帘子挨地的角扯平,分别拴在门框lou出的两根钉子上。 两面窗户都是拿厚布挡住的,他这一弄,屋里更是一点风都不透。笑歌叫热气熏得眼睛干涩,连呼吸都困难。看见桌上一只铜盆里有浸了水的帕子,忙抓来拧干了捂住口鼻,“你搞错没有!居然把卧房当暖房使!” 他一早跑去桌旁守着他那棵嫁接过的万年青,眼睛都不眨一下,“那谁叫我得的是反复无常的寒症嘛。总得躺在床上,要是不够暖和,随时会发作的。” “亏你说得出口!你先照照镜子瞧瞧你那满面红光,哪点像病人了?” 进公主府那天,让人送张条子来问他:一树四花到了,你还病不病了? 他立马回信:你让我好我就好,你让我病我就接着往下病。 毫不含糊,言简意赅。笑歌这才相信柯戈博说红子安在灵堂帮她毁灭罪证玉杯花碎片的事是真的。 虽然大家看着他们这些日子全无来往,但实际上,隐庄大火,卢傲逃过一劫,关了佳玉酒楼去投奔惜夕,最终被笑歌安排进了大内侍卫队伍里,暂时负责隔三岔五地给她和红子安传信,。 今夜算是突然袭击,不过看他的样子,想必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笑歌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毫不客气地过去踢他小腿,“今早你没回我信,怎么回事?” 红子安把腿缩到椅子上,抄了水弹在花盆里,“卯时盈绿和香蜂开了花,我想送些给你又不舍得摘——你现在要去看不?等这徘徊花枝的新芽出来我就带你去。” “你……你该不是就为了让我看花才故意不回信的吧?”她气急败坏伸手去掐他的宝贝花。 他赶忙护住,赔了笑脸柔声哄她,“乖妹妹,别急啊。打人不打脸,掐人不掐花……” 一副为花折腰的样儿,看得笑歌又好气又好笑,手蓦地拐个弯,就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忍了那么多年,给你机会lou脸你还不紧不慢——扮花痴扮上瘾了是吧?” 他笑嘻嘻不说话,只把花盆抱得离她远一些,抄水继续泼花根。 她不由气馁,啪嗒一下把手帕甩进铜盆,溅他一脸水。几步冲过去把厚布扯落,推开窗扬声道:“都进来喝茶——这儿暖和着呐!” 话音方落,窗户底下忽然站起来三个人,倒把她唬了一跳。拍着胸口让路,娇嗔着别他们一眼,“就知道你们会偷听!” 柯戈博、离弦、紫因依次跳进来,也不关窗,兀自挑位置坐了,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离弦还拿袖子呼呼扇风,皱眉抱怨:“哥们儿,你这儿是火焰山?” 红子安哭笑不得,展袖护了花,苦着脸哀求:“好妹妹,乖妹妹,你先把窗户关上,咱们有话好说,。” 小丫头沏好茶,到门边听见里头这般热闹,不由得一愣。低声问询恰撞到枪口上——“这儿没你的事。把茶放门口,你快去休息。” 听脚步声出去,厅门关闭,他扭过头又来苦求:“皇妹,你就关上窗户吧——这枝条不发新芽,我没信心接你那担子。” 笑歌眼睛一亮,迅速关窗,回来拧了帕子给离弦,“把你脸捂上,这个烤法,一会儿你就该受不了了。” 离弦瞅瞅柯戈博和紫因,故作娇羞:“其实也不是很热……” “我怕你现原形。” 甜mi的粉红泡泡登时破得一个不剩,离弦悲愤地夺过帕子捂脸:“你总是戳我伤疤,一点都不厚道!” 她不理,把遮门的帘幕用力往上扯,硬把托盘拉进来,“难怪大皇兄天天喝白兰花茶,就这么个蒸法,不喝点下火的铁定被烤成人干了。” 一人一杯白兰花茶,给红子安的却是蜂mi薄荷。红子安苦笑:“皇妹,我不爱喝甜的……” 笑歌嗤笑,明显的报复:“甜的好啊,甜的补充体力。薄荷更妙,提神醒脑,省得你被闷得呆头呆脑。” 红子安只当没听见,口干舌燥也强忍,兀自盯着那细枝上一处微小的突起。 柯戈博悄悄握了她的手,皱了皱眉,眼中却含了宠溺的笑。离弦只觉隔着湿帕子吸吐的气息仍是烫得灼人,破天荒放下好奇心推窗逃出去。 紫因趁机关上窗子,又飞快地回来坐了。他的洁癖有所消减,但只限笑歌而已。出门必自备手绢,如今取出来浸过水,拧干帮她轻轻擦着额上的汗。 瞥眼发呆的红子安,他本是不愿与人周旋,却还是笑着打破这沉默:“王爷清减了些,这爱花的性子倒是半点未变……光加热就能让花快些发芽么?” 没想到红子安不买账,就如行家里手鄙夷菜鸟,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你想把它烤来吃,光加热就行,。” 紫因的笑脸一僵,看看笑歌耳边被汗浸湿的散发,压下不快继续问:“那究竟怎样才可以让花快些长大开花呢?她喜欢铃兰,我想种几株送她。可是不合节令,听御花园的太监们说,非要到夏天才会开花……” 不知是那一个“她”还是铃兰两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他难得地把视线从盆景上移开,“你倒是个有心的……怎么,皇妹喜欢铃兰?” 不等笑歌开口,他又道:“那花又名君影、风铃,喜阴湿凉爽之地,深山峡谷的那些林子里长得最多,一遇炎热干燥便没命。你找些合了细沙的黑土,放进暖房里,热气只能保持在你感觉暖和与微微冒汗之间。到它发了芽,就开窗流风,一日浇水四五次,每次只要润湿泥土就行。如此,可提早开花。另外,若是不想它太快结果,便撤了火——果实有毒,吃不得。” 果然是……花痴。 笑歌无奈地翻个白眼,突然很后悔当时生出拉他入伙的念头。只道磨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左手拽着柯戈博,右手一拉紫因就想走。 红子安却蓦地大叫起来:“发芽了发芽了!”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我真想掐死那颗芽儿……”她恼得很,切切盯着枝上那抹泛了白的新绿,目光不善。 红子安似有所感觉,把花往桌下一藏,笑着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皇妹,你给我的法子真的有效——那件事,我应下了。” 笑歌歪着头看神经病一样看他,忽然双手齐出揪住他的脸颊狠狠一扯,“你是清醒的?” 红子安疼得眼泪汪汪却不拨开她的手,嘴角慢慢扬出个美妙的弧度,如游近岸边又忽然掉头逃开的鱼一样带了几分调皮,惬意欣赏着她的懊恼,。 笑歌猛然反应过来被他耍了,扯得越发用力,“疼不疼,嗯?故意整我是吧,嗯?” 两个“嗯”的调子都扬上去,像要咬下块肉来般恶狠狠。他终于流泪讨饶,老半天才得了特赦。脸颊已一边多出来两个发红的指头印,跟那妖艳的眉眼全然不搭。 他迅速逃出老远,揉着脸苦笑:“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有失算的时候……咳咳,先说清楚,我只是暂代理事,那位置我可不要坐。” “啥!?”龙颜震怒,地动山摇。 红子安骇然,猛地推开窗,一条腿就搭出去,礼仪形象全毁掉。可惜柯戈博和离弦比他快很多,一个从后抱住他的腰,一个抓着他的腿往里推,愣把他又弄回屋里。 笑歌龙爪一舞又要来扯他的脸皮,吓得他赶忙抱头蹲下,“别!别!皇妹你先听我说啊!” 她收住势,抱手睨眼死盯着他。红子安干笑一声,低道:“你也瞧见了,我擅长的只有种花而已。让我处理些事还行,与人打交道就实在……人不像花,倾尽心思也未必有结果。老实说,若非我欠你人情,这挑子我真个儿不想接。” 他说得诚恳,笑歌心一软,垂眸思想片刻方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可我寻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你暂且把人当花看,多费些心……” “你会回来的吧?”他蓦地打断她的话,眼里有种难解的情绪,“不会一走了之,让我忙得连赏花的时间都没有的是吧?” 笑歌一怔,柔软了眼神,“嗯,一定,。遇上稀有花种,我会一并带回来给你。” “那就好。”红子安突然伸手揉揉她的头,笑意里透出几分狡黠,“不过,我太懒,你还是先把路铺平的好……某处闹耗子闹得很凶,你听说了么?” “嗯,我晚点就会处理掉。你安心静养,有空就来参加下午茶会吧。”她也笑。像只小豹子柔顺地藏起了利爪,危险度仍是不减分毫。 临走的时候,他送到门口,仿佛看不见莫礼清扛着的那个大口袋,犹自望着她叮嘱:“小心,保重。” 一行人行出很远,笑歌回头去看,昏暗的光下,那个男子依旧伫立在门边,如同雪中的红梅,傲气,却孤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没人问她究竟跟红子安约定了什么,只有一个疑问盘旋心中不去——她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紫因终忍不住问出来。笑歌仰头看着偏西的月,不答反问:“还记得你去偷玉杯花的那天么?进入景阳宫的每个人都要在宫门处以别离水漱口,但有四个人没有过这一道手续。后来大皇兄让我和二皇兄擦了苏合香油在人中处……” 他们几个听得糊里糊涂。她沉默数秒,唇畔忽逸出一声低叹,“你偷来的花有毒。只是因为玉杯花的气味太浓,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吸入之后若无解药,毒入五脏,人就会渐渐浮肿、寝食难安……大皇兄当时说他觉得气味仿佛玉杯花,确实有些让人受不了,可……他是闻不见气味的。十一岁大病之后,他就再也闻不到任何气味了。” 玉手轻翻,一抹银光划过袖上某片花瓣。丝线断裂,她细细将那一小片青色剔净,认真得像在掩饰一个人的过去。 不会再让人知道,他忠诚的原因,也是他落寞的缘由——淑兰皇后制造的那一场病,不仅夺去了他的嗅觉,甚至,他这一生……连子嗣都不会有。 第四十五章 既抉择,莫回头 五 杨柳梢头吐出新嫩的绿,树脚茸茸的绿茵里长着些黄黄白白的野花,风一来便招展着摇曳出丝丝清芬,。 笑歌望一眼那碧蓝的天,lou出点舒心的笑。把事情全堆在一起,再一件一件解决,习惯不良。但压力大过寻常,每多一分轻松,感觉也好过寻常。 倘若不是莫礼清肯定确定以及一口咬定这就是内务府,她大约会误把这儿当成普通的民宅。 沿着青石板路往里,正对着大门的四间房就是办公处。两侧的厢房门窗紧闭,不晓得是做了何种用途。 白墙红瓦与院里修的整齐清爽的草坪相对,在这只见红墙金璃瓦的宫里是道别样的风景。甚至出来迎接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脸上荡漾着的微笑,也别样慈祥可亲。 直至她踏进那处散发着浓.烈阴腐臭气的通道时,才忍不住感慨:“人不可貌相,房子也一样……” 紫因早是煞白了脸,一双桃花眼.也黯淡无光,。他以袖紧紧掩住口鼻,脚步漂浮,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领路的老太监忙燃起熏香,送.上苏合香油与香囊,过于白净的脸上还飞微红:“不知皇上要亲临此地,没有提前打理好,奴才真是该死……这儿的气味不大好,恐对龙体无益。皇上何不移驾正厅,让奴才把人犯提过去再审。” “放肆!主子做什么还要你来指点不成?”莫礼清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呵斥,“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瞎晃悠!” 笑歌刻意忽略那老太监面上流lou出的一丝忿然,.摆手道:“来都来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莫礼清,你跟他一起过去,泡壶香茶等我出来饮。小因,你在外头看着吧,这味儿你受不了的。” 他强忍难受点点头,飞也似地出门去。离弦不屑.嗤鼻:“这点都忍不了,还想做小三?”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柯戈博早是随着笑歌进去了,明显是手牵手。他登时急了眼,追过去刚要骂他不讲义气,笑歌却似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反手给了他一下,“老实点,我们不是来玩的。” 也确确不是来玩的。往前二十步,转左再走二十步,握住铁门上的手环顺时针旋一圈,门上lou出个巴掌大的空儿。 斜对面的墙上抠了几个孔权做天窗,透进来的光里尘埃飞舞,昏暗中隐约见着个白色的人形被牢牢固定在墙上,想来是老太监们怕这“谋刺者”自尽,绞尽脑汁不叫这位昔日的六品尚仪寻死。 笑歌开门进去,特意让柯戈博和离弦留在外面,给常春留了点面子。来之前她设想过常春会得到的待遇,但真正看见常春现下的处境,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老太监们居然拿整匹的白绫把常春裹成个蚕蛹,脖颈、腰肢和膝盖处都用嵌在石墙里的镣铐铐住,。布条勒住嘴,硬生生把上下牙关分开,涎水顺着唇角流下,胸前洇湿一片。 屋里的气味比外头闻见的更刺鼻,看情形,怕是吃喝拉撒都没让她离开那个蛹壳。但,并不像那老太监所说的没有提前打理过。白绫干净得很,光打在上头,还有些炫目。 常春的意识似乎很清醒,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用种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可惜用这种眼神看笑歌的人不止她一个,笑歌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有意要试试手,飞快开了镣铐。在她脚尖未沾地之前,指间一抹寒光电光火石般从她的颈下直划到膝。 常春摔落地面的同时,“蛹壳”一分为二,像床被子样覆在她身上。 “常尚仪,别来无恙?”笑歌收了刀片,退开一步避过那扑鼻的腥臊,半是调侃半是讥诮。 她许是没想到有拖开束缚的一日,挣扎着坐起来就去扯嘴上的布条。白绫“被子”落下,lou出身脏得已辨不出颜色的亵衣,披头散发,疲态尽显,好生狼狈。 笑歌拿手在鼻前扇着风,顺道“有人以为咬舌就能死,其实不然。一般情况下,都是咬到一半就疼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偶尔有个把狠心的,舌头断了吃不下东西,也得饿个十来天才能咽气儿……可惜司刑司主事受不了这儿的气味,不然他一定可以比我说得更生动形象。” 常春的动作停滞了一秒,扶着墙勉强站起来,瞅着一处就开始咬下唇。 她又慢悠悠地道:“至于撞墙呢,就更麻烦了。最好退后几步来个助跑,还要确保头顶百会穴先撞上去,才可达到一撞必死的效果。要是几天没吃饭两腿发软的,撞的力道不够,或者先撞到的是别处,难说头破血流还要苟延残喘好久,。最麻烦是死不了,免不得就要多受些羞辱……” 这是大实话。人嘛,到底是疼惜自己的。就算大脑下命令,身体也很诚实,多少会迟疑一下。紫连肃在坤明殿上一撞成功,那是因为他神志不清不会害怕。可需要咬嘴唇下决心的,十有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见笑歌看穿了也不拦阻,还振振有辞,常春果然动摇。一时间又羞又怒,忍不住咬牙道:“你要杀就杀,莫要多话!” 宁死都不会出卖那个人。 九九重阳的一场雨,万寿山上的一柄油纸伞,那个清俊儒雅的男人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笑容,敲开她沉寂已久的心房。 从小到大,没人对她那么好过。家里宫里都一样,除了规矩还是规矩。因为相貌不如人,才要事事都比别人做得更好。 人人都嫌她冷漠无情,谁会明白她也是需要温情呵护的茑萝丝,寄望着一方磐石来让她依kao。但,毕竟还是有人肯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 耳鬓厮磨,温柔低语。那样坦然地告诉她一切,包括连他的妻也不知晓的身世过往。那样深情专注地凝视她的眼,承什么?一颗弃子而已,对他无关紧要,于我也是一样——你走吧,不要再回阳鹤了。” 常春如同遭受了奇耻大辱,往日的镇定淡然不知去了哪里,霎时便扭曲了面容:“你说什么!?” “咦,你还没听说么?”她哂笑,“他已烧了隐庄,带着钱和他那八百死士跑掉了……啧啧,宁愿下蛊把发妻弄疯也不肯一绝后患,我本来还想瞧瞧这位多情的源流二皇子对你有几分真心,可如今看来,真是不值一提。” 轻抚着右肩上的那一片牡丹花瓣,她微弯了嘴角,“说到底,lou水情缘毕竟当不得真。不过他对嘉姨这般专一,倒是叫我大吃一惊呢,竟然到现在还没放弃四处找寻……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长居宫中,消息闭塞,不知道这些事也不足为奇。” 常春心头如刺进无数根针,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却犹自强作镇定不出声。 笑歌也不多说,转身就走:“走吧,回你的住处收拾完东西,自会有人送你出宫……对了,你在宫里那么久,也存了些银两了吧?离了阳鹤寻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你这人倒也不坏,就是面冷心软容易上当,以后自己小心些吧。” 常春望着笑歌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怔怔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就像是蓄足了劲儿要接下避不了的一拳,那拳头却忽然变作只温柔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令人不知所措。 听着脚步声真的走远了,她心底陡地一震,不知哪来的力气,飞也似地追出去,一把拽住笑歌的袖子。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低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弱质女流而已,柯戈博和离弦都不屑出手。方便她们说话,故意走开去。笑歌转身来淡淡一笑:“常尚仪是否还记得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若非恶疮,不疼不痒,也就随它去。我欲除之而后快的那一个……不是你。” 不疼不痒?常春的瞳孔急剧收缩,面上现出些狰狞之色,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知我不是?” 她容貌不出众,但从没人敢说她没用。被个小女孩这般看轻,她吞不下这口气! “你是么?至多懂些宫规礼仪,帮人做些递信之类的杂事,把你当对手,似乎可笑了点。” 笑歌慢慢把袖子从常春手里抽出来,轻蔑的语气足以令最理智的人也被激怒,“你不要不服气,我确实对你提不起兴趣。放心,我放你走并不会让人跟踪你。别说你找不到他,就是找得到,我也不信他真会把你留在身边……”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轻拍额头一下,笑道:“哦,差点忘了提醒你,。不久前有颗弃子跑去求他收留,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尸体就出现在城西一所废宅的井里。你毕竟教过我很多有用的东西,我不想你今天从这儿走出去,没几天就让我听到阳鹤城里发现无名女尸的消息……自己多保重,常尚仪。” 言毕翩然携了柯戈博与离弦离去,仿佛多看常春一眼都会亵渎了她的眼睛。 常春气得浑身发抖,偏是无计可施。心绪混乱,忍不住冲着她的背影低吼:“不会的!他绝不是那种人!” 笑歌却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声鄙夷的轻笑,“何必说出来?你相信就好。” …… “真的不用跟着她?” 回芜菁殿的路上,离弦忽然发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散去实体,没人会发觉的,或者用水镜……”莫礼清奉命送常春出宫,柯戈博带了紫因回去休息,他不抓住这时机亮亮本事怎么行? 笑歌停下脚步,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记得你应允过我什么了?” 他摸摸鼻子,仍有不甘,“可是、可是这也不算滥用……” “那也不行。答应过的就一定得做到,不然承,伸手摸摸他的头,“在人界生活就得遵守人界的规则。你动辄就用妖力,不止会少了很多乐趣,而且对你对我都不好——万一引来天劫,我们俩不是谁也逃不掉么?” 他却宛若未闻,蓦地抓住她的手,眼底掠过丝惊异:“那是什么?” 笑歌一惊,赶忙蜷起手指。可早是被他看得分明—— 往日那微现玫红的指尖,如今却是白得近乎透明,。阳光照耀下,竟有些许反光,像是……像是覆了层冰霜! “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心似在同耳朵赛跑,又急又快,震得脑子发晕。手不由自主地颤,因着那不同寻常的冰冷,勾出他从未有过的恐慌。 “告诉你什么?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笑歌若无其事地笑着掰开他的手指,把手藏回袖中,“别那样看着我,弄得人心慌。” 离弦猛地把她扯进怀里,一手锁着她,一手胡乱擦着她双颊上的胭脂——果然,层层掩盖之下,她的肌肤呈现出种古怪的白。就如同几滴牛乳融入了一杯清水中,淡淡的,只比透明多了一点色彩。 他的惊慌让她不由得也跟着难受起来,却仍是笑着安稳他:“没事的,偶尔会这样。多晒会儿太阳就好了。” 胡说八道!离弦重重闭眼,再睁开时,眼圈微微的红。一把抱住她,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已近衰竭?什么时候开始,她温暖已不再?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竟然连这样明显的变化也不曾发觉。是她太会掩饰,还是他连守护她的能力都没有? 他那种焦躁混乱的情绪一股脑涌入她的心中,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我能走会跑,神智清醒,你不用那么紧张……快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么?”离弦抱得愈发紧,如珠玉碎裂般的声音杂进丝喑哑,只因心头灼烧般剧痛。 她的身体已接近崩溃边缘,此时若抽走妖力,只怕连她的命魂也会随时四分五裂。 笑歌鼻子一酸,将脸深埋进他的怀里,小声道:“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你也不准再动用妖力,我不想你有事……” 胸口闷得难受,她实在不愿意再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抬头望着他粲然一笑,用种欢快的语气说道:“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去你的故乡看看好不好?然后咱们顺道游历天下,要是腻了,就挑个不错的地儿开间杂货铺……” “我有办法。”他忽然道,“不用再寻别的躯壳,只要恢复原状……” “不行!”笑歌猛地从他的臂弯里挣出来,冷厉了眉眼,像只护着幼崽的母兽,“你不能动她!她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么?她只是你灵魂的一块小碎片。就是给她一颗真正的心,她也不可能成长的。”离弦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抹狠绝。 “你听我说!”笑歌心慌意乱,一把抓住他的手。泪才出眼角便凝成冰粒,落地无声,转眼就在阳光下化开,只留下一点小小的水迹。 狠狠心,她低道:“这身体还能再撑多久,我说不清。你也应该知道,不管我换到谁的身体里,只要妖力还在,我就不可能会有孩子……” 曾经觉得爱情不可信,小孩子太烦人。但,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希望能够快乐安稳地一起生活,希望有小生命来延续他们的爱…… 当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能,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利用剩下的日子,照她所设想的,给他们一个平静安宁的天下。 离弦未经历过生死,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定定地看了她许久,道:“我会想办法。” 她的眼眸忽然灌入血色,金昙花仿佛欲倾尽生命般怒放,骇得他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动任何人!我去找妖王,她一定能救你的!” 笑歌粲然,眼中血色渐渐褪去,“嗯,这里的事很快就能结束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纵是说不,她也不会放弃的吧……离弦默默地点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还有多久呢?她还能支持多久呢? 眼前像是有雾挡住,迷迷蒙蒙,只有她的笑脸依旧清楚鲜明。 “霄……他想见你。” 紫因说这句话的时候,笑歌已经分别收到了青嫣和瓜洛县令吴亮遣人送来的口讯。 玉漱皇妃的动作很快,和亲队伍尚在路途中,已听说车瑟国君染病的消息,三皇子墨染沁想必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而北地全境封锁,外不得入,内不得出。瓜洛人民引路,北郡王军护航,晴明军和夜无言率领的三万多人马只花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已分批顺利潜入源流。 源流边境各县的民众只当是瓜洛大盗们又来劫富济贫惩jian除恶,想干一票大买卖,个个热情参与,积极配合。帮着他们把一批批“游商”直送入源流腹地。 源流那帮奢侈腐化的王公贵族,疯狂征收赋税以作军资的现任国君,再过十多天只怕就要被这载舟的水彻底覆没…… 笑歌笑得眉眼弯弯好生惬意,紫因忽然冒出的这一句话却让她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离弦离开之后,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没有精力再去管多余的事。对紫霄,纵然也曾动心,但已仿佛前世不可追寻的回忆。 沉默了许久,她方微微启口:“你先陪他去御花园走走,我随后就来。” 第四十六章 既抉择,莫回头 六 太阳当空,金黄的琉璃瓦亭顶流光四溢,很是刺眼,。风里夹着凉意,微腥的泥土味儿夹杂着草叶特有的气息随风而来,本该是清新怡人,笑歌却觉得有些反胃。 柯戈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任务也丢给紫因,这让她很伤脑筋。要不是她佯作恼怒不许他夜里再蹲房梁。他大约真会寸步不离。 梳妆更衣自己动手,可以解释为兴趣所致。三餐清淡,甜食mi茶戒除,可以解释为以前吃伤了,想换换口味。就连拒绝太医每日问诊,尽量避免和任何人肢体接触,也可说成是太忙,无心顾及他事。 但,要硬逼着这个濒临崩溃的身体时时表现出和往日一样的活力,实在勉强。 远远瞧见亭中那一白一青两个身影,她刻意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道:“人多不好说话——柯戈博,莫礼清,你们在这儿等我。” 柯戈博一怔,她已是去得远.了。行走如风,一如往常。只是肩背绷得紧紧,透出些不自然。 “柯公子,您有没有发现,皇上最近.似乎……”莫礼清终忍不住开口,疑惑地注视着那团妖艳的红旋进亭中去,欲言又止。 “不对劲?” 莫礼清像是吃了一惊,慌忙摆.手,“也不能这么说,许是操劳国事,太伤心神……”瞥他一眼,尴尬地低下头,“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着皇上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不太一样,。”柯戈博睨眼望着亭子那边,“今早你比.我先到的芜菁殿,她可有让你为她梳妆?” “嗐,别提了!我特意比往日早到一刻,皇上照样已经.衣冠整齐,坐在厅里看书了。”莫礼清沮丧地道。 “这样啊……”他皱了皱眉,“那她批折子的时候不是把.朱笔弄掉了一回么?我见你捡了给她,怎么又突然缩手弄得那折子也脏了?” “那是……”莫礼清眼.皮一颤,蓦地合拢了嘴唇。半晌方道:“我也说不清,就是手抖了下。” 柯戈博那细若柳叶的眼儿微微睐起,像被倒映着月的池水被搅乱了,光碎裂,漾出些迷离。 离弦失踪的头一天,一直神不守舍。半夜突然出现在他的床边,莫名其妙叮嘱他一定要看紧笑歌,随后就再不见踪影。 而笑歌听说离弦不见了,居然什么都没问,照常理政开会。只是从那天起,她似乎就刻意地同他和紫因保持距离。哪怕他悄悄接近想拉一拉她的手,她亦像是早有察觉,不动声色地避开去…… 如今回想起来,点点滴滴皆是可疑。难道离弦和她之间有什么约定不能叫人晓得?抑或是在他和紫因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两人已有……不可告人之事发生?! 柯戈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摇头否定,却又忍不住仔细回想——倒也确是有他和紫因都不在的时候。 他正自胡思乱想,莫礼清忽然轻声道:“其实那会儿是我不小心碰到了皇上的手。皇上的手……很冰。” 不是凉,是冰。厉厉的寒气,仿佛会刺得人流血般,沾上一星半点,就连心也蓦地停跳一拍,。 莫礼清此时想起来,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可怕的感觉,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冷战,“柯公子,您看能不能劝劝皇上,让太医过来瞧瞧?”隔一会儿,又道:“不晓得可是我眼花,当时皇上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好像……好像是红的。” 柯戈博眼神一凛。莫礼清还待再说,被他一瞥逼了回去。 “这事不要再提。你多留神一些,若是还有同样的事发生,记得告诉我。”他的脸色很差,语气郑重急切,似乎这些信息所代表的意义远比莫礼清想象的更加严重 莫礼清只得点头应了,眼睛盯着亭中那抹红影,无由地,心头荡起种奇怪的不安。 笑歌却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他俩注目的焦点,因为,此刻她显然正是面前这兄弟两个的矛盾中心。 认真说起来,笑歌很讨厌听别人这样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回答这一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当对方对计划一无所知,又不是随便可以应付过去的人,就意味着需要她作大量的解释。 碰上她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很有耐心。但近来精神不佳,连带着心情也跟晴雨表一样多变,所以走进御花园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不过,显然紫因已很好地完成了先来此陪紫霄小坐背后所隐藏的任务。而代她作答的结果就是,从她踏入亭中开始,争吵中的两个突然沉默。一个低着头,一个盯着她,长久地沉默。 梅花石桌旁的凳子没有kao背,她料着支持不了多久,索性移到围栏下的石条凳上坐了。冰冷隔着衣物透进来,她感觉很舒服。歪倚着栏杆,阖目呼吸着风里的凉意,整个人似乎轻松许多。 血蛟长居阴寒之地,体质寒凉,。离弦失了肉身,即使化为实体,人界的气温变化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对她这个栖息在人类躯壳里的半妖来说,妖力每侵入身体一寸,寻常的热食成了毒药,连阳光和温暖也变作种无形的伤害。 讽刺的是,人类的体质使然,她也同样受不了冰寒。 血蛟的妖力想同化人类的躯壳,人类的躯壳顽强地反攻,她承受了半个多月的煎熬,疲累不堪,急需解拖。可,事情还没结束,她无法解拖。 许是她的泰然自若太过,许是看出一切不可挽回,紫霄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你没话对我说么?” 声音嘶哑,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来时她略瞟过一眼,他颧骨高突,眼窝深陷,似乎消瘦不少。胡子拉沙,边幅不修,已不见昔日清逸傲然。 “你想听我说什么?”笑歌依旧闭着眼睛。他的视线灼热,她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大约是心里明知已不可能,却还抱了一线希望挣扎。 笑意随着她挽起的唇角漾出,无奈地,却带了些嘲弄的意味,“事到如今,你想听我说什么?很抱歉我骗了你,请你回到我身边,我一定能让你忘了从前,忘了她?还是说不要把那个孩子放在心上,那是个意外,你只是受害者?” 本不想这般刻薄,又禁不住要刻薄。她就是这种人,体谅不来别人的心情,何况这本也不是她的错。 紫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忽地起身,恨声道:“难道是我的错?” “霄……”紫因扯他袖子,带着种哀求的神情。当时确是出于私心,还有一点点的报复,不想将所发现的秘密告知,可没想过他和她之间会出现这样的僵局。 紫霄忿然将袖子抽出,斜睨弟弟一眼,心痛,还有被欺瞒的愤怒,“看我一直在你们的谎言里挣扎,很有趣吧?你们把我当做了什么?傻子?笑话?” 倾尽温柔与耐心,将那假货当成珍宝来关怀呵护,只因为不曾料到真正的她会是借此把他当做棋子样耍弄,。 紫因说她不是自愿离开,他可以相信。但就算她也是这场骗局中的牺牲品,为什么当她明了一切之后,选择的是紫因而不是他? “我们没有!”妖娆的桃花眼蓦地黯淡下来,求救地看向笑歌,“她身不由己,我也是无意中发现……” 是啊,她身不由己。那他呢?如果不是出于嫉妒和防备,他为什么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仍对哥哥避而不见? 紫因的喉咙里忽然如梗了刺,讷讷地再也说不下去。 笑歌突兀地笑了一声,往阴凉处缩了缩,却不言语,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了弯弯的影。 不慎碰掉了支翠雀衔玉钗,一侧的头发松松垂下。她索性伸手将青丝全数解开,披于肩头。春衫轻薄,殷红如血,眉若远山,黛色深沉,衬得她的脸愈发白似淬玉,风大些似乎就会随之消散无影。 紫霄的心软了半边,为着那声笑又不能自已地恼怒起来:“很可笑吗?看我对个假货费尽心机?是!我承认我有私心,就算我嘴上说得再好,我也不希望有人同我分享。但你们呢?如果不是为着皇位,你们打算继续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在气什么?”笑歌蓦地睁眼,乌黑的瞳仁里漾出缕鲜丽的血色,左眸内的金昙花闪耀着冷冷的光芒,“有谁逼你做那些事么?别告诉我,你同她有了骨肉是被迫,撇下妻儿日日沉溺于暗香閣的莺莺燕燕里也是被迫。” 他一愣,面色阴晴不定。沉默良久,又不甘心地咬了牙辩解:“若非我不知情,事情又怎会变得如此不可收拾?正是因为我发觉了,才不肯回公主府——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思?” “我明白,。”笑歌忽然笑得有如花绽,蘸了血色的眸子盈盈然透出抹艳色,妖异动人,“那你回来吧。” 紫因心底一震,望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什么?”紫霄的怒气扑了个空,心中似乎喜悦又仿佛茫然,不知为何脑海里会浮现出那个总是光着脚胡乱跑、甜甜唤他作哥哥的少女的面容。 “以后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补偿你。”笑歌柔声道,“至于那个错误,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 他一惊,按着桌沿的手不自觉地颤,“你、你要对她做什么?” “你舍不得她?”她抬眼望着他,似乎很是惊讶,“不会吧,她只是个假货而已,难道你对她动了真心?” “……不、不是。” “嗯,这样很好。”笑歌笑了一笑,眸中血色渐渐褪尽,“假货就是假货,本不该出现,自然也不该……呵,小因,手脚利落些,我不想再看见世上还有和我长一样面孔的人存在。” 紫因愣了一下,当真起身就走。紫霄忙闪身拦住,回头瞧见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顿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她坏了孩子……” “那又怎么样?”笑歌哂笑,“假货就是假货,有了孩子也不会变成真的。她不该存在,她的孩子当然也一样。” 紫霄心乱如麻,眼前一时是她媚色动人的眼,一时是那少女娇憨可人的笑。下意识地抓住紫因的手臂,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可那是……那是我的孩子!” “那你想我怎么样?”笑歌袖起手来,冷冷地道,“你不会不知道我这人一向霸道吧?我的东西绝不许别人沾染半点……留在我身边,除了我,你就不能再想着别的女人,。哪怕她和我长着一样的面孔,哪怕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 看他面lou惊惧,她不禁莞尔,“放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往后不会拿这个来为难你。只要错误消失了,就不会再是错误……你要明白,我是为了你好。” 眼波碎碎流转,轻飘飘滑到紫因脸上,却又忽地拐个弯转向紫霄。笑容里充满蛊惑,脉脉温情中留下点狡黠的蛛丝马迹,“我想了想,小因并不是消除错误的最佳人选……霄,你很恨她吧?假装是我,骗得你花了那么些心思,难过了那么久,真是该死。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我想……你一定不会叫我失望的,对么?” 他愣在那里,如同忽然间化作了木胎泥塑,连眼珠也凝固住,只额上有汗慢慢泌出。 紫因惊疑地望望她,她反而询问似的扬了扬眉,“还愣着做什么?让莫礼清吩咐人将霍兰殿收拾出来,准备的衣物鞋袜全要雪白。在霄回宫之前,屋子使mi香熏熏——我不要他把外头那些乌七八糟的味儿带回来。” 她竟是当真的?紫因低下头,心里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怔怔地盯着浅青缂丝直裾上那些盘缠盛放的藤花,腿上如坠了千斤石,挪也挪不动。 笑歌起身,似好生不耐,皱眉道:“罢了,你们许久不见,想多说说话也情有可原。小因,且陪你哥哥先坐坐,我去跟莫礼清交代清楚就回来。” 她才踏出一步,紫霄忽地展臂将她挡住,低了头不敢看她,嗫嚅:“我、我做不到。” “什么?” “我做不到!”他突然大声道,声音里含了凄楚无奈,却异常坚定,“你可以当她是错误,我、我不能!”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幽幽地绽着冷光,语气也似结了冰,“你再说一次?” “我不能当她是错误,我……”紫霄痛苦地重重阖眼,“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那个软弱的,时时需要人照顾的女子是何时在他心上扎下的根?因着赌气,不肯回府面对她。夜夜笙歌,美人在侧,他却始终被那双天真的眼纠缠着,不得安宁。 他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并非是想着将错就错。笑歌不管何时,都会给自己预留一方天地;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他在她面前,总是恼恨着能力不够,无计可施,甚至抬不起头来。 而那个少女给他的却是整个天空、全心的信赖,毫不犹豫将一切交付给他。 其实,他确是爱着她的,甚至远远超过对笑歌的执着。想起那个少女,心头除了烦乱,也有温暖,也有甜mi,只是……他总觉得受了骗,不肯承认罢了。 笑歌沉默着,那沉默让他胆战心惊,就如从前一般。温情融化不了她,美好的回忆也消不掉他心头的阴影。他仍然很怕她,无可否认地怕。 她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她想得到的东西,就算有人阻拦也一样是徒劳。她的坚定和勇气是他所不具备的,她的果决和智谋叫人嫉妒。 他曾那样痴想着,想把他所羡慕嫉妒着的这一切纳为己有,固执地以为这就是爱,永世不会改。但…… “你放过她,我……任由你处置。”紫霄不无苦涩地说出这句话,心头却忽然感觉轻松无比。终于走到这一步,但,他不后悔。 肩上蓦地被拍了一下,他诧然睁眼,正对上双笑意柔柔的眼眸。 “你这人太倔,不逼你,你总不肯把真心话说出来。”笑歌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和煦温暖,“现在舒服多了吧?既然心里已作出了选择,又何必抓着那些无干紧要的事不放呢?” 紫霄惊异地望着她,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女子,“你、你……” “是啊,我吓唬你的,。”她大笑,敲一下紫因的头,“小因,你傻得太叫我伤心了!他是你哥哥,可莹莹不也是我妹妹么?难道我真有那么凶残,说什么你都信呀?” 紫因飞红了脸,讪讪地笑笑,捉住她的袖子,只是不说话。她不着痕迹地转身取杯斟茶,顺势让那织锦的袖儿从他手中滑出,“不过,还好你傻,不然一定哄不到霄——你也不想想,那天他听说莹莹出事,疯了似的杀回府里……啊,对了,当时你去逮耗子,没见着我爹和我娘打……咳,总之我一看就知道他对莹莹是动了真格儿了。” 紫霄如坠梦中,呆若木鸡。紫因不服气地低道:“那你怎知霄不是对你动了真格儿呢?” “拜托!这样也要问我?”笑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杯口刚凑到唇边,见水已结作了冰块,她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连杯带冰一起悄悄塞进随身锦囊里,转身来又复笑意盈然,“你两个除了小时候跟我见过一面意外,也就在公主府跟我待了几个月吧?那么短的时间,你们能了解我多少?不过是因为当年我给你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你们觉得我这人古里古怪,与众不同,图个新鲜罢了。而且天下人都有种坏脾气,得不到就以为真是很好很稀奇……这样也叫爱的话,那天底下真是鲜少有我不爱的东西了——我说得对么,霄?” 某妃有话说 亲们,无比抱歉。事出突然,现在才换上来。呵呵,刚刚让个胡子拉沙的怪蜀黍把我的小阑尾去掉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动不动就发炎了...啊啊,明天晚上就正式结束了,感慨一把,我去吃两颗止痛药再继续奋斗~╭(╯3╰)╮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第四十七章 长笑天歌 一 “刚开始我绝对没想过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虽然后半截确实属于计划内,但前半截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无辜,。” “那只能说明你运气太好,老天都帮你。” “不。帮我的不是老天,是你们。你们才是我的运气。” ——以上摘自《恶女纪事》.夜云扬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掰着指头数日子,笑歌终于等来了佳音—— 三皇子墨染沁逼宫失败,殒身金殿之上。车瑟国君气血攻心,刚下旨清除朝中所存的三皇子党羽,隔日便一命呜呼。 由于未有遗诏,大皇子又无故失踪,一众忠臣顺势拥立六皇子登基,玉漱皇妃容登太后宝座。 而源流国的军队被十数支“人民”起义军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的消息也开始传入雪蛟,。 一切皆如所算,分毫不差,若.非精神不济,她真想当场狂笑以示得意。歪在柯戈博怀里,摸着那冰蚕丝织就的薄被,微微弯了嘴角,“如何,我很厉害吧?” 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天真顽皮。即.使绣就金丝龙纹的真红绫带掩去了双眼,那笑容也极是灿烂。 柯戈博心头一紧,隔着薄被拥.紧她,“嗯,这天下没有谁能算得过你。” 夜云扬怔怔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几次,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替青嫣带回手信的人正是他。时隔一月有余,再见时,她竟已不复神采飞扬。 紫因亦是心酸,冲他使个眼色,低道:“你连夜赶路,衣.服都没换过吧?走,我带你去洗洗。莫礼清已经吩咐人去收拾房间了,一会儿你好好休息休息。” 不由分说把他拉走,临出门时回头看她一眼,妖.娆的桃花眼也失了光彩。 “真是的,小因就.爱瞎操心。我这不是没事吗?”笑歌撇撇嘴,面上却印了柔柔笑意,“不过……想不到呆瓜真的会回来。” “累就不要说话了,要不要躺一躺?”柯戈博的手快触及她的脸,又轻轻缩回来,“不舒服还去上朝,那些折子也不是今日非批不可的,做什么弄得……” 平日里说话没有忌讳,如今却不肯轻易说那些晦气的话。要不是眼内血色一直不褪叫他抓了现行,这女人怕是怎样都不肯承认她的身体已近枯竭。 “唉唉,刚说小因喜欢瞎操心,原来你才是实打实的老妈子。”她笑嘻嘻往他怀里又挪了挪,浑似日渐虚弱的人不是她,云淡风轻说得毫不关己般松拖,“你没跟我爹娘他们乱说吧?大哥和惜夕刚成亲不久,我好容易得了几天清静日子,你可别又给我把他们惹来,。” 她抓住蒙眼的绫带欲扯,犹豫一下又把手放下来,“算了,反正隔着布也看得见,我就不吓唬你了。” 一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勾了唇角,腻在他怀里轻声笑道:“对了,我说过要让你们风风光光进门的。离弦那笨妖怪总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他了……喂,你没改主意吧?” “急什么呢,等他回来一起办了不是省事的多?” 柯戈博勉强挤出点笑,将她放去云花织锦覆盖的玉榻上,执了碧玉梳为她理顺长发。手势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肌肤,只怕那温暖增添她的痛苦,“旧年的礼册你不是没看过。要顶着二三十斤重的金子,还得裹着那堆礼服一整日,以你的性子,怕是刚上身就闹着不干了。” “说得也是。”她笑着感慨,“确实不公平。你们穿身礼服就能空手套白狼,我却得扛着金子去成亲。” “嘁,你怎么不说你光从我这儿刮走的金叶子就够成两回亲了。”柯戈博被她惹得笑起来,拿梳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贪心鬼。” 她不甘示弱地回嘴:“什么嘛,拿你点金叶子你就唧唧歪歪。那你不想想我存的金子都够给你们四个一人打一座金宫了,到底还是我吃亏。” 他又敲她一下,看她小孩子一样鼓起嘴来,不禁莞尔:“谁叫你那么能耐,一招惹就是四个呢?” 笑歌皱皱鼻子,手一撑榻,蓦地转身把他扑倒,呲牙咧嘴做鬼脸,“何止四个?我要乐意,收他三千也养得起。” “你、你小心点……”柯戈博慌了神,扭头避过她的爪子。 “柯戈博,别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娃娃,。”她轻声道。俯身逼近去,目标明确,全没有戏弄的意思。 他愣住,只觉那柔软的冰凉在唇上极快地一触又离开,似微风轻拂花瓣,仅留下些微的凉。 “看,除了金子,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个了。”她低笑一声,倚到扶手上,撩开垂到胸前的青丝,语气是同言辞全然不搭的轻快,“真是悲惨啊,明明是我的,却只能看不能动。难道我真得看着四朵鲜花独守空闺一辈子……唉,问天下何为惨,洞房花烛有鱼无水堪夺魁首!” 柯戈博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指上缠了她的一绺发,卷住了慢慢绕,“你今天精神倒好,是为着紫凡变卖家产填国库亏空的事,还是因了呆瓜回转?” “何止!”笑歌果然精神大振,掰着指头数给他听,“第一,大皇兄回了兆安宫,莫礼清答应我多去那边走动;第二,老狐狸在利北病故,紫凡终于可以专心做事;第三,有紫凡带头还钱,其他那些家伙还敢不把吞掉的银子吐出来?我爹做事我放心,顺带把朝中的污垢一起清了,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她眉飞色舞说得痛快,柯戈博忍不住笑出声来,学着她的语气接下去:“第四,车瑟尽在玉漱太后的掌握之中,大军进或是退都凭你高兴;第五,何季水要不就带人回去救驾,要不就舍命一搏,拿住你迫雪蛟大军前去援手;第六,珠鸾了了心愿,嫁给刘老三,夫妻两个都给你做了管家;第七……” 第七刚起了头,却听门边有人笑道:“第七,太傅和惜夕姑娘相亲相爱,白公子娶了花月姑娘,霄和莹莹姑娘陪着王爷王妃住进了郡王府;第八,静郡主成亲一月便有喜讯,怡郡王也寻到了第二春;第九……唔,第九嘛……” 柯戈博大笑,“小三,怎么停下了?该不会想不出来了吧?” 紫因拿鼻子哼一声,瞥眼竖直耳朵等下文的笑歌,眼珠转转,忽拊掌笑道:“第九嘛,就是平允糕点铺开了分号,肖氏成衣铺的生意也红火得很,娘子投进去的钱很快就能加倍收回来了,!” 笑歌乐不可支,拍手道:“继续继续,这个好!我差点忘了还有那么多值得开心的事呢!” 紫因语塞,求救地看向柯戈博,柯戈博却垂下眼帘弯了嘴角。他忿然,低咳一声,装出认真思索的模样,“等我想想。” 走到桌边伸手摸了摸置在冰盘里的翠瓷金花大盖盅,取了只八瓣葵口碗盛了薏米百合粥,坐到笑歌身旁,拿骨玉勺舀了一口送到她嘴边,妖娆的桃花眼蕴了柔和笑意,“用冰淬了这半天,该是可以吃了——你尝尝。” 她心头一暖,不由粲然,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催促:“你想到第十了没有?” 柯戈博也道:“对嘛。十全十美,缺一样可不行。” 紫因的笑色凝住,淤淤塞塞闷气得紧。瞪他一眼,边拿粥堵住笑歌的嘴,边皱紧眉头冥思苦想。 其实最近喜事多得很,随便挑一件凑数也行。但执意要看她欢欣笑容,偏是削尖了脑袋要博个好彩。 忽然眼睛一亮,未语先笑,勺子一转,下一口粥就递到自己嘴里,“千面公子攒了大半辈子的昧心钱,全叫寻宝的人连锅端了。如今他一家三口身无分文,整天被那些失了孩子的苦主追得东躲西藏,呆瓜也不算白受了罪——这不就是第十件值得庆祝的事吗?” 她噗嗤一笑,夺过勺子来吃了两口,轻轻摇摇头:“不,这算不得什么喜事。从他走进啸云山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这辈子都会倒霉透顶。” “那你说还有什么事值得高兴?”紫因故作惊讶。 笑歌咬着勺子嘿嘿笑,“青嫣在信上说发动车瑟大军假意进攻的日子就是今天。如无意外,四到五天之后,告急的文书就会到。要是这几天里城里没有大的动静,只要白伯伯的军队离开阳鹤一两天,何季水就会动手了——他要救他哥,绝不会让白伯伯走得太远,。” 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小陆有消息了?” “嗯。难为他了,一个人背了那么多碎米下去。” “……碎米?”紫因百思不得其解。 柯戈博替她绑好头发,低声笑道:“他本事好得很,跟太傅的人接上了头,还拿硝石水浸过的碎米把真硝石给换出来很多。照他给的图看来,届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紫因最近负责跑外务,听他这么一说,咂舌不已。看笑歌吃得香甜,似乎心情不错,不禁莞尔:“你莫要图凉快吃太多,一会儿肚子疼就麻烦了。” 她笑着点点头,紧吃两口,当真放了勺子,“呆瓜还没好么?我还说趁我睡着之前问他些事呢。” 正说着,有人打帘进来,可不就是夜云扬? 风吹日晒落下张古铜色的脸庞,愈发显得眉眼深邃。乱蓬蓬的胡子似乎修短了些,但依旧一身藏青劲装,跟先前瞧起来没多大分别。 紫因一看,登时皱眉,“你怎地胡子不刮就来?这衣服该不是你穿回来的那套吧?我给你拿的那套衣服你扔哪儿去了?” 他摸摸胡子,瞥眼但笑不语的笑歌,把胸脯一挺,理直气壮:“我是男人,留点胡子也应当。你那衣服轻飘飘的,我穿不惯。” 大约当真与紫因是八字不合的。他一本正经,分明不是故意讥讽,但任谁听都觉得他是存心刺激紫因。 紫因大怒,手一按剑柄就要站起来。柯戈博抢在他前头,抓起榻旁鱼戏莲红漆镂花小几上的一个香梨就扔过去,嘴里笑骂:“你这呆瓜,才多久不见就学得这般牙尖嘴利,!我没蓄胡子,难不成就变作女人了?什么乱七八糟!” 夜云扬也觉自己说得过火了点,挠头讪讪,“我不是那个意思。看久了车瑟人,总觉着这样不错……”瞅瞅笑歌掩口笑个不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要是看不惯,我这就刮了去。” “不用不用,这样很好。”笑歌笑得更大声,“待会儿请白伯伯来宫里用晚膳,包准他对你赞不绝口,只怕比你爹还要多喜欢你几分呢。” 他离开之前已私下同夜无言见了面,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见紫因还在皱眉,他于是也皱眉,“你不要老那么疑心,我这衣服是刚换的,只是恰好都是一种颜色的罢了。” 紫因轻哼一声把视线别开。笑歌推他一把,“你不是总喜欢跟我抢东西吃么?这回桌上的都是你的了,可劲儿吃吧。” 他就着碗喝了一口,摇头晃脑,“你也知道我是喜欢跟你抢,你不抢,我吃着有什么意思?”斜一眼夜云扬,明知故问,“怎么不见惠公主同你一起回来?” 夜云扬倒坦然得很,“我和她说清楚了。她让我先回来的。” “你怎么说的?”柯戈博好奇追问。紫因和笑歌也忙竖直了耳朵。 “我喜欢笑歌,非她不娶。” “噗——”紫因口里的粥喷了一地。柯戈博愣了数秒,喃喃,“这话听着怎么这般耳熟……” 笑歌艰难地咽口口水,使眼色叫夜云扬不要再说。他却似没看见,伸手一指她,唇角牵起丝促狭笑意,“她当年逼我跟她成亲的时候就这么说的。”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笑歌囧了,低头不敢看旁人。 柯戈博恍然大悟:“难怪了,原来是因果循环,屡报不爽,。”话音未落,腰眼便遭她掐了一下,却忍了疼,凑过脸玩味地端详她的窘态。 紫因的目光在她和夜云扬之间来回一趟,冷哼:“无聊,鹦鹉学舌——不是叫你保护惠公主么?你一个人回来,她怎么办?” 夜云扬对他鸡蛋里挑骨头的行为很是不满,咕哝一声,坐去桌旁舀了一碗冰粥出来喝,一面道:“多的是人保护她,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弱女子……她把车瑟大皇子墨染狄都弄回来了。” 笑歌石化,柯戈博一脸怪相,紫因也瞠目结舌,“什、什么?” “哦,说错了。是车瑟大皇子自愿跟她回来的。”夜云扬波澜不惊,“对了,惠公主说了,六姑娘要是能准她们成亲,以前的事就算了。” “厉害。怪不得车瑟大皇子会撇下皇位不知所踪……”笑歌感慨。有美人了当然不要那个假江山了,想不到这一趟和亲还真和出个跨国婚姻来,估计八卦女王的魔爪很快就要覆盖车瑟了吧。 脊背隐隐作疼,头也有些昏,她却强打精神不叫他们看出端倪,蓦地笑道:“刚好,既然你们三个都在,一起商量下大婚的事吧。我寻思着离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不等他了,怎么样?反正为登基大典准备的东西都派上用场,这会儿再添些也该够了——你们决定了我就让礼部拟折子。” 虽然有些仓促,虽然其实这样只会是种束缚,但,终究还是该有个结果。若然错过这时候,她怕是没办法兑现承“方才说了……”她笑容一僵,忽又笑得更灿烂,“方才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他们若是都同意,一对二,你不想认也得认。”他何时说了那样的话,她怎地记不得? “我不同意。”紫因摇头:“野猴子说得没错。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弄那些虚礼给谁看呢?再说了,如今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我们是一家子,没必要让你再受罪,。” 夜云扬淡淡一笑,“我早在晴明时就跟你拜过堂,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他一说,紫因立马瞪眼:“怪了,拜过堂有什么可炫耀的?你当我没跟她拜过堂么?我在瓜洛的时候……”说到一半,瞥眼柯戈博,便把后文硬是咽了回去。 “看,都是这意思。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柯戈博好似浑不在意,连被带她一起抱回床上,柔声道,“睡会儿吧,过一个时辰我会来叫醒你的。” 她也确是疲惫不堪,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睡过去。柯戈博低低叹了口气,照例伸手试试她的鼻息——鼻息微弱,断断续续。颈上浮起层薄薄的霜,刹那间便蔓延到脸上,连他不及缩回的手指也染了些寒白。 夜云扬难忍疑虑,蹑手蹑脚凑过来,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想将那霜花拂去,手却叫紫因一把捉住,硬被拉到屋外去。 “她经不得热气。”柯戈博跟出来,低声解释,“近来精神愈发不济,一天倒有半天在睡。隔一个时辰就得叫她起来,不然她还会生气……” 说得心头一阵酸,他深吸口气,敛容正色,注视着夜云扬的双眼,问道:“你果真想好了么?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笑歌了。” 夜云扬眼神飘忽,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可想的。她再怎么变,也仍旧是我喜欢的那个笑歌,不是么?” 某妃感慨一把 马上就要迎来结局了…啊啊,真是的,我一时糊涂,把笑傲长歌打成了长笑天歌…囧…好古怪好古怪…原谅我… 额,好像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怪啊囧 第四十八章 长笑天歌 二 三月初一,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可凡与笑歌相熟的人无一例外收到了入宫赴宴的帖子,。非常文学 晚宴,设在春阳宫妆花殿。虽是为着女帝改了招牌,其实仍是个不大有人会去的地方。 无论是红少亭还是宫中的其他人,都嫌这处殿閣采光不佳,终年阴暗。平日里负责打扫的宫人私下里谈起这儿来,就无故背脊生寒。 莫礼清劝了她几回,她还是坚持,只得遣了宫人从头天打整到第二天傍晚,以期多些阳气,扫扫那晦暗。 申时末,客人陆续到达春阳宫。另一边,芜菁殿外,一乘悬了五色龙纹幡的十六人御辇已在等候。 笑歌歪kao在柯戈博身上,紫.因站在玉榻后执梳为她绾髻,夜云扬捧着一整盘首饰打下手。 她的状态是越来越差了,随时随.地都会睡着,且很难将她唤醒,。这几日不得不托辞眼疾严重,早朝和下午茶会均由南郡王红奇骏和昭平王红子安代为主持。 莫礼清担心得不得了,连去春.阳宫招呼客人也是不情不愿。他还不知道真实的情形,不懂笑歌为什么这般执着于一顿饭,但柯戈博他们三个已是心知肚明——或许,吃完这顿饭,那些人就再不会有机会见到她了。 梳落一次,齿上便多了些断发,紫因悄悄藏了,心口.堵得慌,却硬是挤出个笑来,“常春的话可信么?你不舒服就改天再招待他们吧。” “没事。”笑歌摇摇头,这般微小的动作似乎也极是费.力,“她是个聪明人,我信她。” 顿一下,她又微勾了嘴角:“说过要让你们风风光.光进门的,大婚太麻烦,总不至于连脸都不让你们lou一下吧……你们穿的真喜庆,可惜离弦不在,不然我们都能凑个五福临门。” 柯戈博笑了笑,.唇畔荡起的却是苦涩,“不如再等一等?他说不定过明天就能回来了。” 她轻垂眼眸,笑而不语。夜云扬也帮腔道:“缺了大哥总是不好,他回来要是知道我们抢先,少不得要闹脾气。” 笑歌像是没听见,颤巍巍地伸手指指盘里的一朵四色牡丹珠花,轻道:“我戴这个就行了。衣服上的金线已经够闪了,再顶着一头金子出去,怕是连人眼睛都得刺瞎了。”竟是打定主意不会改,谁说都不理。 看着她指上的冰霜,紫因一阵心慌,玉梳坠地,四分五裂。他愣了一下,慌手慌脚去捡。 她略偏过头瞥他一眼,笑微微地道:“岁岁平安,倒是个好兆头——小因,甭捡了。钱是王八蛋,没了我再赚。你赶紧趁我今儿心情好,多替我败点吧。” 一时间,紫因心底涌出的情绪复杂莫名,。不知该说什么好,干笑一声,固执地将那些碎玉一片片捡到手里捏着。尖棱刺破了掌心,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枫叶红的衣摆上立时多了些深色的印子。 柯戈博知他心里难受,不忍责备,换夜云扬来做她kao垫,重取了柄香木梳接替紫因的工作。 松松垂下一侧的头发,另一侧绾上去别了那朵牡丹。四色珍珠隐有流光,却是太素,又挑了条细金丝缠就的丹红绫带绕在珠花底部。金红流苏垂至耳畔,衬得她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的白。 耳坠早是选好的,金串丝镶红宝石。这时候他却弃了,拿了对虎眼石的放进她摊开的手心里,“原先那对太重了。这对轻巧抬色,很衬你。” 她含笑允了。妆毕,将那妖艳的银蛟戏牡丹真红织锦迤地礼服穿上身,雪肌微lou,慵懒不胜,楚楚动人,仿若画中走出的仙。 她垂眸深吸一口气,深深地望他们一眼,笑得幸福又骄傲,“走吧,我等不及要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了。” 他们的出场无疑是成功的。 没有庞大的迎亲队伍,没有花轿锣鼓,两排宫人齐齐撑开了手里的绯红浮彩蝶绕花伞,在那条从春阳宫门口直铺到妆花殿前的暗红流金毯旁遮出一路的喜意。 宫灯映亮了前庭,看着那三个气质各异的俊朗男子拥着个如花娇艳的少女慢慢行近,殿前接驾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同样是红衣,这三个男人竟是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柯戈博英姿飒爽,紫因飘逸清傲,夜云扬沉稳质朴,辨不清究竟谁更出彩一些。但无论是谁同那个娇媚动人的少女站在一起,再挑剔的人也无法寻出不适配的理由,。 来客都知道这场宴席的目的。为着要瞒过他人的眼睛,一切从简,俗礼大多能免则免。 按理,君不跪臣,笑歌也不是拘礼之人。这时候却亲自扶了红奇骏夫妇坐了上座,领着他们三个实实在在地叩了头。. 她的神气不容违抗,纵是不出声也无人敢说一句不应当。红奇骏和安水翎喜得眉开眼笑,泪光隐闪。将他们敬上的mi茶一碗碗喝过来,没准备红包就把随身的珍贵物件拿来做了礼。 红奇骏的扇子、玉佩、紫檀木佛珠手串和金玲珑镂空香包都易了主。这也还算不太离谱。可柯戈博、紫因和夜云扬依次接过安水翎递来的金步摇、明月珰、紫玉镯,就难免有点哭笑不得。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歌不见疲态。她悄悄将画有长歌村地图的纸条塞进红奇骏手里,低声道:“爹,得空把嘉姨和笑兮接回来。” 转过脸去便无事人般笑嘻嘻调侃:“你们别不知足。要知道我娘平日里不爱这些叮铃当啷的玩意儿,难得爹给她置办全了,她戴出来现一回,没热乎就落到你们手里,她心里还不晓得有多心疼呢。” “你这孩子真是……一张利嘴,也不知像谁。”安水翎红了脸,嗔怪地斜她一眼,把颈上挂的宝石串摘了塞给她,“瞧,我身上最值钱的物事都给你了——你双份,他们一人只有一份,这回能堵得住你那张小嘴了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地笑,气氛顿时热络起来。众人入座,说说笑笑,饭至半饱,他们四人方起身挨个敬酒。 柯戈博最知她心思,怜她体弱,把道谢的话都抢着替她说了。紫因不爱同人应酬,有人回敬时就不动声色地将她和夜云扬的那两份也喝下。夜云扬两样都不擅长,别人递来贺礼就接,老老实实跟在他两个后头转。笑歌落得轻松,只笑笑地看他三个忙活,。四个人竟是配合默契,满场转了一圈也不见分毫混乱。 白可流一脸艳羡,瞥眼隔壁桌的白云舒和花月,不禁叹了口气,冲红奇骏低声道:“你福气真是好,有这么个贤内助,儿子女儿又成器,连儿媳妇和女婿都这般有本事……你说,你女儿怎么就看不上我儿子呢?” 红奇骏心情大好,难得和气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嘛。你不要老是挑三拣四,没瞧见你儿子娶了那姑娘就一心一意念书搏功名了?再说了,你儿子的亲事不也是我女儿帮着撮合的?她的眼光哪能有错,你就安心等着享福吧。” “这倒是,你女儿到如今也没出过错……”白可流心头大定,不再纠缠。没隔多会儿却又小声道:“喂,老红,明儿一早我就得带兵去兜圈了。你家那些小子不在,单凭秘卫府和大内侍卫那几个人会不会太少了?” “你也说她到如今都没出过错,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红奇骏笑微微一瞟他,难掩得色,“不是我自夸,这世上能叫我女儿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是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当爹的都在她手里栽了跟头,哪还有人能得过她。”白可流讥笑道。忽地一皱眉,“不对吧,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小子吗?怎么今儿只来了三个?” 说来也邪乎,这妆花殿本是关了门,只开着偏窗透气。他两个正嘀咕着,平地里忽地就起了阵冷风。高悬的宫灯一时间竟齐齐暗了一暗,光明再现时,笑歌身旁就多了个银发红衣的少年。 “你们又不等我。”他揪住笑歌的袖子,音如珠玉落盘,悦耳之极。明明是皱了眉,眼底却笑意浮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正夫,真是无情。” 柯戈博回过神来,不禁眼睛一亮,询问地望着他。他眨眨眼,唇畔牵起丝笑,似含了令人安心的魔力,让柯戈博不由得松了口气。 紫因知他带回了好消息,登时喜不自胜,破天荒抓住他的胳膊,一笑粲然:“你可算是来了,。” 夜云扬也定了心,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大哥,逗得离弦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脸,“你黑了不少啊,小呆。” 眼波微转,停在笑歌脸上,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一忽儿便化了似水的柔。她只是怔忡,定定地看着他,如在梦中。 离弦低笑一声,牵起她的手,轻道:“我回来了。” 她眼圈一红,心绪难平,强压下的血色又小蛇般游进眸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旁边一歪,却叫双臂膀稳稳托住。 抬眼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她不由嫣然:“回来就好。” 离弦紧了紧手臂,蓦地扭头冲柯戈博挤挤眼,“你们三个这是怎么说的,新娘子连盖头都没有么?” 柯戈博会意地一笑,拖下金红外袍将她罩了个严实,“看吧,缺了你,我们就乱了套了。” 离弦莞尔,扫视四周,微微颌首,“我来得迟了些,还望诸位见谅。待我同娘子拜过岳父岳母,再给诸位斟酒赔罪。” 不曾见门开,他便凭空冒出来,众人一时惊一时疑,听他这么一说,却又都笑起来。 红奇骏却苦起了脸,飞快扯住白可流腰间悬着的青玉虎挂件,低道:“老白,先借我使使,赶明儿还你个大的。” 白可流促狭心起,抓住丝绳不松手,“你不是还有条腰带可以送么?那东珠成色不错,比我这个值钱多了。” 红奇骏恼然,咬牙道:“给不给?不给我就把你裤子扯下来。” 安水翎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把发上的翠雀祥云别针取下来,悄悄递过去:“相公,不用扯他裤子,。拿这个照他虎口使劲扎,看他给不给!” 白可流骇然失色,恨恨骂声“强盗”,只得乖乖把挂件贡献了。 离弦和笑歌不知他们私下还来了这么一出,磕头拿了礼物。五个人凑在一起叽咕一阵,离弦擎了杯第一个就找上白可流。赔罪一杯,另一杯自然是要贺礼。 白可流先前充大方,也学人家爹娘一人给了一件,剩一样还被红奇骏给劫了。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给,老脸胀得通红。偏红奇骏不省事,挤眉弄眼地笑着低道:“老白,你不是还有条腰带么?那滴翠带扣不错,一定值不少钱呢。” 幸好花月有先见之明,出门时全副武装,看他窘迫,赶忙摘了赤金龙凤镯偷偷塞过来。白可流得她相助,避过一劫,庆幸之余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离弦哪管这些,他本就是水中物,自然喝多少也醉不倒,得了东西就交给夜云扬和紫因,末了还凑在笑歌耳边嘻嘻笑:“娘子,这回咱们可赚大发了。”惹得他们四个都止不住地笑。 笑歌随柯戈博往偏殿换了身轻巧些的衣衫,照样用绫带缚了眼,强撑着回来陪众人聊天饮酒。 念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有见面之际,席间不免lou了些忧色。有敏感的觉出不对,小心试探。 笑歌察觉失态,正愁难以圆说。亏得柯语静哈哈一笑,解了众人烦恼:“她闲着没事就爱吓唬人,上回还吓唬我来着呢。结果怎么着?啥事没有,眨眼就公主变皇……额,没事没事,大家喝酒!” 笑歌粲然。静静地倚着离弦,隔着那红雾将每个人的面容看了又看,唇畔淡淡漾开一丝柔。 “天胜元年三月初二,车瑟犯边,大军挥师南下……” “天胜元年三月初五子时,阳鹤城中忽现焰火,宫廷之上隐有雷声,。俄顷,银光蓦绽,亮如白昼,地动山摇,万民皆惊。查知,乃因源流贼子潜入宫中,企图行刺,太上皇不幸身故。蛟神震怒,降雷诛之,佑我雪蛟……” “天胜元年三月初六,太上皇薨,帝哀恸不已,天下举哀一月。又令大赦天下,减农商赋税两成,以显蛟神福泽万民之意……” “天胜元年四月,车瑟新君遣使者来朝,两国缔兄弟之盟,永世友好。未几,车瑟景辉王游学至此,慕惠公主之贤德,愿结两姓之欢,长居雪蛟。帝大悦,允之,于南境增开互市,与车瑟互通有无,普天同庆……” “天胜元年五月,源流混战止,废帝驾崩,民拥吴氏为帝。新帝登基,遣使来朝称臣。天胜帝性谦宽宏,同缔兄弟之盟。消北地之禁,于北境开设互市,利国利民……” “天胜元年六月,帝眼疾复,久不愈,遂设左右辅政之职,官二品。南郡王为右辅,昭平王为左辅,并袁右相、紫左相、镇国大将军(白可流)、护国大将军(夜无言)及太傅七人组内閣,共理朝事。帝则往并安别宫静养,奉蛟神示,潜心修佛……” 摘自《雪蛟国记》 草木葱郁,隐有蝉鸣,紫红的槐花一串串压得枝头弯弯,香也香得素雅。 有女子红衣歪髻,执了小铲蹲在树下的一溜红泥花盆前忙活。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撒了她一身明灭的金光。 “柯公子?柯公子在吗?” 前头飘来个妖妖袅袅的声音。红衣女子娥眉一蹙,头也不抬地高声道:“不在,。他进货去了。” 一声长叹之后,不多时又传来个娇娇柔柔的声音:“请问……三公子在吗?” 红衣女子蓦地抬头,长而媚的眼,左眸里一点金芒微闪,却不正是笑歌? 她咬牙扔下铲子,嗵嗵嗵走进那间小小的杂货铺子。望着眼前那个扭着衣带含羞带怯的少女,笑歌忽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柔声道:“在。在给咱家孩子换尿布呢。要不要我帮你叫他出来?” 那少女啊了一声,娇羞的表情立马全消,怨恨地瞪她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得没了影儿。 笑歌轻蔑地一笑,顺手抓起鸡毛掸子狠狠地掸了掸柜台,“发花痴也不看看地方,我的男人也是你们能肖想得的?” 话音未落,又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春水也似的眼睛滴溜溜跳过她往后门的帘子那儿瞅,“离公子在吗?我要买二两酱油。” 打酱油需要弄得跟圣诞树一样? 笑歌冷笑,起开墙角大缸的盖子,用长瓢舀了半瓢,懒洋洋地飞出个三白眼,“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在给孩子洗澡,抽不了身——大娘,酱油搁哪儿,拿手捧回去么?” 那女人登时绿了脸,气冲冲转身闪人。笑歌把酱油往回一倒,盖上盖子,往柜台上一趴,猛捶狂打,痛心疾首,“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找了那么些招蜂引蝶的男人呢?” 后院厢房里苦战马吊的四只听着动静不对,赶紧涌出来。倒茶的倒茶,搬椅子的搬椅子,低眉顺眼,捏肩捶腿。 “娘子,怎么又生气了?不是你让我们把孩子哄睡了,就去打马吊别管铺子的么?”离弦满脸无辜。 “啪”一下,鸡毛掸子就落到扶手上,喷他一脸灰,。他赶忙闭嘴,紫因见状不妙,按着剑柄就要出门:“娘子,我去瞅瞅衙门新一批的通缉榜出来没有……” 鸡毛掸子直接飞过去,他忙老老实实回来站好。柯戈博递上mi茶,讨好地笑道:“娘子别生气,喝口茶再训我们也不迟啊……不是我不顾家,只是最近风声紧,方圆百里的肥羊也宰得差不多了……咳,再说庆儿果儿刚睡下,吵醒他们多不好……” 遭了一记飞刀眼,他忙敛容立定。笑歌抿口茶,将他们三个扫了一圈,气哼哼地道:“你们三个让我说什么好呢?我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只跟人做生意,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见天鬼啊怪的都往这铺子里跑,口水都够咱们洗地了。一站就是大半天,阴森森的谁还敢来啊?” “那也没办法啊,谁让咱们现在全是妖了……”她会受不了,那是因为妖力太多。五个人一人摊一点,可不就全家都成妖了?哪有做妖怪的不跟妖怪来往的说法嘛。 离弦还没咕哝完,脸颊就被她捏住。笑歌瞪眼,“你还挺有理的!你不瞧瞧那些鬼东西拿什么玩意儿来买东西——树叶能吃吗?冥币给你用?” 柯戈博干咳一声,解围道:“不是也有拿金银首饰来的么……” “是啊是啊!”笑歌更加悲愤,“一支穿山玉镯换一打火石——要不是为着这个,咱们用得着从春览逃到夏侯么?” 眼角余光瞥见夜云扬见缝cha针地打扫卫生,她不由得感动地抹了把泪,“看,还是呆瓜好。又不招怪又勤快老实,人果然只有第一次的决定是正确的……” 门外忽起了阵银铃样的笑声,一个细眉细眼生得副狐狸样,也确实是狐狸的小姑娘风一样地卷起来,笑嘻嘻拉了夜云扬的袖子,娇声道:“小呆哥哥,青青要买三两桂花油~” 啪吱一声,扶手断成两截,。只见红影一闪,那姑娘未及反应,已倒飞出屋,在对面的墙上印下个人形。 四个男人暗暗咂舌。笑歌慢条斯理地放下脚,闭眼深吸一口气,他们赶紧堵耳朵。 却听她蓦地笑了一声,媚意随了眼波流转,“我决定了,咱们不开杂货铺了。” 夜云扬愕然,“那我们干什么去?” “降鬼捉妖——你们做饵,专捉那些不长眼的女鬼女妖!” (全文完) 某妃掬泪一把 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终于松了口气。《抢》虽说是我的第二本书(当然,《爱越长空》只是暂停,绝对没有tj),但我自觉还是不够好。不管布局还是用词遣句,都存在着种种问题。 感情写得太晚,含量太少,所以没敢往言情里发。囧,是女主奋斗书么?不像。是种田么?不是。是小白么?当然搭不上边…… 如果非要分一个类,大概只有四不像犯罪文了吧》_《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一直以来默默地,或是不默默地支持着我的各位朋友。《抢》的成绩不是很好,跟别的书比不了。我能一直坚持下来,没有你们是不可能做到的。 大结局的这一章总字数是6000+,多的算我的谢礼。谢谢你们包容懒惰的我,谢谢你们的每一个评语,谢谢。真的谢谢。 老天没有给我什么运气,你们才是我的运气——鞠躬,落幕。伤口裂了,要考公务员了,5月我们新书再见。(^bsp;嗯呀~嘿嘿,我加了几句话…囧,居然把小恶魔忘记,真是不应该啊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