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襄武大帝》 第2章 清议言志 刘和随曹操来到其营地内,进入营帐只瞧见正中间端坐着一位:生得身高起码得有一米八、肩宽体壮,头戴红色简巾,身穿皮甲劲服,腰系嵌玉绣边的金线丝带,足蹬厚底黑色云履,一身装扮颇显庄重素雅;细往脸上观看,其人生得宽额白面,一对又粗又浓的眉毛直入鬓角,双目炯炯大而有神,鼻直口阔,大耳朝怀,齿白唇红,微微三绺细须——好一位英俊秀丽人物! “诸君都在啊!我替诸君引见一位宾朋。此君是我游猎偶遇甚是投缘。”曹操说着便拉着刘和入内。 刘和赶忙作揖行礼:“太学生刘和,见过诸君!” “顺之啊!这位是袁君——袁绍袁本初!”曹操指着正中间的袁绍道。 “刘和,刘顺之。本初兄这厢有礼了。”刘和又是一揖。 “这位是袁术袁公路,本初之弟。” 刘和看了看袁术,这袁术面黄肌瘦,又长着一副容长脸,细眉、塌鼻、尖嘴、猴腮,虽然服色穿戴与袁绍一样,坐在那里却一点儿名门之后的气势,叫人看着不喜,同是一家人竟有这样的天渊之别。 不过这汝南袁氏可非同寻常,首先是代代研习《孟氏易》的经学世家;其次就是名冠后世的“四世三公”和“袁安卧雪”,这个“袁安”就是袁绍的高祖父。他们哥俩现在随叔父生活。如今两个叔父袁逢、袁隗在朝中也炙手可热。 “公路兄!” “嗯!”袁术随意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袁术好像真的看不爽袁绍,见刘和先对袁绍施礼,他回礼回的很轻佻。 曹操又指向其中穿大红衣服的人说,“这位贤兄乃廷尉崔公之子——崔钧崔元平。” 刘和见他人高马大,虎背熊腰,面红耳赤,目若朗星,有从头到脚一身大红,带着一股尚武之气,更起了敬慕,遂拱手道:“和有礼了。” 崔钧忙还礼道:“原来是刘顺之呀!令尊可好?” “元平兄有心了。家父安好!” “本初啊!刚才孟德带他进来我心里想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东海名士、宗室长者,通贯五经刘伯安家的公子。家父和刘伯安之前讨论过五经。”崔钧恍然大悟。 这时一听是汉室宗亲,袁绍就热情起来了起身拉着刘和介绍道:“这位贤弟姓许,名攸,字子远,与我是同乡。” 刘和不禁举目细看:这许攸身高一米六几,挽着发髻外包方巾,身穿白粗麻长衣,腰系玄布带子,外罩白中透黄的氅衣,毫不出奇的装扮;脸上看,一对稀稀疏疏的肉梗子眉毛,小巧玲珑的元宝耳朵,瘪鼻子大厚嘴唇真是丑得出了奇,但生就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灵光秀气。 刘和旋即莫名的心中感慨:“殊不知多年以后你们会互相厮杀。” 许攸指了指其他二人开口便道:“这个大个子是南阳娄圭,字子伯;那个生得像姑娘似的是汝南王儁,字子文。我们仨现都在桥公门下习学《礼记章句》。” 刘和虽觉他言语轻佻,却也诙谐。不过细观这两个人倒觉得很恰当:娄圭身高一米八几模样,龙眉凤目,笼发包巾,身着绛紫色绸衣,颇显魁梧,举止潇洒气派。那王儁中等身材,身穿雪白的长服,外罩一件别致的貂衣,格外俏;再往脸上看,这男儿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眉若弯月,耳似元宝,目含秋水,顾盼神飞,胜过子都,不让宋玉,比画画失色,比玉玉黯然,真真比画中西施、屏上嫦娥还秀美三分。 “子伯兄!” “子文兄!” 刘和分别行礼! “顺之,客气了。刘伯安通晓五经,家师经常夸赞!在下亦是久慕,有机会可得让你引见引见啊!”王儁笑着说道。 “子文兄才是客气了!我虽比诸君年岁稍小,但今日偶遇诸君一见如故,诸君愿意和我结交,是我的荣幸,我先自饮三樽,以表敬意!”刘和说着便拿起酒爵。 “顺之豪爽!我来给你倒酒!”曹操拎起酒壶给刘和斟满。 “有劳孟德兄了。”刘和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经刚才的一番推杯换盏,袁绍的语气亲近了不少:“诸君,有时我在想,世风之下官员明哲保身,现在的士人官员以何为要呢?我、公路、孟德、元平皆是出仕之人,我授濮阳长、公路得河南尉、孟德迁顿丘令、元平拜虎贲右仆射。” 见诸人不是沉思就是饮酒,刘和壮了壮胆子:“这个……和虽未出仕,但余以为,应事君以忠,待民以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文武相较,哪个更重要呢?” “小弟愚钝,本初兄有何见解呢?” 袁绍放下筷子:“我朝自光武帝中兴以来经籍盛极,虽武人也多近儒术。仅论云台众将:邓禹善诵《诗经》,受业长安;寇恂修乡学,教授《左氏春秋》;阳夏侯冯异通《左传》《孙子》;胶东侯贾复熟读《尚书》;耿弇知《老子》之道;祭遵乞资学经、投壶为乐;李忠好礼易俗;刘隆游学长安……” 刘和听他如数家珍地列举着云台二十八将的事迹,心里已经叹服:能名留史册的人果然有几把刷子 “所以武者亦文,所为守业,这样息兵事也可治理民政、宣扬教化。所以武者修文至关重要,上系国之安危,下关身之荣辱。反之文人也应通武事。”一番有理有据的言论戛然而止,至于通武的用处他却绝口不提了。 “听本初兄一论受益匪浅。”刘和原本只是觉得袁绍风度潇洒,这会儿才意识到此人见识非凡,补充道,“马援弃学随军、班超投笔从戎,皆成一代俊杰!” 不过袁绍所考虑的一直是朝里的事情,转移话题道:“孟德你担任议郎已经一年了,虽说台郎显职,乃仕之通阶……可你赶的时候太不好了。现在皇家的西园修成,皇上连宫都不回,你见不到他还给他进谏什么呢?” “皇上连宫都不回?”刘和皱起了眉头:“那不是......张让、赵忠把持朝政了么?那以后朝廷依仗什么人?” “依仗咱们呀!”崔钧倒是很自负。 “嘿嘿!你想得倒是美,当今皇上有自己的人要用。听叔父说,他正盘算着让以前陪他玩的那些人都当官。什么唱曲的、写字的、画画的、博弈的,甚至斗鸡走狗之徒,如今都要做官了。还美其名曰叫什么鸿都门学,要任芝、贾护、乐松那等宵小之人管辖。真是……”袁绍还是嘴下留情,没敢乱说皇上坏话。 “难道数年寒窗、连年战功,还不及画工的一幅画吗?”刘和有些不信。 “你别当笑话,鸿都门的画工江览,皇上要让他当侍中。”袁绍苦笑道,“叔父为了这事儿跟皇上谏了好几次,不管用呀!人家江览跟张让的关系硬着呢,谁也扳不动。” 三公之贵竟然扳不倒一个画工,这也真是奇闻了。刘和不禁思量:现在看来当今万岁行事还不及先帝呢!先帝虽不理政务,但总不至于乱施政令,而当今天子却是馊主意一大堆。当然,这样不满的话是不能明说的。 “是啊。”曹操接口道:“就是前几天王美人产子他回去一趟。估计何皇后又要失宠了,王美人产下小皇子啊!” 袁绍摆了摆手道:“皇家的私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 “年头是改喽!如今莫说上疏言事,连皇上的面都难见,整天弄一帮宦官应付差事。说实话,我也算不得什么耿直之臣,我们曹家又不是清流出身!总想着凡事过得去就行……可是眼下有些事儿实在是过不去啦!眼见这朝里朝外……唉……”曹操感慨道。 “咱们皇上虽然……顽劣……”袁绍用了这样一个不好的词,见众人没什么意见,就继续说,“论起来,十二岁孤身入宫便经大变,族灭勃海王、杀宋氏,不动声色铲除权阉王甫,又明诗文懂书画通晓历代典籍,什么样的事情他没经过?什么样的道理他能不明白?我朝历代先君有几个这等禀赋才气的?” 袁术、刘和、许攸诸人面面相觑,但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实事——光和二年,下诏处死王甫,谁也没料到,他在处死王甫之后转手就将刘郃、陈球、阳球等强硬派大臣也处死了。此刻的刘宏再不是那个懦弱的小皇帝了,通过一系列的政争,他已经把宗室、党人、外戚、宦官、权臣这几支势力全都踩到了脚底下,以后再无人敢公然挑战他的皇权了!他开始乾纲独断,将亲信宦官张让、赵忠以及苦心培养的鸿都门心腹推到了前台,一轮政治清洗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 曹操接过话头:“可是他的心思全在粉饰太平上面,又是大造宫殿,又是远征鲜卑,就不想想这样劳民伤财的后果。他又听不进良言,不要大臣的劝谏,他只要许戫、梁鹄那等唯命是从不多说话的人。他虽然聪明,却一意孤行把治天下看得太简单了……如今灾害遍野、民怀激愤,太平道的势力又日益强大。可皇帝昏庸,宦竖横行,官吏贪婪,后宫杂乱,他们都丝毫没有觉醒之意。俗话说乐极生悲,塌天大祸只怕已近在眼前了!” “前几日杨司徒上疏朝廷遏制太平道,结果被留中不发。”袁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若是天下有变,则方面何所可据?”刘和道。 “足下意以为何如?”许攸看着刘和。 “让诸君见笑了,那小弟就献丑了。”刘和清了清嗓子:“和虽汉室宗亲,然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慕卫、霍之功,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四镇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镇北将军刘侯之墓’。吾等士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而继绝学,为万世而开太平。’” “好个‘为万世而开太平’!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定天下,再兴大汉。”袁绍饮酒道。 崔钧、许攸、王儁、娄圭亦是各表志向。 曹操想了一会:“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哈哈!就你曹孟德?孟德你喝高了。”袁术一副酒后胡话的模样:“对了!顺之,我从叔父那里知晓,令尊或许这几日之内,要拜为幽州刺史,处理幽州事务。” 真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这袁公路的话语,令刘和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3章 内廷惊变 刺史,“刺”是检核问事的意思,即监察之职。“史”为“御史”之意。 秦制,每郡设御史,任监察之职,称监御史(监郡御史)。汉初省,丞相遣史分刺州,不常置。武帝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诏条察州,秩六百石,员十三人。成帝绥和元年更名州牧,秩二千石,职权进一步扩大,由监察官变为地方军事行政长官。哀帝建平二年复为刺史,元寿二年复为牧。 东汉光武帝建武十八年,依旧制再改为刺史,但只设十二人,各州一人,余一州隶司隶校尉,变西汉刺史无固定治所为各有驻地;奏事可遣计吏代行,不复自往。东汉刺史权力逐渐扩大,常有派刺史领兵作战之事,刺史奏闻之事不必经三公委派掾吏按验,郡守、县令对之颇为忌惮,甚至有因畏刺史而解印弃官之事。 “所以能不能用‘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怨’的故事来说服父亲刘虞,在幽州谋一差事?!”刘和心里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娄圭开口了:“一说起这疆州边郡,我想起之前往凉州走了一遭。本是去散散心嘛!可这一次可真开了眼了。” “哦?开什么眼了?”诸人异口同声问道。 “自从张奂、段颎击败羌人,将将几年的工夫西边那些边将如今可阔绰了。段颎那些从前跟着他玩命的人全随着水涨船高,什么宋扬、李文侯一个个可排场哩!还有一个董卓,最是跋扈,手下的兵多一半是胡人,什么羌人、屠格、匈奴都有。我算看明白了,手里攥着兵,腰杆子就硬。那帮子家伙说是官,其实跟匪也差不多,强占民田、勒索钱粮、结连土豪,杀人就跟碾死臭虫似的。” 娄圭侃侃而谈,“这些边将皆纵容属下欺压羌人。依我看,那些外族分明就是叫他们逼反的;逼反了人家再镇压杀人向朝廷邀功……当年虞诩、皇甫规、张奂安抚边族的作风真是一点儿都瞧不见了!倒是有几个能吏,金城边允、韩约、陇西马腾。” 刘和又是一惊:“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几个难道就是后来的凉州军阀边章、韩遂、马腾?未到乱世,这些人已经崭露头角。” 袁绍、曹操诸人听了连连摇头:“如此看来凉州又是战乱又是土豪,你这一路上必定辛苦不小呀!” “那还用说!好在结识一位长者——汉阳阎忠。在他那儿白吃白喝了好多天,临走还写了封信给我。嘿!比关防文书都好使,一见阎忠的信,羌汉两路谁都不敢为难……”娄圭突然话锋一转,“我在凉州待的这些日子里,虽说羌患大致上平了,可西边的羌人还多的是呢!尤其是枹罕一带,有个义从羌长首领叫北宫伯玉,手下部族有上千之众呢!个个弓马娴熟,会讲汉话的也占了一半,比京师北军长水营的那帮兵強!” 汉军军制分为京师兵和地方部队,京师兵分为北军和南军。北军是汉军的精锐部队,长官是北军中候,其下是屯骑校尉掌骑士,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屯兵,越骑校尉掌越骑,长水校尉掌长水宣曲胡骑。北军士兵又称屯兵。 这长水营虽与屯骑、越骑、步兵、射声营一样同属北军五营,但士兵却与那四营不同,所辖士兵都是胡人。虽然这些游牧民族的士兵虽然已经归附中原,但依然保持着善于骑射的传统。 这一说到军伍,袁术的小眼睛又是咕溜溜的一转:“孟德你这几年还在注解兵书么? “哦?东观校书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注解兵书。”曹操喝了一口酒,因为不太喜欢此人,只冷淡搪塞着。 “嘿!你送了本初一套自己注的孙武子十三篇,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套?”袁术哂笑着指向袁绍,“要是别的什么文章也倒罢了,唯独这兵法确是我最喜好的。我知道你给他一套,我到他那儿去借。我这兄长悭吝得很,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给了我两卷,我拿去看了不到半日谁想他又堵着门讨回去了。” “别听他胡扯!”袁绍一脸不耐烦的:“我可跟他讲清楚了,这书是孟德借我的,看完了得还。他偏不信,拿起两卷撒腿就跑,那我能不去堵门吗?今儿正好,你问问孟德是借的还是送的。实在不信,去问许子远!” 许攸笑了笑道:“你别看公路大大咧咧的,像什么《孙子》《司马》《三略》《六韬》多多少少都懂得点儿,也不见得就比你差。” “哦?真的?”曹操半信半疑:“那我可要讨教讨教。” 正当诸人看着曹操准备埋汰袁术的时候,营帐外一阵马蹄踏地声,袁绍道:“公路!怕是兄长到了,你我前去迎接。” 诸人见东主都起身了,也随着出来了。 袁基,字伯遗。袁逢嫡长子,袁绍、袁术兄。只见袁基身后跟着两个刘和有点眼熟的人。 “兄长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袁绍的拉着刘和:“这位是东海刘伯安家的公子,刘和刘顺之。” “见过大袁君。”刘和施礼。 “客气了!袁基袁伯遗。”袁基回礼恭谦。 袁绍又指了指袁基后面的两位:“这位小公子是张孟卓的兄弟张超,是替他兄长来看望我的,大家多亲多近不要见外。” 张超个子不高却显得精明伶俐,兴高采烈给大家见了个礼:“张超张孟高。” 这一位……”袁绍又指了指另一位小兄弟:“可了不得....” 袁绍话音未落,刘和笑着接口道:“他叫臧洪臧子源,是太学生。他的父亲大名鼎鼎,就是出使西域,名震羌人,在会稽殄灭反贼的使匈奴中郎将臧旻。本初兄,臧子源和我已是三载同窗。” “哦?”袁绍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为兄冒昧了。” “顺之兄客气了。”臧洪作揖。 “本初、公路,诸君快回城吧,城里出大事了——王美人死了。”袁基忽然急忙道。 众人一惊,接着各自命家仆收拾器具回城。 王美人,说得是皇帝刘宏最宠爱的偏妃,前不久还为他生下一个小皇子。如今除了纵情享乐之外,这对母子是刘宏唯一牵挂的人。 此时的皇宫内的皇帝刘宏听闻爱妃暴毙,他嘴角颤抖了两下,半天没有做声。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如果说帝王对一个女人可以忘却身份、全心全意的话,王美人就这样一个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刘宏就爱上她了,这种发自内心的欲望、比翼双飞的感情远远不是他和宋后、何后那种夫妻盟约所能比拟的。在皇宫、在西园、在灵昆苑,每个地方都承载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在他心目中不仅仅是美貌的象征,而是一种女人给予男人的支持,这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容貌的褪色而冲淡。刘宏呆坐在那里,半张着嘴,目光呆滞,他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小皇子怎么办?刚一出生母亲就没了……沉默的思索之后,泪水竟不知不觉淌了下来。 “圣上您要保重龙体啊。”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刘宏擦了把眼泪:“她、她……怎么就突然舍朕而去呢?” “奴才有下情回禀。”宦官蹇硕往前跪爬了两步。 刘宏眼睛一亮,知道大有文章,立刻止住眼泪:“难道……王美人因何故暴崩?” 蹇硕略一踌躇,把头压得低低的:“此事有骇视听,请万岁屏退左右。” “张让、赵忠留下,其他人都给朕出去。”待贾护等四人与众宫女都退出殿外,刘宏才起身到蹇硕近前,“你说吧!” “诺。”蹇硕深吸一口大气,“午时二刻,皇后差心腹宦官斥退御医,赐王美人膳食,王美人食后而毙。” 刘宏犹可,张让、赵忠脸都吓白了。皇后何氏乃屠户之女,出身微贱,本是赖他们举荐才得以入宫的,为了帮助何氏问鼎后宫,他们不惜串通王甫制造巫蛊冤案,害死了原先的宋皇后一门。 如今的何家,与他们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何后要是倒了霉,他们的末日也就不远了。事情明摆着,如今王美人比皇后受宠,又产下小皇子,直接威胁到她的地位。何皇后自己就是取前任而代之,岂能不晓得居安思危?毒杀王美人,这是要斩草除根防患未然。不幸的是,做事不密全让蹇硕揭穿了。 刘宏转悲为愤,但毕竟不好当着下人说皇后什么坏话,只咬着牙道:“我那小皇儿现在如何?”他现在担心的是何后连王美人的孩子也给害死。 这个皇儿就是后来的汉献帝刘协。 蹇硕办事还算妥当:“小皇子尚在王美人宫中,由乳母照管。小的已经反复嘱咐宫人,不许任何人接近,但还请皇上速速起驾……” 此刻的刘府,刘和的父亲刘虞在书房踱步,嘴里碎碎念:“何皇后失宠,王美人产下小皇子,接着又暴毙,这可不得了啊!” 站在下首的刘和把头一低,只是拱手道:“皇家的私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母亲喊您吃饭,见你在书房,就让我给您端来。”说罢将食盒放下。 刘虞自言自语苦笑着:“傻小子,你还得历练呀!你光知道外朝,内廷有时也能兴国亡国啊!天家无私事。” “求父亲解惑。” 第4章 父子问对 天色已是入夜,在外面往屋里看去,见黑通通的,家奴寻了燧石和松烛送来,借助微弱的夜光,刘和拾起燧石,啪啪地打出火,点着薪烛,驱散了室内的黑暗,就着一窜一窜的烛火,他问父亲刘虞:“难不成天子要废长立幼?这可是会祸起萧墙的!” “然也!不过阻力颇大。何皇后是怎么起家?”刘虞微笑着看着儿子,明显一副考校的模样。 “何皇后?”刘和皱了下眉头:“何皇后是王甫、张让除掉宋皇后一手推上去的。父亲是说张让必定会劝说陛下。” “吾儿长大了。”刘虞点了点头:“当初王甫除掉宋皇后是因为她是渤海王刘悝的姻亲。刘悝表面上是因为王甫索贿不成,因而除之;实际上是先帝去世,在宗室挑选继承人之际,刘悝曾经结交王甫,暗示其扶他上位,可是最后王甫联合窦家选择了当今陛下即位。” “就是说王甫怕旧事败露,先下手为强,杀个干净。”刘和惊讶道,心想宫廷斗争也太复杂了吧。 “所以现在…王甫、曹节已经过世,张让还活着。”刘虞思索着。 “就是说何皇后是张让和王甫一手推举上去的,这里牵扯到他的利益。更要紧的是,宋皇后的巫蛊一案是张让连同何皇后、王甫联手炮制的,要是真把何皇后下了冷宫,万一勾出旧事,张让的脑袋也得搬家。”刘和醒悟了。 “所以如果要废长立幼,必先废了何后。可是皇家怎有屡废国母的道理呀!”刘虞摸了摸胡子。 就在刘虞父子议论之际,大内皇宫的皇帝刘宏气得都肺炸了,他抱着小儿子刘协:“儿啊!你好命苦。那个贱婢!狗屠妇!安敢欺朕!” 寝宫门口的张让咽了口唾沫,这个节骨眼儿本是不该上前的,但何皇后这里牵扯到他的利益,万一勾出旧事,自己的脑袋也得搬家。事到如今不保也得保了!想至此,他深吸一口气趋步进殿,来至皇帝面前跪倒道:“万岁息怒。” 刘宏一扭头:“你来得正好!去把皇后给我传来!” “奴才……奴才恳请万岁开恩。” “你知道我要废了她,是不是?”刘宏冷笑道,“嘿嘿嘿……开什么恩?她为什么不开恩?王美人何罪?还有,当初宋后巫蛊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怕什么来什么,皇上心里一切都明白,张让心头一阵狂跳。他还想再替皇后说些好话,但嘴却被道理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敢抗诏?”刘宏凝视着他,“快去!” “奴才……奴才实在是……”张让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刘宏不与他置气,抬头喝道:“赵忠!他不去你去!传我的口谕,先废何后为采女,下暴室拘禁起来!” 这一惊之下,张让已拿定主意,抱住刘宏的腿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呀!” “大胆!”刘宏一脚蹬开他的膀子,“这样的贱人,留她干什么!”张让摔了一个跟头,紧爬两步又紧紧搂住他的腿,继续谏道:“皇上三思!皇家怎有屡废国母的道理董太后早从诸宦官口中得知事情原委,不过她没提皇后的事,只是从刘宏怀里轻轻接过襁褓,拍着啼哭的婴孩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难受,哪有大男人痛哭女子的道理?何况你是皇上,要节哀克制!这孩子养在别处你我母子都不放心,我看还是由哀家亲自抚养他吧。”说着她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微微叹息了一声。 “朕要废了皇后,母后觉得如何?” 董太后一皱眉:毕竟皇后一废再废不是什么好事。自她以藩妃身份入宫以来,宫廷的丑闻层出不穷,再闹出这么一件大事,皇家真是威严扫地了。现在这个苦命的小皇孙已经抱在了自己怀里,她日后的生活有孙子陪伴也不再枯燥,别的什么事也懒得操心了,因而叹息道:“唉……皇上啊,废后的事情您自己拿主意,不论您怎么处置,哀家都赞同。” “这……”刘宏听母亲这样说,踌躇不知所措了。 张让听董太后不愿干涉,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大半,赶紧趁热打铁说:“奴才以为皇后纵有千般不是,念在大皇子您也要再思再想呀!王美人已死,小皇子已然没了娘,难道您还要大皇子也没了娘吗?这小孩子离娘的滋味……”他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只连连磕头道,“请陛下开恩吧!” 这话太厉害了!皇帝刘宏本身就幼年丧父,意外地被迎入宫成了皇上。那年他才十二岁,不得不离开相依为命的生母跑到皇宫对窦太后喊娘,直到亲政才把董太后接进宫中,小孩没娘的苦楚他本人是最清楚的。想到两个皇儿将来也要受一样的苦,他立时心软了。 刘宏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只摆了摆手:“由着皇后吧,朕不杀她了……朕谁都不杀了……”随后恍惚游离到王美人的尸体前,默默守着他的爱人。 董太后也松了口气:“皇上您再看看她吧,哀家先将皇孙协带回宫。” 她刚出内殿说话间,只见平日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的宦官吕强抱着两卷竹简喜气洋洋跑来。一看就知道,他准是一直在省中忙碌,根本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吕强响响亮亮给太后施礼。 “起来吧。” 吕强缓缓爬起,侧身问:“太后,皇上在殿中吗?奴才有事禀奏。” “不必啦!”董后做主道,“王美人因产后中风亡故,皇上正在悲痛之中。有什么事你奏与哀家,我告诉皇上吧。” 吕强禀道:“幽州边郡受到鲜卑劫掠,烽火吿急,然幽州刺史空缺,所辖诸郡县,没了主心骨,司空袁逢保奏东海刘虞刘伯安出任,主持幽州大局。” “刘伯安我在河间之时早有耳闻,宗室贤者,名冠州郡,通晓五经。确实是不错人选,准了吧。幽州事急,让他即刻准备赴任。”说完她抱着皇孙,撇下一脸懵懂的吕强一步三摇回自己的永乐宫去了. 第5章 毛遂自荐 汉都雒阳城依邙山靠毅水而建,外城东西宽六里,南北长九里。城池四周共设十一个城门:南面从东到西是开阳门、平城门、小苑门三个大门;城北则是榖门与夏门;城东自北向南是上东门、中东门、秏门;城西则是上西门、雍门、广阳门。南三、北二、东三、西三,这就是雒阳十一门格局。 刘和今日从太学归来,他拿到了“毕业证”,得赶忙回家告诉父亲,只是这日头还真是毒,这才走几步路,就汗流浃背了,从南门回到所在东门的家里得小半个时辰。 城里街上的人接踵摩肩,人山人海,或裹帻巾、或露发髻,或襦绔布履、或褐衣佩刀。偶尔也有头戴高冠、褒衣博袖的儒生经过。人来人往,说不上喧噪,却也甚是热闹。 这南部城区除了太学,还有明堂、辟雍、灵台、太学这等重地,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正门各郡县官员觐见的必经之路,另外还有日常交易的南市,汇集九流人等,刘和真是人挤人。西部城区的区内多是平民百姓,每天百姓入城到金市做工交易。东边城区自城内永和里、步广里一带起都是京里高官的府邸,城外又常年设有马市,所以东三门多是官眷活动。那北部城区紧挨着毅水,过了河再往前就是连绵起伏的北邙山了,这里几乎没什么民宅可言,只是依山傍水有些许草庐,多半是老臣闲居避暑、读书消遣的地方。 刘和的家在东城的永安里。这个“里”类似小区以及街道办。 看守里门的里监门姓荀,四五十岁,脸上还有颗痦子,见刘和入门,忙从侧室中迎出招呼:“小刘君回来了!” 刘和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个休学,所以提前回来了。” “小刘君有志于学,从学三载,何时授官啊?” “荀公谬赞了。一切尊朝廷法度,有劳您挂念了。” 里监门荀公看着刘和背影远走,称赞似的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永安里名族子弟不少,但要说礼貌,没一个比得上小刘君!” 里中道路笔直,铺着青石板。每天早晨,里监门都会扫一遍,很干净,刚洒过水,青润润的。 巷子两边的屋宅粉墙朱瓦,比户相连列巷而居,排列得整整齐齐。家家种的都有树,或桑或榆,也有果树,枝叶耸出墙外,远望如冠盖相连。每当起风的时候,枝叶飒飒,响声相连,就像是谁在吹口哨似的,从里头一直响到里尾。 刘和自穿越之后就在本里居住了三四年,今从太学毕业归来,走在巷中,所观所见,尽皆熟悉之极的人、物,隐约间有一种前世放学回家的感觉。 “前世的家已回不去了,这里可不就是我的家么?” 永安里中住户上百,刘虞的宅子在里西。 刘和从东门进来,一路上不断与人说话,又经过里中二门、三门,慢慢地穿过了半个里,到了自家院外。 他家的宅院不大,前后两进。院门没锁,他推开门,昂首步入。 虽然几天没回来,但院子里挺干净。前院东边是个堂宇,宽阔敞亮,用来会客的。西边是马厩、鸡埘。临着西边的墙开垦出了一小片的菜地,用土垄分成了几块,种的有小白菜、韭菜等物。小白菜离发芽还早,韭菜的长势很好,绿油油的,甚是喜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从后院出来,惊喜地说道:“呀,少主人回来了!” 她是刘虞家的婢女,名唤“潇儿”。 刘和家不算很富,虽是东海王后裔,却不是嫡系,但他的祖父刘舒在丹阳做过郡守,父亲刘虞又顾家,善治家业,两代下来,也积蓄了一些家资,是个中人之家;另外东海老家还有有田地数百亩,可是侍奉刘和的家中婢女只潇儿一人。 看到潇儿出来迎接,刘和笑着答道:“是啊,回来了。” 他一面擦着汗,一面问:“父亲回来了吗? “老爷好像去三公府了,说是有什么征召?还让我喂好马。” 潇儿是在东海时,是刘虞从小捡回来的孩子,收为婢女。虽说是婢女,实际如姐,刘家的家中一切杂务多是由她操办,两人相伴,如姐弟生活,彼此熟悉,说起话来并不拘束。 “公府征召?难不成刺史任命是真的了?”刘和闻言后暗自琢磨。 潇儿从院门后捧出饲料,铺陈入马槽中,喂马儿吃。马儿连吃带嚼,甚是快意,不时还甩甩尾巴,昂昂脑袋。见她顾不上,刘和索性自去堂中寻了块破布,给马儿擦汗。 潇儿一把夺过来,嗔怪道:“少主什么样的人?怎能干这样的粗活!” 刘和调笑说道:“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的粗活,我在家中可以不做,但日后为官治民救灾,没有你我一样要做的啊!” “胡说!俺虽是个婢女,没甚见识,也知道地方自有衙役、亭卒。洗马喂料、开闭打扫的粗活,怎么也轮不到少主去做!” 潇儿将抹布夺走,一会儿照料马儿吃食,一会儿给马儿擦汗,身影转来转去,把马厩占了一大半。刘和既争不过她,袖手在边,又无事可做,便说道:“父亲说什么时候回来?” 正说话间,里门口传来一阵勒马声:“吁!停!” “听这架势,肯定是老爷回来了。” 刘和、潇儿立马出门迎接。 刘虞牵着马到家门口:“潇儿牵马。” 潇儿自是牵马而去。 “父亲。”刘和作揖。 “哈哈!吾儿今日你结业了,为父先恭贺你。”刘虞笑得和吃了蜜一般灿烂。 “谢父亲夸奖。” “为父也有一喜事,咱们进屋说。” 进入书房,父子二人对坐,潇儿奉上茶点后退出。 “儿啊!你可知为父喜之何事?”刘虞喝了一口茶。 “纳妾?可母亲还在东海。”刘和佯装不知。 “是朝廷拜我为幽州刺史。”刘虞说着就掏出一卷布帛递于刘和。 只见那布帛写道:“大汉天子诏曰:闻五经博士虞,东海恭王之后,初为郡吏,贤良方正,治民德化,造福一方;后迁入东观校书,亦是劳心勤勉。朕心甚慰!然今幽州疲敝,且遭劫掠,燕代诸郡百姓处水深火热之中,但幽州刺史空缺一年,遂今拜尔为幽州刺史,持节,提督十一郡国事。望卿再立功勋,不负朕心!钦赐!光和四年柒月。” 刘和看完之后:“父亲!朝廷可真是看重您啊!持节!平时可杀无官爵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您到幽州可就‘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了。” 持节,凡持有节的使臣,就代表皇帝亲临,类似“尚方宝剑”。 “然权越大,则责任就越大。幽州之事,吾儿可有看法?”刘虞叹气道。 “儿虽在太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诸君师长皆言时事策论,故亦知一二边事。”刘和挺了挺腰:“幽州,燕之故地,边鄙之所,然汉胡交错,民治不易。不论是塞外鲜卑还是关内乌桓皆畏威而不怀德之夷狄。父亲若是治理幽州,需将燕代边郡的汉人与胡人的关系处理妥当,使民众没有纠纷;没有了纠纷才能修生养息。” “嗯!儿啊!你真是说道为父心坎上了。”刘虞一副宽慰模样:“可是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儿在太学时,听闻师长们评论段颎段纪明。” “哦?说来听听。” “先零东羌历载为患,颎前陈状,欲必埽灭。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当矢石,感厉吏士。曾未浃日,凶丑奔破,连尸积俘,掠获无算。洗雪百年之逋负,以慰忠将之亡魂,功用显著。” “但是段颎平生治军之所以能得到官兵拥戴,所靠的皆是打谷草的诀窍。他出身凉州寒族,本是极受官场排挤的,想混出一番天地比他人难得多。所以段颎在竭力巴结宦官之余,发疯般地设法积累军功,其方法很是卑劣。当时与汉人战争最频繁的就是羌族,段颎便纵容士兵打谷草,叫他们劫掠羌人部落,所获牲口财物尽皆归士兵所有。一来给士卒些油水收买了人心,二来劫掠久了就会把那些羌人逼反。等羌人反了,他再领兵堂而皇之去平叛,打赢了就算做是自己为大汉朝靖边立下的功劳!” 刘虞皱了皱眉头:“你所担忧的是,幽州也会有同样的事情?” 刘和点了点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管幽州的情形是否和凉州一样,总之做好最坏的打算终究是好的。剩下的官吏下属、州郡士族、地方豪右宗族的这类地头蛇,父亲久历郡职应该知道怎么交涉对付。” “嗯?”刘虞捋了捋胡子:“所谓知子莫若父,你已是弱冠之年,太学学业已经结束,按照惯例入公署做台郎;可是你八岁那年开始虽读书慕圣道,但又好乘马击剑,何也?” “父亲明鉴!丈夫当为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耳,何能作博士邪?既然父亲问了,那我就明言了——父亲能带我去幽州协助父亲么?哪怕是亭长之职。”刘和起身转自下榻作揖道。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怨?”刘虞喝了口茶淡淡道:“为将奈何?” 刘和正了正身子:“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赏必行,罚必信。” “好!这才是我刘伯安的儿子。准了!”刘虞哈哈大笑:“不过赴任之前,你要随我去西城拜访一个人。” “哦?何人如此得父亲看重?”刘和疑问道。 “巨鹿田丰田元皓。” 第6章 两大谋士 次日,刘虞父子两人也未带什么仆从,只是雇了辆马车而去拜访田丰。为表敬重,刘虞脱下常服,换上官衣;刘和也是一身黑红配的曲裾深衣,不过他一边受着颠簸的不舒适,一边回忆着田丰的资料。 田丰,字元皓,冀州巨鹿人,天姿朅杰,权略多奇,博览多识,名重州党,为人刚正不阿,据理力争,现为朝中待御史。年轻时主攻汉家律法,他苦学多年,学有所成,任过县主簿,在任期间,平了不少冤狱,县乡称颂,后被太尉府征辟,遂任职京师。 刘虞和田丰交往也有两三年了,所以对路很熟,下了马车后,带着刘和不走大道,穿行小路,经过两三个里聚,来到一个里外。刘和举目观瞧,见里门上挂一横匾,上写“宣和里”三字。 里监门在塾室内看见了他们,忙从席上跳起,穿上鞋子,急忙忙出来趋拜相迎。——刘虞一身官衣,带绶配印,是个官都比自己大。他拜倒在地,伏头说道:“小人宣和里监门,拜见贵人。” “起来吧。我是来拜访故人的。” 那里监门开门迎了进来接起身,低眉呵腰,说道:“贵人是本里谁之亲友,小可也好代为引路?” “有心了,吾等可自便。”刘虞推辞了此等献媚之人。 刘虞父子来到田家院外。宣和里中等大小,五六十户住民。田家在里巷深处,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黄土为墙,柴门虚掩。刘和请刘虞稍等,上前将门推开,立在阶外,恭谨问道:“田御史在么?” 刘和往院中打量,见屋舍的房顶显露在外,为悬山式,复瓦。屋边有一桑树,半截树干和萧瑟的枝杈亦露出墙外。 忽的听到院中有人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男子答道:“田君在家,卿是何人?我来了。”听其声音,甚是清朗。 刘虞父子整了整衣袍。 说话的男子从院中走出,用手攥住袍袖,与刘虞相对作揖,礼毕。 “君是何人?”刘虞开口道。 刘和在一旁看那人时,身高一米六八模样,似文士打扮,下巴一撮髭须,三十一二年纪,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给人一种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感觉。 “在下魏郡沮授。”那人回礼道。 “可是广平沮公与?馆陶县令?”刘虞复问。 “君知吾?”沮授皱了皱眉头。 “在下东海刘虞,见过沮君。”刘虞施礼道。 “君便是东海刘伯安,元皓多有对你夸赞,宗室贤者。这位是?”沮授看了看刘和。 此刻的刘和似乎进入了迷糊状态:本来拜访田丰亦是惊讶,现在居然多了个沮授!天啦撸!这两位可是汉末有名的牛人谋士!正史有没有传记好像记不得了,但是《三国演义》里的评价很高—— 曹操对沮授: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对田丰:向使绍用田别驾计,尚未可知也。 “这是犬子刘和。”刘虞扯了扯刘和:“还不拜见沮公。” “啊!?”刘和愣了一愣。 “久闻沮公之名,名冠冀州,今日得偿所愿!和拜见沮公!”刘和回神施礼。 “贤侄客气了!伯安兄里面请。刚才我与元皓正说你呢。”沮授拉着刘虞父子入院。 三人进入院中。正对面有三间屋舍,样式是常见的一宇二内。西墙处有个厨房,有棵桑树便耸立在厨房的边儿上。东墙是猪圈、鸡埘,茅厕。 院内的地面虽为泥土地,没有铺设砖石,但很平整,清洁干净。 这时刘和只见一人从内院迎出,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国字脸,年纪三旬有余,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白肉脚衬着多耳麻鞋,绵囊手拿着鳖壳扇子。档,记得你这次是任期满了进京述职的吧?”刘虞看着沮授道。 “伯安兄莫不是想....” 未等沮授说完,刘虞接口道:“正是!幽州长史之职!” “好吧!我接了。” 刺史,武帝初置刺史部十三州,常以秋分行部,御史为驾四封乘传。到所部,郡国各遣一吏迎之界上,所察六条。即“奉诏六条察州”,那六条是: 一、“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即限制地方大族兼并土地,反对其横行乡里。 二、“二千石不奉诏,遵旧典,倍公问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即打击地方高级官员的以权谋私的不法行为。 三、“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历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苛暴剥戮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祆实讹言。”即打击地方高级官员执法不公平。 四、“二千石选署不平,阿附所爱,敝贤宠玩”,即打击地方高级官员在察举士人时偏向亲己。五、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任所监”,打击地方高级官员子弟不法。 六,“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打击地方高级官员和地方大族相互勾结。 刺史俸禄很低,只有六百石,这往往能够促使他们为了追求更高的待遇而加紧监察,取得业绩,比用更高的官员去监察地方大员更能起到好的效果。 别驾、长史是刺史的佐官。 刘虞父子走后,田丰和沮授说:“安天下者,必有刘伯安之子。” 沮授感慨说:“但愿你我得遇明主。” 第7章 恩师教诲 自从拜访田丰、沮授二人回家之后,刘和决定去拜别他太学的老师卢植。 卢植字子干,涿郡涿县人,他年少时,拜大儒马融为师,并引荐郑玄为同门。此后,州郡屡次征辟,他都不应。直到建宁年间,被征为博士,任教太学,才开始步入仕途。后来两度拜为九江太守去平叛,是朝廷公认的文武双全的大臣。还参与了“熹平石经”的太学组织活动和续写《东观汉记》的工作。 现任侍中、尚书。 关于卢植,其实是刘和当初求着父亲刘虞引见拜入其门下,很大的程度上倒不是因为卢植的学问,而是他的两个弟子——刘备、公孙瓒。后世提起卢植的名字,大多数人知道他,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两个学生,虽然这两个人好象都没什么学问。 然而尴尬的事情是——刘和在追问刘备和公孙瓒的事情,卢植说对公孙伯珪倒是有点印象,可是那刘玄德只是隐隐约约,就是记不起来有这号人;后来其子卢毓告诉他,刘备不是其父的弟子而是他的门生。 东汉非常看重出身,重名节。士人也以拜名师为荣,拜个好老师,就等于捧了一个金饭碗,这个道理刘和也明白,前世虽然已经取消了那种师徒薪火相传的制度,可是读硕、读博的能有个著名的导师也是非常长脸的事,对以后的竞争大有裨益。 可是这徒弟也有区分——“亲授业者为弟子,转向传受者为门生”,弟子是老师亲传,门生是再传弟子。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年纪大的长者,当门下弟子多时,做不到每一个都亲自面授,便只能再由其弟子来代师授课。 “哈哈!蜀国皇帝居然是我师弟,虽然他拜的早,但是不是亲传弟子。”刘和一路上不停地冒出中二想法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卢植家门口。 卢植家的宅院很大,前后三进。院门为悬山顶,正脊高耸,两边呈坡状倾斜,檐头延伸在外,铺着卷云纹的瓦当。 刘和立在门前,举手敲门。 很快,有人开了门,身着褐衣,乃是卢家的小奴。他抬头见是刘和,满脸堆笑,说道:“刘君来了!是来找我家主人的么?快请进来。” 刘和以前跟着刘虞经常拜访卢植,一起讨论儒学经典,所以和卢家的上下都很熟悉,微笑颔首,进入院内。 门内右侧是一个长方形的石槽,门庭两边是马厩,也是悬山式,左右对称。门左边与马厩相对,挨着墙有两间屋子,这是看门人和养马人住的。前院地方不小,不过除此之外,就再无建筑了。对着大门有一条石板路,很宽阔,足可容马车通行,伸向中院。石板路两侧都是坚实的土地。 沿着石板路前行,穿过中门,迎面一个亭园。亭园的左边是一座阁楼,右边是一个高台,两者之间有回廊相连。阁楼有三层高,峻拔陡峭,楼顶采用的是歇山顶,四角翘起。在最上边的屋脊两端各装饰了一只瑞鸟,作相对卧立状。楼体雪白,门窗红褐。楼外有阶梯通入楼内,每一层都有凉台。天气好的日子,可立在上边凭栏远眺、观赏风物;下雨雪时,因为凉台上有腰檐挑出,足能遮风避雨,也可聚三五好友、拥炉饮酒。 这座阁楼,便是卢家人居住的地方;而右边的高台,则是卢植给学生们授课的所在。 “刘君,家主正在亭中饮酒,要小奴去通报一声么?” 顺着小奴的指向,刘和看见在院中的亭园里,可不是正有一人在亭下饮酒?他说道:“不必了,我过去就是。”小奴自退回前院,看守门户。 亭子是四角攒顶,下有平台,内置卧榻。四周环绕修竹花卉。如今暮夏,花多凋零,竹子不多,稀稀疏疏的,但错落有致,有的竹叶还泛着绿色,有的已经变黄了。 这时一人迎了上来:此人一米七八左右,面如冠玉,丰姿俊爽,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散发着一股雍容清雅的韵味。 只见他不急不躁:“顺之来了。” “见过子家兄。”刘和施礼。 他就是卢植的儿子卢毓。【注1】 “父亲在内堂,你且随我来。”说着便拉着刘和领他来入自家,请先至堂上。 屋室不太大,窗明几净,一个老者坐在榻上,面向屋门、背对窗户,正临着案几在写字,可能眼神不是太好了,伏着头,离案几很近,听到脚步声响,抬起了脸,容颜沧桑,胡须稀疏。 一番拜见后,刘和疾步到堂门,和卢毓一块儿服侍卢植脱下鞋子,搀他登堂。卢植坐上主位,说道:“你们也坐罢。” 刘和、卢毓跪坐侧席。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要随他去幽州么?” 刘和刚坐稳,闻言立刻起身,避席俯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和自入太学至今,凡所历任,不过这雒邑方圆之地,见闻寡陋,学识浅薄。有道是读万卷书,当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今若随家父赴幽州,以宗室之望,假骤登郡右,为之奈何?今天求见师尊,希望能得到师尊的指点教导。” 卢植喝了口茶,慢慢地说道:“你入太学三年,虽不是天资上乘的学生,但你勤勉有加,学习刻苦,以不至于坠了你父亲的名望;不通经籍儒道,却酷爱法家兵家,善射手搏,有前汉郅都之风。可当知古贤人之言‘谦,德之柄也’。你日后依仗宗室名声,切不可自满自大。” ” 刘和惶恐他听出了话头,卢植是在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做官后因宗室名声得意忘形,因而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家父亦是常训诫我‘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和虽知郅都是孝景皇帝之酷吏,但为官刚烈正直,辩说是非,驻守边疆,匈奴窜迹。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学生必戒骄戒躁!” 卢植点了点头,说道:“你能知道这点,不枉是我的弟子。” 随后把卢毓叫到案前,示意把他刚才写的字拿起来,对刘和说道,“此去经年你我不知何时再见,这幅字,你且拿去,要以之自勉。” 字是写在帛上。卢毓交给刘和。刘和展开观看,见上边古朴的篆文,写了一句话,正是自己适才说的那一句“满招损,谦受益”。这看似只是一幅字,但刘和心知,代表的含义就太大了。 能得到当代泰斗级名士卢植的勉励,自己在士族的声望会提升一个台阶,有利于日后招募人才。 “我还有两句话送给你。” “和恭闻师尊教诲。” “第一句话:要爱民。” “是。” “何为爱民?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此即爱民。 “为何要你们爱民?近些年来,天灾人祸,百姓不易啊。既食国家俸禄,得朝廷重用,你们就应当为天子,为刺史分忧。此其一。 “其二,你乃宗室子弟,自孝顺朝以来,宗室出仕为官吏者不在少数。你曾祖父嘉曾任光禄勋,祖父舒曾任丹阳太守,你父亲举孝廉,历任地方。除此之外,你的族中诸父们也多有出任过县令长的,所在皆有清正贤名。名望得之不易。如今你也出仕了,要时刻以他们的高德为榜样,以宗室的清名为念,要节用爱民,要视民如伤,切莫苛政扰民。” “是。” “第二句话:要谨慎。” “是。” “为什么要你谨慎?自孝和朝以来,外戚秉政、宦官擅权,君权旁落。到了先帝诛杀梁冀之后,为巩固君权遂启用宗室。帝欲使宗室、外戚、宦者三者力量均衡。启用宗室并非让其取代外戚、宦官而处于专权地位,而是用以牵制外戚、宦官,以便扭转外戚、宦官交替擅政和君权极度衰弱之局。所以帝一旦觉得外戚、宦官对君权的威胁不复存在,对宗室的利用便适可而止,而对宗室的限制则有所抬头,以防宗室再度出现尾大不掉之势。同样,帝对外戚、宦宫也是采取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尽管利用和限制的程度因时而异。总之,皇帝基本上是试图使宗室、外戚、宦官三者力量均衡,互相牵制,从而加强君权。但是现在权宦不但毫无无损,现还仍在朝中当着权呢!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咱们!所以叫你谨慎。子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於刑戮’,你要做这样的人。” “是。” 卢植说了半晌话,有点口渴。卢毓小步来到他所坐的榻前,跪地奉茶。他接住,喝了一口,又神情严肃地叮嘱说道:“你此去幽州,万事务必谨慎,要守法度。言谈举止、进退起坐,都要严守朝廷规制,不要给别人借口。” “是。” “我能交代你们的也就这两点了,其余的事情我已经写在这给你父亲的这封信里了。”说着让卢毓将信递给刘和。 “和必谨记师尊教导。”刘和接过信件。 “你还算厚貌深情,是个谨慎人。记住我这两句话,爱民、谨言慎行。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一件事我最后请教您,您那么博学多才,知经义,又能解音律、能辞赋、工书画,怎样才能同时掌握这么多技艺呢?”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卢植一笑,“所谓触类旁通,只要有一门学问弄得精熟,那别的学问只要识其大体就不难了。诗有赋比兴,文有起承转合,音有宫商角徵羽。一切学问只要得其大体,剩下的就是用心而已了。” “那么用兵与为政呢?” “这个嘛……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非固,行阵之中瞬息万变,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或是随机应变了。似乎就是《三略》中提到的‘因敌变化,不为事先,动辄相随。’至于为政,《尚书》有云,虽有五行、五事、三德、八政等言,却皆是只见其论未见其形。难矣!不过按照音律的说法,琴瑟不调必要改弦更张。最主要你要记住——爱民。” 刘和诚服地点着头:“随机应变…改弦更张…恩师说得好!万事不能件件如意,只有不断随机变通才是大道理。” 【注1】卢毓(183-257年),字子家,涿郡涿县(河北涿州市)人。三国时代曹魏政治家,东汉大儒卢植幼子。 因为卢植之前的两个儿子都被贼人杀了,为了情节需要,卢毓提前出场。 第8章 兵曹掾史 这天晚上,刘和从卢植家出来后,又去了杨家、袁家、曹家以及一些太学同学家里。袁绍、曹操等与他说了会儿话,约定明早再来相送,各自辞归。 次日天才蒙蒙亮,刘和就被窗外的马嘶声吵醒了,披衣而起,推窗观之,见是阿厦、阿仁两位家仆在收拾行装,给坐骑套辔头、上马鞍。 虽然困倦,他也不想睡了。出仕做官当然是件好事,但肩膀一下子也沉重了起来。能不能把这个官当好,又能不能做到卢植的要求:爱民,同时还要提防政敌暗箭? 这次去幽州,潇儿跟他一块儿去。她也很早就起来了,做好了饭,伺候他穿戴整齐,接着一家人吃早饭。 雒阳东门驿站,袁家兄弟、曹操、鲍家兄弟等人陆续来到,除了他们,还有十几个闻讯而来的太学同学。 一番依依惜别,不需赘言。 最后,曹操双手握着一段细柳,长揖到底,说道:“君行燕赵,以后会常车骑旅途。道阻且长,风险多有。行路时务必要谨慎小心。” 刘和答道:“和会谨慎提防的。” “今与君相别,操有一言相赠。” “请说。”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愿君崇令德,努力加餐饭’。” 刘和正色说道:“孟德良言,和必谨记。”语毕,向诸人一拜。诸人回拜。 家仆上前,接过他们的临别赠钱。临别时送些钱以壮行色,这也是当世的风俗。曹操、袁绍、鲍信三人各送了百钱,余人皆是十钱,独袁术最多,送了块金饼。刘和都不推辞,待家仆把钱收好,他翻身上马,于马上拱手说道:“诸君留步,和去了。望珍重!” 两个护卫家兵各上马,潇儿坐入车中。三骑一车,在诸人的目送中,迎着晨光远去。刘虞、田丰和沮授带着本队人,已在十里长亭相候。两下会齐,沿官道向东北,赶赴幽州。 路上,刘虞、田丰、沮授、刘和四人闲聊。 “儿啊!你是怎么和袁本初、曹孟德认识的。”刘虞看了看刘和。 “巧合。”刘和应诺。 “我听说过一些袁家的事情,不过总觉得袁本初此人不过赖家族名声,算不得什么高明之士。” “父亲!你不知道,本初确有过人之处。我们的关系很好!我和本初、孟德一见如故。” 刘虞老脸一红:“我随口说说,万没有离析之意,你莫往心里去。不过曹孟德虽容貌比不上袁本初,可确实有几分英雄气息,只是我曾听闻有些人曾对他有所非议,哎!出身害死人。” “父亲,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卫青一骑奴,霍去病一私生子尚能建功立业....” “少主!话粗理不粗。”沮授点了点头。 “主公,前方怕是到了河内郡吧?”田丰打开车帘看了看。 官道上的行人就渐渐增多。路边的田野一望无边,远处庄园耸立,近处数十上百的农人、奴婢散布田间。一个裹着绿帻的大奴挺胸凸肚地站在道边的田垄上,正在指挥几个小奴锄草浇水,瞥眼瞧见了刘虞一行人,只漫不经意地瞅了瞅就转回了头。 田丰叹道:“幽冀之地比不上中原啊!一个田边的大奴就能视吾众十余车骑若寻常小事。”他们一行几百余人,五十余匹马,三辆车,大多携弓带剑,这要放在幽州这样的地界,早就惹路人频频目注了,而这个大奴却仅只是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可见平时有多少车骑队伍来往此地,管窥所及,亦可见中原之繁荣。 随着越来越多的行人前行,不多时,河内城尽现眼前。 一条宽深的护城河绕城一周,暮色下,波光粼粼。过了护城河,迎面是座雄伟的城门。城门上旗帜飘扬,郡卒巡行其上,十几个持矛披甲的门卒分立在城门两侧。经过瓮城,再过一座城门,尚未从城门下的昏暗缓过神来,无数的嘈杂热闹的声响已喧嚷入耳。 他们是从西城门进的,河内城的市集在东南边,这边多是里坊,饶是如此,路上已是热闹非常。 只见一条大街笔直壮阔,足能容七八辆马车并行。路人行於两侧,车骑驰行中央。路边沟渠石垒,渠外邑宇逼侧。高楼临街,青色的酒旗高高挑出,时有人结伴进去,又时有人醉醺醺的摇晃出来。往来行人中,不乏高冠士子;驰行车骑上,多华服贵人。 刘虞开口说道:“太守府在城东北,从这里过去还有段距离。这一路走来十来里地,大伙儿都累了,再提把劲,早点拜见过太守,换了路引关防也好将息。” 诸人应诺,簇拥着他,步上街道。 走上来才发现,这街道被夯实如硬土,路面上还铺设了河卵石,马蹄踩上去,嗒嗒作响。 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车、骑从他们边儿上经过。车以辎车居多,珍饰华侈,外有遮挡,看不到里边的人,偶尔有妇人的香气从中飘出,每到这时,刘虞手下的那队护卫就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刘和只得又提醒他们:“专心行路,莫要左顾右盼。” 刘虞换了路引关防,众人进入驿站歇息,正当刘和准备入睡之际,恍惚间,仿佛听到阵阵哭泣声。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哭声越来越大,后来还夹杂着叫喊声。刘和更睡不着了,起来披上衣服,出门去看。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守在官驿门口哭哭啼啼,一个驿馆的兵丁正手舞着皮鞭在那里斥责驱赶。 “住手!你干什么?”刘和喝住他。 “是些要饭的,贵人不要理睬,快回去休息吧。”那兵丁随口搪塞道。刘和看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土灰,披散着头发,这样的天气还有人赤着脚,便发了恻隐之心,对兵丁道:“夏夜风凉,别着凉了,染了风寒,让他们进来吧。”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还能大过人命吗?给他们些吃食,再找个地方让他们过一夜。要是不行,我给你们钱!”刘和瞪了他一眼。 官驿不是私店,即便给钱也是不合规矩的。但那兵丁也知道刘和底细,心知开罪不起?只耐心劝道:“您忒好心了,谁不是人生肉长的?不是我这当兵的心狠,只是这样的事如今太多了,您管也管不过来呀。” “我遇不见的也就罢了,既遇见了就得管!叫他们进来。” 得了这句话,七八个叫花子踉踉跄跄地进来了,跪在刘和面前磕头道谢。哪间屋也安置不下,只得唤家奴与兵丁取柴点上一把火,诸人便在院当中随便坐了。刘和与驿丞皆拿来干粮与他们,吃的还是少,又叫家奴到各处房里找往来官人求些。 田丰、沮授得知后,心里暗自佩服。 毕竟还是好心人多,不一会儿,什么粗勃勃大饼子都拿了来,这些讨饭人见粮食如得活命,顷刻间抢了个精光。 刘和瞧这些人大多数并非老弱,而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其中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他们操着冀州口音,心下十分诧异,问道:“你们年轻轻的,为什么不在家耕种,背井离乡到三河之地来干什么?” 不问则已,这一问哭倒一大片,有个汉子答道:“我们是被抓去给皇上修园子的。” 那是在前几年,皇帝下令在洛阳城西开垦荒地,花大钱修一座更好的园囿——西园。 刘和心下骇然:“你们干了两三年的活,就没拿到工钱吗?” “哪里有什么工钱?贵人你不晓得,那些监工的都不是人!”那铁铮铮的汉子抹了一把眼泪,“他们要从毅河引水造池,举着鞭子打发四百多人挖渠,等到河道挖通,一阵冷水袭下来,多少人活活被淹死了。您看看吧!”说着脱下上衣,只见他骨瘦如柴的身上布满了鞭痕,最长的竟有两尺多长,泛着殷红的血印,“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挨打,再干下去早晚叫他们折磨死,我们几个都是逃出来的!”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又哭诉道:“奴家我是唐县来的。男人也去给皇上家修园子,他本没有手艺,硬是叫县里的人抓走了。一去半年音信全无,我母子没有着落,跑到洛阳去寻他。哪知道孩子他爹……被打死了!”说罢呼天抢地就嚎,孩子还小,见母亲哭也跟着哭。 大人哭孩子闹,使得刘和越发烦躁:“苛政猛于虎也!没想到离京师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如此横征暴敛。” 旁边站着的一个操一口吴侬软语腔调的官吏,闻言插了话:“想必您是个京官,不甚知道现今的情景。京畿三辅之地还算是好的,出了司隶各州的百姓还不如他们呢!我自扬州会稽来,不但老百姓交不起赋税,那些个土豪也是两眼盯着田地。山越暴乱!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官逼民反没办法呀!” 那边一个满口幽州话的军官也感叹道:“边郡更没法提起了。自熹平六年北伐鲜卑人失败,代郡、上谷、渔阳边防压力巨大,鲜卑整日带兵骚扰我北疆,抢粮食、抢牲口、抢女人,百姓深受其苦。我家右北平太守兢兢业业,欲修缮边防、保护疆土,几次向朝廷上书,请求拨钱动工,皇上竟置若罔闻。宁可把钱拿去修园子,都不肯修缮一下城防!” “这群畏威而不怀德的家伙。”刘和咬牙切齿。 那幽州军官接口道:“听说皇上这次派了个刺史,叫刘虞的出镇幽州,不知道能不能行?” 刘和闻言抬头仔细看了看,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托红缨;身穿一领七星打钉皂罗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身长一米七五,肩宽体壮,一看便知是边关宿将。 刘和上前招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见刘和说话有几分对口,顺生出几分好感:“姓徐名荣,字伯誉。辽东人,现为右北平郡兵曹掾史。今奉命进京送边关急件。” 第9章 边郡急报 兵曹掾史,郡太守的属官,东汉初年,皇帝刘秀五次“罢省郡国兵”,各地郡国有的有郡兵,有的没郡兵。没郡兵的不说,有郡兵的又分两类,一类是郡兵较少,一类是郡兵较多。太守之下,郡兵较多的置郡司马,郡兵较少的置兵曹。兵曹掾即是兵曹的长官,职在辅佐太守,掌管郡兵。 “等等?这家伙说自己是谁?徐荣?”刘和脑子一愣,努力回想着这个似曾耳熟的名字——打三国游戏的时候,似乎出现过...... “啊!对了。汴水一败曹孟德,梁东二败孙文台”刘和想起来:“这回捡到宝了,想个法子招募。”【注1】 刘和旋即正了正身子:“在下东海刘和,字顺之。目前是白身!” “顺之兄有礼了!”徐荣回礼。 “君自幽州来,当知幽州事,能不能详细说说。”刘和说着就招呼驿卒上酒菜。 “顺之兄客气了。”徐荣憨厚的笑了笑,摘下了毡笠。 “伯誉兄请!”刘和举杯一饮而尽。 “顺之兄请!”徐荣也是一饮而尽。 三杯两盏之后,徐荣这铁汉子倒变成了深闺怨妇,一直在哀叹幽州局势糜烂。刘和听得紧皱眉头——幽州现在要人没人,要钱粮没钱粮,代郡、上谷、渔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诸郡土地辖区皆被鲜卑、扶余、高句丽、三韩等夷狄侵蚀霸占。 “欺人太甚!这些夷狄真是该...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区区三韩化外之贼也敢觊觎我大汉……”刘和忍不住要开喷思密达。 “顺之兄息怒!只要皇上愿意出点钱粮,我燕赵虎士自当抛头颅洒热血,复我大汉荣光。”徐荣劝诫道。 “伯誉兄实不相瞒,此次我意北上幽州,投笔从戎,慕卫霍之功,封狼居胥。”刘和握住徐荣的手道。 “顺之兄,要是不弃可投军于我右北平!为兄一定罩着你!老子在徐无城可是说一不二的。”徐荣酒劲上来了,开始胡咧咧了。 “伯誉兄,实不相瞒,你说的新任刺史刘君,就是家父。”刘和望着徐荣眼睛道。 “啊呀!”徐荣好像突然酒醒了:“顺之,你莫要玩笑。” “岂敢玩笑伯誉兄,要不你现在就拜见家父,这样你就不用去京师了。”刘和道。 “好!”徐荣应诺。 随后刘、徐二人,拜见了刘虞,刘虞出示了持节和朝廷任命书后,徐荣对刘虞行礼。 “右北平兵曹椽荣,拜见刘刺史。这是边防急件,请过目。”随后徐荣奉上信件。 刘虞看完后,皱了皱眉头,旋即叫刘和去请来田丰、沮授议事。 原来徐荣报送的急件里说,汉军潜伏在鲜卑的暗子汇报:内附右北平郡乌桓汗鲁王乌延已经与东部鲜卑大酋长多次在边境相会,确定了在秋收来临之前,攻下卢龙塞的口头协议。现在鲜卑的七千大军,已经秘密进入大汉国境,隐藏在乌桓部落的白草洼牧场。乌延的三千人集结在距离卢龙塞一百里之外的长峪沟子。目前他们尚缺少攻城工具正由中部鲜卑大部落慕容部派人由白檀城紧急运来。估计攻击时间最迟也就是下个月初。而卢龙塞的边军只有二部人马共两千人要对付一万大军的攻击的确非常困难。 右北平太守刘政请求朝廷救援钱粮。 刘和听完心里极度反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乌桓人真是欠收拾。” 乌桓族在几十年以前因为受到匈奴人的强大攻击,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家园陆续向大汉迁移。乌桓族的各大部落王随即请求大汉皇帝,允许他们居住在荒凉的边塞以内。大汉皇帝对这些愿意归顺自己的胡族非常大度,慨然允诺。乌桓族人的语言生活和风俗习惯都和鲜卑族人一样,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认出来。居住在右北平郡的乌桓族有八百余部落领大酋长是汗鲁王乌延。 然而现在刘虞、田丰、沮授三人商议的结果是这次袭击,到底是骚扰模式的袭击还是有预谋的大型军事活动? 这时刘和开口了:“我看那徐荣颇有军略,何不唤他进来问问边郡的具体形势。” 刘、田、沮三人看了看刘和,觉得有道理。 随后徐荣进来了,此刻他已经彻底酒醒。 徐荣深呼吸了下道:“前一段时间草原鲜卑动荡不安,王权争夺激烈。魁头无法压制诸部落,幸好慕容部的大酋长在最危急的时候,力挽狂澜把局势成功稳定了下来。然而鲜卑诸部已经遭到重创,更多的部落已经对弹汉山王权视若无物。他们都在大力展自己的部落势力,部落之间的吞并已经愈演愈烈,长久下去鲜卑部族联盟分崩离析也就是早晚问题。” “伯誉的意思是他们是祸水东引,企图转移视线,来稳固自家势力团结。”沮授皱着眉头。 “沮长史说的对。”徐荣此时拿了根筷子蹲了下来,在地上简画了边疆形势道:“诸位请看,鲜卑在这个时候,突然动对我大汉的攻击,无非是为了鲜卑诸部的稳定和统一。它的目的很明确通过打仗,消耗一些大部落的实力,同时也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大酋长,鲜卑如今还是一个整体,谁想造反生事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战打赢了掳掠的战利品多,对鲜卑各部落的团结和富裕都有好处。打输了大部落的实力受损,但不影响鲜卑联盟的整体利益反而对鲜卑的稳定有莫大好处。所以攻打大汉势在必行,早打比晚打好。” 田丰叹了口气:“何况如今我大汉形势非常不好。今年春天在中原各处不是蝗灾就是疫病,已经严重动摇了大汉的财政根基。陛下又不理朝政,地方大部分官吏贪赃枉法又盘剥百姓,大汉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体,行将就木之躯,正是夺取边疆四郡的大好机会。那个慕容部落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刘和看了看徐荣,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按照伯誉兄讲的形势,如果对方能够在秋收之前打下并且控制卢龙塞,对其后续的攻击行动是否成功,将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卢龙塞是大汉东疆的屏障,一旦攻下幽州的东北部将成为鲜卑的跑马场,再无抵御入侵的防线。假如在秋收之前攻下卢龙塞,那么在明年春天来临之前,卢龙塞都将牢牢的控制在鲜卑的手里。” 徐荣一副知己的眼光看着刘和:“没错!一旦秋收之后,大雪来临汉军根本无力支援。即使援军赶到在冰天雪地里,面对固若金汤的卢龙塞将如何攻击?大雪封山之际汉军援军的粮草将如何解决?对方有一个冬天在卢龙塞重新布置防守蓄积力量,春天到了他兵分两路一路由白檀城攻击渔阳;一路出卢龙塞攻击右北平两军在蓟城会合。若真是如此则幽州大片国土将饱受其铁骑蹂躏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啊。” 在送走徐荣后,刘虞立即伏案疾书。他觉得徐荣、沮授、田丰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这次鲜卑勾结乌桓人攻击已经不仅仅是骚扰性攻击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军事行动。 看问题应该从更高的层面上去看分析局势应该从整个大局开始分析。这样问题才会分析的更彻底更透彻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会更加全面更加稳妥。刘虞觉得自己应该把当前的局势和即将开始的战斗告诉朝廷。 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雒阳朝廷,请求支援;一封给右北平郡太守刘政,告诉他援兵已经在来的路上。 接着他又写了道命令,让刘和、徐荣进来。 “今幽州局势危急,事且从简。幽州刺史令:闻太学生刘和,善知兵略,特委其‘别部司马’,同右北平兵曹椽徐荣,及射声营军候黄忠领兵五百即刻轻装疾进奔赴卢龙塞。” “诺!领命。”刘和接过委任状。 别部司马,有点类似后世的独立团团长。 【注1】 曹公军进至荥阳汴水,遇荣,与战,公兵败,士卒死伤甚多。 徐荣大破兖州军:鲍信、曹操中箭受伤,裨将军鲍韬阵亡,卫兹阵亡。曹操还是在曹洪让马的情况下趁夜逃跑的。汴水之战,曹操遭遇第一次失败,对他影响甚大,以至于后来他的书信中也屡次提及汴水之战。 长沙太守孙坚率豫州诸群兵讨卓。卓先遣将荣、李蒙四出虏掠。荣遇坚于梁,与战、破坚,生禽颍川太守李旻,烹之。 后来董卓余逆凉州军阀李、郭在贾诩的唆使下反叛,王允慌忙派遣胡轸、徐荣在新丰(今陕西临潼东北)组织长安保卫战。 徐荣战死新丰,胡轸率众投敌。 同为董卓旧部胡轸等都先后投敌,惟独徐荣没有变节,死在昔日同僚手上。由此可见,这位将军是知晓微言大义的,也许在他眼里,董卓也好,王允也好,谁掌握了朝廷,他就为谁效命。他最后为朝廷战死沙场,也算不亏军人名节。 徐荣不是一个政治人物,也没有留下一句半句话,因此我们很难看出他是一个怎样个性的人,但他的悲剧在于,他既是出身边陲的将领,为士人所不屑,又打败了曹操、孙坚等后来的“先帝”,于是被忽略和遗忘,便也是必然的悲哀了。所以《三国志》、《后汉书》、《资治通鉴》没有给他单独立传。 第10章 奔赴卢龙 刘和收好任命书、虎符后自和徐荣退下,前去寻找黄忠整顿兵马。只是在从驿站到临时兵营才短短几步路,刘和纳闷:这黄忠是什么时候和他们一起的?是不是那个五虎将黄忠? 正当其纳闷间,他和徐荣已经到了临时驻地,进了那黄忠营帐,只见一位: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一米八五,头顶红缀嵌点金束发盔,盔上赤缨醒目;披一副百炼吞兽面猊铠;穿一领绣云霞飞怪兽绛袍,著一双刺麒麟间翡翠云缝锦跟靴;带一张描金雀画宝雕弓;悬一壶凤翎凿山狼牙箭,手倚一口熟钢刀,站在中间,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 “可黄军候?”刘和作揖道。 “某家正是。”黄忠一开口,声音方正威严。 “我乃新任幽州军别部司马刘和,此是虎符,奉命调兵。”刘和拿出虎符递于黄忠。 黄忠接过虎符,掏出自己所携带的虎符,两符相合刚好如一,验证无误:“验证符合,射声营曲军候黄忠,愿受军令。” 遂将虎符交予刘和。 “军令:抽调五百兵马随别部司马刘和,奔驰幽州右北平郡卢龙塞。夜半休息,鸡鸣造饭,平旦出发,不得有误,违令者军法处置!”刘和下令道。 “卑职得令!”黄忠、徐荣异口同声领命道。 “黄军候,在下冒昧一问,敢问籍贯何处,表字几何?。”刘和看了看黄忠。 “回禀部司马,某字汉升,籍贯帝乡南阳。”黄忠应诺。 刘和终于放下悬疑的心了——果然是南阳黄忠黄汉升。 “军候,夜不将歇却甲胄在身,这是何解?”刘和复问。 “今夜是本将当值巡夜。” “汉升兄,在下表字顺之。君年长我些许,又是军中宿将,不必如此威仪,唤我字即可。以后还望汉升兄提点我军中琐事。”刘和一改前番严肃。 “部司马高抬了!军中自有制度,尊卑有别,上下有度,岂可乱了?倒时误了国事为之奈何?” 黄忠这一说倒是把刘和尴尬了。 “汉升兄,言重了。在下徐荣,字伯誉。部司马的意思是,不谈公事了就不用那么....”徐荣一副你懂得样子。 “哈哈!没想到顺之老弟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呢!”黄忠一改严肃脸笑道。 “汉升兄,我初入军伍还要仰仗你啊!”刘和握住黄忠的手道。 “得顺之如此信任,忠敢不尽肱骨之力。”黄忠感激道。 当夜刘和、徐荣、黄忠三人促膝长谈,无话不说。 原来这黄忠以勇武和精于弓道被征入北军射声营任曲军候兼任射术教习,刚好刘虞持节出任,代表天子巡狩,故按照礼仪,北军的长官北军中候刘表选派了黄忠率部随刘虞去幽州。 京师北军是汉军精锐,北军五营之一的射声营掌弓弩类的远程兵中。 汉军部队编制:五人一伍、有伍长,十人一什、有什长;五十人为一队,有队长;两队百人为一屯,有屯长;两屯二百人为一曲,有军候;五曲千人为一部,有军司马;五部五千人为校,有校尉;两校万人为军,有中郎将。 这会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刘和回房掩着衣服胡乱眯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行囊。 这时徐荣进来禀道:“顺之,那几队逃工的流民,求着与我们同行。这可使得?” 刘和想了想反正顺路,便一口应下了。 出了门又见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还在啼哭。 “怎么了?” “这孩子昨晚还好好的,这会儿叫不醒了。” 刘和亲自抱过来看。这孩子有两三岁了,但是挨饿吃得不足,就显出一个大脑袋了。摸摸额头,阵阵发烫。刘和回头对从人道:“这孩子病了,带他们到县城里寻个医馆看看。” “主公,时辰不早了,兵马还得开拔呢。” “这……”刘和眼见这个女人实是可怜。丈夫死了,身在他乡还抱着个病怏怏的孩子,怎么才能回到家乡呢?想了一会儿他对从人道:“阿厦、阿仁你们两个留下,陪着他们看病,然后赶车送他们回唐县。等一切都办完,再到卢龙去。” “诺。”两人应道。 “慢着,若是到了唐县瞧他们生计困难,就把车马卖掉,将银钱周济他们度日也就是了。” 那妇人听刘和如此安排,跪倒在地:“谢谢军爷赏赐!小奴家今生今世感念您的大恩大德!”磕头如鸡啄碎米一样。 刘和也不便与她啰唣,带着余下的人去和徐荣、黄忠会合。 但是此事在驿站传开了,沮授、田丰、徐荣、黄忠等人都觉得刘顺之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有贤德的人,心里更加佩服了,这是后话。 就这样刘和同徐、黄二人率军,带着一队冀州流民,望北而进。每日兵行六十里,扎营下寨,所过郡县,秋毫无犯,沿路无话。将次相近冀州地界,徐荣提议早投驿站,安排干粮水囊,今日早早安歇,次日好渡黄河北上。 一切安排妥当,见天色尚早,刘和便与诸人到魏郡城外闲逛一遭。这一逛却发现不少新鲜事。原来这城外,凭空多了大群流民。而这些流民可非同一般。刘和曾经在电视里见过,所以印象中流民一定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但这些人却不是,他们有吃有穿与一般百姓无异,甚至还有一些帐篷和保护自己的棍棒。 刘和正心下暗奇,却见同行的流民中突然大声呼唤:“陈九!你怎么在这里?” 随着他的叫喊,对面流民堆里跳出一个中年汉子:“王六、何五!你们还活着呀!” 刘和见他们相识,又诧异如此多的人露宿城外,很是诧异,也凑到旁边听他们说话。原来他们是老乡,都是修西园的民夫,那个陈九先逃了出来,本以为这辈子再也遇不见了,不料在魏郡城外还能相见。待几个逃难人诉说完这一路的经过,那陈九倒也知礼,连忙给刘和下跪:“部司马您真是慈悲好官。当初我独自逃出,负了这几个小兄弟,没想到您能救他们的命,我给您磕头了。” “快快请起!” 陈九却对那几人道:“依我说你们几个也不要再叨扰部司马了,索性跟我走吧。” “您这是去哪儿?” “我现在归了太平道,正跟着他们游行传道呢!你们随了我去,入不入道先莫谈,至少有个吃喝,不必再给部司马添麻烦了。” “我们几个还是想回乡。” “莫要再提回乡了,如今加赋加税,大户人家又一个劲儿霸占田地,你们回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再说咱都是从雒阳跑出来的,衙门要问的!即便躲过这一劫,以后皇上家再修什么东园、南园、北园什么的怎么办?还是要抓咱们的。干脆随了我去,跟了太平道大贤良师,也算有口饭吃。”陈九娓娓道。 刘和听到“太平道”这三个字,着实惊着了。 第11章 徐黄效忠 刘和一路行来,自打出了京畿三河之地,他说话不多,但观察得很仔细,早已看出越离开中原腹地越远,底层民众的经济状况基本相同,所见到的百姓大多面有菜色,敝衣绳履,强一点的,也就是多个帻巾包头、衣服上少几个补丁而已,孩子们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穿鞋的都没几个。 他心道:“连年灾、疫,兼并严重,朝廷却依然急征暴敛,地方凶猛如虎,百姓辛劳一年,所得不足糊口,民不聊生。有钱的富人良田千顷,奴婢、徒附万计;没钱的穷人卖田卖宅、卖妻卖子,什么都卖完了,再卖自己。” 刘和穿越的这十二年来,为了熟悉时代情况,去过邻近乡里调查研究,所闻所睹,触目惊心,老百姓生活之困苦,超出想象之外。有时半夜从噩梦中醒来,他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庆幸:幸亏穿越在了刘虞家,家有良田宅院,不愁吃喝,要不然,恐怕早饿死路边了。 自桓帝以来三、四十余年间,各地水灾、大旱不断,七州蝗灾几乎波及天下,无数百姓抛家弃舍,迁转流离。 相比外郡,中原还算好的。刘和听游学外地的太学同学回来说:“连年歉收,百姓饥穷,流离乡野,饿殍道边,仿佛二十年前。” 可见天下的百姓困苦到了什么程度。 刘和惧怕黄巾起义,因为他怕死,他怕死,是因为他至少有的吃、有的穿。 在雒阳时听过孩子们唱过一首民谣:“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很多年前,在他穿越之前,上学时读过这首民谣,但当时并无什么感触,而今听来,感同身受。他分明从中听出了时代的黑暗和百姓的不甘。 陈九笑道:“老王、老何!如今的太平道势力可大了!这太平道乃是我家大贤良师张角所立,现如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哪儿有不知道太平道的?现在全天下的教众不下十万,家家都供奉大贤良师他老人家的画像,我们这些虔诚的跟着大贤良师游走天下,遍地传教,能得他老人家一张符咒,天大的福分哩!” “前几天阿翁感染风寒,也是请了太平道的来治,次日就好了。”陈九旁边的一个同伴插嘴道。 又有几个附和说道:“是啊,是啊。那符水比药管用多了,只要虔诚信仰,不管得了什么病,都是一吃就好。” 徐荣冷笑两声,说道:“装神弄鬼,也就骗骗愚夫愚妇!” 黄忠也是冷着脸,说道:“可恨朝廷不听忠言,放纵不管,任此辈哄骗世人。” 刘和接口道:“什么大贤良师,左不过是略通方术的江湖骗子罢了。” 陈九等人不是傻子,听出了三人话中的意思,都是呆了一呆。 徐荣是能吏,眼光见识俱远,从军事战略角度考虑,教徒不下十万,太危险了;黄忠久在京师,必是听闻过杨赐上书天子请求禁太平道的事情。 “您别这么说呀!太平道那简直就是活神仙,”陈九一咧嘴,滔滔不绝念叨开了,“大贤良师他老人家能点石为金、空囊取物、腾云驾雾、倒拽九牛、偷天换日!”他一边说还一边摆姿势。 “你还一套一套的。”刘和摆摆手,“这些你都见过?” “没见过。”陈九一耷拉脑袋。 徐荣也觉得可笑:“你既没见过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听说的呗!我没见过,但我们这里有人见过。”陈九指了指后面的流民队伍,“大贤良师悲天悯人、待民和善、拯救黎民……治病不要钱,入教还有的吃有的住。” 刘和听了几句,忍不住,直言质问,说道:“用这符水治病,那么灵?” “只要诚心,什么病都能治好。”陈九斩钉截铁。 “我有一友,去年染上伤寒,一样请了太平道来治,却没能治好。” “没能治好,自是因他心不诚。”众人一致反驳。 “那么这诚与不诚,如何判断?” “举头有神灵,诚或不诚,神灵自知。” 刘和心道:“病好了是因为心诚,没治好是因为心不诚。诚或不诚,全由神来判断。虽然谬论,却难以驳斥。死了的便死了,病愈的却定会成为忠诚信徒,还不收诊费,也难怪太平道能够不断地发展壮大。” 前世在电视剧里也见过很多类似的事例,太平道的人治好了患者的病,却因为患者家中贫困而不肯要钱,很是慈悲善良。想想也是,太平道如无独到之处,不是行事慈悲,兼且劝人向善,朝廷又怎会一直置之不管?不是体贴民意,百姓又怎会纷纷信仰入教? 徐荣叹道:“此辈外仁内猾,今朝廷纵之不管,日后必成祸患。” “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得了太平道的真切好处,不得不信啊!前年我从雒阳里跑出来一路乞讨回到家乡,哪知道田地叫土豪霸占了。衙门口派人抓我,只得又逃出家乡,没吃的没喝的,半道上又叫雨淋了一场,就病倒在路边。正赶上太平道的大渠帅马元义带着队伍路过,大发慈悲救了我的性命。他还写了几张符,烧了一喝,没三天病竟然好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又没钱又没能耐,好在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来,于是就拜了师傅,闲来我孝敬他,也算一点心意。” 这些话勾起了刘和的沉思,又见他们旧交相见说的尽是家乡土话,便唤了徐荣、黄忠两人先回驿站。 徐荣见他一路上皱眉,闷闷不语,忙问:“顺之你怎么了?” “我在想这个太平道的事。” 黄忠摇摇头:“这个张角,单想他能有这么多的信徒就很可怕。虽说都是没钱的穷苦人,但人多了就会有权势,这权势越大越放不开手,心气儿就跟着水涨船高。当年俺们南阳出身的光武皇帝也是个穷苦人,志向不过是想当个执金吾、挣个侯爷什么的,后来怎么样?经略河北收编铜马,心也就大啦!再说底下那么多人赖你吃饭穿衣,指着跟你富贵发迹,人家要攀龙鳞附凤翼的。这‘骑虎难下’四个字一点儿都不掺假,你说是不是这层意思呀?” 徐荣的脸也凝固了。 刘和叹气:“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得了这么多的人心,关东之地如此多的人都尊奉他,这样下去还了得?这都快到京畿了,他们要是真反了,可如何收拾呀!羌人在凉州小打小闹,如今鲜卑又扰我北疆,要是中原反了,这大汉天下可就危险了。” “顺之,老百姓跟着张角不过是为了混饭吃,若是大家能安居乐业,谁还跟着他背井离乡四方游走呢?”徐荣感慨道。 “是啊!”刘和觉得有道理,“等我到了幽州,打跑了鲜卑,一定要让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也但愿那几个讨饭人不要弥足深陷,哪怕跟着我到幽州,我给他们在卢龙寻个生计呢?” 黄忠却不太乐观:“这个很难说,他们都是一处的穷苦人,还是愿意在一起的。毕竟太平道现在能给他们吃喝,也能让他们一处活下去,老百姓才不管谁当家做主呢!谁给他们活路,谁能让大伙过上好日子,就跟着谁干!” 刘和不禁摇摇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为官一任定要让百姓吃饱穿暖,耕者有其田,劳者得其果,天下从此安定。” 徐荣、黄忠听罢,当即下跪:“吾等拜见主公!主公虽年少于我等,可其志向我等佩服!我等虽智谋浅短,庸庸碌碌,蒙君不弃,愿为君效犬马之劳,愿尽毕生之力追随主公,完成此宏愿!” “二位快快请起!和何德何能啊!昔日高祖皇帝斩白马誓约,今日愿与二位击掌为誓,为此宏愿奋斗终生!”刘和伸出手掌。 旋即三人击掌,从此徐、黄二人追随刘和,矢志不渝。 果不其然,晚上那几个逃难人回到馆驿,都说要跟着陈九他们走,也感谢刘和一路收留。刘和也不好阻拦,便由着他们了。 第二天一早,诸位逃难人给刘和磕了头,洒泪拜别。流民的队伍南下,刘和三个从人继续率部北上。 第12章 目睹苛政 在魏郡城补充完补给后,刘和和徐荣、黄忠继续率部北上,争取在八月中旬赶到卢龙。 虽说刘和得到了徐、黄二人的投效,但是他很奇怪,自己一句话就能引徐荣、黄忠折腰?人都不傻,如果没有利益,谁会甘愿相投?——这些事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他挠了挠头想道:“二人所以答应投效,如我所料不差,八成原因应是因为我宗室的名头,剩下一层是父亲的威望,再一层勉强是自己的才干吧?!哎,有一个世家的出身,果然占莫大的便宜。” 刘和猜的一点不错——最终使徐、黄决定投效的正是他“汉室宗亲”的出身。 东海刘氏乃光武皇帝长子东海王刘强之后,今之刘虞又是持节刺史,位高权重,并且一路以来刘和颇为和善、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世家子弟的轻佻,又富有学问,文武双全——既有宗室威望,又得到父亲荫蔽,弱冠俊彦,刘和今虽才为别部司马,但前途不可限量。 反过来看徐荣、黄忠,寒门小户的出身,没后台没背景,与其苦苦寻找机会,不如就此依附在刘和的这棵大树上。——这也是寒门士子常用的出仕办法,汝南袁氏为何能门生故吏遍天下?故吏,是过去的下吏;门生,便多是主动依附上来的寒门士子了。一旦与世家大族连上关系,不但容易获得名望,并且在诸如孝廉、秀才等等各类的举荐中也容易获得机会;世家因门生众多而势力庞大,门生因依附世家而平步青云,对此二者而言,两全其美。 冀州边界唐县南固乡山阳亭,此处便是陈九的家乡。 这时山阳亭院外有人进来,脚步匆匆,从院外来的是个佐史,在堂外去掉鞋,进来跪拜。这时亭所客堂,刘和与徐荣、黄忠再和乡长、亭长闲聊,了解风土人情。 这会乡长问道:“何事?” “郡督邮催着要这两个月的鸡和钱了。” “鸡、钱?” “按例,本乡每两个月需给邮置四只鸡,千伍钱,本来月中就该给的,只是赶上王君离任、您刚上任,故此拖延至今。督邮所的所长等不及了,这已是第二次派人来催。” 刘和说道:“四只鸡,千伍钱?” 这佐史答道:“贵人、乡长原本按郡中规定,是该每个月都给四只鸡、千伍钱的。本乡的王君做了郡督邮后,照顾乡里,给咱们乡减成了两个月给一次。” 时人乡里观念重,叫王君的郡督邮虽然贪墨,但倒也不忘给乡里“造福”。 那乡长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写道公文,拿过来,我给你画诺签押,然后去乡佐院中支钱。” 这佐史应了,却不肯走。乡长问道:“怎么?还有何事?” “何君,这钱给了邮所那边之后,要不要按以前的惯例向乡中征收?” “部司马,让你见笑了。我也是刚上任没几天。”乡长对着刘和笑道。 原来这乡长自上任以来,他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阅读往年的简书案牍上,说实话,对乡中日常的工作运转还不太熟悉。他问道:“这钱以前都是从乡中征收的么?” 这佐史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了。咱们只是个乡,又不是县,收来的赋税都交给上边了,平时也没什么节余,又要维护乡公所,又要维持各种日常开销。让咱们出钱,咱们哪里有钱呢?” “县里知道此事么?” “最先就是由县里批准的,到现在十多年了。” 乡长略微沉吟,说道:“既是由县里批准的,就按此征收罢。” 佐史应了,还不肯走。 刘和开口道:“还有事么?” 可能是因为天气热,佐史擦了擦汗,继而笑嘻嘻地说道:“贵人、何君有所不知啊!往年的惯例都是支一收二。” “支一收二?” “也就是向乡民征八只鸡,三千钱。” 刘和心道:“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基层组织...始终存在着监察空白,乡霸、村霸横行。我在太学时,偶尔听学长们议论时政,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州郡以下,无不贪放狼藉’。几年前,时任尚书令的桥玄表奏太中大夫盖升在任南阳太守时,受取数亿以上,应免职禁锢,没收财贿,但是却因盖升于天子有旧恩,不但没有被罢免,反被升为侍中……父亲听说后,愤慨非常,以为这是亡国之兆。我虽当时口不言说,但对他这个‘判断’却是十分赞成的。上行下效——便连这乡中的斗食小吏也贪婪残民!” 刘和问道:“这‘支一收二’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有十几年了。” 何乡长看了看佐史:“你刚才说这钱是向乡民征收的,但是我忽然想起一事:我在任东山亭长时,为何从不曾有人来征收此钱?” “三千钱不多,用不着每次都向全乡征收。本乡十二个亭,几十个村,以亭为次,轮换着征。两月一次,一年征收六回,十二亭得两年才能轮换一遍呢。”这佐史见何乡长似有沉吟,笑道,“君任东山亭长时,恩加小民,泽被诸里,乡民无不称颂,小人对此也有耳闻。今君为乡长,若还心念东山,可以如王督邮一样,等该到东山的时候,给他们免掉就是了。” 刘和瞧了他一眼,心道:“这钱总有一个亭要出,给东山免掉,不是加到别的亭头上去了?这是送恩德呢?还是拉仇恨呢?看他怎么决断?” 何乡长说道,“那也不必。今次该轮到哪个亭了?” “该汤亭了。” 何乡长这边沉吟了会,那佐史有些不懂了,不就是征收几千钱么?十多年都这样了,有什么可反复斟酌的? 何乡长顿了顿开口说道:“向乡中征钱既是由县里批准的,这规矩我也不能坏,但是‘支一收二’就不必了。这几年接连疫病,前两年的年景也不好,老百姓都不容易。” 佐史急了,说道:“何君!这是旧例,怎么能变?” 他本是跪坐在地上的,这会儿急得腰往前挺着,屁股都离开了脚后跟,变成了跽坐。 刘和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虽不逾制,是小吏的服饰,但做工精细,腰带上还悬了个玉佩,只观外表就可知价值不菲,心道:“这小吏的一身衣裳装饰也不知有多少是从这‘支一收二’里来的。” 可何乡长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旧例也不是不能变的。百姓们这几年辛苦,需要休养生息。” 见这佐史还要劝,知他心思,想了一想,为免他纠缠不休,何乡长干脆地说道,“多出来的那四鸡千伍钱,我替他们出了就是。” “啊?” 佐史不敢置信,张大嘴,眼睛瞪着何乡长。坐在旁边的刘和三人也是惊奇。佐史确定似的追问道:“何君你替他们出?” “正是,我替他们出。” 佐史的屁股落回到脚后跟上,说道:“何君仁厚,体恤小民,这固然是好事。可是何君,这次你替他们出了钱,下次呢?下次你还替他们出么?” 听到此言,黄忠哼了一声。 刘和心想:这佐史看似是为乡长着想,在提醒乡长“替乡民出钱是无底洞,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实际上是暗含了两层意思在内,一则,“吓唬”他,好让他改变主意。二来,若他不肯改变主意,那么,从此以后,“这千伍钱、四只鸡可就要都转嫁到你的身上了”。 总而言之,这三千钱、,请君画诺了。” “好。” 佐史临走,又道:“和君,按惯例,这千伍钱、四只鸡里边,有三百钱、两只鸡是你的。扣下这部分,你再出一千二百钱、两只鸡就可以了。” “行,行。” 等这佐史穿鞋出堂,出了院子,何乡长笑对刘和说道:“刘君,让你看笑话了!这乡间小吏没出过门,整日守着一亩三分地,太也没有见识眼界。”他伸出手,将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露了一点点细缝,“眼界就有这么大!两千块钱也看在眼里,斤斤计较,令人生笑,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硬是扯淡半晌。” 刘和说道:“何君,你也太好说话了!这小吏明显是在逼你出钱,你怎么也就应了?” “这乡间的百姓一条条也是生命。我是尽人事听天命,只求陛下励精图治啊!”何乡长叹息道。 他顿了顿道:“为官当随波逐流,前车后辙,遵从旧例。因为如果将旧例一改,后边接任的官儿就难办了。不过,我近日读乡中册牍才知,此前我所在的东山亭的百姓尽管辛苦,但放在全乡来看,竟已是好的了,其它诸亭、诸里的百姓更是多有生计更加艰难的,如果到了深冬,天寒地冻,不知有多少人连衣食都不自给,这多出的钱怎忍心去收?我是父母官,这旧例改了也就改了!” “征收一千伍佰钱、四只鸡是县里批准的,我纵不愿,也没办法,但是‘支一收二’就过分了。刘君请你算算三千钱、八只鸡,平摊到每个人的身上是小,可是......” 刘和、徐荣、黄忠三人算了算——大亭的乡民每人得出两三个钱,小亭的乡民每人得出四五个、五六个钱。一家五口,每户就要出十几个或二三十个钱。这看起来不多,但对那些赤贫的乡民、对那些已被各种徭役赋税压得喘不过去来的穷苦百姓来说,却是一个大数目。 “刘君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几天翻看乡所文牍,家财不足千钱,屋临四壁,食不能饱、衣不能暖,连床被褥都没有,不得不睡在草堆里取暖的民户比比皆是。”何乡长指了指桌子上的竹简。 刘和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内心惊讶:“这简直触目惊心。对当时百姓的困苦他虽有过耳闻,也间或见过一两例,但来自后世的他又何曾亲眼见过这等大范围、无遗漏、遍及乡中各地的惨状?哀鸿遍野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在基层接触到这些事,远比此前的“听闻”要来得震撼。既怜生民,又恨贪苛,深知这黄巾之乱虽动荡了海内,伤了天下的元气,但一边是民不聊生,一边是横征暴敛,这百姓又怎能不揭竿?这天下又怎能不亡? “敢问何君大名?”刘和深深一揖 “何旭,字日升。” “君高义啊!”刘和握住何旭的的手道。 “让诸君见笑了!刘君你出钱买的物资应该到了。”何旭指了指院子里。 “多谢了!即是如此,我等要立刻赶路。何君保重!后会有期!”刘和拜别。 “保重!”何旭回礼。 第13章 迅捷斥候 离开冀州中山国唐县之后,正式进入幽州地界——涿郡。 “伯誉,作乱幽州边郡的一切都是那鲜卑慕容部在幕后所为了?”刘和骑在马上缓缓说道。 “在草原鲜卑听从东部大统领慕容大酋长指令的人要比听鲜卑王和连、魁头的多得多。慕容部为鲜卑所做的一切岂是和连、魁头能比的。几年前和连大失人心之处,就在于谋害慕容大酋长,造成了反叛者林立,国势大减。如今慕容部重掌大权对周边国家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徐荣为刘和分析塞外局势。 刘和在脑海中回忆前世高中所学的古代史:鲜卑族是继匈奴之后在蒙古高原崛起的游牧民族,兴起于大兴安岭,起源于东胡族,分布在中国北方。秦汉之际,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打败,分为两部。分别退保乌桓山和鲜卑山,均以山名作为族名,形成乌桓族和鲜卑族,受匈奴奴役。所以鲜卑族的风俗习惯同乌桓、匈奴相似。 汉武帝时期,汉军击败匈奴,将乌桓迁到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鲜卑也开始南下到乌桓故地饶乐水(今西拉木伦河)。 东汉桓帝时,檀石槐统一鲜卑各部,尽略匈奴故地,乃自分其地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夫余、濊貊二十余邑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为中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二十余邑为西部。各置大人主领之,一统后,鲜卑连年侵扰东汉边境。 熹平六年,汉灵帝命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今山西阳高)、云中郡(今内蒙托克托东北)、雁门郡(今山西代县西北)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汉军出塞二千余里,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大败汉军。 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西部鲜卑叛离,漠南自云中以东分裂为三个集团:一是步度根集团,拥众数万,据有云中、雁门一带,二是轲比能集团,分布于代郡、上谷等地,三是原来东部鲜卑先后形成慕容部、宇文部、段部三部,散布于辽西、右北平和渔阳塞外,最后被慕容部所统领。 就在刘和率部距离卢龙越来越近之际,卢龙塞关尉程普却有些着急了。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但是敌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一脸忧虑,连连叹气——斥候屯长韩当去刺探军情怎么还没回来? 且说那韩当此刻正伏卧在一小山丘上,这地方距离卢龙塞一百里,当地人唤这山为腰子山,翻过山就是滦河,最近斥候们很难接近长峪沟子总是被他们的斥候截杀。 韩当已经三次和伙伴们一起从不同的方向试图接近,但都被赶了回来,还折了十几个兄弟。他每次都坚持断后阻击敌人掩护大家撤退。斥候屯的士兵们都愿意和韩当一起出任务,因为不太容易死安全些。他特别能杀,杀起人能就像老鹰一样凶狠。尤其那把神出鬼没的四石大弓,一箭而出,只要命中——基本一箭穿俩。 见局势不妙,韩当出了一个主意:从卢龙塞的南边进入滦河然后沿河而上到腰子山。从腰子山出走二十里就是长峪沟子的后方,从这里进入沟子应该有可能。他和部下几个队长商议了一下,于是兵分两路,队长庆锋带七十人正常出动在正面诱敌;韩当带三十人沿滦河到腰子山。 他们半夜就出了,一行人中午到达腰子山。战马都留在河边由两个士兵看着,大家徒步走了十几里已经非常累了,在大家休息的空档韩当把四个什长都叫到了一起。 “我们商量一下谁和我去?”韩当道。 几个人互相看看没有做声,韩当把眼睛望向桓玄。 桓玄赶忙开口说道:“我带一伍去吧。” 六个人趴在山头上朝下面的山谷看去,下面就是长峪沟子。山谷内密密麻麻的都是大树,什么都看不见。 “乌桓人大概在山谷东头,我们趴在这山谷西头看不到的。”一个瘦小的士兵轻轻说道。他叫韦强,过去是个猎人,在桓玄这个小队里还有三个士兵都是猎户。做斥候这个工作辛苦危险,爬山涉水一般人也做不下来。让猎户当兵做斥候,可以大幅缩短训练时间经验也丰富。 韩当对一个身形健壮粗脖子大脑袋的大汉招了招手。 那个大汉爬过来。 “我下去。乐斌你把绳子放下去。桓玄、韦强、高翎、唐贺你们四人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韩当抓住绳子象跑步一样,沿着山壁就那么跑了下去,山顶上的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等待是一件令人焦急的事情,几个人匍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紧张的要死,唐贺这个新兵,额头都冒冷汗了。 突然唐贺被什么声音惊了神,他猛地一抬头看见山谷内人喊马嘶声和低沉悠长的牛角号声惊动了整个山林,许多人影出现在谷底树林里迅向自己这边冲过来——定是韩当被人现了。 五个人迅抓住绳子准备随时拖韩当上来,这时乐斌觉得手上的绳子一阵摇晃,赶忙出力望上拽拽,知道韩当已经顺着绳子正要出劲望上爬。他赶忙对身后四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四人一起出劲奋力往前,就象拉纤一样拽着韩当在山壁上飞跑起来。 韩当浑身血迹,连脸上都是披散的头发都已经变成了赤色。身上的皮甲也没有了,衣服被撕成了一块一块的,估计是被树枝灌木刮的。 他一边对五个手大声叫喊道:“快快快……” 一边飞奔跑就象后面有鬼一样,五个人以为追兵就在后面撒开脚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了一会高翎不行了,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回头看,发现后面寂静无声,并没有什么追兵。于是他慢下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后面没有人……” 前面四个人听到后,立即回头看——果然没有追兵!连个鸟声都没有。 韩当跑着跑着觉得不对了,怎么后面喘气声没有了。扭头一看肺都差一点气炸了!五个人站在后面,不但没跑还坐在地上喘粗气呢。 他马上回头,唐贺上气不接下气道:“歇…歇…会…后面…没…人……” 韩当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快跑。乌桓人骑马绕到河边只要半个多时辰。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跑二十里山路知道吗?快!慢了就要被人砍死在河边了!快跑吧。” 几个人一听头都要炸了,放在河边的战马要是被乌丸人抢去了,还不如自杀算了!没有马哪里逃得掉。 几个人就像被人充了气一样,突然之间精神抖擞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一个劲地飞跑起来。 留后什长铁邰远远看见韩当他们狼狈不堪地跑过来,马上命令埋伏在附近的二十二个士兵立即撤退。 “屯长怎么样?”铁邰迎上去问。 “快…跑…乌桓人…到河边…堵…我们去了!快跑!”韩当脚下不停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讲。 铁邰心里一惊,看韩当的样子就晓得他一定是给敌人发现了,还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他随即把食指含在嘴里对其他人打了一个口哨,大家立即都飞跑起来。 “头!山谷里有多少敌人?”桓玄追在韩当身边大声问道。 “都在!鲜卑人也在。明天...明天就要进攻了。” 桓玄的脸色无比难看:“还有鲜卑人?” 韩当也不理他,低着头拼命地跑。 就在他们跑过最后一个山头时,他们看到了远处飞驰而来的乌桓骑兵,好大的一群估计有上百骑。 士兵们不要长官们催,就已经把自己的速度加到了极限,正好又是下山度格外得快。二十八个人连滚带爬上了马,立即和早已等候的心急如焚的二个士兵,一起打马绝尘而去。 【注】 《三国志》: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於应对。 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以便弓马,有膂力。 第14章 绝命阻击 乌桓骑兵距离他们大约一里左右紧追不舍。 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追兵,依旧不依不饶的跟在后面,根本就没有放弃的打算。 韩当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大声对桓玄说道:“这样跑下去再有二十里战马就要趴下了,还是留人阻击吧!好歹逃出一个是一个,免得被人一锅端了,连个信都传不回去。” 桓玄点点头,大声对跑在附近的唐贺叫道:“我们留下阻击!你带三匹马走,一定要赶回卢龙塞告诉程关尉,乌桓人和鲜卑人联手一万大军明日攻打卢龙塞。” 唐贺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韩当很是欣慰,桓玄这个老伙计,果然默契。留下来阻击其实也就意味着死去!这三十个士兵中间就唐贺最小,只有十七岁——桓玄的安排无疑是最合理也是最具有人情味的。 韩当突然神色威猛的对着唐贺大叫一声:“你再说一遍。” 唐贺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叫起来:“一万大军明日攻打卢龙塞。” 韩当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和桓玄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催马越过唐贺,一左一右把缰绳都递给了他。 桓玄从怀内拿出一个小型牛角号吹出了准备阻击的号声。大汉边军的斥候部队在与胡族交战中也学会了用牛角号声联络,一来方便二来联络起来快。士兵们的马立即降了速度下来,韩当和桓玄互相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下马来。 唐贺一人三骑疾驰而去。 滦河两岸,士兵们静静的坐在马上,一个个显得非常平静。对于即将到来的厮杀,对于即将降临的死神,他们好象没有察觉一样,坦然从容——好象他们与这天地本身就是一体。 韩当和桓玄站在河边望着,远处逐渐迫进的追兵。 “屯长你打算怎么打这一战?。”桓玄问道。 韩当没有回答,而是指挥大家策马走到河边。 “你们看从草地上到这河堤五十步之间,明显有一个一人高的坡度。不要小看这么点坡度!五十步可以让敌人的马迅降无法冲击我们。而我们的后面就是滦河。如果他们猛力冲上来,一旦与我们没有正面接触,在战马速度奇快的情况下,势必要冲进河里。既无法让战马达到最快速度又有可能掉进河里,敌人面对这两难境地,肯定不愿意采取强攻。” “不能倚仗战马强攻就只有采取阵地进攻,我们人少自然还是打不过他们,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敌人的人多优势变成劣势。” 远处追兵的马蹄声就象狂风暴雨一般猛烈传来,桓玄急了大叫起来:“快说怎么办吧!敌人上来了。” 韩当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继续对围在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大家背对河水把二十七匹马两匹一组排成半圆,组成一个半圆马蹄形阵。这样这个马蹄阵的厚度和半径正好够我们二十九个人防守。敌人攻我们守看看谁输谁赢。” 韩当望了大家一眼,笑着说道:“明白了吗?” 士兵们大概是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或者是从韩当那充满自信的笑容里汲取了力量,他们突然精神大振齐声吼道:“明白了。” 大家立即按照韩当的要求在河堤上把战马系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坚实的堡垒。由于韩当的详细解释,士兵们知道敌我双方的优劣,所以都信心十足,一个个神采奕奕生龙活虎一般。 韩当接着对桓玄说道:“只要守到明天我们就胜利了。” “为什么?” “明天他们的部队就要从长峪沟子开拔,正式展开攻打卢龙塞的军事行动。到那是我们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明天他们还没有杀死我们,他们就会撤走尾随大军一起行动。” “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明天就要展开攻击?” “直觉。”韩当淡淡地道。 桓玄一听急了:“你瞎猜的?” 韩当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我当然要综合各种情况分析了。” 这时敌人的牛角号声清晰的在两人耳边响了起来——敌人终于追上来了。 乌桓人的铁骑在百步之外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的百夫长也看出来,这些汉人背靠滦河摆下的防御阵形根本就不能用铁骑去冲。但是让他们放弃骑兵的优势而去与敌人肉搏,他们在内心里也无法接受。何况在靠近那个奇怪的阵势之前,自己士兵的损失也一定非常大,那是一段将近五十步远的斜坡。 乌桓人在一百步以外的草地上踌躇不前,马蹄阵内的士兵从最初的紧张中慢慢恢复过来,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 韩当坐在河堤上从马腹下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乌桓人开始重新布阵,须臾他们在一声声牛角号声中,开始稳步推进。 韩当大喊一声:“兄弟们乌桓人要进攻了!大家准备弓箭!记住两个人一组,一组负责一人!决不要让他们冲破马蹄阵。” 士兵们一阵忙碌,随即各自找好射击位置。 乌桓人推进的度非常快转眼只有八十步了。 桓玄催促道:“射箭吧!” 韩当摇摇头:“我们武器少要节约用!等他们再走近一点。” 乌桓人已经开始射长箭。 桓玄急了大叫起来:“再不还击我们会被射成刺猬的。” 韩当坚决的摇了摇头“大家小心!不行就躲到马肚子下!快快。” 说完自己先钻过去了。 士兵们的动作比兔子还快,一转眼都在马肚子下了。 长箭呼啸而至出,惊人的怪叫转瞬即至。只听到噗哧噗哧...箭矢钻入战马身上的声音连续不断。战马痛苦的嘶鸣不断响起,它们躁动不安起来有的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马缰绳都被系在一起被士兵们紧紧拽着,跑也跑不掉,河堤的草地上立即插满了敌人的长箭。 乌桓人紧接着出了第二轮。由于双方距离太近,这一轮的威力大打折扣,许多箭都射进了河里。 韩当第一个欢呼起来:“轮到我们了!不论是人是马一律射倒。” 二十九个人站在不同的角落拉弓搭箭。 乌桓人奋力催马想早一些通过斜坡靠近敌人的马阵,让对方的长箭同样失去射击的有效距离。乌桓人也想射,但面对高大的战马他们即使射出去了,箭也不过就是钉在战马上而已。一百五十号人还对付不了这么一小撮人?没有人觉得不行。 在大家的期盼中韩当终于喊了一嗓子:“射……” 四五十步的距离,长箭射到也就是眨眨眼之间的事。乌桓骑兵挡无可挡,立即就从马上摔下了一大片。还有几匹马被射中,战马吃痛狂奔向前,随即就被更多的箭射中摔倒,马上的骑兵自然也就成了活靶子。 更多的乌桓骑兵咆哮着,凶狠的踢着马腹,继续望斜坡上冲。 韩当射出自己的第十支箭,他看到那个中箭的乌桓士兵距离自己不过十丈,那个士兵脸上的胡子比一般人少的多,估计也就是一个年青人。他一手捉着穿透胸膛的长箭,一手绝望的在空中挥舞着,好象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的身体在疾驰的马背上舒展开来,然后腾空而起重重摔落到地上。 “内圈战马卧倒……”韩当回头大声命令道。 几个站在马旁的士兵,赶忙拉住马缰死命的拍着马背,战马顺从的趴了下去。敌人很快就要靠近了,不挡住战马下部的空间,敌人突袭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韩当看见了自家战死的士兵,三个人身中数箭躺在中间的空地上。虽然有战马作掩护,但还是有兄弟牺牲了。 乌桓骑兵在损失了三十多名士兵之后终于冲到了马蹄阵的外围。 第15章 救援反攻 此时的乌桓人有些束手无策,他们就好象吃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虽然鲜美的骨髓就在骨头里面,但需要拿东西把这块骨头砸断,才能吸出骨髓食用。他们团团围在敌阵外面,骑着战马来回穿梭,双方偶尔也互相射两箭,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乌桓人迟疑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即就动了对马蹄阵的猛烈攻击。他们采用人海战术,每十人一队迅靠近敌阵,然后从战马上跳进马蹄阵内与汉军士兵肉搏。 韩当没有办法,这个时候靠的就是勇气和毅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韩当吼了出来:“兄弟们宰了他们。” 桓玄在阵内左侧也高声叫道:“杀!杀死他们。” 激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乌桓人从高空跃下攻击,自然是要吃大亏。汉军这边刚刚开始是二三个人攻击一个,几把刀从不同的角度劈削过去,任谁也抵挡不了。韩当最是凶悍,独当一面!从他防守区域跳进来的乌桓人都是干净利落的死在空中,哼都不哼一声。 乌桓人毫不退缩,依旧前赴后继,继续靠近阵势,继续往里跳。跳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马蹄阵里的人也越集越多。七八十个人、七八十匹马都挤在这个狭小的河堤上,紧紧的纠缠在一起。阵外还有十几个乌桓人干脆在马背上,射几支冷箭突袭阵内的汉军士兵。 战斗异常惨烈!韩当已经被乌桓士兵从他防守的区域挤开了。如果乌桓人再多几个就可以推开站在一起的战马,把马蹄阵缺口打开,候在外面的乌桓人就可以一拥而上。他急了!放弃防守全力猛攻,再不管自己的生死存亡,像一头吃人的猛虎一样直接冲进乌桓人中间,对着那个双手拉住马缰的大汉背后就是一刀。 什长高翎大吼一声,奋力一刀戳进敌人胸膛,但随即只觉的自己背心剧痛,接着就看见一把血淋淋的战刀刀尖从胸口冲了出来。 高翎无奈的一笑。 乐斌愤怒了,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嗓子:“老高…” 他再也不管劈向自己的战刀,手上的长剑直接就插进了敌人的胁下。同一时间敌人的刀劈在了乐斌的胸口出一声沉闷的破骨声。 这时韦强的环首刀几乎同时砍下了敌人的头颅,鲜血飞溅叫声凄厉。 桓玄看见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他连眼睛都杀红了。他手上的环首刀已经没有了招式,他双手紧握刀把仅仅就是砍砍。两把刀剁在他背上他都没有感觉到什么,硬是把自己的环首刀捅进了敌人的胸口。一支长箭射向他笔直的刺穿了他的肩胛,桓玄实在是扛不住了,连同被他杀死的敌人一起倒下了。 韩当一刀砍飞了冲向自己的敌人,他已经感觉快守不住了,这般乌桓人的凶狠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们全然不顾性命的冲上来,根本不管牺牲多少人。在这个小阵内已经躺满了尸体,密集的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有的还是好几具尸体堆积在一起。韩当看到高翎已经死了,其他什长、伍长不是死了就是重伤,剩下士兵还在奋力抵挡。阵外还有二十几个敌人正准备做最后的冲击。 就在这个时候韩当听到了马蹄声密集的马蹄声,然后就是乌桓人的欢呼声,敌人援兵来了。 韩当绝望了,这一战跟自己的预测相差十万八千里。乌桓人的坚韧和以命相搏的勇气,让他们获得了胜利。即使是惨胜那也是胜利,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象个懦夫一样守着猎物放弃进攻。进攻连续进攻他们摧毁了汉军士兵的性命,也摧毁了汉军士兵的堡垒。 最后一击!只要最后一击!一切就将结束。 援兵的出现极大刺激了剩余的乌桓骑兵,他们大概怕功劳被别人抢去了,立即就起了最后一击。 望着像潮水一般跳进来的敌人,韩当对着剩余的几个士兵大声喊道:“走!快走!从河里走哇。” 没有士兵听他的! 大家像疯子一样依旧在鏖战。 就在这时,韩当看见乌桓援军南面不远处扬起了大量尘土,根据韩当的经验——分明是大股骑兵奔袭的迹象。地平线上那条淡淡的黑线变得更粗了,绵长嘹亮的号角声在前方响起,悠远得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这时韩当突然笑了:“兄弟们!这号角声是我汉军的号角!援军来了!结阵防御!” 地平线上那道黑线变得越来越粗,往前蠕动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近了,终于近了,当韩当看清那骑兵先头部队是庆锋的小队!他身后大部队的一杆迎风招展之烈烈旌旗——赫然绣着斗大的一个“漢”字。 接着是“劉”字大纛帥旗挥动! 骑兵开始冲锋! 刘和高举将军剑,策马狂奔,五百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地狱的幽涛,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向着前方的乌桓军漫卷而来。 脚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往后倒退,天地间只有成千上万匹健马同时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在战栗、在颤抖,环宇乾坤,天地唯我!烈烈豪情在刘和的胸膛里熊熊燃烧,灼热了他的双眸。 “杀!” 刘和大吼一声,手中之剑狠狠斩落,同时一拨马头,斜斜地驶向了骑阵的侧方。 “杀!伯誉左阵突击!” “兄弟们杀啊!”徐荣带着一百骑向左侧而去! “汉升右阵突击!凿穿他们!” “诺!”黄忠领着一百骑朝右侧进击。 “张翼德!关云长!护我中军两侧!” “得令!”张飞、关羽各自展开阵型。 “绥安!玄德!宪和!压掠后阵步兵!督战!敢有号令不前者,斩!” “诺!” 邹靖、刘备、简雍三人立马转入后阵。 一千汉家健儿轰然回应,声如炸雷,如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刘和继续往前冲刺,最前面的一排骑兵将直指虚空的长矛压了下来,几百支锋利的长矛刺碎了冷冽的朔风,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 后几排骑兵将手中的斩马刀高举过顶,锋利的冷辉令天空的灰暗都为之消退。 乌桓的军阵开始骚动起来,站在前排的士兵开始惊恐地环顾四周,胆怯的已经开始退缩,两个百夫长在阵前策马来回奔走,大声喝斥,试图控制住颓势,但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更多的人开始往后退缩,能够坚持留在原位的士兵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兵器出鞘声、厮杀声、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 那徐荣横着钩镰枪,骤坐下马,直临那乌桓百夫长而去。两马相逢,手中兵器并举,只见徐荣一枪突刺,人借马势只一回合将其刺于马下。 这边刘和二将斗不过十余回合,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他敌不住那番将,望本阵便走。 黄忠瞧见了,按住鞍桥,急取弓箭在手。端得是眼疾手快,只听“嗖”的一声弦落,离弦之箭照那乌桓百夫长面门而去,却似流星飞坠,正中那贼将左眼,接着便翻筋斗落于马下。 刘和见状,颇感耻辱,知耻后勇,遂拔马而上再次杀入敌阵。 乌桓千夫长见其甲胄精良,怕是汉军主将,便朝着刘和挥刀而来。 刘和不甘示弱,拔剑挥击! “哐当!” 那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震碎了刘和的耳膜,也唤醒了刘和心底原始的野性,他大吼一声!手中长剑恶狠狠地刺出,捅进了那千夫长的肚皮。 刘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剑捅进去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他用竹签刺穿了一个萝卜。 在汉军骑阵的强大压力下,乌桓的几名主将被刘和等人击杀后,这股三四百人的乌桓追击部队士气迅速消褪,剩下的一两百人开始溃退。 兵败如山倒。 汉军铁骑如虎入羊群般扎进了乌桓部队溃逃的残阵,锋利的长矛像扎稻草一般洞穿了乌桓人的身体,血腥的屠杀——开始了! 第16章 刘备投效 刘和率部击杀乌桓部队之后,迅速打扫战场,救治伤兵和驮运阵亡军士的尸体,离开长峪沟子,在韩当的引导下,往卢龙塞进发。 这会刘和仔细瞧了瞧骑在马上的韩当:一米七的身高,鹘眼鹰睛头似虎,燕颔猿臂狼腰,背负四石大弓,鞍悬两壶狼牙箭。骑着一匹绿螭骢,着一身制式皮甲绛红袍,手持镔铁长枪,目露威严,性刚谁敢犯分毫。 “多谢部司马及时救援啊!不然我等性命休矣。”韩当对刘和拱了拱手。 “多谢部司马!”他身后的部曲,桓玄、庆锋、韦强、乐斌等人异口同声致谢。 “诸君客气了,和尽本分罢了。幸赖尔等奋力阻击,伯誉、汉升诸君冲阵,玄德、绥安掠阵,方有此次平安。”刘和谦虚道。 接着韩当自在前头引路,刘和继而与刘、关、张、邹、简五人交谈。 说这刘和与这五人相遇,还要从那日抵达涿郡说起。 涿县涿南乡陆成亭境内的官道上,有十余骑从远处缓缓行来,与刘和的部队越来越近。 这些骑士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三十来岁,大部分二十多岁,挟弓带矛,各配刀剑,都很精悍轻剽。他们最前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黑衣青帻,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没错!此人就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陆城亭侯系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 刘备大约是常奔波在外卖草鞋的缘故,肤色有些黑,腰边插了一柄环首刀,骑在马上,腰杆挺得笔直,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向前眺望,似乎在等着什么。 虽是暮夏,但天气还是很热,刘和率部又在日头下赶了小半天的路,额头、脸上都是汗涔涔的。 “停止行进,原地休息。”刘和挥了挥手,命令道。 官道两侧则是大片的麦田。 看来涿县今年的年景不错,地里的小麦郁郁葱葱,风一吹,青色的麦苗起伏不定,一股清香混着热气扑鼻袭来。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田奴、徒附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在其间劳作。 才过日中不久,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 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因为世道不宁、道路不靖,行人多随身佩戴短刀、长剑。 这会刘和远远瞧见前方有十余骑军士模样打扮的人,倚停在路边,他勒住了坐骑,拽着袖子擦拭了下汗水,转目四顾。 “来人!去前方询问那十余骑,可是有名唤‘刘玄德’的。”刘和吩咐一亲兵道。 “诺!”亲兵领命而去。 须臾,只见亲兵带一骑过来。 “可是刘和刘顺之,刘部司马?”刘备下马作揖道。 “君便是刘玄德?子家兄的信...?”刘和下马回礼。 “嗯!卢君之信备已阅,信中言语吾已知晓。备拜见明公!”刘备说着起身便拜:“备乡野莽夫,布衣之资。明公远在京师,鸿雁传书,抒肺腑之言,不觉备卑鄙,募备于麾下。备虽庸碌,然亦曾习文略武,有报效国家之志,今幸得君之募,备愿执鞭随蹬,侍从左右。” “玄德快快请起!”刘和俯身扶起刘备:“玄德,你我虽今日得见,然在京师时,卢公与子家兄多有提及君和公孙伯珪,我心与你神交已久。见君真颜,方知草莽之中有英豪!募君于麾下,一是你我同门之情;二乃你我同族皆是高皇帝之族裔,汉室宗亲!你我当为守护这汉家基业抛头颅洒热血。得君之助,此次攘外之业,必事半功倍。” “玄德今后莫要客气,私下你我兄弟相称便可。”刘和拍了拍刘备肩膀:“我是延熹四年三月。” “明公!这...这...这备如何担当得起。”刘备闻言颇为感动:“延熹四年五月。” 自己是不是汉室宗亲,明眼人谁不知道中山靖王有120个儿子,前汉距离现在两三百年,血缘早就出五服了,但是刘和一口一个汉室宗亲焉能不令其感动肺腑。 “玄德贤弟!快快上马,引我前去涿县太守府。”刘和笑着对刘备说道。 “诺。” 一路上刘和为刘备介绍部曲将领。 刘和之所以托卢毓做中间人招募刘备,一是为了关羽、张飞;二是挑战自己,自己的蝴蝶效应能不能撬动历史的车轮。 招募刘备成功,最大的因素在于当时的选官制度——察举制、军功爵制。 察是考察,举是举荐。它的主要特征是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 这对于先秦的世卿世禄制而言是个进步。世卿世禄顾名思义——世世代代、父死子继。 军功爵制,源于战国,完成于秦朝,稳固于汉代。 魏国变法最早,提出“食有劳而禄有功“,不再以“亲、故“而以“功劳“作为赏赐的标准,实际上已经具有了军功爵制的性质。吴起在楚变法,“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绝减百吏之禄秩“,然后用所收减的爵禄“以奉选练之士“,也具有军功爵制的特点。秦是推行军功爵制最彻底的国家,秦的军功爵制最典型,对当时和后世的影响也最大。 秦的军功爵制主要包括两项内容:其一,“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这就是说凡立有军功者,不问出身门第、阶级和阶层,都可以享受爵禄。军功是接受爵禄赏赐的最必要条件。其二,“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这是取消宗室贵族所享有的世袭特权,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仅凭血缘关系,即“属籍“,就可以获得高官厚禄和爵位封邑。 这项规定,造成了战国时“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的时代特点。 发展到汉代——汉高祖刘邦以斩白马为誓:“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从此汉代百姓皆以征伐为荣,大丈夫当以从军边塞建功立业。 但是察举制发展到东汉,被察举者因察举人而走上仕途,必对察举者感恩戴德,并为之效命,这样极易产生宗派行为,形成地方集团。 地方选举权被少数公卿大臣、名门望族所控制,他们选士任官往往推荐名望家庭的子弟而不管其学问品质如何,如此使得察举范围越来越狭窄,社会上出现了“四世五公”、“累世公卿”、“累世经学”的官僚门阀集团。此时的察举制已蜕变为变相的世袭制,成为那些公卿大族维护自己势力,维持特权的工具了。 两汉的中央集权不如后世,有先秦遗风,郡吏视郡守为君,郡府是一个小朝廷。有心机的士人时常将功劳归与郡守,过错归于自己,由此得以扬名,被士子、长吏看重。 比如公孙瓒为郡门下书佐,太守获罪,被发配去交州日南,公孙瓒决定同去,乃先去北邙祭祖,说:“昔为人子,今为人臣,当诣日南。日南瘴气,或恐不还,与先人辞於此”,“时见者莫不歔欷”。他由是扬名。这样的下吏、臣子,作长吏的都喜欢,所以公孙瓒被后任太守举为孝廉。 再如某人以前提举过的一个人当时是某县的县令,政绩优异,闻讯后立刻辞官而去,追赶他坐的槛车一块儿去京师。这是当时的风气。当时就有人说,门生、故吏把他们的老师、举主看得比朝廷都重,因为私人的感情而放弃朝廷的公职,这是不对的,但是风俗如此,尽管被少数有识之士认为不对,朝野却都称赞这种行为。 还有就是沽名钓誉之辈泛滥——解剑拜仇主角许荆之父许武。 所以对于刘备而言,自己是乡野莽夫,能得到刘和的招募,简直是贵人啊。 第17章 中山大商 “主公!一路劳顿,何不到陆成亭部歇会?”刘备提议道。 “伯誉、汉升如何?”刘和询问道。 “诺。”徐荣、黄忠二人当即去调令部曲。 这个亭部是指地方上的“亭”,秦汉制度——县以下的基层机构是乡,里,亭;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不但是最基层的治安单位,并且有接待过往官吏、给远行百姓提供住宿的责任。 “亭”和之前刘和所停留的“驿站”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在邮递、接待使者方面,两者相同,因而又有邮亭并称。不同的地方是,亭有治安职责,且平时不但接待使者,也供百姓投宿,同时在规模上,亭也不及驿站大。 涿县是大县,是郡治所在。陆城亭又是县中户口多的大亭,亭舍的门面很气派。 到得近前,刘和看得更加清楚,只见亭舍占地颇广,地基高过地面,有石板阶梯与官道相连。 刘备前头带路,门边的塾中坐了一个老卒,见他上来,从屋中走出,和善地问道:“玄德回来了!” “是的,耿公。” 老卒站直了身子,看见刘备走过来了,看清楚了他的行头,问道:“咦!玄德!今儿个没有去卖鞋?你咋把过年时候穿的衣裳给穿出来了?你阿母怕是要骂你了。” “耿公!不碍事。俺和阿母已经说了,今天俺们家要来贵人,俺特地拿出来了。”刘备又整了整衣服:“就是这环首刀俺用不惯。” 这时刘和上去:“老丈!” “这位是?”老卒看着刘备。 “他就是俺家的贵人——京师来的别部司马。”刘备介绍到。 “唉呀,请恕小人眼拙。”老卒诚惶诚恐,撩起衣袍,就要行跪拜之礼。 刘和拦住了他,笑道:“不必如此!俺们只是中途歇会,一会还要去县里。” “俺是这个亭的亭父。”老卒拿出了一块木牌:“俺叫耿球。” 亭父,是亭长的副手之一。亭虽是最基层的单位,毕竟掌管方圆十里之地,所以在亭长之下又有属员,左右手分别叫做:求盗、亭父、亭卒。求盗,“掌捉捕盗贼巡查”;亭父,“掌开闭扫除迎宾”;亭卒,打手跟班。 耿球恭敬拘谨地说道:“昨天玄德和我说,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今天贵人今天真就来了,所以没有能至亭界迎接,尚请恕罪。别的人还在舍内,贵人,请你稍等片刻,俺去叫他们出来。” “不用。我和玄德进去就是。” 登上台阶,刘和朝门边侧塾中瞟了一眼,屋内陈设简单,一榻一几而已。进了院内才发现,亭舍有前后两进。前边这个院落较小,中间是片空地,右边三间屋舍,一间堂屋,两间卧室,旁边有间小房,是厨房。左边搭了个马厩,马厩边儿上是茅厕。 这会耿球将马牵入厩中,又引导徐荣、黄忠等安排好部队后,他走回刘和身边,殷勤介绍道:“这个前院是俺们住的,后院才是宾客住的。” 刘和往后院看了看,又往右边的屋舍看了看,问道,“亭中的其它人都在哪里?” “应该都在后院吧。”刘备接口道。 “既如此,劳烦你前头带路,领我去见见亭中诸君。”刘和对耿球道。 他应了声是,弓着腰,侧身引路,带着刘和等人往后院行去。 进了后院,发现确实比前院大多了,围绕院中的大榆树,依墙而建了十几间屋舍。不过大概建造的时间比较长了,屋舍的墙壁、木门都有些陈旧,屋外檐口下铺陈的方砖也坑坑洼洼。南边单间中,有几间的屋顶上还有杂草冒出。不过总体来说,尚且整洁干净。 “北边这些房,里边那套留供官吏投宿。南边的这些是为官吏的随从、奴婢们准备的,若有百姓投宿,也是安排此处。” 榆树遮住了日头,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光斑。恰有一阵凉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飘飞旋舞。 “如果需要用水,水井在北边墙角。”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尽管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刘和很满意了,说道:“很好…” 一阵欢呼打断了他的话。他循声看去,声音是从南边一间房门紧闭的屋中传出的。 刘和等移步过去,看向屋内。 屋里总共有四个人,围坐一圈坐地上,正在玩掷骰子赌大小。 适才的欢呼声应该是靠墙而坐的那个年轻人发出的,刘和看过去时,他正兴高采烈地起身,一手抓着骰子,一手去拿对方脚边的铜钱。 听见耿球说话,又见刘和、刘备近前:“玄德今儿个你带亲友来搏大小?” 只见刘备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刘和笑了笑,因为按照律法,聚赌是违法的,尤其在亭舍中,更是知法犯法。不过自己又不是巡查官,怕什么。刘备倒是有心人,一定是怕自己知道他会赌博。 刘备跟在他后边,指了最先下拜的那人,说道:“他是刘修刘德然,本亭的亭卒,是俺的堂兄弟……”又指了原来在边上观战的一个壮卒,说道,“他是成赢,也是本亭亭卒。” 刘修身高体壮,面色黝黑,看起来二十多岁,刚才跳跃起身时,动作十分敏捷轻灵。 成赢年约三旬,老实巴交的。 “阿兄!这位就是前几天我说的刘顺之。”刘备对刘修说道。 “拜见主公。”刘修听完就拜。 “额...”刘和看了看刘备:“玄德这?” “主公!冒昧了。族兄他尚武,常立志于效命疆场。主公在信里和我言语的有些事情我和他说了。”刘备解释道。 “那德然兄你有啥本事?”刘和打量着。 “俺力气大!主公俺力气大。”刘修说着便走到院子里把估计二百来斤的石锁单手给举了起来了。 刘和笑了笑:这家伙真是憨厚可爱。 “德然,那你做我的亲卫吧。”刘和道。 “诺。”刘修笑了笑。 至于另外两个是过往的行商,刘修解释道。 因为听了刘备等人的对话,此二人行商多年阅历丰富,断定刘和非富即贵,于是有心结交一番。 “贵人这厢有礼了!在下张世平。”其中一个虬髯面的行商作揖道。 “在下苏双。我和张兄都是中山国人,做的是北边的生意。”苏双道。 张世平?苏双?刘和忽然觉得怎么那么耳熟?【注1】 呀!难道是他们? “北边的生意?商贾者,唯利尔。北边贫瘠,唯马匹牛羊货也,外族之物,欲得之,当觅他需,他需何物?盐铁为首,丝茶次之,如以易马,可得无数!”刘和看着他们说道。 “哦!贵人也知行商往来贩卖之道?”张世平道。 “伯誉、汉升将其拿下。”刘和突然下令。 “额...”徐荣、黄忠惊愕。 只见刘备、刘修立马动手将其制服。 “盐铁的确是外族最需要的东西,可是这东西万万不能流入外族,一旦让他们得到这东西,定埋下祸患,盐巴可使人力久不衰,铁是铸造武器根本,外族至今龟缩,不符冒顿之微风,那就是因为武器不锋,如果武器锋利,定会视机而动,到时候边疆恐怕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刘和缓缓道。 “贵人冤枉啊!我俩都是汉人啊。何况盐铁是朝廷管制的,我等只不过贩卖些丝绸、茶叶。”张世平求饶道。 “当真?”刘和示意刘修:“搜!搜货物。” 片刻间,搜出了镔铁一千斤,茶叶五十担,绢布一百匹,巴蜀食盐三十担。 “如今证据确凿,尔等还有何话?”刘和道。 在汉武帝时期,因进击匈奴的需要,汉武帝接受了桑弘羊的建议,实行了盐、铁和酒的国家专卖制度。后来汉昭帝在盐铁会议之后废止榷酒制度和部分取消盐铁专卖的举措,但是对待游牧民族依然是禁止铁器向其流入。 【注1】《三国演义》第一回: 聚乡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痛饮一醉。来日收拾军器,但恨无马匹可乘。正思虑间,人报有两个客人,引一伙伴当,赶一群马,投庄上来。 玄德曰:“此天佑我也!” 三人出庄迎接。原来二客乃中山大商:一名张世平,一名苏双,每年往北贩马,近因寇发而回。玄德请二人到庄,置酒管待,诉说欲讨贼安民之意。二客大喜,愿将良马五十匹相送;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 第18章 帅哥张飞 就在刘和准备继续审问张世平的时候,屋外亭父耿球急冲冲地跑了进来:“部司马!不好了。” “何事大惊小怪?” “舍外来了几个人,气势汹汹的,领头者说是张家宾客,是张世平的族侄带着人过来了!” “主公!定是咱们没注意,不小心漏走了此人的心腹小厮,去报了信。”刘修提醒道。 刘备怒道:“张家欺人至此!”按刀起身,“主公,张家族叔涉嫌贩卖私货禁物,咱尚未与之搜查,他却就来了?区区一二宾客便敢犯我亭舍,实不可忍!请君下令,备愿为前驱,手刃此辈。” “好你个张世平!不但私贩禁物,还是横行乡里!今儿个不把你办了,我还真对不起我这身官衣。”刘和申饬道。 “贵人!冤枉啊!我和那族侄是远房亲戚。”张世平道。 “主公!那人是涿县的一个屠夫,姓张名飞字翼德,是本乡有名的恶少年。”刘修在一旁提醒道。 “我勒个去!居然是张飞。”刘和着实吃了一惊:“汉升,你带两什人马去亭门口列阵。” “诺!”黄忠领命而去。 “玄德!德然。你二人将此獠看住我去会会那张翼德。”刘和看了看徐荣:“伯誉!走。” “诺。”徐荣随刘和出屋。 这时前院门口站了三四个人,俱短衣跨刀,领头一个二十多岁,满脸横肉,膀大腰圆,雄赳赳地站着,瞧见诸人出来,睥睨乜视,喝问道:“哪一个是京师来的纨绔子?” “我就是。”刘和答道。 “何故扣下俺家主人阿叔?” “犯法违禁。” “你可知他是郡守府座上客?” “不知。” 来的这张家宾客问得快,刘和答得也快,原本很顺溜,到了刘和这一句却突然“否定”,来了个“不知”,这人登时被噎住了,不得不将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横眉立眼:“不知?还不放人?不放?待会俺家主人到了,定叫你吃些苦头。” “放不放是我的事情。我只问你,你知道这里是哪儿么?” 那人不屑地说道:“陆成亭舍。” “请教你又是谁人?” “俺乃张家庄客,姓赵名……” 刘和没兴趣知道他的名字,勃然变色:“你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张家宾客,既无官职在身,又非为公事而来,却竟敢当我的面索要亭中的犯人?你当汉家法律虚设么?你当汉家亭舍是你张家门户么?你当我不是汉家军官么?” 三句质问,如雷霆连,那人猝不及防,被吓住了,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随即反应过来,羞恼成怒地涨红了脸,又迎上两步,叫道:“怎样?” 他身后的三人也跟着上前一步,助威似的叫问道:“怎样?” “左右!拿下!杀威棒伺候!二十军棍!”刘和勒令道。 左右两名侍卫军士奉命上前缉拿。 这时旁边一名宾客,待要拔出腰刀出手:“竖子,尔敢辱我?” 刘和眼疾手快,迎刃而上,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下掰,一脚踢出,那人压根没想到这个他们嘴里的纨绔子会赤手空拳,居然不惧刀锋,而且说动手就动手,毫无防备,正被踢中胫骨,吃疼之下,半跪在地。 刘和抢过刀,横在他的脖颈上,话里冒着冷气,问道:“你再叫我一声听听?” 他一手执刀,一手拽着那人的髻,迫使其向上仰面。那人只觉刀刃寒冷,毛竖起,连腿疼都忘了,却兀自嘴硬:“竖子!怎样?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么?” “杀你如杀一条狗!” “不可!” “主公!” “啊呀!” 几句叫声从不同的人口中同时出。叫“不可”的是徐荣,叫“主公”的是黄忠,叫“啊呀”的刘备兄弟。至于张家宾客的那几个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站着。 刘和自和众人相交以来,多以温文尔雅的面目示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从没有过过怒。徐荣、黄忠等人私下还议论过,说他涵养过人,没想到他却在此时骤然变色,杀气腾腾。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说“杀你如杀一条狗”的时候,表情、语气绝非说笑。 听见了徐荣、黄忠等人的叫喊,刘和勉强压制下杀意。不但徐荣、黄忠、刘备等人吃惊,他自己也很吃惊,这股杀意来得很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想杀人。 “也许是因为长久的压力不得宣泄?也许是因为面前这人的嚣张跋扈让我想起了后世家乡的乡霸、村霸横行乡里?”刘和这样想道,深深呼吸了几口凉爽的空气,将逼压在那张家宾客脖颈上的长刀向外移开了点,不过却没放手,吩咐刘修:“拿他关去亭中拘室!” 拘室,也叫犴狱,就是拘留所。亭辖区内若有作奸犯科之辈,重的送去县里,轻的就拘留在此。 那张家庄客叫道:“待俺家主人来了,定要叫尔竖子好看。” 刘和不搭理他,将之交给刘修,目光在另外那几人的身上一扫而过,问道:“你们是留,还是走?” 那几人横行惯了的,本以为今日也是手到擒来,哪里会想到碰上个硬钉子?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刘和的名字:“你姓甚名谁?竟有胆子扣押我张家的人,不怕明天就被县里索走么?” 刘和随手把刀扔给刘备,他已将心态调整过来,从容答道:“我刘和是也。尔等还不快去搬救兵?” 那几人被夺了锐气,虽有心动强,但在刘和的气势之下,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下手,无奈,只得灰溜溜地去了。 “主公。” “嗯?” 刘和转回头时,徐荣、黄忠等人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也难怪他们,见惯了菩萨低眉,自不适应金刚怒目。 刘修说道:“主公有所不知。那张家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又自恃祖上军功,称雄乡中。去年,乡中征纳算民钱,因给他家算多了一个奴婢,惹其恼怒,竟因此被他家宾客当街痛殴,最终不了了之。” 奴婢的算钱,也即人头税,比良民要多,但一个奴婢也多不了多少钱,算错了改正过来就是,却因此就被张家遣人殴打,这张家确实很过分。 “是呀。殴打官吏触犯律法,然而最后张家却能脱身事外,无人追究,甚至那乡佐还不得不肉袒上门道歉。这张家,虽只乡间民户,土著四代,却非易与之辈。”耿球一旁感叹道。 须臾,只见距离亭舍一里地的地方,有一人纵马而来,后面跟着五六骑,待到近时,刘和仔细观望此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 没错!他就是张飞张翼德。 后世赞曰: 嵌宝头盔稳戴,磨银铠甲重披。素罗袍上绣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 丈八蛇矛紧挺,霜花骏马频嘶。卢龙边塞斩贼酋,涿郡张翼德便是。 “我滴乖乖!这张飞还是个大帅哥!和电视里的黑炭头不一样啊!”刘和惊讶于张飞的帅气。 第19章 晓之以理 话说这张飞,他虽生在屠夫之家,颇有家财,却爱读书,敬重士人,写得一手好字,尚于摹画仕女丹青,更喜专好交接本地游侠、豪杰,门下宾客多为远近乡中的无赖少年,跋扈本地,自比英雄。性格虽豪迈却容易急躁易怒。 这会张飞下马,挥了挥手中折扇,却见他身后的宾客悉数站出,皆带刀携弓,还有几个或执长矛、或拿铁戟,排成两个纵列,这会儿阳光灿烂,映照在他们的身上,兵器反光耀亮门口。 刘和一副睥睨模样,望着眼前情景,心道:“飞哥这是准备恐吓我?” 在张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设想过几个张飞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场景。不是因为出乎意料,而是因为太俗气。张飞义释严颜不是粗中有细吗?! 这两个纵队共有十六个人,齐刷刷扭脸看刘和。有的骄傲,有的蔑视,有的杀气,有的冷笑。 “你便是京师来的纨绔子?”张飞将折扇插入后腰,又扶了扶左腰的环首刀,问道。 “在下刘和,见过足下。” “姓刘?国姓?” 回去报信的宾客,只是叙说了一遍事情生的经过,没有提及刘和的名字。张飞怔了一怔,不过很快恢复常态,问道:“京师来的?汉室宗亲么?” “然也。” “哈哈。”张飞指着刘和,笑与左右说道:“难怪他胆子这般大,区区一个客军军官就敢扣押我的阿叔!原来是自恃出身。”笑未落地,冷然变色,叱道,“尔欲以刘氏抗我张家么?” 刘和不认识张飞,这是初次见面,但通过耿球、刘修等人,对此人的脾气品性已颇为了解,知其跋扈骄横,素以豪杰自居。他心道:“我若示弱,必遭羞辱。” 因答道:“今天只有别部司马,没有汉室宗亲。” “哈哈。你倒是有几分自知!实话告诉你,我本不知你是汉室宗亲,但即便你出身刘氏,我且问你,又能如何?” “我亦读过《太史公書》,放在前漢長安,我或许还会敬你几分!”张飞向西南边拱了拱手,“而今雒阳自孝殇皇帝之后,大统非嫡传……咦?说到这里,我倒奇怪了,你是哪支宗室?” “东海恭王强之后。” “可是我听闻如今的东海王不是刘祗么?”张飞忽然爆喝:“原来还不是东海主家,而是偏门支户!走奴一般的人物,也敢忤我之意,扣我阿叔!” 他倾身向前,复有嗔目喝道,“你不惧我张家刀斧么?” 这会徐荣、刘备、刘修等实在看不下去了,所谓主辱臣死,他们忍不住要拔刀而起。 刘和依旧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意思是等他说完,还示意徐荣等人不要冲动。 可是这会张飞的话已经说完了。他蓄足了气势,却没听到刘和的回答,场面一时陷入沉默,颇是尴尬。 好在他的门客机灵,忙替张飞救场,瞪着眼,喝问道:“竖子不惧我张家刀斧么!” 刘和这才缓缓答道:“只知汉家制度,不闻刀斧。” 这时有一人拔出腰上环首刀,恐吓道:“现在知道了么?” 刘和淡然地看了他眼,哈哈大笑。 “你笑甚么?” “我自打进入涿郡地界,久闻张氏之名,乡间豪杰皆称:张家少主磊落奇才,慷慨豪迈。今日一见,见面不如闻名!” 谁都喜欢听好听话,张飞虽想折辱刘和,但听到他的夸赞也是矜然自得,听到后半段,不乐意起来,质问道:“‘见面不如闻名’?汝何意也?” 他一不高兴,他下手的几人也立马不高兴,只听得“哐当”、“哐当”、“哐当啷”声音不不绝,凡带有兵器的尽皆抽刃出鞘,逼视刘和。 刘和应对诸人兵刃出鞘,神色自若。他瞧着张飞放声长笑。 张飞莫名其妙,喝问道:“你笑甚?” “君名飞,字翼德。字虽有德,却飞扬跋扈!如此何以自称豪杰大侠!” “竖子!你...”张飞待要拔刀,但又一想:我自诩豪杰,这纨绔书生图逞口舌,我若拔刀岂不是恃强凌弱,有失豪杰风度? “好!你且说说何为侠者?”张飞一改之前暴怒态度。 “君前有言,自诩读书,然可知大侠‘原巨先’?” 张飞虽读过书,但他更喜欢书法绘画,这种典故哪里知道?问左右:“你们知道么?” 他的左右连书都不读,皆摇头。 他回答刘和:“不知。” “原巨先,乃是前朝大侠原涉。君可知原涉么?” 原涉,字巨先,颍川阳翟人。其父任过南阳太守,病故在任上,以当时俗例,亡故在任上的长官可以在本地征收一笔钱作为丧葬费,并及门生故吏的赙赠,数目在千万以上,但原涉都还给了他们,一个人扶柩归乡里安葬了他的父亲,为之守丧三年。时礼教不严,严守儒家丧期的人不多。他既拒钱财,又守丧期,因而得到了天下人的赞赏,无论是名士抑或游侠都竞相与之交接,以结识他为荣。 后为大司徒史丹举能治剧,为谷口令,时年二十馀。谷口闻其名,不言而治。 涉三叔为茂陵秦氏所杀,涉居谷口半岁所,自劾去官,欲报仇。谷口豪桀为杀秦氏,亡命岁余,逢赦出。郡国诸豪及长安、五陵诸为气节者皆归慕之。 既退赙赠、又守丧期,再因为报仇而辞官,种种的事迹放在一处,加上原涉性格豪迈粗爽、为人急人所急,于是成为了关中群豪的领,知名天下的大侠。他的名声流传至今,仍被游侠诸辈倾慕。 刘和讲完后,张飞沉思了会:“真大侠也。” “正是。君可知原涉为何闻名海内,名重当时么?” “因他扶危救难,尚气重节。” “不错,君可知何为重气节?” “首要重然诺、守信义、尊制度,吾亦听闻季布一诺千金。”张飞的态度突然恭谦起来。 “君乃读书明理之人,胸中必有浩然气也。汝或许孝顺了叔父,但孝顺了国家么?若人人如君这般不遵国家法度,天下变何其?这只是小孝,不是大孝!小忠贼害大忠,小孝贼害大孝。然诺、信义二者皆立于制度。何为制度?规矩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吾闻《左传》有一故事,君晓否?”刘和一脸严肃。 “飞洗耳恭听。” 卫国有一大臣,名唤石碏...卫庄公有三个子,大姬完、次姬晋、三州吁。州吁最受庄公宠爱,养成残忍暴戾的性格,无恶不作,成为朝歌大害。石碏几次劝庄公管教约束州吁,但庄公不听。 碏子石厚,常与州吁并车出猎,为非作歹。石碏大怒,用鞭子抽打他五十下,锁入房内。石厚越窗逃出,住州吁府内。不回家,仍天天跟着州吁胡作非为,祸害百姓。庄公死后,姬完继位,称卫桓公,石碏见他生性懦弱无为,告老还乡,不参朝政。此时,州吁更加横行霸道。 接着州吁听计石厚,害桓公夺位。州吁、石厚为制服国人,立威邻国,就贿赂鲁、陈、蔡、宋待国,大征青壮年去打郑国,弄得劳民伤财。当时,朝歌有民谣云:一雄毙,一雄尖,歌舞变刀兵,何时见太平? 州吁见百姓不拥戴自己,甚忧。石厚又让州吁去请其父石碏出来共掌国政。州吁派大臣带白壁一双、白粟五百钟去请。石碏拒收礼品,推说病重回绝,石厚亲自回家请。 “你猜后来他同意出山了么?”刘和问张飞道。 “如此枉顾人伦,弑君弑兄之人怎能辅佐。”张飞愤愤道。 可是石碏早想除掉祸根,为国为民除害。他趁石厚请他参政,假意献计说,新主即位,能见周王,得到周王赐封,国人才肯服贴。陈国国君忠顺周王,周王很赏识他,你应该和新主一同去陈国,请陈桓公朝周王说情,周王便会见之。石厚十分高兴,便备厚礼赴陈,求陈向周王通融。 见此,石碏割破手指,写下血书,派人事先送到陈国。血书写道:“我们卫国民不聊生,固是州吁所为,但我逆子石厚助纣为虐,罪恶深重。二逆不诛,百姓难活。我年老体衰,力不从心。现二贼已驱车前往贵国,实老夫之谋。望贵国将二贼处死,此乃卫国之大幸!” 陈国大夫子针,与石碏有深交,见血书,奏陈桓公,桓公命将州吁、石厚抓住,正要斩首,群臣奏:“石厚为石碏亲子,应慎重行事,请卫国自己来问罪”。 石碏知二贼被捉,急派人去邢国接姬晋(州吁之兄)就位(即卫宣公),又请大臣议事。众臣皆曰:“州吁首恶应杀,石厚从犯可免。”石碏正色道:“州吁罪,皆我不肖子酿成,从轻发落他,难道使我徇私情,抛大义吗?”从默然,石碏家臣羊肩说:“国老不必怒,我即赴陈办理此事”。 羊肩到陈杀石厚,石厚说:“我是该杀。请将我囚回卫国,见父后再死。”羊肩说:“我奉你父命诛逆子,想见你父,我把你的头带回去见吧!”遂诛之。 张飞击节而道:“如此忠义之臣,大义灭亲!大丈夫正该如此!” “如此,和有一问。” “什么问题?” “请问,君想做石碏、原涉这样的人么?” “那还用说!” “是愿如原涉,抑或愿如石碏?” “两者皆愿!”张飞慷慨地说道,“人生一世,雁过留名。若能如石碏、原涉名传后世,被英杰敬仰,死亦愿足。” “如此,君之族叔,君欲何为?” 第20章 恳请决斗 张飞沉默了会,又看了看刘和:“飞受教了!枉我自诩豪杰,今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大汉自高祖皇帝始,以孝治天下,然今日若是劫走叔父,乃是人伦小孝;触犯汉家律法,乃是于国不忠。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尽国家之忠乃是大孝,但不保叔父有违人伦情理,故飞恳请刘君与我决斗!如我输了,叔父照我汉家律法处置;若我赢了,我愿替我叔父受罚。刘君可应战否?” 当世去上古未远,民风质朴,决斗复仇之风盛行,复仇不止局限在血亲之间,乃至为老师、为朋友报仇杀人的事例,都屡见不鲜。如夏侯惇十四岁,见恩师受辱,愤而一怒杀那出言不逊之人。 东汉大名士桓谭曾说过一番话,讲的就是这种风俗:“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结怨雠,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户殄业,而俗称豪健,故虽怯弱,犹勉而行之。” 当然形成如此社会风气,除了民风之外,还有就是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又采纳了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凡是天下出现天灾人祸,乃是施政不当,要行布恩泽。具体的做法就是找替罪羊——罢免三公和大赦天下。 朝廷大赦过多,也是汉代游侠决斗成风的原因之一。远的不说,就当今天子即位以来,从建宁元年至今,十一年中,除了建宁三年没有大赦外,每年都会有一次大赦。 “我应战。”刘和作揖道。 “玄德,把刀给我。”刘和拍拍刘备的肩膀,从他手中接过刀。 “主公……” “主公……” 刘和笑笑,轻轻推了他们一把:“放心,不碍事的。” 刘备和徐荣、黄忠、刘修互相看了一眼,只得走到一边,却不肯走远,而刚做亲卫的刘修却紧握着手里的环首刀,注意着那些张家宾客的动静,随时准备上前。 张飞见了,立刻严肃起来,接过宾客递过的短矛,右腿向后退了半步,左腿弓,右腿直,站成一个弓箭步,双手握着短矛,蓄势待发。 刘和接刀在手,甩了个刀花,摆开架势,持刀戒备:“请赐教。” 张飞也不答话,只是一个垫步,一声暴喝,便如虎豹一般扑了上来,短矛寒光一闪,直刺刘和的胸前。 刘和微眯双目,双手握刀,忽然大喝一声,挥刀就劈。张飞那短矛又细又长,却不敢让刘和劈中,只得手腕一拧,已经刺到中途的短矛忽然转了个方向,转刺刘和的眉角。 他的动作变化非常快,步法敏捷,矛法轻灵,围着刘和一口气刺出七八下。刘和却对围在身边的矛影不理不睬,双手握刀,也不见他如何快速,只是一刀一刀的劈出去,每一刀劈出,就如同带着风雷,将张飞矛影组成的网撕开一道口子。招式简单古拙,却又堂堂正正,力足十足,颇有管你风霜雨雪,我自岿然不动的威猛。 刘备赞了一声:“主公这刀法果然堂堂正正,和我双股剑法有的一搏。” 徐荣也有些吃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和用刀和人比武。一路上刘和说笑无忌,平易近人,有时候还有些惫懒,然而此刻一见刘和的刀法果然是堂堂正正,充满阳刚之气,威猛无比,不免有些惊讶。 黄忠看了两眼,也赞赏的点点头:“刀法虽然简单,却非常实用,而且力道掌握得确到好处,每每能击在对方不得不守之处,与军中的刀法倒颇有几分相似。” 场中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张飞人如其名,有如疾风呼啸,左击右刺,矛法又快又急,闪闪的矛影有如一张大网将刘和围在中间,奈何刘和的刀法朴实而霸道,把门户守得严严实实,每一刀砍出,就逼得张飞不得不收矛自保,要不然的话,纵使他能刺中刘和,却也免不了被刘和一刀砍成重伤。 时间一长,张飞的体力便有些跟不上了,毕竟现在还未弱冠,也没后世那样身经百战。他的步法慢了下来,矛影也淡了很多,刘和却没什么变化,手中的长刀左推右挡,丝毫不乱。 再战片刻,张飞有些急躁,他见刘和气息绵长,脸不红,气不喘,看样子再打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已经有些气短,再打下去,只怕不用刘和反击,他自己就得停下来喘气。真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让人笑话? 张飞决定速战速决。 旋即他一声怒叱,手腕一抖,短矛忽然发出嗡嗡的声音,矛尖幻成数个,分别向刘和的面门、咽喉和胸口刺去。 刘和一愣,似乎不知道哪一个矛尖才是真的,手中长刀一顿,下意识的竖起刀身横推,同时向后退了一步。这也是他从开战以来退的第一步。张飞微微一笑,紧跟上前,再次振腕而刺,依然是那一招。 刘和再挡,再退。 张飞再进,抖腕再次,却在刺到半途突然一顿,当刘和习惯的挥臂横挡,咽喉露出空门时再次闪电般直刺,这次三个矛尖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直刺刘和的咽喉。 刘和的长刀已经掠过面门,来不及再次回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尖向咽喉刺来,眨转之间,森森的矛影便已及体,激得他的脖子上爆起一层战栗。 张飞的眼神中已经露出了得意,他没想要杀死刘和,只想在刘和的下巴上刺一下,点到为止。短矛已经离目标不到一寸,刘和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机会破解,除非他愿意被他在咽喉上刺上一矛,与他同归于尽。 张飞相信刘和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不是生死搏杀,只求个胜负而已。 他的嘴角挑起,露出了笑意。 徐荣和黄忠大吃一惊,想要提醒刘和注意,却根本来不及,嘴刚张开,张飞的矛尖便已经到了刘和的咽喉前。 刘备愕然变色,伸手欲呼。 就在众人都以为刘和败局已定,性命全在张飞掌握之中的时候,刘和突然矮了一截,同时身体一偏,张飞的矛尖擦着他的脖子刺过。 张飞只觉得眼前一空,刘和突然消失了,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向前倾斜。 刘和看中破绽,旋即将刀翻转,用刀背挥击张飞腹部。 张飞吃痛,弃了短矛,待要摔倒。 刘和见状立马收刀,扶住张飞:“得罪了。” “我输了。”张飞站稳后作揖道:“大丈夫言出必行,凭君处置。” “翼德多虑了。我是军官,不是法官。汝族叔虽是违禁,却应交付有司查办,我岂会滥用律法。不过有道是‘民不举官不究’!现在不晚,非是我要徇私,乃是我有他用,让汝叔戴罪立功,翼德且看我安抚汝叔父。”刘和笑笑道。 “刘君当真?”张飞疑惑的看着刘和。 第21章 翼德归心 “当真!必一诺千金。”刘和笑了笑:“翼德莫慌!且进屋慢慢细说。” “诺。” 随后众人进屋,各自坐定后,刘和吩咐左右军士,当即松绑张世平、苏双二人。 “张公!苏公!刚才是在下鲁莽了,还请二位海涵啊!”刘和安抚二人道。 “不敢!不敢!部司马,皆是我等心存侥幸。君慧眼如炬啊!”张世平汗汗道。 “公等虽有涉违禁,然宜交付有司查办,我岂会擅权处置。”刘和看了看张飞,又回看张世平:“公族侄乃是至孝之人啊!为公等仗义与我决斗,虽是输了,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此事可大可小,只不过起先你二人运气不佳,遇见我这强项耿直之人罢了;但是现在我考虑一番,决定让你们戴罪立功。” 张世平、苏双二人此时已是汗流浃背,刘和这话看似安抚,实是字字珠心。 所谓强项耿直,是暗示说,刘和有酷吏之心。强项者,强项令也;强项令者,“卧虎”陈留董宣。 董宣字少平,陈留圉人也。初为司徒侯霸所辟,举高第,累迁北海相。一到北海就诛杀了一恶霸三族,从此北海安定。后来被特例征召为洛阳县令。当时湖阳公主的家奴白天杀了人,于是藏匿在公主家里,官吏无法抓捕。等到公主出门,而用这个家奴陪乘,董宣在夏门外的万寿亭等候,乃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公主之失,叱奴下车,接着便把家奴打死了。 公主立即回到宫里向光武帝告状。帝大怒,召宣,欲杀之。 董宣叩头:“愿乞一言而死。” 光武帝冷笑着:“卿欲何言?” “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良人,将来还能拿律法来治理天下么?臣不需要鞭杀,请求能够自杀。”董宣当即用脑袋去撞击柱子,顿时血流满面。 后来光武帝命令宦官扶着董宣,让他向公主磕头谢罪,董宣不答应,就命宦官强迫他磕头,将头往下摁,董宣两手撑地,挺直脖子,终究不肯就范。 公主说:“君身白衣时,臧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严不能施加给一个县令吗?” 光武帝笑了笑:“天子不与白衣同。好一个强项令啊!” 接着赐董宣钱三十万以示嘉奖,但是董宣悉以分诸吏,只留下一点钱做生活开支。在担任雒阳令期间搏击豪强,强化治安,莫不震栗。京师号为“卧虎”。歌之曰“桴鼓不鸣董少平。”【注1】 刘和的意思很清楚,要是追究起来,完全可以学酷吏那样将其抄家杀头。 “愿闻部司马详言。”张世平、苏双异口同声道。 “你二人往来北边贩卖,怕是有些年头了,定然熟知边郡部落情况。”刘和问道。 “回禀部司马,满打满算差不多二十余年了。中部、西部部落不敢说知晓,但是靠近幽州的东部鲜卑部落,俺们倒是知道个七七八八。”张世平道。 “你们这等违禁之物如若出塞,不是行贿关尉,就是走私辟小道。可对?”刘和再问。 “部司马英明啊!这等隐晦之事都门清。”苏双擦了擦汗。 “最后一问,做此等杀头的买卖...”刘和突然暴怒:“幕后的豪大家是谁?” “这....我...我们...” 张世平、苏双开始犹豫。 “阿叔!快说,不说我也保不了你。”张飞焦急道。 “是徐州糜氏、冀州甄氏。”苏双急忙道:“我等所需货源盐铁丝茶,皆此二家购入;与部落所换之马匹、牛羊之畜皆转手于糜、甄两家商行。” 刘和皱了皱眉头:难道是徐州糜竺家?冀州甄宓家? “东海朐县糜家?中山无极甄家?”刘和问道。 “然也。” “我可以不将你等交付有司,但是你二人若是要戴罪立功,需听我号令行事。”刘和严肃道。 “诺。” “今之盐铁丝茶皆付之于我充作军资,我给予本金。二位可有异议?”刘和指了指收缴的货物。 “无异议。”两人口气如蒙大赦。 本以为今天血本无归,还要掉脑袋,没想到刘和还会付钱。 “二位想必已是知晓,我率部出征。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若需军械辎重出钱购买时,二位可有法子收购粮草器械贩卖于我?”刘和问道。 “此事易尔,只要部司马使得起银钱,要多少有多少。” “好。既然如此,你二人谁同我去右北平,谁留下负责粮草事宜?”刘和看着张、苏二人。 “我随部司马去吧!苏君留下负责粮草。”张世平道。 “好!痛快。”刘和起身扶起张世平、苏双。 这时张飞开口道:“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君同举大事!如何?男儿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建功立业搏个名垂青史。” 刘和甚喜:“翼德真壮士也。” “飞拜见主公。”张飞拂衣而拜。 接着刘和说,要早点赶到太守府,诸人启程。 几百号人沿官道一路疾驰,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望见了涿县的城门。涿县是郡治,城周七八里,城中近万户,四万多人。城墙用黄土夯筑而成,高约五丈,宽有三丈余,开了四个城门,角楼、马面等防御性的设施样样齐全。 城外有河,河上有石桥。刘和在桥头下了马,牵马过桥。护城河的水很深,碧波粼粼,走在桥上,水气扑面,令人顿觉凉冷。 刘和看见了走在他前面的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可能来城中串亲戚的,一手提了个竹篮,上边用布盖着,一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垂髻孩童。 被清脆的马蹄声惊动,那孩子走两步便回一次头,吃着手指,好奇地打量刘和和他的坐骑。妇人扯紧了他的手,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刘和,低头小声对他说了句什么,避到石桥的一侧。刘和虽相貌俊秀,但牵马、带刀,最主要的裹着一身甲胄,定非百姓,是个军官,主动做出退让总是没错的。 刘和本想等他们过桥后再过去,既然妇人让开了路,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快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妇人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孩儿胆大,当马经过时,伸手想摸。那马虽是老马,也不是战马,却也自有骄傲,岂肯容小孩乱摸?打了个响鼻,吓得那孩子赶紧缩回了手。 刘和歉意地说道:“马劣脾躁,吓住了你们,对不住。” 张飞瞥了那妇人和孩童一眼,笑对刘和说道:“主公恂恂自下,温文敦厚。不以稚子年小而表歉意,名门风范,果然豪杰也。” “孩童被我的坐骑所惊,错虽在马,我是它的主人,道歉自是应该。翼德你日后带兵,可不要性急暴躁,殴虐士卒。” “主公!多虑了。还是带着诸君去俺家酒肆接风洗尘,俺再招募乡勇。”张飞提议道。 “那走吧。”刘和回头:“伯誉、汉升勒令士卒不得扰民。” 【注1】酷吏,执法无情的官吏,惩戒不法之徒,手段强硬。汉承战国余烈,多豪猾之民。其豪强者则陵横邦邑,桀健恶霸则雄张闾里。且宰守旷远,户口殷大。故选派之临民之官,专事威断,族灭奸轨,先行后闻,肆情刚烈,成其不桡之威。 只是汉代的酷吏和唐代武则天时期的酷吏不一样:武周酷吏,贪猾残暴,私欲极重;两汉酷吏,基本上虽然以严酷暴烈而闻名,但刚烈正直,清廉如水,辩说是非,争与国家有益的重大原则。如郅都、张汤。 皇帝用酷吏,是为了维护君权之威;杀酷吏,也是为了巩固君权。酷吏的好处:首先,酷吏专门和豪强做对——打黑除恶。第二,政绩大都相当突出,与民秋毫无犯,政令通畅,尤其是善于强化治安。第三,不仅“能干”,而且大多相当清廉。不过,酷吏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虽然他们在官场常能平步青云,但最终的结局往往很悲惨。皇帝经常要把他们抛掉,来假装好人。 第22章 县尉邹靖 刘和命徐荣、黄忠率部先在城外安营扎寨,待二人交代完其部属副官后,在太守府汇合。他在刘备、刘修、张飞等土著带路下,行走在涿城的主干道上,这条大街笔直壮阔,足能容七八辆马车并行。路人行于两侧,车骑驰行中央。路边沟渠石垒,渠外邑宇逼侧。高楼临街,青色的酒旗高高挑出,时有人结伴进去,又时有人醉醺醺的摇晃出来。往来行人中,不乏高冠士子;驰行车骑上,多华服贵人。 张飞道:“太守府城北,从这里过去还有段距离。这一路走来几十里地,大伙儿都累了,再提把劲,早点拜见过太守,去俺家庄园将息。” 走着走着刘和才发现,这街道被夯实如硬土,路面上还铺设了河卵石,马蹄踩上去,嗒嗒作响。 亲卫阿仁咋舌道:“这么大一个城,这么宽的路,得用多少河卵石啊!” 阿厦没出过远门,见识少,亦啧啧羡奇:“可不是么?这么多河卵石从哪儿弄来的?” 刘修笑道:“你们忘了本郡的郡名么?” 阿仁顿时恍然:“噢!原来是从涿水来的。” 涿水今涿州市拒马河。 刘和回头招呼道:“大伙还是下马吧!地上有河卵石,马蹄颠簸。来往行人又多,别摔或碰到人了。” 刘和忽然莫名的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马蹄铁、双边马镫、高桥马鞍。 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车、骑从他们边儿上经过。车以辎车居多,珍饰华侈,外有遮挡,不到里边的人,偶尔有妇人的香气从中飘出,每到这时,刘和手下的那队亲卫就会忍不多上两眼。 就望见太守府内的楼阁之时,迎面十余骑奔行驰来。 道上人多,刘和等若再前行,必与相撞。刘和急令诸人驻马,避让道左。 那领头骑士衣饰精良,意气风发,后边随从的那几骑似奴仆,却也竟皆制式皮甲,腰夸环首刀,定非寻常人家。他们驱马行道,直行疾驰,街上行人无论步骑,皆纷纷退避,不敢有一人出怨言,必定非富即贵。 待到近时,刘和看清了领头骑士:身躯凛凛一米七五,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披一领百花黠翠皂罗袍,身著乌油戗金甲,骑一匹黄膘马,手持一支青龙戟,正望着刘和。 那骑士下马,指了指刘和的将旗,作揖:“可是刘部司马,刘和刘顺之?” “正是!敢问阁下?”刘和回礼。 “涿县县尉邹靖,草字绥安。”邹靖指了指印绶。 腰佩铜印黄绶,黄绶是四百石以下、二百石以上官吏佩戴的。刘和别部司马秩比千石,铜印黑绶。 “原来是邹县尉。” “前些时日,县里收到加急行文,说君驰援卢龙,新任刺史勒令本郡募兵以助司马。今日本于县界恭迎,然发现辖区内出现贼盗,去了追捕,将其事忘了,还请顺之海涵!”邹靖深深一揖。 “无妨!公事要紧。”刘和亦是深揖回礼。 太守府大院深宅,峻宇雕墙,很阔气,装饰得也很华丽。 刘和把张飞、刘备等人留道边,和邹靖步行上前。府门外有持戟的甲士岗,门边有侧塾,塾中有书佐值班。邹靖进去,通报了姓名,将除书和遣书取出。他报完名后,连忙从席上起身,请他上座、奉汤,陪笑道:“请稍候,我这就前去府内通报。” 刘和独塾内无趣,邹靖初识,言谈甚少,他只能默默观望路上行人。暮色渐浓,行人渐少。附近的里坊中炊烟袅袅。晚风拂面,熏人欲醉。正间,忽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留意,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按刀闪开,转首去,确实邹靖:“刘君走神了?太守唤你我进去。” “失态失态!”刘和抱恙。 前头引路书佐:“府君叫我来迎你们!你们跟着我走。部司马、县尉请。” 太守内府后宅很大,粉墙朱户,从墙外就能到宅中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又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青翠挺拔的绿竹亦高出墙上。门外亦有几个持戟的卫士,他们都认识邹靖,恭谨行礼,放了刘和二人进去。墙外只见飞檐屋瓦,入得宅内,只见宅分数进,每一进都有月门隔开,循廊向内,沿途层台累榭,曲水凉亭,树木阴阴,姹紫嫣红。整个太守府内芬芳馥郁。 刘和也在雒阳待过的,太学舍与太守舍一比,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宅内奴婢甚多,过了个两进院子,已见了七八个侍奴。 邹靖介绍道:“温太守乃太原巨姓,望门贵族,这些奴婢多是温公从家里带来的。” 刘和笑了笑道:“也只有像温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养得起这些美婢娇奴。” 接着入后院堂上。 虽未入夜,堂上已点起火烛,将堂内映得通亮如昼。书佐叫他们先坐下,自去通报温太守。不多时,温太守到来,一身官袍,高冠博戴,银印青绶,足穿布履,威仪十足。 刘和、邹靖至堂门迎拜。 “快起来,快起来。” 温太守脱鞋登堂,将刘和扶起,上下观瞧,拈须笑道:“风尘仆仆,难掩英气。”问他,“令尊可好?” “回禀明府,家父一切安好,入冬之前抵达幽州。这是家父给明府的信。”刘和将信递于太守。 “幽州边患,百姓苦难。接到令尊的加急行文后,我引颈举踵卿能早至啊。” 刘和诚惶诚恐地道:“和惶恐!和德薄能鲜,何德何能竟劳明府相望?明府不以和年幼,遣邹君相迎,已令和被宠若惊。不瞒明府,从拜领印绶至今,一路上和没有睡过一个觉。” 温太守笑道:“卿有志边关,欲建卫霍之功,实我汉家栋梁。” “和德薄才疏,见识短浅。以和之能,行司马之事,力不胜任。家父以重任付和,和深恐有负家父所托,若因和故,使州郡讥家父所用非人,以致有损家父威名有辱家声,和罪大矣!每思及此,转侧难眠。” “卿自谦过甚……我知你太学出身,晓兵事,有勇略...可本郡所募之兵不足四百。”温太守叹了口气。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刘和如是想到:“明府不必忧叹。我幽州疲敝,经年皆靠冀、青二州赋税支援,得募四百已是大幸。” 接下来就是交割文书,验证虎符,明日和邹靖前去接收新兵。 刘和有心要结交邹靖,便拉着他去了张飞家。 一路上张飞开始吹逼:“主公,实不相瞒,在俺们涿县游侠里,武艺最好的就数俺了。俺祖上有人从过军,当过校尉,有家传技艺,只是传到俺这辈兄弟这儿,族里多好逸恶劳、吃不得苦,肯习练的不多了。也就俺,从小打熬身体,习练不止,到如今,开得强弓、用得长矛,不敢说百人敌,至少十七八人近不得身。” 刘和心里笑了笑:翼德你可是万人敌。 “翼德将门虎子,身负绝技,一看就是勇士。如今刺史准备抗击鲜卑,正是多立军功、寻觅封侯的好机会。”刘备说道。 “君汉家宗室,又为卢公弟子,年已二十余而仍是白身,善能励志投军搏个功名,我未及弱冠岂可落后于君。”张飞看了看刘备道。 刘和心中微叹:翼德也太耿直了,好在刘备喜怒不形于色。 也难怪电视剧里董卓一闻刘备是白身,就对他爱答不理。在这个年代,如果二十多岁还没有出仕,也没有出名的话,确实算不得英雄豪杰,难免被人看轻。汉末一些有名的人物,袁绍、曹操、孙坚这些雄主都是年纪轻轻就出仕地方,名扬州郡,荀彧、荀攸、钟繇、孔融包括郭图、郭嘉在内的等这些文士有的虽然因党锢之故出仕较晚,但也都是少年时便就扬名。 刘和拍了拍刘备肩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翼德是耿直之人,玄德莫在意。” “主公多虑了。”刘备一脸谦逊。 刘和心道:“刘备吃亏就吃在家声不显,又无后台靠山,出名太晚,所以虽有雄才,然却不得不颠沛半生。” 张飞轻叹道:“可不是嘛!俺祖父为啥给俺起名时以‘飞’为名呢?就是指望俺将来能以军功觅封侯,一飞冲天!继承俺们祖上的威风,光耀祖宗!” 刘和这会忽然发现邹靖对诸人的谈话不敢兴趣,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绥安因何事闷闷不乐?”刘和问道。 “有劳顺之宽慰。”邹静拱了拱手:“乃是今日走脱的一个缉犯。” “哦?”刘和好奇道。 第23章 缉犯关羽 “顺之请看。”邹靖掏出一卷布帛,似是一副画像,递于刘和:“此人姓关名羽,字云长,本字长生;并州河东郡解县人。” 刘和听罢一愣:关云长?! “邹君!此人所犯何事?”刘和稳定情绪缓缓道。 “河东那边的公文写着他为人豪爽,振穷救急,不怕危险,打抱不平,救了很多人。端的是个义气好汉!”邹靖言语间颇为敬重的模样。 原来关羽是为友报仇,所以遭到了通缉。那关羽的朋友父仇未报又恰巧患了重病。关羽去看望他的时候,他悲痛地哭泣,非常不甘。说家父被县里的污吏迫害致死,自己父仇未报,家里又人丁单薄,没有兄弟,只有他这一个男子,恐怕病终死后,他父亲只能含恨九泉了。——依汉之风俗,父母之仇,如家中有男丁的,由男丁报之,无有男丁的,极少数由女儿报之,大多是由从兄弟代为报之,如再无从兄弟的,有的是由族人报之,有的则是托付友人。 关羽感其孝义,就仗义而为替其报仇,但是这时他朋友已经病故,关羽便割下他仇人的头,放到他的墓前祭奠他。 刘和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那一轮弯月:关羽自负材勇,性本刚矜,只因出身寒微,早年在家乡虽有名气,却苦于入仕无门,常年被迫居于社会之底层,不得登高展眉,见多了能力远不及他的庸碌之辈,只因为出身士族便就能轻而易举地入郡县为吏,见多了郡县吏员、豪强大户欺凌黔首的场景,他对所谓的“士族”怀有极强之恶感,用后世的话说,他现在就是一个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年轻人。 在愤世嫉俗的同时,受两汉风尚之影响,他又是一个“重义”的人。比如演义中他对曹操固有恶感,可曹操以国士待之,这便是恩情,他却也不会不回报之。厌恶一个人是一回事儿,报答这个人的恩是另外一回事儿。在这方面,关羽恩怨分明。 刘和低头看了看刘备、张飞,心中思量: 关羽乃熊虎之将,有万夫不当之勇,非曹、刘、孙这样的人主不能用之,而曹、刘、孙三人,曹操出身阉宦之家,孙坚虽是寒族,可性格刚烈,与关羽皆不融,唯独刘备,虽是汉家宗室,而早与寒门无异,又仁厚能容人,也只有他能与关羽亲同骨肉。 但是自己的出现导致刘备、张飞提前出仕,没了桃园结义,自己招募关羽是否会比曹操容易?。一路以来张飞好像不太鸟刘备这个卖草鞋的,对自己颇为敬重,张飞敬士大夫,书不欺我;刘备倒也随和一路上对着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因为刘和的称兄道弟而跋扈骄傲,此等隐忍的气度乃是人杰之气。 既然现在桃园结义不可能发生了,关羽又在涿郡出现,岂不是天意?!时也,运也。一个人要想成就事业,还是那句老话:能力和机会缺一不可。 与其让关羽明珠蒙尘或湮没在这纷纷俗世中,何不自己出手招募呢?!关羽虽厌恶士族士人,但恩怨分明,自己若是和刘备一样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想必日久见人心,能令其归心。 刘和打定主意后,便询问邹靖:“这关云长端的是忠义好汉,既然亡命涿郡,君可查到线索?” “这等好汉怕自有豪杰收纳藏匿啊!这翻遍涿郡也非易事情。”邹靖回答道。 待众人抵达张飞家,刘和算是开了眼界,土豪啊! 张家的庄园矗立在一片膏腴田地之中,占地颇广,不下百亩。在张飞的引路下,众人下了官道,转上田间的路。路没官道宽,但也不窄,能容下两辆辎车并行。路的两边种植有树,多为榆、桑。张家的庄园分为两个部分。左侧是田园,右侧是庭院,三进式的。田间的土路不是正对着庄园的,而是在庄园的偏南一点,然后北拐,连接到正门的位置。因按习俗,庄园的门多是向南开的。 门外有几个褐衣汉子袖手站立,看见张飞骑马过来,其中一个迎接上来。 庄园南面有两个门,一个是正门,硬山式的门楼。 迎上来的那褐衣汉子恭谦道:“恭迎家主夜归。” 刘和等人下了马,跟着张飞步入门中。大门的两侧有回廊,进去第一进院子,左侧是马厩、车房,右侧是依墙而建的土屋。 刘和边走边打量右边的土屋。土屋很简陋。秋天凉了,有的用黄土、木头等物把窗户堵住,可以想象,等到晚上的时候,一点光源都没有,屋内必漆黑如墨。这些土屋应是给奴婢、徒附、宾客们住的。右边的墙角,就在土屋群的边儿上,立了一座望楼。刘和在路上的时候就能看到,高过门楼,这是用来警戒盗贼的。 将马放好,走入第二进。 二门两边是相对的两座三层角楼,其第二层分别与二门的门楼相通。角楼,也是用来瞭望、备盗的,在它们的四壁上都有长方形的瞭望窗。既可远望,也可从中射箭、开弩。可以看得出来,张家祖上确实是有人从军的,这等布置,若有盗贼来犯,就算正门挡不住,还有二门可以抵挡。 第二进院子里庐舍相连,最中间是栋四层楼房,高有三四丈,每一层的外边亦皆有凉台。这栋楼房,是本园中最为高大的建筑。在楼阁边儿上种的则是大桑树,十几棵,要是在夏天,必十分阴凉。不过,刘和能够猜到,张家之所以种植这些桑树,绝不会是为了夏天好乘凉,而应该是和桑树的“经济价值”有关。桑叶可以养蚕,桑椹也可以吃,——青黄不接时,穷人多就是靠此物与榆钱果腹苟活的。 以张家的富足,却还在院中、包括来的路上尽数种植此两类树木,刘和心道:“张飞可真是粗中有细的人。” 楼前有个大堂,是会客的地方。 这时一个婢女迎了出来,张飞吩咐说道,“来了贵客,快上汤水。” 一盏茶罢了,张飞开口:“主公!诸君。明日俺招募乡勇,可有计议?” “翼德庄园,小豪之家,必有武备,何不引我等瞧瞧,以作参详。”刘和道。 “诺!”张飞转身,径往堂外走去:“诸君随我来后院。” 接着诸人进入后院。较之前边,后院有些脏乱。右侧是猪圈、牛栏、鸡窝,紧挨着是厕所。中部是厨房,厨房门开着,两个三四十岁的大婢正在里边忙活。 张飞带着他们,顺着门边的石子路,来到左边。 左边前头是片空阔的场地,细沙铺地,立有箭靶,一边摆放着两个兵器架。 张飞说道:“刀皆产自蜀中,百炼钢刀。弩乃陈国所制,俱为佳品......” “陈国”,即今河南周口一带。 刘备说道:“蜀刀的锋锐天下皆知,当然精良。” 张飞回身指向前院、中院,说道:“这些刀、弩只是我家藏兵的一部分,前院所住的奴婢不说,中院所住之族人亦多有佩刀。” 再次转回身,张飞又向前指,说道:“这是俺家的仓楼,存满时,可储粮千石,足够我庄中人吃用一年有余。” 仓楼在左边的后头,挨着场地,总共有两座,三层高。 “请诸君跟俺这边来。”张飞迈开大步领着众人走到院子的右边。 右边有座门,关闭着,他示意小奴推开。门后是一大片的菜圃,地畦齐整,设有渠道,可以浇灌。菜圃再往前,是果园,种的有梨、枣、杨梅等树。果园的外边便是庄子的围墙了。 “粮可供庄中人吃一年有余,若再加上菜、果,可谓足食强兵。俺有好刀、强弩,有勇士、壮奴,有储粮、果菜,明日可招募......” 就在张飞介绍完武备后,准备提问之际,一个小厮跑了过来:“主人,不好了!前门有一卖枣的汉子和张一张二打起了。” “何人如此跋扈!”张飞暴怒。 第24章 万人敌也 待众人随张飞至庭院大门,只见两个汉子被打翻在地,一辆装着枣的独轮车旁站着一大汉,刘和瞧见后,着实吃了一惊:难道是他?! 只见此人粗布麻衣,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露坚毅,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张飞此刻待要上去开干,但是瞳孔一缩,目中渐渐露出凝重之色,脑中闪过一个个念头,迅速分析着对方的实力:“很浓的血腥味道,手上见过血,而且杀过不止一个人。” 对方气场散发出来的实力足以媲美自己,但是那种浓烈的血腥和狠辣气息,却远远超过自己十倍。张飞和宗族弟子、游侠儿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根本不会要人命。 普通人面对他,未战先怯,首先精神上就要溃散了,更别说是交手、对抗了。 “直娘贼!老张家的徒附什么时候轮到被别人打了,奇耻大辱!今天不教训此人,以后谁还会做张家徒附。”张飞怒目而视那汉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汉子二话不说。 “轰!” 狂风乍起,气流涌动,就在这一刹那,卖枣汉子突然出手了,只一个眨眼拳头就轰到了张飞面前,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唰!” 好在张飞反应不差,一个侧闪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卖枣汉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张飞就闪身而出,出现在了五尺外的地方。 “嗯?” 卖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怕是个行家了!这厮的实力不如俺,本这一拳基本上就可以将其重伤,结束战斗,没想到居然失手了。 “这个蛮汉……有点意思。”卖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当即收起了轻视之心,脚下一滑,唰的一下飞扑过去,拳头直朝张飞胸口而去。 拳风烈烈,似是龙吟,这一掌要是击中,非死即伤。 “好强的力量!”刘和心中暗凛,这分明是领悟了招式的精髓才出现这种征象。 唰! 张飞也不傻,知道现在对方气势如虹,不可与之硬拼,就变换步法进行防御闪避。 “这厮长得粗糙,这步法,好俊的功夫!” 虽然张飞暂时进入防守,但看到这一发力,卖枣汉子也不得不在心中称赞一声确实是“形神兼备”。 如果是论对武技的领悟火侯,眼前这厮和自己不相上下。 “只知躲闪!你端的不是好汉,你逃不掉了!”卖枣汉子双臂一展,轻轻一纵,就如同一头巨猿般飞起,向张飞追去。 张飞也不接招,又是闪身,便纵到卖枣汉子的左侧。他一边闪躲,一边暗自思量:“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三,三鼓气衰。” 卖枣汉子也不着急,一招招使出来,出手的攻击一招猛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犹如狂风骇浪一样,统统都是往杨纪的头颅、心脏、腹部丹田、胯部、肋下等要害而去。 “那汉子的发力点在胯部和腰部,几乎集中整个上半身的所有力量,所以威力极其刚猛。”黄忠开口道。 “不过刚猛有余而威力不足,只要和他游击缠斗,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徐荣点了点头。 “胜负几何?”刘和问道。 “五五开。”黄忠看了看对决局势。 …… 就在这时张飞瞬间出手,转守为攻。 “撮鸟吃俺一拳!” 张飞挥拳而出就像一块血红的陨石一样,以雷霆万钧之速狠狠的砸向卖枣汉子。 “来得好!” 面对张飞突然强大的气势,卖枣汉子丝毫不让。就在张飞转守为攻冲出的瞬间,他同样对冲而来,只见两人交错而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砰! 两拳相交,只见张飞的身形微微后退了两步,然后纹丝不同。 “嗯?!”卖枣汉子微微变了脸色,这一击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此人力量明显没有自己浓厚,但却硬生生的抵住了他这一击。 两人交手的刹那,卖枣汉子分明感觉到自己十成力量中,几乎一成接二成的力量被无形的消磨掉。 “好强大的抗击能力!” 黄忠身畔,徐荣、刘备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惊叹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他们眼中清清楚楚的看到,卖枣汉子有接近两成的力量被张飞的身体硬生生的吸收掉。 这样的抗击打能力简直不可思议。 轰轰轰! 张飞和卖枣汉子再次纠缠到了一起,猎猎的狂风发出剌耳的锐啸,席卷全场。不管是张飞还是卖枣汉子。此时战斗技艺都接近巅峰,两人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只见一团团强劲的虚影在龙争虎斗。 “怎么样?”刘和着急道。他的武学境界完全跟不上两人的速度,只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分辨不出战斗的情况。 “主公!他们两个都在试图控制对方的节奏。”黄忠郑重道。 论实力,此刻正值壮年的黄忠,不管张飞还是卖枣汉子都没有他强大,两人的意图,他看的清清楚楚: “翼德正在捕捉那人的节奏,那人同样也在试图操控翼德的节奏。他们两个对战斗技巧的理解都在伯仲之间,两个人相控制对方都不容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出来这场战斗的惊心动魄之处。 不管是捕捉节奏还是操纵节奏。这些都不是普通武将能接触的。在许多人还依葫芦画瓢的学习武技的时候,这两个人的境界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人,这是真正的“万人敌”。 “此二人当是万人敌也!”刘和眼角抽搐了两下,忍不住叫道。 “节奏”,在很多人还在凭本能战斗的时候,张飞和那人的战斗就已经超出了这个层次。 刘和在观看的时候,尝试着把自己代入他们的角色。结果发现,不管是面对张飞还是面对,卖枣汉子自己都不可能坚持的太久。甚至有一种不由自主的随着对方“走”的感觉。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非常令人不舒服。 “他们两个,谁控制了对方的节奏,谁就赢了。”徐荣忍不住感慨道。 不过两人的对决远比众人看到的还激烈。 张飞一直试图分析出卖枣汉子出手的节奏,然而以卖枣汉子的境界,又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情。 卖枣汉子的出手根本就没有节奏可言,张飞好几次试图打乱他的出手,便统统都失败。 张飞感觉到要战胜卖枣汉子困难重重,卖枣汉子的感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之。 “操纵节奏”非常简单,就是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使得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操纵”的方式有很多,包括气机感应、气势牵引、直觉预判……,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非常困难。 原因很简单,你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拥有智慧的人,而不是一条只会屈伸的虫子。 “汉升劝架!”刘和道。 “诺!” 黄忠突得就跳到两人中间:“好汉有事好好说。” 第25章 云长折服 就在黄忠一跃,用刀隔开张飞二人之时,枣车方向突然出现了十几号人,大多褐衣带剑,也有衣衫文绣、服饰鲜华的,全都向卖枣汉子跑来:“关君!吾等助你。” “我说怎的眼熟?!”邹靖拔剑道:“逃犯关羽,还不束手就擒!吾乃本县县尉邹靖。” 邹靖之前虽然在之前的言谈中敬佩关羽,来的路上与刘和相谈甚欢,遇见有学识的士子,亦能坐而论道,然而说到底,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就是:“秉公执法”。 与他的经历有关——他的家世很普通,世代务农,能走到这一步,得到县君的信任,引为心腹、任为县尉,全靠他自己的努力。早年雄心壮志,认为大丈夫应当五鼎食,为君王治天下,岂能埋首田垄,终为一老农?因此投到卢植门下,苦读数年。虽然整整五年,连卢植的面都没见着,却依然日夜诵习,毫无倦怠,日夜攻读,心无旁骛,最终得到了卢植的认可和赞许。学成归来,以卢植门徒的身份被郡县察举,初为县中佐史,从最底层干起,一步一个脚印,逐渐到今天的位置。 邹靖见关羽朋党还不止步,便呼喝道:“吾乃县尉,奉令擒贼。尔等若不止步,视同谋!” 他这一副无畏的姿态,让刘和暗暗捏了一把汗,看了一眼那十几个汉子,接着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小声对刘修说道:“德然去引一屯兵马!多加小心!” 刘修不动声色的离去。 邹靖负手雄立,蔑视诸朋党。诸朋党观其形容,自觉受了侮辱,一阵阵的骚乱,好几个人握住了剑柄,但终究没有人挑头上前。 “关羽仗勇力,交结朋党,侵宅凶杀,罔顾国法!杀人后又逃窜江湖,亡命山林,敢做不敢当么?虽是替友报仇,仗义豪杰,然君许敬顺了义气,但敬顺了国家么?若人人学君故事,天下将变何其?这只是小义小忠!小忠贼害大忠,小义贼害大义。” “当啷”一声,有人将佩刀拔出一截。 关羽诸人大多立在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筛落下来,映衬得他们的脸上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此时刘和虽紧张,还算镇静,但也握紧了刀柄,一双眼紧盯院外,只等感觉不对,便要首先暴起发难。 邹靖收剑入鞘,他迎对关羽诸朋党,身躯挺立如青松,厉声叱道:“尔等是欲试吾剑,还是欲试国法?” 杀几个官吏,对任气轻生的轻侠豪杰们来说,似乎不算一回事儿,但面对邹靖的这一声叱咤,却竟有好几人不由自主地畏缩后退,又听得“当啷”一声,却是适才拔刀的那人不知怎么手一松,刀又落回了刀鞘。 邹靖不依不饶,移步迫前,又叱道:“尔辈先群集枣车,今又围堵院前,所欲何为?是想炫耀你们的势力,为关羽脱罪么?若是,前站!” 没一个人往前站的。 “如果不是,还不速速退去!” 汉代当时的社会风气讲究“名节”和“意气”,越是“坚直廉正,无所阿避”的,越是能得到敬重和畏惧。邹靖久在县中任职,素有清名,此时又嗔目作色,气势越发逼人,在他的接连叱责之下,诸朋党虽没有走,但也不敢再骚动喧哗了。 刘和大为敬服,心道:“这就是所谓的凛然正气么!也只有这样的官吏,才是国家的栋梁啊!”暗叹口气,“只可惜,……。”只可惜乱世将临。 若非因知乱世将临,他绝对会支持邹靖的做法,可惜事与愿违。乱世将起,正是要用关羽此辈之时。他想道:“我本来以为无法遇见关羽,但是现在不期而遇乃是天意,此天授之岂可轻弃。” 寻思已定,刘和快步走到邹靖身边,低声说道:“绥安息怒,我有一话想说。” “顺之,但说无妨。” “君思关羽如何?” “替亡友报其仇实乃忠义好汉。” “吾汉室以孝治天下,又独尊儒术,皆以弘扬忠孝易风俗,砥砺名节。关羽所杀之人又是当地有名的恶霸污吏,此乃替天行道,非是滥杀无辜。君虽尽忠职守,然让天下失一忠义之士,恐要令君受辱啊。”刘和劝说道。 “这...”邹靖犹豫了。 自己寒门出身,走到这一步已是辛苦至极,若是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声望被诋毁,涿县日后谁还会服他。 “前年有件案子,兖州陈留郡,兄弟二人争死。君知么?” “兄弟争死?可是谢鹤兄弟么?” “正是。” 说来也简单,谢氏是陈留大姓,又是士族,所以谢鹤兄弟的事情就在士人圈子里传开了,不比关羽是在通缉令上知道的。谢鹤有个亲友被人杀了,他的弟弟谢膺便为其报仇,后来被发现了,和关羽的案子一样,“侵宅凶杀”应被处死,兄弟两人便争死受刑。兄弟之间的友爱感动了郡守,免了他们的罪。事情传出后,海内义之,以为美谈。 刘和见邹靖动摇了,便转向关羽道:“关云长!在下刘和刘顺之,幽州军别部司马。吾闻《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也。君替亲友报仇,实有国士之风。岂能因国法而灭春秋、杀义士?我宁受明府和县君的怒火,也不愿不仁不义,为天下杀一奇士。” 刘和瞧见关羽的脸稍微动了动,他复道:“君死,汝母、汝妻何如?君心何安啊?” “刘顺之,汝休诓骗我!区区千石吏,然敢言忤逆太守?这……”关羽开口回话。 “当今天子宽仁,自登基以来,几乎年年大赦,明年应也不会例外。如果赶上允许赎买的话,你的罪行虽重,也不是不能赎买。要不这样,如今已是八月,你再等一等,等到明年夏天,看看天子有无诏书允许赎死。如果没有,你再继续亡命,如何?” “关云长!我等与你无冤无仇,我擒拿于你,乃是公事。今部司马之言善也!部司马乃是新任刺史刘伯安之子,何须诓骗你?你还站着干什么!”邹靖道。 刘和继续劝说:“早年间渔阳阳方正为报母辱,结客灭郡吏全家,由是海内知名,及为司隶校尉,除奸猾、整朝纲,京师畏震。君今虽亡命,不可自弃,以君忠义,来日未尝不能为朝廷栋梁。我今为别部司马,乃是率部驰援边郡抗击鲜卑,大丈夫处世当以建功立业,君何不投军于我搏个功名?” 阳球,字方正,刚正嫉恶,不避权势。 “早先你等纵横江湖,做那仗义豪杰,虽替天行道,可扶危济困,杀一二贪官污吏,只能福泽一方;今何不身披战甲为国效力,随我抗击鲜卑,尽恩泽天下的功德,为我大汉百姓求平安、共谋福;替天行道的大旗虽不扛在肩上,但是却在心里重了几分,我言可对?” 刘和的这番勉励正中关羽心意,他改颜正色,说道:“羽小人黔首,虽习读《春秋》,然非知名之士,不敢求为贵人,可击强除暴、扫灭不平正所愿也。刘君劝勉,羽必铭记在心。” 接着关羽行礼跪拜。 “羽拜见主公!愿随主公出塞,抗击鲜卑,护我大汉安宁。” 第26章 轻侠聚义 当夜关羽折服后,刘和引他与众人相识,诸人遂入张庄之内,置酒高歌,畅意尽兴。 张氏婢女给每人分了一个耳杯,取了瓠瓢,舀酒分斟。肉香、酒香,尚未开动,已熏得人欲醉了。 张飞迫不及待,端起耳杯一饮而尽,连道:“好酒!好酒!” 争过瓠瓢,又给自己倒上,仍是一饮而尽。如此这般,连喝了三杯,方才放慢速度。 “俺好久没这般快活了。云长好武艺!打得俺好生舒畅。吾敬汝!”张飞说着又喝了几杯。 并不是张飞目无刘和,独自畅饮,这不怪他,当时百姓生活艰苦,穷困的食不果腹,好一点的平时也不沾酒肉,至多岁时伏腊,逢年节时,斗酒自劳。张飞家虽薄有家财,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平时屠猪之肉,皆是贩卖之多。虽能保一日两餐,所以酒肉亦不多见。 关羽却一脸严肃道:“张君当知上下尊卑。主公、徐君、黄君在席,汝是主人,当尽主人之道敬慕宾客,怎能只顾自己?”端起耳杯,伏在席上,向刘和敬酒,说道,“祝主公扫除边乱,早登州郡。” 刘和右手端杯,左袖护在杯外,对着关羽回礼:“云长有心了。” 有关羽带头,诸人一起举杯,皆伏拜席上,说道:“祝主公扫除边乱,早登州郡。” 刘和笑道:“和与诸君共饮!” 诸人一饮而尽。 三杯两盏淡之后刘和道:“和少从家父读书,慕古豪杰之风,常有周行天下,结交四海英雄之志。来到涿县后,结识了诸君,才知原来草莽中自有英杰。承蒙诸君不弃,与我相交,此和之幸也。” 诸人都道:“吾等投君,正如群鸟归林,适得其所。” 刘和把佩剑放在膝上,抽出了一截,轻弹吟唱道:“塞下秋来风景异,四面边声连角起。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哪个愿臣虏自认?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翠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元嘉阿父西击胡……” 刘和目光炯炯,环顾诸人,慨然道:“孝桓皇帝元嘉年中,凉州诸羌俱反。南入益州、汉中,东抄三辅,延及并、冀,大为民害,我大汉子民因之死者枕藉于道。朝廷大发郡国兵,命将出征,与贼血战。翼德的祖父当年就在征召之列,也曾赴边关,冒矢杀贼。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三十来年,羌人并及鲜卑胡种几乎年年犯我边疆,掠我财富,杀我子民,实已为我汉家大患。诸羌之惨毒,胡人之大恶,罄竹难书。前汉陈子公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和虽书生,亦有为国行天诛、为民灭大恶之愿。你们都是壮士,都是我大汉的英杰。大丈夫岂能泯然无闻于草莽之间?男儿当如班定远,取封侯于边关!” 张飞饮道:“主公!明日吾并散尽家财招募壮士,随主公去边关杀胡!” 刘备听罢将佩刀完全抽出,插在坐榻边的地上,手扶刀柄,慷慨激昂地道:“正是!马伏波曾言:‘男儿当死於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怎么能老死在床上、老死在儿手中’?前汉颍阴侯灌婴的故事。灌婴同俺一样是贩履缯之人,因勇武而得封万户侯。他可以做到的,难道我做不到么?” 左一个班定远,又一个陈汤,又是封侯边关,又是灌婴万户侯。在座的诸人就都是尚气轻、勇轻剽之徒,被刘和撩拨得热血。 关羽攘臂跽坐,奋声大呼:“他能做到的,咱们当然也能做到!” 众人谁也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皆随之大呼:“吾等皆愿从君赴边关杀贼!男儿当死于边野,马革裹尸还葬。” “我果然没有看错诸位,你们都是咱们大汉的男儿!想我燕赵之地,多奇节慷慨之士。你们无愧先祖之名。”刘和霍然起身,高兴地夸奖了诸人一番,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虽都是男儿,虽都无愧先祖之名,虽都有报国杀贼之心,但却也不能就这么去了。” “为何?” “云长、翼德你们虽都武勇,然而却不通兵阵之道。兵者,凶事也。如果贸然上阵,反而不美,怕会有损吾辈威名。咱们是去杀贼报国、以求封侯的,不是去送死的。你们若果有此志,我愿以兵法操练明日招募之部曲,如何?” “就听主公安排。” 刘和将剑归鞘,提在手中,挺立诸人身前,顾盼左右,见包括徐荣、黄忠、刘备、刘修、张飞、关羽等人在内,以及院中的每一个朋党轻侠都是热血的样子,不觉暗中欢喜,欢喜自家计谋得售。 须知,这些轻侠与那些普通士卒不同,都是桀骜惯了的不服管教之辈,要没个理由真不操练他们,行军战阵就更别用兵法约束了。 次日,张飞变卖家资招募,加上邹靖、刘备等传播消息——远近乡中的轻侠、豪杰、恶少年纷纷来投。 刘和来者不拒。不管是奔着什么目的来的,只要愿投到他的门下,他都接收。只有一条:如果受不了操练之苦,那就对不起了。为了名声计,他也不会把那些吃懒做的人直接赶走,而是奉上银钱,吃喝地招待一顿,再礼敬送走。人人心中有杆秤,特别这些尚气轻死的游侠们,他们的是非对错很简单,对他们的就是人。吃着喝着穿着用着刘和的,还不肯出力气,只想偷懒卖乖,活该赶走! 如此这般,二十来日的功夫,已聚了四来百人。邹靖、刘备、关羽也借着他的名声,各自召到了一二十人,加起来五百人了。 刘备还举荐了一个文士——简雍,字宪和。 关羽雄健,又有美须,胡须浓密,黑黝发亮,然刚矜傲慢,处事严谨。张飞虽无美须,然亦高大雄壮,仪状魁岸,一观即知必有勇力,言谈举止却偏又彬彬有礼,如一君子。简雍的外表比不上关张,可察言观色,善解人意,非常人能为。 这些时日里,刘和于诸君行则同行,宿则同宿,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把所有笼络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养得众人死心塌地。 这些人,特别是一些头目都是尚勇武的,大部分自带的有马,也有十几个没马。刘和又自掏钱从市集上买来良马,分给他们。兵器每个人带的都有,有刀、有剑、有弓矢,少数还有矛、戟、强弩。为了便于操练,刘和又给没弓矢的买弓矢,没长矛的制竹枪,也分给他们。如此,除掉刀剑不说,每一个人至少都配齐了坐骑、弓矢和枪矛。——当时豪门大族往往藏兵甚多,有些地主豪强甚至自己打造兵器,从集市上买些弓矢轻而易举。 刘和又从诸人中选出善射、会使矛的轻侠,教那些不会使的。亏得这些人都习武的底子,学起来不是很难。同时,他又叫张飞家婢女制了几面锦旗,分成不同的颜色,每种颜色都有不同的含义,或者是前进、或者是后退、或者是向左、或者向右,在学射、学矛之余,又教他们识别旗帜。又教他们辨别鼓声,鼓声也各有其意。 用了一个多月,到了八月初,众人骑射、枪矛都学得差不多了,旗帜、鼓声也会辨别了,又带他们出外行猎。 在打猎的过程中,行兵阵之事。刘和坐镇一方,命徐荣、黄忠分率两部,各有行伍听命,用旗帜、鼓声为讯号,或两部并进,或一部独出,诸队或分或散,或聚或集,行骑射之术,用矛枪驱逐,配合包围猎物。初时,诸人不适应,常手忙脚乱,一整天也打不了几只兔雉。慢慢的,练习得多了,适应了,旗帜、鼓声的变化都熟悉了,骑射、矛枪也都娴熟了,互相的配合越来越,每每所获甚丰。 有时刘和观他们驰骋行动,虽不敢令行禁止,但却也已做到了闻鼓即进,挥旗即前。当逐猎之时,矛枪并举,弓矢齐开,战马奔驰,人皆奋勇争先,似也有些行伍的样子了,他亦颇是自得喜悦。 最令刘和惊讶的是关羽居然是擅长使用矛戟——旋即他就想明白了《演义》成书于元末明初,而此时是东汉并无马儿三件宝——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边马镫——骑兵马战全靠马匹冲刺。 汉代“戟制最盛,枪矛次之”,在汉代还没有出现像青龙偃月刀一样的长柄大刀。这种偃月刀出现在唐、宋时期,主要是用来操练,以示威武雄壮,并非实战使用。《三国志》:“曹公使张辽及关羽为先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陈寿的一个“刺”让人有了诸多的疑问,如果是刀,应是“劈”“砍”等说法。 虽然刀也可以刺的,关羽速度快,颜良猝不及防。所以称刺,那时没青龙偃月刀,关羽有可能是用矛或戟刺死颜良,然后身上佩带环首刀或斩马剑斩其首级。 当时,为了抵御骑兵,出现了一种在双刃大型剑上安上长柄,称做“斩马剑”的新式兵器。其实,这种兵器和单刀,大刀以及双刃二郎刀是同出一宗的。这种“斩马剑”的其中一个使用方法就是“刺”。以及众多史料中对关羽是使用砍劈类兵器或是刺杀类兵器记述的混乱,或许是因为在那时关羽的兵器是兼备了这两种兵器的功能,就是“斩马剑”。 第27章 再遇流民 停顿二十余日,募兵士,修戈矛,整行伍,此时秋末冬初天气,征夫容易披挂,战马久己肥满;军卒久不临阵,皆生战斗之心;正是有事为荣,无不欢天喜地,收拾枪刀,拴束鞍马,吹风忽哨,刘和率一千四百余部曲朝右北平出发。 “主公,刺史刘公把北边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邹靖说道。 原来是路途枯燥,刘和与诸将讨论一些战略规划问题。 刘和眨了一下眼睛,静听下文。 邹靖接着说道:“刘公所意,大概是着眼于幽州,意欲巩固河北。如今幽州十郡一国,有五郡已经被胡族侵蚀,只剩下广阳、涿郡是胡人未曾进入之地。假以时日,广阳、涿郡必失,而此二郡一失,则河北不安,所以刘公才力主在广阳、涿郡备战,力保河北不失。” 刘和点了点头,心里暗道:自己和父亲以及公与、元皓二先生讨论过将涿郡、广阳作为战略防御纵深之地。 “但是涿县那些豪强老财则不一样。”刘备接口道。 刘和见刘备有些紧张,无声的笑了笑,鼓励道:“玄德但说无妨,有什么不一样?” “他等必先思虑自家资财。”刘备脸有些红,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刘和,接着说道:“要打仗,就要花钱。如果是花钱保护自家家业,他们也许不会有意见,可是现在胡人并没有伤及他们,这时候要他们出钱备战,自然有些犹豫不决。”他思索了片刻,又说道:“乡里之人,要想他们有刘公这样的眼界,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刘和默默的点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不错。何止是犹豫啊,简直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邹靖、刘备也有些意外,他们只估计到可能有反对意见的,却没想到反对意见这么大。 “产业主要在城里的还好一些,他们虽然有些担心,还算是没有当面拒绝,产业在城外的就不一样了,他们担心一打起来,城里可得保全,而城外难免要遭到胡人荼毒,纷纷反对。眼下没有出言反对的,我估计可能只有卢公家族一家。”刘和长叹一声:“人皆见私利而忘公义,地方上的豪杰都是如此见识,我大汉的疆土焉能不失?” “可是家父太书生气了。”刘和忽然感慨道。 刘虞是仁义君子,对于外族主张安抚绥靖,不推荐征伐武力。 刘备、邹靖、张飞觉得刘和很对:你刺史在幽州反正没田地产业,胡人来了,躲进城去,人没事,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仗打完了,刺史有功,说不定到时朝廷诏令一下,你们全家又搬到洛阳去了。可是别人不一样啊,人可以跑,细软可以带走,房子呢,被胡人一把火烧了,那得多大的损失。 “别的不说,就说我家的那个院子,虽然只是三进的小院子,但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张飞想道。 这些话对刘虞说显然没什么用,要是有用?就不会和公孙瓒政见不同,互相厮杀的史书记载。 刘和不禁又暗自叹了一声,父亲刘虞居然一心想招抚胡人,真要招抚得了,幽州至于十郡有六郡成了胡人的跑马场,每年冬天就来打草谷?不过和刘虞比起来,那个些什么狗屁太守就更不像话了,身为一方大员,居然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一点也不从大局着想。你一个太守都不从大局着想,还指望地方上那些土老财从大局着想?简直是笑话嘛。 “我倒有个想法。”刘备想了想说道。 刘和看了他一眼,“说说看。” “人有趋利者,亦有避害者。”刘备有些腼腆的看看刘和,脸有些紧张的红:“他们不愿意备战,是怕受到损失,失去现有的安逸。可是如果胡人已经要打过来了,他们的安逸难保,利益也有可能遭到重大损失呢?那他们还能这么想吗?” 张飞眉头一皱:“玄德胡说什么呢,胡人什么时候打过来了?” 刘备有些得意的一笑:“边境经常有胡人出现,他们有没有打过来的计划,打过来的是归属胡人还是鲜卑人,那些人哪里知道,只要官府这么说,他们岂有不信的道理?” 刘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这个办法听起来好象不错,但实施起来风险极大,一旦被人觉了,只怕出主意的这个人要被人骂死,说不定会被人刨了祖坟。再说父亲刘虞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大概不会采用这么阴损的主意。 离开涿县越远,路上扶老携幼的行人便多了起来,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沉默而呆滞的眼神茫然的看着远方,机械的挪着脚步一步步的走下去。路边时见倒毙的老人或孩子,旁边还有伏尸痛哭的家人或搂着孩子一言不的母亲。 气氛慢慢的变得压抑起来,那些起初热衷在大道上赛马的年轻人也没了那劲头,他们控住跨下的骏马,小心的让开那些似乎连躲闪都没有力气的行人,生怕把他们撞倒,再也爬不起来。 “这些是什么人?”关羽问道。 刘和看了看那些流民,轻声说道:“应该是青州的灾民,去年夏天大河决口,河水漫溢,冀州、青州几个郡国都遭了大水,没了收成,官府却追讨赋税,受灾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只有四处逃亡。据说东莱的灾民大多选择入海,而北海一带的就向北,到了幽州境内以后,有向东北去的,也有向西北去的。” 刘备眉头紧锁:“去年大水的事情我知道,朝廷不是下诏减了一半的田租吗?损失四成以上的都免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流民?” 刘和无声的笑了笑,心道你是没做官,当然不知道下面的州郡官员是怎么执行朝廷的诏书的。这些官员上报损失的时候,不能报得太少,否则自己没办法交差,但也不能报得太多,要不然自己的仕途会受影响。他们把损失报上去之后,朝廷减免的那些好处却不可能落到普通百姓的头上,几乎都被那些拥有大片土地的地方豪强得了去,而他们应交的赋税却转嫁到了穷人头上。穷人受了灾,本来就活不下去,再遇上这种事情,自然是雪上加霜。他们人微言轻,也没能力反抗,只好拖家带口的逃亡,明知很可能死在路上,也比在家里等死好。 关羽叹了口气道:“这么多人进入涿郡,怎么没闹出事来?涿县风平浪静,看来太守和县令处理得当啊。” 邹靖摇摇头:“涿郡是没闹出什么事来,却也不是府君与县君的功劳,说起来,这都是涿郡的大户们办的事。” “是吗?”关羽难得的露出了笑容:“看来他们还是有仁爱之心的。” “仁爱之心?”刘备冷笑了一声,他瞟了不远处的涿县少年们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云长,你知道涿县附近为什么没有多少流民吗?因为他们大多被那些大户拉去做附民了,只有这些体弱无力的老人、孩子和女人才会没人要,只能一路乞讨向前,说不定哪天就倒在路上,被野狗吃了。” 关羽脸色一僵,哑口无言。 刘和寻思道,幽州每年都要指望青州和冀州的财赋补缺,现在青冀二州遭灾,灾民已经到了幽州境内,幽州的大户们不仅不会出力,反而趁着这些机会把流民招揽为附民,与朝廷争夺人口。附民是不合法的,招揽附民的一概要治罪,但是现在谁敢治他们的罪?真要把他们逼得紧了,他们把那些流民全推出来,那幽州就要乱,刺史刘虞担不起这个责任,各郡太守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们只能装做没看见。 毕竟这些大户把流民招为附民比让流民饿死在路上要好一些。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刘虞不想赈济流民,他们是有心无力,因为他们手里没钱没粮,青州、冀州指望不上了,内附胡人的赏赐却是每年都要给的,这从哪里来?除了向那些大户们借贷,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现在的幽州看起来很平稳,但实际上外有胡患,内有流民,根本就是坐在火堆上,只要一个火星,这个火堆变会燃起熊熊大火,烧遍整个幽州,到了那时候,鲜卑人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不仅可以骚扰幽州,甚至可能直入河北。 刘和望着北雁南飞,变得更加沉默,沉默得像块石头,冰冷而孤寂。 第28章 戎狄叩关 卢龙塞,即今河北喜峰口,位于徐无山麓的最东面,坐落于两山之间。左侧是梅山,右侧是云山,滦河东南径卢龙塞,塞道自无终县东出度滦河,向林兰陉,东至青陉,卢龙之险,峻阪萦折,故有九峥之名。 刘和站在关塞上长时间的仰望着,矗立在卢龙楼上的大纛。大纛高约十丈耸立入云,黑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巨大的“漢”字。 为大汉荣光而战要开始了么! 铁马破阵,疾风长枪,驰骋唯我大汉健儿。环刀寒衣,斩尽卢龙寒霜,白云生处百战红斜阳。横断燕山,谁人敢争锋芒,吞鲸撼岳只消一刀光。 在接应韩当部返回卢龙,刘和找程普了解要塞情况后,他一边调遣人手出城,砍伐近城的林木,开挖壕沟,引滦河之水做护城河,做守城的准备;一边下到军营,用了几天时间熟悉各部的情况。 兵法云:知己知彼!就要迎来大战了,兵可以不知将,将不能不知兵。 要塞本有守军二千加上刘和的援军一千四,共有兵三千四百余,骑兵只有六百骑,余下全是步兵。 通常来说,步兵分为三类。一类是“甲士”,即重装步兵,士卒多健壮勇猛,硬盔铁甲齐全,装备重型锐利兵器如戟、戈、矛等;一类是轻装步兵,着皮甲,使用刀、剑、盾等轻型短柄的武器;一类是“蹶张士”,即弓弩兵,使用弓、弩。 这三千四余兵里最多的是轻装步兵,占了一大半,一千六百人;弓弩兵次之,约八百人;甲士最少,只有四百人。 甲士和轻装步兵被混编在一起,两千多人编成了一个“部”。依照惯例,弓弩兵、骑兵独立编制,编成了三个“曲”。 刘和亲自下到各部、曲,一个队、一个队的走过去,仔细核实兵员人数,并仔细检查士卒装备,同时仔细询问平日的训练情况。 只是这三千四百余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上阵杀敌。刘和在各曲、各队都发现了不少白发老卒,一问年龄,老的六十多岁,小一点的也五十多了,铠甲都穿不上、武器都拿不动了,还怎么上阵杀敌? 有汉一代,特别是东汉,“募兵”分为两类,一类是临时招募,战后解散;一类是长期在役的职业军人。乐府诗唱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说的就是后一种募兵,要塞里那些五六十的老兵也正是属于后者。 不过两者又有不同之处。乐府诗里唱的是一个随军出征、身不由己、想回家而不能回的老卒故事,要塞的这些老兵却是因为家穷,为混口饭吃而留在军中的。“募兵”要给钱的,就是合同工性质,生民不易,与其饥一顿、饱一顿,不如待在军里,还能有个温饱。 各曲都有这样的老卒,统计上来,一百多人。当此关头,不合适将之辞退,万一惹得其中有人生冤,反而不美。刘和索性把他们编成了一个屯,负责后勤补给。 安顿好老卒,调查完情况,刘和把屯长以上的军官叫到一块儿,开了一个小会。开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和军官们熟悉熟悉,一个是大战将至,做个战前动员,激励士气。 程普说道:“要塞沟深垒高,城墙坚固,兵虽只有三千余,但后方徐无城中大户众多,合其宾客、徒附、奴婢,可得数千人,除此之外,如果不幸破关退守徐无,城中百姓数万,去其老弱妇女,能协防杀贼的青壮亦有万人。外有坚城高墙,内有两万能战的军民。何况要塞兵食有余,军械充沛。” 刘和想了下,问程普:“德谋,你说‘兵食有余’,现塞中有存粮多少?” “足够万人吃用半年。” 这是个好消息。 此时的乌桓大首领乌延,望着天上苍白无力的太阳,缩了缩脖子。草原上的风太大了,还没有到非常冷的天寒气就已经开始往衣服里面钻了。 乌延是个彪悍健壮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由于岁月的侵蚀,皱纹过早的爬上了他的额头。他有一双象狼一样的眼睛,凶狠和狡猾就写在他削瘦的脸上。年青时他也是草原上的一条好汉,以勇猛好杀出名。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留下的部落率先在族内称王,大汉的那些官僚怕他们惹是生非也不管,随他们去闹腾。 当鲜卑人找到他商议合力攻打卢龙塞,入侵幽州腹地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盼了这一天盼了不少年了。乌延为了入侵后分到更多的财产和土地,他和老朋友东部鲜卑首领弥加进行了多次商谈,鲜卑人还是比较大方的基本上满足了他的要求。于是他按照计划先行率领三千大军赶到了长峪沟子。 鲜卑大军由东部鲜卑的四个大部落加上一些愿意参加的小部落共五千大军,不久之后也赶到了长峪沟子。 大军快行进在草原上。 望着旌旗飘扬战马奔腾的队伍,望着一张张兴奋的脸,乌延心里美滋滋的:卢龙塞等我把你夺下来,我就把你拆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挡我的道。 乌延看见鲜卑友军阙基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乌延赶忙迎了上去。虽然他号称汗鲁王,但他的实力和财富并不比阙基的多,他在这几位面前摆大王的谱简直就是笑话。 “大王辛苦了。”阙基对他随便拱了拱手打了一个招呼。 阙基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首领辛苦。”乌延也拱拱手:“再有三十里就是卢龙塞。” 阙基不在意地笑笑:“大首领送来的攻城工具正好用上。我们这些人马背上打仗习惯了,真要攻城还是要加把劲的。” 乌延点点头表示同意。 程普被一阵阵急促的鼓声惊醒了,他一骨碌从胡椅上爬起来大步走出屋子,门边的侍卫都用紧张的眼睛望着前方。 程普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敌军走近卢龙塞,特意赶到了哨楼。由于最近太累,不知不觉他就坐在屋内睡着了。 程普看到了敌人,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巨大的一群敌人。卢龙塞的士兵们几乎在听到报警鼓声的同时一窝蜂的拥上了城楼。刘和和黄忠挤到城墙垛子边上,向塞外的大草原上看去。 乌延的三千部队居中,鲜卑阙基的两千五百部队在左翼,鲜卑素力的两千五百部队在右翼,整个大军呈品字形整齐有序的往卢龙塞走来。 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骑兵排成长长的队列,在嘹亮高昂的牛角号声指挥下,踩着一致的步伐坚定的走了过来。 城墙上汉军默默的排成散乱的阵形,一动不动的望着敌人在向卢龙塞逐步接近,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敌人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的跳动着。 刘和慢慢看清了敌人的旗帜,他突然现素力的战旗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程普看到军士们很快就从震骇中惊醒过来,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击鼓手擂鼓整队!” 传令兵立即退出人群,对站在最外围的旗令兵说道:“令擂鼓整队。” 旗令兵立即跳到城墙垛子上站着对着卢龙楼上的鼓台打出了旗语。 一阵阵猛烈的鼓声就象天上击下的闷雷一样,炸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畔。军士们立即就象炸了锅一样四散奔跑寻找自己部队的战旗,以最快的度集结在战旗下。 程普望着塞下左右两部士兵列队排好阵势,心中不禁涌起万丈豪情。 他猛地抽出长剑高举过顶高声吼叫:“为我大汉杀……” 周围的士兵紧跟着他振臂高呼:“杀……” 更远的士兵听到了所有的士兵都听到了就连击鼓手都听见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杀……” 一声声杀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宇。 乌延就象没有听到汉军的呼喊,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率领大军坚决的往前走着。 双方相距三百步,乌延举手示意大军停下,八千人马就象一个人似的在巨大的牛角号声中步伐一致的停了下来。 汉军哑雀无声整齐的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的动静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第29章 攻守交锋 程普一身戎装,手持铁脊蛇矛。他望着已经准备出动的敌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内墙上的旗令兵做了个手势。 猛烈的鼓声突然在卢龙塞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决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要塞主楼这一侧的士兵们一会儿望望敌军大营的动静,一会儿朝自家的主城墙上望望,神情非常紧张。特别是刘和的新募之兵,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他们紧握着武器,一个个微微张着嘴,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 这时刘和的眼睛蓦然巨睁,喊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吼叫:“上盾。” 他看到从树林上空飘过来一片黑云,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黑云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 素力部抢先动了攻击。 刘和的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人,盾牌手不由自主的举起盾,回头向紧紧贴在城墙上的刘和望去,随即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他们惊骇的大叫起来,立即蹲下竖起了大盾。没有盾的士兵就象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就连滚带爬躲到了城墙里侧,一个个本能的双手抱头紧贴着墙根,城墙顶上一时间除了躲在盾牌后面的士兵再无人迹。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长箭狭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钉在主楼上,城墙上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噼啪”的声音。有些箭因为射程不够落在了城墙外,有的因为射程太远飞出了城墙,而落在城墙上的长箭却挥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许多长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长箭射到地面上弹起来,却依然劲度十足的钻进了士兵的身体。主楼的木质顶和木质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 素力站在山腰上非常满意自己士兵所做出的精彩表演,他大声对站在自己后面的传令兵道:“命令弓队继续射击。” “吹号命令前军,靠近城墙抛掷土袋。”素力转头对号角兵叫道。 已经全部布置在土袋后边的五百士兵,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站在十几堆土袋附近随时听命出击。 一名千夫长听到号角声,立即纵声大叫:“上肩…”。 士兵们两个一组配合默契,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抓起一袋土放到对方肩膀上。 “冲…”随着千夫长一声令下,两百多名士兵驮着土袋狂吼着飞快向城墙跑去。在他们的上方一阵更密集的箭雨呼啸而过。 程普镇定自若淡淡扫了一眼,然后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正缓缓从大营里鱼贯而出的胡族大军根本不为所动。 刘和趁着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城墙外看看,才露个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不过他听到城墙外传来数百个士兵的叫喊声、奔跑声以及重重往城墙根下抛掷重物的声音。 “主公!那些土袋,看来他们要在山腰上填出平台,好架设云梯攻打。”徐荣举着盾牌道。 “可恶!只是现在天上箭飞如蝗,根本无法伸头!更不要说实施阻击了。”刘和骂道。 此时乌延、阙基、以及新来熊氏首领带着七千大军在卢龙塞城下一字排开,旌旗飘扬人海如潮颇为壮观。 他们选择的战场主攻方向是要塞主楼的左侧,此时素力带着部队正在攻打右侧副楼,汉军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主城墙左侧部队防守。 程普站在城墙上也看出来敌人的意图他大声喊道:“义公!” 韩当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指挥左城墙上的人马防御,听到喊声赶忙跑过来。 “敌军主攻方向定是在左侧!你告诉弟兄们要坚决把敌人打下去。” “诺。” 牛角号吹响,乌延的部队开始展开阵形。弓弩兵和骑射兵开始向前推进,突击步兵每十个人一组携带八丈长的登城梯,每个登城云梯后边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拿盾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素力的士兵在弓箭的掩护下,成功的将一千多包土袋抛掷在城墙根下。一个可以容纳十几架云梯的小土堆已经形成。 素力用力的挥动手臂,刚才抛掷土袋的前军立即向两边退去,一百名架设云梯的士兵吼叫着,抬着十架云梯举着盾牌冲向城墙。 密集的弓箭掩护停止了。 刘和望望天上好象没有疯狂的射击了,他慢慢站起来,看到了从树林里冲出来的攻城士兵。他大叫起来:“敌人要进攻了!伯誉、汉升勒令部曲准备战斗。” “弓手射击!任意射击…”刘和大声叫着射出了卢龙塞士兵反抗入侵的第一箭。 敌军高举盾牌一边抵挡从城上射下来的长箭,一边奋力前进。二三百人的攒射威力太小了,长箭洒到敌人的冲击阵形里就象在池塘面上溅起了一点小水化。随即从云楼上从城墙其他防守面上汉军士兵对着城下跑动的敌军,纷纷射出了愤怒的长箭。 素力的强弓射击部队突然出现在山坡上,他们的强弓是鲜卑族最出名的貊弓,是东部鲜卑长弓部落的特产,劲大射程远远比普通弓扎实好用。强弓部队的士兵虽然暴露在汉军弓箭的射程范围内,但他们毫不畏惧在一名百夫长的吼声中,开始对城楼上的汉军进行压制性射击,以掩护自己的步兵兄弟迅靠近城墙。 汉军士兵立即就被强劲的长箭洞穿了几人,但是面对更多涌到城墙下的攻城敌兵,他们已经顾不上躲避敌人的射击,只能竭尽所能的阻击威胁更大的敌人。 黄忠的吼声响了起来:“左屯士兵射击敌弓手!射击…” 鲜卑士兵坚决而顽强的推进到城墙下,士兵们把盾牌顶在头上迅架好了登城梯。由于土袋之间有间隙,云梯的脚深深的插入了土袋中,显然比放在地面上更牢固、更不容易被守城士兵推倒。 素力再次下令,三百名第一批攻城士兵在号角声的指挥下象潮水一般涌出山腰。他们疯狂地吼叫着,一手战刀一手盾牌高向十架登城梯冲了过去。 关羽带领另外一屯士兵已经补充过来,他拔出环首刀对着周围的士兵高声喊道:“射击!密集射击…” 奔跑中的敌人士兵不断有人中箭摔倒,惨叫声、长箭呼啸声、喊杀声充斥了整个战场。 敌人开始爬上云梯。 程普对副楼的激烈交战置若罔闻,他认为那是敌人的骚扰战术,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何况山坡又陡又高,敌人即使想攻城也找不到安放云梯的地方,攻城队伍也难以展开。士兵们身处不利地形伤亡一定巨大,不会有人把那里做为攻击重点的除非是个一无所知的疯子。 看到敌人进入射击范围程普回头大声喊道:“擂鼓!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准备齐射。” 命令在一个接一个的吼叫声中,被各级指挥官传达到士兵耳中。随着战旗挥舞,盾牌手齐唰唰地蹲了下来。 城下的乌延回头对身后叫道:“命令盾牌兵举盾,弓箭兵准备!继续交错前进。” 程普高举铁脊蛇矛奋力前指“射…” 几乎在同一瞬间几百支长箭跃空而去。 乌延大叫起来:“射…” 双方开始互相射击!紧跟在汉军后面乌桓军将两千支长箭射了出去。这片巨大的黑云向天空中激射而去,冲破一片小黑云一股脑的向城墙上倾泄下来。两支军队几乎同时遭到了箭雨的冲击!双方都有士兵倒下了。短暂的接触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但随即双方弓箭兵在各自指挥官的指挥下再次射出了一轮。 空中的箭矢在卢龙塞上空飞舞欢叫,城上的战鼓擂得地动山摇,城下的牛角号声响彻战场。 攻守之战彻底拉开序幕。 第30章 关隘肉搏 乌延的大军迅接近城下。 “命令弓兵停止前进,盾兵掩护继续射击。” “命令步军小队架设云梯。” 随着一声令下,从整体推移的队伍中突然冲出五百名士兵,他们十人一组抬着巨型云梯一边奔跑一边高举盾牌,嘴里高声吼叫着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射向城墙。 程普面无表情大声叫起来:“前排弓手上前阻击城下步兵!后排弓手继续远射。” 乌延的士兵很快推进到城下,冒着密集的箭雨将云梯成功架好。然后四个士兵押着云梯的根部以使其牢固,另外士兵高举盾牌护卫在云梯两侧,保护这四个士兵的生命。 嘹亮的冲锋牛角号声在一霎那间响彻了战场,一千名突击士兵分成五十个小队,就像冲出樊笼的猛兽一般嗷嗷乱叫着,冲向云梯准备登城大战。 乌延大叫起来:“弓兵连续齐射!连续齐射。” 随着乌延的叫声刚落,密集的长箭突然象了疯一样,接连不断的呼啸着射向城墙上方,密密麻麻的长箭象狂风暴雨一般砸落到城墙顶上。 站在程普身后的两个侍卫大惊失色,立即飞跑上前举起了盾牌。猛烈的长箭连续撞击在盾牌上,巨大的力量使得两个侍卫不得不双手握盾退了一步。 突击步兵在弓手的掩护下,飞速接近云梯然后一个个就象敏捷的猿猴顺着长梯快爬了起来。 弓手突然停止了射击。 程普一把分开护在自己面前的侍卫,伸头向城墙下看去。敌军士兵密密麻麻的正在顺着梯子迅接近城墙上方。 他后退了一步举枪高吼:“杀…啊……” 战鼓如雷士兵们士气如虹随声高吼:“杀……” 副楼上的争夺战已经开始。 刘和一剑就削掉了刚刚冒出脑袋的敌兵头颅,其他守城士兵开始用石头砸用擂木滚用箭射。敌兵不断出惨叫摔落到山坡上或者他们自己筑起的土台上。在经过了最初的接触后,鲜卑士兵有的已经跳上墙垛有的已经杀上城墙,肉搏战越来越激烈。 徐荣带领的两屯人被鲜卑的弓手牢牢压制在垛口,根本无法下去支援。他几次带队试图冲下去,但伤亡太大不得不放弃了,只能用弓箭从侧面射击帮助防守队员减轻一点压力。而守卫在主城墙与辅墙之间的一屯人更是被居高临下的弓箭手射得无法探头。 现在只有关羽的那一屯在辅墙中间拼命的阻击。 主城墙方向的攻城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空中箭矢纷飞,巨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一排排擂木顺着云梯飞滚下,敌人的攻城士兵或者被长箭射杀或它巨大的冲击力撞飞,无一幸免或摔伤或一命呜呼。躲在城墙根上的士兵不是被沸水烫伤就是被热油浇坏。城墙下敌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受伤士兵的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乌延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墙左侧,五百士兵一大队轮流对要塞起冲击。对城墙右侧的汉军则展开间歇攻击,迫使其无法抽出兵力支援左侧。 辅墙上更多的士兵涌上了城头。 刘和没有办法对付,只好收缩部队占据死角阻击敌兵。 “玄德!快!快过来!规避箭矢。”刘和喊着。 此时刘备异常的凶猛,手持双股剑,左右突击,虎吼着与敌人周旋。这时三个鲜卑兵从城墙上探出身子看到自己的战友被刘备一剑劈死了,愤怒之下他们一个纵身跳过来合围刘备。 只见刘备大喝一声:“找死!” 他架住敌人的刀一腿踹在对方的小腿骨上,敌人惨吼着大叫起来,但随即就被刘备一剑砍在腰上横飞了去出。另外两人不甘示弱,左右夹攻!刘备作势往刘和方向跑,快到之时突然回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一瞬间!双杀! “好快的剑!”刘和心里赞道。 刘和对着徐荣尽全力地吼道:“支援啊……” 徐荣的心在淌血,再不冲下去,辅墙的防守面上就没有人了,它已经基本上被敌人完全突破了。他举剑高吼起来:“兄弟们杀下去吧!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徐荣举盾猛然冲出:“杀啊……” 他迎着敌人密集的箭雨一往无前勇敢的率先杀了下去,后面的士兵被徐荣的勇敢所激励,举着盾牌怒吼着,各自冲出自己的隐蔽地点紧紧随着他飞奔而下。 长箭尖啸着穿透了将士们的身体。徐荣健壮的身躯震了一震,但他依旧顽强的往前奔跑嘴里依旧纵声高叫着。 刘和惊呆了!他看到徐荣的盾牌插满了箭,手臂、小腿亦有一二箭矢,可他依旧飞奔跑着带着身后怒吼的士兵冲了下来。 徐荣的两屯人在损失了五十多人后,终于冲破死亡线杀进了激烈的肉搏战场。城墙上的八十几个鲜卑兵立即就被包了饺子,全部被愤怒的士兵杀死在城墙顶上。 素力站在远处的山上大声叫道:“第二队人马给我冲上去。” 主楼上程普指挥部队终于杀退了敌军的第一次凶猛攻击,士兵们看着迅退下的敌军发出了一片欢呼。一个士兵高举着大汉军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嘴中高喊着以泄心中的快乐。 刘和大步走过来铠甲上尽是血迹,程普迎上他关切的问道:“顺之,怎么样伤亡如何?” “阵亡六十四人,重伤三十九人。” “怎么会这么多?”程普有些吃惊。 作为守城一方,要是伤亡这么大,打几天人就差不多没有了。 “德谋!许多士兵头一次参战,临战经验不足导致无谓伤亡增多。下一波攻击也许会改善不少。”刘和赶忙安慰程普道。 程普点点头:“让弟兄要尽可能节约物资,使用不要浪费。如果都象刚才那样一窝蜂的往下丢,有多少都不够用。” 刘和连声答应行了个礼赶忙向城墙右侧走去,他要召集几个军候赶紧把这事的要求传达下去。 辅墙上的敌人再一次增多,战场逐渐被拉大了。压制汉军的鲜卑弓手怕误伤自己人停止了射击。早就憋得火冒三丈的张飞带着整整一屯士兵趁着这个空隙飞向辅墙中段的防守区域杀去,一时间城墙上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杀的血肉横飞。 张飞已经杀的手脚都软了,他硬接了敌人一刀之后,头一次感到自己力不从心被震的踉跄而退,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到战友就在自己的面前被敌人砍倒,可自己就是没有力气举刀没有力气冲过去救他,他难过的泪水都淌了下来。 敌人进攻的牛角号声再次在卢龙塞城下吹响,紧接着震天的战鼓声直冲向卢龙塞上空声震云霄。 敌军第二次攻击开始了。 第31章 纵火之计 第二轮交战结束,刘和与程普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乌延为什么舍易取难一定攻打右侧副楼呢?我的损耗大?他难道损耗不是更大吗?只是在那么个小地方,就失去了两三百名士兵,我损耗不起呀。”程普握了握拳头,愤愤道。 刘和皱了皱眉头,大约明白了乌延的意图:“德谋!怕是乌延在副楼与我军拼消耗,比在主城墙上与我军拼消耗要划算。” “顺之的意思是...”程普恍然大悟:“主城墙防御面大,防御一方士兵可以互相补充、互相协助,而攻击方就只能被动的攻击。” “是啊!关尉,你瞧这一天战斗下来,按照双方伤亡比例算,攻击方自然吃大亏。但在小防御面,防御方士兵少,互相支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攻击方只要猛攻一点即可。这样按伤亡比例算起来,攻击方就显得不是十分吃亏了。乌延大概就是欺负咱们兵少,要在侧翼战场上消耗咱们兵力。”徐荣补充道。 “可是又不能放弃副楼。副楼被敌人控制了,主城墙左侧防守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弓箭之下。本来是加强防守的优势地点,给敌人这么一攻反而变成鸡肋了。”黄忠接着徐荣话茬。 “哎!军士的严重缺乏是目前防御的瓶颈。按照这么耗下去,三千多人还不够对面耗得。”程普非常苦恼,现在只有指望右北平郡的援兵能够即时赶到了。 “义公,守城物资滚石檑木诸物还有多少?”程普问韩当道。 “还可支持七八日。”韩当翻了翻竹简。 “檑木?木头...”刘和嘀咕道。 “顺之怎么了?”程普问道。 “啊呀!吾有一计!”刘和看了看程普。 原来刘和受了木头的启发,忽然记起副楼边上那片树林,因为敌军来的快忘记砍了,但是现在却可以利用起来。 “两日以来伤亡这么大,主要原因还是我们准备不足,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会选择这里进攻。结果造成仓促应战,导致防守没有章法陷入与敌人的混战当中;其次敌人的弓箭射得没完没了,完全压制了我方上下两路的支援这也是伤亡增大的原因之一。”刘和指了指桌上的地图。 “问题是如果防守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我们的损失会非常大。”程普也盯着地图。 “那关键还是要掌握防守的主动权?”刘备在副楼位置用手指画了个圈。 “玄德说到点子上了。”刘和也指了指:“由于山势的原因,敌人充分挥了自己的特长,他们利用不同的高点和低点用密集的长箭压制我们的防守。如果不能破去他们的弓兵,无论我们怎么守都非常被动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主公可有办法破吗?”张飞急切的问道。 “烧了它烧掉这座山。”刘和突然指着面前的山林咬牙切齿地说道。 诸将的眼前一亮,他们仿佛看见大火在树林里熊熊燃烧,鲜卑的士兵在大火里挣扎呼号。 “主公!其实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邹靖道。 “绥安还有什么提议吗?”刘和看着邹靖道。 “我们要诱进更多的敌人,甚至把整个副楼给他们都行!这样火一旦烧起来敌人的损失就更大,这次我看他们还往哪里逃。” “妙哉!” 接着半夜里程普亲自带着一班士兵趁着夜色悄悄顺着绳子爬下城墙,他们在树林隐蔽的地方抛洒了大量易燃物之后,携带着更多的火油等助燃物品象鬼魅一样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次日,刘和被激昂的牛角号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朝敌军大营方向望去,大营里旌旗招展人喊马嘶,敌人好象今天要全部出动要进行全面的攻击了。副楼对面山上敌人出现了,同昨天完全一样他们开始了密集的射击,步兵们架好云梯,突击部队开始攀城。 汉军吸取了昨天的教训,部队没有分点驻防而是散布在长长的城墙上。五百多人从主城墙一端开始一直延伸到副楼上。这种防守方法特别不利于敌人的重点攻击,但在没有其他办法躲避敌人箭雨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避免出现前两天两翼援军被敌人封锁的危险。 一直到自己的攻击士兵爬上了云梯,敌军远射士兵才停止了射击。但随之更多的近距离射击士兵射出了手上长箭,帮助己方攻城士兵继续压制城墙上的汉军。 这时刘和把守的垛口,一张惊恐不安的脸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刘和闪身避开对方刺过来的一刀,同时抡圆了佩剑狠狠砍在敌兵的头上,敌人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摔下了云梯。像暴雨一样下个不止的长箭突然停了下来,敌人疯狂的吼叫着开始了夺城大战。 刘和佩剑挥舞的呼呼生风,毫无惧色的奋力阻挡着敌人的进攻。他的四周已经躺下了七八个死去的敌人。一个鲜卑大汉正与刘和在硬碰硬的厮杀,刀剑火花星子随着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四下迸射。 紧随其后爬上来的敌兵出现在城墙上,随即就中了一箭。那个大汉眼见自己不能活了,突然狂吼着奋力跃起张开双手就向对面挥剑的刘和抱去,刘和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正着,随着那人跃下的巨大冲击力,两人一起重重的栽倒在城墙顶上。 与刘和对砍的敌兵非常强悍,立即跟上一步抡圆了战刀对着刘和的脖子就砍了下去。刘和被敌人的身体压住了,全身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这时远处的张飞看见了,大吼一声硬是抗了背后敌人一击,抢在敌人战刀落下之前把自己的蛇矛刺进了敌人的背心,穿了个透心凉。那个敌人无限惋惜的望着地上的刘和弯腰顺手拿起敌人丢下的战刀用尽全身力气,狂吼着掷进了准备再剁张飞一刀的敌兵身体内。 刘和一把推掉压在身上的尸体,一个翻身爬起来感激的望了一眼张飞,再次像疯子一样杀向自己防守的区域——那里有更多的敌人正从云梯上源源不断地爬进来。 一个时辰之后敌人被杀退了,刘和的部队损失非常巨大,将近百来人被抬了下去。这种肉搏没有什么可以投机取巧之处非死即伤。一般来说一个城池守到这个地步离被攻破的时间也不远了。敌我双方拼的就是人,谁人多谁就能顶到最后。 刘和看着这些敌军尸体,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鲜卑士兵的凶狠和顽强。他们只要冲上了城墙就决不回头直到战死为止,这种纯粹的取死之道实在令人有些瞠目结舌,这就是一班不要命的人。 第32章 火箭如潮 午饭过后,听到副楼那传来进攻的号角,程普转头向传令兵大声说道:“告诉韩屯长、黄军候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不要太早了。” 随即对站在身边的什长桓玄道:“叫部队做好准备,防止敌人攻击。一旦副楼山上的敌人攻占副楼,乌延可能趁机立即展开攻城行动。” 韩当站在三十架蹶张弩机后边,这种弓弩机射程可以达到三四百步,一般也只有像卢龙塞这种大型要塞才配备。但这种弓弩机有许多缺陷造成使用率非常低,需要三个士兵同时操作,可命中率极低。但是现在躺在地上的一百支巨型长箭整齐的码放在每台弓弩机的旁边,每支箭的箭头上都包着厚厚的油布,三十个火盆分别放在弓弩机的后边。 “汉升你看今天的北风格外大,就是老天它都肯帮忙啊。”韩当笑着对黄忠说道。 “北风大的确有助于火势,而且大火还是从敌人的背后开始烧山上的,敌人肯定会全军覆没的,但是大火也会把副楼烧掉的?”黄忠略有担忧。 “对。可是你想过没有,敌人如果占据了副楼我们就遭殃了。一把火烧掉谁都想不到,谁都不吃亏。等战打赢了我们再把它修好还不是一样的用。” 这时刘和一手拖着一名受伤的士兵,一边挥刀抵挡敌人的进攻他在后退,从副楼到敌人攻击点这一段城墙上已经没有一个汉军士兵了。 “杀…杀…”刘和把受伤的士兵交给身后同伴双手握刀奋力砍死一个敌人,他身上多处受伤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张飞和他肩并肩带领最后八十多个士兵英勇抵抗誓死不退,几百人挤在狭窄的城墙上一个个就象杀红了眼的屠夫,毫不留情的砍来砍去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敌军指挥素力已经站在城墙下面了,后续部队一千多名士兵也随之把阵势前移靠近了副楼。 他兴奋的直哆嗦高声吼叫道:“竖起战旗竖起战旗……” 更多的士兵涌上城墙,跟随突击部队冲击的一百名弓手已经占据副楼,他们高声欢呼着爬上楼顶砍掉大汉军旗把自己部落的战旗竖了起来。 乌延用力挥手,身后十几个巨型牛角号同时吹响,敌军开始攻打卢龙塞主城墙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伴随着如潮的人流,在左翼友军胜利夺取副楼的鼓舞下,乌桓人鲜卑人象草原上失控的野牛群一般,疯狂的冲向了战场。 卢龙塞上空鼓声如雷士兵们高声呐喊,随着黄忠的一声令下,第一波箭雨呼啸着飞射出去。 蹶张弩旁边的士兵个个脸上身上都冒出了汗,不是被身边的火盆烤的而是急的。韩当的黑脸上毫无表情,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辅墙上血腥的杀戮战场,他看到了副楼上竖起的胡族战旗。 韩当突然之间愤怒了,大汉国土岂容胡人猖狂,狂吼一声:“点火。” 早就等的大汗直冒的士兵如获赦令,手忙脚乱的拿起长箭在火盆里点燃。 “上箭…” “放…”三十支巨型火箭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吼“轰”一声飞了出去。 “放…连续放…”韩当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弓弩兵吼叫着。 初秋时节,山上空吹着呼呼的北风。整个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大片大片落叶和干枯的灌木以杂草,加上昨夜汉军悄悄洒在灌木里的火油、杂草上的硝粉、大火在瞬间就烧了起来。 卢龙塞上空连续不断的火龙怒吼着,呼啸着飞向梅山各个角落。在距离素力大军五百步的山林里,昨夜秘密埋伏在这里的汉军看见前面山林已经起火,立即点燃了灌木在第一道火墙后面,建立了第二道火墙。这样即使敌人逃过了第一道火墙,也逃不过这第二道燃烧的更猛烈的火墙。 素力惊呆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胜利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怎么会突然又飞了。 在第一批火箭上天之后黄忠敲响了手上的金锣,示意刘和撤退,刘和挥舞着佩剑留在最后且战且退。 素力大军的后续部队最先慌乱起来,他们惊惶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往山下逃命。等现下山的路已经全部被大火封死之后,大家又哭叫着往山上跑往副楼城墙上跑。素力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时间上了城墙,一千多人的后续部队士兵玩命一般顺着十架云梯逃到城墙上,在很短的时间内整个辅墙上已经挤满了士兵,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逃出火区,只好眼睁睁的望着大火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胡族联军在挨了汉军一阵猛烈射击之后,正准备反击就听到了撤退的号角声。随即他们就看见了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大火。等他们撤回到汉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外时,整个副楼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了。 胡族联军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失神一般的望着燃烧的副楼山,望着山上若隐若现狼奔豕突的士兵,好象他们的惨叫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让人心胆俱裂,刚才的激动和兴奋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恐惧和伤痛。 大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整个辅墙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象蒸笼一样已经无法待人了。副楼终于忍受不了大火的炙烤开始自燃起来黑烟夹杂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腾空而起。 被挤在副楼边的士兵先忍不住了,被火活活烧死的恐惧实在难以承受。先是一个士兵纵身跳下了山谷,接着更多的士兵不顾死活的跳了下去。辅墙就是一道走向死亡的绝路,这上面的人或者自觉于死路,或者等待死神的降临。 主城墙上的汉军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大火转眼之间可以烧到如此规模。 隔绝副楼石闸的另外一侧传来打门声、叫骂声、求饶声、哭喊声、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有的士兵于心不忍悄悄走到更远的地方。 韩当站在弓弩机旁边冷冷地说道:“不要有什么恻隐之心!这些凶恶的蛮子一旦抓到我们从来不留活口。他们掳掠我们无辜的大汉百姓,残害我们手无寸铁的边郡子民之时候,他们可曾有过恻隐之心?有吗?不杀尽这些蛮子,我大汉江山将永无宁日。” “杀…”有士兵纵声高呼起来。 “杀…”更多的士兵振臂高呼。 刘和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城墙根上,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想到自己惨遭杀害的战友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听到石闸外凄惨的哀求声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把火烧死了一千二三百人实在是罪孽深重啦。 乌延三人眼睁睁的看着素力和他的部队被大火吞噬了。 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严酷的事实。汉军给联军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士气上的打击!看到在烈焰中挣扎惨死的士兵,没有人不恐惧没有人不害怕。铜墙铁壁一般的卢龙塞给予士兵的已经不仅仅是牢不可破的神话,还有惨无人道的消灭敌人的恐怖手段。 素力部队的灭亡导致联军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攻城似乎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乌延的部队似乎惊吓过度竟然把大营后撤了三里,他们不再进攻,他们在等待援军熊氏的归来。 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的熄灭了,如果不是那道城墙阻碍了大火,继续延续还不知道要烧到哪里又要烧到什么时候。 第三天当汉军打开石闸门时却惊异的现竟然还有人没有死!被大量尸体压在最下面紧靠在石闸门边上的几个鲜卑士兵都还活着,其中就有首领素力。 卢龙塞战告捷整个要塞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 第33章 相持消耗 深夜的寒风吹在身上冷冰冰的,风里还带着一股股树木的焦糊味道。卢龙塞上空的大纛在夜色里飞舞出巨大的“啪啪”声。 “明天...明天还会平静吗?”刘和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敌人大营独自想着。 因为军士疲敝,刘和在军士们睡了以后,亲自和关羽负责夜里巡视城墙。 关羽指着远处敌军大营问刘和道:“主公!不知道他们还打不打了?” “一定会打的!虽然损失了二千多人,但并没有伤筋动骨。他们还有时间还会找到援兵,等他们喘过气来恢复了士气,进攻的时候就到了。但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能活蹦乱跳的只有两千多一点,在这城墙上并排站成一排都排不到那一头。如果援兵不到我们的形势的确非常危险。”刘和心里很是焦急。 关羽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云长!我们会活下来的。你一定能回家见到妻子的。”刘和赶忙安慰他道。 关羽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看了又看,满目深情。 此时乌桓大营,鲜卑首领熊氏带着援军的消息来了,乌延和阙基赶忙把他接到大帐内。 “我们的援军在哪?”阙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三天后就到!大首领安排的援军已经是用最快的度赶过来了。因为辎重需要同时运到,所以时间上稍稍迟一点。” “我们等援军来了进攻还是从明就开始进攻?”乌延一听援军来了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明天就开始打吧!这几天士兵们已经恢复了士气,各个都满腔愤怒要杀上卢龙塞为素力部报仇。”阙基接过话恶狠狠地道。 “士兵们求战之心的确很高。我看可以立即起进攻,连续攻击一连攻它三天。援军一到正好一鼓作气拿下卢龙塞。”乌延一脸的兴奋他双手激动地比划着气势汹汹地说道。 “虽然我们非常意外的损失了素力的二千多部队,但却没有白白损失。他完成了我们预订的任务而且彻底完成了。现在我估计汉军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部队了。在最初的两天里我们亲眼看到他在要塞上的损失不会少于三四百人,咱们兵多耗都耗死他。”熊氏道。 “那我们要打得快一点,距离我们到达卢龙塞已经七天了。按道理离它最近的徐无县应该派出援兵了。”阙基在一旁补充道。 “可是徐无城的援兵不足为虑,一个小小的县城能够派出多少人来。十户抽一丁,有两百人已经不得了了,而且还都是守城的步兵没有什么战斗力。”熊氏不再意地说道。 第八天战斗又开始了。 刘和双手高举一块大石头狠狠的对准正在往上爬的敌兵砸下去,今天就这样砸石头、射箭和其他士兵一起抬着巨大的擂木往云梯上扔,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回了。双方士兵都有一点失去理智,从早上打到下午连吃饭都是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敌人在几个点上突破成功登上了城墙,虽然很快就被打了下去,可对守城士兵的士气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主楼上的士兵剑拔弩张非常紧张的和辅墙外的敌人对峙着,双方不时的互相射箭,敌人还在射程之外的山挖土装袋,好象要展开大战的样子。 程普听到汇报后,虽然怀疑是敌人的牵制行动,但他也不敢肯定,只好要求防守的士兵们小心在意,不要旁顾其他战场了。 此时的刘和浑身浴血,黑黝黝的钢枪咆哮着,在敌人中间往来翻滚飞腾,拼命蚕食着敌人的生命。 主城墙左侧关羽和他的部下们带着所有的士兵全部投入到激烈的搏杀之中,敌人蜂拥而上太多了,已经没有人还有时间砸石头滚擂木,只能在城墙上和敌人肉搏了。 主城墙右侧刘备指挥着部队尚能勉强应付局面,那是因为他这一侧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支持左侧战场。 当敌人撤退的号角吹响时,城墙上的汉军士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难熬血腥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汉军损失惨重,面对疯狂的敌人,防守方兵力薄弱的弱点一览无遗。虽然说不至于马上出现危急,但敌人如果天天这样猛攻,要不了几天防守方士兵折损大半之后,主城墙就一定会失守了。 天黑了下来敌人缓缓退回到大营里。 城墙上城墙下到处都是尸体,汉军疲惫不堪一个个坐在血迹斑斑的城墙顶上,享受着难得的休息。 刘和、程普望着诸将默然无语,部队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不能维持整个城墙的防御了。打了十天了,现在能够站在城墙上继续作战的士兵只有一千三百多人了,这包括后楼上的两百名轻伤士兵。左侧城墙的防守士兵在敌人连续三天的猛烈攻击下,只剩下了一百多人。搞不好明天要塞就有可能被敌人攻破了。 “主公!敌人的损失也非常巨大。看他们撤下去的部队不会过两千人,我们损失了一半,他们损失了一半多,大家在人数上还是基本上平衡的。”邹靖缓缓说道。 他在安慰刘和也在安慰自己。 “是呀,顺之!乌桓的部队损失非常大。明天他不可能再把攻击面全部铺开了,他也只能选择重点攻击的办法。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他攻击部位重点防守,明天还是可以支撑过去的。”程普嘶哑着声音说道。 “敌人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刘和轻轻地说道。 诸将目瞪口呆。 “主公你有什么依据吗?”刘备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们不计后果、不计死伤地进攻恰恰暴露了他后面有支援!他这么打下去他的部队马上就要消耗一净。他又不是白痴把自己人拼光了一样好处也没有,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吗?” “我们怎么办?”张飞望着躺满一地的士兵无奈的问道。 “我们会成为大汉的罪人。”刘备悲哀地说道:“子孙后代都要替我们背上这个永远都抹不去的耻辱。” 就在这个时候后场方向传来了密集的鼓声。 城墙上的士兵先是愣住了,随即爆出了震天价的欢呼。援兵!眼睛都盼穿了的援军终于来了。士兵们突然之间兴奋起来,他们高声欢呼着一窝蜂的涌到城墙内侧向卢龙楼方向看去。 一个全身披挂手执大刀的骑士突然出现在卢龙塞的广场上。 第34章 杯水车薪 众人出屋来到广场,程普对着骑马之将问道:“鲜于县尉!徐无的援军为何今日才到?” “回关尉!城里的人一听说蛮子打过来了纷纷外逃徐无城大乱啦。文县君为了维持徐无城的治安,只好把支援一事一拖再拖。下官已经是连夜赶来了,路上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军士们连续走了三百多里,非常疲劳希望关尉能让他们休息一下。” “顺之!这位是徐无县的县尉,鲜于银。”程普又转向鲜于银:“尉君,这位就是千里驰援而来的刺史刘伯安之子,刘和刘顺之。” 刘和作揖:“幸会!” “渔阳鲜于银,草字叔章。”鲜于银掏出一卷小竹简递于刘和:“这是我来时县君叫我托付给刘君的。” “哦?”刘和接过竹简看了看:“太好了!德谋。家父已经抵达蓟县,说已经派州功曹从事鲜于辅率兵来了。” 程普笑了笑,旋即望着广场上的士兵问道:“叔章,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百十五人!县君已经竭尽全力了。县衙内所有能拿刀的都来了,就连给县君烧饭的伙夫都来了,现在整个徐无城也就县君一个人带着几个不走的百姓在看着城门。” 刘和、陈普没有说话,心里非常感动。 刘和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鲜于银轻轻说道:“去休息吧。” “德谋!这鲜于辅和鲜于银是兄弟么?”刘和望着鲜于辅道。 “是的。” “嗯。”刘和心里想到,记得演义里新鲜于兄弟死忠于刘虞的【注1】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在饱受战火蹂躏的卢龙塞上,给整个要塞上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士兵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感觉又舒服又惬意。 刘和站在城楼上望着密密麻麻走过来的攻城部队,心里沉甸甸的。敌人的援军终于在他们攻打卢龙塞第十一天的时候,赶来了而且至少有三千人。 士兵们站在城楼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昨天他们撤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人,今天却突然暴涨了许多人出来,这些胡族人到底还有多少后援呢? 敌军在援军到来后士气大涨,攻击的猛烈程度尤胜昨日。乌延依旧采用左侧主攻右侧辅攻的战术,让士兵不休息轮番强攻。 要塞上下的士兵都在叫喊着吼声震天,城墙上挤满了互相厮杀的人群,城上城下到处都是躺倒的尸体,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牛角号声响彻了整个卢龙塞。 关羽、张飞、黄忠虽然勇猛过人,但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他们挥舞着血淋淋的兵器带领士兵一次又一次冲到城墙边阻击杀人,然后再组织大家冲锋阻击杀人。直到没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刘和觉得形势非常不妙了,但眼前的敌人却好象不知道疲倦、不知道死亡一样,依旧固执而顽强的翻越城墙,飞身跃下举刀劈杀。他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刘和觉得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鲜卑人不是乌桓人,而是一具具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僵尸。 他仰天大吼起来:“支援!谁来支援我…” 随即他就听到了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听到了鲜于银的吼叫声。 鲜于银挥舞着斩马剑怒气冲天的带着十几个人杀了过来。 刘和心里一松,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他的确已经杀不动了。 鲜于银的斩马剑势大力沉,挨上的就死、碰上的就伤。十几个士兵护在他左右就象一支张牙舞爪的猛虎,勇猛的往敌人杀去。一个鲜卑士兵朝他冲了过来,他抡起剑就劈了下去,将那个士兵硬生生的开膛破肚,随即他就被旁边一个敌兵一把抱住了斩马剑。 鲜于银心中冷笑抖手甩刀意欲将他拖杀。没想到那人力气非常大,他抽了三抽才把斩马剑拽出来。接着挥动斩马剑左刺右突,无人能接一招,后面的士兵吼叫着一拥而上顿时将三个鲜卑人砍成了肉泥。 刘备已经多处受伤,手臂上插着一支箭。可他浑然不觉痛苦,一门心思要把敌人杀下城楼去。他的部曲已经全部阵亡,周围的士兵在他的带领下与敌人奋力周旋。他们被刘备的杀气所激励一个个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刘备终于一剑刺进了最后一个敌人的胸膛,双股剑洞穿了敌人的尸体,顶在坚硬的城墙石块上。他回头对着士兵们高声吼叫:“杀…”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身边有一道枪影,刘备猛地一回身右手长剑抽出顺势就插进了准备扑上城墙的敌人咽喉,那人临死之前枪势不减,刘备的虎口巨震,双股剑把持不住随着铁枪一起弹向了空中。 邹靖像疯子一样在城墙顶上冲进杀出,终于力竭被敌人一脚踹倒在地上,三个鲜卑人瞪着血红的眼珠举起战刀就砍。 这时韩当大吼着冲过来,环首刀劈在一个敌人的大腿上,那个人惨吼一声摔倒在地。接着程普嗖嗖两箭,一箭又接一箭插在两个敌人胸口上,那两人不甘心地狂吼着被长箭的余力带的连退两部仰面摔倒。 就这样邹靖死里逃生。 乌延望望杀声震天的卢龙塞,望望逐渐西沉的落日。 “传令!今天大军连夜攻城,誓死拿下卢龙塞。” 一旁的鲜卑首领熊氏,欣赏的点点头。这个乌延的确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如今汉军疲惫不堪,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士兵得不到休息,给养也得不到补充,饭也吃不上嘴。反观己方士兵士气高涨,体力尚可,支撑人员预备充足。今天如果不趁机拿下主城墙,的确有些浪费机会了。 “传令!在城下点燃四十堆篝火杀牛烤肉。” “命令全军士兵轮流吃肉休息,轮番攻城!今天不拿下卢龙塞我们就都死在这里算了。” 突然卢龙塞上空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重重的撞击在攻击者的心上。 乌延和熊氏顿时紧张起来,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惧和震骇。 【注1】《资治通鉴》:刘虞从事渔阳鲜于辅等,合率州兵欲共报仇,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推为乌桓司马。柔招诱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斩丹等四千余级。乌桓峭王亦率种人及鲜卑七千余骑,随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义合兵十万共攻瓒,破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级。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杀瓒所置长吏,复与鲜于辅、刘和兵合,瓒军屡败。 第35章 戟杀乌延 城楼上的敌人越来越多,士兵们已经逐渐抵挡不住,士气也在急剧低落,再不采取办法主城墙马上就要失陷了。 程普果断命令击鼓!如雷一般的战鼓声响彻了卢龙塞,这一声声战鼓激起了战士们继续顽强作战的斗志,驱散了战士们身体上的饥饿和疲劳,坚定了战士们必胜的信念。霎那间欢呼声、怒吼声、喊杀声呼应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汉军突然之间就象出了笼的猛虎一般,一个个勇猛无畏、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冲向自己面前的敌人。 敌人被击退了。 城楼上敌我双方的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当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不管是活着的、死去的、受伤的都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望着迅退下来的士兵,乌延恨不得杀掉他们。他翻身跳下战马拔出战刀大步走出队列,迎着退回来的士兵喊道:“为了部落!” “吹响冲锋号!所有预备队随我杀上卢龙塞。” 嘹亮的号角声霎时间响彻了初秋里的黄昏。 乌延一马当先冲向了卢龙塞,身后三千多名士兵象潮水一般呼啸着席卷而去。 听到城下一声声低沉的牛角号声反复响起,如潮的敌军吼叫声由远而近,刘和的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刘和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卢龙塞主城墙即将失守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缓缓走到士兵们面前,望着一张张毫无惧色的面孔大声说道: “今天卢龙塞就要在我们手上失去这是我们的耻辱。” 程普激动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们要以自己的血,告诉敌人我们一定会夺回卢龙塞。” “杀…为我大汉河山杀…”刘备站在刘和身旁高举战刀纵声高呼。 战士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无不高举武器齐声高吼:“杀…杀…” 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黄昏悄然逝去,夜风在山野之间呼啸起来。 双方短兵相接彼此再无求生之意,杀不死不休。 黄忠、关羽、张飞浑身浴血左劈右砍,手下决无一合之将,刘备就在他们旁边状若疯狂,双股剑所向披靡。 汉军伤兵们临死不惧,他们英勇的迎着敌人射出最后一箭、砍出最后一刀——死也要轰轰烈烈! 刘和的钢枪上下飞舞,围在他身边的敌兵不时的被击死击伤。可是围在周围的敌兵,不但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大家都看出来他是一个大官。 一个被击伤的士兵躺倒在地,刘和一脚踏在了他的身上正准备抬脚移步,却现自己的腿被敌人死死地抱住了。刘和一时间身形大受影响,钢枪的灵活性立即大打折扣,身上随即中了两箭。他气怒攻心大吼一声,重重一脚踏在敌人胸口上,敌兵胸骨碎裂两只手却像钢钳一样依旧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不放。 刘和的叫声惊动了周围的士兵,看到主公身处险境,军士们随即各展神通,奋力向他靠拢过去。关羽和黄忠冲得最凶,杀的敌人纷纷退避,更有甚者无处可躲刚才翻过城墙暂时在云梯上站着。 黄忠眼疾手快张弓搭箭,连射三箭,射杀靠近刘和的敌军,关羽杀到,劈杀一人,一脚踢死一人,随即一刀剁掉了紧紧抱住刘和的两只手臂。 程普杀到,他咬牙切齿一边与敌人搏杀,一边对身旁咆哮着的黄忠、关羽大叫道:“快带少主撤!” 关羽回手一刀劈死一个,一把拽住刘和的铠甲领口拖着他飞后退。黄忠紧紧跟在他旁边,一边掩护他一边大声叫道:“撤!撤回!撤…” 乌延浑身杀气倒提着血淋淋的战刀,带着一班士兵如狼似虎疯子一般的杀向了城墙上最后一批大汉士兵。 程普等人救了刘和回来,他望着主城墙上敌人已经蜂拥而下,而城墙顶上敌人的弓箭手已经开始任意射击了。 程普对剩下的七八十人大声吼叫道:“留十个人下来阻击。义公带他们撤!快撤……” 韩当二话不说对周围的士兵一挥手,以最快的度向关楼跑去。 关羽战刀一挥狂吼道:“杀…” 率先冲向正气势汹汹顺着石阶飞而下的敌兵。 乌延冲在最前面两人双刀相撞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关羽抵挡住了乌延顺势而下的一刀,可是虎口一震,略感酸麻。旋即双手握刀,一口气连劈了十刀。只听得“叮叮当当”像打铁一样。十一刀之后乌延战刀脱手空门大口,关羽再劈一刀,雷霆万钧的一刀,势在必得的一刀。 这时阙基出现了,出刀挡下,救下了乌延。关羽大怒,拾起地上散落的铁戟,只见他蹬着马步大开大阖,霸气地舞着沉重的铁戟横扫,不断有“叮叮哐哐”和人的惨叫声,猛不可当,将乌延刺死。 关羽见大量敌军涌了过来,立马闪人。 徐荣和几个士兵推翻了广场中央的几口大锅,沸腾的油被倾泄到地上四下流溢。他们抬起尚在燃烧的灶桶丢进了火油里。火油碰到四散的柴火“轰“一声暴燃烈焰腾空霎时照亮了整个卢龙塞广场。 大火阻挡了敌军追击。 当夜敌军见乌延战死士气大损,纷纷退却。 在残破的主楼内,刘和与诸将商议,如此厮杀下去,定被其消耗磨死。当晚坐卧不安,走出中军看月,只见寒色满天,霜华遍地。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战者,求之于势...”刘和思付:“用兵作战无非奇正,善战之人必先虑其有利于己方之势态。奇也好,正也罢,都是方法,而不是目的。两者相互依存为的是营造必胜之势。” “如此相持厮杀,虽粮草军械充足,可有生力量却伤亡颇大。”刘和来回走动,又皱了皱眉头:“粮草?后勤?对了!” 刘和见程普、徐荣未睡,就找二人商议。原来他急中生智忽然记起演义里曹袁相持,许攸献计袭乌巢,毁其军资。如今这势态和那很是相像——敌军攻关乃是为了入关劫掠,以备冬季,所以他们粮草军资本就拮据,于是每日不计伤亡进攻。“兵贵胜,不贵久”讲得就是这个意思,问题是现在汉军是军士伤亡颇重,援军还没到,同样耗不起,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出去截杀敌军粮道。 第36章 夜袭白草 “德谋、伯誉,这次胡族联军遭到重创,人员和物资损耗巨大,这几日内很难再有什么举动。所以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鲜卑人彻底放弃从卢龙入侵的念头。” 程普和徐荣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愿闻主公其详。” “鲜卑部队最早在白草洼牧场驻扎,而他们到达长峪沟子时骑兵都已经变成了步兵。他们的战马全部留在了白草洼牧场,至少有四千匹战马。如果再加上后期援军的战马,现在牧场可能有六千匹到七千匹战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要我们把它们全部夺过来,我们就会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这样我们就可以和这些乌桓人鲜卑人决战草原。” 徐荣皱了皱眉头:“主公此谋,虽利益巨大可甚是危险啊!鲜卑失去了这些战马也就失去了七八千名骑兵,加上他们这次在卢龙损失了将近六千名士兵,折算起来鲜卑人损失空前巨大,恐怕在三四年内他们已经休想翻身了——当然这仅仅是指中部和东部鲜卑。” “乌桓的三千部队几乎全部折损在卢龙塞,要想恢复元气没有几年时间更不行。而威胁到卢龙塞安全的力量一旦不再存在,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其他入侵大汉的胡族部队。”程普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乌延战死对他们的士气来说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急急忙忙的连夜撤回白草洼牧场,士兵们一定疲惫不堪,急需休息和调整。而那几个首领遭我等诸将搏杀,心力交瘁之下必定疏于防范,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警惕性是最差的。”刘和继续分析。 “就是说他们会认为我们也同等遭到了重大打击,卢龙塞的防守力量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恢复,我们一定会躲在要塞内尽可能的恢复元气。他们一贯片面的认为我们汉人胆小懦弱轻易不敢做出主动出击的事,近期对卢龙塞方面的监控肯定会非常疏忽。”徐荣在地图上比划了一番。 “所以此时此刻我们袭击白草洼牧场会大大出乎敌人的意料取胜机会当在八成以上。” “但是主公...七八千匹战马放在一个牧场上那是多么诱人的一笔巨大的财富,乌桓人和鲜卑人怎么会没有防备?主公是否考虑周全?”徐荣谨慎道。 “对啊!主公!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啊。乌桓人和鲜卑人剩下的士兵,据我们估计至少不会少于两千多人,两千多人的骑兵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胜算。何况还是在乌桓人的草原上和他们进行骑兵对决,即使是偷袭胜算都非常小。”程普亦是一副严谨之态。 刘和摆了摆手:“德谋、伯誉,君二人之分析颇有道理,然乌桓和鲜卑现今大败之后士气低落疏于防范此时若去偷袭他们胜算的确很大。只不过我们自己没有信心、没有勇气,不敢尝试而已。” “你们想过没有一旦偷袭成功,这么多的战马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钱!就是百姓的口粮!就是今年过冬的棉衣!就是明年春天的种子!就是幽州百姓的安宁和温饱啊。” 刘和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他是想到路上遇见的流民。 “七八千匹战马如果卖个好价钱,今年冬天就可以让幽州百姓过得稍稍好一点。再加上俘虏的鲜卑首领素力他还可以带给我们一笔丰厚的收入,可以让鲜卑人多出点钱把他赎回去,免得浪费我们的粮食。” 程普、徐荣以惊奇的眼神望着刘和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主公您怎么……” 刘和苦笑着望着他们说道:“幽州地处北疆地广人稀,由于这些年边境饱受外族掳掠,战火不止。虽然人口不过百万,但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百姓生活之困苦在我大汉来说也算是第一。本来我们每年还可以得到冀、青二州的财赋贴补,但是今年冀州旱灾、青州水患,哪里还有什么钱贴补我们,他们自己都不够用了。钱!我现在就是要钱,我不能让幽州的百姓活活饿死、冻死。” 徐荣、程普听罢,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没有做声。 但是徐荣依然犹豫他低头想了一会说道:“如果偷袭不成,我们的损失就大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还蚀一把米了。” 刘和无奈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云长、翼德皆称万人之敌,汉升强挚壮猛,有灌婴之风。此三人随我出征何惧之有?” “那主公需要调配多少兵马?”徐荣问道。 “以及连战十来日,我军剩余军士存加上徐无的援军,合计千八百人。其中六百骑兵一直没有出动。”程普道。 “再把步军中会骑马的也集合起来。”刘和道。 “诺。” 接着连夜点将,刘和对着众军士道: “诚此危急时刻,我愿与诸君匹马快战!冲锋之势有去无回,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若是战死,汝父母即是吾父母,必为其养老送终;汝子女即是吾子女,必使其养育成人;汝妻即是吾嫂,必以叔叔之礼待之,不敢有其辱者。我若战死,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诸君!为我大汉杀!”刘和高举佩剑! “杀!” “杀!” “为大汉杀!” 刘和伸手接过程普手上的战旗,大步走到自己的战马旁边飞身上马。 他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战意视死如归的面孔,一个个全身武装愿意追随他同赴战场的士兵,突然觉得他就是死了也值了。 “全体上马……” 刘和大吼一声:“出……” 士兵们端坐在马上抬眼四处,看看卢龙塞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马蹄轻踏的声音响彻了卢龙塞。 子夜时分部队连续疾驰一百里,到达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此处距离长峪沟子七十里距离白草洼牧场五十里。刘和命令大家进入山里隐藏休息,然后他交待了邹靖、刘备几句,率黄忠、张飞等人纵马出山到牧场侦察去了。 邹靖站在小山顶上望着刘和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当程普、徐荣把主公的计划告诉他时,他先是吃惊——这种想法太疯狂了!袭击敌军的白草洼牧场。昨天夜里两千多敌兵因为乌延战死撤回去,今天夜里就去袭击?简直不可思议。 接着就是震惊了!六七百骑去袭击有两千多士兵驻扎的牧场,这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去了也就是去送死。他不明白一向冷静睿智的主公怎么会想出这个计划,当他听完刘和的详细解说之后,他只能说信服。 “吾主真雄才也。”邹靖心里感慨着。 第37章 破营而入 这时刘备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绥安,过来吃点东西吧。” 邹靖点点头随他一起往树林里钻去:“马蹄都用皮布包好了吗?马嘴都用笼子套上了?” “都弄好了。”刘备小声说道:“主公,每次都身先士卒,真是令人担忧。” “玄德此话差矣,当今天下这种英雄也就我们燕赵之地才能看到几个,别的地方有吗?” “好了!好了!睡觉吧!小眯会,留着力气晚上杀人用好不好?”关羽插嘴道。 邹靖静静地坐在山头上等待着刘和的出现。忽然一串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他站起来转身跑进树林喊醒了刘备诸人:“起来吧!主公回来了。把军士们都喊起来准备出击!” 树林里立即忙碌起来,大家在黑暗里各自整理好行装陆续牵马下山。 刘和飞身下马迎上邹靖几个军官轻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诸将纷纷点头。 接着刘和召集他们蹲到地上,就着微弱的月光他在地上画了一个牧场草图。 “由于敌人昨天连夜撤军,士兵们行军一百多里回到牧场疲惫不堪。现在他们都在营帐内熟睡,就是打雷估计他们都听不到。所以今夜的偷袭必定成功,大家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 “我们分成两队,汉升带三百人从北面杀进去,我带人从南面杀进去,这样连续来回不间断的冲杀,给敌人造成被大部队偷袭的假象,让他们彻底崩溃。记住要快!一定要快!我们要让敌人惊慌然后恐惧,再以后他们就会放弃抵抗,就会逃跑就会投降。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绥安、玄德。”刘和对站在他身边的邹靖、刘备说道:“这是马场,战马就在这里都被圈了起来,旁边就是草料场。你二人带一什人过去把看守草料场的士兵解决之后,放火烧掉两个马棚把火势弄大一点。记住只能烧两个马棚!一旦草料全部烧掉了,战马就没有口粮,这些战马很快就会成为马肉了。”周围的人轻声笑了起来。 邹靖、刘备高兴地连声答应。 “火要烧大一点!这样敌人就会更加恐惧认为马场那边已经被我们控制,就不会向马场方向逃。他们一旦逃进马场骑走几匹马是小事,就怕惊了马群那事情就麻烦了。这件事非常重要你二人务必不要出差错。” “诺!”邹靖、刘备用力点头。 “云长、翼德你们随我冲进去之后,带着部曲不要与任何敌人接触,以最快的度直接奔中军大帐。擒贼先擒王先把首领抓到,局面就等于控制了一半。明白了吗?” “诺。”关羽、张飞激动地连连点头——这可是斩将夺旗啊。 “诸君还有什么疑问吗?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清楚自己在战场要干什么、怎么干,打起战来心里就会有底,信心就会倍增,胜利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刘和笑着说道。 众人被他的轻松、平静所感染,大战前的紧张心情随着谈话气氛的融洽逐渐的淡去了。 “云长、翼德上马。”刘和站起来对关、张说道。 他二人点点头,对后面的军士招招手,大家飞快上马。 刘和飞身上马带领大家冲进了漆黑的夜幕里。 邹靖带领手下悄无声息的冲进了草料场,正如刘和所料十几个士兵躺在厚厚的干草上正在呼呼大睡。他用力一挥手十个士兵挥动环首刀,立即展开了屠杀。 “两个人一组四下查看。快!”刘备小声命令道。 士兵们随即向草料场四周跑去,搜寻其他敌人的踪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差错,一旦还有漏网之鱼,情急之下点燃草料场那就前功尽弃了。 邹靖站在最外边的一个马棚附近,耐心的等待着士兵们回来。时间不长大家陆陆续续的赶回来向邹靖示意没有现其他敌人。 刘备点亮了火把,这是他们和刘和、黄忠两支人马约好的信号——只要己方完全控制了草料场,就立即出信号通知他们开始进攻。 一点闪耀的火焰突然出现在漆黑的夜里,远远望上去分外的诡异。 刘和猛踢马腹,战马受痛纵声飞跃而出。军士们排成两排紧随其后,无声无息的扑向了牧场西面的兵营。 此时正是下半夜天气非常寒冷,帐篷里的士兵们都在酣睡,站岗的士兵因为受不了寒风和疲劳,躲在营寨附近的帐篷后面睡觉。也有几个士兵比较负责任,强撑着靠在营寨的木栅栏上打盹。 有个士兵突然惊醒了,他感觉好象有点什么动静,慢慢走到寨门口向四周望去什么都没有。那个士兵非常疑惑的摇摇头,正准备走开随即就隐约听到了轰鸣声,非常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他就看见了从黑暗里冲出黑乎乎的巨大一团东西。那个士兵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出了什么事?但他本能的伸手去拿挂在脖子上的牛角号。 但是他没有拿到牛角号,他抓到了一支长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的长箭。随即他就感到了钻心的巨痛,他痛苦的张大嘴巴准备出一声惨叫。黑暗中再次射来一支长箭笔直的穿过他张大的嘴冲出后颈带起一蓬鲜血,巨大冲击力随之将他带倒钉在了草地上。 黄忠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寨门外,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隔着木栅栏,非常快的杀死了靠在木栅栏上睡觉的哨兵。寨门大开,鲜于银带着军士们冲进了敌人的大营,更多的军士策马撞到栅栏直接冲了进来。 “杀啊…”黄忠纵声高吼,军士们同声呼应,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黑暗中的牧场。 同一时间邹靖、刘备点燃了马棚大火冲天而起。 刘和一马当先直接撞向了敌人的木栅栏,跟在后面的军士们几乎同时策马撞了上去,木栅栏立即倒下了一大片。 “杀啊…”刘和大叫起来。 “杀…”军士们同声应和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就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张飞的蛇矛撕破了第一个帐篷,四五匹战马怒吼着踩在熟睡的敌兵身体上飞驰而过,随即更多的战马尾随在他们后边,从已经死去的敌兵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见十几个士兵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三百个军士怒吼着,疯狂的驱打着战马,肆意的从敌人的帐篷上飞驰而过。前排的人用长兵器撕开敌人的牛皮帐蓬,中间一排的人从尚在酣睡中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敌人身体上践踏而过,后排的人手执兵器不但驱马踩踏,还挥动兵器肆意劈杀漏网的敌兵。 被铁骑席卷而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张飞的铁骑像咆哮的猛虎一路嗜血疯狂的杀向黑暗深处。 第38章 马踏屠戮 营地的另一处,刘和的长枪在黑夜中就像是饮血的幽灵,它一路狂啸着凶猛的蚕食着睡梦中的生灵。军士们凶性大起,心中的仇恨从呐喊声中喷出,他们愤怒的吼叫着,狠命的打马奔驰,不论是卧倒的敌人还是坍塌的帐篷一律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任意摧残把敌人的绝望和惨叫统统淹没在血腥之中。 乌桓人和鲜卑人的两百多个营帐,分布在长不足三百步,宽不过五十步的狭窄范围内,这种密集布阵给了偷袭者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残杀了上千条生命。 马踏连营的效果当真是惊世骇俗。 许多士兵死在睡梦之中,更多的士兵死在惺忪茫然之间。当驻扎在大营中间的战士惊惶失措的从营帐中奔跑出来时,他们的命运更加悲惨——从前后两边的黑暗中杀出来汉军对他们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被喊杀声和轰鸣声惊醒的士兵们,衣裳不整的在大营中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们大约知道自己的部队遭到劫营了,只要望一眼火光冲天的草料场就知道敌人的数量一定非常多非常庞大。他们刚从噩梦一般的卢龙塞撤下来,极度恐惧和沮丧的士兵们既没有休息也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在毫无防备之下,他们紧接着就遭到了更加恐怖的夜袭逃无可逃。 刘和的长枪上下翻飞,张飞的蛇矛左右突刺,军士们的兵器飞一般的起落,狂暴的战马凶狠的撞击无数的生命,在黑漆漆的夜里悄然消逝。天空中昏暗的月亮不忍目睹这人世间的残杀悄悄躲进了厚厚的黑云里。 关羽带着部曲沿着密密麻麻排列的帐篷间像平地上刮起的一股旋风,以闪电一般的度冲进了中军大帐。 重伤半死的乌延和挂彩的阙基以及鲜卑人的两个千夫长心情极度恶劣,在熊氏连夜告辞回去找慕容大首领商议后事之后,他们在大帐中狂饮马奶酒终于醉倒不起。 他们伤心因为葬送在卢龙塞的生命都是他们的族人;他们仇恨因为可怕的汉人用他们的鲜血换回了辉煌的胜利;他们忧愁因为巨大的损失已经迫使他们走到了绝路——在草原上没有实力就是别人的口中餐,就会沦落为低贱的部落。 然而更大的灾难来临了。 关羽带着部曲呼啸而至,战马起落之间手起刀落斩杀了几个迎向他们的侍卫,随即连人带马冲进了大帐。乌延、阙基和两个鲜卑千夫长随即惊醒,但迷迷糊糊的还没有清醒过来。 最前面的四个士兵毫不停留,继续纵马高高跃起从大帐中间飞过直接冲到了大帐的另一头,只见刀光飞闪,高大的帐篷随着飞射的奔马从中裂开他们飞出了大帐。关羽和其他的军士紧勒马缰,战马受痛前蹄高高扬起,带着马嘴笼的马头虽然不能长嘶出声但也高昂起来声势骇人。 乌延和阙基他们受到惊吓立即清醒过来,做势就要拔刀。关羽他们随着战马直立而起的身躯飞身从马上跃起腾空扑向乌延四人。十几个人立即纠缠在一起,只听到乌延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在人群中格外的恐怖。 刘和和他的铁骑与黄忠率领的铁骑在一霎间交错而过。 两边大营里幸存下来的士兵还没有找到逃生的方向,飞奔的铁骑突然再次出现。这些魔鬼一般的骑士挟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咆哮着、怒吼着摧枯拉朽席卷一切残存的生命。 草料场方向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天,其气势之大令人瞠目结舌、肝胆俱裂。许多跑向马场的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掉头再次跑向战场寻找逃生的机会。 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之间就被火光照亮了,狼奔豕突的敌人恐惧到了极点,他们无助的哭号着、叫喊着、奔跑着就像羊圈内一群待宰的羔羊。 当刘和与黄忠率领各自的铁骑,第二次在敌人大营中间擦肩而过时,凶悍的敌人开始反击了。他们从最初的恐惧和混乱中惊醒过来,在铁骑狂奔过去之后开始寻找武器,三五成群的组织在一起结成小型阵势准备负隅顽抗。 空中呼啸着从不同方向射来的长箭,刘和身边的军士突然被敌人的冷箭射下了马。 刘和狂叫起来:“加速!加速!” 刘和的狂吼声在黑夜里显得雄浑而又凄厉,它盖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清晰的回响在军士们的耳边。飞奔的战马在骑士们的鞭打脚踢之下再次加速。一些准备迎战的敌兵看到战马疯子般的冲来吓得掉头就跑。三五个敌人组成的小组合,根本不需要挥动武器仅仅依靠战马的速度就可以把他们撞的横飞起来。但是个别敌人的冷箭和一些悍不畏死的敌人舍命阻击,造成骑兵们的伤亡在逐渐增大。 刘和冲着迎面而来的黄忠大声叫道:“加速!一定要加速。” 黄忠高声回应:“加速!全体加速…” 他手上的环首刀前指将一个正准备偷袭射箭的敌人,接着马速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激烈的战斗随即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但是敌人由于失去了首领的指挥和组织,也没有了熟悉的牛角号声进行联系,造成了各自为战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其惨败全歼的命运已经不可挽回。 两支铁骑的速度在逐渐失去阻力的战场上越跑越快,喊杀声越来越小的敌人四处奔逃的身影随着铁骑的反复践踏,已经逐渐稀疏下来。投降的敌人紧紧的趴在栅栏上,生怕自己被狂野的铁骑卷走,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 当刘和与黄忠率领军士们第五次在敌人的大营中间会合时,距离开战不过很短的时间也就是战马狂奔两里路的时间。太快了!军士们仿佛做梦一般,一时间都还沉浸在血腥和惨烈的厮杀之中,望着被两支部队围在中间的几百名俘虏,望着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战场,望着火光冲天的牧场,谁都不能相信自己战胜了凶悍的胡人,消灭了两千多胡族的士兵。 不知是谁突然高呼起来,打破了这霎那间的梦境。 “胜利了!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汉军军士们从震惊中突然迎来了胜利所带来的巨大喜悦,人人激动万分个个高举武器纵声欢呼起来,庆祝胜利的吼叫声响彻了战场、响彻了黑夜。 凶狠的乌桓人、鲜卑人被汉军铁骑打得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有机会组织一次有效的抵抗,他们被汉军铁骑的速度打懵了、打跨了、打得崩溃了。一千多名士兵被战马践踏撞击而死或者被汉军击杀而死,三百多人投降俘虏,只有两三百人趁黑逃跑了。汉军死伤一百多人。 白草洼牧场的袭击战在战士们的呼喊声中结束了。 第39章 军政战略 上 天色逐渐的变亮,草料场上的大火已经被熄灭,只有几屡长长的黑色烟柱还在随风飘动。刘和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上,任由寒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战场上死尸狼藉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关羽和几个军士押着吊着一口气的乌延以及重伤的阙基和两个鲜卑人的千夫长,走到刘和面前把他们摁到地上跪下。 乌延痛苦得脸都快变形了,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珠,他抬头看到了刘和:“你是汉军主将?怎么不是程普?” 刘和冷漠的望着他面无表情,就是这个人率领大军攻打卢龙塞,杀死了卢龙塞两千多名军士的性命,杀死了自己那么多才结交不久的好兄弟。 他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佩剑,他要杀死这个人!杀死这个挑起战争的人。他走到乌延的侧面双手握剑准备一剑剁下他的头。 “你敢杀我?”乌延看到刘和杀气腾腾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叫起来。 刘和冷笑一声举刀就剁。 突然一支长箭横空飞来飞刺向刘和。 刘和的佩剑受到干扰了没剁下去,他停手转头看去是黄忠。 “主公!他是右北平郡乌桓族的大首领,我们杀不得!还是请刺史刘公和太守定夺吧。” 刘和怒气难消,佩剑再次举起狂吼一声剁在了死马身上。 “你们在我大汉的国土上定居放牧,在我大汉的草原上生存繁衍,我大汉何时亏待过你们?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小人,竟然胆敢侵略我大汉国土,攻我大汉要塞,杀我大汉子民,毁我大汉家园,你应该被五马分尸。” 乌延似乎没有听到刘和的叫骂,一双眼睛挑衅似的恶毒的盯着他。刘和余怒未消飞起一脚踢在乌延的脸上,对着关羽几个围在周围的士兵大声吼道:“打!给我打。” 关羽他们一拥而上对着四个俘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刘和也夹在在中间东踹一脚西打一拳。 第二天程普和韩当在接到刘和的报捷后,派出的后续部队赶到了。他们将牧场上所有的战马、辎重、草料以及俘虏押回了卢龙塞。 刘和与士兵们在卢龙塞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欢迎。 卢龙塞的胜利就像一声炸雷在燕赵大地上激起了万重波澜,给病入膏肓的大汉注入了一剂新鲜的血液,让摇摇欲坠的巨人依稀看到了重建辉煌的希望。 就在此时刘虞和沮授、田丰等抵达广阳郡州治蓟县。广阳郡,先秦燕国故地,蓟县亦是燕国旧都。 回到蓟县,天已亮了。叫开城门,诸人入城,到得刺史府外。州功曹从事鲜于辅提前接到了城门的急报,在门前相迎:“可是公子刘顺之?” “是。阁下?”刘和作揖。 “渔阳鲜于辅,字羽行,蒙刺史刘公提拔,现为功曹从事。公子快快请进!”鲜于辅邀请道。 “可是叔章之兄?”刘和忽然记起鲜于银。 “正是。” “哈哈!得君兄弟二人之助,幽州事定矣。叔章也在此次攻防战里立了功勋。”刘和笑着说道。 “这都是公子指挥有方。” 进入刺史府议事大厅,刘和瞧见父亲刘虞一本正经的坐在主位,田丰、沮授分坐左右,两边席位皆是幽州文武。 “幽州军别部司马刘和拜见刺史。”刘和跪拜行礼。 “部司马辛苦了!起来吧。”刘虞示意刘和起来。 刘虞看着镇定自若,其实他是熬了一夜,精神不支,强撑着坐在堂上等刘和的消息。 接着刘和汇报了卢龙之战的经过,斩首敌军一千五百级,俘虏三百人,俘获乌桓大首领乌延、鲜卑首领阙基、素力以及二千夫长,缴获马匹五千余骑,牛三百头,羊两百头,草料一万石。汉军阵亡一千八百人,轻伤三百人,重伤五百人,尚有可战之力七百余人,如若救回轻重伤者,可恢复战力千余。 “壮哉!诸将功勋,皆有功曹按律赏罚。”刘虞听完很是激动。 接着刘虞为刘和介绍刺史府文武,别驾田丰,长史沮授、功曹从事鲜于辅自是知晓,堂下左右刘和就记住了演义里出现过的几个,治中从事魏攸、东曹掾齐周、督邮张举。【注1】 然后众人开始商讨军政事务。 首先卢龙之战缴获的战马问题,留下一千匹,拨五百匹给刘和补充骑兵用,另外五百匹添做刺史府侍卫兵马,剩余的四千匹全部卖了充实府库,牛、羊、草料皆是入库以备冬季。 马为六畜之首,乃是兵甲之本,两汉民间的养马业一直都很繁荣。幽、并、凉、冀诸州和关中地区都有着许多水草茂盛的草场,许多豪门大族专以畜牧为业。如中兴功臣,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马援,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边郡去从事田牧,“至有牛马羊数万头”。帝国朝廷、军队、地方、民间所用之马大部分都是从这些地方来的。 按照市价,驽马至多一两万钱,普通的良马也不过四五万钱,但是阉割过的战马,以往日豪右辜榷的旧例来看,这四千匹战马,转手卖给中原郡县豪强,至少能翻上五、六倍! “辜榷”——垄断,主要是指权贵豪右包揽朝廷买卖的行为,始于前汉,盛于本朝,豪右因辜榷而所得之利,动辄数以千万计。 现在是刺史府主持,绝对是卖方市场,主要是这些战马是缴获的,卖多少都是赚。 刘和心中默算,战马的起步价肯定是高于普通良马,起码七至十万,要是卖到中原这笔买卖若能做成,这利润在五、六倍左右,按七万起步钱,三四十万卖,一匹马能赚二三十万,按四千匹计算,一下就能赚上过亿钱。 “卧槽!这...这...”刘和现在有点后悔,旋即淡定:扩军虽是重要,但救济百姓更重要。 再讨论询问刘和此时卢龙塞大约需要多少人镇守? 他们希望人越少越好,这样可以缓解州郡的巨额开支。大战之后卢龙塞军队的重建需要钱,边军的物资装备补充需要钱,州郡对死去士兵的抚恤善后需要钱,到处都要钱只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刘和明白他们的意思,所以他当初不顾程普、徐荣的反对,极力要求夜袭的理由就是在掳掠胡人的大量财产后,一来补充府库,供应开支,二来让胡人元气大伤无法再次组织军队对卢龙塞和国境的其他地方进行骚扰掳掠。 刘和说:“诸公啊!我就直言了,按照卢龙设计之初,此塞是大塞。辖需兵马要三千之数,这还不算辎重,但是我知道如今幽州财赋困难,一千五百人就可以了。” 刘虞皱了皱眉头心中叹气:我的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幽州没钱。 然后又是一顿讨论:希望刘和理解州郡的难处,希望可以在短期内再削减一些人马,减少不必要的开支,因为漫长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刘和说:“八百人不能再减了!但是明年春天必须要恢复到两千人,这是驻守庞大要塞的最低极限。” 见到刘和让步,这个基数其实就是卢龙残兵,众人也不再为难——鉴于目前已经彻底歼灭敌军,右北平郡乌桓部落的实力遭到了重击,东部鲜卑的两个大部落首领被擒,胡族人短期内已经不可能再次入侵,所以在即将到来的严冬里大量驻军卢龙塞,确实已经没有必要——这可以为州郡节约一大笔开支。 卢龙塞原来的八百多伤兵都留在要塞内养伤,一应药物会筹集送到。乌延、阙基、素力等胡族贵族和俘虏,待刺史刘虞与乌桓人、鲜卑人谈判之后再做处理。 刘虞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儿子,为了安慰刘和给了他一个特权——他可以以刺史府的名义募兵,用来扩充卢龙塞边军的不足。至于新招士卒的军饷和装备,刘和可以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向郡府、刺史府上报领取。如果能自收自支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如何自收自支那就是刘和自己的事了。 接着刘和对乌延的问题,提出了意见:“昔日陈子公有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何况今日乌延不同于郅支单于,他受我大汉天恩,内附汉家土地,却不思感恩而起兵谋逆,按律当凌迟!不杀不足以立我汉家威严于幽州。” 一时间人议事厅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人不语。 刘虞道:“今幽州疲敝若是贸然杀之,右北平又起兵祸,当以抚之。” 刘和见父亲一副书生意气,就不再讨论了。 【注1】魏攸:先刘虞与公孙瓒失和,欲讨之。攸曰:“今天下引领,以公为归,谋臣爪牙,不可无也。瓒文武才力足恃,虽有小恶,固宜容忍。”虞乃止之。 第40章 军政战略 下 刘和退了一步道:“长城虽好可防得住戎狄入侵么?《书》载‘蛮夷猾夏’,《诗》称‘猃狁孔炽’,久矣其为中国患也。先秦以来,匈奴久为边害。孝武虽外事四夷,东平两越、朝鲜,西讨贰师、大宛,开邛苲、夜郎之道,然皆在荒服之外,不能为中国轻重。欲平幽州外患,何不复孝武之时故土,以建藩篱。” 刘虞听罢眉头一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虽然复孝武之故土,功绩很大,可是真的没钱啊! 汉武帝置十三州部,当时幽州诸郡疆界远剩余现在。如右北平郡为例:汉承秦制,右北平郡治平刚,下辖:平刚,石城,无终,俊靡,徐无,夕阳,昌城,广城,土根等。汉代右北平郡是防御游牧戎狄的北方重要边郡之一,东汉时,由于乌桓、鲜卑的侵扰,右北平郡辖地大为缩减,仅存西汉时郡域的西南一隅。北界大致为今长城一线偏北。领四县:土垠县、无终县、徐无县、俊靡县。 “公子有此壮志,我很是佩服。可是现在幽州疲敝,钱粮不足,乌桓三郡蠢蠢欲动,关外鲜卑又残暴豪猾,常窥视幽州,授敢问公子有何良策解此困局?”沮授道。 刘和道:“今刺史持节奉天子以讨不臣!盖救乱诛暴,谓之义兵;乌桓勾结鲜卑趁幽州疲敝扰乱汉家疆土,恃众凭强,谓之骄兵。然兵义无敌,骄者先灭。” 田丰开口道:“师出有名固然容易,然三军之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目前我幽州军在广阳郡有两万余人,代郡有五千人,渔阳郡有三千人,在涿郡有两千人,在辽西郡有两千人,辽东三千人,合计近三万五千兵马,若再加上虽不直属但能调遣的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部五千兵,还有玄菟郡、乐浪郡合计三千人,所以幽州军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三千人左右。对不对?” 刘和道:“对。” 沮授接口道:“再看辽西乌桓部落丘力居部,众五千余落,上谷乌桓部落难楼部,众九千余落,各称王,游离汉室和鲜卑之间,而辽东属国乌桓苏仆延部,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延部,八百余落,经此卢龙征战,颇有折损,但有鲜卑后援,因此按一落三口算来,内附乌桓部落总数五万余口,它不同于汉十户抽一,自小马背上成长,要是开战,它兵力还能保持与我汉军相同。” “不错。”刘和点了点头:“再加上他们来去如风,只为劫掠,不守城池,我汉军有点劣势。” 沮授续道:“此外就是鲜卑这个不稳当因素。东部鲜卑起码可战之兵有十万之众,对不对?” 刘和道:“大致是这样的。可三患之中,当先振奋军民之心。长史可知,当年孝武开边为何能够迅速安定新占之地,最终扫平各路匈奴,略河西通西域?” “可是因为移民实边开屯田?”魏攸问道。 刘和笑了笑道:“屯田制固然安定了流民,积蓄了军粮。但这也仅只是安稳了军心和流民罢了。要想摆脱幽州疲敝,必须革新赋税制度。汉初,粮税三十税一,一顷地征刍税三石、稿税二石,又有成年人的算赋年百二十钱,七岁以上未成年人的口赋年二十钱。此外还有车船税、更役钱、占租税、算缗税、市税、关津税、六畜税、酒税及其他各类假税,光武中兴之后,也屡有加税,百姓一年所入,半入公门,所余仅够温饱而已。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 “吾儿是想?”刘虞皱了皱眉头:你是要挑战制度么? “哦?愿闻公子之略。”沮授饶有兴趣道。 “如今中原凋敝,天灾人祸,流民四起,百姓难以安定,我欲将税项实行计亩而税、计户而征:每亩粟四升,户绢二匹、绵二斤,余皆不得擅兴。” 刘和的意思就是将赋税统一为田税和户税两类,确定田税每亩四升,户税每年绢二匹、绵二斤,以为定制,除正常赋税之外,绝不加征。其他如关津、市租等税,该免的免,该降的降。 “百姓困苦,赋税应该越简明越好!罢去各类繁杂的税种,只收田税与户税,商税也只收关津税和市租,如此一来,必能尽收幽州民心。” 刘和顿了顿又道:“民心既附,当再收军心。当兵打仗为得是什么?无非是保家卫国有口饭吃。不管是流民、匪盗、乌桓、鲜卑,各方势力来投降者,一概免罪。愿从军者,不必自带兵器铠甲,并免除其家赋税徭役。不愿从军者,绝不强行征兵。免除士卒全家的赋税徭役。如此,必能尽收士兵之心。” 沮授闻言,激动的连连踱步,道:“公子所言,实乃金玉良言也!将士们征战沙场,所牵挂的其实都是家中父母妻儿。今我免其家赋税徭役,士卒皆知家中父老安好,其心自然安定。好、好、好,此策极好。公子还有何大略?” 刘和笑道:“收了民心和军心,内附乌桓便不足为虑了,可趁势剿抚并用,顺者昌,逆者亡。如此安稳了军民之后,便可设法再结收复玄菟郡、乐浪郡,讨伐高句骊和三韩了。” 田丰道:“敢问公子,乌桓如何剿抚?” “自光武中兴以来,我中国之四夷,不论何族皆叛服不定,究其根源,一是因为心中不平,二是地方官吏苛待于他。”刘和看着田丰说道。 沮授讶道:“何解?” “我大汉周边,蛮夷众多。边远之地归附的蛮夷并不缴纳税赋,只由其大首领每年向天子纳贡即可,这且暂不去说。只说在我幽州腹地,尚有三股蛮夷,最为势大。其一为三郡乌桓,其二为玄菟郡、辽东郡的夫余,其三为盘踞在鸭绿江地区的高句丽。乌桓因曾助光武夺取天下,故汉室待之极厚,特许其中某几部姓不必向朝廷缴纳税赋,其余蛮民,也只需每人每年交纳四十钱即可。而与之紧邻的夫余,因秦灭燕国依附于秦王,当时约定,每年向朝廷出赋税二千零一十六钱,每三年再出贡赋一千八百钱。其普通民户每年出幏布八丈二尺,可以用来制作羽箭的鸡羽三十根,以充赋税。我大汉建立以来,夫余的税赋也是照秦时数目收取的。” “诸君又可知高句丽的赋税更比夫余还要重。夫余是以户为单位收取赋税,高句丽却是以口为单位收取赋税,成年高句丽蛮民每年需缴布一匹,七岁以上未成年人也要缴布二丈。要知道,高句丽与夫余相邻,双方声息相闻,同是蛮夷,为何厚此薄彼?是故高句丽常常拖欠赋税,一旦地方官吏稍有催逼,便聚众作反,实则都是心中不平之故。若要安定外夷,便当重新与之约定税赋。如此一来,夷民必人人心悦诚服,不但不会再反,甚至还会拼死为大汉征战,何乐不为?” 沮授道:“原来如此!征召在军的夷兵,则比照汉军之例,免其家赋税。从军所需的一切兵器铠甲粮食等,皆由军中供给。如此一来,想必诸夷应当会真心顺服我了吧!” “这些小人怎么可能?必须汉化他们,他们没有文字也没有历史记载,故让其各个首领之子女,入我大汉学习儒家经义,著我汉家衣冠,说我汉家之言,如此三代之后,可还是蛮夷?不亲汉者,杀!!其次,将汉民迁徙至辽东之外,移民实边,巩固疆界。” “公子之谋甚大!” 刘虞皱眉道:“吾儿所说三策,第一策改革赋税,是为收民心;第二策免去士兵家中赋税徭役,是为收军心;第三策降低蛮夷赋税,是为收蛮夷之心。这三策皆是妙计,只是归根结底,就是减税,都使得官府所入大大减少,长此下去,幽州还能有足够的钱粮养兵吗?” 刘和笑道:“熹平元年,全国清查户口,幽州共有百一百八十余万人。这数十年来,虽屡有征战,但总体来看还算安稳,计其人口,当还有一百五十万左右。除去归化的蛮民五十万,还有一百万人。以五口为一户,计有二十万户。所谓三年之蓄,则有一年之积。以此算之,可以四户抽一丁,而不至于影响民生。如此,则可征兵三、四万人。如今虽然减免了赋税,但幽州之兵总计也才四万三千人而已,又怎么会养不起呢?须知,以前郡县收到的赋税还需要上交朝廷,中间还可能会被各级官吏侵吞,运输路上还有损耗。而现在父亲持节主掌幽州,冀州、青州也没支援,现在幽州对朝廷来说就是累赘,不问朝廷要钱,朝廷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收来的钱粮赋税全部都可以自行留用,即便减少了赋税,养活这五六万兵马和各郡官吏仍是绰绰有余的。” 刘虞闻言,心下默默盘算了一阵。即便单算汉民,以三十税一的粮赋,若每户能有五十亩地,亩产按最低的二石来算,一年所收的粮税也该有一百万石。就算除去四万户军户的粮税,也还能收到八十余万石。以每名士兵战时每天吃四斤粮食计算,足以养活近七万大军。 这还只是汉民的粮税而已,其他还有户税、商业税等税种,还有蛮民需要交纳的赋税。这样算来,的确是足够养兵而有富余了。 但是问题来了,要是全幽州实行新税制肯定会受到地主豪强的抵制? “如今广阳、右北平、渔阳、代郡四郡边乱之地,豪强地主早就逃亡,士族势力衰弱,然欲速则不达,代郡、渔阳虽听刺史府号令,可还在观望,真正在手的只有广阳和右北平,所以当以州治广阳郡始,右北平次之。”田丰道。 “既然大计已定,公与随吾儿去右北平辅佐之。”刘虞道。 “诺!” “谢父亲!” 第41章 操练新兵 刘和与沮授从蓟城返回卢龙后,半个月后朝廷加急快报到了:依照军功与宗室身份升迁刘和为讨虏校尉,余下诸人各升一级,赏钱一百万,可是到手了才五十万。 “吏治腐败啊!官场昏暗!我等奋勇杀敌,他们却上下起手分钱。”刘和感慨,旋即转头对沮授道:“委屈先生了,随我来这寂寥之地。” “公子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此谓之英豪也!得助公子实授之幸。这等事情何必挂怀,只要公子有一颗匡扶汉室之心,定能扭转乾坤。公子那四句豪言,授亦有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沮授作揖道。 “先生谬赞了!天地本无心,但人有心,即是恻隐之心,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莫要于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能如此,乃是为天地立心。”刘和望了望关外原野:“为生民立命,即为‘民吾同胞来’其立命在于教,‘修道之谓教’,此之谓也。为往圣继绝学,复兴百家,传诸子之术,以兴国家。如此则可开万世太平。” 刘和顿了顿道:“可是眼下我欲取旧郡治平刚,光复右北平六县,先生何以教我?” “公子早有计较,授愿为公子查漏补缺。”沮授也眺望关外:“大好河山啊!” “先生过谦了,和愿闻其详。”刘和回身作揖道。 “倚徐无、俊靡二县,务农逸民屯田积粮;然后进屯白草洼,筑城渐营通徐、俊二县,加卢龙要塞,互成犄角之势。后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鲜卑主部不得安,我取其逸。”沮授道。 “高筑墙、广积粮、结硬寨、打呆战。”刘和笑道:“先生此计,正乃堂堂阳谋,步步为营。” “不过当下还是要让士卒恢复战力。”沮授道。 要塞里,三百多名伤兵已都痊愈,五百名重伤的士兵却是死了半数,加上残部七百,现在驻军才千余人。过了一月刺史府卖了战马,有了钱粮,刘和部的补给到了,他和程普、沮授商议招募新兵。 “公子!若要募兵,首先得招募流民,一来可以编户齐民屯田,增加赋税收入;二来有恒产者有恒心。”沮授建议道。 “此事不急。德谋,徐无、无终、俊靡三县募兵怎么样了?”刘和问道。 “二百。”程普看了看竹简。 刘和心想只能重点操练这二百来人了,让邹靖、关羽去操练吧。 关羽问刘和:“主公,明天第一次操练,不知有何计划?是学练搏击?还是刀剑、射术?”他是屯长之一,明天头次操练,不能不问问刘和是何章程。 不用他问,刘和也打算说的,他的操练计划非要诸人配合不可。 “往年是如何操练的?”刘和看着程普。 程普答道:“往年都是先练搏击,再学刀剑,最后射术。” 刘和笑道:“今年我打算改变一下,明天准备如此如此。绥安、云长,要多多倚仗你们了。” 邹靖、关羽听他说完,先是一愣,继而很疑惑,但是见刘和不容置疑,就领命了。 第二天,邹靖便抓瞎了,因为刘和所说的练兵之法他一窍不通,据他所知,步兵便是要训练军士们的个人搏击,而他以前当兵的时候,也是这么训练他的,但现在刘和却首先要练队列。先要站整齐,晓得方向,然后便是左转右转,前转后转,转得人七荤八素。 “主公,操练新兵的练这个干什么,站得整齐又不能当饭吃,俺们又不是皇家仪仗!”邹靖苦恼道。 刘和知道说也是说不清的,便亲自上阵了。 冷兵器时代,步兵最重要的便是纪律,一声令下,勇往直前,试想在战场上,你武功通天又能怎样,千百杆长枪戳来戳去,千百柄长刀此起彼伏,便是神仙下凡,也给你戳几个透明窟窿,砍你个七零八落。 队列,首先练的便是纪律,要让军士们形成下意识的反应,上了战场,长官一声令下,便自然做出相应的动作。有功夫当然是好的,但前提是有纪律的功夫。现在自己没本钱,让有功夫的都去当斥候吧,操练步兵不要什么功夫,有纪律便行了。 刘和深知古代一支精兵都是花费了若干年甚至十数年才建成的,如今自己招募的农夫,完全是从零开始,不比之前涿县招募的轻侠。。 左屯屯长是张飞,他一脸委屈地站在队列的第一个,刘和提着马鞭走来走去,看到哪个站歪了,便是一鞭子,哪个站得松松垮垮,又是一鞭子,先前还不当一回事的军士们看到连屯长张飞也连挨两鞭子之后,终于知道了厉害,个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倒是颇有点样子了。 关羽手下只有五十来号人,勉强站了一个方阵,刘备就轻松了,带着他的五十来人在另一角里练着拳脚,你来我往,嘿来哈去,不时向这边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连练了十数天的站队列,这支二百余人的队伍终于站得有模有样了,刘和便开始了左右转,可怜这些军士何曾听过这些口令,一开始便转得乱七八糟,不是你碰了我,便是我带了你,还不时两人来个面对面,于是鞭子便又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们身上,现在邹靖和关羽自己带队了,两人便也提着鞭子,加入到了鞭打错者的行列中。 这样一天下来,比以前在军中练搏击可累得太多,所有的军士一下了训练场,三两下吃完饭,个个倒头便睡,军营中鼾声此起彼伏,直如雷霆,这下轮到刘和受罪了,根本睡不着。 一个月后,刘和满意地对邹靖和关羽、张飞道:“现在有点模样了,你们从手下选出队率,由队率带队练习,你们监督,嗯,现在可以持械练习了。” 受了一个月苦的张飞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那我们练什么?” “我们现在营里最多的武器是什么?”刘和问道。 “最多的是枪、矛,枪、矛便宜嘛,再就是朴刀。”张飞道。 “嗯,那枪兵就练一招,刺。刀兵就练一招,劈!”刘和想也不想,脱口道。 “啊?”诸将面面相觑。 “对,就是刺和劈!”刘和道,“不过在刺和劈的同时,队列要整齐,不能乱!不但是新兵练,老兵也要。” 唉!诸将同时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脱离了苦海,没想到还有更深的再前面,空手要保持整齐都很难,一个月才有了一点模样,现在要持械,难度增加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还有,把会识字的军士全部集合,白天练兵,晚上教导不识字的士兵识字。”刘和道。 “主公!”诸将一齐叫了起来,“识字的也就俺们这些人。” “那就你们教。记住现在这千余人就是种子,军官种子!要是不识字怎么办?我下命令以后用画得吗?” 第42章 白檀匪患 初冬来临,没过几日又开始下雪,汉军大营却紧张有序,透过辕门望去,在层层军帐、片片枪戈之间有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帐篷上虽已有不少积雪,但帐外却甲士林立毫不懈怠,帐前高竖汉军大旗——那便是刘和的中军大帐了。 此时此刻,大帐里虽然众将列座,却是一片沉默,唯有几个炭火盆噼噼啪啪地作响。刘和坐在帅案边一言不发,手里攥着一根小木棍拨弄着盆子里的炭火,两眼直勾勾望着一块燃烧将尽的木炭发愣;诸将也是一动不动眼巴巴瞅着他,仿佛一尊尊泥胎偶像。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刘和才抛下那小木棍儿,环顾满营将官道:“公与先生!刺史府招募冀州、青州流民充实广阳、右北平,配合新政,我看有些东西便要先准备了。” 沮授点头道:“不错,我认为首先要购置大批的粮食,移民屯田实边,到了白草洼只怕不仅是军队,还有移民的老百姓,都张着嘴要吃饭了,没有粮食,就没有安定,更何况马上要过冬了。” “宪和你和翼德去趟州府,一是去刺史府多要点钱粮,二是拜托翼德族叔去徐州、兖州、豫州购买粮食。眼下还不知有多少流民,但粮食总是越多越好,一定尽量多的筹措粮食回来。我们能不能过这一个冬,便看二君了。” “诺。”简雍、张飞领命。 “德谋、义公你部继续镇守卢龙,我率伯誉、汉升、玄德、绥安、云长领五百精骑,先去白草洼附近的白檀镇驻军,勘察白草洼。”刘和指了指军图道。 程普很严肃地接口说道:“主公,若再遇贼,切不可亲身犯险了!谚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出身名家,才过群伦,日后必得国家大用,前途不可限量,岂可自轻、不惜身?这等陷阵杀贼之事,交给俺们去办即可!” “德谋差矣!正因为我是汉室宗亲,更要身先士卒!众将士护的是我大汉江山,皆愿抛头颅、洒热血,我的命是命,难道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谁都是爹生母养的,出身可能不同,但是命没有谁比谁高贵,昔日陈涉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遂有高祖皇帝斩蛇起义,定鼎汉家基业,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我为宗室子弟当效高祖亲上阵,不避箭矢。” 刘和怆然道:“我宁愿多带将士回家!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主公真乃仁义之主啊!有古名将之风。”沮授作揖道。 “我等愿为主公效死!”众将下拜道。 “不要轻言生死,要活着看到胜利。”刘和一一扶起诸将。 十天后,简雍、张飞带着张世平和粮队回来了,还有三万流民。迁徙的流民由沮授带队,简雍、邹靖护卫,刘和率部先行。 自打踏入了白檀县的地界,路开始难走了起来,越来越崎岖,山势也一天比一天陡峭,但更让刘和等人心情沉重的是,因为废弃已久,一路之上都是残垣断壁的房屋,偶尔路上有一些面黄股瘦,一脸绝望之色的乡民,在看到这支队伍后,都默默无语,一言不发地尾随在队伍之后。 但刘和来到白檀镇,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一个镇? 黄土大路上立着一块牌坊,上面写着白檀镇三个字,这大概是此地最有人类文明痕迹的建筑。牌坊后面,残破坍塌的土墙已经有了风化的迹象,到处都是窟窿,所以简陋的城门只是摆设远远看去,城里有许多低矮破败的房子,有的是茅屋,大概和窝棚差不多的建筑;说是镇,看样子和一个村子也没多大区别进得镇,沿途所见,尽是老弱妇人,青壮男丁几乎未见,还有衣衫褴褛的残疾老头上来乞讨。 此地战争频发,死伤极多。一些镇兵死了或残了,依靠军饷生存的家眷便失去了生活来源,上谷郡也无力继续供养;于是那些人就会被强行迁出军事据点,另划一个地方和一些土地给他们自谋活路。 贫瘠的耕地、落后的经济,灾荒、盗匪、兵祸横行,汉军内撤,又没有强壮劳动力,人们活得相当艰难。这些遗民起初看见刘和的兵马,以为是贼寇来了,后来才发现是汉军。顿时全镇一片哭泣,大汉官军来了,汉家朝廷没有放弃我等啊。 刘和住的地方旁边有一处茅草棚危房,里面住着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妇,眼睛瞎了瘦得皮包骨头,全靠镇民施舍吊着一口气。没来多久就听说她的事,丈夫和三个儿子陆续死在战场上,女儿被鲜卑人南下时捉进草堆里凌辱至死,而今全家就剩这么一个半身入土的老妇人。 活着,原来也是如许痛苦! 刘备看不得这等惨事,常常把自己的口粮省下一部分给瞎老妇。 张飞这厮却偶尔牢骚骂骂咧咧:“活着作甚,眼睛一闭啥事都没了,还活着有啥意思!” 不过这厮就是嘴贱,说完也会丢下半张饼什么的。刘和以为,一个人的好歹不必听他说什么、却要看他做什么。 “玄德,扎营之后,煮些粥给这些乡民们吧!”刘和吩咐道:“军士们也改一天两干为一天一干一稀,省些口粮,只怕闻风而来的汉家遗民会越来越多。” 刘和的预感很准,随着汉军重驻白檀,屯垦白草洼的消息传开后,流民一天比一天多,跟着这支军队有粥喝,虽然不饱,但却可以度命,最后竟然聚集了一千遗民。 不过刘和听到有个不好消息,这些遗民说——有个鲜卑小部落勾结马贼准备打劫白檀镇,可是刘和只带了五十骑。 刘和一边派刘备去请援,一面集合百姓,他大声说道:“现在朝廷回来了!汉军回来了!我知在场当中有不少老兵,你们为国效命一生,都在为他人厮杀;现在蛮夷要践踏你们的家园、要杀戮凌辱你们的亲人,为自己而战的时候到了!那鲜卑人烧杀劫掠众所周知,不战则死,拿起武器,将最后的一腔热血用于保卫家人!诸位同袍、诸位兄妹,本将能与大家保土卫民决死沙场,感到有无限荣光!” 慢慢地许多头发花白的人从人群里站出来了。 “老儿从过军杀过人。” “算上我一个,反正没多少日子活头,死了就死了……” 那些自称从过军的老头,全是起码五十岁以上的;这地方根本没青壮,有青壮也回关内。刘和等人只能降低标准选兵,挑那些看起来岁数不是七老八十的人,走路比较利索的、精神好些的。选了半天,得六十八人。 这些老卒还从家里刨出早不用的破铜烂铁甲胄,聊胜于无,有的还有兵器。 当天下午,刘和便托付关羽,让他将士卒登记名册。然后着手编制,自家五十骑独立编为一队;七十来人老弱镇兵编为一队,号乡兵。又在乡兵中提拔队率三人。又让每家百姓贡献出铁器送镇中铁匠铺打造兵器以及构筑工事。 白檀镇本来就有土夯的城墙,只是年久失修多处坍塌破败,现在征调民夫只是把破败的地方挖土修缮;取土直接用墙外挖壕沟的土、再和上粘土夯实。关羽的建议是一道墙加一道深沟,沟里用削尖的木桩增加防御;沟外钉上拒马桩。人力和物资都十分匮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临时组建的老弱乡兵衣甲不全,老卒们翻出来的甲胄大多都生锈损坏了。于是他们就用木块和钻空,做简易鳞甲补充不全的衣甲,防护不太好,但总比没有好。 刘和召集关羽、张飞:“白檀镇一面是高山,三面容易受敌,徒步测量估算墙长近二里。我们的战兵只有百人,且多是老弱,如果死守,兵力不够;我们骑兵少也缺缺弓箭远程,对阵必败。只有设法诱敌入城,利用工事地形让敌军无法展开,凭借墙巷歼敌;因此我叫民夫在中央两条大路上也筑墙隔断道路,便是这样的意图。” 到了第二天晚上,白檀镇四周还是死一般的宁静,和无数的日子没什么两样。将士们倒有些担心鲜卑兵不来了。想来奇怪,敌寇不来本是好事,现在人们却反而期待来一仗。因为大伙忙了多日,砸锅打铁修筑工事,又训练了一番严阵以待,如果派不上用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至于怎么样才是最好的结果,人们似乎并不去考虑。 兵将摩拳擦掌,连乡兵也不服老,翘首以盼,还有百来人打杂的民夫也每日到城门报到。刘和在四面一里地外各设了哨点,日夜派人轮番转悠作为斥候。城墙上也每天有人当值守备,可谓完事备妥。 “鲜卑狗怎么还不来?”门外站哨的老卒也嘀咕起来。 刘和由得他们议论,他嘴上当然不会说“不来更好”之类的话,以免打击众人的积极战意。攻守之势,防守方天然有优势,不过是以放弃主动权为代价;打不打全凭别人,打到什么程度也由不得自己。 第43章 马匪围镇 拂晓时刻,就在刘和准备喊老卒去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得“砰”地一声,一个披着竹片的老卒撞开了门,踢在门槛上就摔了一跤,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咳嗽 关羽忙上前扶起老卒。 “鲜...鲜卑...和...马...马贼来了!” 刘和听罢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神,语速很快地说道:“云长,立刻敲锣集结所有人马,通知汉升,各部按预定安排进入位置。戒备!” 关羽的脸也一下子变得肃然,抱拳道:“得令!” 刘和这才转头问:“有多少人?” “只看到几个骑兵,衣甲兵器相貌皆非汉人……”老卒瞪眼说道,“我没敢多留,赶紧走小路跑回来了。” 刘和从床头取出一柄半尺短匕藏进怀里,又取木架上的佩剑挂上,最后拿弓和箭壶,大步走出门口。外面“哐哐”的锣声响个不停,还有狗的汪汪乱吠,鸡也跟着呱呱乱飞,一时间倒热闹起来。 他径直走上城墙,几个军士也跟着上城来了。眺望远处,果见视线尽头有骑兵举着火把的影子慢慢过来。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只见黄忠领着二三十全副武装的步卒正在城门口集结。另一条路上也有三股军士陆续向城正中位置部署,那是几十个老弱组成的乡兵。这些人年纪大了,不过都是从过军的,而且选的都是还有力气种地的人,除了体力不好还是比较好使,比纯粹的民夫好得多;这个时代,民夫才不好用,因为完全不会用兵器,也没有战阵意识。 很快城中一阵纷纷扰扰的吆喝,大部分声音是“得令”。乡兵分成两股,一股原地列阵,一小股分散到四面的城墙,周围的一些老弱民夫也纷纷拿着竹竿跟着从四面上墙。 过得一会儿,关羽以及几个乡兵队率也陆续爬上城,和刘和一块儿继续眺望观看。 等了许久,外面那一小股骑兵才慢慢靠近过来,一共八人,都骑着马。渐渐地从衣甲上能大概分辨出确是鲜卑人。 鲜卑自进入河北地区后,各方面向汉人学习得比较多,包括盔甲,乍一看上去大体相似,不过还是很容易发现区别。首先帽子就不太一样,汉兵多戴一体的兜鏊,鲜卑是铁盔加护耳,护耳像狗皮帽两边一样,可能是草原那边比较冷的原因。另外胸甲和腰间的佩刀也不太一样。 那七八骑在一两百步外就不前进,调转马头又绕城墙转了一圈,依然不靠近。这么溜达了许久,干脆转身向远处跑了。 城墙上的人们见状喧哗唏嘘了一阵,关羽大声笑道:“看见咱们的阵仗,被吓跑了!” 刘和道:“也可能只是斥候小队,见城四周有防备,人少不愿意贸然轻进,回去报信去了!传令所有人,原地休息不得离开。若到了旭日东升还无事,派人去街巷喊各家送饭。” 又是长久的无事等待,不过大家都似乎很沉得住气。但凡有过从军征战经历的人,也明白的,打仗大部分时候不是在走路就是在干活、或是等待,真正拼杀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现在这种状况也实属正常。 但这次的等待并不长,没多久就见一大群人出现在视线中。等稍稍靠近,已看得清对方的规模,有骑兵二三十,还有大股步兵,大概有一百二、也可能是一百五。那些步兵拿着长矛,如同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在移动;骑兵长兵器不一,有的是矛,有的是一种棒槌,类似狼牙棒的东西,除此之外看上去似乎许多人还配有弓箭和铁剑。 有点稀奇的是,敌兵前面有一群好像没带兵器的人,乍看去乱糟糟的。等更近些了,才确认那些人是老百姓。那些百姓被驱赶着哭丧着走路,时不时有鞭子“噼啪”地甩在他们身上,惨叫和哭泣闹哄哄的一片。里面还有妇人……显然这个时代的战争还完全不顾什么妇孺平民;要等到人类忍受更多的残暴,大家都尝过滋味后,才愿意坐下来定点规矩。 这股鲜卑没攻城器械,不过打白檀镇这样的墙似乎也不需什么器械。 “畜生!”关羽的声音骂了一句。 刘和没理会骂声,他现在感觉不太妙:这来的不是散兵游勇,而是成建制的一股军队,武装到牙齿的两百多人。回头看自己这边,只有五十骑算是一股兵力,其他的便是一帮老弱,武器还不完备……刘和顿感这仗有点凶多吉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了,事到如今难道打个白旗说投降就能没事吗? 鲜卑和马贼渐行渐近,照样在一两百步外停下来,前面的一些百姓伏在地上伤心痛哭,绝望得就好像看到了面前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和挖好的坑一样。又有三骑从对面策马而出,并不是上来喊话,只是再次绕城转了一圈。 刘和心道:别瞧了,老子已经给你们选好了最佳进攻路线。 两面都有墙和深沟,深沟里还有陷阱,就算没人防守,从墙上爬进来都很费力;唯有正南面的城门比较容易,没坑、有条大路,而且城门就只是一道木板钉的门,破得到处都是透光的窟窿。不直接撞开城门、骑兵当先冲进来,何必多费事? 果不出所料,鲜卑人都不挪方向,直接就鞭打驱赶着那群百姓向城门涌来。 等那些被驱赶的百姓走近,刘和等才看清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几乎都是破旧不堪、土色打着补丁的深浅不等的棉麻布衣裳,有的甚至衣衫褴褛,尽是穷困农夫。真是畜生啊!驱赶汉人努奴隶为前驱。 “全军就位!”刘和喊了一声。 关羽、黄忠等人应答之后,下了土墙,接着便吆喝在城门内列阵的部队向两边的街巷退走。 这时城外响起了弓弦之声,鲜卑骑兵胡乱放箭,从后面射杀被驱赶的百姓。那群百姓惊惧之下,惨叫着哭喊着直奔城门,或许里面还混着乔装打扮的鲜卑兵。白檀镇很缺弓箭,自然没法从墙上阻止乱民,刘和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也转过身匆匆跳下土墙。 城外的哭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惊扰了这荒芜却宁静的拂晓。 “砰!”“砰!”城门被木头撞击的声音,如同有一枚无形的大锤正敲打着人们的心口,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城门口正对的大路上,之前因战术准备已修建了多重障碍,大路中间一共修了四道人高的土墙。刘和进城之后便奔到了第一堵墙后面,然后垫了根木凳看着城门那边的情况。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老妇杵着一根枯木棍,颤巍巍地慢慢走到了前面无人的空地上。她不就是那隔壁的瞎老妇么,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刘和顿时觉得非常诡异。 第44章 巷战阻击 她不就是那隔壁的瞎老妇么,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刘和顿时觉得非常诡异。因为前面那一处空地,现在基本处于三面封闭的状况。正面是镇中最宽敞的大路,但被墙阵挡住了;几道墙依靠两旁的房屋形成迷宫一般折叠的格局,唯左边有个缺口。两边房屋之间的空隙也用土墙木石等重重堵塞,大路以外的街巷更是蜿蜒复杂……白檀镇搞成这样,就是为了不让大股人马展开,便于进行巷战。 一个瞎老妇如何能绕过如此复杂的道路,莫非她很早就守在城门口了? “啊!啊…”老妇忽然张开嘴叫唤了两声,声音沙哑,没牙的嘴看起来很扁。她衣着褴褛浑身又脏又破,灰白的头发像稻草一样乱。 “杀鲜卑,杀鲜卑了…”老妇又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句。 跟着刘和的关羽伸着脖子喊道:“城门要破了,鲜卑兵马上就会冲进来,赶紧走开!” 这时刘和说道:“死对她来说何尝不是种解脱。” “轰!”城门终于倒塌。先是一群乱哄哄的平民涌进来,很快他们就被骑兵驱开,到处逃窜。急促纷乱的马蹄声中,一队骑兵直冲入城,当先一骑从弓着背的瞎老妇旁边掠过时,挥起矛就是一刺。 但敌军骑兵很快就勒住战马停止了进击,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想象中可以冲刺的大路,而是一道道墙。这些土墙并不高,徒手都能爬上去,但骑兵却不能直冲。 刘和把头缩回来,背靠着土墙,默默听着马蹄的动静,等待着对方的决断。短短的一会儿,他却觉得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鲜卑人会如何反应?据说游牧民族人非常警觉,一起疑心跑得飞快。他们察觉可能有埋伏时,也许会立刻掉头离开险地……若是他们知难而退,白檀镇便相当于唱了一出空城计,这样的话也未尝不是好事。因为刘和现在都没把握能打赢这股鲜卑兵马,不能打赢的仗,还不如不打。 但鲜卑人也不一定会见事就跑。他们武力强盛,可能并不会被轻易吓住;何况白檀镇这风貌一看就不像屯精兵的地方。 最坏的可能,鲜卑人先退避再试图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若是战斗从别的方向开始蔓延,也能进行巷战,但地形对刘和来说就不如正门这边有利了。 他靠着墙寻思了片刻,长呼一口气,忽然跳上木凳。视线一开,正见那刺杀瞎老妇的提矛的骑兵在前头张望。刘和立刻拉开弓弦,“啪”!弦声毫不犹豫地响起,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一箭精准无误地射在那厮的脸上。 那厮来不及叫唤一声,直接从马背上栽倒。等别的敌兵反应过来,仓促取箭时,“啪”又是一声弦响,再次有一人被射杀。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刘和连杀二人,便径直从木凳上跳下来。他急忙拿起木板盾顶在头顶,墙后的十来个人也赶紧学着举木板。果不出其然,片刻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弦响,几十支箭嗖嗖从头顶飞过,有的直接钉进了墙壁。 墙外“哇哇”乱叫,刘和并不露头,只听马蹄声。听动静鲜卑兵并未冲击,接着又是一通箭雨。 片刻后,忽见几支火把丢到了屋顶上,有一栋房子是茅草房,立刻就燃起大火。 刘和把那圆凳挪了个地方,爬上去小心露头一看,见鲜卑步军已经跟上来,已到城门口。一个骑马的武将正指指画画大声吆喝。刘和二话不说抽了一枝箭矢先搭上弓弦,忽然站起来,拉弓,放箭,毫不停滞一气呵成,“啪”!正在比划起劲的家伙应声落马。刘和射击完马上又缩了回来。 “汉升,云长!给我专射他们的头目!”刘和喊话道。 这下外面立刻炸开了锅,各种听不懂的叫骂怪叫哗然一片,接着就听见了许多脚步声,步军应该上来了。 刘和听到动静,便挥手沉声喝道:“走了。”遂和身边的人一起撒腿就跑。 他们毫不停留,熟练地跟着墙边转悠一阵,推开一道门进去。其它人关上门守在门口,刘和径直爬上木头楼梯。他在一间凌乱的屋子里轻轻推开一扇小窗户,这位置视线极好,中间大路很长一截都在百步之内。手里这把弓的力道不够强,但五十步内他很有信心击中目标。 从窗户上看下去,果然一大群鲜卑步兵涌进了土墙巷道,还有的已是迫不及待地在翻墙了。翻墙的最好,一爬上墙全身都暴露在射程内。 “啪”…“啪”…弓弦弹动空气的声音很有节奏!箭无虚发,盔甲都没用,这么近的距离刘和专门射脸和脖子,更何况许多步卒盔甲不全。 不过几发下去,目标就暴露了,鲜卑弓箭手立刻还击,他们的箭法也比较准,小小的窗户不断有箭矢飞进来。但这没法解决掉刘和。他先露头看一眼,马上躲开,接着再到窗口放箭,停留时间极短。弓箭不是枪械,要打中快速移动的目标、况且只有一扇小窗很难。 少顷,裹着油布的火箭招呼上来,屋顶起火。 刘和又放了一箭,见几个鲜卑兵向下面的门口奔过来,忙跑着从楼梯溜下去,对拿锣鼓的老卒喊道:“敲锣,使劲敲!” “哐哐哐……”堪比噪声的难听锣声大作。 刘和将弓绑在背上,拔出佩剑来大喊道:“杀!” 率众冲出门去。 斜对面的一堵薄墙突然塌了,那堵墙的下半截故意修得很薄,飞起一脚就能掀塌。顿时就见关羽当先,手持一杆铁戟猛虎下山一般带着一群人冲了出来,立刻堵住了墙阵口子。 就在刘和出来的旁边,一道墙也塌了!只见黄忠一手持木盾,一手拿了环首刀,莽莽撞撞地就用木盾开路挤上去,挥起佩刀就砍。刘和提着剑,也跟房子里的人一块儿杀将上去。 一时间,大部分鲜卑步卒被两面堵在了墙阵中,两头疯狂殴打起来。如此群殴,既没有机动也无法展开,和街头巷尾打架似的。中间的契丹兵试图翻墙,墙阵内乱作一团。 黄忠盾牌格挡、手起刀落杀得人哭爹喊娘。刘和就喜欢和这种不要命的猛将配合,让他冲前面拼命,自己在旁边帮忙补漏补刀…… “畜生!”黄忠一面骂一面见面就砍,哐地一声击在一个鲜卑兵的头盔上,居然打得那人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见后面一个鲜卑兵端着长矛照黄忠的腹部猛刺上来,黄忠毫无察觉,就算穿了一层甲可是被近战猛力扎中的话,不得直接刺进肠子里? 在同伴最需要他的时候,刘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长矛,矛借着对方身体的惯性冲力很大,刘和定不住,那矛头一下子刺到自己的胸膛上,“叮”地一声,他的胸口感觉到了鱼鳞甲的凹陷。 鲜卑兵双手抓着矛杆,一刺出来身前一大片空档,刘和二话不说,上前挥刀照脸就砍,刀锋和头盔的金属撞击声、骨肉的撕裂声……喷了刘和一脸一胸的血。惨叫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简直嘶声裂肺。 两边猛将冲前,势不可挡,鲜卑军队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栽了大跟头。土巷子里杀了一条血路,人们简直是踩着尸首逐渐推进的,墙壁上血迹斑斑,空气中腥味作呕、阴风惨惨。 最外面的那条土墙巷子里,一些鲜卑兵见势不妙,翻墙逃脱了,但被堵在里面的大部分人却死伤殆尽。 鲜卑军余部退至城门口,已如惊弓之鸟。巷子里零星传来一声声惨叫,那是在里面的鲜卑伤兵被就地补了刀。这样的战争显然没有俘虏之说,见着就是一刀。 剧烈疯狂的打斗似乎在一瞬间消停了下来,远远地听见鲜卑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这边巷子里喘息声和咳嗽声不断,人们都累了。刘和靠着墙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双臂发酸,右手在颤抖。他轻轻甩了几下,伸手在地上来回擦掉手心里黏乎乎的血。 外面传来了远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镇中的兵显然没有能力乘胜追击。 过了许久,将士们才纷纷从墙阵里走出来,四下张望,城门方向已不见敌兵。两边房屋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被点燃的几栋房子几乎都被烧了个精光。人群里七嘴八舌,有的在议论,有的在求救,有的在招呼同伴救人。 就在这时,忽然见一身血污的刘和走了出来。周围一下子便安静了不少,本来松懈下来乱糟糟挤作一团的人,纷纷让开路,让刘和从中间走过。 人们的脸上忽然间充满了敬畏,目光都不自觉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刘将军!” “刘军使……” 刘和没说话,只是疲惫地点点头,以示回应。 第45章 编户齐民 第三天,刘备带着徐荣、张飞到了,同时沮授带着辎重和移民也到了。 “这就是白檀县城?”沮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远处,原本应当是县城的地方已是一片废墟,本就不高的城墙被捣的四处是缺口,里面已看不到一幢完好的房子,看到远处的人群,原本一片安静的废墟里突地站起一个人来,紧跟着一个接着一个,无数人如同地鼠一般,从那片废墟里爬了出来,沉默地迎向这支军队。 刘和大声道:“鉴于白檀县现状,州府已委我全权处理白檀事务。我刘和来了,本县再也不会饿死一个人。” 接着转身大声命令道:“扎营,生火,煮粥,让白檀的百姓先吃一口饭。” 旋即又安排邹靖担任县令,刘备为县丞,关羽为县尉,简雍为县主簿,先把简易的县级班子搭起来再说。 围绕着军营,一个个简易的窝棚开始搭了起来,白檀镇开始有了一点生意,流民中幸存下来的孩子在喝了几碗清粥之后,又有力气开始在棚户间嬉笑玩耍,相比仍旧愁容满面,一脸哀伤的成人来说,孩子们的快乐总是来得简单。 过了几天,军议。 “主公,已经统计出来了。”邹靖向刘和递上一沓竹简,“州府所募之流民有丁户六千户,计三万三千一百十八人;而白檀自戎狄入寇后,除被杀,被掳,或逃入深山者外,三四十年来,在白檀的遗民现如今尚余一千户,计五千人;根据遗民消息,得知汉军驻扎后,四乡八里得到消息后,正向这里聚集的人估计有接近八千人。” “什么?有四万余人?”帐里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实话,军队自己粮食尚且不足,如何养活这许多人? “主公,不能让这些乡民在向县城聚集了,人越来越多,即便是喝粥,我们也撑不了多少天?”刘备沉重地道。 “是啊!主公,县城不能再聚集丁口了,否则,粮食会将我们压垮的。”一众将领纷纷赞同。 听到众人的话,刘备不由大急,“诸君不能啊,这些人不到这里来,那便只有活活的饿死了,这里,毕竟还有一口活命的粥啊!” 徐荣道:“玄德,君一片拳拳爱民之心,某是钦佩有加,但四万余口人,即便是喝粥,一天要多少粮食,你知道吗?为了不饿死人,我们现在一天要消耗百石粮食,以我们现在的存粮,支撑不过一个月,到了十一月便要绝粮了,那时候怎么办?” 刘备挣大眼睛道:“主公,我们可以向州府告急啊,请刺史再调拨粮食啊!” 刘和诸人对望一眼,都苦笑了一下,你刘玄德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主公是刺史的儿子,但是刺史十分讲究规矩,他只给了州府招募的三万流民的粮饷,怎么可能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请主公允我去州府讨粮。” “玄德现在县里可少不了你啊!”刘和这话倒不是娇情,因为刘和等人对民政并不熟悉,刘备一去,余下一个邹靖,便是三头六臂,已是忙不过来。 “无妨,现在本县已初步稳定,只要有活命粮,百姓便不会闹事,即便有一二宵小之徒,绥安也可轻松处理,再者我和绥安已按乡、亭将百姓分而治之,有乡老,亭长、里长帮着管理,料想也出不了乱子。”刘备解释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粮食,敢请主公令我去州府,要是刘公不给我粮食,我便一根绳子吊死在他的大堂上。”刘备圆睁双目,胡子一翘一翘,气啉啉地道。 仁义无双刘玄德?刘和思忖片刻,让他却也无甚坏处,如果能讨到粮,不论多少,都是好的。 “既然刘县丞如此有把握,本将当然支持,翼德,给玄德准备一匹马,派两个卫兵。”刘和吩咐道。 “多谢主公!”刘备施了一个礼,昂首而出。 “各位,现在的状况诸君也都看到了,情形实是在坏到了极点,这些正在向县城聚来的百姓不能挡,让他们来吧。否则极有可能激起民变,要是冲突起来,对我们实是大大不利的,要知道白檀不大,这里的百姓大都沾亲带故,不让那些人进来,只怕我们这里也会不稳。” “可主公,养活这些人现在已是为难之极,再来一两万人,我们怎么支撑?”张飞急道:“现在我的部曲一天只能吃一顿干的,都饿得有气没力啊!” 刘和道:“我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告诉军士,挺过这一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到吃的。” “沮先生!” 沮授站了起来。 “先生你两任县令,熟悉民政,你和绥安下去后组织乡老,亭长,将百姓分组,青壮年,妇孺老人分别编开,既然我们靠着山就要想法子吃山。翼德、云长,你们两部以什为单位,每单位从沮先生那领一组青壮,进山打猎。” “伯誉,你部也以什为单位,在沮先生那里领健壮的妇女和还能做事的老人孩子,我不管你们是去挖老鼠洞也好,掏蛇窝鸟窝,摸松鼠洞也好,还是去找到能吃的野菜什么的,总之,只要能吃的,都掏摸回来。” “是!”诸将大声应命。 “记住一件事!”刘和森然道,“告诉你们的部曲,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百姓,是我们的父老,要是那个坏了规纪,我刘和认得他,我腰里的刀和汉家军法可认不得他。” “主公放心!”诸将凛然领命,刘和在练兵的时候就曾反复告诫过他们军纪以及军民关系的重要性,在现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要是军纪不严,一支军队便很可蜕变成一帮匪徒,要是与老百姓闹僵了,那可是成了无水之源。 “所有收获不准任何人私藏,全部上缴营部,由沮先生统一分配。”刘和扫了众人一眼。 “汉升,你部也不能闲着,你部三百人,一天吃两顿干的。” “啊!”众人都吃了一惊,现在连刘和也是一干一稀,怎么黄忠的部曲一天两干。 “他们有事要做,没力气可不行。” 刘和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众人:“你部从明天起,开始上山砍树,将树运回来后,准备建房子吧,人手不够,也去沮先生那里要,还有不到两月的时间,便要下第一场雪了,要是在下雪前没有建好保暖的房子,那这个冬天可是会冻死人的。” 众人一凛,这才想起这个要命的问题,先前一直都在想怎么不饿死人,现在才想起搞不好也是会冻死人的。 “先生、绥安,你下去后多听听那些乡老,亭长们的意见,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吃的?”刘和坐下来,有些疲惫地道。 “是主公,我们马上去办!”众人一一退出。 看着空荡荡的大帐,刘和自失地一笑:“当真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啊!玄德啊,我可就指望你早点给我带粮食回来了,否则这个冬天可真是不好过啊!” 第46章 百废待兴 今年的冬天来得分外早些,刚刚进入十二月,起了霜降,风愈发地凌厉了起来,凌晨时分和入夜以后,又开始有些让人感到能吹入骨髓一般,终日难得见到太阳,中军营地里沮授曾忧郁地告诉刘和,不出中旬,便会降下光和五年的第一场雪了。 “先生也懂得气候阴阳之学?”刘和问道。 沮授笑道:“某读诸子百家,许多东西都曾涉猎,不过大多不精罢了。” “眼下如何?”刘和再问 “现下首先要站住脚,能不能站住脚是公子的第一步,否则万事休提。”沮授望了望天空。 “好,这一关本将却是过定了。先生还是帮我谋划一番渔阳、上谷、代郡、辽东的故地怎么光复吧。”刘和斜视了一眼沮授:“随我去棚户区转一转。” 不等沮授回答,刘和大踏步离开了这里。 看到刘和离去的身影,沮授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果然不是甘心寄人篱下之辈,有枭雄之资!今天下大乱已是征兆分明,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此子有其祖光武之风,可惜刘虞这个老实人。不过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不是更好吗,那些老牌世家的嘴脸我却是看够了。” 旋即沮授赶上刘和,心中却也喜悦,今日这一谈,算是确定了自己在刘和营中的首席谋士的位置,自己想要有所作为,当然要尽心竭力地为刘和谋划,刘和深知自己的性格缺陷,像自己这种人,就算有才,也难让那些老牌世家们所容忍,也只有刘和这种新近掘起,急需人才,却又心胸宽广的人方可用之,自己蹉跎十数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伸长抱负的所在,自然要珍惜,虽然这个起点太低了一点,但观刘和此人,虽然眼下龙困浅滩,但假以时日,必会一飞冲天,那时便也是自己伸张抱负的时刻了。 沮授想些什么,刘和并不知道,不过他心里却也开心得很,沮授是个人才,而且是自己最想要的那种人才,不仅对全国大势了若指掌,更是胸有沟壑,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个平台,他便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前世袁绍不会使用,今世天幸让你得于我,诸葛村夫、江东小儿又有何惧,便是曹孟德也得让你崩掉了牙。 后世诗曰: 河北多名士,忠贞推沮君。 凝眸知阵法,仰面识天文。 不知不觉,已到了棚户区,刘和本来开心的心情随着深入棚户区而一点点的消磨,前所未有的沉重起来,怎样过眼前这一关?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个问题,粮食,粮食! 棚户区的难民们发现了刘和的到来,无数的人从低矮的窝棚中跑了出来,跪倒在地,仰头看着这个将他们从饿死边缘中拯救回来的年轻校尉。 “校尉公侯万代!” “校尉长命百岁!” 一声声的祝福让刘和的心情稍有些回温,现在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了,必须要让他们活下来,不仅要让他们活下来,而且要让他们过得很好。刘和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暗自想到。 这些人就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桶金,他们也必将托着自己走向更高,更远。 徐荣、关羽诸将做事的效率很高,但其直接引发的后果,便是让县城附近世代居于此地的生物们几近绝迹,不论是小到田鼠,还是大到山中老虎,只要是能吃的飞禽走兽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躺下,成为军营的食物,另一条路便是趁着这些杀神们还没有找到自己,有多远逃多远,连那翱翔于空中的鸟儿,只要一不小心飞得低了,铁定下边便有无数利箭嗖嗖的飞来,虽说准头还有加磨练,但架不住他多啊,于是这些悲剧的鸟雀们便满怀着不甘与愤怒,一头栽下地来,成了一群欢呼雀跃的男人们的战利品。 诸将出战数天,可谓让周围山林乡野是千山鸟飞绝了。这场游猎的附属猎物便是张飞麾下新兵的弓箭水平,刺杀水平,小组配合猎杀大型猛兽的水平大幅度提高,颇有些精兵的味道了。 猎得的食品迅速被沮授组织起来的妇女们剥皮腌制,一件件地挂在营里,一时间,整个营里一片血腥味,但所有人的脸上却都有着兴奋的神色。 附近已没有什么猎物好打,诸将决定扩大范围,更远地向深山进发。 就在徐荣、关羽诸将四处大造杀孽的时候,黄忠的部曲已伐倒了大批的树木,吆喝着抬回了营地,一天两顿干!让这些军士们迅速地恢复了气力,特别是看到主公刘和也是每天一稀一干,这些质朴的军士们更是不惜力气,数天之后,营地里粗大的圆木已是堆积入山。 这边沮授将百姓中会木工活的人集中了起来,再配上一批精壮汉子,任务便只有一个,更快更多地搭建房屋,美观好看是顾不上的,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结实,能避风雨,待入冬之后,不会被大雪压垮。是以很多房子被搭起来后,上面的枝枝丫丫都没有削去,竟然还顽强地伸展着一枝绿色,倒也是原生态十足。 整个营地现在是一片沸腾,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忙得脚不点地,老弱妇孺们也不能闲着,大批的妇女被编入伙头营,负责全营的伙食,老人们干不了重活,但削削树皮还是能做的。一天比一天冷起来,大伙干活的热情却是一天比一天高,所有人都明白,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如果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那是会冻死人的。 十日后,刘备带着十数两牛车,几十名兵丁回来了。 “主公,仅仅讨来千石粮食。”刘备一脸的惭愧,长揖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虽然只有十数车千石粮食,但已让刘和惊喜不已,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连松鼠窝里的一点干果也要搜括,顺便连松鼠也干掉的家伙,看到有千石粮食,哪有不两眼放光的道理。 “快快请起,玄德果然利害,讨得这许多粮食来,这可让我们又能度过好一段时光啊!”刘和容光焕发,千石粮食,现在的军营结省点用,基本上可以够小一个月了。“来人啊,给刘君倒碗水来!” 看着风尘仆仆的刘备,刘和心疼了,能吏啊,能办事啊!结果喊了数嗓子,都没有人应声,这才想起手里的亲兵都被打发出去了,于是自己亲自动手,为刘备倒了一碗水,把刘备感激得泪水盈眶,夸了口出去,结果只有这点斩获,让他惭愧不已,但看刘和的模样,显然是从心底里欢喜。 “玄德回来的好,现在百废待兴,正缺人手,你回来了,我便放心了,不过玄德可不能想着休息,吃过饭,歇歇便要去做事的。”刘和道。 刘备一口喝光碗里的水,大声道:“卑职当然要去做事,主公大才!刚刚一路行来,县里却是变了一翻样子,不再是那翻死气沉沉的模样,人人都是虎虎有生气,有这等心态,重建县城指日可待,现在卑职已是等不及要去做事了。” 刘和大笑:“好,好,你却去寻沮授先生,接手他的工作。” 刘和签收了那十几两牛车的粮食,打发走押运粮食的数十名兵丁,那十几两牛车却是老实不客气地扣了下来,十好几头牛啊,现在可以干活,没粮食吃了还可以杀了吃肉,怎么能放回去? 第47章 山贼踪迹 就在刘和签收完粮食后,忽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主公,主公!” 是徐荣的声音。 “何事如此喧哗?”刘和心一沉,霍地站了起来,徐荣让他打发去跟着关羽去捕猎么,怎地回来了,语气之中还有些急迫? 刘备也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说话,徐荣已是一头窜了进来。 “主公,云长部曲一伍兵佐在山中遇到山贼袭击,十数人死伤!云长说,似乎是前几日和鲜卑流贼一起的?”徐荣道。 刘和面色沉如锅底,当真是屋漏偏缝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我不来找你麻烦,你还找上门来了。 “伤亡如何?”刘和问道。 “遭遇前的那队军士猝不及防,死了三个,伤了十数人,余者被击溃,等云长率人赶到时,这伙山贼掠了军士的盔甲后便逃了,云长已率人追了下去,我先回来禀告主公。”徐荣道。 “玄德,境内有很多土匪山贼?”刘和问刘备。 刘备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之前询问遗民,整理白檀档案才发现的,要不是因为粮食的事情,早就禀报了:“主公,白檀多山又贫苦,是以占山为王的土匪山贼有不少的,山高林密,剿除不易,人少了,往往被土匪山贼所趁,人多了,他们往林子里一钻,官兵也是无可奈何,是以这么多年来,白檀的匪患却是从未绝过。遗民说,自从汉军内撤后,匪徒就更加猖獗了。” 刘和叹了一口气,看来只有等关羽回来后才能知晓个大概,关羽带出去打猎的队伍精悍士卒有数百,再加之上千青壮,收拾几个土匪料想不是什么难事。帐内一时间冷清下来,众人脸色都是难看,刚刚得了千石粮石的喜悦也被这一坏消息冲得点滴无存。 黄昏时分,关羽回来了,脸色煞是难看,队伍里一溜被绳索捆了一二十个汉子,料想便是那些劫掠的土匪了,但刘和看到用担架抬着的伤兵和死难的人,心情一下子恶劣到了极点,居然损失了小五十人,当场死亡的便有十余人,其余的轻重伤不等,总之,这些人在这个冬天不但不能做事,反而要分出一部分人来照顾。 “伤兵们送到伤兵营那里去,死者打副棺材,好好地埋了吧。”刘和沉着脸吩咐完,转身便进了帐内,召集诸将军议。 “云长说说遭遇情况?” “主公,土匪袭击时,目标很明显,先是打击这一队的军士,猝不及防之下,死了三个,伤了十数人,其余的青壮被吓到了,一轰而散,这伙土匪剥去了士兵的衣甲,抢走了兵器,兵逃了,我得报后,集合了军士兵追,但那伙土匪甚是滑溜,一直没能将他们围歼,反而在从林之中让他又伤了许多人,最后好不容易抓了几个活口,问明了他们的老窝,我便挥兵攻占了他们的老巢,捉了这数十人来,但那匪首却是见机得早,溜得踪影不见。”关羽跪在地上,一脸惭色,手下有三百多精锐士卒和数千民夫,围剿数十名土匪,居然有如此高的伤亡,不说他自己惭愧,便连刘和也感到很是不可思议,一脸怒容。 “自己现在倚仗的几员大将,虽然个人武力不弱,但先前都不是普通军士,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县尉、兵曹带兵也就几百人,更没有接受什么系统的教育,突然指挥起大股军队,显然能力跟不上去,这在眼下还看不出来,但日子一久,便现弊端。”刘和想到这里,不由脸色忧色,抬眼时,却见沮授也正看向自己,眼中神色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刘和想道,自己现在想拥有有经验的部将显然是不现实的,只能是在现有部属中挖掘潜力,好在近期不会有仗打,倒有时间来磨练,这有土匪也好,正好借剿匪来磨练一下手下行军打仗的能力。 “袭击者何人,贼首可知?” 没有刘和发话,关羽不敢起来,仍跪在那里道:“问出来了,大渠率叫韩猛,二渠率叫潘凤!” “韩猛?潘凤?”一边的刘备惊呼起来:“文君你来说说。” 这时刘备身后出来一个文士打扮模样站了出来:“瀚见过主公!本为白檀遗民,蒙主公不弃,起为游缴。” 游缴,掌巡察缉捕之事,相当于后世乡镇派出所所长。 “怎么?此二人很有名?”刘和转过头去。 文瀚点头:“他们盘踞在白檀有年头了,倒不是说他们最凶残,有时候也抢劫鲜卑人,鲜卑人围剿他们,往往兵一到他们便没了影子,但没等鲜卑还没有走远,他们便又冒了出来,经常还劫掠鲜卑小部落的后队,是以在白檀土匪之中很有威望。” 刘和点点头,管你有不有威望,惹了我,便要你寝室难安。 “那他们逃到哪里去了?” 关羽道:“我们一路急追,他们一路向西,逃到了一片沼泽之中,我们跟了过去,一不小心便陷进去了数人,要不是救援及时,这些人便没命了。” “他们逃去了白草泽?”文瀚惊讶地道,“那可是一片死地,没有人能进了那沼泽还能活着出来的,他们是积年老匪,怎么会跑去那里?” “白草泽是怎么回事?”刘和不解地问道。 “主公,白草泽是燕山余脉、白草洼牧场和草原蛮夷的交界之处,长宽各有数十里,泽内遍布陷坑,别说是人,便是生畜进去,也会掉进陷坑,我白檀说是不与蛮族接壤,其实是拜了这沼泽之赐,它的另一端便是鲜卑领地了,但因为有此泽在,鲜卑便不能从这里攻打我们白檀,而其它地方崇山峻岭,险峻异常,人难通行,更不能了,是以白檀一直以来便没有遭过寇灾,要不是几十年前…汉军内撤….”文瀚按下了话头。 “那这贼寇为什么逃去这里?”刘和不解地道。 “想是被关县尉追得急了!慌不择路。”文瀚道。 俯地的关羽抬头:“不对!泽中有路。” 刘和、沮授、徐荣、文瀚等人都是遽然而惊。 “这怎么可能,便是在白檀数代居住的人,也知道泽内根本不能行走。”文瀚惊道。 但是刘和与沮授心惊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白草泽真有路,那鲜卑岂不是随时可以袭击白檀?两人的目光都转向关羽:“云长,为何这么说?这可是大事,不能儿戏。” 关羽道:“主公,末将知道,但末将追那韩猛到白草泽时,那些人毫不犹豫地便进去了,一路去远,末将的人被陷进去后,这些土匪还远远地叫骂,显然他们是熟门熟路。看来他们经常出入,那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一条路。” 刘和与沮授都是变了颜色:“云长起来吧!” “谢主公。” “今日在帐内所议之事,属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刘和正色道。 “属下省得!”众人齐声道。 “伯誉,你率部去白草泽外布网守着,不管是十天半月,还是更长时间,务必要生擒活捉这韩猛、潘凤。”刘和吩咐道。 “末将明白。”徐荣抱拳领命。 第48章 守株待兔 此时躲进白草泽的韩猛很是郁闷,纵横塞外数年,何时曾吃过这么大的亏,数十个弟兄折损大部,现在跟在身边的只不过十来余人了,连山寨都被人剿了,真不知道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 “潘凤,你个畜产!俺就说不能抢,你忽悠俺,说定然没事,现在俺们被赶小鸡一样赶到了这里,还陷了几十个弟兄!”韩猛怒骂道,脸上一道寸来长的刀疤泛着红色,隐隐跳动着。 “韩渠率!”被韩猛点名大骂的潘凤哭丧着脸靠了近来:“谁想到这伙汉军像被猜了尾巴的猫一般,穷追不舍啊!以往官兵不是这样啊。” 渠率,就是头领的意思。 “汝真畜产之人!”韩猛一伸手就一巴掌打在头皮上:“一遭遇就杀了汉军好几个,他们能不急吗?现在几十个弟兄落在汉军手里还能活吗?” “渠率,小心些!这里可不是山寨,不能随便乱推啊!万一将俺进了泡子里,那渠率就又要少一个弟兄了。” 韩猛又好气又好笑:“滚刀肉!” 拍了拍潘凤的肩膀后,他四仰入叉地躺在地上,虽说几十个弟兄落到了官兵手中,虽说有些伤心,但也不以为意,毕竟大家都是当土匪的,干上这个的那天起就没想过好死,这些年迎来送往,也不知有多少弟兄或死于官府、鲜卑,或死于匪寨内讧,对生死已是看得淡了,塞外之地贫穷困苦,很容易便能招到新的兄弟入伙。 “该咋度过这个冬天呢?”韩猛在心里盘算着,鲜卑入寇,将长城沿县抢得一干二净,啥也没给他们留下,残余的百姓现在都聚集到了县城附近。 “鲜卑狗贼,当真是杀人绝户啊,抢得一干二净,这可让俺们怎么过啊?”韩猛大骂。 “渠率!”潘凤凑了过来。 “有屁快放!”韩猛不耐烦地道。 “不如俺们跑到对面去吧!”潘凤一指白草泽对面,道:“那边刚抢了俺们大汉,想必油水足得很,俺们去抢他们。” 韩猛大怒,劈面就是一巴掌:“你个夯货,对面是谁,是牲畜鲜卑,什么是鲜卑,你知道不?” 潘凤被打麻了,看着韩猛,痴痴呆呆地点点头、 “部落那群牲畜家家都是上马是兵,下马是民,俺们去抢他们,你两条腿去跟四个蹄子玩命,抢到了也跑不赢,俺还不想被他们掠去当奴隶。”韩猛一顿大骂。 “那俺们去哪里?又不能老呆在这里?”潘凤问道。 韩猛长吁了一口气,这白草泽是所有人眼中的死地,但与他而言,却是一块福地,年轻时因为机缘巧合,知道了通过白草泽的唯一的一条生路,这些年他多次借助这个地方躲过了官兵和鲜卑的围剿,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便是心腹潘凤,没有他引路,走不出十里地,便也会泡也不冒一个地沉到泽底去。 “先待两天,那些汉军肯定用不了几天便撤走,到时俺们再回去。”韩猛扯了一根草,在嘴里咀嚼着,与汉军打了多年交道的他,深知汉军的作风,没有那支汉军在山里熬上几天的。“到时扯旗子,白檀穷苦,很容易便能拉起一票弟兄,这里不能混了,我们翻山,去代郡玩去。” “渠率英明!”潘凤嘿嘿笑着。 但这一次韩猛却失算了,失算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从关羽那里知道韩猛等人只逃出了十余人到白草泽里,徐荣领了刘和的命令后,便选了四五十个精悍士卒赶到了泽外,好在知道这家伙逃进泽里的地方,很明显那条不为人知的路便在这附近,否则几十里宽的白草泽,想要逮着比泥鳅还滑的韩猛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徐荣以前剿匪过,对于土匪设套、挖坑、埋陷阱是门儿清,手下一批人也不乏好手,其中原本是猎户的就有十好几人,一行人赶到白草泽,便在韩猛必经这路上一层层地设下陷阱,然后抹去痕迹,悄无声息地藏了起来,便等着韩猛来吃钩了。 也是韩猛太过大意,居然也不派人哨探,藏了四五天,料想汉军已是走得远了,居然大摇大摆,一行十余人有说有笑地从泽里走了出来。浑不知大难临头的韩猛一伙,谈笑间便踏入了陷阱,两个走在最前面的家伙“嗖”的一声便飞上了天,在韩猛等人惊愕的目光下,被头上脚下地倒吊在头顶的树上。 “有埋伏!”韩猛一声大叫,反应甚快的剩余喽啰立即四散分开,跳入一边的山林,但紧跟着便是惨叫声连连传来,跳到两边的几个哧地一声便掉进了早已挖好的坑里,坑里倒插的矛尖可不是吃素的,虽说为了抓活的,没有放长的,但将脚板插个对穿却是丝毫没有问题。 韩猛见此情形猛地转身,向来路跑去,反应迟了片刻的潘凤毫不迟疑,紧跟着渠率冲向不远处的白草泽,但徐荣守了这几天,岂会让他溜走,而且一看就是正点子。一场大网从原来的路上带起片片秋叶,网鱼一般将两个急速冲向前的人罩了个正着,两人一下子便翻倒在地,不挣扎还好,一挣扎,倒是越缠越紧了。 两边的林中一阵狂笑传来,几十个军士跳将出来,收获猎物。 徐荣笑嘻嘻地走到被捆绑起来得的韩猛,摇头道:“哎呀,你倒是跑啊!你好意思做土匪吗?居然不先派人探路。”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官兵?韩猛看着一身甲胄的徐荣,有些迷糊。但却也有些惊喜,只要不是官兵,便有路子,“渠率是那个山头的,小弟韩猛。不知那里得罪了渠率?” 徐荣大笑:“我是右北平郡兵曹。你有种,连刘校尉的部曲也敢动手,就等着被点天灯吧!” 韩猛脸色惨白,与他捆成一堆的潘凤更是魂不守舍:“渠率,这一回听俺的就好了,那怕是被逮去做奴隶,也比点天灯强啊!兵曹爷,能不能给个痛快,不要点天灯?” “我呸!”徐荣啐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还想要个痛快啊?得,我做主!换个凌迟咋样?割你三千六百刀!” 韩猛打了个寒噤,比起点天灯,冒似这凌迟也不咋地,“能不能再换一个?” 徐荣大笑起来,这家伙倒也有趣,不怕死,却怕受苦。 “弟兄们,收兵回营,给主公报喜,这韩猛俺们给主公全须全尾的逮住了!”徐荣站在路上,豪气干云,下一次招兵自己可就理直气壮地能多要一些了。 “点名要活捉自己?”饶是韩猛胆大包天不怕死,此时也不由有些胆战心惊,“不知这一回要遭些什么罪,看来想个痛快死都难了,还不如自己求个痛快。”动了这个心机,正待咬舌自尽,那边徐荣却已是瞧出了端倪,一刀鞘便敲在他头上,直接敲昏了事。 “想玩这出?俺的功劳不生生就没有了,想也别想。弟兄们,将这些土匪的嘴都我堵上。” 军士大笑着胡乱从地上扯起一团团的野草,捏开这些人的嘴,生生地塞了进去。 第49章 韩猛桀骜 徐荣将韩猛、潘凤押回营地的时候,引起了轰动,白檀遗民中很多都久闻“义匪”韩猛大名,眼见他被徐兵曹五花大绑捆得像草垛子一般地带了回来,都跑来看热闹。 “这便是韩猛啊?” “瞧那凶悍样儿,怪不得纵横塞外这么多年啊?” “是厉害,不过刘校尉更厉害!看见了么,校尉随便派了个部曲,便将他生擒活捉回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徐荣昂首挺首,满面春风。恰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关羽赶了过来,看到韩猛,眼睛便红了,举起钵大的拳头,迎头便要砸下去,徐荣慌忙拦住:“云长,你可别啊!要是让你一拳打死了,俺怎向主公交差,你想揍他还不容易么,现在这贼寇便是毡板上的一条鱼,啥时不能揍啊!等我交了军令,你想揍再来。” 他边说边指挥军士押着韩猛、潘凤二人走向刘和的大帐。 韩猛此时也认出了这大胡子将校,便是那天追得自己上天无路,入地入门,不得不逃入白草泽的家伙,不由脸若死灰,自己可是杀了他不少部曲,这下落在他手里算是完了,但眼下被捆得草垛子一般,连嘴里也被塞进了一大团干草,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徐荣阻拦,关羽脸涨得通红,亦步亦趋地跟着徐荣走向刘和的大帐,只等徐荣交令,便要狠揍这个贼牲畜。 走进刘和的大帐时,刘和正与沮授、刘备、简雍、文瀚商量着事情,刘和准备将所有流民编为屯户,分军屯、民屯。 “诸君,眼下这许多人如果不分营,人尽其责的话,那么很难活下去。”刘和道。 “而且,如果这些人不纳入军制之内,我有什么理由养活他们呢,理论上应当是这些人养活我军才对吧?” 刘备、简雍、文瀚一想也是,现在别说养活军队,眼下如果没有军队,这些百姓连活下去都很难。 “玄德、宪和、子博,这也是公子的权宜之计,不如此,难以齐心协力,眼下我们是同船共渡,一个不好,便有翻船的危险,到时我们谁也逃不了。”沮授与刘和商量了很久,才拿出这个方案,但这个方案如果没有在流民代表的同意,便很难实现,此时便也劝刘备、简雍、文瀚三人署理民政的代表。 “可是主公,按照这个方案,所有的青壮都被编练进了军营,那明年春耕之时何来劳力?这些家里失去了壮劳力,顶梁柱,又如何生存?”简雍反问道。 “宪和,这些人虽被编进军营,但还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兵,只是为了便于管理,眼下白檀残破,许多家庭里只剩下老弱,明天春耕时你准备怎么办?将这些青壮编成组,便可以根据实际需要,临时调配人手,让所有家庭都可以按时春耕,如此才能确保明年我白檀能自食其力,进而驻屯白草洼。” “那将老弱妇孺编成一营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能做什么?”刘备疑问道。 刘和摇摇头,道:“玄德,眼下白檀如此境地,当然要人尽其责,也就是说,不能有人吃闲饭,老弱妇孺自然也有很多事情做,比如现在我们正在做的,将他们编成营,组织起来合理管理,这样可以提高她们的做事成效。” “而且编成营后,都将做为我军的后勤部曲,我军将提供食物和一切日常用品。”刘和加强语气:“此事就这么定了!玄德你等三人与沮先生就去办这事,要越快越好。” 打发走了四人,刘和这才回过头来,徐荣和关羽已是等了一段时间,关羽扭来扭去,似乎一肚子的话要说,而徐荣满面春风,像头骄傲的孔雀,只差开屏了。扫了一眼跪在大帐当中,脸若死灰的韩猛、潘凤,刘和淡淡地道:“好,办得不错,你们先下去。” 徐荣、关羽二人不明所以。 “主公,此二人便是韩猛、潘凤,全须全尾,一根毫毛也不少,俺给主公带来了。” 刘和微微一笑,“伯誉辛苦了!我知道,所以说办得不错,你先下去吧。”一抬手,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关羽。 二人再次不明所以,讪讪退下。 帐里只剩下了刘和与两名亲卫,韩猛、潘凤低着头,跪在当地,刘和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也不说话,接过亲兵递过来的茶,慢条丝理地喝了下去。 僵持了片刻,韩猛、潘凤心下恐惧,二人受不了这寂静,抬起头,正好迎上了刘和的眼睛,看到这个年轻的将军,韩猛不由一愕,这个让自己载了个万劫不复的跟头的将军,居然如此年轻,看年纪,只怕还不到二十岁吧。 刘和坐在哪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韩猛、潘凤,心里微笑:“河北正梁韩猛、无双上将潘凤? 对视片刻,刘和淡淡地道:“韩猛?” 正想着心事的韩猛下意识地应道:“是。” 刚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反正已是死到临头,何必再丢人现眼,强项一点,也不枉了这些年闯出来的名头,当下头一挺,大声道:“落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求速死。” 刘和不以为意,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这韩猛以为自己必死,这才做出这翻派头,倘若他知道可以不死,却不知是什么表情。 “你数十名手下与我数百士兵对垒,居然不落下风,还能伤我数十军士,很不错。”刘和慢条斯理地道。 “那便怎样?”韩猛破罐破摔,昂着头道:“你的那些兵窝囊得紧,收拾他们再容易不过了!” 听到韩猛的话,刘和的亲兵们大怒,呛啷一声便抽出了刀,韩猛却是一喜,被一刀砍了倒也爽快,要是真被弄去点天灯,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是么?”刘和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他们暗设诡计,俺才上当被擒。”潘凤道。 刘和哈哈一笑,“正面对垒,你被关县尉赶得跟兔子似的;玩心眼儿,你又玩不过徐兵曹,有什么不服气的?” “呸!”韩猛啐了一口,“正面对垒,那大胡子几百人,俺就几十个,玩得过他么,要是俺也有几百人,早灭了那厮。” “贼牲畜!俺先灭了你!”大帐门一掀,一脸通红的关羽闯了进来,他一直便不死心地呆在帐外,等着机会要收拾韩猛,此刻耳听韩猛大放厥词,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什么军令条例了,一头便冲了进来。 刘和眉头一皱,想了想,却又舒展开来,笑道:“好啊,云长来得正好,这厮如此嚣张,你正好来教训他一下。来人,给这嚣张的山匪松绑,让他看看我军中儿郎的风彩。” 关羽一手好拳脚,论单挑堪称万人敌常,与韩猛对垒,倒不虑有什么风险。 亲兵虎着脸走上前去,呛的一声响,拔出刀来,刀光一闪,径自劈了下去,将韩猛吓了一大跳,正以为自己便这样交待了,却不想双手一松,却是这一刀下来,刚刚好将捆着他的麻绳一斩两断,却丝毫没有伤他分毫,这种刀法,让韩猛顿时打了个突。 这边关羽一看韩猛已是得了自由,立时便哇哇大叫着扑了上来,“贼牲畜,俺活切了你!” 一位亲兵一个跃身,已挡在了大帐前,免得韩猛趁乱逃跑,另一位手持腰刀,稳稳站在刘和一侧,卫护着刘和。 刘和笑容满面地靠在席榻上,看这两条大汉搏斗,关羽也是一米八几的大汉,与这个韩猛倒正是一对对手,这个韩猛他是要收入囊中的人物,趁此机会将他折服更好。 第50章 收入麾下 就在帐内,他二人摆开架势——冲到韩猛跟前的关羽劈头便是一拳打向韩猛的面门,他心中是恨透了这厮,靠游击阴人杀他部曲;韩猛看到这个将他赶进沼泽的大胡子也是分外眼红,横臂一架,另一拳已是泰山压顶般地打了下来,颇有一力降十会的味道。 可关羽久习拳脚,手上功夫甚是了得,向前一个大跨步,欺到了韩猛身侧,左手一扭,侧头避开头顶这一拳,右手已是扳住了韩猛的胯,与此同时,一拳击空的韩猛两手同时落下来,扳住了关羽的腰,两人同时吐气开声,嘿哈两声,却是谁也没有扳动谁,一时便僵在哪里。 这两人交手,电光火石般便纠在了一起,刘和不由看得眉飞色舞,这韩猛还真不是一般的彪悍呢,人如其名!可见位列袁绍“五虎将”倒是有点料子,居然可以与关羽抗衡十个回合,这要是换作自己,只怕三五下便让关羽摆平了。 僵持不下的二人片刻之间便已汗流满面,这时没什么技巧可言了,谁先力怂了,便会被放倒,两人咬牙坚持,相持片刻,韩猛毕竟被捆了大半天,筋脉不顺,渐渐便支持不住,关羽却是养精蓄锐,一发现对方力弱,顿时声势大涨,一声大喝,便将韩猛偌大的个头扳得悬了空,一个重重的抱摔,便将韩猛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这一跌直将韩猛跌得七荤八素,眼前星星乱冒,扎手扎脚地想要爬起来,却又被关羽重重地一脚踢在了腰眼上,立时缩成了一团,疼得冷汗直冒。 “够了!”刘和大喝道,“云长,退后!” 关羽一脸不甘地退到了一边,一双丹凤眼兀自瞪着对方,直欲择人而噬。 半晌,韩猛才爬了起来。 “如何?正面对垒又待怎样?”刘和揶喻道。 韩猛满心的不服气,想要辩解什么,却一想眼下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垂头丧气,和官兵对阵,还想讲公平么?不过凭良心讲,这个大胡子功夫着实不错,没什么花招,招招势大力沉,即便自己状态十足,也没有取胜把握。而且看上面那个将军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将军手下人才济济,我服了。”韩猛低声道。 “嘿,服了便好!”刘和一拍桌子,“韩猛!你为匪多年,滋扰乡里,杀人掠货,又袭杀官兵,可谓罪大恶极,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么?” 韩猛身子一抖,原本的一点小想法在刘和的一声大喝中被击得粉碎。 “只求速死!”他闭上了眼睛。 刘和嘿嘿一笑:“只求速死?难道就不想活么?” 韩猛霍地抬起头,看着上面刘和似笑非笑的神情,原本就有了缝隙的心志一下子被击得粉碎,刘和三言两语,让他从天下掉落地狱,又从地狱回到人间,七上八下,当真欲仙欲死,不知道刘和到底什么意思。 “不想活么?”刘和又加强语气,问了一声。 “主公!”一边的关羽一听刘和的意思,不由急了,心想我还准备斩首他呢。 刘和理也不理他,只是盯着韩猛。 韩猛这个时候的精神却已被刘和完全击垮,只犹豫片刻,倒跪倒在地,“将军饶命,我想活。” 刘和长舒一口气,这一下齐活了,这韩猛虽然是个土匪,但端地是个人才,个人战力不俗,看他在山里与关羽游斗,也是颇有章法,虽然这家伙手上有人命,但这个世道,是个人物的,那个人身上没背着几条人物,如此凶悍的家伙,倒正是自己需要的。 “很好!”刘和点点头,“你虽然罪大恶极,但眼下戎狄入寇,大敌当前,本将看你还算是个人物,却留你一条性命,干得好,以前的案底我尽数给你抹去,便是想当个军官也不是不可能,但若你三心二意,可知本将的手段?” 韩猛意外逃得性命,已是大喜过望,何况上山当匪,又有几个不是被逼无奈,眼见山匪这勾当是一天比一天难当了,能洗白谁不想干? 韩猛、潘凤当下便叩下头去:“小人这一条命是将军给的,以后给将军当牛当马,赴汤蹈火,也不敢有二话。要是有二心,天打五雷轰,叫小人被乱箭穿心,断子绝孙。” “好了!”刘和一挥手,“我却是不耐听这些空口白话的,我只看你以后怎么做。德然,你去告诉伯誉,韩猛的那些手下先禁在他营中,不许殴打虐待。” “是!”刘修眼看着主公三言两语便将一个悍匪说降,满心的佩服,而关羽一张脸又涨得通红,一肚子的话被刘和憋在心里,难受得要死。 “起来吧!”刘和淡淡地道。 韩猛、潘凤爬了起来,规规纪纪地站到刘和案前,“韩君你先到徐兵曹帐下听用,以后立了功,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主公!小人明白,俺一定好好干。”韩猛敬谢道。 “至于潘凤?听闻你也是力气颇大,你就做我的亲兵吧。”刘和淡淡道。 “多谢主公恩泽!”潘凤亦是敬谢。 “嗯!”刘和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韩君你逃进那沼泽里,能活着出来,倒也很了不起,本将听说那是一片死地。” 韩猛赶紧道:“非也!主公,我知道那泽里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到戎狄那边,所以每次鲜卑来围剿时,俺便逃去哪里面,风头过后再出来。” 果然有一条路,刘和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竟有这等事?如此说来,你们还经常跑去戎狄那边?” 韩猛道:“是,以前不打仗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带一些东西穿过沼泽去贩卖,弄些银钱。” 刘和脸色一沉:“怕是在这边抢的吧?” 韩猛脸一白:“主公恕罪。” 刘和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本将惜你是个人才,以前的事就不说了,知道这条路的人多么?” 韩猛被刘和跳跃性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昏,“就只有小人一个人知道,便是小人的那些兄弟,也不知道,只能跟着小人一起走。” 刘和满意地点点头,保密做得不错嘛。 “临近沼泽那里有戎狄部落?” 韩猛点头道:“是有一个,现在不知搬走没有?主公知道他们都是些游牧者,原来在这里,过些日子不定就搬到哪里去了。” “那以前在那里的是那个部落,有多少人?” 韩猛仰着想了想:“好像叫什么金雕部落,小人看他们的规模,大概有一千帐模样,有数千人口?” 一千帐的部落,大概便能凑出一到两千士兵,刘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好,你既已投入本将帐下,以后就不要小人小人的了,要叫职部,明白了么?”刘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温言道。 “是,小人,不,职部明白了!”韩猛鞠躬道。 “嗯,你先去徐荣那里,安抚你的部下,还有先前被抓的那几十个人,都还给你,告诉他们,你们现在已不是山匪,是官兵了,是讨虏营的兵,明白了么?” 韩猛恍若梦中,先前还是山匪,转眼之间,便从良是官兵了,这反差有点大。当下在刘秀的引领下走向徐荣的营盘,脑子里却还是有些迷糊。 看到韩猛走了,关羽有些激动,大踏步走到主公面前,“主公!” 刘和摇摇头,道:“云长,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这个韩猛我有大用,而且他也是个人才,以后你们便是同僚了,我不许你去找他生事。” 关羽憋了半晌,才低声道:“末将明白了。” 刘和正色道:“云长!通过这一仗,你可明白了自己的不足么?你以前是个侠客,只管冲锋再前,奋勇杀敌便行,但现在却是一个军官了,堂堂的县尉,手下可有上千人马,虽然现在还没有,但迟早你会有的,像以前那样打仗,那断然是不行的。像这一次,那些兵本来是可以不死的。” 关羽低下头:“末将知道。” “知道便好,我已给沮先生说好了,每天你,翼德,汉升三人必须抽一个时辰去他里听他授课,我有时间也会给你们讲,从现在起,你们要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军官,一将无能,会累死三军的,知道么?” 关羽满脸差惭:“末将明白,今后一定努力学习为将之道。” 刘和欣尉地点点头,“好,这一次死亡的人除了要厚葬外,有家属的还要重重地抚恤,所需银钱只管向沮先生要。” 第51章 如何过冬 韩猛部的投效并没有在白檀激起多少浪花,毕竟比起穷凶极恶的戎狄,韩猛等人已经可以算是良善有家了。关羽也知耻后勇,认真阅读起了刘和送的《孙子兵法》、《春秋》,努力从勇将往统帅方向发展,至于和韩猛的矛盾,决定在以后的战斗中比个高下。 流民们编营为军屯、民屯的事情,有了邹靖、刘备、文瀚等人的调配,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百姓们出于对刘和的信任,毕竟是带他们逃出生天的官老爷,再加上对讨虏营的敬畏,那是保护他们活下去的人,而且以后也要依靠军营活下去,百姓们对分营屯垦十分配合。 在刘和的计划中,眼下还是供给制,到以后能自给自足的时候,便将这些人散出去,以家庭为单位,青壮闲时为劳力,战时招来便能成为合格的战士,全民皆兵。 狩猎已停了下来,除了黄忠部还在砍树造物,其余的青壮已开始了军事训练,这四万余人口中,青壮有四五千之数,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需要好好地操练,没有武器,便削木为枪,在军营老兵的带领下,开始整日操练,只是可惜粮食不够,不能大运动量地练习,否则以刘和模仿后世陆军的练兵法,造就一个合格的士兵用不了几个月,但即便这样,这数千丁壮在短时间内,也是有模有样了。至少站得齐队列,晓得左右了,刘和自信这些人只要有了武器,拉出去便可以作战了。 “公子你真想动手?”沮授看着刘和,有些忧心忡忡。 “只能动手!”刘和一挥手,断然道:“我们的粮食不够怎么办?我们过不去这个坎,只有去抢!抢谁?只能去抢戎狄,我已派了伯誉带着韩猛去探查沼泽对面的部落。” “可现在我们只有千余士兵,实力不足啊!如果有足够的武器,我们可以武装起更多的人,是不是再节约物资熬到开春?”沮授不放心,这点人马算是刘和的老本,要是一招不慎,折了进去,那才真是灾难。 “等不起啊!要下雪了,必须要在下雪前筹足足够的粮食。父亲那边为了掌控广阳郡已经是竭尽全力,我如不能解决右北平郡、渔阳郡,只会增加父亲的压力。”刘和已下定了决心。 “既然公子已下了决心,那便干了!”沮授也不是一味小心谨慎的人物,他也深知这个冬天便是刘和的一个劫,“既如此,那便要好好地谋划一翻。” “那就去召集诸将。”刘和看了看刘修:“德然传我将令,诸将军议。” “诺。”刘修领命而去。 就在等待诸将之际,刘和又想起离开州府那晚与父亲刘虞的分歧。 “儿啊,我是不赞成与胡人开战的。”刘虞皱着眉头:“要想战胜胡人,需要哪些凭仗?你血战卢龙,你现在多少知道点了吧。” 刘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才缓缓说道:“足食强兵,付之良将。” “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看这幽州具备哪一个条件啊?” “父亲幽燕向来是出精兵之所,怎么能说一个条件也不具备?” “幽燕的确向来是出精兵之所,当年光武皇帝逐鹿天下,就是由渔阳突骑起家,可是,你知道渔阳突骑主要是什么人吗?” “胡人?”刘和疑问。 “正是。”刘虞摸了摸胡子道:“那你知道为什么胡人会愿意成为光武皇帝逐鹿中原的主力吗?” 刘和点了点头,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幽燕出精兵,主要是因为有胡人为主力的突骑,而胡人愿意替汉人打仗,是因为汉人给他们好处,换句话说,那是招抚的作用。这正是刘虞等人力行招抚,而不愿意主动与胡人交恶的原因,否则一旦胡人翻了脸,幽燕精兵的主力渔阳突骑就成了砍向幽燕自己的战刀。 刘虞见儿子若有所思,便接着往下说道:“说完了兵,我们再说粮。幽州地处边疆,粮食产量入不敷出,每年都要从青冀二州调运钜亿的粮赋才勉强支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你知道需要多少钱财才能支撑一场战事?你知道为什么西羌会成为大汉的心病,你知道为什么朝堂之上屡起弃凉州之议?很简单,因为打不起。” “可那段纪明......”刘和突然想起。 “段颎?”刘虞冷笑一声:“他是立了功,可是羌乱平了吗?西凉平了吗?” 刘和哑口无言。 “段颎出兵两年,花掉了大汉多年的积蓄,为孝桓皇帝争了个美谥,可是大司农却两手空空了,这些年天灾不断,河水漫溢,山东水潦万里,朝庭连赈济的钱粮都拿不出来,这个时候就算是段颎恐怕也不敢再提开战的事情。因为,他肯定打不赢。” 刘和皱眉不语,他觉得父亲所说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是想必不会是凭空捏造,难道大汉已经穷得这样了,连打个仗都打不起? “段颎不过是个摧锋折锐的猛将罢了,名将嘛,恐怕谈不上,更何况就连这样的人,现在幽州也找不出来。幽州现在有名将吗?” 面对父亲的这句质问,刘和无法回答。幽州现在的确没有名将,就连段颎也是凉州人,与幽州无关。说来也惭愧,幽州好象有好多年没出过名将了。现在说到名将大部分都是关西人,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就是与幽州没什么关系。 “为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如今的大汉主荒政悖,有如年久失修的一幢旧屋,灾异频现,流民四起,实在经不起什么风雨了,战事开启容易,要想结束,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刘和愣了一下,父亲刘虞一想忠厚长者,一句“主荒政悖”,这可是直接指责天子了,难道他不怕杀头? 刘虞不知道刘和在想什么,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忧虑:“我与州府诸君已经商量过此事,他们的意见很一致,此时不宜轻启兵端,不是不想打,实在是不能打,幽州不能变成第二个凉州。” 刘和想了一会说道:“父亲!燕赵之地多豪迈之士,您却说幽州无名将,我细细想来,好象确实记不起幽州出过什么名将。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燕赵在秦以前可是名将辈出的,燕有乐毅、赵有赵奢、廉颇、李牧,何以到了如今,反而不出名将了?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幽州的情况和凉州、关中似乎也非常相近,如今凉州名将辈出,何以幽州却一个也没有?” 刘虞愣了一下,眼神闪了两闪,沉吟不语。 “父亲刚才又说,朝庭多次有弃凉州之议,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议而未弃?” “这个嘛,其实也简单。”刘虞笑笑:“关中是汉家陵园所在,弃凉州,则关中必受骚扰,诸帝不安,所以不能弃。” “那如果弃了幽州呢?”刘和眉头轻皱道:“河北会不会也成为关中?父亲想必不会不知道,孝桓皇帝和当今陛下可都是河北人。” “我相信父亲您不是那种千里为官只求财的人,也不是那种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的人,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抱定了只有抚才能保得幽州平安?” “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抚才可行。”刘虞苦笑一声:“如果要战,幽州便是第二个凉州。” “可是我觉得,幽州已经快成第二个凉州了。”刘和反问道:“父亲觉得不是吗?” 刘虞无语,面露微怒。 “父亲是我口快,望父亲体谅。”刘和示意刘虞稍安勿躁:“您说幽州的精兵以胡人为主,我非常不解,胡人虽说善战,可是幽州毕竟是汉人的幽州,我麾下伯誉、汉升、玄德、翼德等人虽年少,我看未必就不如那些胡人,幽州的边军之中,恐怕还是汉人多吧?如德谋、义公、叔章。” “我承认幽州是没粮,需要青冀二州的财赋支持,所以我才想出新的税制,已解决州府税赋收入。比如我那部曲张翼德,张家在涿县只是个中等人家,却也能豪奢至此,幽州怎么就没钱了?难道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宁愿向胡人讨好,也不愿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出力?难道幽州成了胡人的幽州,他们反而能比现在过得更好?胡人能给幽州带来比青冀二州更多的财赋?他们要是这么有钱,还需要来抢吗?” “最后,您说幽州没名将。”刘和顿了顿,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却非常自信:“我相信名将不是名花,从花园里就能种出来,名将是怎么来的?名将是从战场上打出来的,一味安抚,只会让幽州人的血性丧失,却不会造就名将。” 刘虞大怒:“逆子!为了造就几个名将,就要先把幽州变成战场?怎么能如此穷兵黩武!” “父亲息怒!我没有这个意思。”刘和摇摇头:“把这里变成战场的是胡人,是每年都要来侵扰的胡人,是他们在杀人,是他们在掳掠,是他们在把幽州变成他们的牧场,把幽州的百姓变成他们的两腿羊。我不是说抚不可取,但是我相信,只有抚而没有战的抚,只会助长胡人的骄横之气,肯定是保不住幽州的安全。” 刘和沉默了片刻:“既然要战,为什么不能先做些准备,非要等到胡人的马蹄蹂躏我们的家园时才被逼反抗,是不是有些迟了?” 接着他笑了笑,谦虚的说道:“我虽然是您的儿子、卢师的弟子,可是实在惭愧,书读得很少,不过《论语》《尚书》而已,我记得《论语》中说过‘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又常听人说忘战必危,好战必亡,既然如此,为何备战便不能与安抚相辅相成,非要非彼即此,冰炭不同炉?”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和与父亲刘虞心照不宣:幽州战事最大的阻碍,不是外族侵扰,而是各个郡的豪强地主。幽州没钱?张飞家不过是杀猪屠狗的,却拥有千亩田地,庄园修得和小城堡一样。那些世家大族只会比张飞家富裕,不会比张飞家差。这些豪强地主为什么不愿意幽州开战,主要各个家族多多少少的生意上,都和鲜卑、乌桓有所往来,一旦开战,他们的利益会受到损害。最后刺史也好,太守也好,都会遇到这种地方上的豪强把持权力的问题,他们是外来户,对当地的情况不熟悉,自然由这些地方豪强说了算。 所以这也是刘和说,自己提出的新税制,为什么要在被受到过入侵的郡县先实施,因为这些郡县不存在豪强地主是阻力的问题。就算日后那些豪强回来了,刘和已经收服民心,要是那些豪强不识趣,刘和不介意杀人立威。 第52章 雪夜突袭 此时诸将已经汇聚中军大帐。 “偷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是我们唯一的思路。”黄忠道:“否则正面对垒,我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先生的意思呢?”刘和看着沮授。 “别无他计。” 第二天,讨虏营千余老兵被集中了起来,一天两干,还加上了肉食,每日的操练也分外严格了起来,在众多军士不明所以,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些久经阵仗的老兵已是知道要打仗了,但不解的是去哪里打仗呢? 讨虏营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徐荣与韩猛回来。 五天后,徐荣与韩猛从白草泽返回,不顾两人的疲劳,刘和立即便招集了众人到他的大帐。 “主公,对面的是我先前说过的金雕部落,有一千帐,能招集二千骑兵,他们整个部落足足有一万四千余人。”韩猛道。 “一千帐怎么有这么多人?”刘和奇道。 “奴隶,大量的奴隶,这天杀的金雕部落参于好几次的入寇,发了大财,足足掳掠了数千奴隶!”徐荣咬牙切齿地道。 “真是牲畜!灭了这厮!”关羽一捶砸下去,将刘和面前的案桌击得一跳,看着刘和恼火的目光,不由讪讪地收回了手。 “还有一个好消息。”韩猛道。 “什么消息?” “白兰节,戎狄的白兰节。”韩猛笑道。 “白兰节?”众人大都不知这是什么节日。 “白兰节是戎狄最大的节日。嗯,就和我们过年差不多吧。”这时文瀚解释道。 “我们潜进金雕部落后,我打听到戎狄此次要大庆白兰节,是以所有部的首领都要到戎狄的龙城去,金雕部落的酋长也会去。” 刘和眼睛一亮:“这也就是说这家伙会带走不少兵?” “对,主公一语中的!”韩猛道:“至少这位酋长会带走最为精锐的大帐兵,这样我们干起来便轻松多了。” 刘和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想必这金雕部落也要过这劳什么子的白兰节了。对了,距离白兰节还有几天?” 韩猛道:“六天,想那酋长离开部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好,白兰节那天我们准时对金雕部落发动袭击,这一仗,我们不仅要胜,还要胜得干脆利落,要将损失降到最低。大家都下去准备吧。”刘和兴奋地道。 刘和又看了看邹靖、刘备、简雍、文瀚四人:“宪和,我们这一次带走了全部的老兵,青壮也要带走一部分,这里的老营,就要麻烦你和子博安抚了,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绥安、玄德带三百民夫接应。” 简雍、文瀚点头道:“这个主公放心,有俺们在,便决不会出什么乱子,只是这些青壮以前都是些农夫,这一上战场,能顶用么?” 刘和摇摇头:“这一次却不需他们上战场,我带上他们,其一是让他们见见血,看看战场是什么样子,其二却是要让他们搬东西,要知道,金雕部落抢了我们大汉不少东西,想要搬回来,需要不少人手呢?” 简雍等人不由笑起来,“那好,我先祝主公马到成功,大捷归来。” 刘和哈哈大笑:“借你吉言了,明天我们准备出发,大军将在白兰节前一天抵达攻击前哨,伯誉已找好了隐蔽的地方。绥安、玄德,你们就准备找地方装东西吧。” “沮先生?”刘和转向沮授。 “公子,这一次我跟你去。”沮授微笑道,“公子曾言书生何不带吴钩,这一次我也想见识见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呢!” 刘和一笑:“也好,有先生在我身侧谋划,却是成算大增。” 凌晨时分,一队队的士卒开始开拔,离开白檀镇,城镇里一片安静,刘和与沮授给大家的借口是讨虏营练兵,将开拔到附近山里进行为期一旬时间的操炼,大家都是波澜不惊地目送着大队人马消失在清晨之中。 而城镇则开始了一天的喧嚣,只有简雍不免有些忧心肿肿,患得患失起来。 六天后白兰节,金雕部落早早地就进入到节日的气氛当中,老酋长拓跋鲁耶奉大首领之召去龙城,金雕部落的白兰节便由拓跋鲁耶的大儿子拓跋司北主持,这也是拓跋司北第一次主持如此甚大的节日,他憋着口气地想要将这场盛大的节日办好,至少要比去年好,因为去年是他的弟弟拓跋思南主持的。 眼下金雕部落的继承人之争已是到了关键时刻,阿父喜欢拓跋思南,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是以捧拓跋思南的臭脚的人在部落中不在少数,但拓跋司北比弟弟要大上一轮,在部落中却也是拥护者众多,现在两派是棋逢对手,谁也压不下谁。 “该死的小崽子!”拓跋司北心里恨恨地骂道,这一次阿父去龙城带上了弟弟,那小子可以在大首领面前露一个脸,要是大首领认可了他,自己可就没什么戏了。 “但愿长生天保佑,拓跋思南马失前蹄,跌死了最好!”一大早起来,拓跋司北先默默地对长生天许个愿,然后才一阵风般地跑出去,开始安排今年的白兰节。 今年是个好年成,不但风调雨顺,牲口又增长了许多,而且跟随大首领出击大汉上谷、代郡,收获极丰,整个金雕部落贵人们的帐蓬里都堆满了抢来的财货,还有数千掳来的奴隶。 拓跋司北的目光落在那些脚带铁链的奴隶身上:“大汉的女子比草原上的女子的确要漂亮多了,就算是部落的贵女们,身上也难免有种膻味,但这些大汉女子个个娇媚,抢回来洗洗,当真能让人看花了眼睛。” 想到这些拓跋司北身上有些发热,这次抢回来的数千奴隶中,女子占了绝大部分,大都分给了部落里的勇士,想必明天部落里又回添不少小崽子了。 接着他开心地想着,只要有人,部落便能一直兴旺下去。今天白兰节过后,回到帐中可要好好地干爽那几个大汉女人,争取撒下种子,让自己这一脉血脉兴旺,一念及此,拓跋司北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也许用不了多久,金雕部落便会晋身为强大部落,而不是眼前这幅模样了。 脸上忽地一凉,拓跋司北伸出手去,却是开始飘起了细微的雪花:“今年的雪来得好早,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啊!”伸出舌头去舔舔手上那一丝冰凉,“拜长生天和英明的大首领所赐,这个冬天金雕部落可以安生地躺在帐蓬里,好好地播撒部落兴旺的种子了。” 夜幕徐徐降临,雪下得稍稍大了些,金雕部落里一堆接着一堆的篝火熊熊燃烧了起来,每家帐蓬都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美酒,整头的羊被剥去了皮毛正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一群群的牧民们正围着篝火跳着舞蹈,部落的祭祀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白兰节快要正式开始了。 营地里的黑暗之中,一群群被铁链锁着的奴隶脸色目然,空洞的眼光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这个快乐的节日,对于他们,没有任何的意义。 离金雕部落驻扎地大约十里远的地方,一支军队正静静地耸立,没有一丝的声音,没有一点的骚动,雪花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再化成雨水流淌下来,在他们的前面,刘和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那明亮的火光,在黑夜中,那火光便如同一个标靶,静静地昭示着他这一次攻击的目标。 “公子,再等等吧,等他们尽兴而归,进入梦乡的时候,便是我们进攻的时刻。”沮授低声道。 第53章 队长愤怒 就在沮授说完,再晚一点攻击之后,斥候屯长桓玄居然带回几个女子——原来距离汉军最近的那几十顶帐篷,便是由十五户鲜卑人组成。他们一共有五十余人,其中三十名鲜卑妇孺,其余二十几人都是从渔阳、代郡掳掠来的汉人,是分给他们十五户人家的奴隶,绝大部分是妇人,还有几个老人,而男人奴隶都被派去抓马了。 天色以黑,草场附近十几名身着褴褛的汉人女奴正在驱赶羊群回圈,其余女奴则在营帐做饭伺候鲜卑主人。 这些汉人女子原本都是大汉的良家妇女,有的成家生子,有的还是未嫁小娘,她们所居住的城池被鲜卑人攻破,顿时家破人亡,夫死子散。她们的命运极为悲惨,先是抓进军营为|妓,活下来的便被分配给鲜卑各部落为奴,她们没有人身自由,为主人做牛做马,白天受尽女主人鞭打折磨,夜晚满足男主人的***,她们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牛马,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她们活不了几年,很快便被折磨死去。 “今天是他们大节!不知今晚上我们能不能喝到羊肉汤?” “珺娘,你就别做梦了,麦饼能吃到半饱就不错了。” 这时,几只羊从羊群中跑出,几名女奴顿时慌了手脚,一起跑去追赶,若少掉一只羊,她们可就活不成了。 “小羊回来!” 一名年轻的女奴拼命追赶,忽然草丛中的一根硬茬刺进了她的脚掌。顿时血流如注,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其他几名女奴连忙围拢上来,她们从破烂的裙子上撕下布条给她包扎。 “快去把羊追回来,跑丢了咱们可就要倒大霉了!”年轻女奴焦急地指着远处的白羊喊道。 忽然,她的手僵住了,她看见远处出现了一队兵马,正向这边疾驶而来。 她突然惊恐地叫道:“有军旅来了!” 女奴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们太清楚被这些虎狼军人抓住的后果。她们都经历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给她们留下了刻骨铭心般的噩梦。 女奴们也顾不上羊群,她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受伤的女奴被两个同伴搀扶着向南奔逃,但她们哪里跑得过战马。片刻,如雷的马蹄声便在她们耳畔响起,有人哈哈大笑:“都是鲜卑娘们!弟兄们抓回去好好享受啊!” “是汉人!” 年轻女奴猛地站住了,她蓦然转身,只见一名汉军正向她纵马冲来,她激动得大喊大叫,泪水流满了她的脸庞。 “救救我啊!” 向她冲来的庆锋愣住了,这娘们又哭又叫,还会说汉话,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士兵先看出来了,他大声喊道:“队长,她好像是个汉人女子!” “汉人?” 庆锋忽然大声令道:“去叫弟兄们不要乱来,先问清情况。” 他翻身下马,走到跪在他面前的女人面前,见她脚掌被一根硬木刺穿,血肉模糊,便从怀中摸出一袋伤药,替她撒在伤口之上。 女奴跪在地上,低头抹着眼泪,庆锋蹲在她面前,打量她一下道:“你说吧!如果你真是汉人女子,俺不会伤害你。” “军爷,奴家姓陈小名珺娘,今年十七岁,原是渔阳人。” “等等!你既然是渔阳人,那怎么会在这里?”庆锋挠挠后脑勺,疑惑地问道。 “三年前,鲜卑人攻破渔阳犷平县,满城人都被抓走,走过一处山崖时,鲜卑人让我们告别家乡,爹爹和大伯悲痛之下跳崖而死,娘也跟着爹爹跳下去了,我们五百多名年轻女子被送进了鲜卑人军营。” “别说了!” 庆锋霍地站起身,怒火在他眼中闪动,这时,其他十几名女子也慢慢聚拢过来,庆锋向她们挥挥手道:“你们不要怕,俺们是汉军,会保护你们,会送你们回家乡。” 十几名汉人女奴呆呆地听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所有人顿时哭成团,她们哭着向汉军着自己被鲜卑人掳掠后的悲惨命运,多少年的痛苦折磨,多少年的思念亲人,她们绝望了,她们痛苦地等待死亡来临,可这一刻,一支汉军,一支她们自己的军队突然来了身旁。 女奴们积压在心中的苦痛都在这一刻爆了,她们捂着脸哀哀痛哭,说不下去了,几名女子想到自己丈夫儿女被杀死,甚至哭得晕死过去。 每一个汉军的脸上都流满了泪水,他们默默望着这群被鲜卑人奴役的姐妹,她们一个个衣裙破烂、骨瘦如柴,头像稻草一样蓬乱,脸上充满了饥饿的苦色,汉军士兵们钢牙咬断,拳头捏着嘎巴响。 “报仇!”一名士兵忽然大吼起来。 “报仇!报仇!”怒吼声在原野中回荡。 庆锋霍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帐篷,他一拳砸在草地上,一字一句道:“给我杀过去,去救我们的姐妹,鲜卑人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给我全部杀光!” 两百余名汉军飞身上马,他们抽出横刀,怒吼着向帐篷扑去仇恨之火已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满腔的仇恨只凝成一个字:“杀” 十五户正在吃饭的鲜卑人被马蹄声惊动了,他们纷纷跑出帐篷,忽然现是汉军杀来,他们惊恐万分,转身奔逃,两个鲜卑少年骑马要逃,被两支飞来的狼牙箭射穿了后背,惨叫着跌下马。 一名住在这里的部族长老大怒,拔刀上前拼斗,却被一名汉军呼啸而过,人头被劈飞。三十名鲜卑妇孺瞬间便被汉军的铁蹄淹没了。 桓玄说完来龙去脉后,庆锋胸中怒火依然难平,他恨恨地向刘和禀报道:“主公,俺愤慨难当,把那小部鲜卑人全杀了,若触犯了什么军纪,你责罚我好了。” “你杀人我不责罚你,可如果有一人逃掉,我打你一百军棍”。 庆锋大喜,他立刻道:“没有,我保证没有一个人逃掉,我们是包抄围剿。” 这时,韦强带着一名剃头穿毡老者上前道:“主公,这名老丈也是汉人奴隶,他知道金雕部那边的情况。” 老者上前跪了下来,泣道:“将军啊!我是并州雁门人,已经被抓来十年了,如果我能再回故乡,我一定给你立长生牌,天天给你跪拜。” 刘和心中难过,连忙将他扶起,安慰道:“老人家,我们一定会送你回故乡,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金雕的情况?”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是雁门广武的铁匠,打了三十年的铁,手中有活,所以才没有被杀死,两个月前,我被征去干活,三天前才随主人回来,金雕部堆满了粮食。我数过,有二十四座大粮仓。” “那里有多少兵马驻防?” “我不清楚,估计有千余人吧!不过听我主人说,金雕部的军队不是太多,因为全都被酋长带去参加大首领的白兰节聚会了。将军,我不知道你们居然会越过沼泽跑到这里来了。 刘和点点头,身上热血沸腾,有些按捺不住,这是一次偷袭,更是一次报复,让这些强盗尝尝他们被劫掠的滋味吧! 这些该死的蛮子,居然连外围哨探也没有放上一个,想必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穿越几十里的死地来攻击他们吧! 午夜,雪下得愈发大了,静静伏在草原上的猛兽身上都披上了一层雪衣,远处沸腾的营地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 刘和霍地站了起来:“伯誉,你是第一波,攻击时勿作停留,只管放火,在营里造成混乱极可。” “云长,你在伯誉之后,见营中乱起,立即进攻。我要你横扫一切,摧垮所有挡在你面前的抵抗。” “汉升,你在外围游击,不能放走一个逃走的家伙。我要全歼!” 刘和不容置疑地道,“公与先生,你却在这里静观我破敌吧!” 沮授虽会一点剑术,但顶多自保罢了,见刘和如此安排,当下自嘲地道:“自古有言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倒是见证了这句古话。也好!我便在这里,不给公子添乱,静待公子获胜吧!” 刘和嘿然一笑,拔出佩剑,沉声道:“出发!” 讨虏营分成三个波次,如同雪中的精灵,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着目标疾扑而去。 第54章 剑斩酋奴 金雕部落,木栅寨门早已关闭,寨门前的哨楼上灯光昏然,上面的哨兵昏昏欲睡,他们是刚刚被换来的,先前的狂欢他们喝了太多的马奶酒,此时不能搂着女人钻被窝,却被赶到高高的哨楼上吹寒风,都是大为不满。 “天寒地冻的,有什么需要警戒的?”哨兵嘟嘟啷啷地道,从怀里掏出一袋酒,仰头灌了一大口,递给身边的同伴。 “来!喝一口,挡挡寒气!”同伴接过酒,喝了一口,忽地道:“阿咩,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被唤作阿咩的人迷胡地道:“什么声音?俺就听见娘们浪叫的声音!”接过酒,便又仰头向肚内灌去。 他的同伴脸上忽地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就在阿咩仰着喝酒的一瞬间,一支利箭呼啸而至,卟哧一声钻入了他的脖子,阿咩哼也没有哼一声,便倒了下去,马奶酒顺着哨楼沽沽流淌下去。 “敌袭!”那小兵刚刚站起来,又是数支羽箭飞来,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张大嘴巴,无神地看着雪地里一个又一个地人疾扑而至,身体旋转了半圈,他看到另一侧的哨楼上,几名哨兵正从楼上摔落,从喉咙中喘出最后一口气,他沉重的身体从哨楼上摔下,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徐荣的三百人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哨兵,便如同一股洪流,直冲寨门,部满的寨木在军士们的合力冲击下,只晃了几下便轰然倒塌,军士们一声纳喊,蜂涌而入,一个个从营地晨仍在燃烧的篝火中抽出一根根火把,一边向前冲击,一边将火把仍向帐蓬。 腾腾地火光从一个个的帐蓬燃起,片刻便将营里照亮。许多不明所以的金雕牧民赤着身体刚刚跑出帐蓬,迎面看到的便是一股钢铁洪流,不容反应,雪亮的长刀,长矛已是砍扎过来。 “干得漂亮!”第二波赶到的关羽看到徐荣的动作,兴奋不已,大喝道:“列队,前进!” 五百人的队伍迅速展开,长长的矛尖并举,大踏步地向前挺进。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屠杀。经过白兰节狂欢过后的金雕部落压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袭击,丝毫没有准备的他们大都在刚刚奔出帐蓬的时候,便被砍死或刺死在雪地上。 拓跋司北今天很兴奋,他成功地主持了一场白兰节,回到帐中的他仍没有尽兴,又喝了一袋马袋酒后,方才拖过一个抢来的女子,三两下剥去衣裳便合身扑了上去,身下的女子挣扎着,嘶喊着,却让他更兴奋,嘴里胡乱喊叫着,用力按住女子,身体不住耸动,快意不已。 营地里第一波攻击声让他不由一呆,那个部落会来偷袭我们,这个冬天大家都很肥啊,用不着像往年那样靠抢弱小部落来过冬啊?但他毕竟是久经阵仗的大将,从仍在哭泣的女人身上一跃而起,胡乱套起衣衫,一边招唤着亲兵,一边提刀冲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钢铁洪流让他一下呆住了,那制式服装让他记忆犹新,那是汉军,可是汉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后已涌来不少亲兵,聚集在周围,正紧张地看着那股洪流滚滚而来。 “吹号,聚兵!”拓跋司北颤声道,部落最精锐的大帐兵已被父亲带走了,眼下部落里最多能聚齐千余人,但眼下还办得到么? “少主,快走吧!”亲兵急切地道。 拓跋司北稍一迟疑,那滚滚洪流已到了身前,宛如一架金属刺猥,看到前面挡住路的金雕部人,一声大喝,数十柄长枪已是当头刺来。 拓跋司北急退,挥舞着腰刀不停地格挡,身边一连几声惨叫,已有几个亲兵被刺杀在当场。 拓跋司北心里发寒,跑!一个转身,便向后跑去,身后的金属洪流仍是迈着整齐的步伐,沉稳地横扫而过。整个营地一片火光,被驱散的马匹牛羊四处乱窜,全都乱套了。 当刘和全副武装跨进金雕部落大营的时候,局面已完全落在讨虏营的掌控之中,狂欢之后的金雕部落筋骨酥软,完全没有形成任何整体有效的反抗。 关羽的五百枪矛兵像一部杀戳机器,在金雕营垒内碾来碾去,不管那里刚刚形成一点有效的抵抗,马上便被关羽挥兵而上,一阵乱枪之下,彻底粉碎。 营垒里四处是乱窜的人群,刘和在以刘修和潘凤为首的亲卫翼护下,迈着稳定的步子,在火光中一步步向前迈进,偶而有不长眼的金雕人窜到他附近,也立时被亲卫们乱刀砍死,走到金雕部落的酋长大帐前,刘和别说拔刀,身上连血也没有溅上一滴。 “成功了!”刘和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这一次不得已的冒险胜得异常轻松,但当着一众亲卫的面,却不得不保持着他威严的面容。 “德然!传我军令,让军士解救被掳掠的百姓,记住,不得无礼。”刘和忽然想起庆锋救得汉奴。 这营中的女子不少,恐怕此时大都与这两人差不多,自己手下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整日呆在军营中,别说是女人,便是母猪也没看过多少,可得加以节制,否则有个什么乱子,就不好弹压了。 心中正自戚戚焉,外面忽地传来一阵阵震天的欢呼声,徐荣一头撞了进来,大笑道:“主公,大事定矣,整个金雕部落已全部被我们拿下,一个人都没有跑脱,凡是手里拿刀持弓的都被俺们砍了,现在云长、翼德那里围住了一条大鱼,呵呵,抓了一个蛮人,一问之下居然是他们大酋长的儿子,叫什么拓跋司的,主公要不要去看看?” 刘和心里欢喜,这一仗打得漂亮,虽然老蛮子不在,但抓住一个小蛮子酋长,便给这场战役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走!去看看这些狗贼的下场!” 拓跋司北已是穷途末路,关羽指挥着上百名枪兵组成的枪林将他团团围在中央,他手下的亲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早已死得透了,他自己臂上,腿上也被扎了好几个窟窿,鲜血淋漓,本就零乱的衣裳此时更是被撕扯的七零八落,露出了结实的肌肉,披头散发的他绝望地看着四周仇恨的目光,感到昔日满身的力量正在一点一滴的离自己而去,“想要活捉自己么?休想,长生天保佑下的雄鹰即便战败,也绝不会成为俘虏。” 周围的士兵忽地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两边一散,现出一条通道,拓跋司北看见一个顶盔带甲的军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看那装束,定是汉军主将。 张飞看起来是个鲁莽家伙,但粗豪的外表下却不乏一颗机敏的心,眼前这个大角色此时已是强鲁之末,战力十去六七,这时谁上去都可轻松杀了他,便这样的大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拿的,此时在金雕部落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那就是主公刘和。 是以格杀了拓跋司北所有的亲卫,又重创了其人,确认拓跋已是一条待宰的肥猪后,他便立即让关羽、徐荣去报告刘和。 “主公,这便是金雕部落的少酋长拓跋司北!”张飞提着血淋淋的环首刀,恭敬地向刘和道。 刘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先前还没有发现这家伙倒也是颇有心思之人:“干得好!” 这一句赞赏一语双关,张飞挠了挠头大笑,仍是一脸的粗鲁模样。 “你这戎狄,先前掠我幽州,可曾想过今日?”刘和转向拓跋司北,戟指怒骂道。 拓跋司北勉力站了起来,破口大骂:“汉狗,只知偷袭,不敢对战,儒夫!” 刘和哈哈大笑,“两军阵战,只看结果,不论手段,今日还要嘴硬?” 拓跋司北怒道:“呸,小狗不要脸,敢与我对战么?斩你头颅只等闲耳!” 听到这厮臭骂主公,顿时周围汉军传来一阵阵的喝骂声。 刘和仰头大笑,虽然对这种匹夫行径大为不屑,自己是领兵大将,又不是江湖豪侠,干嘛要与你们摆开阵势,单打独斗,但眼下张飞已将前奏做得极好,留下偌大的桃子来让自己摘,这也是鼓舞士气,提高自己在军中威望的一个良好途径,当然不能错过,一阵大笑后,轻蔑地看着他:“好,本将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呛啷一声,刘和拔出腰间佩剑。 拓跋司北勉力站了起来,自己的下场早已决定,只不过是想死得有价值一些,他还不想被这些小兵们一阵乱枪戳得浑身是窟窿,那才叫憋屈。 “幽州军讨虏营校尉刘和,记好了,在阎王爷那里不要搞错了杀你的人。”刘和执剑而立。 拓跋司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一点力量积聚起来,恨恨地看着刘和,对峙片刻,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刘和纵身扑上,拓跋司北也猛地跃起,跳在空中,无视刘和斜劈腰际的佩剑,搂头一刀砍下,声势颇为惊人。 周围所有的士兵都是惊呼一声,张飞手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刘和佩剑陡地迎上去,当的一声响,一截刀头飞开,拓跋司北跌下地来,刘和却已跃到他的侧后,一个半转身,佩剑带着匹练般的剑影斩向,卟哧一声,拓跋司北大好头颅已是飞向了空中。 “主公威武!”周围的枪矛兵们高举枪矛,大声欢呼,刘和微笑着执剑向四周示意。 第55章 沮授心狠 击杀拓跋司北后,汉军彻底控制了金雕部落,将警戒哨探远远地放出去,接下来便到了收获得时刻,盘坐在酋长大帐内的刘和正在听取着部下汇报着收入,虽然还远远地没有整理完毕,但已经报上来的缴获便让刘和已是喜上眉梢,直恨不得手舞足蹈了。 “太肥了!没想到意外捡漏了。”刘和笑眯眯的看着竹简。 金雕部落并不大,区区千帐的部落,在大草原上算不得什么,原本以为这头羊就算肥,也不会太有油水,但眼下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了,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幽州边患的严重,长城沿线的郡县每次被入侵大掠对幽州造成了多么深的危害。 粮食!这是刘和最需要的东西,粗略估计居然有十万石之多,牲畜有十三四万余头,其中可充作战马的便有数千匹,这一斩获只让骑兵出身的徐荣、黄忠欢喜得脸都有些扭曲了,坐在那里扭来扭去,他俩朝思不想的骑兵终于可以建立了。 “除了这些我们急需的东西之外,还有金银珠宝!”沮授脸色沉静,完全没有刘和等人暴发户般的欢喜,“略略看了一下,大约值七百万钱,这也与金雕部落这样大小的草原酋长的身家相符。不过这些还没有算那些普通牧民家的东西,只是酋长府库里的东西。” 刘和笑道:“好极了,便是那些普通的戎狄,也给我抢个一干二净,俺们幽州百姓受过的苦,让他们也尝尝,这些戎狄们一穷二白,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过这个冬天。” 沮授看了一眼刘和,又道:“除了这些浮财外,我们还俘获了金雕部落约三千人,大都是老弱妇孺,解救了被掳来的奴隶万余口,这些奴隶中青壮约有二千余人,大都是些妇女。” “这些解救出来的人我们都要带回去!”刘和挥手道。 “这个自然!”沮授笑道:“那些金雕部落的俘虏怎么办,都是些老弱,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刘和冷笑道:“不管他们!将他们都扔下,已经开始下雪了,让他们去自求多福吧!” 沮授眼光闪动:“公子,对于这一点,我却有些不同看法。” 刘和诧异地看了一眼他:“先生何意?” 先前沮授也说这些人带回去没有用,忽地一个想法冒出来:沮授是想杀了这些人?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虽然刘和已耳闻目濡了这个时代人命如狗的现实,也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但两军作战死了,谁也怨不得谁,但杀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他却是下不得手去。 徐荣、黄忠、关羽等人此时也明白了沮授的意思,饶是众人都是手上血迹累累的战场屠夫,但仍是脸上发白,看着脸色淡定如一的沮授,都是一阵心下发寒。只有韩猛脸色不变,低头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一块玉佩。 “俺真是看走眼了,看不出这个书生心这般狠啊!”张飞轻轻地嘟嘟了一句,帐内一片安静,张飞本来很小的声音也是得极大,他不由吓了一跳,抬眼看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不由更是尴尬。 沮授似乎没有听到张飞的说完,仍是淡然地道:“金雕部落本有万余人,在今天这场夜袭之后,只余了三千多人,而死掉的七千余人中,可视为战士的男子也不过只有三四千人,已经有几千妇孺死在我们的刀枪之下。公子,不是我想杀,而是我们不得不杀啊!” 刘和握紧拳头,摇头道:“何以见得?” “公子,我们这次袭击,全在一个出其不意,全在于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如果这些人不杀,那么是我军袭击金雕的事必将大白于天下,汉军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秘密必将不保,只需稍加查探,白草泽必将暴露,敢问公子,那时我们何以抵挡其报复?” 刘和不由语塞,现在他的实力别说是戎狄大单于,便是一个大型的部落也不是他能抵挡的。 “为了以后的战略,白草泽这个秘密我们也必须保留,更何况,将这些人斩尽杀绝之后,还有一些另外的好处。” “金雕部落被灭,这是谁做的?”沮授笑问。 “当然是我们做的,先生这是何意?”黄忠不解地问道。 “但知道是我们做的人都死绝了。”沮授两手一摊,“汉军距这里最近的乌桓校尉营有天险无可逾越,肯定不是我们,而且乌桓校尉营只有千来人,根本没这实力啊!其它各营都在草原各部的严密监控中,根本不可能长途袭击而不为人知啊?哪会是谁做的呢?” 沮授再一次反问,众人都默然,不知其言何意。 “草原东部鲜卑之间会不会猜测,是不是那个部落见财起意,悄无声息地灭了金雕,抢了他们的财货牲畜呢?如果是,那这个部落会是谁?他会不会将下一个目标对准我呢?” “如是一来,各部之间必有一番猜忌,便是他们的大首领,想要弹压下去也必会费一翻功夫呢!更何况那金雕部落的老酋长还带着千余战士在大首领的王庭呢,想必知道后,一定会去王庭哭诉的。”沮授笑道:“敌人之间不和,对我们不是好处大大的么?而我们闷声发大财,说不定到了明天秋天骠肥马壮的时候,大首领为了压制这种猜测,强行将这事载到幽州军身上,挥军来攻,待他王庭空虚,俺们就出兵奇袭。” 众人身上都是汗流浃背的,看着沮授如看妖魔一般,他们来抢金雕,只是想弄点过冬物资,熬过这个冬天而已,没想到沮授算计如此之深,将草原各部甚至连东部鲜卑大首领都算计进去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刘和心中天人交战,杀俘他不愿做,但沮授所说的无一不是显而易见的好处,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前听这话还没有什么感受,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 “我……”刘和迟疑地还没有说完,沮授已是打断了他的话,“公子凌晨便率领青壮和奴隶们先走,我来押后吧,这些清理浮财的事务,我还是较为得心应手。” 刘和重重地点点头,虽然心中已同意了沮授的方案,但这个命令他却不愿亲自下,眼下沮授大包大揽而去,正合他意,感激地看了一眼沮授,却发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此时的沮授却也在心中笑道:“公子啊!公子,君才十倍于汝父,想要治国平天下,你的心却还没有做好准备。也罢!便由我来引你上路吧!” 环视了一眼帐中众将,沮授笑道:“不知那位愿与我同行?” 徐荣、黄忠、关羽或低下头,或转过脸,半晌,韩猛懒洋洋地道:“如果先生不嫌弃,我愿随先生一行。” “算上俺老张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飞操起蛇矛道。 沮授点头:“好,如此有劳二位了!” 第56章 壮志凌云 光和五年的雪不仅来得早,而且也下得更大,刘和率部返程途中,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天空中飘着的雪也是越来越大,除了千余名军士身上着冬衣以外,大都运送财货的流民青壮本都是衣衫单薄,但抢了金雕部落,这些人身上便罩上了五花八门的衣衫,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帮草原牧民在迁徙,那些被解救出来的汉人奴隶虽然衣裳破烂,但一想到从此将获得自由,回归中土,虽是冻得脸青手乌,但却一个个难掩兴奋之色。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欢呼着,兴奋着......如此多的粮食、牲畜将意味着白檀不会为生计而发愁了。 刘和骑在马上,看着兴奋的部众,心里暗叹,一个集团的兴起便意味着另一个坠入地狱,想到这里,心里不由警惕,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得拓跋司北的下场?想起拓跋司北最后那穷途末路的疯狂,他不由一阵心悸,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便得有更强大的力量,这个时代,只有强大的力量才会让人不敢对你有什么心思,才会保护自己,进而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一边策马缓行,一边思量着回到白檀之后的动作,刘修和潘凤率着一众亲卫前呼后拥着刘和行进在队伍之中,所过之处,一片校尉威武的欢呼。 临近白草泽和白檀交界之地,刘和心里已有了大概的计较,沮授和韩猛、张飞此时也赶了上来,闻到韩猛、张飞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想到此时倒在雪地上的那成片的尸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刘和脸色也有些发白。 “公子,你没事吧?”沮授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受寒了?” 刘和摇摇头,对韩猛道:“你这次做得很好!嗯,从今天起,你便是讨虏营里的军候了,对了,可有表字?我好行文去州府。” 韩猛心下狂喜,终于修成正果了,而且一下子便成了军候,韩猛对于大汉军制还是清楚的,意味着自己可以统率数百人马了,要知道,徐荣、黄忠、关羽三人最早跟随,是他的铁板心腹,如今也只不过是军司马,比自己高了一级而已。 “多谢主公,俺是贫民出身未有表字!”韩猛道。 “额!那就叫建威吧。”刘和点点头,“你先去指挥大军过沼泽吧,这一次人数众多,且有如此多的牲畜,不要出什么乱子,我不想有什么不必要的损失。” “多谢主公赐字!”韩猛拍拍胸脯:“俺敢保证,一头牲畜也不会损失。” 自从刘和率军出发后,邹靖、刘备便日夜担心,处理完每日的公务后,便是派人去打探刘和的队伍,两人提心吊胆五天,终于等到了天大的喜讯,一名骑士飞马而来,驰近老营,一跃下马,一路狂奔向营内,一边高声叫道:“主公大捷!主公大捷归来了!” 邹靖和刘备狂喜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汉官威仪了,两人一边一个,将那报捷的士兵揪住,拖进屋内,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无数个问题轰炸着那个士兵。 那士兵眨着眼看着两位上级,实是不知道该先回答那个问题,憋了一会儿,才在两人能杀人的目光中道:“主公打了大胜仗,抢了无数的粮食,无数的牲口,无数的兵器,哦!对了,还有无数的女人。” 这士兵没什么数字概念,也不知道到底缴获了多少,只能用两个字,无数来形容。 他二人面面相觑,既然打了胜仗,获得些战利品自是无疑,但这无数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两人互瞪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都是狂喜不已,不管如何,总是一场大捷,两人击掌相庆, “玄德,看来我们要准备更多的库房了!”邹靖大笑。 “不错,不错。”刘备也是呵呵大笑,“当日主公来时,曾对流民父老讲,他来了,就不会让白檀再饿死一人,当时我还心有疑或,以为主公是安抚人心之言,今日看来,却是我大谬了,主公果非常人。” 两人打发起了那士兵,便着急忙慌地开始准备迎接刘和的回归。 锣鼓锁呐那是现成的,转眼之间便拉起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通知乡老亭长们组织百姓夹道欢迎,再组织人用苍松翠柏架起了巨大的凯旋门,翻箱倒柜找了些红绸系在门上,虽然有些简陋,但对于当今的白檀来说,已是很不错了。 前方哨探带着邹靖派来的人见到刘和,禀告白檀的准备,前哨的韩猛当然也明白得很,通知队伍停了下来,第一个走过彩门接受百姓欢呼的必须是他们的主公——刘和。 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前方出现了军队的身影,顿时锣鼓喧天,数万百姓欢声雷动,刘和一马当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他的身后,络绎不绝的队伍一支接着一支的出现。 刘和打马跨过彩门,看着两边欢呼的百姓,两手虚虚一按,场面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期盼地看着刘和,邹靖、刘备二人都以为他要发表一翻激动人心的演讲,心中也拟好了一番贺词。 刘和本来也准备慷慨激昂几句,但乍一看到两边数万群众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嘴一张,竟然大喊了一句:“乡亲们!从今天起,俺们顿顿都吃饱饭了。” 数万人顿时凝固! 邹靖、刘备二人更是险些一跤跌到地上——自古而今,恐怕这是最别具一格的获胜感言了。 刘和脱口而出那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这个时候本应该热血澎湃,慷慨激昂一番啊,怎么整出个顿顿都吃的饱的来?当下有些狼狈的赶紧策马向前,数万群众先是发楞,而后是大笑,再往后却是惊天动地的欢呼了。 “跟着校尉走,顿顿都吃饱!”不知是谁振臂高呼了一声,顿时群起响应。 在刘和身后,沮授第二个策马走过了彩门,不论是徐荣还是黄忠、关羽,都下意识地勒住了马匹,任由沮授一人尾随着刘和。至于韩猛,他还排在关羽等人的身后呢! “高明啊!公子!”策马走到刘和身侧,沮授眼带笑意低声道。 “丢死人了!”刘和脸皮微红,“不知怎地,脱口就出来了,想着不对时,却已不能改口了。” “正是因为公子脱口而出,不假思索,那才好啊!”沮授道:“百姓愚昧,与他们说什么家国天下,那无异于对牛谈琴,但百姓心中却又最为敞亮,谁对他们好,那是一清二楚,他们图什么,不就是肚子吃得饱饱的,身上穿得暖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么!谁能为他们做到这一点,那他们就会死命地维护谁。” 刘和想想,不得不承认沮授说得很有道理,老百姓们的要求并不高,但要在这时代做到,却无疑是很难的。“先生,说到容易,做到却难呢,这个冬天是没问题了,但以后怎样,却还不一定呢?我们仅仅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万事开头难!公子,这第一步走好了,以后会越来越顺的。公子没信心么!”沮授笑道。 这一句反问,却激起了刘和的好胜心,胸中一时涌起豪气干云,“当然有信心,我还坚信我会做得更好。” “恭喜主公得胜归来!”邹靖、刘备一同出现在刘和的面前。 刘和笑吟吟道:“绥安!玄德!几天不见,你们倒是有清瘦了些,这些日子辛苦了。” 邹靖摆手道:“份内之事,何来辛苦,主公与将士们在外征战,是真辛苦。” 几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着白檀的事,刘备道:“让主公挂心了,下雪之前州府还送来了明年春上所需的粮种、农具。” “好事!好事!”刘和高兴道。 在他们的身后,军士和青壮押运着财货络绎穿过彩门,进入到白檀,每一队士兵和青壮走过,都赢来一阵喝彩声,别说是上阵杀敌的军士得意洋洋,便连那些随军的青壮,都是脸上放光,这可是长脸的事儿啊。 韩猛心中最是感慨,想不久前自己还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土匪,但转眼之间,便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这世事之奇,当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回头看一眼潘凤,潘凤也是喜不自胜。这小子在破营激战时为保护刘和被人在膀子在削了一刀,眼下膀子还吊着呢,现下却成了炫耀武勇的标志,只狠不得将那伤臂再举得高些。 “渠率,还是做官军杀贼好哦!”潘凤颇有感慨地对韩猛道。 接收财物入库,安置奴隶,布置庆贺,早有准备的邹靖与刘备二人一切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短短半日时光,便已处理妥当,除了万余奴隶尚有不少没有房屋住,当时二人可没有想到刘和还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不过从金雕部落那里掠来的帐蓬却是现成的,于时在老营那一排排巨木建成的房屋一侧,一片片白花花的帐蓬又搭建了起来。 傍晚时分,白檀老营里便有一处处的炊烟冒起,各个营盘都喜笑颜开的淘米下锅,更是破天慌地宰杀猪羊,这对于已是数月不知肉滋味的众人来说,可是不小的诱惑,早有些小家伙们流着诞水,早早地守在了煮肉的大锅旁。 四处飘散的香味让一直处于饥寒状态的众人都是咕嘟咕嘟地吞起了涎水。 与老营里其它地方狼吞虎咽不同,刘和这里却是斯文安静得多,酒过三巡,脸上都有了些微酒意,刘和微笑着放下筷子,道:“诸君!我们的这头一难关,却是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安然渡过,甚至还略有余财,这里!和先谢过诸位了。”站起身,向大家抱拳一揖。 众人不敢怠慢,齐齐站起还礼道:“全仗主公虎威。” “诸君请坐!”刘和虚按双手,“虽说这头一关我们是过了,但我军的困境,诸君都是心知肚明,前途莫测,内忧外患,君等尚需共勉。” 经此一役,沮授已隐隐成为刘和手下第一人,见刘和说完便道:“公子放心,有公子在上运帱帷幄,我等尽心尽力,幽州振兴指日可待。” 众人尽皆言是。 见屋内众人都是脸有兴奋之色,刘和知道需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以便让众人有一个明晰的目标。 “诸君!在回来的路上,对于我军的发展,我心中已有了一个计划,今天便向众位合盘托出,望诸位查漏补缺。” “请公子明示!”沮授请示道。 第57章 扩军备战 刘和放下了酒樽:“编练军队以振军威,军队是我们立身之本,这是当务之急,修内政以资民生,这是我们生存的根基,简单而言,这个冬天我们要做两件事,第一是厉兵秣马,第二是发展民政。” 讨虏营入白檀时只有千余人,而按照大汉军制,一个标准校尉营是五千人,当时讨虏营连吃饭都成问题,自然谈不上扩军,但眼下却是不同了,不仅白檀遗民加招募的流民残中便有上万青壮,便连这一次解救回来的奴隶中也有数千可充作兵员。 扩军,已成了当务之急。 “公子说的是,没有兵马在手,我等便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沮授道,“现在冬天已到,正是我们练兵的好时候,相信以公子的练兵之能,这个冬天过后,我们讨虏营就有一战之力了。” 刘和傲然点头,以前没人没兵器,现在人不缺了,兵器也从金雕部落缴获了不少,说到编练强兵,那自是他的拿手强项。 “讨虏营左中右前后五部,这一次将扩充至满员,左部军司马——关羽!”刘和看了看关羽。 关羽站起抱拳:“谢主公提拔!” “右部军司马——黄忠!你部为骑兵部,这一次缴获了足够的战马,你可优先选择能上马作战的士兵,各部不得推维!” 黄忠听罢喜形于色,多日心愿,一朝得偿,怎不心花怒放:“多谢主公!” “中部军司马——徐荣!” 徐荣霍地起立:“领命。” “前部军司马——邹靖,副将张飞。张飞为我军先锋使!”刘和看向邹靖、张飞。 “尊将令!”邹靖、张飞领命道。 “韩猛!”听到点到自己的名字,韩猛唰地站了起来,大声道:“韩猛听命!” 声音之大,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刘和微微一笑,“此次我们袭击金雕部落,你当居首功,先前我便说了授于你军候,现在命令你组建斥候曲,建制三百人,配马。直接向我负责。” “刘修,你为我亲卫屯屯长;潘凤,屯副,你二人于全军选拔敢战忠心之士,组建我的亲卫屯,人数二百人。” 之所以让刘修为屯长,是因为较之潘凤,他更加沉稳。 众将一齐躬身领命。 “公与先生!”刘和笑容可掬地转向沮授。 沮授微笑抱拳:“但凭公子吩咐。” “委屈先生担任我的军师,协助我处理军务,参赞军机,如何?” 沮授笑道:“公子之命,安敢不从!” “从明天开始,扩军正式开始,”刘和正色道:“说完了军事,我们便要说说民政了,这是我们以后生存之根本,不可轻忽,诸君也都知道,不是每一次都能抢到东西,也不是每一次州府都支援我们的。” “所以,我们一切都要靠自己!吃的、穿的、用的,都要自力更生,这样才不会为人所制。” “时至今日,我白檀已有六万余人口,是吧?玄德。”刘和看向刘备。 刘备点头道:“不错,原有流民四万余口,遗民万余口。主公此战又带回万余,合计六万八千有余。” “那我白檀现在有田多少?” 刘备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对这些民生熟悉得很,“白檀靠近燕山余脉多山,可供耕作的土地并不多,合计有良田百万余亩,分布在县城附近,汤乡,平乡等数个乡,前几年又遭劫掠,人员伤亡甚重,除了一些土著大户逃亡在外,可能回来,其余的大多都成了无主之田。” 刘和笑道:“甚好,凡是还有主人在的田地我们不动,仍然返还给他们,其余的全部没作公田。这些公田授给原先无地的佃户,长工,每丁口授田十亩。接下来屯垦白草洼附近的,一律作为军屯。” 文瀚听罢一惊:“主公,这其中有很多田是一些土著豪强大户的,这些人在兵灾过后肯定还会回来,那时主公将他们的田赐给了别人,其不是有麻烦?” 刘和冷笑一声:“回来?回来好啊,反正现在人口少,如果他们要田,我另外再给他们一些便好了。” 文瀚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不善的味道,当下也不再多言。 “此次流民之中,青壮只有四成,老弱妇孺居多,这一次我们又从金雕部落救回来的奴隶中,也是女子居多。嗯!告诉所有的兵士,如果他们能找到媳妇,便也同样赐田。”刘和道。 “主公,军士们如果都去找媳妇了,这个战力...?还有!他们还会用心去训练么?”简雍有些吃惊。 刘和摆摆手:“宪和不必担心!这些军士们以后还要承担作战的任务,他们的赐田是普通百姓的一倍,也就是一口二十亩,另外,这些军士的田地以后也不必缴税。嗯,凡是以后我们要收的各种税务,只要家中有当兵的,便全都免去。” 文瀚一听,要是这样,岂不是大家都会去挣着当兵? 沮授笑道:“公子此招甚好,军士们在这里有了恒产,却不用缴税,以后谁要动他们的财产,这些军士必然起来反抗,几十亩田,公子却将换来数千将士的忠心。的确划算!” 刘和哈哈一笑:“先生深知我心!我料此策公布后,来报名投军的必多,但如今我军尚负担不起多余的兵马,先招三四千之数足矣。所以招兵时可以更严格一些!” “另外,所有的青壮在农闲时必须进行军训,讨虏营将派出专门的军官负责此事,由各乡老,亭长负责组织,我要白檀的青壮在任何时候,都能拉出来便能成为一支军队。” “玄德,你做县令吧!绥安转回军职。子博,委你为县主簿;县尉依旧是云长。民政管理就拜托三位了。”刘和道。 “敢不尽力!”刘备、文瀚抱拳道。 “宪和!”刘和又转向简雍。 “主公?”简雍道。 “宪和你任县丞,协助玄德管理民生之务,另外协调白檀地方与讨虏营之间的关系,还有,讨虏营的一些与外面打交道的事情也就交给宪和了,不知宪和是否嫌事务过于繁杂?” 简雍笑道:“没有问题,一定不负主公所托。” 刘和笑道:“那就好,既然各人都已知道了各自的职责,那明天便各知其事,每三天我们碰头一次,协调商量事情,解决问题。众人可有疑义?” 众人轰然应命,刘和喜道:“好!正事说完,接下来咱们接着喝酒,今日却是要一醉方休。” 不出所料,当第二天授田政策一经公布,立时便在白檀掀起了波澜,原本有田的百姓见自己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当然没有什么意义,当是见家中只要有当兵的便可以免税,倒是心中颇为意动,而那些原本赤穷的佃户、长工见居然有田可分,当真是高兴得不分天南地北了。当然是雀跃拥护的。 军士结婚便可以分田,讨虏营千多老兵也炸了窝,现在白檀什么多?女人多呗!要不是军官死命弹压,这些军士只怕早已跑出营去找婆娘了。 从金雕部落里救出来的女子极少有人离开,这些人要么是因为家破人亡,无处可去,要么便是被掳去失了清白,即便回到家只怕也没什么下场,见在这里有事作,有饭吃,便也安心地中了下来。 当她们看到公告之后,也是动心不已,对于这些受过大苦的女子来说,只要能找一个老实能干,真心疼他们的丈夫,便已足够了,更何况还有田地可分?这些女子与讨虏营的士卒同行了十数日,倒也有不少混熟了,当这些军士跑来相询时,这些女人自是没口子的答应。 白檀开始了结婚狂潮。 “有恒产者有恒心!”刘和在事后曾对沮授得意地道:“这些女人们不能干多少活,要养活她们可要不少粮食啊,把她们嫁出去,便该她们的丈夫养了,有了女人的男人便也要安份一些,不要怕有了家的军队没有战力,恰恰相反,有了家的军队会更有战力,因为让妻儿过得更好是他们的责任,更何况这里是我们的大本营,你想想,要是以后有人想来谋我们的老巢,这些人会不挺身而出,卫护自己的家园么?” 即便是沮授自许才高,刘和的这一招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有家的军队战力更高的这一论调,让他更是闻所未闻。 第58章 马儿三宝 次日,刘和醒来时,已近午时,一连下了数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透过窗看出去,尽是一片银装素裹,屋檐下、树杈间,倒挂的亮晶晶的冰锥闪着幽幽的光芒,或长或短,或粗或细,不一而足,偶有一阵风吹过,簌簌的雪粉便纷纷扬扬的自空中掠过,转眼之间,又融入那一片雪白,再也不见一丝踪影。 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呼喝声,那是军士们在训练,阵阵炊烟也开始冒起,这时代一日三餐是比较奢侈的,绝大多数还是一天二顿,此时,应当是在准备第一顿饭吧。刘和从窗台上抓起一把雪,狠劲地按在脸上揉了揉,让仍有些头痛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这几天有些太放纵了,心里自责道,如果让自己过于放松,真担心自己会懈怠下来,眼下万里长征可还只走了第一步呢! 门前的平地上,亲卫们早已将雪扫开,露出才被夯实不久,又被冻得极硬的地面,刘修和潘凤等亲卫们正在那里操练,虽然天很冷,但这一群汉子都是脱得只穿一条犊鼻裤,身上兀自冒着腾腾热气,大声吆喝着练习。 对于一般军士的操练,刘和并没有太高的个人要求,着重的反而是战场纪律及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精神,但对于自己的亲卫,那自然是个人功夫越高越好,这群汉子本来便是从军中精选出来的,再加上刘、潘二人每日督练甚勤,面貌倒似一日胜似一日。 抓起衣服三两下穿好,琢磨着自己首先应当去哪里看一看,是去新建的校场看新兵整训呢,还是去刘备那里去看看授田工作呢! 对于刘备与简雍两人,刘和还是挺满意的,说实在的期初他对刘备是有戒心的,但是后来发现刘备是个官迷,有点像《水浒》里的杨志。现在刘备是县令——汉制,大县(万户以上)设县令,小县(万户以下)设县长,都是一县的最高长官。目前白檀按一户五口算,合计一万四千户,放在中原也是个大县。县令秩俸为一千石,名副其实的“百里侯”。所以刘备对刘和是非常感恩的,没有刘和哪有他的今天。再加上汉代那种察举制——刘和是刘备的举主,刘备是刘和的故吏,刘备身上打上了刘和这一派系的标签,虽然这一派系现在很微弱。 前世刘备能成就霸业,一是靠时势,遇上了黄巾起义,如果是太平盛世,刘备根本没有崛起的机会;二是他有关、张两人追随,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现在关羽、张飞已经折服于刘和,刘备羽翼已断,还怎么翱翔高飞?! 不过话说回来,刘备不愧是内政好手,自己提了个想法和思路,短短的时间内,他和简雍两人就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和步骤,县衙的班底也基本充实了,现有的一套人马基本是重新招起来的,读书人太少,很多都是目不识丁的家伙,但胜在踏实肯干,也没有以前胥吏的油条世故,相比而言,刘和还更喜欢现在的这一套人马。 看到刘和出来,一众亲卫便都涌上来行礼,刘和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做自己的事,亲卫们见主公站在一侧,倒是更加卖力起来。 刘修、潘凤二人却不敢怠慢,套好衣裳便侍立在刘和一侧。 “主公准备出去走一走?”刘修问道:“还是让我等侍候主公用过饭后再出去吧!” 刘和笑道:“反正已这个时候了,等下我们去军营那边和军士们一起吃!” 刘修钦佩地道:“主公,你真是体恤军士啊!俺当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堂堂的校尉与小兵们经常在一起吃饭的。” 刘和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能与大家同甘共苦,何来齐心协力卫大汉。” 潘凤咧开大嘴,笑道:“主公可不是以前那些贪官污吏。俺就是遇见主公太晚了!本以为一辈子做贼寇,活不久长,但俺运气好,居然碰上了主公,不但活了下来,还做了官军,反正从此以后俺这条命便卖给主公了。” 三人边说着闲话,边向军营那边走去,走得一阵,忽然下雪了。 “主公!风雪太大还是回去吧。”潘凤道。 “韩军候派出去的兄弟可有回来的?”刘和搓了搓手。 “没有。大概风雪太大的缘故,下个月天气转好,开始化冻了估计就有好消息了。” 刘和点点头:“上次他说,大草原上各地的汉人马贼消息灵通,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对我们将来和鲜卑人的大战非常有好处。我觉得这个计划很好!” “主公您真好!从来没有那个边将对我们马贼这么客气的。您是第一个!”潘凤作揖道。 “马贼也是被逼无奈才去做马贼的,家里要是有吃有喝谁愿意去做马贼。” “主公说得是!但是这年头就是做马贼恐怕也做不长了。”潘凤突然伤感地说道。 刘和笑起来:“好啊!所以我让韩军候去招安他们到讨虏营来当兵。大家只要能生存,在哪里讨生活都是一样的。” “鲜卑各部落在大首领的要求下从去年开始就加紧了对马贼的清剿,要不了一两年这阴山、太行山、燕山附近恐怕就没有马贼这个行当了。” “你都当兵快一个月了还对鲜卑人追剿你们马帮耿耿于怀?放心!这个仇会报的。鲜卑人要动对大汉的攻击,当然不希望在行军的路线上布满了暗探和眼线。你们不但贪婪,胆子也大!这对他们的后勤补给粮草辎重的安全是个巨大的危险。如果是我,我也会同样这么做的。” 潘凤一愣神不相信地说道:“不会吧。” 刘和自信地一笑:“看着吧!大草原上的马贼们马上就要遭到狂风骤雨一般的追杀,再也没有相安无事的时候了。你们的许多朋友很快就要到长城一线来避难了。” 潘凤对刘和敬若神明,马上就相信了,随即对自己的朋友们担心起来。 接着刘和到了骑兵校场,看见沮授、徐荣、黄忠在训练骑兵。他忽然想起什么了,就走过召集他们到校场的临时帐篷里说事情。 “三位训练骑兵如何了?骑兵、步军可是当属哪种厉害?”刘和问道 刘和说完三人沉思良久,对视一眼,沮授说到:“无强者,因地制宜!唯适合作战之地,当属强之!” 看着刘和皱眉,徐荣接话到:“主公,适合作战之地的兵种才是最强的,以鲜卑为例,到了关内平原,他们会用骑兵骚扰,来去如风,刀刀落肉,汉军只能如待宰牛羊,要是去了山林,那骑兵就会变成牛羊,还不如步兵,但是入林,这就需要提防火攻;要是城战攻防,当以弓兵为利,万箭齐发犹如飞蝗一般,谁能躲掉,前史有记秦军攻城,每到一城,皆以弓箭覆盖,所以逢战必胜,可是弓兵缺点太多,比如骑兵冲杀近前,只有被屠杀的份,而且一百五十步内也射不了多少箭,骑兵也死不了多少人!这时便需要步兵了,可是对于骑兵来说,步兵只是块骨头,啃啃就完事了!” 听完徐荣的话,刘和点了点头,然后说到:“要是咱们主动出击收复渔阳故县,滑盐、要阳二县当如何?” “回主公,这个地方只能用骑兵对阵骑兵,可是即便这样,也难以得胜,毕竟这里人人可以手挽弓,跨骏马,天生的骑兵……如果我们要训练骑兵非数年不可成,所以没有兵种可以克制!”黄忠道。 黄忠说的没错,如果有兵种可以克制,秦始皇就不会用百万徭役修长城,用偌大帝国换取万世安宁! 刘和久久不语,骑兵自己有速成之法,有了马蹄铁与马鞍,骑兵半个月就成,现在马匹又缴获好几千匹:“目前我军马匹无忧,那么我就说说骑兵的事——骑兵我有速成之法!” 一言惊起万层波浪!三人目瞪口呆:敢张嘴闭嘴说这话的人,不是杀人如麻就是个疯子! 其实速成之法只要是个将军都会,新兵只要不从马上掉下来,拉到草原一个多月就成百战之兵,只不过,这种方法是用一座座骨山堆出来的! 看着几人面无表情,刘和有些纳闷,难道马蹄铁与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已经出现?不可能啊,自己也有马厩,可是没见一匹配马鞍与马蹄铁的!这个时代单边马镫和原始马鞍倒是有了。 “诸君这是何意?”刘和纳闷。 这时沮授开口了:“主公!这种速成之法太过残忍,可以说十不存一都不夸张!” 看着一脸认真的沮授,刘和没来由的装了一脑袋问号,给马穿鞋残忍?还十不存一,我又不是砍马腿! “先生,应该没这么严重吧?钉块马蹄铁好像最多钉坏几条马腿,不至于十不存一吧?” “马蹄铁?这是何物?” 看着充满疑问的双眸,刘和直接说到:“马蹄铁就是钉在马掌上的铁块,就像人穿了鞋子一样,应该不至于十不存一!” 接着刘和讲了马儿三件宝——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边马镫。 “上次不是在金雕部落救了个铁匠回来么?诸君随我去寻他,请安排他为我们的战马各打造一副蹄铁和上马用的镫铁。如果有皮作匠、木作匠的话,还要请他们为我们修整一下马鞍。各样器具的图样,我早就画好了。” 第59章 蹋鞠娱教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铁也贵啊! 沮授扯了扯刘和的袖子:“公子,你说的蹄铁、镫铁是什么东西?我们的马鞍好好的,为什么要修补?” 刘和笑了笑道:“你想让诸将除了骑射之外。还能拥有在马上近身格斗的能力吗?” 沮授一愣:“公子你说什么?” 刘和拍拍沮授的肩膀:“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骑兵们拥有持戟冲锋,近距离击杀对手的能力。” 一路上就沮授三人还是不信:“这怎么可能,骑射已然不易,持戟冲锋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真要像主公说的,人人可持戟冲锋,那我们岂不是都成了楚霸王,只要有八千子弟兵就可以横行天下。” 刘和心中一动。 自穿越后他一直不愿意过于惊世骇俗,被人当成妖孽送去喝符水。所以除了似是而非的单摆税制改革之外,他几乎不提前世的科学技术,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普通的汉代少年一样。马镫、马鞍之类的穿越必备神器,他当然也能做,但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他一直不肯做,因为他生怕解释不清楚,引起人的怀疑。 现在决定做,是因为他发现没有这些东西,他要想在短期内提高骑术。汉军要想达到和鲜卑人一样的程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白檀之围解了,可收复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几郡故土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可不想因为骑术不精而堕马身亡,终结自己的穿越人生。为小命着想,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当然了,怎么才能解释自然无漏洞,也就成了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沮授的话提醒了他,汉人也许没他这么敏感,他们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可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古书。 秦汉之际,先有秦始皇的焚书令,后来持续多年的战争,大量的古书被毁于一旦,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古书里记载过的却不为人所知,这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 谁知道公输班那只在天上飞三天不落的木鸢怎么做? 与这只木鸢比起来,马镫、马鞍算个毛。 谁能说得清为什么生长在吴地,以江东子弟为主力的项羽突然拥有了三万骑兵? 所以在打造完成之后,坐在高桥马鞍上,脚踩在马镫里,刘和心安了不少,再也不用担心速度一快就会从摔下去。他试射了几箭,稳定性、命中率都有所提高,虽然还不能和立射相比,至少比之前纯靠运气好多了。五十步之内,他基本能保证五成的命中率,三十步之内,他有信心直取对方要害。 如果综合骑和射两方面的能力,基本上只要不和高手比,他已经不比普通人差了。 刘和如此,关羽、黄忠等人更是如虎添翼。有了这新式的马具之后,别说近身格斗,他觉得肉搏都不成问题。 诸将们对此深以为然。 除了原本的弓箭和环首刀之外,刘和又命铁匠打了十几枝两丈左右的枪、戟。在这个时代,能在马上使用长兵器格斗的人还是少数,所以也没有专门的骑用长兵,只能先用枪、戟代替。好在这些万人敌们武学修养和领悟能力很高,对长兵器的用法并不陌生,需要熟悉的只是如何在马上用罢了。 就在刘和下令绝对保密之外,不得外泄之外,他本来想放权清静几日,结果发现新兵训练,新兵们的积极性不高? 刘和决定拿张飞部做样板。 因为新兵们都是步行,所以刘和也没有骑马。他命令前队先走,后队压阵。 张飞是前队的先锋,吆喝着本曲的各个队长,催促他们快点带队前行。绝大部分的新兵们都是农夫出身,没有从军的经历,被各“队”的队长赶着,后边的撵前边,前边的撞后边,跟一群被赶的鸭子似的,又像被丢入锅中的饺子似的,走了没多远,便彻底散开了队伍,乱成了一团麻。 后队的表现也差不多。 刘和望着前头散乱不堪的队伍,暗暗苦笑,心道:“乡人不知行伍森严,定以军法部勒之。可又不能对新兵过于严厉,这个办法纯属无奈。” 他越看前头的队伍,越觉得不顺眼,干脆不再去看,又想道:“我之此法,最多能吸引到新兵的兴趣,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这只是第一步。希望能快点完成,好进入下一步。” 调动积极性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正式操练。 “绥安!翼德!今天的操练不以技击为主。新兵们没有经过行伍,对操练这件事也不是太积极,所以我打算以游戏先行,先把他们的兴趣调动起来……”刘和对张飞道。 邹靖、张飞听了,都道:“主公妙计。” 邹靖平时对世事、杂闻多有留心,较之张飞、关羽诸人,他的见闻要广博一些,又补充说道:“乡人谨钝,正该以此法教之。我听说皇甫家诸将便常用主公此法来操练,其中含有兵法之道。以此教之,必有功效。” 皇甫家诸将:即汉末名将皇甫嵩的家族,此家世代出将。 刘和笑道:“知我者,绥安也。”扯回话题,望向前边,说道,“前队已快到操练地点了。时间不早,咱们开始罢!” 对面的新兵们虽然队伍不整,糟乱纷杂,但刘和依然能保持冷静的态度,耐心等他们安静下来,笑道:“诸位刚才不是想知道我让军司马拿了什么?” 新兵们早好奇不得了了,乱糟糟地应道:“是啊!想知道。” “主公,你让军司马拿得什么呀?” “军司马,你刚拿的东西呢?快拿出来!” “对,对,快点拿出来!让俺们看看是什么。” 邹靖带队出发前,把拿的东西藏到了张飞的马袋里,得了刘和的许可,他过去取出一物,举过头顶。 众人定睛看去,有“咦”的,有“啊”的,有恍然大悟的,有楞了一愣的,有马上转眼去看刘和的,有摸脑袋不知道拿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的。 也有反应快的,大声叫出了那物事的名字:“原来是蹋鞠!” 蹋鞠,就是蹴鞠——古代足球。蹴鞠始于黄帝,开始用于军事训练。鞠是用皮子做成圆形,里面装满毛发。战国帛书有黄帝杀死蚩尤以后,“充其胃以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的记载。 刘向《别录》中说:“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蹴鞠除象征“兵势”、有训练武士的作用外,也用于丰富军中生活,使战士保持良好的体力和情绪。“今军无事,就使蹴鞠”,就是后者的反映。汉代班固把古代足球列入兵家技巧类,并称:“以立攻守之胜者也。”唐朝颜师古注云:“蹴鞠,陈力之事,故附于兵法焉。” 通过蹴鞠,一来可以锻炼士卒的体魄;二来通过激烈的身体对抗,可以激发出士卒的勇悍、不服输精神;三来两方对战,又能培养士卒的团队精神;四来因有裁判、有规则,又可以使士卒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令下则勇往直前,令禁则伏首贴耳。 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蹴鞠并有鼓舞士气的作用,前汉冠军侯霍去病出征塞外,孤军深入,远离主力,有粮草断绝的危险,他便建起球门,“穿域蹋鞠”,带着士卒们玩儿起了蹴鞠。 汉代蹴鞠运动就像现在的乒乓球一样。所以,在琢磨该用何种办法操练新兵时,刘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蹴鞠”。新兵有基础,蹴鞠又能当成训练的手段,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如果上来就练队列、操技击,新兵们就算不反对,但肯定也会兴趣缺缺。与其如此,不如投其所好。 第60章 庠序之教 日渐西沉,四野苍茫。场上尘雪飞扬、喧哗声闹。 随着比赛的进行,已经进入了尾声,可观看的人已不止有原来的军士,还来了不少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可是冬季秋季日短夜长,就算还够再踢上一场,但等结束、回到家肯定也都天黑了。新兵们虽然不愿,但客观事实如此,却也无话可说了。便有人转而埋怨那些迟到的:“要不是你们来的晚,怎么会只踢这一场?” 迟到的新兵中可能有刚结婚不久的,被人嘲弄道:“晓得你才尝肉味,但省些精神,早来点,把力气用在场上,岂不更好?你在家耕犁得再多,能换来两斤肉?若在场上赢得一次,可是实打实的两斤肉,拿回家中,给你那妇人,她定然高兴,说不得会肯让你换个花样试试!” 众人哄然大笑。 原来刘和为了提高新兵的积极性,还给了实物奖励——赢得那队没人有两斤肉。 邹靖、张飞引诸人下场中,收拾了球门,拿回“鞠球”,重堆放车上。 有人问道:“军司马,下次操练什么时候?” “除了蹴鞠,还要练队列、搏击,昨天、今天,已连续两天了,我打算把下次蹴鞠放在两天之后。”邹靖道 一句“两天之后”,让那些摩拳擦掌准备赢取肉食的人失望不已,如当头泼下一桶冷水。有人忍不住,叫道:“如今军营既没有仓楼修缮,也没有沟渠要挖。搏击是体力活,俺们想多吃些肉长力气。军司马,再等两天太久了点!” “那你们说?” “明天,明天吧!” 不少人表示支持,叫道:“对,明天!” 这倒是刘和没想到的,他知道蹴鞠必能引起新兵的兴趣,也知两斤肉食必能提高他们的积极性,却还是小看了效果。他本打算循序渐进的,但既然有人这么提出,而且看起来支持者还挺多。 他示意邹靖。 邹靖会意:“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脸上却故作迟疑,说道:“明天?” “对,就明天吧!军司马。趁天气好,咱们多踢几场。再等等,可就要冷了!” 有道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一场蹴鞠、两斤肉,换来了新兵们的热情高涨。张飞见状顺水推舟,说道:“那行,就明天!一样还是辰时集合,如何?” “行。” “没问题!” “好!谁再敢晚来,俺可要对他不客气了!” “绥安!翼德!操练之事就托付二位了”刘和道。 “但请主公放心!” 两天的比赛,除了将新兵们的积极性差不多调动起来了之外,刘和还有别的收获。 收获总的来说有一点,细分有两点。那就是:对上场新兵的能力,他渐渐心中有数了。能力分两种,一个是体力、技击的水平,一个是眼光、战术的水平。 两队对垒,球门就是城门,对方就是敌军,人数相当、而且又在受到规则限制的情况下,要想突破敌军的包围、截击,将球攻入对方门中,没有一定的战术水平是不可能的。就算这种“战术”的观念还很原始,属于自发的、本能的萌芽状态,但毕竟是“战术”。 能在球场上指挥、协助队友获胜的,那么在经过学习后,在战场上也必然会胜过常人。 特别是张飞,他进步很快,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能在球场上服众的,那么放在战场上,也必能取得威望。对于张飞,刘和一直想把张飞的火爆脾气给消磨点掉,又时常告诫他,要爱兵如子。 就在刘和感慨张飞有进步的时候,他走在回营房的路上,忽然听见了: “稻、黍、稷、粟、麻,饼、麦、饭、豆、羹” “狸、兔、飞、鼯、狼.....” “这是哪里的读书声?在教授《急就篇》?”刘和问道。 《急就篇》,是汉代教学童的识字课本和常识课本。 刘修笑道:“主公这几日忙得很,却是不知,这是玄德的命令,眼下这童子甚多,便建了一个学堂,请了两个先生在那里教童子们念书呢!反正现在府库物资充足,这些童子倒不必象以前那般去掏洞摸鸟窝了。玄德说,要给这些小野马拴上一个笼头,过些年,这些人便能成为白檀的希望呢!” 刘和连连点头,当世乡人只能看到眼前小利,指望孩童能帮手养家畜、整菜畦,换些钱财,或拾粪柴、挖野菜,聊补家用,故此肯送孩子去上学的不多。 想不到刘备还有如此先见卓识,不过这世道,读书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说别的,单是笔墨纸砚,一般百姓又如何消耗得起?眼下是县里有钱了,倒是可以由县里出钱,让这些童子启蒙。 “谚云:‘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就算钱财再多又如何?为人不知圣贤之言,如何立足世间?钱财总有用完的一天,只有经书才能受用一生,泽被后人。”刘和感慨道:“仓廪实而知礼节” 这时潘凤想了想道:“主公不对啊!只是前些日子组织县衙班底,识字的人几乎都被一扫而空,连奴隶那里也去一一询问,凡是识字的人都已被选到了县衙和军营里,这教学生的先生却是又从哪里请来的?” 刘和听罢也有些奇怪,无论是县衙还是军营,眼下都是草创阶段,每个人都是忙得脚不着地,却哪来的空闲人手? 刘修哈哈一笑:“主公却是不知,这两个先生却不是先生。” 刘和讶道:“这是何意?啥先生不是先生?” 刘修又是一笑:“这两个先生是女的。” 刘和更加吃了一惊:“女子?” 刘修笑道:“主公,便是庆锋在金雕部落救出的三十女奴里的其中两个,却不想居然有两个识文断字的女子。听玄德说,这两个女子必然出身不凡。” 刘和不由来了兴趣:“哦!她们芳名唤谁?” “那两人却是一对姐妹花,姐姐叫窦清,妹妹叫窦绮。主公,要去看看吗?我瞧那两个女先生学问挺不错的,特别是姐姐窦清,我看了她写的字,虽然咱是大老粗,但那字我瞧着就是漂亮。”刘修呵呵笑道。 刘和听罢倒真是来了兴趣,这时代,读书不易,女子读书更是不易,如非官宦大家,抑或豪门世族,断断是不会让这两个女子念书的,可这两人既然回来,却不何不回家,反而要在这白檀受苦呢?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一幢木屋前,也许是为让童子们读书更清静一些,这房子选得地方却是离刘和居住的房子不远,这里虽是外围,但戒备依旧较严,不时便可看到有巡逻的军士走过,而却真有事,一声吆喝,刘和那边必然便可以听到。这个地方,一般人是不会来这里的,必竟这里是主公居住的地方。 刘和一看便明白,心中倒是赞了一句刘备果然心细得很,这样的细微之处居然也考虑到了。这屋子倒是秉承了军营的风格,粗旷,结实,巨大的圆木略微削了削,有些疙瘩还留在上面,圆木之间的缝隙用木板小心地钉上,看来是担心这些小孩子受了冻。隔着窗户看去,数十个孩子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膝上,睁着一双骨溜溜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女先生,那桌案都是用砍下的巨木废料制成,勉强削平可用罢了。 两个女子一人手持书卷,正抑抑顿挫地收领着孩子们诵读,另一个却是坐在一侧,正在一卷竹简上抄写着,想是给孩子们拿回去临慕的手稿了,这些孩子们家里又哪里准备得起笔墨纸砚,想必拿着先生写好的竹简字贴回去,也只能在雪地上练习了。 屋中生着一堆大火,正必必剥剥地烧着,使屋内有了一点暖意,配上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刘和忽地生出一种自豪感来。 刘和站在窗户边,透过木棂看着那女子,不由大是赞赏,这女子虽然不化妆,也没有刻意地打扮,一副素面向天,当然,这里也没有打扮的条件,但与他在白檀所见的女子比起来,当真是天上地下,虽然一身麻布粗衣,只用一根丝绦系在腰间,长发也只是草草地用一根细绳系着,任由它随意地垂着脑后,但见脸如莲萼,唇似樱桃。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纤腰袅娜,布裙掩映金莲;素体馨香,粗纱袖轻笼玉笋。 领着学生念书,声音宛转,颇为好听,虽然坐在那里,但也不能掩盖那婀娜的身材,那背对自己坐在那里的女子虽然只见一个背影,但既然两人是姐妹,想必容貌也是不差。 “当真是红颜薄命。”刘和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场兵灾,想必这两个女子如今正在深闺之中嬉戏,憧憬美好的未来,又如何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如此辛苦,看那抄书的女子手冻得通红,不时放下笔将手放在嘴边呵气,不由大起怜香惜玉的心来。 刘和的这一声叹气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恰好在童子们念书停顿的时刻,便显得格外清晰,那读书的女子一惊,抬起头来,便看见窗户边的刘和,顿时一惊,站了起来,对童子们说:“孩子们,今天的功课却在这里,大家去领了临贴,回去练习,明天先生可是要检查的。” 童子们一声欢呼,都站了起来,必竟年纪都小,还是贪玩的时刻,见先生发了话,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一个个去领了那竹简临贴,大呼小叫着奔出门去。 见孩子们走远,刘和大步跨进了房中,此时,两个女子都站起迎了上来。 “刘讨虏!”两人深深地福了福。 刘和仔细打量那抄书的女子时,果然也是漂亮之极: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金莲窄窄,褐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黔袖半笼无限意。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韵度若风里海棠花,标格似雪中玉梅树。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 与那诵书的女子有几分相像。 只见那抄书女子又万福道:“小女子窦清,这是舍妹窦绮,见过刘讨虏。” 第61章 俩女秘书 刘修与潘凤两人守在了大门口,房中便只剩下了刘和与那姐妹三人,刘和微微点头,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学堂,虽然布置极为简单,但这两个女子稍稍布置了一下,倒也显得有些书香之气了,侧臂上挂着几副字,看那落款,倒是囊括了如今白檀的好几个高屋,沮授,刘备,张飞都题了字。另一边几幅没有落款的一笔标准的行书,字体虽然柔弱,但却清新脱俗,倒也颇有可观之处,想必是这姐妹二人所写。 见刘和的目光落在自己二人写的条副之上,二位姑娘不由有些局促,曾听闻这位刘讨虏不像一般的莽夫,是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通晓《五经》,有太学资历,又是大儒卢植的弟子,不由得有些心下惴惴,两人原本都是生在深闺,虽有些才学,但自问却是比不了那卢植的。 窦清脸上泛起红晕,低声道:“刘讨虏见笑了,小女子信手涂鸭,却是污了校尉法眼。” 刘和一笑道:“非也非也,我却是瞧见这几幅字各有千秋,沮先生的这幅大开大阖,笔间隐有兵戈气息,若非我熟知他,倒要以为是一个久经沙场之人写的;刘县君每每行笔之间,却都是留有余地,意犹未尽,倒也符合刘县君小心翼翼的性格,而张翼德的这一幅力道颇足,笔架间构规整严密,一丝不苟。这几幅是两位姑娘写得吧,虽说腕力略有不足,但却胜在秀丽,都说字由心生,看字便可知一人性格,古人倒是诚不我欺也!” 窦清看着刘和,心道:这位校尉还真是个儒将:“刘讨虏法眼如炬,清甚是佩服。” 一边的窦绮却比窦清要活泼一些:“曾闻校尉东都太学出身,不知我姐妹二人能不能有幸一睹校尉墨宝?” 刘和微微一笑,打量着姐妹两人,许是年轻一些,窦绮已似从那场劫难的苦痛中走了出来,眉梢之间多了些喜色,窦清却不然,虽是强作欢笑,但眼睛深处,却是难以掩藏那一丝痛苦之色。 “好!既然来了,便为这些童子们留下一幅字。”刘和有心打探一翻这姐妹二人的身世,看看有没有可为她们开解一翻,倒是不介意写一幅字。 窦绮欢喜雀跃地准备好木牍,将其铺好,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刘和,刘和走近,凝神片刻,蓦地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写下:“有志者事竟成,佰貳秦關終屬楚;臥薪嘗膽,叁仟越甲可吞吳。” 一气呵成后,又在后面署上自己的大名,这才知道:“这些时日忙于军务,从未提笔写过字,倒是有些生疏了,两位姑娘是行家,不要见笑。” 两姐妹却不作声,只是盯着刘和的这幅字,刘和的字体是正儿八经的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这种字体却是尚不见于大汉,除了卢植和刘虞还没其他人见过。 “哇!”窦绮半晌才赞叹出来:“校尉真是好字,姐姐,先前我家中如此多的字贴,怕是只有梁孟皇、张伯英才能与之相较!” 梁孟皇、张伯英,是东汉书法名家——梁鹄、张芝。 梁鹄,凉州安定乌氏人。少好书,举孝廉为郎,亦在鸿都门下,迁选部郎。灵帝重之,官至选部尚书。魏武(曹操)甚爱其书,常悬帐中,又以钉壁,宫殿题署,多出于其手,以为胜宜官也。 张芝,凉州酒泉瓜州人,东汉著名书法家,被誉为“草圣”、“草书之祖”,其书法被誉为“一笔书”。凉州三明之一大司农张奂之子。 刘和心中一动,家中收藏了很多字贴,看来这两人倒还真是久读诗书的官宦人家之女。 “坐下说吧!”刘和大马金刀地坐在火边,反客为主地道:“今日无事,真好与两位姑娘好好聊聊!” 姐妹两人侧身坐下,窦清更是脸上写满了不安,她心中自是清楚,姐妹二人都是花容月貌般的俏佳人,但也正是这容貌惹了祸,这刘和今日是无意来此,还是有意却是不知,自从身遭不幸,她已心若死灰,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是完了,虽然死志已去,但她本是心高之人,却也无意再心身伺人,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便罢了,如果这刘和心中有别的想法,自己却该如何处之?眼下自己姐妹二人已是有家归不得,如果这刘和也有什么别的想法,自己二人将何去何从,天下之大,何处有二人容身之所? 窦清心里想着心事,窦绮却是兴奋地问道:“校尉真是一笔好字,却不知是临摹何人的贴,我却是从未见过呢?” 刘和笑道:“只是自己胡乱写些罢了。此等微末之技,详说无益,大丈夫应当治国平天下!” 一听这话,窦绮脸上更是写满了佩服,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刘和,眼中满是小星星。 窦清想着心事,边从柴火边拿起陶罐,在一个粗瓷杯子里倒上热水,细声道:“学堂简陋,校尉却喝一杯热水吧?” 刘和接过,却没有喝,透过袅袅升起的水气,他若有所思地出神片刻,忽地道:“两位姑娘家学渊源,想必不是普通人家吧?” 这话一出口,她二人都是脸色惨变,一张脸变得雪白雪白,低头不语,便连活泼的窦绮也垂下头去。 “既然已被解救回来,为何不回家去呢?想必家中父母已是望眼欲穿,每日寝室难安吧?为何要蜗居此处受这苦楚呢?”刘和道,看她二人谈吐,学识,他自是知道这二人本应是贵家小姐的身份。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半晌窦清才艰难地抬起头:“校尉知我姐妹二人身遭劫难,清白有失,又如何归得家去?” 好不容易才艰难忘却的伤疤又被人生生地揭开,心中血淋淋地好不痛苦,偏生问这话的人又是不能得罪的人,窦清只觉得心中如刀割一般。此刻忽的潸然泪下,窦绮更是双手掩面。 刘和有些奇怪二人的反应,反问道:“为何归不得,大难不死,家中父母必是大喜过望,翘首以盼。” 窦清霍地抬起头,心中有些愤怒,这位刘和刘校尉也是世家子弟出身,难不成不知道么?那为何如此羞辱我姐妹二人,但看刘和面孔,却又不似作伪,一脸的真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反晌才叹道:“校尉难道不知,我姐妹二人清白已失,便是回到家中,家严只怕也只有给我与妹妹两人三尺白绫,一杯鸩酒而已!” 刘和这才醒悟,自己终究是现代人的心理,却不知这时节将女人的贞节,虽不似明清看得何等重要,如果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穷人难得娶一个妻子,只要活着回去便好,但越是贵重之家,便越是看重这事,难怪这姐妹二人只能居于此地。 “是吾失礼!孟浪了。”刘和长叹道:“既是如此,二位姑娘就算不回家,也可托人捎一封信报个平安吧!” 窦清垂头道:“昔日已死,我姐妹二人已忘了过去,只想平静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便是捎信回去,也只不过徒增家门之羞而已,还望校尉垂怜,收留我们在此。” 刘和无语。 “既如此,你们便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吧。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好的归宿的。”刘和感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苍白,看到两个薄命红颜,心里不由一阵惋惜:“你二人现居何处?” 窦清道:“刘县君安排我二人在此教授童子启蒙,我二人住所便在后面的小屋,只是居所简陋,不便让校尉前去。” 刘和摆摆手,道:“你二人若差什么东西,只管来寻我。德然,回头看看两位姑娘缺什么,给两位姑娘都备好送来。” 门口的刘修大声应道:“是,主公!” 窦清感激地道:“谢谢校尉。” 刘和站了起来,心中忽地一动,道:“你二人都甚有才学,如今我白檀识字之人太少,我的中军帐说来让人笑话,眼下除了我却没什么识字之人,你二人每日也只是教授半日课程,不知可否愿意去我中军帐为我打理一下文书,这些事颇为繁杂,让我很是头痛,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手。” 他心中想到的是这二人如果有事作的话,倒可缓解一下心中的苦痛。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窦清才道:“如果校尉不嫌弃,我二人愿意去为校尉分忧,就只怕学识浅薄,误了校尉的事。” 刘和见二人答应,心下欢喜道:“如此甚好,那就这样吧,你二人上午在这里为童子启蒙,下午便去我那里处理一些文书。一应供应,便从我那里拨取吧!德然,将这事通报给玄德。” 第62章 冬闲杂务 从窦清姐妹那里回来后,刘和思付:这窦姓,乃是汉家望族大姓。在汉朝时,清河观津的窦氏出了一个皇后,窦太后,她是文帝刘恒的妻子,景帝刘启的母亲,她一直执政到汉武帝时,清河窦氏也因此大兴,逐渐形成望族,最有名的莫过于魏其侯窦婴。此外,窦姓在发展过程中,还逐渐形成了扶风,河南两大郡望,在当地发展成为望族,因此,窦姓世称扶风望、河南望、清河望。 扶风窦氏跟从汉光武帝,以军功起家,出现了窦融、窦宪等一大批显赫一时的贵族,并成为沿袭百年的外戚世家。 “论谈吐修养,怕是只有这等豪门之家才教育的出,至于来龙去脉?既然她二人有苦衷,不便强求。”刘和笑了笑。 不过刘和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幽州是边州,每年都要遭受戎狄掠边,无数百姓被掠走,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像窦清等人算是福大命大,适逢其会被解救回来,但还有更多的人尚在草原被奴役,但即便是窦清等人这样的,一生的命运却也被改变了,想到这姐妹二人有家来回,有亲难顾,还有更多的人只怕与她二人命运相若,心中便堵得慌,说到底,还是要有一只强军能震慑边关啊! 鲜卑戎狄,必须平定!刘和心道,否则边关不靖,自己如何有余力做其它的事情。 精赤着上身的刘和挥舞着佩剑,在雪地上打熬筋骨,刚开始的彻骨寒意此时已被火热替代,热气腾腾升起,一块块健壮的肌肉昭示着他过人的精力,作为一名指挥作战的统帅,刘和对于个人武力不像关羽、张飞等人那般看重,但必竟自己是领兵作战的将领,如有空闲,能让自己的武力值提高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真要让自己赤膊上阵的话,刘和想信那自己必已是穷途末路了。 隔着窗,窦绮看着刘和骄健的身姿,转头看向窦清:“姐姐,你觉得刘讨虏是个什么样的人?” 窦清摇头:“看不透!但我知道他必非久居人下之辈,这样的人除非没有机会,否则便如同鲛龙入海,鲲鹏上天,必将扶摇直上。” “姐姐,你说他将我们安排在这里做事,一应供应便如同他手下的那些重将谋士一般,该不会是?”脸红了红,偷偷地看了一眼窦清:“姐!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窦清心中微微一震,看了一眼窦绮,见妹妹脸色潮红,眼色迷离,心道不好,情知妹妹对刘和已是动了别样的心思,至于自己,窦清却是清楚得很,对于这些事,已是心若死灰了。眼见妹妹已有些陷了进去,便想赶快让妹妹脱身而出,否则他日妹妹必将受伤害。 “妹子,休要乱想!刘讨虏是有一颗仁人之心,见你我二人身世堪怜,这才伸手相助,刘讨虏是什么人?堂堂的汉室宗亲,东海恭王之后,虽非嫡出,却也是贵不可言,他的婚姻,岂是一般人能相配的!” 窦绮脸色有些苍白,这才想起与刘和之间巨大的鸿沟,更别提自己现在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了。看到窦绮的神情,窦清略有些不忍,但转眼之间,便又硬起心肠,早些打掉妹妹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实是对妹妹有莫大的好处。 看到妹妹转身回到书案前,将一颗臻首深深地埋在木牍竹简之中,窦清转头向外看去,却见刘和已是穿戴完毕,在刘修和潘凤的陪伴下,正向县衙那边走去,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县衙议事厅,刘和正听着刘备的汇报:“主公,眼下正是冬闲,除去新兵训练外,我们还有大量的闲劳力,何不组织起来?现在让他们天天白吃白喝却也不行,我有意趁此良机,在白檀大兴土木,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这段日子的授田工作让刘备和简雍焦头乱额,两人脸上都生满了乱蓬蓬的胡须,想是没有时间修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看到他二人的神态,刘和心里有些歉意,自己这些日子倒是有些清闲了。 “此策甚好!只是不知玄德有何计议?”刘和点头称是。 “其一,当然是重修县城,原来县城自汉军内迁后已是一片白地,但砖石都还在,重建起来也容易,还有就是主公的行营。县衙这些地方都是要优先重建起来,官衙乃官府威严所在,现在这样子,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刘备的这个建议却与刘和的想法有些出入,摇摇头:“县城当然要重修,但当务之急却不是官衙。” 刘和指指外面一幢幢的简易木屋,和一片片白花花的帐蓬,道:“先修百姓们的房子吧,一批批的安置。至于官衙,不妨放到最后。” 简雍接口道:“主公心怀百姓,这番心意让人生敬,官衙放在最后,倒也无妨,不过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住。” 刘和与刘备二人都有些诧异:“宪和何意?” 简雍不慌不忙地道:“这些时日查了一些案牍,也问了一些本地的老丈,这白檀地不多,而且还有一样弊端,这可是关系到日后发展同生存,不可不防。” 刘和一惊:“宪和请讲!” “白檀地少,却十年八旱!”简雍道:“如今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粮食撑得明年秋收,但明年之后呢?此县地本少,如果再因为干旱而歉收,那可就遭了,我们不能指望每年都有州府支撑啊?” 刘和霍然而醒:“宪和之言,我知之!君意是当务之急是兴修水利。” “然也!主公英明。” 刘和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今冬雪多,白檀虽然多山,但山间溪流也不少,我们可择地筑坝,建蓄水之地,开春积雪融化,再加上山间溪流的积蓄,可有足够的水源,在修渠于田间灌溉,可保我县丰收!” 说到这里,刘和两手一合:“就是如此!玄德,此事乃当务之急,马上安排。” 刘备点头:“合当如此。” 三人又议了一会儿细节,外间却又下起雪来,看到飘舞的雪花,刘和担心地道:“如此天气,动起工来却不知会不会有些困难,要是有什么伤病,却非我所愿了。” 刘备笑道:“主公多虑了,只要向百姓说清原委,百姓们也是通情达理的,这个冬天不干活,明年不免要挨饿了,这都是些饿怕了的人,哪肯不卖力干活?再者只要准备妥当,多备些姜茶热汤,在外干活也不是不可以的。” 刘和嗯了一声:“这些事玄德要多多费心。” 站起身来,心神不宁地看了一眼越来越大的雪,对简雍道:“宪和,不若你陪我去临时营地看一看,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雪,眼见着旧雪还没有花,新雪却又开始下了,我有些担心百姓的房子、帐篷会被压垮?” 两人走出房子,都是不自禁地身子一缩,刘和还好一些,毕竟长时间进行体力煅练,抗寒能力比简雍一介书生要强很多,出得门来,风一吹,身材本就有些单薄的简雍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雪也是越下越大,风夹着雪花,漫天飞舞,十步之外已是不见人影,二人在刘修、潘凤等亲卫的簇拥下逆风而行,几欲睁不开眼,风鼓得身上的衣裳如风帆一般,向后扬起。 “主公,今天风雪太大,还是先回去吧,等风雪小一些,再出来不迟!”潘凤大声地对刘和道。 刘和摇摇头,“无妨!越是风雪大,我们越是要去看一看,如果那里有问题,可以马上便处理好,如果等出了事,那我再去又有什么意义?” 潘凤眼见无法阻止,只得与刘修顶在刘和的前面,尽量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扑面而来的风雪,看到两人的模样,刘和笑骂道:“如此作甚?当我是不禁风雨的小娘么?让开!” 他伸手拨开二人,大步向前。 身后的简雍见到刘和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心中却想:主公这邀买人心的举行甚好,想想在这样的风雪之天,最高长官出现在那些百姓们面前,那些百姓会有什么感觉?只怕是平时对百姓没有什么恩惠的官员也会赢得交口称赞,更何况主公是这白檀数万百姓的活命恩人? 主公当真与一般的世家子弟大不一样,如果是另一些世家子弟,这样的风雪天,只怕不是锦被高卧,便是小火炉,温美酒,拥美人,吟诗歌吧!很可能与主公的家教出身大有关系,主公之父刺史刘公,带着主公少小离家,历任地方官,想必是尝尽了人间艰辛,这才如此关心民间疾苦吧。 简雍忽地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历史上的一些大人物,这个念头刚刚一起,便吓了一跳,自动将其掐灭,只是望着刘和宽阔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些热切。 第63章 发现矿藏 虽然风雪极大,但流民营之中仍有不少人,大都是一些乡老、族老们,正在组织人用长长的篱耙清理着浮雪,只是前些日子落下的雪已被冻得甚是结实,虽然奋力除雪,但也只是将刚落下的浮雪扒落。 “老丈,这样有不有危险,房子会不会出现问题啊?”刘和走到一个须发皆白,正在吆喝着指挥一些人扒雪的老人跟前,凑到他耳边,大声问道。 “没事,没事!这些军将们建的小屋很是结实,只要这雪不一直下,便没有问题!”老丈也是大声道,那些正在扫雪的人陡地看到刘和,不由都是呆住了,手上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老丈一见大怒,不由喝道:“作甚!作甚!才干了这一会儿便觉得累么?真是亏了校尉一天两顿干饭喂得你们...”劈头盖脸的臭骂中,忽地觉得众人眼神有异,不由歪过头,这才看见刘和正含笑站在他身侧,不由大惊。 “恩公校尉!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老丈当下便跪了下去,“见过校尉!” 见到老丈跪下,这些乡民这才反应过来,仍了手中的东西,纷纷跪了下来:“见过校尉!”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刘和一把将老丈拉起,又向众人喊道,“诸位快起来干活吧!要是雪堆得太多,可是麻烦!” “老丈,这屋住着还行?”刘和含笑问道。 老丈有些激动,刘和对于他们而言,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是大官,也是他们的活命大恩人,这些日子,已有不少的百姓家里做了刘和的长生牌位,在屋里供了起来。今天与刘和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让他几乎疑似在梦中。 “谢谢校尉!这屋很好,很好!”老丈语无伦次:“这个冬天比往年都冷,要不是恩公,我们不是饿死,也会冻死的。” 刘和笑笑走近那些粗木搭建的简陋建筑,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为了赶工,这些木屋虽然建得还算结实,但有些木头之间居然还有很多缝隙,风夹着雪花,从这些缝隙中灌了进去,可想而知房中的温度。大步踏进房内,虽然比外边好一点,但仍然冷得让人打抖,房子当中虽然燃着一着火,但显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看到刘和皱着的眉头,简雍解释道:“建屋之时太急,本以为是临时居所,便没有太仔细,也没有考虑今冬如此寒冷,这是我们的失误,回头我们便组织人进行修理,一定不会让一个冻死、冻病的。” “嗯!”刘和点点头,“君与玄德注意回头催办,如果人手不够,可以让公与先生从军营中调人,雪下这么大,军士们也不能训练,正可以找点事让他们做。” 一边听得真切的老人感激涕零,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官了啊!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打躬:“谢谢校尉恩公,我代大伙谢谢恩公!” 刘和笑道:“老丈,勿需如此,我们为官一方,自然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否则要我们干什么?” 老丈抹着眼泪,一边点头一边想,话虽如此,但这么多年来,何曾有一个官是这么做的啊! 正在唏嘘间,外面忽地传来一阵喧闹,潘凤面色一变,大踏步走过去,门板一般的身材堵在了门口,却看见风雪中一群人正慌乱地奔过来,边跑边大喊大叫。 “出什么事了?”刘修心头一紧,手已是按在了刀上。 “军爷莫慌!那个叫喊的是俺们村的,俺认识!”老丈见刘修已将刀拨出了半截,不由有些心惊肉跳,赶紧冲了上来。 “赵四,你嚎个甚?出了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恩公校尉在这里,惊了校尉你吃罪得起么?” 赵四听了老丈的话,不由吃了一惊,双膝一软,已是跪在地上,叫道:“乡老,不好了,王三娘家出事了。” “何事?”老丈见刘和没什么怪罪的意思,这才问道。 “乡老!您是知晓的,这王三娘在俺们村伙房里做事,但今日到了做饭之时,却一直没去,便有人去找她,却怎么也喊不应她,反而在她屋外闻到了石炭的味道。” “什么?”老丈脸色大变,“石炭,这不是铁官冶炼之物么?她怎么会烧石炭,那是有毒的。”老丈跳脚道。 “她一个女人家,砍不了那么多柴禾,想是冷得极了,便去捡了些石炭来烧。” “石炭?什么东西?”刘和转头问简雍。 “是一种黑色的石头,可以燃烧,但散发出来的烟,处理不当却是有毒的,没有人敢用这个来取暖的。”简雍道。 刘和心里一阵大跳:“黑色的石头,石炭?不会是煤炭吧?呀!对了!这白檀不就是后世的河北承德的滦平么?记得以前地理课上听过河北矿产资源颇是丰富。” 他当下拔脚便走:“快!快!带路!一同去看看。” 在赵四的带领下,一行人匆匆来到那王三娘的家前,一幢小小的木屋门关得紧紧的,外面已围了一大群人,但都隔得远远的,见刘校尉来了,都是呼拉拉地让开了一条路。 刘和大步走到小屋前,见那小屋墙壁之上的缝隙被堵得严严实实,凑到门前一闻,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由心中一阵狂喜,果然是煤炭的味儿。 “把门撞开!”刘和吩吩道。 “主公,有毒!”刘修脸色紧张。 “撞开,有毒没毒我还不清楚么?她是不通风给害的。”刘和厉声道:“撞开,救人要紧!” 刘修、潘凤看到刘和声色俱厉,不敢迟疑,身子略弯,合身一撞,喀嚓一声,已是将门撞开,大门一开,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潘凤一下捂住口鼻,倒退而回,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不由魂飞魄散,刘和居然大步闯了进去。 “主公不要进去!”刘修伸手想拉,却拉了一个空,刘和已是大步到了屋内。 “校尉!”外面旁观的百姓都是失声惊呼,都是睁大眼睛看着屋内。 房间不大,还有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几块石头垒起的简易的灶里,一堆白色的粉末中夹着一些半白半黑的石头,而在墙根,还有一大堆没有烧完的黑色石头,果然是煤炭,心中一阵狂喜,但马上心中一紧,屋里床上,一个半大的孩子躺在哪里,床脚下,一个中年女人倒在那里,走到跟前一看,脸色青紫,果然是煤炭燃烧中毒的症状。 当下也顾不得其它,先一把将那孩子抱起来,冲到屋外,在众人的惊呼中,将孩子放到地上,又冲回屋里,将那女人也抱将出来。 “快去找医匠!人还没有死!”看着呆若木鸡的简雍等人,刘和厉声道。【注1】 注1: 医生:此称呼始于我国唐代。 医士、郎中、大夫:始于宋代,南方各省皆称医生为郎中;北方称为大夫。 在此之前,称呼医者,有医匠、医工;或者按照科室来,内科叫疾医,外科为疡医 第64章 实地勘察 刘和待那王三娘清醒过来后才问得明白,原来这女子是山里人,曾见过有人在野外烧过这石炭取暖,也不见有什么危险,这时节冷得急了,偏偏家里柴禾烧没了,儿子又冻得直叫唤,便一咬牙去拾了些石炭来。 “居然就是捡来的,而且离这里还不远,这不是说白檀有露天煤矿吗?”刘和心花怒放。 接着刘和看到她母子已平安无事,便在乡民们敬畏的眼光之中带着一脸惭然的众亲卫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帐。 一进门,刘修与潘凤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倒将迎出来的窦清与窦绮吓了一跳:“刘君、潘君这是作甚?” 刘和不解其意:“你俩?这...” “主公,我等该死!不该让主公进那危险的地方,即便要进去,也应是我们。”刘修低头道:“我们害怕了,居然让主公亲身冒险,这是死罪!” 这番话刘和听得明白,两个女秘书却是糊里糊涂。 恰在此时,外面一阵喧哗,沮授为首,徐荣、黄忠、关羽等人都赶了过来,一见跪在地上的刘修和潘凤,沮授便大怒,冲上便是一人各踹一脚,虽然是书生,但沮授狂怒之下,这劲倒着实不小,立时便将二人踹飞。 “两个畜产之徒!是怎么当得亲卫?居然让主公亲身犯险?气煞我也!要你二人何用?”沮授居然一改斯文,破口大骂。 刘和睁大眼睛,一时都傻了,一向看到的都是沮授云淡风轻,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气急败坏,看那模样,头发都会竖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神情如同要择人而噬。 刘修和潘凤两条大汉,要是论力气,只怕两人一只手便可将沮授丢着玩,但此时被沮授痛殴,居然一声不吭,只是跪在地上,两手据地,也不辩解,任由沮授肆虐。徐荣三人虽与刘、潘二人交情不错,但此时也是一脸的不满,侧头看着一边,也不上前相劝。 刘和眼见局势混乱,一下子跳了起来,去拉沮授,但沮授却是有一股倔劲,居然扯之不动,他只得双手齐上,将沮授整个提溜得离开地面,这才将他移到一边:“我的好先生,这是发的什么邪火啊?” 他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沮授。 怒气未息的沮授仍旧戟指着刘修痛骂:“你二人这两个该死的夯货,真不知主公养你们做什么的!” 又一回头看到刘和,眉毛一挑大声道:“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么能为了两个百姓将自己置于险地,这是不智;若有什么意外,置这白檀数万百姓,讨虏营数千军士于何地,这是不义;公子高堂尚在,如有不测,这是不孝,不忠不孝不义。君何以自处?” 刘和瞠目结舌,想不到救了两个人,居然便让沮授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过来,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先生,你反应太过激了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看到刘和兀自嘴硬,沮授不由一阵气苦,好不容易遇见个明主之资的家伙,正想辅佐他一展身手,也不枉自己一身本领,但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如此不知自爱,热血不由上冲,脸涨得通红,卟嗵一声便跪倒在地:“公子!授请你自珍自爱,以百姓为念,万万不能再让自己身处险地。” 沮授的身后,徐荣、黄忠、关羽也是一字排开,跪在地上,齐声道:“请主公答应。” 说话间,外面又跑来两人,却是刘备与简雍,一见此情景,两人也都明白了,默不作声地也跪了下来。 刘和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以后决不再犯!诸君都起来吧!” 沮授不动,接着道:“刘修、潘凤身为亲卫,不能替主避险,更不能替主赴死,敢请公子处罚,以儆效尤。” 刘和吃了一惊,迟疑地道:“这个就不必了吧?” “公子,无规则无纪,无威则不立,他二人虽与公子亲厚,但也不能有错不罚。”沮授毫不妥协。 “那...那就罚他们二人...二人...”刘和实在想不出罚他们二人什么。 “依律,此二人当责军棍一百。”沮授大声道。 “一百棍?”刘和也傻了,这要是打下去,怕是要了这两个家伙的命。 “太重!太重。算了,先生!这二人一向做事用心,这一次就算有错,也没有什么后果,这样吧,就打二十棍,其它的记下如何?”看到一脸愤然的沮授,刘和只得退让。 “恩出自上,既然公子要饶他们,我也没什么话说。来人!拉出去,一人二十棍,要是徇私,连你们一起罚!”沮授这才起身,严肃地吩咐外面的亲卫。 一边的简雍脸也是黑黑的,当时他也在场啊,看到沮授气哼哼瞄过来的目光,不由心虚地转过头去。 两个亲卫被拉下去打板子,刘和却将众人让进自己的书房,窦清姐妹知道诸人有要事相商,便也知趣地退了下去。 “各位,可知这石炭吗?”刘和问道。 “这何人不知?”沮授不满地道:“也就只有公子,敢冲进那有毒的地方救人。虽然让百姓更加认可公子,但此类事绝不能再有了。” “非也非也!”刘和笑了笑:“此物可是好东西啊,好东西!” “好东西?”众人都不解。 “嗯,是这样的。”刘和决心好好地解释一翻,“大家知道,太学藏书颇多,我曾在一古书中见到过此物描述,这东西本来是没有毒的。” 众人都张大嘴巴,一齐看着刘和,石炭有毒,这个世人皆知的,只是在冶炼铁矿时才有用。 “这个石炭,本身没有毒,只是在燃烧过程中,会产生一种有毒的气体!”刘和耐心解释道。 “这不还是有毒么?”沮授不满地道。 “但是这个毒不要紧,只要通风好,不大量吸入,对人就不会造成任何危害,而且它还能带来的巨大效益,这点小事算什么?”刘和高兴地道。 “有了它,我们再了不用担心受冻;有了它,我们可以提高自己的冶炼水平,炼出更好的刀剑,有了它…….” 书房中,刘和手舞足蹈,将煤炭的一系列好处说给众人听,末了,总结道:“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哈哈哈,听那王三娘所说,那还是一个露天矿藏!这连开采都省了,直接去挖。” 众人都是半信半疑:“主公,真有此事?” “当然!”刘和正色道:“像王三娘这种情况,只要处理得当,根本就不会发生。” 沮授沉吟不语,在心里算计半晌:“如果真有这多好处,倒也是一桩好事,不过公子,您真有把握排除那毒吗?” 刘和一撇嘴:“如是家用,当然要有一些处理措施,比如排烟管道等等。算了!等下我画一张图给你们,你们就知道怎么做了,如果是冶炼的话,就更好办更省事了。” 次日,刘和便让诸人随他去看那煤矿。 “公子!如真如您所说,此物的确是对我县有莫大助益,只是这是真的吗?”沮授仍是不放心,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反复询问这个问题。 “当然!”刘和拍着胸脯:“先生!到时我用事实向你证明。” 小半日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王三娘所讲的劳洼沟,这里离白檀十数里地,没有什么大路,只有一条崎岖的山道蜿蜒盘旋在山间,眼下雪铺天盖地,将那路也掩得不见,要不是有熟悉山路的向导带领,怕刘和一行人根本就摸不到这来。 “校尉,这里就是劳洼沟。王三娘就是在这里捡的,这里我们也知道,那种黑色的石炭到处都是,只是我们这里基本没人敢捡回去烧。”向导道。 刘和蹲下来,用手拨去最上层的浮雪,下面的雪却已是被冻得极硬,便拔出匕首,一阵乱斫,砍得是雪花冰屑四溅,军士们也各自用手中的武器拨开积雪,终于露出了坚实的地面。 “校尉,我找到了一块!” “校尉,我这里也有!” 一阵乱七八糟的忙乱之后,刘和的面前已堆集了一大堆的块煤,捡起一块,细细打量,刘和确认,这便是煤炭,只是这一堆之中有上好的块煤,也有品相不好的夹石。这种夹石不能充分燃烧,最易产生煤气,想来那王三娘不能分辩块煤和夹石,一股脑地全拾了回去烧,又将小屋弄得不通风,这才导致中毒,要是她的小屋也似其他人那般四面透风,倒还好了。 刘和摇摇头,这女子运气真不好,不过也幸亏她运气不好,才让自己知道白檀居然还有如此好的东西。 资源啊!这可是战略资源。 刘和笑着一指地面:“给我将地面刨开!” 亲卫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镐头开始刨地,刘和笑着对沮授道:“先生,原本据我所知,这些石炭都埋在地下极深之处,想要开采极难,很容易造成死伤,像这种露天的矿藏并不多见,可这白檀居然就有,当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我白檀必将因为它而腾飞。” 沮授道:“如果真如公子所言,能解决这石炭的毒气问题,那的确是一大助力,这也许是公子天命所归,上天赐福吧!让这白檀不仅有这东西,而公子恰恰便知他的用法。” 刘和哈哈一笑:“什么天命所归,先生说得有趣,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沮授侧头瞄了一眼正聚集会神地看着军士刨地的刘和,若有所思地微笑着,眼下当然还谈不上,但以后呢? 第65章 军屯之地 白檀校尉营,沮授看到正在忙个不停的工匠,心中仍是有些惴惴不安,低声问正在监工的刘和:“公子,你确认没有问题吗?真得可以解决它的毒吗?” 刘和已被沮授反复的询问搞得焦头乱额,苦笑道:“先生,我说过没有问题便是没有问题。这样好了,建好之后先试用,在试用期间我决不进去,可好?” 沮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如此最是稳妥。” “唉!”刘和长叹一声,眼下工匠正在按照他根据前世旅游沈阳清宫的记忆,画的地龙草图在校尉营地内建地龙,搭火炕,连厨房的灶台也搭了起来,估摸着过个四五天便能用了。军士们带回来的上千斤煤炭也堆在校尉营地的门前。 “百姓不敢用,是因为不了解,以前没有人用过,只知道以为就冶炼有用,但如果我率先用起来,那么便能在百姓中起到推广作用,那么这个冬天,我们便不用受冻了。”刘和对沮授道。 “公子心怀百姓是好事,但这种未知的并有着不可测危险的事情,以后最好还是不要由公子亲自来做,这些事,交给下边的人就好了。”沮授随时不忘叮嘱刘和。 而这些天,白檀流民营里的人都知道校尉要用石炭来取暖,并声明有办法解决其毒气问题,数万百姓的目光都积聚在校尉营地。 地龙烧了起来,大炕也烧了起来,初一开始,一阵乱闻的气味从数个排烟管道中传来,校尉营地外围观的人群都脸上变色,齐齐后退,刘和不动声色,夷然不动,刘修和潘凤紧紧地站在他身后,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却丝毫不退。另一侧,沮授也是站得稳稳的,两眼炯炯地盯着那排烟管道。 不一会儿,那怪异的味道慢慢消失,刘和估摸着这时地龙和大炕应当都烧好了,便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正想进去,潘凤已是一个虎跳,抢在刘和之前窜进了屋里,而刘修则一把拉住刘和,这厮力气极大,铁钳般的手夹住刘和,居然让刘和动弹不得。 一边的沮授大点其头,脸上露出笑容,这板子,打得值。 潘凤跨进屋内,第一感觉便是好暖和,屋内空气新鲜得很,还泛着刚刚动工不久残留的土腥味,那股难闻的异味一丝一毫也没有感觉。 在待了两刻钟,居然感到有些燥热了,他稳稳地站在房中,仔细体验着,只感觉越来越热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刘和都有些冻得僵了,努力地挣脱刘修的手,他转身道:“行了,现在过去了这么时间了,诸君都知道应该没有问题了,我们进去吧!” 说话间,房门打开,潘凤出现在门口,满脸红光,“主公,屋里好热呀!” 刘和暗道:“当然热!不仅烧了地龙,还烧了火炕,能不热吗?” 一群人涌进中军屋里,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温度让众人都傻了眼——这房中居然宛如春天啊! 次日夜晚,书房里刘和双手一摊,对沮授道:“我有什么办法?实话告诉你,我没有办法。” 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煤炭在白檀已开始为人们所接受,刘和的校尉营里更是每间房下都埋设了地龙,烧起火来,屋里温暖如春,是以两人虽然穿得很是单薄,但却丝毫感不到寒意。 房门打开,窦清托着茶盘,款款走了进来,将茶品点心放在两人面前,向沮授微笑点头示意,又低头退了出去。 看着窦清的背影,沮授若有所思地道:“军营里的士卒还好说,但这些救回来的奴隶可就不好说了。人多嘴杂!沼泽里的这条秘道终有曝光之日。” “是啊,所以在此之前,我军定要整军备战,随时防备狄兵会从这里来袭击我们。”刘和手指在两人之间案几上的地图上点了点。 “我仔细询问了建威,在那沼泽里有一处地方,方圆百米,尽是实地,我准备在明年开春之后,派人去那里修一座小型的要塞,堵在沼泽之中,只需百多名士兵驻守,便可以固若金汤。” 沮授摇头道:“公子,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此举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沼泽有古怪,否则费钱费力在那里修要塞干什么?” 刘和古怪地一笑,“先生啊!白草泽那里有好东西啊!” “好东西?”沮授脑袋有些发蒙,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刘和道:“先生,县城周围山多地少,但白草泽那里荒地甚多,但却多是生田,即便开垦出来,也很难有什么收成对吧?” 沮授点头,没发烧啊!你脑子清醒得很啊! “所以,我们去挖白草泽,白草泽里的那些淤泥,可是肥得很啊!挖出来,堆在那些荒田之上,便可以改善那里的土地,这样我们当年种下去,当年便可以有收成。” 刘和说得兴奋,站起来在房中踱来踱去,挥手道:“那沼泽方圆数十里,我们只挖靠近我们这里的一小部分,挖走了这些淤泥,那空出来的不就是天然的湖泊了吗?我们可以干什么?我们可以养鱼,可以养鸡鸭鹅,对吧?你瞧瞧,这样一来,变废为宝,原本什么也不是的烂沼泽会成为我们的一个聚宝盆,粮食,肉食,什么都有了。” 说得口干舌燥的刘和端起茶杯,一仰头一饮而尽,沮授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刘和,他今天本来是过来与刘和商讨关于白草泽的防务,他非常担心这条秘道的曝光会对汉军造成致命的打击,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让刘和一下子想到了这么多的东西,居然一下子从军事上跳到了民政上。饶是他头脑不是一般的敏锐,此时也被刘和说得轰轰作响,目光怪异地看着刘和,公子是什么人啊,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公子!这是民政啊,应当找玄德与宪和啊!”沮授呐呐地道。 刘和手一挥:“先生!你是我的军师,不论是军政还是民政,都要参与啊,更何况,这两者在白草泽可是合二为一的。我准备在这里开出来的荒田,还有以后的那些养殖都直接划归军队,作为军屯的。明年开春,便动手,而且可以借此来掩护我们在沼泽里建要塞的小动作。” 沮授一听这话精神一振,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道:“好!公子既然已有了计较,那我这就下去准备,这么大的动作,前期的准备必须要详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旋即站起身来,起身告辞:“某这便回营,与徐、黄、关、邹四人商讨一个详尽的计划,过两天报给公子审看。” 刘和点点头,“好,越快越好,过了年便要翻春了,天气一暖便开始,我们抓紧时间,时不我待啊!哦对,这个东西给你!”走到书案前一阵乱翻,将窦氏姐妹整理地整整齐齐的书案又翻得稀乱,终于找到了一张图纸,递给沮授:“这是我为那座要塞设计的堡垒,你们拿去看看,建造时就按这个图纸来。” 沮授又是一阵震憾,公子还会造要塞,这可是个技术活啊,待一看手中的图纸,不由傻了眼,这个堡垒怪模怪样,浑不似现大汉通行的那种要塞式建筑:“这是...此物是要塞?” 刘和点头:“当然啊,这种要塞叫棱堡,好啦,说了你也不懂,但你下去后可以与伯誉等人做个模型,试一试便知道它的威力了。” 自觉学究天人,天文地理、兵策行阵、治民修内无一不知的沮授深受打击,一路踉跄地离开了中军帐。 沮授怎么可能知道,刘和说的棱堡是后世14世纪意大利的产物。说来也巧,这是刘和学生时代在图书馆无聊偶然看见的东西。 棱堡的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改进,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通常是2-3个),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 第66章 夜送佳人 沮授走后,窦清打开书房的门,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盛着一碗小米粥,几样小菜,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一一摆好:“主公!天色不早了,喝点粥暖暖胃吧!” 刘和与沮授一口气谈了好几个时辰,倒真是有些饿了,卧坐于几案前笑道:“真是有些饿了,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去歇息?” 窦清笑着将油灯剔得亮了些,道:“主公还在忙于公务,我又怎么能去休息呢!”边说着话,边将刘和翻乱的书案整理好,“主公!怎么沮先生走时脸色奇怪的紧,嘴里念念叨叨的,好生奇怪呢!” 刘和三两下将粥喝完笑道:“怕是受到打击了!无碍!过两天明白过来就好了。” 旋即他放下碗:“咦,今天这粥味儿与平常不同啊。不是伙头军的手艺啊!阿清,今天的粥是你熬的啊?” “是啊!”窦清不经意地答道:“伙房军士忙了一天,我看他们累得很,便让他们去睡了,本以为主公也会早点休息的,但看到沮先生一来,你二人说起话便没完没了,便下厨熬了一点小米粥。主公...怎么...不好喝么?” “不!不!好喝!秀色可餐!”刘和赶紧道。 窦清闻言雪白的脸庞不由一红,转过身去继续收拾着屋子。 看着窦清在书房里忙碌的身影,倒是有些养眼。这女子着实是长得漂亮,虽然现在是不刻意地打扮,但便是粗麻衣裳穿在身上,也让她穿出了格外的风景。 “嗯,她们两姐妹的确是国色天香,不过比起来还是窦清更有风韵些。窦绮嘛?还没有长开。”刘和不由自主地将两姐妹作了一个比较,有几个女人在身边的确是不错,至少现在自己生活规律了些,身上衣服也干净了些,也不知窦清作了些什么,经她的手后,自己身上的衣物总是带着淡不的香味。 窦清这会偶一回头,看到刘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不由一呆,瞬间便又羞红了脸:“主公,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没什么!”刘和赶紧站了起来道:“很晚了,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远。”刘和赶紧回绝。 “不要紧,反正刚刚喝了你的小米粥,正好需要散散步,在屋里呆得久了,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刘和拿起自己的外衣,套在身上。 两人走出房门,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刚刚从温暖的屋子里走出来的窦清顿时打了一个寒噤。 “怎么,冷么?”刘和关心地问道。 “谢主公!还好,不冷!”窦清赶紧道。 刘修迎了上来:“主公,我送清姑娘回去吧!” 刘和摆摆手:“算了算了,一点点路程,我送吧。你们也累了一天,歇着去吧!” 说完也不理会刘修,与窦清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刘修举步欲行,想了想,又停了下来,身后潘凤窜了出来:“德然,不对啊,主公对这个窦清姑娘好像有意思呢!” “闭嘴!”刘修瞪了潘凤一眼:“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走,俺们两个悄悄地跟上去。” 潘凤摇头道:“主公夜送佳人而归,我们跟着去煞风景,你不怕主公发怒么?” 刘修怒道:“你个夯货,是不是又想沮先生打我们的板子,我是说悄悄地跟上,不让主公知道不就得了么?” 潘凤打了个哆嗦,一想起沮授的面孔,居然有些害怕,“德然说得是,俺们悄悄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两人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刘和这才问道:“清姑娘,你们那里装了地龙了么?” “谢谢主公关心,我们姐妹那里也装了地龙,现在不论是孩子们上课的地方,还是我们住的地方,都暖和的很。” “不要这么和我生分!”刘和微微笑了笑道:“你们都是我记室文秘之人,要是这么生分,岂不是闷煞人了。” 窦清默然不语,低头向前:“主公是我们姐妹的大恩人,说谢是应当的。” 刘和摇摇头:“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真不回去了么?” 窦清迟疑了会,微微愕首:“今后怎么办,清从未想过,也许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也挺好的。” 刘和侧头看她,却见她脸上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兴许是冷的缘故,两肩向内缩着,整个人有些瑟缩,削瘦的身材显得更是单薄。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有些该忘了的东西,就忘了吧!病树前头万木春,花自飘零水自流。不要总是活在痛苦中,生活中有更多美好的东西不等着你呢!” 窦清站住,转过身来看着刘和,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我?还会有新的生活吗?不会有了。主公,你不知道,一个女子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后,等待她的命运会是什么吗?” 刘和怔怔地看着两行泪水从窦清的眼眸中淌下,风吹动她的长发,漫空飞舞,那眼中,浮现的竟然是绝望,心中不由一酸,走上前去,伸手将她轻轻地拥到怀中:“有的,你会有更好的生活,答应我,不要放弃,永远向前看。” 倚在刘和宽阔的肩上,窦清忽地感到找到了一直以来没有的安全,一种找到了依靠的感觉瞬间浮上心头,两手环抱住刘和的腰,她放声大哭起来。将满腹的不甘,心酸,痛苦全都化作泪水,喷涌而出。 就在刘和、窦清二人暗生情愫之际,韩猛率领斥候屯刺探军情得到了重要情报: 此时的东部鲜卑大首领——慕容部的慕容复正头疼得紧。金雕拓跋部落全族被灭,而且就发生在自己集合所有部落共庆度的白兰节上,金雕拓跋部落虽小,但忠心耿耿,一直追随自己,突然被族灭,自己当然震怒,但蹊跷的是,居然找不到一丁点的线索,所有在场的人全被杀了一个一干二净,这事干得干净利落。现在金雕部落的老酋长拓跋鲁耶和儿子拓跋思南三天两头来找自己哭诉,让自己真正焦头乱额。 金雕部落被灭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也只有万余族人,两千战士,而且还有千余精锐因为被拓跋鲁耶带来而脱过了这一次劫难,但此事在草原上造成的震动却非同小可,所有与金雕差不多大小的部落都人心惶惶,私下里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灭了金雕拓跋部。 东部鲜卑大部落主要有五部,慕容、乞伏、宇文、拓跋、呼延,五部实力相差不大,这么多年来,东部草原上基本上是这五部轮流做庄,这几十年来,一直以自己慕容部为尊,自己也带领他们取得了对大汉一系列的军事胜利,成功地将大汉的幽州军、并州军压制住,迫使他们不得不一直采取守势,而任由自己予取予收,而在自己风头正劲的关头,居然来了这么一出,不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金雕拓跋只是拓跋部的分支。 慕容复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事是其他四部中的一部干的,一则剪除自己的羽翼,一则掠夺金雕部的财富,但到底是谁呢?他不能妄下定议。 第67章 曹操来信 慕容复其志非小,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特别是檀石槐和其子和连的死后,一心要振兴鲜卑,重立一个草原帝国,一统草原,将所有部落集中到自己的麾下,也只有这样,才能长时间地与自己的邻居大汉相抗衡。而现在正是好时机,大汉立国日久,国内民不聊生,各世家豪族积聚了大量的财富,对朝廷阴奉阳违,已形成了听宣不听调的事实,这时节正是自己积聚力量的好时候,如果自己一统草原,那实力与现在便不可同日而语,不仅东边可将一直骚扰草原的沮沃部打趴下,甚至南下大汉,窥探大汉那花花江山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让身边的这个庞然大物醒来,重振旗鼓,慕容复深知,草原各部是根本无法与他相抗衡的。 越是这样,越是让他举棋不定。如果轻举妄动,一旦引起内乱,那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尽皆化为流水。 “阿父,今天天气真好,好不容易有了太阳,您怎么反而愁眉不展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慕容复便知道是自己的小女儿,草原上的明珠慕容语嫣来了。 收起愁容,慕容复转过身来,笑道:“我聪明漂亮的语嫣,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阿父呢,这个天气,这个时候,你应当与那些健壮勇敢的小伙子一起打猎跳舞,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慕容语嫣哼了一声:“阿父,和他们在一起真是没意思,赛马他们故意输给我,狩猎他们尽将猎物赶到我的面前,一点成就感也没有,还不如来阿父这里,与阿父说话来得好!” 慕容复呵呵一笑,他知道自己的这颗明珠如今已成了草原上英勇的健儿们争相追求的对象,只不过依他对语嫣的了解,这些勇士们用的方法却是错了,语嫣可是一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姑娘。 “阿父,你还在为金雕部的事烦心么,我进来时看到拓跋鲁耶和他的儿子了。”慕容语嫣盘腿坐在慕容复的身旁娇声问道。 慕容复知道瞒不过自己这个聪明的女儿,叹口气道:“这事是挺让人为难,阿父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父子二人一个交代,一日找不出凶手,一日便是悬在我草原各部上的一把利剑啊,随时可能让我们面临灾难。一些小部落已是不稳了,都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金雕啊!” 慕容语嫣撇撇嘴道:“阿父,这有什么难的,这事想都不用想,当然是汉军做的。” 慕容复一惊:“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你有什么线索了?” 慕容语嫣懒懒地一笑,挥舞着手里镶金嵌玉的马鞭道:“我能有什么线索,阿父都没有,但这事不是汉军做的,也是他们做的,阿父,您应当召集各部,宣示你已查到真凶,等到明年骠肥马壮的时候,就出兵为金雕部落报仇!” 她的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 慕容复一怔,猛地省悟过来:是啊!既然找不到真凶,便栽赃给汉军何妨,反正两家是世仇,即便是冤枉了汉军,他们也没处说理去。自己却可借此机会,凝聚草原各部,明年再次出兵,寇边幽州。用一系列的胜利来巩固慕容部在草原上的地位,为自己一统各部打下良好的基础。 “哈哈哈,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这事当然是汉军做的。”慕容复大笑。 慕容语嫣甩着鞭子站起来:“阿父,陪我去打猎吧。” 慕容复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好!阿父今天陪你玩个痛快。走,咱们打猎去。” 次日,慕容复集各部宣告金雕部落被族灭一案经过详细地调查之后,已确定为大汉幽州边军出关偷袭所致,并向大家出示了一系列的证据,甚至还找到了几个在这场屠杀中侥幸躲过的几名奴隶,这几个奴隶甚至能说出来袭幽州军的将领名字. 草原各部群情汹涌,义愤填膺,纷纷叫嚷着要再度入关,将幽州军杀得片甲不留,拓跋鲁耶与拓跋思南更是哭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哀求英明的大首领出兵为金雕报仇. 慕容复非常满意目前的情形,他不但成功地解决了这一次危机,更是趁此机会将各部更紧密地凝聚在一起,看着下面面露不豫之色的宇文部首领,脸上不由露出丝丝冷笑,你想跟我斗,还嫩了一点.宇文部是实力仅次于慕容部的草原大部,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谋求着大首领的地位. 慕容复站了起来大声宣布,明年他将再次会盟各部,出兵幽州,望各部养精蓄锐,以待明年.同时任命拓跋鲁耶为慕容部左校帅,将给他配备一万精锐,在众多小部落首领羡慕的眼光中,拓跋鲁耶感激涕零,匍匐在地,大声发誓将为慕容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草原上群情汹汹,厉兵秣马,直等明年骠肥马壮之时便再赴大汉,大肆掠夺,三四年来大家伙儿已没有把幽州军放在眼中,不过如此而已,汉军内撤,多年积蓄的幽州老卒几乎已被一扫而空,一些新兵蛋子,如何挡得住草原的雄壮铁骑,虎狼之兵? 就在刘和听完韩猛的汇报之后,潘凤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主公!京师来信。” “京师来信?”刘和疑惑的接过一看,原来是曹操的信。 “尔等暂且退下。”刘和挥了挥手。 “诺。” 刘和仔细阅读: 劉君順之,見字如面!君赴邊塞年於,盧龍血戰,進軍白檀,頒布新稅之法,操在京師亦聞,本初等多是讚賞。年與時馳,日於意去,操好生羨慕順之從戎邊郡...... 京師多變,帝下詔,令公卿舉奏刺史、郡守貪殘害民者。太尉許馘、司空張濟諛附宦官,收受賄賂。凡宦官子弟、賓客為官貪殘者,皆置之不問...... 將做大匠何遂髙,連日在京師拜訪百官,欲為之解禁黨錮.....然吾心甚.....本初等似有隐晦...... 刘和读罢,心中感慨:这曹孟德真乃治世良臣,心怀国家之辈。这何遂高,国舅爷何进也是个人精啊!何皇后鸠杀王美人,陛下欲立王美人之子刘协为太子,何进这屠户也知道结党自保——拉拢士族,最好的办法是为党锢翻案,但是曹操信中似乎有些懊恼,感觉袁绍他们对他有所隐瞒。 这党锢就是党锢之祸。桓帝、灵帝时,士大夫、贵族等对宦官乱政的现象不满,与宦官发生党争的事件。事件因宦官以“党人”罪名禁锢士人终身而得名。前后共发生过两次。两次党锢之祸都以反宦官集团的失败而结束,反宦官的士大夫集团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党人被残酷镇压。当时的言论以及日后的史学家多同情士大夫一党,并认为党锢之祸伤汉朝根本,为黄巾之乱和汉朝的最终灭亡埋下伏笔。 至于袁绍和曹操,如果刘和猜得没错——看来在那些士族眼中,曹操还是那个宦竖遗丑…… 第68章 谍报机构 刘和写完曹操的回信之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情报对于任何一股势力而言,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相对于他而言,也许现在还不那么迫切,但随着他实力的增长,对于情报的需求将会越来越大,而情报的搜集相对而言是一个更为专业化的东西,这样的专业人才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培养出来的。. 但曹操的来信,讲了雒阳政闻让刘和猛地醒悟过来,他必须从现在着手,开始打造一个强大的谍报部门,这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决策将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次日,刘和找沮授商议。 “先生,韩猛近几日刺探的军情,让我意识到我们以前的工作有重大的疏漏。”刘和道。 “公子是说谍报搜集?”沮授反应极快。 “不错!我听闻那袁氏有间客,朝廷有蹇硕掌握的绣衣,我们现在还是一穷二白,现在我们实力弱小,蜗居一隅,也许还没有什么影响,但如不及早着手的话,以后影响只怕就会大了。”【注1】。 沮授苦笑道:“这事说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可是困难重重。谍探的培养不是旦夕可以有成效的。” “我知道,但我们可以现在着手,利用张世平的贸易网,开始打造我们自己的人手。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可真正成为我手中的利器。” 沮授哈哈一笑:“公子既有主张,某当查漏补缺。某先去军营巡营” 说完便离开了。 看着沮授潇洒而去的背影,刘和的脸上却掩饰不住地露出欣赏之色,此人不仅干练通达,更兼知进退。此时的沮授在营中已确立了刘和之下的第一人地位,已成军中实权人物,眼见刘和要成立谍报部门,居然只略略说了数句,便飘然而去,自是向刘和表明自己无意在这个即将新成立的部门中拥有什么影响力。 当然,刘和也不可能让沮授在插手谍报部门,权力太集中于一个人的手中对己对人都没有什么好处,一个人手中的权力大了,很有可能便做出一些他原本也想不到自己会做的事情,防患于未然,方是王道。 但自己急忙之中去哪里去找一个这样的人呢? 刘和脑中闪过一个个人影,但又一一摇头否定,这个部门可不是任谁都能来做的。既然不能马上决定人选,那便先编写一点关于谍报部门的工作概述吧!刘和提笔蘸墨,在一张纸上写下:隐元会。 整整一个上午,刘和埋首在书房中,根据后世谍战片和一些稗官野史里的记忆,运笔如飞,写完了兵事司的工作性质、工作范围、机构组成、人员招募,直到刘修轻轻敲门,提醒他到了用饭时间,他才醒悟已是日头偏西了,意犹未尽的放下笔,决定下午回来继续完成这份情治方略。 简单地用完饭,回到书房的刘和继续草构他的谍报工作。 这时窦清轻轻巧巧地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来到刘和身边,替他磨墨。 当刘和写完情报分类与搜集这一块,抬起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十指交握,伸了一个懒腰,一边的窦清立即站了起来,走到刘和的身后,替他按摩起肩膀。 刘和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感受着窦清的纤纤细指在肩部的揉动,鼻中传来幽幽体香,脑中不由浮起窦清那似乎永远带着一丝哀怨的脸孔。 自从上一次的雪夜送美之后,窦清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偶尔也能在她脸上看到一点笑容,但更多的时候,仍是见她时不时地发呆,只有在刘和这里,才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光芒。 刘和发现,不知不觉之中,窦清居然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似乎自己现在很重视她的感受,看到她高兴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是开心,而看到她哀伤,自己的心里也酸酸的。 自己是喜欢上她了么?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刘和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这便是爱情么?对于爱情,前世的刘和并没有什么体会,他不由得在心中反复的问自己,是这样么? “阿清!”他低声道。 “主公!”窦清一边按摩,一边柔声问道:“有事么?” 刘和差点脱口问出你喜欢我么?但总算是悬崖勒马,硬生生地将这句话顿在了嘴边,这个时代恐怕没有女子会习惯这样耿直的问话,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受过伤至今没有恢复过来的女人。 窦清感受到刘和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不由惊奇地停下了手,走到刘和的面前,“怎么了主公?” 刘和不自然地笑了笑,看着窦清雪白的脸庞,心中忽地针扎了一下般,猛地一缩。这本应当是一张笑靥如花,红中透白的脸蛋啊,如今在她的脸上却只见一片不自然的白。 “你从明天起,不要再去为学塾启蒙了,到我中军来,专门为我处理事务吧?”刘和道。 窦清微微一愕:“主公,那学塾那里?” “先交给令妹吧,我已让刘县君尽快找到新的先生来代替你们。”刘和道。 “可是主公这里并没有多少事情,只是一些简单的书案处理,我半天时间就可以做好。”刘和答道。 “不!”刘和摇头,“马上就有很多事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你愿意承担吗?” 窦清睁大眼睛:“主公,我能为你做什么?清只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哪里能担当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和不置可否,“为什么女儿家就不可以,在我的映象中,有很多女人是做出了许大大事业的,你并不比他们差,这些女人中有很多才识远远不如你呢!” 窦清惊奇地道:“还有这样的女人?主公,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啊,我从小便读《列女传》的。” 刘和不由语塞,自己所知的这些女人只怕在这个时代一个也没有出现:“谁说女子不如男,只要用心,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将事情做得很好。” 窦清很惊奇刘和的这个观点,这与世俗道理大相径庭。但她却很开心:“主公,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刘和拿起桌上已有的厚厚的一叠竹简:“你却看看这个吧!” 隐元会便在这个下午,在刘和的一动念之间正式成立了,它的第一任首领便是此刻尚名不见经传的被救女奴窦清。从此这世间少了一个窦清,多了一个白鸾!往后的风云岁月中,在中原、在草原、在荒漠戈壁之间,所有从事情报搜集与工作的人,每每听到白鸾与她统领下的隐元会时,除了翘起大拇指,赞一声,这个女人硬是厉害,还带着莫名的畏惧情绪,这个始终隐藏在刘和巨大身影背后的女人,为刘和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此时的窦清,却战战兢兢地默默地阅读着刘和所著的《隐元会方略》,作为一个心灵受到过巨大创伤的女子,她对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但对于刘和,她则是愿意用一生的付出去回报他,不管刘和交予她什么任务,她都力求做到,做好。 所以,从刘和手里接过这谍报方略的时候,她便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将这件事情做到尽善尽美。 怀着报恩心情的窦清并没有意识到刘和对她异样的情感,她像受过伤的小鹿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惊慌地避开,关闭的心灵,对情感已没有什么感觉,更何况,她也从不认为宗室出身的贵胄子弟刘和会对她有什么爱意,在她的潜意识中,失去了清白的女子,已是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注1】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年),使光禄大夫范昆及曾任九卿的张德等,衣绣衣,持节及虎符,用军兴之法(依照战时制度),发兵镇压农民起义,因有此号。非正式官名。绣衣,表示受君主尊宠。史书当中并没有将绣衣御史直接划分到特务的等级,只是说这些人深受皇帝的信任与宠爱,执行皇帝的命令,尤其是镇压农民起义。后来此官职一直存在,在王莽时被称为“绣衣执法”。亦省称“绣衣”、“绣衣吏”。此时的绣衣御史并不是完全的间谍,只是负责镇压农民起义,还没有履行监视人民这项职责。 第69章 初春时节 年关已过,看那鹅黄着柳,渐渐鸭绿生波。桃腮乱簇红英,杏脸微开绛。山前花,山后树,俱发萌芽;洲上萍,水中芦,都生回意。谷雨初晴,可是丽人天气;禁烟才过,正当三月韶华,乃是草长莺飞时节,被白雪覆盖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土地,长出了一层浅浅的绿色,细细的绒草顽强地从地里钻出羸弱的身躯,欣喜地在春风中伸展身姿,咨意地呼吸着甜甜的空气.去秋被焚毁的大树,那枯黑的断枝头居然再次探出一点细细的嫩苞,如果仔细瞧去,这星星点点的绿早已遍布大树的各个部分,看似早已枯去的大树竟已是生机盎然。 冬天里筑坝建成的十数个小水库分布在群山里,春上日暖之后,积雪融化,雪水顺着山涧叮叮咚咚地汇入其中,风吹处,绿波荡漾,涟漪层层,一圈圈地扩散开来。水光反射着阳光,荡起的水纹将群山的倒影截成层层叠嶂,不时有群鸟自山间林里扑楞楞飞起,成群结队地掠过水面,偶有一只鸟儿低低掠过,脚爪轻点水面,溅起点点水花。 马蹄声声,纵横田间的纤陌之间,一行人马缓缓行来,领头一人宽袍缓带,脸带微笑,身侧一个中年文士,方脸浓眉,而在他们身后,一群骑士全副武装,落后两人两三步,策马缓行。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身便衣的刘和抬起马鞭,指点着田间地头,"先生,去初冬我们刚来时,可曾想到有这样一副绝美的乡里景色?" 沮授微笑道:"那里有空去想,去年战战兢兢,只求能生存下去,再美的景色,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过眼烟去。" 刘和大笑:"先生,枉你还是一介文人,居然如此大煞风景,尚不如我刘和一介武夫矣。" 瞟瞟刘和,沮授道:"公子这样的武夫如果再多些,我等文士可就要去乞讨度日了,幸亏像公子这种的极少,很可能这天间地上,独公子一份了,幸之幸之。" 这个马屁拍得令人不知不觉,却又让人如沐春风。两人勒住马头,静静地看着田间,农夫们正在扶犁而行,一行行翻起的泥浪涌向两边,妇人们跟在身后,自提着的小篮里将种子抛洒下去,再拿起锄头,用泥土将种子掩上。 "今春种下希望,秋来收获成功!"沮授道,"先生,看到了吗,这便是我们白檀的种子,已播洒下去了。" 听到这一语双关的话语,沮授道:"是啊,一年蜇服,到得秋末,便要收获了。"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策马而行,倾听着耕作的农夫们纵声高唱的乡里俚曲. "公子,前面好像是刘君与简君呢!"潘凤驱马走上几步,指着前面远处,正在垄间与乡农说话的几人。 "不错,真得是他们,看来他们也是来乡里视察了。走,见见他!"刘和一夹马腹,一群人便纵马奔去. "玄德、宪和,你们也来啦!"刘和翻身下马,见刘备和简雍两人将长袍的一角掖在腰间,脚上沾满了泥土,刘备手里还握着一个土坷垃,看到刘和等人,慌忙上来见礼,"主公,沮先生,你二人也来了。" 二人微笑点头。 "玄德可是在乡里视察么?"刘和问道。 刘备笑道:"是啊!与宪和跑了几个乡,眼下正是春播时节,四乡看看春播如何,可不能误了农时。" 一边的简雍微笑点头,"乡民们都很积极,种子足够,加上去年抢了不少的牲口,分派到各乡,畜力足够,眼下春播已差不多了。" "接下来我与军师要去军营里,君二人是做如何安排?"刘和问道。 刘备道:"我与宪和还有几个乡要跑,接下来要去水库看看蓄水情况,主公与军师请便。" 一行人分作两处,看着刘备的背影,刘和叹道:"玄德变化真大,简直让我有些不敢相信." 沮授识人见微,道:"刘玄德、简宪和虽是主公之同门,却是寒族子弟,一个是织席贩履的破落之家,一个是薄有几亩良田的平民小户,得主公拔于微末草莽,今尽胸中之才,敢不尽肱骨之力。如今他二人配合得当,想得益彰,我军后勤无忧,这对公子的大业将会是极大的助力。" 回到军营时,已是午后时分,徐荣、黄忠、关羽三人已是得到消息,迎出营外,另外几员大将邹靖、张飞、韩猛现在已被调到白草泽,主持泽中堡垒的修建。 军营之中正在进行小队配合训练,枪兵,盾兵,刀兵,每三个小组作为一个组合,在校场上捉队厮杀,杀声震天。 "主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之后,军士们的战力已大为提高,虽然新兵很多,但与我们以前的老卒相比,也不遑多让,只要上得一两次战场,见见血,便是一支虎狼之师。"徐荣自豪地说道。 刘和笑道:"训练场上的精兵还作不得数,只有经过战场的检验,才能真正蜕变,哦,对了,我说的战车送过来了么?" 黄忠上前一步,道:"主公,送来了,我们正在摸索战车的战法,不知主公有什么指教?" 刘和摇摇头,"这需要你们自己去摸索,战车,是非常实用的作战单位,特别是我们在于戎狄的对战中,它多为骑兵,而我们以步兵为主,战车可以有效减轻骑兵对步兵的冲击,利用得当,当是战场利器。" 说话之中,一辆战车已被推了上来,一辆两轮车上,三面竖着半人高的立盾,正面的立盾上,一支支矛尖闪着寒光,伸出约半尺长.车里,一架大黄弩立于车上,车内可容一人站立,另可放置数十枚大弩箭。现在匠营已交付了数十辆,按照将计划,每部将配战车百辆,车兵两百人,如此一来,我们一部就有战兵一千二百人。" 刘和点点头,"以后每部士兵还会有扩充,另外各部将不再设辎重队,我们将统一设置一个辎重部队,以后各部这管战斗,不管后勤。" 徐荣一听这话,不由又惊又喜,"主公,你说我们各部还会扩充?" 刘和笑道:"为什么不?以后我还将为各部配备弓兵、骑兵、工兵,让一部的兵种丰富多样.配备齐全之后,一部差不多有三千人左右吧。” 黄忠与关羽都是大喜,徐荣又问道:"主公,各部都配骑兵,那我的骑兵部?" 刘和大笑,"放心,你的骑兵部将作为一个特殊的兵种,以后只会越来越强大,嗯,在我的计划里,以后会为你配重甲骑兵,什么是重甲骑兵?不懂,告诉你,就是人马俱甲。反正现在也没钱搞,以后等有空了,我搞一个样本让你看看就明白了." 关羽欢喜了一会儿,忽地道:"将主公,可大汉军制,一部只有一千编制啊?" 沮授大笑道:"有什么不行的!反正现在又不要朝廷出钱,只要养得起,我们是多多益善。" 看到已定型的战车,刘和临时决定到匠营去看看,匠营的位置离军营并不远,几里路而已,大量的百姓散去后,原先庞大的流民营地显得空旷了起来,匠营正式成立后,便座落在县衙的西侧。 作为一个刘和十分看重的部门,匠营那里条件是十分好的,他们工作休息的地方早已修成了永久的建筑,从原先老县城的虚墟上拆下来的青砖条石几乎全部被运来修建了匠营,便连军营也只是运了部分青砖条石修成了一道围墙及几座哨楼,连刘和的中军驻地,刘备的县衙,到现在为止,也还是当时临时修建的木屋。当然,几经改建后,这些木屋的条件已大大改善了。 第70章 兵工作坊 现在的匠营基本成了刘和的兵工厂,从东海老家、幽州以及被救奴隶中弄来的百多名铁匠在开年过后便来到了这里,连同他们的家眷近千口人,都被安置在了匠营内,每个匠师都在县城附近授了土地,每人十亩,一家有几口人,便有几十亩地,这让不情不愿从繁华的中原来到幽州,而且是穷乡僻壤的白檀的匠师们得到了一份意外之喜,要知道,在中原的时候,除了有经验的大师傅,他们也只有一点儿微薄的薪水,勉强能过日子罢了。但一到白檀,每家都拿到了数十亩土地,这在中原是十分难以想象的。 这些匠师虽然有一门手艺,但在骨子里仍然不脱小农气息,有自己的土地是这个时代的人的普遍的梦想,不管是官,还是商,发达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买地。这些人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拥有土地的一天,当从县衙拿到地契的时候,大都的人都如在梦中,本来的不情愿立即便变成了欢天喜地。 而对于刘和来说,近万亩的土地对如今的白檀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白檀虽然地并不多,但现在人也太少了,汉军内迁数十年,戎狄过处,十室九空,大量的地荒芜无人耕种,用一些荒芜的土地笼络住一些他十分需要的技术人员,他觉得太值了。 刘虞非常清楚他要铁匠的内在含义,有三十名铁匠都是从东海老家自己的作坊中抽调而出,最为擅长的就是打制各类兵器,甚至随着这些铁匠一起来的还有一些大型器械的制造图纸。 带队的大师傅已被刘和直拉任命为匠营的匠作大监,拿着等同于县令的俸禄,同时家中也一样授了地。这让这位叫汤隆的大师傅感激不尽,这一份俸禄是他以前在中原辛苦一年也赚不到的,更何况还有地呢?只要有地,便是不拿俸禄,汤隆也是肯干的。 汤隆祖辈以打造军器为生,父亲曾任凉州刺史府军器监工,但在父亲死后,因生性好赌,流落江湖,后在东海郡打铁度日,后来被刘家招募到自家作坊里。他又好使枪棒,识文断字。 刚跨进匠营的营门,匠作大监汤隆已是带着一帮匠人迎了出来,刘和模仿朝廷的“将作大匠”设了这“匠作大监”这一官职,因为刘和决定要将有经验的师傅与普通匠师区分出来,让这些人更具有责任心和荣誉感。 首先便是在服饰上,没有专门的官服,刘和便让人在白袍上绣上两把交叉的铁锤,铁锤之下,再绣上星星。像汤隆,便是两柄铁锤,再加上三颗星星,两把锤子表示他是匠作营的头儿,另外三颗星星则代表他是匠营中技艺最为高超的大师傅。 而在他之下,则分成了几个小组,组长则是一把铁锤,另外根据他们的水平另绣上星星,像这些小组长,一般都是两颗星星,而普通的匠师则是一颗星星,没有铁锤,学徒则一颗星星也没有,只能晋级到匠师之后,才能绣上星星。星星不同,俸禄便也不一样。 匠营建成后,刘和还没有来过一次,只是召见过汤隆,将那后世戚继光战车的图纸给了他。 看到迎上来的汤隆,刘和险些笑出来,身上的白袍已看不大清颜色,连脸上也是沾满了黑灰,而他身后的几个匠师,看服饰都是他手下的小组长。 汤隆心中着实有些忐忑,前几天他才将打制好的战车送到了兵营,今天刘和便来了,是不是战车有什么问题,没有达到主公的要求呢? “见过主公,诸位长官!”汤隆如飞般赶过来,便要跪下叩头,刘和上前一把拉住他,笑道:“汤君,你也是有我讨虏营的官位的,不需要跪,拱手即可。” “啊!”汤隆和他手下的小组长都呆了:“官位?自己当得这是官?” 汤隆呐呐地道:“主公!哪里有匠作大监这样的官啊?” 他一直便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匠师头罢了,与一般的平头百姓相比,所多的也不过是会一般手艺罢了。 “当然是官!”刘和爽朗地笑道:“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这,匠作大监是官,而且还是一个重要的官。不然为什么要给你等同于县令的俸禄啊?” 汤隆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他身后的几个小组长也是个个脸色通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主公这是在说自己现在的职位等同于县令啊!县令是什么,那是百里侯! 那都是高高在上,需要自己仰视的人物,现在自己也与他们一样了么?自己也是官了?祖上显灵,这一趟白檀来得太值得了。 看到汤隆的表情,刘和知道他的感受,在这个时代,匠师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农夫,除非你能混到大师傅级别,才会有所改观。 收拾起自己激动的心情,汤隆仍是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主公今天来匠营,是因为上批送去的战车有问题么?” 刘和摇摇头,“不,没有问题,打制得很好,当然,不是没有改进的地方,你们可以在以后慢慢摸索,比如说让这车推起来更省力,跑起来更快,车轴更耐磨,损坏后怎么才能再最短的时间内修复等等!” 汤隆本来听说没问题,已是将心放下,但紧接着刘和说的话便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这还是有很多问题啊,他连忙让一旁的徒弟拿笔墨竹简将这些记下来,准备以后再来琢磨。 “走吧,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匠营!”看到汤隆着实有些紧张,刘和便岔开话题,有些东西不可能一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来。 “小人引路!”汤隆道。 “你应当称自己来职部!”刘和纠正道。 “是!是!是!”汤隆赶紧道:“小人忘了。哦!不不不!是卑职忘了,卑职现在也是官了!” 汤隆的话在场中引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主公,这里是炼铁组,专门提高生铁的质量。主公,我们白檀没有铁矿,只能买些生铁,但这些生铁质量差次不齐,必须回炉重练才能用来打制兵器,否则兵器极易损坏。”汤隆边走边向众人介绍。 几位跟来的军官深知兵器再战场上对于士兵重要,简直便是当兵的第二条命,谁也不想别人一刀砍来,自己一刀架去,当的一声,自己的刀却断了,那不是等着挨宰么?现在都是瞪大眼睛,不肯放过一个细节,只想着挑出几个问题,来让这个大监在打造兵器的时候更用心,造出更锋利耐用的家伙,但他们个个都是门外汉,拿刀砍人在行,造刀,作梦去吧。 “那你们重新炼制的铁质怎么样?”刘和看着在炉中翻滚的铁水问道。 “这取决于生铁的质量。”汤隆小心翼翼地道:“现在我们打制的兵器还不能与中原铁官相比。不论是锋利还是耐用,都差了一个档次。” 刘和沉吟了一下,道:“你听说过钢吗?” 汤隆愣了一下,摇摇头,刘和不由有些失望。 “就是硬度比铁更高,但柔韧性却也更好的一种,一种…”刘和在脑中想着词汇描述。 “主公说得是不是精铁?”汤隆身后的一个小组长插嘴道。 “精铁?对!就是精铁!”刘和眼前一亮,“你知道精铁?” 汤隆赶紧介绍:“主公,他便是这炼铁小组的组长——章钊。章君,到前面来给主公说说精铁。” “咦!你不是那个金雕部落那里解救的雁门广武铁匠?”刘和看着眼熟。 “正是小人!”章钊有些紧张:“主公,小人早些年在南阳的时候,知道南阳铁官正在研制一种精铁,听大师傅说的特性跟主公刚刚说得差不多。”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做的吗?”刘和感兴趣地道。 “小人在那边时地只是一个普通匠师,知道得不太清楚,好像是在炉中不停地加入炭粉,具体怎样的,小人不清楚。” 刘和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钢起初便是这样来的,只不过这种炭粉燃烧杂质的方法并不能造出品相极高的的钢来。 “这应该是是汉代炒钢法,百炼钢。”刘和琢磨道。 “哦,那你们怎么不试试这种方法?” 章钊道:“这种方法极容易失败,经常让较好的生铁也变成了废品,我们现在生铁本就紧张,不敢冒险浪费。” 刘和笑道:“这倒也是,不过你可以造个小炉子,先试试嘛!” 接着刘和鼓励道,“我还听说过一种灌钢法,哦,就是你说得精铁,你也可以试试嘛!” “灌钢?”章钊一脸迷胡。 “嗯,就是这样的!”刘和比划了一下,“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钢。就是说,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几度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由于是让生铁和熟铁‘宿’在一起,所以炼出的钢唤作‘宿铁’。当然,怎样的比例,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淬火!双液淬火法,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刘和继续回想高中文综上学过的冶炼常识——綦毋怀文,南北朝时期著名冶金家,他生活在公元6世纪北朝的东魏、北齐间,通过实践创造出了灌钢之法。 汤隆睁大眼睛:“主公,你怎么知道炼铁是方法,而且还是我们没听过的?” 刘和微笑道:“古籍里看的,古籍里看的,你们可以试试。嗯,你叫章钊吧,你如果真试验出来,我给你胸前加一柄铁锤,一颗星星,怎么样?” 章钊一下子便激动起来,这是要升自己当大师傅了,看没看汤隆大师傅,人家现在可是拿着县令的俸禄呢!胸前的星星还没加,眼前倒是先冒星星了。 说完了这事,刘和也没再放在心上,这些东西没有一定的积累,很难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自己提个头,至于怎么做,那就是他们的了,反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一行人又见了刀坊、箭坊、木器坊,便满意而去,现在匠营的效率还是挺不错的,离开匠营的时候,刘和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将流水作业的方法教给他们呢,想想还是算了,现在拢共才百多人,还成不了气候,以后再说吧! 第71章 河滩畜牧 从匠营回去的路上,沮授对着刘和道:“公子,那炼铁之法...” 刘和知道定会惹来疑问,可心中早有计议:“先生可知孔壁古文《尚书》?” 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儒家典籍大都失传至少在明面上不敢留存,秦亡汉立,儒家学派逐渐复兴,汉惠帝四年,除“挟书律”。伏生掘开墙壁发现尚有29篇保存完好,这便是成为中国古代史宝贵资料的《尚书》。后来汉景帝子鲁恭王刘馀,拆孔子旧居以扩建宫殿,于墙壁中发现许多书简,全用蝌蚪文书写,有《尚书》及《论语》等儒家经典,称古文经,亦称壁经。 “公子的意思是...”沮授抚了抚胡须。 “先生当知我东海王室嫡系其实早已移居鲁郡,我年少时随父拜访家主偶得一冶炼古籍。”刘和打马虎眼带过。 下午时分,刘和与沮授以及数十名骑兵从匠营回来,路过潮河,刘和站在一座低矮的山岗上,眺望着如玉带般潮河,河水已经开始化冰,远远还可以看见十几座高大的水车,像后世摩天轮一般矗立在岸边。 但刘和的注意力并不是在潮河本身,而是它的河滩。潮河的河床约二十丈宽,两边各有数十丈宽的土坡草地,再其次便是近一里宽的树林,树林背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良田,一条条灌溉沟渠通往潮河,通过水车将河水引入沟渠之中。 “这片草地不错,不知绵延多长?”刘和指着河两边的土坡草地笑着问道沮授。 沮授想了想说道:“早些时日我见玄德的疏浚报文说过,记得从上游开始就有河滩草地了,一直到渔阳县,约有一百五十多里长。” “别的河流也有这样的草地河滩吗?”刘和又问道。 “有的有河滩,但没有草地,都是岩石,不过最大的河滩是滦河过本县段,两边有宽达一里的河滩,河滩上长满了野草,很壮观。” 沮授不明白刘和为什么对河滩感兴趣,便低声问道:“主公是要考虑在河边驻军吗?” 刘和没有回答他,笑了笑又问道:“沿岸滩涂有多宽?” 沮授想了想便摇摇头笑道:“潮河上游多为山地,下游为平原。沿途有牤河、汤河、安河、清河和川河五条较大支流,可常因暴雨和入境容水宣泄不及而泛滥成灾。玄德正在疏挖河道,筑堤打坝,改滩造田。但是上游山地要是开垦目前财力不够,种不了庄稼,最多能长点草。” 刘和点点头,这才给他解释道:“其实我看河滩,就是考虑种牧草,将它们利用起来,将来我收复要阳、滑盐二县囊括白草洼牧场,再收复平刚、石城、夕阳、昌城、广城。诸县皆适合放牧,到时上疏朝廷设置新郡,咱们发展牲畜之业,可以卖到中原各地,将成为我军一大收入。” “这个主意好!” 沮授激动得拳掌相击,急忙说道:“以前也有人在河滩上种草养猪牛马羊,可惜汉军内迁、鲜卑寇掠,把所有的羊都抢走了,养牧之人也不知所踪。” 刘和顿时有兴趣了,“放牧的草地还在吗?” “应该还在!玄德报文里说过,就在前面十里外的东营庄。” “走!看看去。” 刘和催马奔下了山岗,沮授和数十名随从跟着他沿着河滩催马向南疾奔。 一刻钟后,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白杨林,骑兵指着白杨林喊道:“白杨林那边就到了。” 其实不用去白杨林,刘和此时已经发现了河滩上的草地,和之前的杂草地完全不一样,虽然是初春,白雪还未全化,但还是可以从一片片没有覆盖白雪的土地看到草地。 刘和翻身下马,清理开一小片积雪,露出了下面尚未完全枯萎的绿草,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一种人工种植的牧草,不是普通杂草,这时,他的战马伸长了脖子,低头啃食雪下的绿草。 刘和有点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如果得不到马草紫花苜蓿,他也有了替代品,他搭手帘向远处望去,这片草地大约有十几里长。 这时,有军士指着不远处的对岸喊道:“主公,有羊!” 刘和也看见了,只是一名老者赶着十几只羊正准备离去,他也看见这边的骑兵,有点害怕了, 沮授立刻令道:“去把放羊人带过来,不要惊吓他。” 骑兵们催马奔去,不多时,便将放羊老者带了过来,老者吓得浑身哆嗦,匍匐在地上直磕头,“军爷,求求你们放过俺的羊吧!” 刘和笑道:“这位老丈,我不要你的羊,我只想问问你,这片放羊的草地是谁种的?” 老者听说对方不要他的羊,他惊魂稍定,忽然又认出了旁边的沮授,连忙道:“回禀军爷,回禀沮先生,这片草地是俺和兄长所种,兄长在两年前被鲜卑兵杀死,俺只好偷偷养十几只羊谋生。” 刘和拔起一把草问道:“这是什么草,可以养马吗?” “这是薇菜,又叫大野豌豆,草茎和叶子可以养马,其实养什么都可以,羊、牛、驴、猪、兔都可以养。” 旁边沮授拍拍额头说道:“原来它就是野豌豆,我想起来了,它其实是一种药,在我老家那边这种野豌豆很多,是灾荒年间的救急粮食,只是没有想到它还能当牧草。” 刘和知道这种野豌豆其实就是种子,他笑着问老者道:“那你家里应该还有不少这种野豌豆吧?” 老者脸一红,低头不敢吭声,半晌才小声道:“是有不少,都是俺的粮食,靠它活命呢!” “这样吧!我用小麦和你换,一斤换一斤,怎么样?” 老者浑身一颤,他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军爷不是开玩笑吧!” “我不是开玩笑,我需要这种子种草养马,我不是鲜卑人,不抢你的粮食,就用粮食和你换,你养的羊我也可以用市价买下,给我的军士改善伙食。” 老者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道:“野豌豆俺有很多,都可以种草,不仅是俺家,俺知道别人家也有,如果将军不嫌弃,俺可以帮将军种草,把整个河滩都种满大巢菜。” 不仅是刘和感兴趣,沮授更感兴趣,如果县里的河滩上种满这种野豌豆,就算是灾年,人们也可以有救急粮食,不至于饿死,而且还能当牧草养牲畜,可谓一举两得。 他连忙对刘和道:“公子,这件事就交给我和玄德来做吧!我先收集种子,召集人手就可开始播种。” 刘和便点点头笑道:“其实我的意思不是仅是养马,还可以养牛、养羊,我觉得这是咱们恢复元气的好办法,关键是要有作为,要找对方向,这件事我就拜托先生和刘县令了,等我搞到紫花苜蓿的种子,再在沿河滩涂上大规模种植,我相信只要几年时间就会变样。” 沮授心中感慨,刘和说得很对,关键要有作为,要找对方向,利用这河滩多的优势,使我军基地成为畜牧大郡,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向。 “咱们骑兵训练问题,用‘马儿三宝’解决了,可是每次战马都不能靠抢吧。发展畜牧才是解决马政之道。”刘和感慨道:“那看来得去问问张世平有没有紫花苜蓿种子卖?” “有足够的骑兵对收复诸县更有助力。”沮授回应道。 “之前章钊说本县缺铁矿,我记得流民里说,要阳县北有铁矿,不知是真是假?看来收复滑盐、要阳迫在眉睫。” 第72章 出兵要阳 刘和与沮授回到校尉府,沮授看着校尉府笑了笑:由于公子执意不愿修建新的,便一直位于这片斜坡的顶端,虽然仍是那幢木制房,但与去年冬天相比,仍然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白檀也不准备再重修县城,而是在老城的基础上新修一个定居点,也不准备再起城墙,用刘和的话说:我们没有这么多的钱来砌城墙,太矮太薄,不如没有,想要新建一座坚固的有战略价值的新城,那要花的银子海了去了。 沮授知道刘和这话的意思:因为鲜卑来袭时,一定要将这些城墙全部推倒。鲜卑人也是聪明——你想重修?行啊!那财政上拖也拖死你。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刘和的一句话让自己等一主重修县城的人都不再说话——刘和说,人心墙才是墙。只要白檀百姓众人齐心,便是寇兵再打来,也能将他们挡住。否则,城墙起得再高又有何用,长城城墙不高不厚吗?还不是被寇兵一鼓而下。 刘和说的没错,如今的白檀,银子也的确花得如流水一般,白草泽要塞建设很顺利,刘和设计的棱堡并不大,但却十分利害,这已是沮授与几位将领在做出模型后反复论证后得到的结论,所需费用也不大,但开挖白草泽,这是一个十分耗费人力物力的活计。好在翻出来的淤泥堆在荒田上,晾晒数日之后,屯兵们便赶紧抢播种子,希望在秋收的时候便能有第一轮收成。现在的白草泽已是大变样,计划中的湖泊已开挖了一半,虽然还没有蓄水,但已可看出规模,而挖出的淤泥则整整铺了数十顷荒地,眼见这些原本的荒山在秋时便可便为收成可喜的良田,任谁都是心中欢喜。 此时的中军驻地校尉营书房内,窦清正拿着一迭竹简向刘和汇报着隐元会刚刚收到并作出分析的情报,现在的隐元会识字人极少,便有几个也是刚刚过了扫盲阶段,是以分析等事务都是由窦清自己在做。在结合了张世平、苏双的贸易网之后,每日各类情报汇聚而到隐元会的极多,工作极为艰苦,有时窦清更是夜已继日的埋首在成堆的文卷之中,挑选出对现在的讨虏营有用的,或有影响的一些情报。 “主公,这一份情报我认为是最有价值的。”稍显稚嫩的窦清将排在最上面的一卷竹简递给刘和,“东部鲜卑大首领慕容复任命拓跋鲁耶为左校王,率一万精骑进驻茅荆坝。” 窦清的眼圈是黑的,显然昨夜又没有休息好,接过竹简的刘和微有些歉意,也许不该让这样一个原本娇滴滴的女子接手这么繁杂的工作,熬夜可是美女的第一杀手啊。 “现在我们面临的形式还不是那么严峻,你不用这么辛苦,要注意休息。”刘和责怪道:“你是隐元会的首领,不必事事亲历亲为,要学会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 窦清心头泛起一股暖意,嘴角带着微笑,却坚持道:“我刚刚学着做事,而且这隐元会所负的责任又十分重大,不敢怠慢,我手下现在又人手紧张,识字人不多,只能先由我顶着,以后会好一点。” 刘和听罢心里虽然满意,但却着实心疼眼前这个愈发显得清瘦的女子,这几个月,倒是瘦了一圈下去,腰身倒是更细,丰满的胸也更突出,但颧骨却也有些突出了。 “嗯!慕容复的这一举动大概是在为秋后的寇兵作准备了。无妨,我们加强戒备就好了。”刘和不在意地道。 窦清却摇摇头:“主公,我有不同看法。” “啊?”刘和有些惊讶,看着窦清道:“你且道来。” 窦清本有些紧张,得到刘和的鼓励,胆子不由大了些,“如果是别的大将,那肯定是为了秋后作准备,但来的是拓跋鲁耶,情况就不一样。” 刘和来了兴趣,不由坐直了身子,看来窦清成长很快啊! “为什么不一样?现在的鲜卑还没有准备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攻。” 窦清点头道:“本来应该是这样,想必慕容复也是这么命令他的,但主公别忘了,他与我们有灭族之恨,杀子之仇,他统率上万精兵,驻扎茅荆坝,与白檀相距不过两百里,朝发夕至。主公,您认为拓跋鲁耶率着比他以前部落强大的多的兵力,又胸怀着滔天的仇恨,会乖乖地呆在茅荆坝不动吗?” 刘和的神色郑重了起来,“他会骚扰白檀?” “我认为这是肯定的,他一定会这么做,而且说不定,他会在不断地骚扰之中,突然由佯攻变为实攻。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以快打慢。”窦清指了指桌上的地图。 刘和听罢,他神色郑重起来,“请军师过来。” 沮授急匆匆地来到刘和的书房,刘和不作声,只是将手里的那份情报递给他,便默不作声地坐下。一边的窦清有些不安,沮授是刘和手下第一谋士,足智多谋,看事情往往是剥皮剔骨,一语便入木三分,却不知他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一目十行浏览完这份不到百字的情报,沮授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看稳如泰山的刘和,他声音有些沉重:“公子也看出来了?” 刘和有些惊讶,窦清日夜沉浸在这些情报之中,作出刚刚的那份论断想必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但沮授这才看了一眼,便瞧出了端倪,自己的这个谋士,还真不一般呢! “军师怎么说?”窦清迫不及待地问道。 沮授一笑:“他将要寇边,咱们可以先发制人!” 刘和双手一拍,“果然如此,既然先生也如是说,那便不会有错了,倒是与窦清英雄所见略同。” “是窦清分析出来的?”沮授有些诧异,转头瞧向边上略显得有些腼腆的女子,脸上的惊讶之色不用掩饰,一眼便看出来了。 他暗暗想到:这个女子,平日倒是有些小瞧她了,只道是公子贪恋她的美色,这才将如此重要的部门交给她,自己还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劝劝公子,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多余了,能从这短短的百余字情报中分析出如此的东西,没有才智是断断不行的。 “清姑娘真是聪慧!”难得的!沮授表扬了人一句,在聪明才智上除了刘和,沮授一向是目无余子。 “军师谬赞了,清只是瞎猜而已,那里像军师一语中的。”窦清羞红了脸,低声道。 沮授淡淡一笑,转向刘和:“公子何如?” 刘和想了想道:“我想先生肯定不会先发制人这么简单?” “公子有何计议?”沮授一副考校的意味。 “肯定出兵啊!去,当然要去!是我们收复要阳县的时候到了!”沮授哈哈一笑,拉过地图,指头重重地戳在要阳县道:“要阳!地域是白檀倍余,土地肥沃,出产丰饶,人口众多,更何况,这里还有我们急需要的东西,这东西,可是有钱也难买到啊!”手指在要阳地域上慢慢划过,落在一个地方。 “中关铁矿!”窦清眼睛一亮,但旋即摇摇头:“主公,这与虎口夺食又有何异?” “不然!”沮授波摇头,“这是一个机会!” 看着沮授胸有成竹,刘和心知对方必是已有了算计,当下笑道:“先生有办法便说出来,和知先生足智多谋,就不用卖关子了。” 沮授大笑,不再说废话:“第一步先剿了那中关附近的那股豪强高家庄!夺了铁矿再说。” 刘和在心中略微盘算一下:“那令匠营加紧打造战车等器械出来,将韩猛调回来,白草泽那里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留文瀚带一个曲在那里就可以了。” “阿清!你隐元会加强情报收集!从现在起盯紧拓跋鲁耶动向。”刘和看了看窦清。 “诺!” 第73章 关羽押粮 自刘和与沮授计议已定,遂调兵遣将向要阳重镇中关征进。据那隐元会密报,这霸着中关铁矿的为首之人,名唤“高逑”。此人祖上乃是驻边的汉军将校,自汉军内撤,弃置长城外诸县,他乘势而起,占了这铁矿又和鲜卑眉来眼去,还时常与鲜卑一起入关劫掠。 高逑膝下三子,乃是:高涂、高魁、高升。又请得两个武师:童贯、蔡京,见做高家庄正副教头。高家庄地面方圆数百里,人口众多,军马过万,扎下五个大寨,无人敢惹。 这高家庄本是汉军要塞,自孝武拓边,在北方边陲修筑了大量堡寨,这种堡寨规格不大,寨之大者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城二百步,小者百步。早期大多是戍卒居住,后来逐渐发展为军民混用。高家庄便是二百步的小军堡,内配以兵粮,扼守交通要道,以防范戎狄的入侵。 起初,这种堡寨战术在边境发挥了巨大作用。往往敌军逐寨进攻,消耗不少兵力却无功而返。后来戎狄学聪明了,改变了逐城攻坚战术,而是从堡寨间隙穿过去,直接进攻关内腹地。汉军在幽州、并州、凉州虽有兵三十余万,但都均分到各个堡寨,每寨仅数千人,根本无法应付戎狄的重点进攻,所以遭遇了几次惨重的失败。于是汉军也跟着调整思路,把军队从堡寨中抽出来防守通都大邑,改以各地土兵防守本寨,以提高应急应变的能力。 此防御堡垒具体来说特点有三:其一,本乡人守本土,今募土兵,一则劲悍便习,各护乡土,战斗意志特别旺盛。其二,识山川道路,堪耐饥寒。其三,堡寨大多依山凭险而建,工事完善,坚固难下,戎狄进攻堡寨屡屡吃亏便是为此。其四,朝廷奖励丰厚,如果能够胜任守土捍敌的职责,朝廷便会对堡寨军士实施“给田募役”政策予以补贴,即弓箭手每人给田二顷,有马者加五十亩。 刘和剿灭金雕部后,变卖战利品,进行了第二次扩军,有了一万五千兵马,这次他便点起五千人马,让徐荣、黄忠、关羽、张飞随军出征;其余都和沮授保守白檀。 且说刘和领着五千人马出发,隐元会派出密探刺探:那高家庄果然这是个险隘去处——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冈,堑边河港似蛇盘,濠下柳林如雨密。凭高远望,绿阴浓不见人家;附近潜窥,青影乱深藏寨栅。村中壮汉,出来的勇似金刚;田野小儿,生下地便如鬼子。果然是铁壁铜墙,端的尽人强马壮。 徐荣紧皱着眉头,只听他道:“主公,这高家庄有近三千兵马,我军虽有五千,可他凭借塞堡地利同我军相抗,我军若要主动进攻,几乎没有胜算。”。 刘和点了点头,“伯誉说得不错!如果硬攻,咱这点人马真还不够看,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硬攻呢?” 说到这,刘和顿了顿,看了看诸将。 听到刘和这么说,诸将立马意识到主公定是有了计策,之所以没有立刻说出来,很明显是要考校俺们呢。 关羽低头思忖了起来。片刻后,只见他猛地抬起头,一双虎目精光闪闪地看向刘和:“主公,我想我明白主公计议了!” 刘和双眼一亮:“哦?云长你且道来。” 此时,他对关羽心中充满了期待。 而黄忠、张飞他们仍然不明就里,均非常好奇地看着关羽。 “凭目前的军力强攻,虽能攻克,可是会伤亡颇大,不利于我军鏖战拓跋鲁耶,不过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说到这,关羽顿了顿,虎目看向刘和,只见刘和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于是继续道:“高家庄不是勒索我们五万斤粮食吗?我们就利用这做文章。” 关羽说到这便没说了,徐荣等人亦是明了。 此时,刘和在心中感慨万千:关羽到底是名将,这么快就已经从勇将向统帅转变了。 原来这刘和开拔之日,就派信使到高家庄,说借道北上抗击鲜卑,还望高庄主念在同是汉家之民的份上......愿奉上过路费云云......功成之后保举高逑为要阳县长... “德然,立刻准备一百辆大车。”刘和吩咐道。 刘修当即应诺下来。虽然他不知道主公究竟要干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在他的思想中,只要做好主公交待的事情就对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管是刘和部还是高家庄都显得非常平静。 三天后,一支由一百辆大车组成的粮食车队朝高家庄而来。 整支车队中只有一些赶大车的民夫,而且这些民夫一个个都是年老体弱的样子。除此之外关羽也在车队之中。 就在出发之际,距离车队不远的地方,一骑绝尘而去。 关羽望了望:“这高家斥候可算走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关羽和车队走了十五里路来到一处小树林中。 这片小树林面积不大,但枝叶繁茂,在其中隐藏个一两千人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关羽让车队在树林边停了下来,然后朝树林中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后,只见树林中骚动起来,一千步卒在一名虎背熊腰的将领率领下走了出来——张飞。除了这一千兵卒之外还有一百辆空车。 “云长,俺们都准备好了。”,张飞来到关羽跟前道。 关羽点了点头,“赶快上车伪装起来。” “诺。”张飞随即朝后一挥手,一千步卒立刻忙碌起来。 此时,临时招募的那些民夫全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面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张飞他们忙忙碌碌之时,关羽对那些民夫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这是要去剿灭贼寇!现在你们立刻返回。” 民夫们不能置信地看了关羽一眼,没有人说什么,片刻后他们便赶着大车开始调头。为了避免这些民夫中有人通风报信,于是关羽派了五十名军士监视他们。 张飞他们的动作很快,只一刻钟的功夫,所有人便伪装完毕。一千名士卒分乘一百辆大车,在大车上以麻袋等物进行伪装,即便在近处看也很难看出破绽。 关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扬声道:“出发。” 车队再一次出发。此时的车队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与此同时,高家庄内。 “小人见过诸位当家。”那高家斥候从马上翻身下来,一脸谄媚地跪在高逑跟前。 “高甲,我来问你。汉军那校尉是否已经准备好钱粮了?”干瘦如猴的高逑问道。 高甲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家主的话,他已准备妥当,并且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了。小的特来禀报诸位当家。” “高甲,你所说的都是你亲眼所见吗?”高逑复问道。 高甲点了点头,“是的,我是在看到钱粮装车后,俺才抄小路快马赶来禀报诸位当家的。” 高逑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这时他身后一个状如黑熊的大汉说话了:“父亲,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谅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怎敢给我们耍花招!” 此人是高逑二子高魁。 “是啊!老二说得对,父亲你就不要在多想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子高涂也说道,语气之中颇有些埋怨的味道。 高逑摇了摇头,面带忧色地说道:“我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总是感觉刘竖子不简单,他似乎不是一个愿意任人摆布的人!” 临近中午时,山下的庄客来报,说讨虏营军司马关羽正押运一百辆大车的粮食来到庄下要求进庄。 高逑还在那紧皱眉头,童贯和蔡京则一脸轻松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吩咐道:“放他们上山。” “是。”庄客正要离开时,高逑突然叫住了他:“等等,他们来了多少人?” “只有不到两百名脚夫。” “只有两百名脚夫吗?!”高逑有些疑惑了:“难道我真的是多虑了!” “主公莫慌!难道是担心对方不到两百来人能把我们怎么样了?”蔡京道。 那庄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那里。这时,高逑挥了挥手道:“去吧。让他们进来。” “是。”庄客随即离开。 大约过了两刻钟,车队缓缓地来到高家庄门前。此时庄门正大大地开着,高逑三个头目一字排开坐在大旗之下,数百名挎刀庄客分两列直陈列到大寨门口。 关羽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架势:“还摆个架势唬我!等会儿就叫你们好看!” 第74章 贼首诛灭 关羽一脸淡定的在两列庄兵之间穿过,独自来到高逑诸人跟前。 “在下关羽见过诸位。”说着关羽抱拳微微一拜,姿态非常恭敬。 高逑眨着铜铃般的眼睛打量了关羽几眼,对关羽谦卑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问道:“你就是军司马?” 这语气颇有些上司问属下的味道。 关羽低垂着头,恭声回答道:“在下正是。” 高逑点了点头,然后抬头往停在寨门口的车队看了一眼,跟着站起来边朝寨门口走边问道:“那些车上装的可是粮食?” “是的,一百辆大车装的都是粮食,整整五万斤。不仅如此,在下主公还准备了一件宝贝要献给高翁。”关羽复作揖道。 高逑一听便来了兴趣:“哦?是甚宝贝?” “是一柄百炼环首刀。” 听到这话,不仅高逑,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诸人也都齐齐变了颜色。 高逑停下脚步,接过环首刀,拔刀一看,寒光逼人:“好刀!好刀!” 关羽微笑道:“高翁,此件宝物俺家主公说了,这须交给真正的英雄!所以将它赠给高翁!” 高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颇为亲热地拍了拍关羽的肩膀说道:“军司马真是过奖了!” 随后拉着关羽的手就快步向寨门走去。 就在这时,一直没作声的蔡京突然道:“慢!” 高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蔡京颇为诧异地问道:“蔡君这是何意?” 蔡京走上前,先恭恭敬敬地朝高逑拱手一礼,然后换了副嘴脸质问关羽道:“好你一个小小军司马,怎敢如此大胆妄图谋害我家主公?” 关羽闻言吓了一跳,心里顿时想:难道我露出马脚了?!不应该啊! 他转头看向那个蔡京,只见对方的神情虽然凶恶,但眼神之中似乎并不怎么坚定。 “难不成这厮是在诈我?!”想到这,关羽当即回应道:“蔡君这是何意?在下能耍什么花样?这里是高家庄,谁敢在这里生事?” 蔡京顿时说不出话来,关羽还真猜对了,蔡京确实是在诈他。 正在兴头上的高逑不禁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悦地说道:“蔡君,军司马远来是客,你这样疑神疑鬼的不是落我们高家庄的面子吗!” 蔡京立刻维维应诺。不过他仍然有一丝不安的感觉,这纯粹是直觉,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见高逑表态了,关羽不禁将一颗高悬的心放了下来。 “军司马莫要见怪,我这个军师就这样一个毛病。”高逑朝关羽一抱拳,说了一句场面话。 关羽立刻陪笑道:“不敢不敢!只要高翁莫要误会就好!在下是诚心想同高翁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结交!” 面对关羽的奉承,高逑还是挺享受的,毕竟被一个朝廷军官这样低声下气地奉承,那感觉还是非常爽的。 高逑一行人继续朝寨门走去,关羽则跟在一旁。 此时一百辆大车已经被推进了庄子里,成弯月型摆在寨门附近,近两百脚夫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大车旁边。 高逑一行大小头目走到车队中间四下里看了看,指了指地面:“军司马,我看这袋子是不是漏了?你瞧这把麦子漏啊。” “高翁我瞧瞧。”说着关羽便快步朝比较偏僻的一辆粮草车跑去。 一众大小头目以为关羽是教训脚夫,于是都站着看着。 关羽跑到车旁,然后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大小头目,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翼德动手!”关羽突然大喝一声。 高逑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大车上的麻袋突然被掀开。 “杀!!!”一千名步卒猛然冲出,一句废话没有,挥舞着兵刃就朝周围的庄兵发动进攻。 庄兵们猝不及防,只片刻工夫便被斩杀了数百人。一众大小头目也被团团围住,包括高逑等人在内。 “姓关的,你真够阴险!”重围中,高逑睚眦具裂地瞪着包围圈外的关羽。 现在他后悔的不得了,悔不该不听蔡京的劝告。 关羽懒得跟他废话,对身旁的张飞下令道:“趁贼寇没还没反应过来,尽快结束战斗。” “云长放心!有俺在,他们跑不了!”张飞猛地一挥手,士卒们随即扑了上去,围住高家庄的大小头目就是一阵猛攻。 在一阵急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短兵相接之后,被围住的高家庄头目被斩杀了一大半。不过那三个大头目却仍在抵抗,他们的武技非常厉害,凡是冲他们过去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地被砍翻在地。高逑和童贯的吼叫声响彻全场,只见他俩在重围之中挥舞着兵刃,逼得周围士卒无法近身。 高逑等人边打边向后退,士卒们受他三人气势所摄,攻击的节奏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下来,三人有冲出重围的趋势。就在此时,发现事情有变的庄兵们源源不断地从庄内中冲出。张飞不得不分出相当数量的兵力去阻截。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生擒或击杀那高逑,形势一定会逆转! 就在张飞分兵之际,关羽拔出环首刀手加入战团,他一路直奔那高逑三人而去,凡是挡住他脚步的贼兵均被他一刀两断。 高逑看见关羽朝自己奔来,杀气腾腾,心中顿时一凛。 关羽一刀挑开一个小头目奔到高逑面前,随即当头一刀劈下,只见大刀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匹练。 高逑见状,吓得亡魂皆冒,于千钧一发之际慌忙举刀挡架。 只听到咔嚓一声,高逑手中之刀被一劈而断,接着鲜血迸现,高逑就身首异处了。 见到此景的庄兵们震惊莫名,高逑的武技他们是非常清楚的,自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敌手。然而就在刚才,在庄兵们心目中不可战胜的家诸位竟然被人一刀阵斩!这是怎样一种武艺啊! 相较于庄兵们的震骇,官军们则得到了极大的鼓舞。所有人就像是吃了药似的,攻势立刻迅猛起来。 在高逑身后不远处的童贯愣了片刻,然后双目血红地朝关羽扑来。关羽瞥了这个状使疯虎的童贯一眼,面色沉静,甚至还有一丝轻蔑之意。 童贯冲到关羽面前三四步处时,猛地腾空跃起,双手握刀高举过顶,直朝关羽劈来,那气势倒是颇为骇人。 关羽看着腾空而起的童贯,右手执刀猛地戳去。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童贯的胸膛,然后将童贯高高地挑在半空。童贯在半空中蹬了两下腿便咽气了,面孔上满是不甘之色。 就在童贯被挑杀之时,蔡京也被蜂拥而上的士兵给扑到擒住。 关羽表现出的强悍武技震撼了所有人。本来嘈杂的战场顿时寂静下来,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 三个大头目,二死一擒。庄兵们此时已经全无斗志了,大部分人的脑海中升起逃跑的念头。 关羽拎着童贯的尸体走到庄兵们的阵前,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庄兵,凛然杀伐之气他们禁不住发自内心的恐惧。有些胆子小的,当场瘫软在地。 关羽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绝大部分人是迫不得已才依附的!现在贼首已诛,我不会再追究过往之事,只要你们肯投降,我便收编你们为官军!” 庄兵们顿时嘀咕起来,绝大多数人露出意动之色。 眼看局势就要朝着关羽希望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庄兵中间响起:“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当官的哪有好人!一旦我们放下武器,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如现在拼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本来有所缓和的局面顿时紧张起来。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局面又要失控。 “翼德,知道是谁说话吗?”关羽沉声问道。 张飞点头点头,凌厉的眼神始终盯着庄兵的军阵之中。 “把他给我抓出来。” “诺。” 张飞随即挺着丈八蛇矛,然后就这么大踏步地朝庄兵军阵走去。那份气概当真是视面前千军如无物。 第75章 金库踪影 张飞所到之处,庄兵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散开两旁。他提着丈八蛇矛来到一个年轻人跟前。此时,这个年轻人已经吓傻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可怕的武将敢单身一人就往军阵中闯,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庄兵们居然没人敢拦这员武将。 张飞冷冷一笑,左手伸出像提小鸡般将这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给提了起来,然后往外拖去。 回到关羽跟前,张飞用力一甩将这人摔了个恶狗抢屎。 “云长,就是此人舌燥刚。”张飞指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庄兵肯定地说道。 关羽打量了一下这个庄兵,只见此人贼眉鼠眼,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气质,不是个大丈夫。 “军司马饶命啊!小的刚才也是被人强迫的!小的上有高堂下有小儿!大人饶命啊!”,那庄客哭天抢地地求饶道,他本来还要去抱关羽的大腿,不过却被几名军士给按住了。 “云长,如何处置?”张飞轻蔑地瞥了一眼问道。 关羽的眼中闪过一缕冷芒,“此人奸猾卑鄙,妄图挑起兵灾,实在可恶!斩了!” “是。”两名军士随即将其按住,另一名军士举起环首刀,在其苦苦哀求之中一刀斩下。 看到这一幕,庄客们的心脏齐齐一跳,面露恐惧之色。 这时,关羽指着那个身首异处的庄兵对俘虏们说道:“这就是做贼寇最终的下场。相信汝等皆不愿成一具死尸,并且死后还被人唾弃。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投降,我家主公可以对你们过往的一切既往不咎。” 庄兵们立刻露出意动的神色。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就如同关羽所说的,是迫不得已才做这贼寇的,现在关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当然不愿意放弃。另外,由于高家庄的大小头目基本上已经在之前的突袭中损失殆尽,现在的他们根本就没了任何斗志,之所以还在踌躇,完全是担心关羽食言。 现场出现短暂的冷场。 片刻后,终于有一名庄兵走出来放下了武器。 关羽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庄兵。 “很好!我来问你,你是愿意从军还是返回故乡?”关羽和颜悦色地问道。 那人跪下去恳求道:“军司马,我欲归家,请君放我离去。” 关羽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那庄客站了起来,双眼中露出感激之色,试探着向外走了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来看了关羽一眼。 关羽冲他点了点头。 庄客随即转身朝外跑去,果然如同关羽所承诺过的那样,没有人阻拦他。 有了这样一个榜样,其余俘虏顿时放下了心头的包袱,争先恐后地放下兵器跪下,表示愿意投降。 到此时,关羽才终于松了口气。将受降之事交给张飞负责,自己则到高家庄大堂休息去了,让斥候给刘和报捷。 下午刘和率部抵达高家庄,入至大堂。 “云长雄壮!翼德威武!单刀赴会灭贼寇。你和翼德当记首功!”刘和笑着拍了拍关羽肩膀。 “主公谬赞了。”关羽回礼。 刘和立即坐直身子,问道:“翼德,外面情况怎么样?” 张飞立刻恭恭敬敬地朝刘和一抱拳回答道:“主公,降俘总共有三千八百多人。其中八百多人要求离开,已经按主公的吩咐放他们走了,剩下的约三千多人要求加入官军。” 刘和低头思忖片刻,然后问道:“这些留下来的降俘体力如何?” 张飞立刻肯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都很不错!而且这些人都是有一定底子的,只要稍加训练就能立刻投入战斗!”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全部收下吧。不过翼德,你必须给我抓好军纪,这些人为寇时闲散惯了,我可不希望我军中出现一群匪里匪气的士兵!”刘和强调道。 “主公就放心吧!我保证一个月后,他们会变成军纪严谨的大汉官军!”张飞拍着胸脯保证道。此时张飞的眼神中有一丝兴奋,作为一个领军的将领,没有一个看到部下越来越多会不高兴的。 刘和点了点头,他对张飞的能力是没有一点怀疑,可是还不忘告诫:“少饮酒!善待军士。善罚分明!” “诺!飞谨记。”张飞作揖回道。 “云长,可有什么缴获?”刘和问道。 关羽闻言回答道:“差点忘了!这高家的仓库我虽然派人去看守了,但还未来得及去清点!” 刘和登时来了兴趣,只见他猛地站起来道:“走,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他随即便在关、张的陪同下往仓库走去,另外还有数十名军士跟在身边。 到了仓库,刘和呆住了、关羽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粮食,不是形容词,是确确实实地由粮食堆成得山包。 刘和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些粮食起码不下一百万斤! “乖乖!想不到这豪强比俺家还富有!”一旁的张飞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好一会儿过后,回过神来的刘和等人继续在仓库中搜寻,看看是否还有其它的东西。 很快,刘和等人便找到了一大堆黑灰色有金属光泽的物品。关羽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说道:“这是铁锭。” 刘和也看出来了,在匠营的铁作坊中,他见过这种东西。随从亲卫连忙估算了一下,这堆铁锭至少有十万斤。接着又在仓库中找到了不少盔甲兵器,数量大概有一千套。在仓库转了一圈之后,他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一趟收获可大得很啊!首先是粮食,缴获了这么多粮食使这次出征短时间内不必再为粮食问题担忧;其次是那十万斤的铁锭,单就价值讲,这十万斤铁锭的价值就不下万金,当然,刘和是不会将这些铁锭出售的,他要用这十万斤铁锭运回去炼铁。 从仓库出来,刘和当即加派了兵力看守仓库。 回到大堂,刘和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这高家豪强猖獗多年,攒了这么多的粮食、铁锭,但怎么却不见一钱呢!” 关羽闻言也觉得奇怪,于是道:“主公,要不我去叫一个降虏来问问?” 刘和点头同意了。 关羽随即离开,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头裹黑巾的壮汉走了进来。 “小的钱三拜见校尉!”壮汉来到刘和面前五步处便跪下叩头道,语气显得有些紧张。 “莫要慌张,我且来问你一件事,站起来回话。”刘和微笑着语气温和地说道。 “谢校尉!”壮汉连忙叩谢道,然后站起来恭立待问。 “这庄中是否有金库?”刘和斟酌了一下问道。 壮汉立即点头回答道:“回禀校尉,确有金库。” 刘和双眼顿时一亮,“哦!那可知金库在何处?” 壮汉苦笑着摇头道:“校尉,俺过去只是一个小头目!哪里有资格知道金库的位置!其实不要说我,就是这中等头目也不知道,知道金库确切位置的只有高家老儿!” 刘和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情况也是非常合理的,想那金库重地怎么可能随便就让一个属下知道! 他思忖片刻后又问道:“那么你可知那金库大概的位置?” 壮汉低头思忖了好一阵,脸上露出举棋不定的神色。 “你知道什么情况的话,尽管直说。就算不对,亦不会怪责于你!”刘和看出了壮汉的顾虑。 得到刘和的保证,没有顾虑的壮汉开口:“我猜金库应该在内堂。” “哦,为什么如此认为呢?” “因为每次做完或者收到商旅及各乡的孝敬后,珍宝及钱财都会被高老儿的亲信运往内堂,所以小的认为金库就在内堂之中。” 刘和点了点头,然后朝关羽使了个眼色,于是关羽对那壮汉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这一金是主公赏给你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定金子递给壮汉。 壮汉双眼猛地一亮,双手立刻接过金子,随即又跪到地上朝陈楚磕头道:“小的谢赏!” 刘和微笑道:“做我的属下,只要用心办事,赏赐我是不会吝啬的。你下去休息吧。” “是,小的告退。”壮汉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此时这个壮汉对刘和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刚才壮汉对刘和只是敬畏的话,那么现在在他的心中还多了一份感激。 “要不要将那个蔡京抓来问一问?”等壮汉离开后,张飞问道。 刘和摇了摇头,“暂不必!云长你去召一百名士兵过来。我就不相信掘地三尺会找不到那个金库!” “是。”关羽抱拳应诺,随即离开。 随后一百多号人便挤在后堂之中,到处翻箱倒柜,甚至挖掘每一寸土地。 然而几乎已经将后堂犁一遍了,却仍没有找到金库的蛛丝马迹。 第76章 拓跋动手 刘和就有些郁闷了——都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了,怎么仍然没有找到金库呢!难道金库并不在内堂之中?他站在内堂外口字形的小院内,四面环视了一圈。发现小院的地面基本上都被翻了一遍,不过却有一个地方例外。在从内堂出来靠左的地方有一张石桌,石桌的周围有四张石凳,由于这石桌、石凳很牢靠的样子,所以军士们没有动这个地方。 “来人,把这石桌、石凳给我撬开。”刘和当即下令道。 十几个军士立刻拿着铁镐铁棍等工具乒乒乓乓地开始干起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石桌石凳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牢靠,十几个军士并不如何费力便将石桌石凳掀到一旁。然后又开始挖掘,片刻后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剥开表面的浮土,一块大石板呈现在众人面前。 正在挖掘的十几个军士不禁停了下来,全都转头看向刘和,等待进一步指示。 此时刘和非常激动,他有一种类似于小时候玩大富翁找到宝藏时的兴奋。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下令道:“撬开石板。” 随着军士们的号子,两米见方的石板很快被撬了起来。然后便听见一声“砰”的闷响,石板被掀开到一旁。 在腾起的烟尘中,刘和看到一个一米五左右的一个洞口,双眼登时一亮。 “来五个人下去看看!小心一点。”刘和有些迫不及待地下令道,末了还提醒了一句,是有点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机关。 刘和的声音一落,立即就有五个军士钻了下去。不过他们的神态非常轻松随意,显然没把刘和刚才的提醒放在心上,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但现在再说什么已经晚了。 好在最终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片刻后,一名军士爬出洞口一脸兴奋地向刘和禀报道:“主公,底下是一个小室,里面放得全是钱财珠玉!” 刘和双眼一亮,当即道:“快把那些东西给我搬上来。” 刘和的话一落,就又有十几个士卒钻了下去。片刻后,一只只装满钱财珠玉的大箱被陆陆续续运了出来。 看着这些财宝,刘和的心情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爽! 不过还没完,正当军士们搬运金库之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士兵。军士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他向刘和禀报说又发现了一个仓库。 在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刘和和关、张二人随那名军士来到了一处大屋前。这就是那名军士所说的新发现的仓库。这座仓库比之前的那座仓库要小得多,并且也要简陋的多。刘和有些疑惑,这里面会放什么呢?难道也是粮食? 让手下军士推开大门,刘和等人走了进去。 一走进仓库,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红色的岩石。一旁的张飞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刘和却瞪大了眼睛,眼光闪烁不定。 张飞见刘和这副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主公,这些石头有什么不对吗?” 刘和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答张飞,而是转头问那名带路的军士道:“这些是不是铁矿石?” 军士露出微讶的神情,随即回禀道:“回禀主公,据投靠过来的那些庄客兄弟们说,这些就是铁矿石。” “去,赶紧去叫一个知情的过来。我有话要问!”刘和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迫。因为他现在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些情况。 片刻后,一名原高家部下被带到了刘和跟前。 “这些铁矿石,你知道出产于何处吗?” 这人跪在地上回禀道:“回禀主公,这些铁矿石就产自高家庄后的荡虎山后山。” 刘和双眼一睁,巨大的欣喜瞬间充塞心胸。 “你是说这荡虎山有铁矿?”刘和激动地追问了一句。 “是的,不仅有,而且储量很大易于开采。这仓库中的二十万斤铁矿石都是平时没事时随便挖出来的。” 随便挖一挖就能挖出这么多铁矿石!要是专门采矿,那产量将会有多大啊! 平伏下激动的心情,刘和又问道:“这高家可有人懂采矿炼铁的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俺只知道打家劫舍!采矿还好说,但炼铁这种技术活我们哪里懂得!这也是没法子,中关铁矿其实是被鲜卑占着,懂炼铁的全在那里,俺们这矿都是那高老儿偷偷开采的,卖于鲜卑人的。” 在安排好高家庄的各项事宜后,刘和便启程前往茅荆坝方向,留下徐荣坚守此处。又派三百名军士,他们押运着十几车的钱财珠宝回白檀。至于降卒则留在了高家庄中,张飞留在那里负责练兵。 由于打掉了要阳县第一豪强高家,县内其余几家豪强皆望风而降,传檄而定。 在攻破中关铁矿后,刘和当即下令以现有的条件,在中关筑起堡垒作为行营据点。与中关相隔数百米的前方,一左一右矗立着两坐卫城,每个卫城可驻扎着约五百名士兵,与要塞互为倚角。在防守上可谓是无懈可击,没有十倍的兵力,想要轻易拿下这样防卫森严的要塞,基本是不可能的。 七天后,要塞顶部,懒洋洋的哨兵忽地站直了身子,手搭凉蓬在眼上,紧张地向远处看去,在目力的尽头,一道烽火燃了起来,笔直的狼烟扶摇直上。 “那是布置在远处的烽火台,看来有紧急军情!”哨兵眺望道。 紧跟着,一道接一道的烽火燃了起来,在哨兵的视野里,几匹战马正急速地向这边驰来,在他们身后远处,大股的烟尘遮天蔽日。 "敌袭!"哨兵一路小跑,到了戍台,一时之间,凄厉的号角声在中关要塞上空回荡起来,经久不绝。 尚在野外劳作的中关百姓听到号角声,眺望着远处持狼烟,急匆匆地收拾起农具,便向要塞内奔来。 要塞顶上,一队队军士全副武装地奔上来,弩弓从城楼里一架架推出来,弩兵们紧张地摇起弓臂,将粗如儿臂的大黄弩装上弩弓,更多的军士将石条、擂木飞快地搬过来,堆集在垛碟下。在斥候们纵马而来的时候,要塞顶上已准备妥当,一排排士兵伫立在城楼上,紧张地望着远处正滚滚逼近的大股骑兵。 随着斥候奔进要塞大门,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粗大的圆木一根根被装在了要塞大门后的铁环中,将大门几乎挡得严严实实. 刘和身着一身黑色的铁甲,一手将头盔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按着垛碟,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逼近的鲜卑军。 "云长,敌军约有三千人,全是骑兵。"刘和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就凭这些人便想攻下我军要塞么?太小瞧我们了吧?" 关羽摇摇头:"主公,据隐元会密报,来的是慕容部的大帐兵,是部落中最为精锐,最为敢战的。看旗帜,统兵的大将是原金雕部的拓跋鲁耶,此人是与汉军打老了仗的蛮人,深知我军战法,不大可能以骑兵攻城。" "云长的意思是?" "我猜他们此次来只不过是向我们炫耀军威,试探虚实,另外,我就怕拓跋鲁耶绕过中关,分兵袭击各地,让我们首尾难以相顾。"关羽道。 "分兵内袭?不大会儿吧?要塞在我们手中,他敢分兵,就不怕我们截他后路么?"刘和道。 黄忠苦笑道:"主公,他只需留下两千骑兵在此,便足以将我们牵制在此,他大可从容分兵,骑兵来去如风,我们这次带的多是步卒,出城拦截那是送羊入虎口。" 刘和动容道:"看来得让伯誉、翼德二人做好增援准备。" 三人商议间,要塞外拓跋精锐已滚滚而来,在数百步外,一声号角响起,齐齐勒马,数千骑兵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勒马而停,稍稍混乱之后,已排成严整的军阵,数千骑兵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要塞,除了马嘶之声,竟是浑然无声。 看着鲜卑的军势,要塞之上的汉军官兵齐齐变色,这些老卒都与鲜卑交手已久,但如此强势之兵却也是首次碰上。 "部落大帐兵,果然名不虚传!"刘和喃喃地道。 第77章 黄忠出阵 此刻的拓跋鲁耶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中关要塞,眼中虽然闪着仇恨的光芒,但神情却异常平静,他的仇人便在那座要塞的里面,他完全相信慕容复的话,英明的大首领没有任何理由欺骗他,那些汉军在白兰节上袭击了他的部落,将他的部落杀得鸡犬不留,现在轮到他还手了。 拓跋鲁耶是慕容复的忠实追随者,跟大汉打了一辈子的仗,对大汉有着相当的了解,大汉纵然是一个庞然大物,可是现在正如慕容复说得那样,这个庞然大物睡着了,他的家里现在乱七八糟,正好是草原的好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旦这个庞然大物醒来,便又会像数百年前的匈奴那样,将草原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虽然这个庞然大物还没有醒来,也不能掉以轻心,自己不能失败,一旦失败,金雕拓跋将丢掉他最后复兴的种子,拓跋鲁耶作为一个活了六十余年,并能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生存下来的的老狐狸,从来就不乏冷静,哪怕他被仇恨完全包围的时候,他也竭力维持着一颗冰冷的心。 身边的拓跋思南还是年轻了一些啊!看着身边双眼充血,两腿紧夹马腹,拉着马缰的手青筋突出的儿子,拓跋鲁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报仇,首先便要冷静。 "酋长,这要塞坚固雄伟,我们三四千骑兵不可能打下来啊!"另一侧的千夫长慕容乾有些奇怪地问道。 慕容乾是慕容复手下难得的勇将,追随着慕容复南征北战,经验丰富,看了一眼重建之后的中关铁矿,便知道己方便是全军皆来,以万余人马攻击也很难得手,便算得手,只怕也是伤亡惨重,此智者所不为也,他生怕拓跋鲁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让慕容部的战士白白上去送死.毕竟现在的拓跋鲁耶是慕容部的左部王,如果真下了命令,作为慕容部忠心的战士,他也不得不勉力为之。 拓跋鲁耶微笑道:"勇敢的慕容乾,你放心!这等自取灭亡之举,我怎么会去做?我还要留着有用之身,亲自割下我的仇人的首级,制成饰品,挂在我的帐中呢!" 慕容乾一听便放心了,拓跋鲁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将局势看得极为清楚,自己倒是多心,当下微感抱歉地一抱拳:"酋长英明!" 拓跋鲁耶笑道:"我们全军到此,倒也不能在这要塞下摆开军阵,看看便走吧,杀杀他们的锐气,长长我军志气,如何?" 慕容乾大笑道:"您这是要考较我了么?" 拓跋鲁耶哈哈大笑:"久闻慕容乾是大首领帐下第一猛将,今日便让勇士们见识见识如何?" 被拓跋鲁耶一捧,他不由咧开大嘴,乐不可支地道:"第一不敢当,我慕容部第一勇士乃是慕容赫大人,不过这第二么,我倒是有心争一下,来人啊,取我大旗来。" 慕容赫是慕容复手下第一大将,与慕容乾这种冲锋陷阵的勇将不同,他可是智勇双全。 手执大旗,慕容赫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越阵而出,在慕容部战士的呐喊声中,直奔要塞。 "取我弓来!"刘和见状沉声道,身后的亲兵赶紧递上他的六石强弓。 吸了一口气,刘和弓开满月,一支箭搭上弓弦,另外两支扣在尾指和拇指间,箭尖抬起,缓缓向下瞄准。 随着慕容乾越来越接近要塞,两边鼓噪的士兵都安静了下来,数千双眼睛一齐盯着那奔腾而来,迎风招展的慕容部大旗。 慕容乾要将这面大旗插在城上箭矢可及范围之内,距城越近,则荣耀越大,当然,危险也成倍增加。 随着距离接近,慕容乾全身的肌肉都绷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有可能袭来的弓箭之上,此时的他,双手执着旗杆,完全靠双腿控制马匹。 “嗡”的一声,箭矢破空之声,不用去看,只凭经验,慕容乾便知道这一箭是冲着自己面门而来,听到箭矢撕破空气的炸响,心中不由一凛,好快的箭.大旗一挥,啪的一声,已将来袭箭支卷飞,与此同时,双臂一麻,对方这箭好大的力道,怕不是五石以上的强弓。 心念刚刚转动,空气中又传来啸声,居然是连珠箭,慕容乾不由提高了警惕,能用强弓射出连珠箭,对方是一个弓箭好手,不敢再向前冲,两腿一夹马腹,朝夕相伴的战马心意相通,陡地减速转向,然后加速右冲,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瞬息之间,他已是一个翻身,半身挂在马侧,将手中的大旗重重地戳进地面.接着翻身上马,插在腰里的长刀出鞘,当当两声,格飞了箭支,往回驰去,回奔的瞬间,他甚至还回过身来,向着城上竖起大拇指,然后重重向下一翻.在慕容部士兵如雷的欢呼,城楼上的汉军的咒骂声中,得意洋洋的一骑绝尘,回归本阵。 慕容部战士欢声如雷,刚刚慕容乾这简单的一个动作看似容易,但纵观整个部队,能在高速行进的战马上作出这样无视惯性的动作来,需要何等的马术与力量?更何况刚刚城楼上射下的三箭快如闪电,支支直奔要害,光是听那箭矢破空之声,便可知道厉害,慕容部个个都是射箭好手,哪会不知厉害? 城楼上,刘和脸上泛着黑气,劈手扔下手中长弓:“出阵!” "千夫长,果然有万夫不挡之勇。"拓跋鲁耶笑嘻嘻地在马上伸手挽住慕容乾,"插旗夺志,对方军心失矣。" 慕容乾轻松地笑笑,"此乃小技,不敢言勇。" “酋长!对面出阵了。”鲜卑斥候报令道。 "好,正和我意!”拓跋鲁耶喜道:“这汉军主将是痴儿么?不据险而守?” 此时的刘和骂道:“狗贼居然小觑汉军。” 正想之时,忽听旁边黄忠道:“末将请令出战。” 刘和想了想,点头道:“慕容乾名震草原,汉升还请千万小心才是。” 黄忠领命,当即骑一匹绿螭骢,领兵冲出营寨,排成阵势。 两将各自出阵,也不答话,黄忠挥刀纵马直取慕容乾。 慕容乾也挥矛相迎,二人酣战,只听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击打,都会带起绵绵不绝的颤抖回音,显示出双方在兵器上蕴含的无穷力道。 慕容乾矛法大开大合,有气吞山河之势,时不时地爆吼一声,震人心魄,十分暴烈。黄忠刀法刚猛雄奇,如滔滔江水奔涌,连绵不绝,势不可挡。二将对战,刀光矛影裹成一团,只听“铛、铛”之声不绝,兵器震动的余音袅袅,最终连成一片,双方观战的士兵都不觉耳膜刺痛,无不相顾骇然。 前四十个回合双方激烈碰撞,杀气四溢,后三十个回合双方刀矛纠缠,难分难解,再之后双方招式渐渐精妙,慕容乾矛法霸气不减,但却多了几分细腻的变化,那矛尖闪烁,宛如灵蛇吐信,杀机暗藏。黄忠刀法刚猛之余,也越发凌厉,一招一式宛如长河奔涌,泥沙俱下,震慑人心。 两军将士看的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地以刀枪顿地,有节奏地呼喊助战。 看看斗了百五回合,双方仍旧不分胜负,忽听慕容军中一声鼓响,慕容乾猛然一顿,随即虚晃一招,拨马便走。黄忠正战得兴起,忽然失了对手,如何肯舍?当即驱马追赶。 刘和眼见变故陡生,双方突然不打了,不由有些怅然若失,眼见慕容乾逃跑,又有些不敢相信,名震草原的勇将也会逃跑?! “不好,有诈!”刘和突然激灵了一下,急令鸣金。士兵闻令,当即敲响金钟。黄忠正追慕容乾,忽听身后金声大作,十分急促,顿时醒过神来,当即拨回马头,往本阵回去。 慕容乾跑了一阵,偷眼回顾,见黄忠折返,顿时又回马前来叫战。刘和在塞门处看见,心知慕容乾必然有诈,当下命士兵将金钟敲的震天响。 黄忠本来还想再战,闻听鸣金之声甚急,只得不理会慕容乾挑衅,自返回了要塞。来到辕门,问刘和道:“那厮败走,我正欲追之,主公何故鸣金?” 刘和道:“我看那厮必是诈败,欲要引汉升中伏,故而鸣金。” 黄忠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那厮败得有些仓促!嘿,此人欲要赚我,明日当以箭射之,让他知道厉害。” 第78章 云长激昂 次日,慕容乾果然又来叫战,黄忠出阵,斗了六十余合,慕容乾诈败,黄忠并不追赶。慕容乾转头看黄忠不追,当即又杀了回来。黄忠与之交战,又斗了三十回合,他又诈败而走,黄忠又不追赶。只似笑非笑地看着。 慕容乾心知计败,索性假戏真做催马挺矛来战黄忠,却见黄忠拨马回走,看看将到塞门,黄忠拈弓搭箭,就在奔马之上猛然回头往慕容乾射去。 那箭宛如流星一般划过半空,慕容乾听见弓弦响起,急忙俯身躲避,却哪里躲得开?箭到处,正中慕容乾肩头,破开甲叶,插入锁骨之下。慕容乾大叫一声,落于马下。 这一番变故来得突然,处观战的刘和都惊呆了,半晌才醒转过来,急令大军出营去捉慕容乾。 对面的拓跋鲁耶也在观战,他倒是反应极快,立时命大军去救。双方在营前混战一场,鲜卑军拼命抢了慕容乾,随即撤退,刘和领兵追杀一阵,大胜而回。 回到要塞,刘和盛赞黄忠神射,却听黄忠谦逊地道:“末将本想射那厮心窝,不想那那厮机警,躲了一下,只射中其肩,并不致命,何敢邀功?” 刘和笑道:“虽不致命,但那厮却至少也得将养一两个月。” 正说之间,忽听探子来报:“鲜卑军因大将重伤,不敢与我军敌对,眼下拔营而走。” 刘和闻言大喜。 却听关羽道:“他们既然退走,我军何不趁此时机前去追击?” 刘和道:“岂不闻穷寇勿追?其撤军途中,必设伏兵,不可追击。先派哨探追击打听情况,在做决定,如何?” “诺。”诸人赞同。 当夜,拓跋鲁耶见刘和不出塞追击,他立即改变战术——"好,对方仍不肯出城作战,看来是打定主意死守要塞了。思南,你率一千兵马去劫掠周围乡村;诺阿斯达,你率一千兵马随时接应,我率剩下的士兵在这里监视要塞。" “你不出城,我便去抢东西,你若出城与我野战,当真是正中下怀。”拓跋鲁耶抚须微笑。 次日,中关要塞附近的乡亭,烽烟四起,哀殍遍地,笼罩在浓浓的恐惧的氛围之中,鲜卑军所过之处,浓烟滚滚,一座座村庄在一片火花中化为乌有,本就可怜的一点财物在寇兵过后,点滴无存。而更让抚远人肝胆俱裂的是,这一次寇兵不在以掳掠人口为目的,而是以杀死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为最终结果,马蹄所过之处,再无人烟。 一份接一份的急报摆上了刘和的案头,他紧皱眉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人丁不是他们一直以来劫掠的最重要的目标么,怎么这一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看来我们必须得出兵,阻止他们乱杀,否则这样下去,要阳将成鬼域。” “主公,万万不可。”黄忠连连摆手:“主公当知定是那厮想诱使我军按捺不住,出城与其野战,我军贸然派出援助,只怕正中对方下怀。” 刘和无可奈何地道:“军师援兵未到,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要阳杀得一干二净。” 这时关羽拍案而起:“俺们参军便要护民安境!主公,你也是饱读圣人之道,看敌军如此虐我百姓,怎么心安如斯,我决定了,我要出城。” 黄忠大惊:“汉升,冲动不得啊!” 关羽摇摇头:“主公、汉升,我看拓跋鲁耶只在城下留了千多人马,另外两股人马却分兵而去,显然是料定我们不敢出城。哼,我偏偏不能如他意,我带两千人马出城,汉升留下两千五百多精壮士卒,再加上青壮民夫,由主公主持守城,他也无隙可乘,我选其一股而击之,以两千部众击对方千余人马,虽敢说胜,但料也不会败,至少可以阻敌再如此放肆。” “云长!”黄忠还想劝阻。 但关羽断然阻止了他的话,“汉升,我知你是为我好,但为了主公名誉,不能眼见百姓如此遭难却视而不见,即使马革裹尸,我也是要出城一战的,否则这样拖下去,我军名誉便完了,士气也将不复存,这样到了秋后寇兵来袭,只怕也是不堪一战。主公,士气可鼓而不可泄!” “云长雄壮!某亲为你击鼓出阵!”刘和决定道。 出了铁矿十余里,关羽就遇上了一伙五六百人的鲜卑小部。 不用关羽吩咐,骑兵们第一个冲了出去,双方的第一次接触战以关羽的完胜而告终,短暂而又激烈,他们在猝然遭遇两千讨虏营士兵后,不及撤退,当下大部返身冲杀,余下几骑打马飞逃而去。 这一战,让关羽高兴之余却又提高了警惕,这些慕容部的精锐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感,一旦发现无法逃脱,他们便果然地抛弃了抢来的财物,掩护同伴脱逃报信,在明知无幸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杀向死地,只要想为同伴争取一点时间,这种战斗意志让关羽感到敬佩。 关羽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阵阵烟尘滚滚而来:“敌军的援军来了以步破骑,从来都是汉军的强项,来吧,让我会会名震草原的慕容精骑。” "收拾战场,将死伤者运回要塞,余部列阵,准备迎敌!"关羽凛然下令。 二千汉军迅速行动起来,不愧是久经阵仗的老卒,一阵兵器的碰撞之后,一千五百步兵便迅速摆成了五个三百人的方阵,每个士兵之间仅有尺余距离,以便挥臂刺出手中的长枪,后排士兵的长枪又从前排士兵的空隙之中伸出去,五座枪林瞬间便组成.剩下的四百多骑兵经过刚刚的冲杀,马力已略现疲乏,现在他们在步兵方阵的背后,骑士们都跃下马来,尽可能地让马力得到恢复。 远处的鲜卑军马速极快,不到柱香时间,便已出现在关羽的视野中,一声号角,狂奔的洪流停下,骑兵们齐齐下马,只有数十骑士兵拥着一名银甲将领突出约百步,观察着关羽的布阵。 敌将诺阿斯达也正在打量着对面的军阵,看着那五座前二后三的枪林严整之极,肃穆而立,闪着寒光的枪尖斜斜向上,不由叹道:"难怪以我族铁骑之利,这么多年来始不能完全战据幽州,大汉以步破骑之术,的确有他独到之处." 身后一名将领笑道:"首领,只要我们能冲进去,凿穿他们的阵形,引起他们的混乱,让他们不能列成整齐的队形,那他们就与猪羊也没什么区别。" 诺阿斯达摇头道:"要做到这一点,我们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大汉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有充足的兵员,他们一个步兵只需要一年左右便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而我们精锐的骑士可是经过十年二十年才能成长起来,我们拼不起。" 那将领冷笑:"话虽这么说,但现在的大汉,像眼前这种精锐的步卒只怕也不多见吧!" 诺阿斯达笑道:"那倒也是。" "首领,我们要打么?还是这样与他们对峙下去?" 诺阿斯达微笑道:"打,当然要打,不要怎么能拖住他们?左部王定下计策,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我们不求打胜,但求将他们拖在这里,拖得时间越长,对左部王那边越有利。这样我们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回中关,听闻这要塞里军械粮草极多,对我们是极大的补充,左部王派我们来,是对我们的信任,也只有我们能咬出这汉军,你以为左部王不派他儿子来是因为私心么,如果在这里的是拓跋思南,只怕早已挥兵狂攻,那必是必败之局。" 第79章 劫营双杀 "全军上马!"诺阿斯达霍地转身,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起,身后千余精锐一声吆喝,同时翻身上马。 "努尔哈希,你作第一波试探性攻击,记着,减轻伤亡是我们的目的,但又要让对方明白我们不惜死战的决心。" "遵命。" "哟喝!"一声怪叫,努尔哈希纵马而出,在他身后,数百骑兵呼啸而出。 咚咚咚!看到敌军攻击,关羽的中军所在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随着鼓声,最前面两座方阵第一排的士兵将长枪伸出,枪尖朝上,枪尾深深地扎进身后的泥土中,第二排的士兵伸脚压住枪尾,枪自己的枪也探出去,后排亦然.长达九尺的长枪全都伸将出来,此时的两个方阵,赫然变成了两个刺猬。 努尔哈希带领的两百骑兵跃出己阵之后,便迅速飞散开来,在与汉军长期的交锋中,他们早知幽州军中有一种随军携带的强弩,只要两名士兵便可拉开,射程达到千步,对骑兵能有效地形成杀伤,在己方冲到对方面前时,这种弩可以射出多达五轮,如果队形过于密集,便成了活靶子,但只要分散队形,这种弩瞄准不易,命中率不高,可有效地避免伤亡。 空气中响起尖锐的啸声,果然是这种强弩。但很显然关羽军中这种强弩携带不多,听着空气中的啸声,努尔哈希心中大定,不过三四十具强弩而已,对自己形不成威胁。 士兵产灵活地操纵战马,避开弩弓,直扑敌阵。尚隔着百部距离时,慕容士兵便引弓射箭,数百支箭便带着呼啸射向对方密集的军阵,汉军阵形密集,根本就不需瞄准,一个呼吸之间,一般的士兵已射出两箭,技艺高超者更是射出了三至五支。 汉军士兵不为所动,看到漫天箭雨,只是低头护住面门,阵形不曾有丝毫松动,一阵叮当乱响,无数箭支倾泻而下,射在众人的铁甲上,有的滑开,有的挂在士兵身上,只有极少数不幸的家伙被箭射在身上铁甲的接缝处,流出血来。 第一轮交锋,双方的对射都是徒劳无功,幽州军强弩少,命中率低,而慕容部的箭射得倒挺准,但对于汉军这种浑身着甲的钢铁怪物,亦是无可奈何。有的汉军士兵身上挂满了箭支,活像一只刺猬,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作战. 此刻要塞下,一片平静,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拓跋鲁耶似乎无意攻城,只是陈兵塞下,而留守在要塞内的刘和透过暮色,看着远处敌军军营中那明亮的灯火,忽地问道:"汉升,你说拓跋会攻城么?" 黄忠笑道:"主公太多虑了,他现在营中也只有千多人,如何攻城?他那点人马,给我们塞牙缝也不够。" "如果增兵了呢?"刘和问出心中的疑问:“肯定没那么简单。” "不可能!"黄忠皱了皱眉头,"我们的哨探一直放在外边,如果对方大规模增兵,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不管如何,就据守等待军师援军吧。"刘和总是心中不安,对黄忠道:"派探子出去,继续刺探。" 拓跋营中,虽然已是深夜,但拓跋鲁耶仍然精神极好,端坐在营帐中,看着儿子拓跋思南,问道:"怎么样了,明天午时都能准时赶到吗?" "父亲放心,我们驻扎在茅荆坝的兵马,我又调了三千过来,同时,征召了附近的数个部落,携带一些简易的攻城器械,明天午时,同时赶到。" 拓跋鲁耶欣尉地一笑,"那就好,明天早上,开始清除对方的哨探,尽量延迟对方知道的时间.只要我方人马赶到,中关将是我的囊中之物。" "父亲高明!"拓跋思南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 这一次拓跋鲁耶策划了很久,本来目的就是要拿下白檀县,其一是要为自己部族报仇,其二他也要向慕容复展现自己的能力,以赫赫战功来压制慕容部对自己升左布王的不满。 可是没想到刘和居然会先发制人,率先出兵收复要阳县。这打乱了他的部署,只能重新部署战术——先以三千部属示威中关,威吓对方不敢出战,再分兵劫掠,烧光杀光抢光,以激怒对方主将。诱试出战之后,将其牢牢牵制住,最后,他暗调兵马,征调附近的小部落,争取能以雷霆一击,拿下要塞,为秋后的大征扫清一个障碍。 而此时的关羽和努尔哈希,双方没有任何的试探,从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交战,一天下来,双方的虚实都摸得一清二楚,再没有任何玄虚可言。马蹄翻飞,慕容部战士不再是绕阵而过,而是凶狠地纵马撞向刺猬一般的枪阵,战马嘶鸣,被骑士强勒着冲向死亡,巨大的战马撞在枪尖上,马上的骑士高高飞起,在落在矛尖上的瞬间,将手里的武器投掷出去,只求能伤到一个敌人,更有侥幸者落在缝隙之间,根本来不及爬起,就这样倒在地上,挥舞武器. 如同一把锥子般刺进方阵的诺阿斯达并没有冲出多远,便被步兵纠缠上,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便立即成了离开了水的鱼儿,长枪翻飞,一波接着一波,将一个个骑士刺落马下,而与此同时,一个个的汉军士兵也被对方砍落马下. 临死的惨叫,受伤的哀号,急如雨点的鼓声,兵器交接的脆响,汇成了这一曲战场死亡交响乐. 一波攻击结束,诺阿斯达旋转马头,清点着汇集在自己身边的战士,便是刚刚这一轮冲击,便有数十健儿永远地留在了对方的方阵中,他不由一阵心疼。 对面,顶在最前面的两个方阵缓缓后退,一直退到后面的三个方阵之后,开始重新整理队形,排成严密的方阵. 诺阿斯达苦笑一声,开始集合自己的部队,只要对方有后退的意图,他便又将展开下一次攻击,这一场不死不休的局面。 夜幕降临,双方一连进行了数次恶战,每方都丢下数十上百的性命在战场上,汉军在也不过向中关方向后退了十里左右.双方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的应对. 关羽双眼血红,眼中已是布满血丝,前面的三次恶斗惊心动魄,最后一次他更是亲自上阵,才将对手的进攻打退,对方伤亡惨重,但自己也不好过,双方的战损比始终维持在二比一,按照这个速度,对方死光,自己也将不复存在了。 看着夜色,关羽作了一个艰难地决定。 他召来了自己的三百骑兵——斩杀诺阿斯达和努尔哈希。 关羽集合军官,先将瓷碗斟酒,自吃两碗,开口道:“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我等今夜劫寨,请诸公各满饮一觞,努力向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军司马何不等主公援军?” 关羽见众人有难色,乃拔刀在手怒叱:“我为主官,且不惜命!你等何得迟疑!” 众人见关羽作色,皆起拜:“愿效死力。” 关羽将酒肉与诸人共饮食尽,约至二更时候,取红巾插于盔上为号,都披甲上马,飞奔敌营寨边,拔开鹿角,大喊一声,杀入寨中,径奔中军来杀诺阿斯达。 原来他那中军人马,以车仗伏路穿连,围得铁桶相似,不能得进。关羽三百骑,左冲右突敌兵惊慌,正不知敌兵多少,自相扰乱。那关羽在营内纵横驰骤,逢着便杀。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喊声大震。 这时诺阿斯达朝着关羽而来,两马交错,关羽铁戟一闪,诺阿斯达应声落马。他爬了起来掉头就跑。大概是对骑兵速度的了解,他见有块泥泞地,便冲了进去。战马进入松软的土地,速度会受到影响,步卒逃跑的机会更大。万一逃不掉,还可以反身肉搏。 可惜关羽的铁戟是可以伸缩的,诺阿斯达低估了形势的严峻性,听到马蹄声接近,他正打算回身格斗,却发现对方手里挺着一枝两丈左右的长戟。没等他们把刀举起来,对方借着马势,一冲而去,长戟刺在他的盾牌上。力量大得让人不敢想象,毫无悬念的将他们撞倒在地。 关羽连马都不用下,一戟将对手刺杀。 这时努尔哈希见诺阿斯达被杀,他二话不说打马冲向关羽。 关羽拔出环首刀,双方迅速接近。他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努尔哈希刺出的长矛,挥起长刀,斜劈而下。 时机掌握得刚刚好,宿铁打造的长刀轻而易举的砍断了长矛的木柄。在努尔哈希惊讶的眼神中,关羽有马镫助力,浑若无事的催马而过,努尔哈希坐不稳马背,翻身落马。接着关羽反身一刀,将其钉在地上,又劈开了他的头盔,劈开了他头颅。 第80章 拓跋调兵攻卫堡 黄忠指挥振士气 要塞上,远出滚起的烟尘和陆续出现在视野中的部队让刘和颇为吃惊——拓跋鲁耶不仅有骑兵,还有大队的部卒以及他们拱卫着的一些大型攻城器械,看对方的人马,怕不有二三万之众。 “汉升,准备战斗吧,敌人要攻城了!”刘和手持长枪道。 黄忠闻言后,几步奔到城楼边,拿起鼓捶,拼命地擂起战鼓,“汉家儿郎们,贼寇来了,准备战斗!” 他挥臂击鼓,盔缨飘扬,城上的军士被鼓声惊醒,回望城楼上黄忠须发勃张,须发和披甲战袍在风中飘扬,胸中蓦地激起一股激昂之气。 “杀敌!” “杀敌!” 众人一齐高呼起来。 “儿郎们,本塞城高险峻,别说是两三万敌,便是五万敌又能怎样,咱照样让他灰头土脸,沮军师正在赶回来,徐兵曹的援兵也在途中,只要我等坚持一天,就能获得胜利!”刘和振臂高呼,鼓舞士气。 这时黄忠低声道:“主公,我们要把卫堡里的人撤出来,两个卫堡里人手严重不足,都只有百多人,放在那里只是送死,撤回来还可以帮助守住主塞。” 刘和没有说话,眼光看向不远处的两座卫堡,眼中满是悲哀之色,“不能撤,两座卫堡是我军的有力屏障,如果让敌军占据卫堡,则可以从卫堡上压制我们左右两翼,以鲜卑的弓马水平,我们左右两翼必将损失惨重。更何况,两座卫堡里,人可以撤出来,但大黄弩是撤不出来的,要是对方用大黄弩射击我们,你怎么办?” 黄忠当然知道卫堡对主塞的作用,但那里面都是汉军兄弟,将他们放在哪里,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一座孤岛,那是直接让他们吸引火力啊。 “我们就看着他们去死吗?”他大声争辩道。 刘和闭上眼,“告诉卫堡的弟兄,他们坚持的时间越长,我们获得胜利的希望就越大。请为国家,为要阳的百姓,死战吧!” 拓跋鲁耶站在要塞之下,看着这座雄伟坚固的要塞,心里不禁一阵得意:“中关铁矿就要重归我鲜卑了” 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征召了附近的多叶部,赫罗部,伏羽部等十数个小部落,组成了三万大军,加上他统率的慕容部五千精锐,拿下两千余人留守的中关,岂在话下? “拿下此塞,首先便要拿下这两座卫堡,这两座卫堡现在各自只有定州军一两百汉军,哪位首领却拿这头功?”拓跋鲁耶环视着周围的部落头人。 “左部王,我部愿往!”两位部落头人站了出来,是仟牛部与伏飞部,他们都是慕容部的铁杆追随者。 “好!”拓跋鲁耶大喜:“拿下卫堡,便是首功,攻下要塞后,所有战利品你们各得两份。” 其余的部落头人脸上不由露出懊悔之色,以一部之力攻击一个一两百人驻守的卫堡,还不是手到擒来,自己慢了一步,却让这两个家伙抢了先了。 仟牛部头人朵儿衮与伏羽部头人阿基革得意洋洋地奔向自己的族人,片刻之后,这两部人马蜂涌而出,因为是仰攻卫堡,战马已失去了作用,他二部都下马步战,执着兵器,扛着云梯,嗷嗷叫着奔向卫堡。而拓跋鲁耶的大部则缓缓向前压进,阻止主塞有可能对卫堡的援助。 两座卫堡的士兵在看到主塞上的旗语之后,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左卫屯长李忠笑顾左右:“弟兄们,我们就要死了,在我们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吧!” 一屯百多人一齐嗥叫起来,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左右是个死,便在死前多找几个伴儿吧。与此同时,右卫也在发生着相同的故事。抱着必死之心的士兵涌向卫堡各处,眼露凶光,紧紧地盯着逼上来的鲜卑。 大黄弩那特有的啸声打破了战前的宁静,强力弩弓射入人群,仟牛部密集的人群立时便被射出一条胡同,粗如儿臂,长约四尺的大黄弩箭串葫芦般地串起数人,余力未尽,将他们身后的人撞倒一大片。 “好!”卫堡里的士兵大叫起来,数人合力,又将大黄弩重新上弦。每架卫堡上都配有两架大黄弩,射程约有八百步,在这个距离上,鲜卑便只有挨打的份。 两部中各有数十骑飞骑而出,骑兵速度快,大黄弩一旦固定,很难改变角度,素性便不理会奔来的骑兵,骑兵飞奔到卫堡数十步距离,开弓引箭,对堡上进行压制射击,箭啸声声,这些戎狄个个箭术精良,极有准头,堡上士兵稍不留意,便会中箭,虽然有盔甲摭挡,但若被射中面门要害,那也会一击毙命。堡上开始出现了受伤的士兵。 大黄弩弩威力虽大,但射速却慢,两座卫堡上只射出约两支弩箭,狂奔而来的攻城者便涌到了卫堡之下,云梯被搭了起来,两族士兵如同蚂蚁一般开始顺着云梯向上爬来。 “放擂木!” 守堡士兵猛拉绳索,吊在卫堡垛碟之上的擂木呼地一声落将下去,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云梯上的敌人打将下去,被擂木直接打下去的人自是筋断骨裂,死得不能再死了,便是侥幸避过擂木,但从高约十数米的地方跌下去,也难免断手断脚,转眼之间,卫堡之下便多了一层尸体和一群惨叫的伤兵。 “准备石头!”李忠大吼:“给我砸!” 堡下敌人太多,不需要看,只要将石头扔下去,便能砸中敌人。一群士兵抱起石头,蜂涌冲上。 “弓手,弓手,给我压制对方的骑兵!” 一阵狂攻之后,仟牛部与伏飞部锐气尽视,别说拿下卫堡,便是连卫堡的墙头也没有爬上去。 看到敌人潮水般的退去,李忠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大的苦战。环视手下的士兵,已是有十数人永远也站不起来了,他们大都是被城下的弓箭直接射中面门而亡的。 “天杀的戎狄,箭射得真准。”李忠从垛碟里小心地探出头,敌人又开始集结了,这一次他们以大盾打头阵,“这厮,来得真快!” 仟牛部和伏羽部刚刚太过于轻敌,以为一两百人守卫的卫堡还不是一个冲锋就拿下来了,殊不知这些要塞卫堡大汉都措索了上百年,对于所有的攻城手段都有预防,像他们这样凭一时血气之勇,除了送死,当真是没别的什么路走。 看到卫堡轻松击退敌人的第一次攻击,主塞这边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但刘和与黄忠知道,第一波只不过是试探性地攻击,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苦战。但士气却是可鼓而不可泄的。 “诸君瞧见没有,卫堡只有两屯弟兄,便能让虏敌无法可施,我们这里有两千人,还有数千百姓为后援,想要攻下中关,门儿都没有!”黄忠激昂地大喊道。 可是就在当夜,两座卫堡还是失陷了,两屯两百多军士已全部战死,但左屯长李忠在陷落前作了最后一件事,就是将大黄弩、蹶张弩的弓弦和一些主要的组件一刀两断、烧毁,让卫堡的这两架大黄弩再也不能威胁到主塞。 仟牛部与伏羽部各付出四五百人才将两座卫堡拿下,心里是气得要死,疼得要命,数百精锐之士,这对于他们这样的小部落来说,那可是一小半的家当了,拿下卫堡,两部便死活不再参与攻击主塞的攻击,只是占据了卫堡,在堡上向主塞进行压制射击,希望拿下中关后能在战利品上有所补偿吧。此时的两部头人真是欲哭无泪,谁能想到区区百人卫戍的小堡能有如此战力呢? 卫堡失陷,主塞便立即遭受到围攻,两千士卒根本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城墙,此时,要阳县聚集在中关的青壮们拿着刀枪冲上了城头,黄忠只是简单地分配给了他们一些老兵作为临时的什长指挥,便全部派上了一线。 “把石头砸下去,把滚油倒下去,把擂木推下去,把爬上来的敌人砍下去,如此而已!”老兵很简单地告诉青壮。 城头的鲜血,城下堆集的尸体,空中密如飞蝗的羽箭让这些不久前或是拿着锄把,或是握着算盘,或是捧着书本的年轻人们脸色煞白,双腿发抖,几乎迈不动步子,老兵不耐烦了,拖着他们来到城墙边,指着城下堆集如山的人头:“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守不住城,你,我,他的脑袋都会堆到哪里去。”扒着他们的头又转向卫堡,“看那里,那里刚刚有两百个弟兄死了,但你看看堡下,有千多戎狄给他们陪葬,值不值,太值了。” 年青人们呕吐,几乎将苦胆也吐出来,吐完过后,站起来,虽然脸色还是那样白,腿还在发抖,但眼神却坚决多了,老兵满意了,只要这些人砍出第一刀,戳出第一枪,那么他们就会忘记所有的恐惧,虽然这是些菜鸟,但这毕竟是守城,有坚城可倚仗。 第81章 沮授屯兵高家庄 张飞率部做先锋 就在主塞血战之际,此时的关羽却遇到了麻烦,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劫杀诺阿斯达后,拓跋思南会如此之快赶到增援。 本来入夜之后,伸手不见五指,拓跋思南已没了夜战的心思。如果关羽不跑的话,在这样的夜晚,没有那个主将敢冒这样的险,这样的战场,极易引起部队的崩溃。 为了防止关羽夜遁,他将哨探放得距关羽部极近,只要对方一动,便会发出信号,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哨探的信号的确发出来了,但关羽却不是逃走,而是用所有的骑兵进行孤独一掷的反冲。 关羽的骑兵几乎是尾随着拓跋思南的哨探冲进了过来,本来准备追击关羽的拓跋思南部一下子便被蜂涌而来的敌骑冲乱阵脚,一片混乱之中,已经分不清是友是敌,在黑暗里,骑兵们挥动手中的矛戟刀剑,乱砍乱劈,这个时候,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有时间却分辩是友是敌,众人只知道杀光身周的人,自己才能安全。 远处,关羽看到自己仅有的骑兵冲进了敌阵,眼中不由泪水长流,为了保密,还把马蹄铁、双边马镫给卸了。 他知道,自己的骑兵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走!”一千两百步卒含泪拔营,飞快地踏上归途,而身后,激战尚在继续。 拓跋思南又惊又怒,此时,他也不知道如何收拢部众了。 汉军骑兵已经不准备再活着了,为了大部队顺利请援,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将思南部拖在这里,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混战,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再好不过了。闷不作声地挥刀狂砍,直到自己坠马落地。 有的士兵冲出了混乱的战场,但又义无返顾地策马奔将回来,重新将自己投入战场,反正敌人比自己多得多,挥刀乱砍,砍中敌人的几率比砍中自己人的几率大多了。 费尽千辛万苦地拓跋思南在约一个时辰后才将自己的部队重新集结,亲卫们点燃了数十根火把,甚至连他的旗帜也点燃,使之成为一个巨大的火炬,这才让他的士兵们慢慢地汇聚到了火光下的拓跋思南身边。 拓跋思南眼中冒着绿火,真是气得七窍生烟,自己低估了关羽的勇气。看着聚拢在身边七百多骑兵,无话可说,白天一舔的激战,自己也不过损失了不到二百骑,这一个时辰的混战,自己就折了三百多骑,这可都是拓跋部的精锐啊,而那天杀的汉军骑军,居然还有二百骑挡在自己的面前,此时思南部点起越来越多的火把,将战场罩得通亮。 对面的汉军骑兵首领高高地举起了战刀,盯着对面的拓跋思南,拓跋思南也在看着他,他想记住这个以身饲虎的好汉。 “讨虏营,前进!冲锋!”汉军骑士高喊,二百多骑成一个锥形,以那骑兵首领为锥尖,狠狠地扎向拓跋思南。 “为了大汉!杀!” “杀光他们!”拓跋思南一声怒吼,一马当先中出,迎上那骑兵首领,一挡一格,两马交错,拓跋思南在马上风车般地扭转身子,手中长刀闪电般削出,那骑兵首领脑袋立时便飞上半空,一蓬热血洒下,无头的尸身被战马驮着又奔了数十米,方才轰然倒下。 两支骑军狠狠地对砸在一起。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拓跋思南的对面再也没有了对手,只余下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逡巡他脸色难看之极,看了一眼关羽消失的方向:“追!” 中午时分,拓跋思南终于追上了关羽的部队,但却只是其中一部约五百人,这五百人脸上写着绝然之色,枪阵如林,一名军候挺立营中,冷眼看着拓跋思南。 拓跋思南身上一阵阵发寒,关羽率余部而去,只是留下了这只部队来阻击自己,等自己杀光了这一支人马,是要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只怕那时关羽已去得远了吧?拓跋思南自嘲地摇摇头,忽地觉得父亲和大首领慕容复的判断有误,大汉真地已从根子上烂了吗?可为什么自己碰到的这些人居然如此决绝,丝毫不顾生死地前赴后继? “父亲,我已为你挣取了一天半的时间,你以三万之众攻两千余人守卫的要塞,应当已拔下了吧?汉人的兵书中不是说过围城之敌,三倍而攻之!” 拓跋思南心中一阵意兴阑珊,胸中再也涌不起丝毫战意,身上的银甲上溅满了血迹,变得花一块白一块。 “监视他们,只要他们不发动攻击,我们也不主动攻击。”拓跋思南道,不管如何,关羽部肯定是赶回中关了,希望父亲那里已经得手。 而此时得到请援信的沮授,已经率军五千抵达高家庄,又临时修建高家庄为要塞做第二道防线,已征集了万余民夫正夜已继日的赶工,一座要塞的轮廓已基本显现。 沮授万万没有想到,局势一下子恶化到了如此地步,关羽居然出城而战,被拓跋鲁耶抓住了机会,三万部众攻击两千多人守卫的要塞,他神情沉重:“云长怎能无视主公?” “军师,主公令我等增援的命令已经到了。”徐荣断然道,“不会超过明天,中关两千余人已经守了整整两天,今天是第三天,我们赶到中关要一天,也就是说,主公要撑过五天。军师......” 沮授开口道:“对了,可以先令翼德部骑兵出击,做先锋!至少可以牵制部分攻城兵力。” “只能这样了!”徐荣无奈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高家庄顿时忙碌了起来,军士们纷纷开始打点装备,准备出阵,讨虏营劫了金雕部落之后,收成不错,虽然在民生上花了不少钱,但军士们的装备也没有拉下,反正从金雕部落里抢来了不少的铁甲,皮甲,总之,这些士兵们基本上还是做到了人人有甲。 张飞部增援之际,要塞的血战尚在继续,拓跋鲁耶的攻城大军已数次攻上了城头,但却总是不能立住脚,马上便被众志成城的守军赶下来,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对卫堡和主塞的攻击已经持续了一天半,当是两个卫堡便花去了半天功夫,这让他大为意外,昨夜想了半宿,今天刚开始攻城便派上了慕容部精锐协助功城,但也只是攻上城头便被打了下来。他可不想让精锐的慕容骑兵被当作攻城的炮灰使用,只能驱赶着各部落加紧攻城,首次攻上城头让这些部族头人精神大振,各自振奋精神,但也只是又数次攻上城头而已,每当这个时候,守城的士兵便爆发出骇人的能量,将好不容易站到城头的部落勇士兵打下来。 第82章 各怀鬼胎相算计 死命蚁附当炮灰 看看日头,又是已近黄昏,刘和看着又一波攻击被打退,黄忠无力地坐倒在血泊中,他的身上已中了数箭,所幸盔硬甲厚受伤不重,但也是血迹斑斑,四周尽是倒毙在地的军士尸体,现在已死了多少人,刘和已没有心思去关注了,老卒的伤亡还好一点,恐怕也只剩下七八百人了吧,至于青壮民夫,他无力地苦笑一下,数千青壮还有多少?他不敢去想象。 墙下又涌上一群人,刘和勉力睁开疲乏的眼睛,看到身上也是染满血迹的中关尉周通又带着一群人走上了城头,可矿区还有青壮么?晃晃头,身体不由一震,跟着周通走上来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妇,还有荆钗布裙的妇女。 “你胡闹什么,他们来不是送死么?”看到这群人默默地捡起刀枪,走到城垛旁,刘和跺着脚问周通。 脑袋上被箭撕去一块皮发的周通头上乱七八糟地缠着一条布带,血还是不时的渗透出来,他伸手抹了一把血迹:“主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人都是自愿来的,我可没有逼他们。要阳百姓盼望汉军归来等了几十年啊!” 刘和摇摇头,一肚子的话,却没有说什么,城下鼓声又响了起来,本已累得站都站不稳的士兵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挺了挺身子,接着滚石、檑木、弩箭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多叶部的勇士叶络莫再一次跨上了城头,上一次他也曾站到这里,但被数名士兵合力打了下去,要不是城下已垫了厚厚的一堆尸体,他此时已经去长生天那里报到了,休息了半日,才缓过气来,不服气地他再一次参与了攻城,又一次地站到了先前跌下来的地方,不过这一次他面对的士兵可少多了。 大笑着挥动手里的板斧,砍断数根戳向自己的长矛,纵身便跃下城垛,板斧舞得风车一般,便向四周杀去。又是一群人围了上来,叶络莫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围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老头子,老婆子,还有几个女人,是的,是女人,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老婆子们扎手扎脚地扑上来,没有丝毫犹豫,他挥动大斧,砍向这些人,看到白头飞舞,但仍有更多的人扑上来,终于,有一个老头子扑到了他的脚下,大惊之下,他挥斧向下,深深地砍进这个老头的背部,但便是这稍稍的一耽误,更多的人便扑到了他的身上,是几个女人,他感觉到了,但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感到恰快,有的只的恐惧,因为他感到有一个锐利的东西从他的下腹穿过,一股温热的感觉迅速地从那里涌将出来。他眼睛突出,浑身的力气慢慢消失。 “我!多叶部的第一勇士,居然是死在这样一群人手中?”叶络莫忽地想笑。神识模糊中,他看到杀了他的这群女人又跳了起来,飞奔向另一个地方,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头一歪,死不瞑目。 刘和觉得守不住了,越来越多的戎狄跳上了城头,虽然他带着一群老座在城头四处救火,但仍是防不胜防,他眼看着中关尉周通便在他身边不远处被敌军一刀劈去了半个脑袋。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欢咚声传来,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援军来了!”城楼上响起阵阵欢呼。 “杀呀!”刘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神志一松,彻底地昏了过去。 关羽、张飞终于在城池即将失守的瞬间带着他的四千多士兵增援而来。 城下,拓跋鲁耶脸色铁青,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城已被攻破了,但这想法转瞬便被击得粉碎,汉军的“劉”字将旗依然在城楼上飘扬。 “暂停攻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拓跋鲁耶一拨马头,向后走去,身后,是潮水般退下的各族士兵,每个人回头的眼神中,都带着极其的不甘。 两天的血战之后,要塞陷入了平静之中,无论是要塞里的汉军还是外面的鲜卑军,他们都需要时间来消化或准备,明天将会迎来新的战斗。没有时间悲伤,城上抓紧时间清理城头,战友的尸体被一具具抬下去,迅速被火化,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木盒的顶端刻着这个死者的名字。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可能将他们尸体留到战后安葬,只能火化掉。至于敌人的尸体,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掀到城下。 拓跋鲁耶也派出了一支军队来收取自己士兵的尸体,如果任由己方战士的士兵尸体暴尸荒野,会给活着的其它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对军心造成直接的打击。所幸城上并没有对这些收尸队采取打击手段,这让拓跋鲁耶稍稍感慨了一番。 中军帐内拓跋思南看着拓跋鲁耶道:“汉军援军先锋已到。父亲!我们应当加大力度,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汉军大队的援军会赶过来的。” 拓跋鲁耶点头称是,“你说得不错,以我估算,最多后天,汉军大队的援军便可能赶过来,所以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明天先以各部为主攻,攻击一次,下午还不能拿下来的话,便让我们的人上吧!” “父亲,各部伤亡都很大,像乞牛部与伏羽部损失尤其严重,这些头人么只怕不会尽力!” 拓跋鲁耶沉默片刻,道:“儿啊!现在我们金雕部落已没了,阿父是慕容部的左部王,既然已投了慕容部,阿父便要为慕容部的兴衰考虑,这于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你知道吗?” 拓跋思南不语。 “慕容大首领有一统草原的雄心,但草原各部各怀心思,各有靠山,像宇文部便一直不甘屈服,这一次我召来的这些部落中有很多便是依附宇文部的,明天让他们先上,他们死伤越重,慕容大首领会很高兴的。” 拓跋思南低声道:“父亲,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好汉。” 拓跋鲁耶瞧着有些执拗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好糊涂,草原各部分崩离析,各怀异心,怎么能成大事,现在慕容复要一统草原,肯定要清洗一批人,我们金雕本身就是大首领的爪牙,现在更是成了直系属下,但还有其它的部落呢,只有让他们实力大损,才会对大首领有利,这些部落实力受损,以宇文部头人的胸襟,自然会冷落他们,这个时候大首领出面招揽,岂不是事半功倍。” “我倒是希望明天汉军的抵抗再激烈一点,到了下午,我们五千部下养精蓄锐已久,当可一举拿下。” 次日,尽管十多个小部落拼尽全力,便连乞牛部与伏羽部也投入了部分兵力,但是整个上午,他们连城头都没有登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要塞依然屹立不倒,各部头人瞧着死伤狼藉的部下,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左部王,我实在是派不出人了!”纳罗部头人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拓跋鲁耶,“请左部王给我们纳罗人留一点种子吧。” 其它各部头人都是一脸痛苦,异口同声地哀求着拓跋鲁耶。眯着眼看着城头,拓跋鲁耶盘算着此时刘和手中还能有多少兵力可用?就算关羽张飞有四千人援军,经过这一上午的猛攻,城中擂木基本已尽,石料也不多了,这从他们投掷下来的石头从最初的圆形到现在变成了砌房子的条石便可清楚,城里已在拆房了。让攻城部队最害怕的滚油等物从今天开始便没有再出现,说明也已用罄,该是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正准备下令之时,一骑人马出现在左侧,拓跋鲁耶诧异地回头,他看到是儿子拓跋思南,只不过儿子脸上略带惊慌,他举起的手立即放了下来——他知道一定出什么问题了。 “汉军的大队援军到了。”拓跋思南大声道,诸部头人立时脸上变色。 拓跋鲁耶失声道:“怎么可能,汉军援军怎么这么快?” “是从高家庄过来的,我看到了他们的军旗——讨虏营。”拓跋思南道。 “讨虏营?就是那个几年前在栾水被打得全军覆灭后重组的军队吗?”拓跋鲁耶冷笑一声,这样一支完全重募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 “阿父,莫要轻敌!”拓跋思南轻声提醒:“我观其军容,甚是严整,不像乌合之众。” 父亲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对他道:“你率一千铁骑去阻挡援军,我这边立即攻城。” 拓跋思南大声答应一声,率部离去,拓跋鲁耶拔出腰间战刀,大声吼道:“将士们,能不能拿下要阳,再次一举,冲锋!”他手下尚余的四千慕容部精锐怪叫着冲上前去,一部策马沿着城楼奔跑,开弓引箭压制城楼,另一部奔到城下,立时翻身上马,竖起被掀翻的云梯,蚂蚁一般地向上爬来。 其它各部此时也不敢怠慢了,各自抬着云梯,推着冲城车,举着撞木,蜂涌而上。 “主公,军师援兵来了。”城楼之上黄忠吃力地对刘和说,他是被累趴的,此时只能半躺在地上,“对方有一千精骑离开,显然是去阻击援军,而拓跋此是压上所有部队,是想一举拿下要塞。主公,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只要挡住对方这一波攻击,中关便保住了。” 刘和抹抹脸上的血迹,“放心吧,拓跋老贼肯定攻不上城来,我们一定能守住。” 第83章 车兵首战显配合 慕容精骑裂肝胆 徐荣望着前方烟尘起处,早有放在前方的哨探将情报传了回来,讨虏营原地扎住阵脚,摆好阵势,今天是讨虏营与敌正面硬磕的第一战,万万轻忽不得。 徐荣的骑兵虽然数量上比对方要多,但沮授却始终当个宝怕骑兵出事,而且慕容部精锐都是马背上生,马背上长大的,与他们比骑兵,沮授可没这么蠢,哪怕是现在配备了“马儿三宝”。也许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之后,尚可一战,但现在,这批战场新人还是让他们在一边押阵吧,让韩猛部车兵先上,这个决定让徐荣的脸拉得老长。 韩猛却兴奋不已,与鲜卑正面硬磕的首战,这荣誉是他的了,这么长时间一来,他除了练兵,便是去沮授那里学习兵法,现在倒也说起来头头是道了。 三百辆战车迅速被推到了最前方,车上的蹶张弩箭昂起了头,一排排的军士执枪而立,在他们的身后,另一排军士左手执大盾,右手执斩马剑,第三排又是一排枪手,依次而立,排列的整整齐齐,不论你横看竖看斜看,汉军部队都是一条直线。除去五百名车兵、弩兵,剩下的军士排成了整齐的三个方阵。沮授和他的百名亲卫便在这三个方阵的后方,大旗飘扬,军乐鼓手兴奋地执着鼓捶,只等军师一声令下,便要猛敲进攻的战鼓。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韩猛默默在心里数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到了四百五十步时,他猛一挥手,“射!” 三百辆战车上的蹶张弩同时格的一声响,三百支带有药包的弩箭带着风声飞了起来,狠狠地砸向拓跋思南的冲锋集群。 拓跋思南没有将对面的军阵看在眼里,虽然他也多次碰到过汉军的这种以步迎骑的军阵,但那时他率领的部队无论是精锐程度,还是敢战的心理,都远远不如现在的慕容精骑,即便是这样,他也曾多次击穿过对方的军阵,所以,他率部而来,发现对方以后,便立即变阵为锥形攻击阵形。 在狂奔的战马上变换战阵,这让观战的沮授赞不绝口:“我军骑兵还真是比对方差得远啊!伯誉,你看这些慕容部,只是稍稍混乱一下,便完成了阵形的变换,了不得!这仗有的打。” 徐荣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战场势态。 带着药包的弩箭重重地落下,触发了爆炸! 锥形的攻击阵形中央立时激起一阵浪花,这个天雷一般的东西,震撼了人心,吓得战马乱蹦乱跳,在这种形势下,落下马,你就被等着踩成肉泥吧。 可是第一波攻击,拓跋思南迅速冷静,指挥得当,只有五六十骑人落马,瞬间便消失无踪。 “再射!”韩猛再次大喝,又一波弩箭射出。 敌骑只剩下两百步了。 “架枪!”唰地一声响,一排排长枪整齐地架了起来。 “再射!”韩猛最后喊出这个字,战车上的弩兵射出这最后一轮弩箭后,利落地翻身下车,从身后的人群中缝隙中穿了出去,一个个拔出环首刀,成了最后一排枪兵的卫护。 拓跋思南非常愤怒,这种战车的攻击他是第一次碰上,缺乏应对手段,三波射击,他损失了约两三百人,却连敌人的身边都没的摸上去。 近了!近了!终于靠近,第一排的战马嘶鸣着,猛地自动转向,战车上那明晃晃的矛尖让这些颇通灵性的战马自动规避,马上的骑士们灵活地弯弓搭箭,将一支支利箭射向车后,箭雨袭来,排得整整齐齐的汉军军士无法规避,他们能做的只是低头,保护自己的面门,但距离实在太近,虽然有盾兵们高高举起的盾牌,枪兵们也举起长枪在空中挥舞,但仍有箭支突破层层防御,汉军终于出现了伤亡。倒下的士兵们立即被刀兵拖走,身后马上有新的枪兵补充了上来,使阵形依旧保持着紧密。 前面的战马可以避开,但后面的战马被挡住视线,转向不及,重重地撞向了战车,被矛刺得肚破肠流,马上的骑士被高高抛起,落向车后,立时便在空中被数根长枪迎上,扎成了筛子。巨大的冲力使前排的战车重重地向后一挫,扎在地上的车把深深地扎进地里,有的车把却一折两断,战车受这巨力一击,便翻倒在地,马术精良的慕容骑兵纵马飞跃,直冲进来。 “刺!”屯长们声嘶力竭地叫喊,整排整排的军士不假思索,同时挺起长枪,向前疾刺,至于已冲到阵中的对手,自然有盾兵和刀兵料理。 撞入阵中的慕容士兵翻身而起,却发现在他的四周,黑压压的盾牌挤了上来,盾牌的空隙处,是一柄柄闪着寒光的环首刀,他们绝望地大喊,猛力地劈出手中的战刀,虽然将那些木制的盾牌砍为两断,但同时,他的身上也出现了几个窟窿。 拓跋思南发现这车阵根本让他无计可施,正面第一波的攻击令他又失去了四五十名骑士,对方的军阵却巍然不动,在战场上斜斜掠了一个圈子,他再一次率部猛扑上来。而此时,他的对面,听到沮授战鼓声的韩猛也是悍然变阵,战车被推了起来,一排排地向前扑来,身后,黑压压的枪兵一排排跟上。 “找死!”拓跋思南大喜,果然还是一些菜鸡啊,你要是列阵不动,我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你只要动起来,队列之间便会出现空当,便能让我的战马奔腾起来,那这些步兵不是猪羊一般么? “冲锋!”他大吼道。 前排的战车一辆接一辆地被撞飞,战车兵们扎的扎脚地飞到空中,再重重地落下地来,但他们却成功地将战马的速度延缓了下来,身后的步兵们在屯长们尖厉的口哨声中,一排排整齐地挺进。 “刺!”唰地一声,一排排长枪整齐的划一刺了过来。 “第二排,刺!”又是一排。 “第三排,刺!” 枪林似乎永不止尽,一排接着一排,此时韩猛的三个方阵已聚集到了一起,汇成一个巨大的方阵,每一排之间约有一步距离,前排挺枪刺完,收枪的瞬间,后一排已是插上,连刺十数枪后,更后面的枪兵便在曲军候的调配,屯长的口哨声中,快奔向前,替换下已手臂酸软的前排军士。 拓跋思南感觉到自己陷进了无穷的枪林之中,对方的阵形向前推进了这么久,居然仍是排列的整整齐齐,没有给他丝毫的空间可寻。他和他的士兵们疲于应付那波浪般涌来的矛尖。 他的队形完全给打散了,有的士兵陷入枪林之后,只是转眼间,便被几支枪同时刺中抛将出来,更多的却是十数骑,数十骑被枪林逼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之内,连转身都困难,更遑论提起速来了。 “杀出去,杀出去!”他挥刀砍断刺过来的几根长矛,大声喊道。 仅仅半个时辰,一千慕容精骑便在韩猛的枪林之下溃散,沮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到几百敌骑突围而出,沮授转身对身边亲兵说,“给徐荣下令,轮到他出场了。” 看到令旗的徐荣拉着脸,抽出环首刀,没好气地道:“兄弟们,打落水狗啊!” 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此时要塞下,拓跋鲁耶已经打出了真火,手里精锐的慕容铁骑大都已被他当作了步卒使用,沿着云梯蚁附而上,城上城下,箭如飞蝗,看到己部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从城头摔下,领队的部落酋长心疼不已,但他不能出声,因为现在士兵已登上了城头,与城上开始了肉搏战,只差最后一击了。 慕容坤轻叩战马,走到拓跋鲁耶身边:“左部王,慕容坤请命出战!愿攻上城头替兄报仇!” 拓跋鲁耶点头,慕容坤是慕容乾的弟弟,更是员难得的猛将,有他率队登城,当可打开一个桥头堡。 城上,黄忠状如疯虎,头盔已不知去了哪里,双手挺着已砍出缺口的长刀,四处游走,看到哪里出了危险便扑上去,他的亲卫已只剩下十多人,紧紧地簇拥在他周围。城楼上,刘和孤零零地半躺在地上,手里柱着佩剑。 “勇士们,我们…”慕容坤正准备带着自己的部下给中关要塞最后一击的时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两眼发直地看着不远处,拓跋思南狼狈而来,出去时带着的一千铁骑此时能跟在他身后的,不过数十骑人马,而他身后,滚滚烟尘中也不知来了多少人马。 “思南!”拓跋鲁耶失声惊叫。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城上是狂喜,黄忠披头散发,仰天狂笑:“弟兄们,军师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杀敌,杀敌啊!”已经精疲力竭地汉军军士们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个个猛虎下山般地扑向面前的敌人。 城下各部头人大惊失色,眼见拓跋思南率慕容精锐而出,尽然全军覆灭而回,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援军,才能将他打得如此之惨,远处如雷的马蹄声,喊杀声愈来愈近,尚在城下游斗骑射的纳罗部率先打马飞逃,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小部落都是聚起本部人马,惶惶然开始脱离战场。 部落联军刚刚登上城头,便遭此打击,眼见后援无人,登上城头的联军军心立时,云梯上的慌忙向下滑落,有的等不及便纵身跳下,反正城下垫着厚厚的尸体,摔伤有可能,摔死绝不会。只是苦了已登上城头的第一批精锐,向前不得,向后不能,被鼓起余勇的汉军士兵和城内民夫一一格杀在城头。 第84章 卖官鬻爵乱朝纲 整军再战雪前耻 徐荣窝了一肚子的火追杀拓跋思南而来,一路上杀得这厮魂飞魄散,追到城下时,正值城下部落联军一片混乱,有的还想上前,有的却已转身向后,整个部队完全失去了控制,不由心中大喜,心想正是趁人病要,要人命!立即命令全军攻击! 此时的慕容部精锐尚在城下攻城来不及转回,而部落联军军心全无,徐荣这两千五百多虎狼之师立时便如一柄锋利的小刀切进豆腐一般,深深地扎了进去,轻而易举地凿穿了敌阵,冲出敌阵后,一个飘亮的侧击,又从另一头扎了进来。 此时拓跋鲁耶已完全失去了对联军的控制,刚刚撤回来的慕容部精锐跨上战马,还没来得及形成队形,徐荣已是率队又冲了回来,一阵砍瓜切菜之后,将联军杀得七零八落。 拓跋鲁耶失魂落魄,从天堂到地狱真是只有一步之遥,刚刚还意气风发,胜利已几乎攥到手中,但转瞬过后,便两手空空,还被暴揍得一身是伤。 “杀敌,杀敌!”他下意识地喊道。 慕容坤一看不好,拓跋鲁耶有些疯迷了,当机立断,对拓跋思南说:“你马上率人保护左部王后撤,我来断后。” 此时的慕容部精锐,也只有他手下五百精骑还没有散。 徐荣第三次冲杀时候,终于碰上了对手,慕容坤率领数百骑迎头与他撞了上来,这是徐荣今天第一次遇到真正意义的骑兵对战。 数千骑绞到了一起,不管你是谁,只来得及砍出一刀,你便会从你的对手身边一掠而过,根本没时间去看看你的战果,不管你愿不愿意,如果你没有被砍死,那么恭喜你,马上准备砍第二刀吧,如果你挨了砍,抑或是被撞下马来,那么只能为你默哀了。 慕容坤的奋勇反击为部落联军争取到了时间,拓跋思南护着其父,慌慌然地撒开四蹄狂奔,而高高竖起的王旗,如同黑夜里的一盏灯,指引着四散奔逃的各部向那面旗下汇合。 眼见拓跋鲁耶已脱离险境,慕容坤那里还有战意,眼前的骑兵足足是他的数倍,而且正是战意高昂之时。 “杀出去,跟我杀出去!”他大喊着,一马当先,强行向外冲击。 慕容坤的个人武勇着实没话说,以他为箭头的慕容精骑一个反冲,居然就从徐荣重重包围中杀出了一条缝隙,一溜烟地去了,只不过出战时的数百骑也就只有几十人逃出了生天。 远处,鼓声隆隆,韩猛的步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屯长们尖厉的哨声下,一二一地出现在要塞上众人的视野中,“沮”字旗和讨虏营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上,刘和一屁股坐在血地上,身体靠着城墙,全身筋酸骨软,再也没有了丝毫力气,而其它人比他更是不如,很多人更是直接躺在了地上,一天的血战,他们没有一刻的休息,此时大敌已去,已经安全了,那股血勇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胜利了,我们坚持住了。”刘和心里泛起一股苦涩,此次出兵收复要阳,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此时中关要塞里残存的千余军士被集合了起来,伤轻的扶着伤重的,再加上那些一齐上阵杀敌的百姓,以及关羽、张飞的援军,整个要塞里拢共剩下三千八百人众。 要塞大门用了半个时辰方才打开,接纳关、张援军后,刘和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要塞大门堵死,此时要打开却也大费周章。 次日,中关议事厅。 “我还真就是个收烂摊子的命!”看着乌七八糟的议事厅,沮授苦笑道。 “军师就不要埋汰我了!此次出征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二是我轻敌冒进。我有愧战死的军士!尔等要引以为戒,用兵需谨慎!”刘和起身检讨道。 “诺!遵主公教诲。”诸将异口同声。 “要塞的城墙,卫堡都要重修。”沮授道:“主公这事必须马上着手,那拓跋老贼肯定心有不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回来了。” “军师放心,这事让俺去办,可得好好地修饬一下。”关羽一抹胡子,拍着桌子道。 “如今要阳县的军政州府是指望不上了,还得靠我们自己,主公要向州府讨要任免权即可,重建县衙组建可运行的班子才能有效的占领要阳。”沮授继续道 刘和点点头,“军师言之有理!可这要阳的县令县尉等人选?” “可由白檀文瀚文子博来担任。”沮授笑道:“他本是边塞土著出身微末,这段时间变化极大,与刘玄德相处甚好,于民政一事已是得心应手,由他来主持要阳民政,可将要阳牢牢地抓住。至于县尉么?某有两人推荐。” 刘和先是点头,文瀚是一个可以放心的人,旋即复问:“谁二人?” “一人名唤牵招,字子经,河朔人氏;另一人名唤公孙度,字升济,辽东人氏。”沮授顿了顿:“前者为刘玄德所推,后者为徐伯誉所荐。”【注1】 “啊?!牵招?公孙度?”刘和迟疑了会:这两个名字挺耳熟的啊——牵招曹魏镇边大将,鲜卑闻其名皆丧胆而逃;公孙度辽东之王,征伐夫余、高句丽、三韩打下朝半岛。 “此二人现在何处?”刘和问道。 “进来吧!牵君、公孙君。”沮授朝厅外喊话。 须臾只见先进那人三十几许,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靴,身材长大,相貌魁宏,双颧骨脸,三叉黄须。其后那位相貌端方如虎豹,身躯长大似蛟龙,两眼露光芒,声雄性气刚。 “辽东公孙度见过刘讨虏!” “安平牵招拜见刘讨虏!” “升济兄客气了!吾在雒阳时就已听闻公孙君举孝廉为郎,守尚书台,君父故玄菟太守,外放可任二千石,何故来此边鄙之地?”刘和看了看公孙度。 “刘讨虏真是折煞我了!吾虽初为小吏,受养父荫恩,得以入朝为郎,然朝廷纷乱,阉宦当道,陛下卖官鬻爵,吾本赴任冀州刺史,然需纳阉宦一千五百万上任钱方可,吾清白之家岂可同流合污。徐君伯誉吾之故交,书信往来皆有言刘讨虏开边复土,举贤任能,唯才是举,乃是英明之主,度愿拜入君之麾下,愿为主公牵马坠蹬,效微薄之力,以乞全性命于当世。”公孙度下拜道。 刘和急忙扶起:“升济兄快快请起!君之高才如授小职,有亏于君,不如君暂且做我的记室主薄,行随军参赞之事。” 记室主簿,机要秘书。职位虽小,可不是主官心腹之人不轻授于人。 “诺!度蒙主公信任。”公孙度作揖拜谢。 “君从雒阳来当知雒阳事!我起先在雒阳时,闻陛下光和元年,初开西邸卖官,自关内侯、虎贲、羽林,入钱各有差。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如今刺史居然要一千五百万?”刘和问道。 “主公有所不知啊!如今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之。刺史虽六百石,然位卑权重,可制约郡守,故三千万,我是朝廷任命的所以减半。”公孙度十分气愤道。 刘和听明白了这官位的价格是根据官位的年薪决定。差不多官位的价格,是年薪的一万倍。比如郡守秩俸两千石,你来买这个官职就得花两千万。小县县长秩俸六百石,你就要花六百万的银钱。 除了固定价位之外,皇帝刘宏还很有经济头脑的来了一手拍***如说某一个官职是个肥差,想要求官的人不少,那就来个估价投标。竞投结束之后,出价最高者就可以走马上任了。另外还有一个浮动的空间,求官人的身价越高,需要支付的钱财就越多。越有钱花费越多,越穷花费越少,当然不会低于正常价位。 最后正常升迁的人也得花钱吗?不过因为你有政绩,所以皇帝给你一定的优惠,优惠幅度可以商量,政绩特别棒,口碑特别好的打三折。政绩一般只是熬资历上来的五五折,至于那些既没有政绩也没有口碑的,那就直接罢免让位。 当时如段颎、张温等名臣,虽然声望很高,功劳也很大,升任公卿也都是先交够了钱才上任的。这个规定发展到后来,越发坑人。差不多每升一级,就得交当初官职标价的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 这些都是小优惠,还有贷款业务——有些人想做官想花钱买,但是一直掏不出这么多钱咋办呢没问题!没钱又想当官的,可以给你分期付款,先把钱欠账上任以后,你捞着钱了,再把钱还给当皇帝。当然了,因为是分期付款,所以要付利息。这利息给便宜一点,就两倍就可以了。 花了价钱买官的人,想尽办法敛财,为后来升迁做准备。而狠不下良心的人,最后面对调任和升迁的指令之时,往往吓的弃官而逃,因为交不起升迁巨资。 “真乃误国啊!”刘和感慨。 厅内诸人感同身受。 刘和转头看向牵招:“牵君远道而来,辛苦了。” “蒙刘讨虏厚爱,这时玄德兄的荐信。”牵招取出一卷布帛。 “哦?”刘和接过信件,看罢道:“君乃玄德刎颈之交,又授业于安平名士乐君,文武双全啊!今我部收复要阳,缺一县尉,君有意乎?” “承主公提拔,招微末之人,贩菜小商,初投麾下竟授四百石之职,招必尽肱骨之力,愿为主公效死!”牵招下拜道。 “子经!休言生死,当留有用之躯替国效力,建功立业。”刘和扶起道。 “诺。” “子经,这鲜卑屡屡寇边何以御之?”刘和一副考校的意思。 牵招想了一会开口道:“胡虏迁徙不定,若劳师远追,派兵穷追,恐难以赶上;若欲潜袭,则山溪艰险,资粮转运,难以密办。可使守新兴、雁门、卢龙长城这三大关口,出屯陉北、居庸、燕山,外以镇抚,内令兵田,储畜资粮,秋冬马肥,州郡兵合,乘衅征讨,计必全克” “善!”刘和赞道:“升济、子经你二人先行坐下参议。” 沮授继续主持会议:“土地!文子博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田亩,公子的策略便是以土地为核心,在要阳,继续实行白檀成功的策略,将其完全移植到要阳来。” 刘和有些迟疑,“要阳不比白檀,这里土著大户甚多,恐怕有些反弹。” 沮授不屑一顾,“要阳经此次寇边,所受伤亡比白檀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要阳富饶,人丁众多,不那么显眼罢了。我们只是清查田亩,将那些无主之物收归官中,那些大户只要有地契,我们暂时也不去动他们,但他们如果有侵占的土地,这一次就要吐出来。” 刘和点头道:“这样才算稳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我们刚来,还是不要惹毛了这些家伙,不然弄出乱子来,于我等不利。” “主公放心,文子博肯定有法子。”沮授笑道:“我算定那拓跋老贼肯定还要再来,只要公子再一次击败了他,那我军在要阳便算站稳了。” 以军事为后盾,再次击败对手之后,便算是立威了。 【注1】 牵招字子经,安平观津人也,与刘备少长河朔,英雄同契,为刎颈之交。 大雪纷飞,远处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挑着担子,一个提着篮子,在风雪中艰难地摇摇摆摆地走。街上已经鲜有行人,但他俩有气无力的叫卖声依旧此起彼伏。幽州涿郡,十岁的少年刘备和比他小一岁的牵招。刘备挑的担子里不是炊饼,而是草席与草鞋,牵招的篮子里是腌菜。至于牵招出生地在安平观津(今河北武邑东),与幽州涿郡相距那么远,他们少年时代怎么就相遇了呢?或许,牵招他们家后来搬到了涿郡了呢,再后来又搬回去了,也未可知,谁也说不清楚。但东汉末年那些动荡的岁月里,有多少人为躲避动乱而离乡背井,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源于一个孤证:《初学记?卷十八》的《孙楚牵招碑》。 公孙度字升济,辽东襄平人也,少随父迁居玄菟郡。初为玄菟小吏,后举有道,除尚书郎,稍迁冀州刺史,以谣言免。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夫馀王尉仇台更属辽东。时句丽、鲜卑强,度以夫馀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后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威行海外。 第85章 隐元监察肃军纪 鲜卑拢兵聚八沟 要阳战事暂歇,但无论是刘和还是沮授,都判断拓跋鲁耶肯定会在短时间里再来,因此要阳反而显得更加忙碌,中关要塞要重新修缮,这一次虽然拓跋鲁耶没有携带重型的攻城器具,但仍然对要塞形成了不少的破坏,特别是两个卫堡,部落联军临走时一把火几乎将其烧成了白地,等若需要重建,能废物利用的也便只有它坚实的地基和烧不烂的青砖条石了。 要塞内已几成废墟,守城能用得着的东西基本拆完,有的家里连房屋顶上的瓦都揭了下来,搬上城头投掷了下去,人员伤亡太多,这几日城内总是飘荡着凄惨的哭声,有的家几乎死绝了。 重建、抚恤、安抚,这一系列的事情在文瀚走马上任后终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这些在白檀基本都发生过,此时在要阳只不过照搬白檀那边现成的做法,省力不少,短时间内,便平息了下来。 军民齐心一起投入到了要塞的重建工作中,韩猛手下的几百斥候都远远的撒了出去,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拓跋鲁耶接下来的布署。 伤兵员、匠营以及窦清所辖的隐元会一股脑地搬到了要阳县。现在的伤兵员人满为患,不仅有讨虏营在此次作战中受伤的士兵,更多的却是中关要塞参与了守城的百姓,军医是忙得脚不点地,也幸亏在白檀时,刘和按照后世的急救指南写了临时救治技巧的册子下发全军,否则累死军医也干不完这堆集如山般的活计。 匠营在汤隆的统领下,主要在修理损坏的武器,三百辆战车一战之后,损毁近一半,这都要在短时间里修理好,以便能在下一场战斗中投入使用。经过此战,刘和看得很明白,自己的骑兵虽有马儿三宝,如果正面与草原精锐对垒的话,还不是对手,只能更多地倚仗步卒,步卒只要甲具精良,指挥得当,完全可以正面抵挡骑兵的冲击。不过这马儿三宝,对于训练骑兵新军倒是便捷。匠营的章钊却没有跟来,他如今正疯狂地试验着精铁的锻造方法,用汤隆的话说,他已经入魔了。 两座卫堡已经完全放弃了以前的构造,而改用了棱堡设计,有了建造白草泽棱堡的经验,这时的施工速度已大大增加,与白檀的棱堡相比,中关的这两座卫堡只不过建筑面积大大增加而已。左右卫堡同时施工,十几天后,便已稍具雏形。估摸在有个十天左右,便可完工,建成后的棱堡需要人数比以前的卫堡要少了近两百人,但如果真论起坚固程度和对敌人的打击效能,却要强上几个档次。 徐荣、黄忠与沮授等人曾在刘和刚拿出棱堡设计时,想过无数种攻防方案,结论是要打破棱堡,需要付出的代价比普通堡垒要大上数倍。 “如果对方也有这种要塞,而且有足够的兵力防守,我绝不会去硬攻,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种堡垒,完全便是一座绞肉机。”沮授断然道。 窦清在讨虏营中名声不显,即便在讨虏营高层,大家对她的了解也不多,但随着隐元会以令人恐惧的速度开始扩展,并涉及到讨虏营工作的各个方面后,大家对于这个特殊部门不仅日渐忌惮了起来。 根据刘和的命令,讨虏营下属各部都配备了一个情治小组,但这个小组的人员却全部来自隐元会,各部的将领根本无权干涉他的人事,但可以要求他提供各类情报。这只是明面上的人手,暗地里,谁也不知道隐元会到底在军中藏了多少人,他也许是手下一个普通的军士,也许是一名什长、伍长。 从起初的不了解,到后来的忌惮,中间发生了很多的故事,最让人津津乐道地当数刘备,在白檀,他看上了一个女子,经常在夜里摸去那女子那里夜宿,除了他的亲卫,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刘和将他召去,拿出一卷竹简,那上面列举着刘备某月某日某时到那女子家中,何时离开。一月几次,甚是详细,让刘备闹了一个大花脸,最后在刘和的勒令下,刘备纳了那女子入门才将这事平息下来。 其二是关于聚众博戏,徐荣、黄忠、关羽等三人计划黑一把韩猛,便约了韩猛掷骰子,韩猛自从投效刘和后,与这三位主要的将领一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虽想改善关系,但韩猛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角色,也是拉不脸面,一听这三人邀请博戏,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便兴冲冲地过来,不到三更,不仅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连以后的军饷都输了二年出去,韩猛也上了火,赤着膀子,红了眼睛,向张飞借了日息一分的高息银子,要翻本再战。 便是这时,刘和忽地派了人来,送给徐荣一封信,上面不仅将三人密议黑韩猛的事说了出来,甚至将他们在骰子上如何搞鬼都讲得一清二楚,惊出一身冷汗的徐荣三人立即偃旗息鼓,不仅将银钱还给了韩猛,还好好地请他吃了一顿酒,经过这事,倒是让他们几个的关系融洽了不少,但一想起隐元会无孔不入的细作,几人都是汗流浃背。 从那以后,徐荣等人看到窦清便像见了鬼似的,避之唯恐不及。但三人偏生又经常与窦清见面,每当在一些会议上看到窦清那淡定从容略带微笑的脸庞,三人都要在心里暗叫一声,蛇蝎美人。 搞出这些事情的恐怖女人也只有主公大概才吃得消吧,三人每每腹腓,对于主公与蛇蝎美人的私事,讨虏营一众高层经常在心里臆测,不过谁也不敢说出来,要是让这个蛇蝎美人知道了,只怕晚上自己春风几度都会被她弄出来写在报告上,那就丢死个人了。 讨虏营每月逢五逢十都举行例会,与会众人通报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情的进展情况及遇到的困难,而刘和便会当场协调处理,今天恰恰是二十五日,讨虏营例会正常召开。 军事当然是目前的重点,在几位统兵将领一一发言后,窦清打开她面前的几卷竹简,先是扫了一眼与会众人,才开始发言,被她扫过的将领们都觉得脖子里凉嗖嗖的,仔细回想确认自己这一段时间一直循规蹈矩后方才安下心来。 “主公、军师、诸君。”窦清好听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隐元会调查确认,自要阳兵败之后,拓跋鲁耶在驻地茅荆坝重新召集附近各部,准备再次对中关展开打击,目前已召集小部落十余部,集结兵马五万有余,诸君需要注意的是,对方此次准备了充足的大型攻城器械,我部确认,对方会在七月中旬对要阳再次展开攻击。” “其二,东部鲜卑大首领慕容复开始向茅荆坝运送物资,屯集粮草军械,可以确认,对方在准备以后的大举入寇,至于此次慕容复可能来袭的部众,尚不能确认,如果其能有效地集结东部五大部的话,兵力可能达到十七、九万人,这是自檀石槐以来鲜卑集结的最多兵力。” “其三,卢龙塞外八沟牧场突然出现了上万大军。” 窦清报读完毕。 刘和一时间呆住了,立即问道:“卢龙塞谁的旗号?” “东部鲜卑宇文部首领宇文盛、小首领弥加、乌桓汗鲁王乌延、鲜卑海云部的槐头,还有十几个鲜卑中小部落的大小帅旗帜,营帐密密麻麻连绵好几里。” “什么时间到的?怎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回主公今天上午突然出现的毫无预兆。昨天我们从八沟牧场经过时牧场还安安静静的。真不知他们是怎样隐藏形迹的一万五千大军啦太不可思议了。”窦清一副羞愧的模样。 沮授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这一次幽州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局。” “不错,可以预计秋收临近之日,就是他们大举进攻之时。”窦清合起竹简:“最后说一件我军内部事务,这一月以来,我军徐兵曹部与张先锋部发生了二十起斗殴事件,共有三十五人受伤进了伤兵营。” 与会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徐荣、张飞,他二人脸色慢慢发红、发紫、发白,半晌徐荣才打个哈哈,“是啊!确有此事,不过这都是下面儿郎们互相操练而已,平时多搏斗,战时可保命。是不是翼德?” 张飞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主公确实如伯誉所言,巡营时我们一定重申军纪,在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严惩不饶。” 刘和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军纪是一支军队最不能放松的东西,参与殴打的人全部赏二十军棍,那些进了伤兵员的先寄下来,等伤好过后再打。如今大敌当前,正是同船共渡的时候,各部不能有丝毫懈怠。” “诺!”两人大声应命。 其实两部之间倒没有什么大矛盾,只不过这一次战斗中两军都表现不错,战后不免要吹吹牛,各自相持不下后,自然便要拳头见个真章了。刘和倒也没真当个什么事,但凡事防微杜渐,真要让两军出现矛盾,这对于以后的步骑配合作战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第86章 庙堂筹划比孙武 战云密布急边州 刘和不语,在思考着什么,开口道:“因为我部占领白檀,慕容复这个时候不能从白檀出兵攻打广平、渔阳,反而再次出兵攻打卢龙塞?” 徐荣接过话:“难道他另有什么目的?难道依旧没有放弃两翼突进中路包抄的战略?他还是想从右北平郡的卢龙塞和北方的上谷郡实施南北两路突破,好有效掩护他从东面强攻渔阳郡,然后三路合围一举夺取幽州的经济命脉渔阳城占据渔阳城的铁矿和盐矿?不太可能。卢龙塞惨败之后,他再次实施这个计划已经不太现实。无论如何任他天大的本事,在东部他已经不可能筹集到上万人马了。” “那眼前的部队又该怎么解释呢?”刘和百思不解:“军师以为如何?” “敌人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八沟牧场,说明他们早就有准备是蓄谋已久的计划。戎狄来者不善,血战已经不可避免。”关羽大声说道。 沮授对窦清说道:“敌人的斥候队出动了吗?” “是的。我们很难接近他们的大营。” “战马多吗?” “牧场四周全部都是敌人的帐篷,看不清马场的情况。” 沮授慢慢点点头心中逐渐有些明白过来:“你们认为东部鲜卑人、乌桓人乌延在卢龙塞惨败不到半年之后会从哪里筹集到上万部队?” 张飞立即大声叫起来:“主公!鲜卑和乌桓部落里的男人上马就是兵下马就是民,以他们的人口计算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戎狄想报复不顾后果,穷尽部落所有人马的确是可以的。”关羽补充道。 刘和这时与沮授对视一眼,好像想通了其中的诀窍他用力点点头头赞许地说道:“你们说得有道理。” 他敲敲桌子,让议论纷纷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环视众人一眼,才开口道:“所以,综上所述,接下来的战争,已经不是我们讨虏营独立能吃下来的了,就算我们扛住了拓跋鲁耶的进攻,但我相信,我们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 “公子说得不错!”沮授接口道:“拓跋鲁集结五万人众,其中有步卒万余人,诸君要清楚,鲜卑在与我们大汉长年累月数百年持续不断的战争中,已积累了相当的经验,特别是攻打坚城的经验,而不仅仅是靠骑兵打天下的部落了。如果我们与拓跋鲁耶硬扛,那接下来慕容复带十几万大军大举来袭的时候,我们只能灰溜溜地走路了。” “所以,我们要将这场战争定性为全部幽州都参与进来。”刘和道,“在慕容复还没有完成集结之前,我们集幽州所有部队的力量,打垮拓跋鲁耶,攻占茅荆坝、八沟牧场,毁掉慕容复屯集的物资,让他的这次秋狩无疾而终。这样,我们将争取到一年的时间,我相信有一年的时间,我们便能巩固故土,继而拓边成长起来。” “主公,刺史会怎么想?他会同意我们的计划么?”徐荣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想,吾父定会同意!家父虽主张安抚,但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相信他看到了今年秋天的危机,如果真的让慕容复大举来袭的话,如今的幽州军很难守住边疆,再让鲜卑将幽州掳掠一次,家父这个位子可就坐不住了。” “主公的计划是?”关羽问道。 “请诸位注意,以下宣布的作战计划是属于绝密,任何人不得透露。”刘和正色道:“清姑娘,宣布我军的计划。” 窦清打开另份竹简,“诸君,接下来我将宣布的作战计划属于讨虏营最高机密。我军判断,拓跋鲁耶将率二万到三万人在六月中旬袭击要阳,这其中包括一万步卒,留守茅荆坝驻防保护屯集物资的还有二万余人,这二万余人将会是部族精锐,其中慕容部约八千人。此次作战将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我要阳将独立抵抗拓跋鲁耶的进攻,而卢龙塞的程普校尉将集结数营兵力,陈兵边疆,作出防护作战态势,但并不会对我们有任何的支援。” 众人无声地交换着目光,上一次拓跋鲁耶虽然大败,但败在太过于轻敌,也没有作好打硬仗的准备,但这一次吃了亏的拓跋鲁耶肯定要吸取上次的教训,那讨虏营面临的压力将成倍增加,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独立守住要阳县所承受的代价无疑是很大的。 “第二部分,将是战略伪装部分,幽州主力作出援救要阳态势,但按兵不动,相信以慕容复的才智和情报搜集能力,必然知道主公和刺史政见不和的矛盾,而我们将有效利用这个矛盾影响慕容复的判断,让其以为刺史府将坐视我部失败,等我们被打残之后才会出兵要阳。而其时,幽州主力将借道白檀,长途奔袭茅荆坝。” 中军帐里一片哗然,“主公,让幽州主力经白檀奔袭,也就是要从白草泽经过,那经此一役之后,我们白檀的秘密将大白于天下了,我们灭杀金雕部落的事也就藏不住了。” 刘和微微一笑:“不用藏了,灭杀金雕部落之事,也是我们此次战役的一个诱饵,诱拓跋鲁耶倾巢来攻的诱饵。” “第二部分将是我们此战的关键。”窦清合上竹简,“战役第三部分是幽州军主力奔袭茅荆坝,焚毁在那里屯集的大量物资,而后包抄拓跋鲁耶的后路,力争将拓跋鲁耶围歼于要阳城下。” 众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战役真如此发展,幽州无疑将成为最大受益者,而讨虏营则将在此战中受到极大的压力,被重创也说不定。 “诸君,其实不论此战如何,我部都将面临重大考验,不如此,等慕容复打来的时候,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如果挺过去,那我部将浴火重生,从此站稳脚跟,奠定在汉军收复故土的根基,诸君封侯拜将自是不在话下!”刘和鼓舞士气道。 “军师!你回白檀,将训练的青壮们都组织起来吧,接下来的要阳战役他们也要上阵了。”刘和对沮授道。 讨虏营常备兵已有八千余人,如果再加上接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的青壮,总数已超过两万。 “告诉刘玄德,不要老想着白檀如何如何,要阳有失,白檀安能稳如泰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相信玄德是懂得这个道理。让他眼光放远一些,不要局限于白檀一地。接下来的战事中,白檀将成为我军的大后方,后勤基地,告诉那里的百姓,此战过后,才会真正安居乐来。” “诺!” 一连三天要阳县都在非常平静的气氛中度过。 隐元会和军队斥候们既没有看到敌人从茅荆坝、八沟牧场出来,也没有发现他们有准备进攻的迹象。而刘和好像根本就不关心他们,他关注的是渔阳方向敌军的动静,只是趴在用绢布织成的幽州地图上比划个不停。 接着刘和修改了骑兵的训练内容,命令军士白天睡觉,晚上以屯为单位在燕山的草场、山林之间开展实战演练,急行军、突袭、包抄、围歼,训练项目有时候一晚上好几个累得军士们叫苦不迭。 有军士连呼上当原来主公加餐给肉吃竟然没安好心,现在身上掉下的肉都比嘴里吃下的肉多。 第六天从渔阳郡传回来的消息——中部鲜卑首领纥骨熊,率五千大军以闪电般的速度攻下了广平城。 同一时间里慕容部的慕容绩率领银雕、黑雕两个慕容部落和乞伏部的天狼、扑连两个乞伏部落共十八个大小部落九千大军,突然出现在渔阳城下开始攻打渔阳城。滑盐城里鲜卑各部落的军队在段部首领段珪的主持下陆续集结。 此次参加入侵大汉的中部鲜卑部落达到二万人左右。 幽州长城沿线的气氛,突然之间紧张起来。 第十天更坏的消息传来了——拓跋部落联合数十个小部落以及上谷郡的乌桓豪帅提脱起兵两万,开始猛攻居庸城意图南下和慕容部的大军在渔阳城汇合。 第十二天,幽州刺史刘虞率领五千援军入渔阳城。 第十三天,右北平太守刘政带领两千援军风尘仆仆赶到了卢龙塞,支援程普。 第十四天,州府使者到达要阳,来的人是鲜于辅。 “敌人进攻了吗?”鲜于辅劈头就问:“顺之知道上谷郡和渔阳郡的军情了吗?” “功曹,我已经知道了。鲜卑人和乌桓人再度联手,实力非同小可!居庸和渔阳两城现在都很危险。” “我在路上已经接到刺史三封求救文书,估计第四封马上就要送到你这里了。我知道你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兵。唉!可叹令尊心慈手软一贯坚持对胡人采取什么怀柔政策。如今倒好放虎归山虎又出来吃人了。”鲜于辅忿忿不平地说道。 “敌人为什么没有进攻?是不是上次给打怕了?”鲜于辅平静了一下略显浮躁的心情再次问道。 “功曹!据我们几天来的连续侦查,发现八沟牧场上的万人大军是敌军伪造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鲜卑人的军队,只有乌延他自己的一个千夫长带着一千多人、三千多个帐篷、两千多杆战旗而已。八沟牧场里除了草恐怕也就是几十匹战马了。”刘和轻描淡写地说道。 鲜于辅睁大了眼睛惊喜地说道:“你肯定?” “我已经亲自侦察过了,连牧场里面我都去过了,的确没有什么军队。这是敌人意图欺骗我们想瞒天过海拖住右北平郡的部队,不让我们抽调兵力去支援其他的地方。”刘和赶忙详细说道。 鲜于辅的精神立即好了起来。 第87章 鲜于求助救渔阳 刘和点兵会阎柔 这时刘和摊开一幅巨大的绢制地图指着渔阳城说道:“鲜卑人想要什么?渔阳的铁和盐。有了它们鲜卑人的军械供应就更加充足更加有保障,鲜卑人可以通过它们获得丰厚的赋税收入,增强鲜卑的国力提高他们自己的生活。” “相反我们一旦失去渔阳,对已经步履维艰的幽州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能够支撑幽州勉强度日的赋税会大幅减少。随之而来的就是百姓生活更加贫困,军费开支会大幅萎缩。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幽州就会像纸扎的巨人一样一触即溃。” “失去渔阳远比被胡人在境内掳掠一番要严重的多。慕容复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心一意要占据幽州北疆为鲜卑的进一步强大立下根基。这也是他故布疑兵和安排拓跋鲁耶和我死磕的原因。” “去年鲜卑人最早的打算很有威胁性!在冬天来临之前以优势兵力夺下卢龙塞,然后通过漫长的冬季在汉军无法反攻的情况下,牢牢守住和巩固卢龙塞,为春天出兵攻打右北平郡占据绝对优势。” “这样春天一到鲜卑人就会联合乌桓人从渔阳郡的南北两翼同时出击,一来可以掩护鲜卑主力攻打渔阳牵制其余两郡的兵力;二来可以对两郡展开攻城掠地的军事行动对两郡百姓进行大肆地抢劫掳掠;三来在主攻不利的时候可以迅支援。然而由于我讨虏营提前出兵支援又抢先占领了白檀县,造成鲜卑人攻打卢龙塞失利兵力大损,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原来基本上无懈可击的计划。” “从当前的局势可以看出鲜卑人在原来计划的基础上做了较大的修改。他们依旧以占据渔阳城威胁州府蓟城为主要进攻目标。但在卢龙塞方向他们只好实施诈术假装集结大批部队准备攻击要塞以吸引本郡的军队主力,接着用拓跋鲁耶死死拖住我。在上谷郡居庸方向展开强攻一来牵制上谷郡兵力,二来一旦夺取居庸可以会师渔阳。” “一旦居庸被攻破鲜卑人和乌桓人的势力就在上谷郡、渔阳郡连成巨大的一片,这样他们的军队就先立于不败之地,他们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到那时我们想重新夺回渔阳难度就比较大了。” “在目前的形势下卢龙塞的部队可以分出一部分往渔阳进行支援,我讨虏营可以从预备役中抽调一部分。如今熊氏的部队尚在广平,还没有到渔阳和慕容部的大军会合机会较好。我们以一部兵力突袭敌人九千大军的一翼,成功的把握还是非常大的。” “一旦敌人在渔阳城下受挫,北面居庸城又久攻不下,时间一长鲜卑人的粮草就有可能不济。这时在我方援军源源不断赶到渔阳城的情况下,敌人眼见夺城的机会越来越小,除了撤军别无它途。” 中军帐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默默地思考着。 鲜于辅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现在渔阳城下有九千大军,我们需要多少人可以击破它其中一翼?” 沮授不假思索地说道:“至少三千人采取夜袭的方法,可以彻底歼灭鲜卑人的侧翼。一旦鲜卑人的部队陷入混乱,他们在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有先行撤退徐图进攻。” 鲜于辅对着刘和苦笑了一下,双手一摊一言不发——卢龙塞程普要留部队防守,他无论如何也没有三千人可供抽调。 刘和是不能拒绝鲜于辅,因为他的话其实是父亲的意思,父亲手里有两万人,可是一万二那是拿来奇袭茅荆坝的,剩下的要驻守广阳郡、涿郡,维护治安。现在已经统帅五千去驰援渔阳,他只能来找自己这个儿子。 幽州的兵力纸面确实多——在广阳郡有两万余人,代郡有五千人,渔阳郡有三千人,在涿郡有两千人,在辽西郡有两千人,辽东三千人,合计近三万五千兵马,若再加上虽不直属但能调遣的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部五千兵,还有玄菟郡、乐浪郡合计三千人,所以幽州军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三千人左右。其中辽西、辽东范围的兵马,刘虞是调不动的。 幽州边军为什么这么少? 刘和看着地图愣了愣:“现在大汉的朝政完全被皇亲国戚与内廷宦官把持着,各地的大小官员和门阀宗族都是依附他们而生存。在他们的支持下,这些地方官吏豪强都大肆吞并土地,盘剥百姓。大汉无数的财富都被集中在这些人手里,从而出现了极度富有的大臣和豪族,极度贫穷的国家和百姓的奇怪现象。成千上万的百姓忙碌了整整一年,往往还不够交租上税的。国家太穷边境战事又少,于是就削减军队,而各级军官为了克扣更多的军饷都虚报人数,结果造成部队人数剧减。日后的黄巾之乱波及的范围之大和这个原因不无关系。” 这时鲜于辅打断了刘和的思绪:“顺之!你确信乌延他们不会在卢龙塞兵力空虚的时候,突然出击攻打卢龙塞?” “功曹!据我隐元会密报,他们的确没有实力再来一次进攻。去年的惨败对于他们来说,起码不是一年或者两年就可以恢复元气的。即使他们想进攻,没有上万人如何能攻破卢龙塞?东部鲜卑和乌延去年都吃了大亏,再想集结大军鼓动更多的部落出兵出钱,根本就是竭泽而渔的行为,不会得到大多数部落领的响应。慕容复的中部鲜卑主力在围攻渔阳,和在要阳拖住我,他自然不会愚蠢到在三条线上同时作战,分兵前去攻打卢龙塞。” “顺之,你认为留多少人守卢龙塞比较妥当?”鲜于辅问道。 “一千五百人足够了。” “那你讨虏营?” “我只能调两千,大部分兵力要和拓跋鲁耶死磕在要阳城下。” “我立刻让程普,带上卢龙塞的一千五百人马立即出发,留以前一千五百人守。”鲜于辅他马上就下了决定,救兵如救火时间就是一切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让德谋和我在俊靡县会师!功曹你先去吧。”刘和作揖道。 鲜于辅走后,刘和召开紧急军议。 “诸君!现在的局势各位已经知道了,我亲自率两千军马同程德谋部在俊靡会师,驰援渔阳。我军计划作出以下改动,诸将听令!” “诺!”全体起立。 “军师、伯誉、汉升、升济、子经同隐元会,坚守要阳;传令白檀,玄德、绥安巩固白檀,做好后勤。一切行动听军师!”刘和将佩剑、兵符交于沮授:“违令者,军法处置!” “谨遵主公将令!” “云长、翼德、建威点起两千军马随我驰援渔阳!” “诺!”关羽三人应诺。 两天后部队到达俊靡县和程普部会师,旋即快马加鞭抵达云蒙山,此处距离沽河六十里。越过沽河再向东南走一百里就是渔阳城。 “羽行、德谋!你说的援军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到?按照路程计算他们应该比我们先到才对。”刘和望着正在逐渐变绿的大山担心地说道:“你说的那个广阳郡的兵曹掾史阎柔非常厉害吗?” “阎子玉和我一样都是渔阳人。他自小父母双亡,后来参加了马帮在草原上讨生活。技击好又擅长骑射,可以左右开弓箭无虚。他为人仗义、讲信用、劫富济贫,端的是条好汉!” 刘和转头问了问韩猛:“建威你认识吗?” “在北疆他非常有名气,手下有几十号人。几年前听说他突然不干马贼,带着弟兄们回大汉谋生去了。原来是和我一样做了大汉军官。”韩猛一副惊讶得模样。 刘和笑起来:“真想马上见到他。” 阎柔果然是一条好汉!二十五六年纪,身材七尺以上长短,面峻耳大,唇阔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一张棱角分明坚毅刚强的脸,一双深沉的眼睛里闪烁着机智和凶猛,还有江湖经历的一份沧桑和成熟。 刘和和他一见如故,彼此惺惺相惜,立即就熟悉起来。和鲜于辅、程普比起来,阎柔开朗豪爽,为人粗旷不羁。鲜于辅、程普就显得内敛稳重,彬彬有礼得多。 “潞城和雍奴的援军集结得太慢,步兵又多实在是快不起来。”阎柔和刘和他们见面之后立即解释来迟的原因。 “子玉兄带来了多少部队?”刘和着急地问道。 “广阳郡骑兵七百,潞县和雍奴县有骑兵三百,三地的步兵加起来有八百人。”随即阎柔把两城的带兵县尉章峭、田循叫过来。 两人看到名震边塞的刘讨虏居然是二十一岁比阎柔还小,脸上都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比不上你讨虏营啊!一出手就是两千骑兵厉害。”阎柔笑着说道。 刘和苦笑:“为什么这么少?” “各地的郡国守相都不相信渔阳城能够守得住,所以把主要兵力都放在坚守各自的城池上。按惯例胡人的部队深入到内地后,因为担心部队的补给跟不上,一般在内地停留的时间都比较短。一旦他们攻打城池受阻,就会在城池附近的乡村大肆掳掠一番然后就撤回去。所以各地的长官对出兵支援一事都不是非常积极。”鲜于辅在一边小声解释道。 “难道乡野黔首就不是大汉子民吗?”一旁的关羽气愤地说道:“没有他们种粮织布,城里人早就饿死了、冻死了。” “云长!还是想想如何渡河作战,不要生这些无谓的气了。渔阳城的百姓还在盼着救兵呢!”鲜于辅立即小声劝道。 关羽愤怒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杂草大声吼道:“豪强地主可恶!” 第88章 要阳城下风云起 中关要塞众心齐 就在刘和与阎柔会师救援渔阳郡之际,要阳方面敌军拓跋鲁耶也不是省油的灯。 茅荆坝,草原北部各联军驻地,这里屯集了大量的物资,从粮食到武器、草料等无一不包,慕容复在茅荆坝经营了十数年之久,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军事集镇,修建了城墙、房屋,虽然不能同汉军的要塞相比,但比起草原部落那简陋的木栅栏,这里算是铜墙铁壁。长达数里的石制围墙高约数米,每隔百步便有一座碉楼,上置着强弩等武器。由于大汉日渐衰落,已十几年没有主动进攻过草原,所以慕容复在这里的布置主要是针对能对他形成威胁的其它草原各大部。 不得不说,草原各部在慕容复做东部、中部大首领期间,获得了空前的发展,特别是在军事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他雄心勃勃,根本不满足于每年对大汉的打劫了,在他看来只要准备充分,在大汉这只狮子沉睡期间,自己挥兵南下,逐鹿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些年来,除了保持每年对幽州、并州的骚扰之外,他还大举发展步卒,学习攻城技巧,招纳大汉那些失意的人才为慕容部所用,经过十数年的发展,如今的慕容部实力早已远远凌驾于其它各部之上,慕容复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虽然各部在名义上还是联盟,但实际上,只要慕容复愿意,他完全可以一统各部,自立为汗。 但慕容复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如果强行立国的话,那么很可能在草原各部中形成反弹,特别是西部、北部鲜卑的四大部落,如果形成了内讧,那无疑是自削臂助。对自己的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现在的他还是用利益的纽带将各部紧紧地绑在一起,他在等,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拓跋鲁耶在要阳的失败并没有让慕容复觉得如何难受,草原各部这些年太顺利,太多人觉得大汉不堪一击,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狮子就算睡着了,也不会变成一只小白兔。这一场失败让更多的小部落见识到了大汉的厉害,那么他们便会更加依靠最为强大的慕容部,自己的力量会更加壮大,从而将其余各大部甩得更远,直到他们无力反抗。 所以,他没有责怪拓跋鲁耶,甚至还再次拨给了他一万精锐,同时让他开始再在茅荆坝集结各部,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慕容复的宽宏大量让拓跋鲁耶感激涕零,同时也更坚定了他要在慕容复进兵之前,为英明的大首领打开一条通道。 要阳中关仍然是他的首选。 这一次将会是正大光明的对阵,没有任何的机巧可耍,拓跋鲁耶想,我要以堂堂之师正面击溃对方,夺得要阳。他这一次可谓是准备充分,大型的攻城器械充足,兵强马壮,如果这样还不能夺得要阳,那他拓跋鲁耶这一把年纪可谓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讨虏营刘和,黄毛小儿,仗着家世窜起之徒,能有什么真本事,比起段颖、丁原、公孙瓒这种沙场老将,必定是大大不如。”拓跋鲁耶冷笑鄙视。 “传令各部,三天后进军要阳!”拓跋鲁耶道。 茅荆坝留下两万驻军,可保万无一失,更何况这是在草原本部,任何一支汉军想打茅荆坝的主意,首先便要突破自己的三万强军,要不是拓跋鲁耶觉得三万部众拿下要阳已经足够,他甚至想再带上一万人出战。 要阳,已是战云密布,鲜卑的哨探最近已到了距中关十数里处,牵招的斥候、隐元会的密探与对方已经在外面的草原上展开了相互的绞杀,每日都是互有伤亡。 “军师,敌人的斥候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了!”刚刚从草原上探查的牵招穿着那身尚带着血迹的盔甲,直冲到沮授面前。 “拓跋鲁耶要进攻了。”沮授捋了捋胡须。 牵招手下现在只有不到两百斥候,如今这种损失程度让他感到有些吃不消了,最多的一天,他损失了约三十个斥候,虽然对方的损失不比他们少,但奈何对方人多啊! “再探,我要知道拓跋鲁耶的大军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会到我中关城下?有哪些部落参与了此次进攻,各部人数如何?”沮授皱了皱眉头。 牵招有些害怕地望了一眼沮授:“军师,我部曲损失太重了。” “不要跟我说这些,牵县尉。”沮授冷冷地道:“此战关乎我军生存,即便是你斥候死完了,战后我也会给你更多的斥候,我要的东西越详细越好,你现在给我的是什么,难道你还要隐元会来教你如何收集有效的情报么?难道你的斥候们没有在隐元会接受过培训么?” 牵招冷汗直流:“是,军师!末将知错了,末将马上便去。” 牵招退下后,沮授摇摇头:“还没到天命之年,竟如此迟钝。大战来临,自己还是有些紧张了。” 牵招其实这些天干得不错,至少让拓跋鲁耶的斥候们无法接近到中关要塞下,这对于只有几百个部下的牵招来说,已颇是难得了。 心里乱得很,他决定出去走走,看看战前的准备状况。 卫堡早已修好,要塞的坚固较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此次,沮授不准备单纯守城,前期,他准备要出城依托城池而战,尽量拖延对手直接进攻城墙的时间,对手此次准备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一旦直接攻城,便会对要塞造成极大的破坏。 黄忠正指挥着部下在两座卫堡前挖壕沟,深达数米的壕沟是中关的第一条防线,壕沟后约数米处,是一道胸墙,此时也已筑了一大半,而在胸墙的背后,每隔十数米,便是一道这样的矮墙,墙与墙之间,留有数米的通道,这是方便自己的部队出击时使用,同时,在防守时,这些通道也将直接通向地狱。每一条通道至少有两架大黄弩瞄准,沮授能想象到,当拓跋鲁耶突破了前面的防守,从通道蜂涌而入的时候,大黄弩这种恐怖的武器将会将这些通道里涌来的敌人串糖葫芦一般串起来。 “快点挖,再挖得深一些,宽一些,想要让自己活得更长,让敌人死得更多,便再加把劲。”黄忠挥舞着手里的环首刀,大声吼道。 另一边,徐荣的部曲似乎再与黄忠较着劲,两边都在拼命地挖沟,再将挖出的土运到后边,建筑胸墙。可惜没有足够的石料,不然将这些胸墙包上石头,抗打击的能力会更好一些,沮授遗憾地想道。 城里,匠营正在拼尽全力地打造一些远程杀伤武器,现在投石车已有了上百架,原有的战车已修复了部分,加上新造的战车,也已有了近四百辆。要塞里所有的人都被动员了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力的工作,便连小孩子也拿着一柄锤子,蹲在街上用心地敲打着石块,尽量地将石块敲成圆形,以便投石车使用。 在城里转了一圈,沮授满意地回到中军帐:“来吧!拓跋鲁耶,来流血吧!我等着你,只是不知道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在要阳城下。” 次日,悠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在要塞之外,蓝天白云青草,塞外的景色依旧宜人,可惜在青青草原之上,不是游荡着悠闲的牛羊,高歌的牧人,而是金戈铁马,滚滚铁流。肃杀的气息让天地为之失色,战争再次光临。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是两种文明之间殊死的较量,除非一方倒下,才会停止。沮授站在要塞顶上,看着十里开外草原联军的营寨,脸色严峻,时隔半月,再次看到了拓跋鲁耶的军旗。不过这一次双方都是摆开了阵仗,要堂堂正正地交锋了。 三万人马,其中两万骑兵,一万部卒,涉及十余个草原部落,从要塞顶上看过去,依稀可见营塞内大型攻城器械林立,看来拓跋鲁耶是下了大本钱,铁了心要拿下要阳了。 沮授摸了摸胡子:“来吧,让我见识一下草原上的雄鹰是如何折翼在我中关要塞下的。” 今天肯定是不会有战斗了,刚刚扎下营寨的拓跋鲁耶需要探清中关的布署,士卒也需要修整,明天,战争将会正式展开。眼前那片空荡荡的草地将会被尸体填满,血将再次染红这片土地。 “黄汉升!” “末将在!” “由你部出城作战,在胸墙后列队迎敌,作为本部最前沿的作战部队,你能顶住吗?”沮授厉声问道。 黄忠部老卒最多,整支部队都上过战场,见过血,与鲜卑有过正面作战的经验,因此,最为艰巨的任务沮授交给了他。 “军师放心,我部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会将阵地丢给敌人。”黄忠大声道。 “子经,你部守主城,同时远程武器要给予黄部有力支援,同时在黄部需要替换作战时随时顶上。” 牵招站起抱拳,“末将遵令。” “徐伯誉!你部精骑待命,随时准备发动对攻城之敌的反冲锋,以减轻黄部压力。” “末将明白。” 沮授森严地扫了手下大将一眼,“各位,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很可能是我们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段时间,这一次敌人作了大量的准备,但我们何尝不是一直再准备这次战斗,这是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一场大战。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坚持到最后,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汉军万胜!” “汉军威武!” 众将同时起立高呼。 第89章 拓跋阵前两相持 田丰蓟县出奇兵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投射到要塞的顶楼屋脊上时,对面营塞内鼓声响了起来,随着震天的鼓声,一队队的兵马自营络绎而出,在营盘外列队,片刻之后,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列好,在中军隆隆的鼓声中,缓缓向前推进。而要塞里大开城门,黄忠部也是列阵而出,奔到齐胸高的矮墙后,持矛静立,在他们的前面,是三条深宽各有数米的壕沟,这是汉军为草原联军设置的死亡壕沟,要想越过这三条壕沟,便要拿出相数量的人命来填。 推进到离要塞两米处,草原联军在号角声中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高高的指挥台上,拓跋鲁耶据中而立,在他的身边,以慕容坤和拓跋思南为首的部将分立左右。 “看来此汉军主将作了很多的准备啊,他这种守城方式倒是与其它汉军将领大为不同,居然引军出城,依城而战,倒是出乎老夫预料之外。” 拓跋思南冷笑道:“这狂妄的家伙来知我军厉害,我部铁骑之前,没有什么人能挡住我们。” 拓跋鲁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上次与讨虏营交手的惨败吗?这支军队虽是新军,但以步破骑的战术演练得甚是纯熟。” “上次只是一个意外,孩儿没有防备才落败,这一次孩儿已有了破敌之策。”拓跋思南涨红了脸。 “住嘴!”拓跋鲁耶厉声喝道:“军阵之前只有上下,没有父子。” “是,末将知错了。”拓跋思南挺胸答道。 “左部王!要填平这些壕沟,冲到对面的卫堡前,只怕要填进去不少人啊!”慕容坤忧心地望着远处那三条长长的将整个卫堡都包了进去的壕沟。 拓跋鲁耶点点头,“不错!但打仗总是会死人的,我们以蒙冲、破城车,大盾兵掩护步卒,挖土填壕。” “独孤部、乌努部,喀儿咔部三部为先锋,准备攻击。投石车在三部展开队形之后,猛轰对方卫堡及壕沟后的胸墙,掩护三部。” “遵命!”三部头人排众而出,走下指挥台,驱马奔向自己的部众。这三个部落此次都以部卒为主,承担的就是攻城主兵的任务。 很快,三部士兵列阵而出,手里提得不是大刀,而是一柄柄铁锹和一个个麻袋,在头人们的一声令下后,铁锹翻飞,将身上的麻袋装满了泥土。在他们身后,一架架的投石车正缓缓地被士兵推出,一辆辆的蒙冲车和攻城车都蓄势待发。 蒙冲车是以牛皮蒙住车身,车下可藏数十士兵,可有效抵御弓箭,但对于巨大的石弹和大黄弩这种强力弩箭防护却是不足。而攻城车却高约数米,分两层,士兵立于攻城车上,攻城时将其推进到城墙边,车上布置有强力弩,威力虽不及大黄弩,但也需要几名士兵合力才能拉开,射程极远,能有效地压制大黄弩。 看着部下很快便准备妥当,拓跋鲁耶满意地点点头,亲息拿起鼓捶,大声道:“本王为各位勇士擂响这进攻的第一声鼓,各部勇士奋勇向前,拿下中关。” 扬起的手臂重重落下,咚咚的鼓声随即响彻天地。 攻城步卒齐齐发出一声呐喊,扛着麻袋,举着手盾,玩命地向前奔去,在他们的身后,蒙冲车与攻城车缓缓跟上,而投石车的绳缆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绷得笔直,随着一声令下,满天的石雨便飞向卫堡及下面的胸墙。 进攻开始了。 投石车的攻击距离极远,高达约二千百步,重约十斤的石头从半空落下,所挟力量是极为惊人的,如果人被直接命中,基本都是当场毙命,不会给你丝毫挣扎的机会,草原联军的投石机约有数十架,每一次攻击都是数十块石头集群落下,落下的区域也分布在一个不大的范围之内,这造成的杀伤效果就比较大了,卫堡建设得很是牢固,墙面都设计成了斜面,有效地减轻了石弹的威力,但壕沟之后的胸墙就没那么幸运了,石弹砸上去之后,往往一弹便是一个脸盆大小的洞。而在胸墙背后的士兵,此时只能苦苦挨着同时在心里祈求石弹不要砸中自己,避是无法避的,手里的盾牌对于这种攻击根本无法可施,你不可能凭手臂的力量挡住这么大小的石弹自半空中落下的力量。 黄忠部陆续出现了伤亡。 沮授站在主城城楼上,咬着牙看着汉军被动挨打,没办法,汉军的投石城基本布置在城里,眼下无法打击到对面的投石车,而大黄弩的射程只有一千八百步左右,也不能威胁到他。 所幸的是,对方的投石机发射速度很慢,所造成的伤亡还在预测范围之内,但饶是如此,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还是让沮授担忧。 不过对手的填壕士卒已冲近,该他们流血了。 果然,到一千八百步时,两座卫堡上的十数架大黄弩率先射击,大黄弩那特有的鸣叫声让沮授感到一阵神清气爽,睁大眼睛,追随着弩箭的轨迹,看着弩箭一头扎入人群,带起一溜血花,沮授不由挥拳猛击城墙,“威武!” 千步,汉军投石机开始发威,投石机没有大黄弩弩那么恐怖的威力,但胜在数量多,发射速度快,两三斤重的石头密如飞蝗地飞出去,一打便是一大片,挨一枚石弹不见得会死,但铁定要失去战斗力,除非直接命中头部。 汉军投石机连射三轮之后,鲜卑飞奔的步卒已到了第一道壕沟前,将肩上的麻袋向沟里一扔,撒腿便向回奔,此时距离壕沟后的胸墙只有数十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挨上一箭,任你甲好,也得受伤。 果然,当第一批填壕敌军刚刚奔到壕沟前时,胸墙后便站起一排士兵,弯弓搭箭,嗖嗖连声,反应快的赶紧往地上一趴,等箭雨一过爬起来再飞奔,反应稍慢便挨了数箭,有的伤不在要害,身上挂着箭还得不要命的飞奔,运气不好的便一头栽倒在壕里,自己也去填了坑。 沮授估计了一下对方的伤亡人数,这第一波填壕,对方大概便付出了两三百条人命,第一道壕也被填平了一半,如果以这样的速度,三道壕被填平,对方至少要付出近千条性命,因为越接近胸墙,他们死亡的概率便会越大,当然,他将那些受伤倒在阵地前没的敌兵也计算在内了,这些人还有活着的机会吗? 拓跋鲁耶脸色有些不好看,第一波的攻击所受到的伤亡让他有些出乎预料之外:“让蒙冲车和攻城车迅速压上去,掩护士兵填壕。” “首领,走得太近,对方的投石机、大黄弩会给蒙冲车攻城车造成损害。”一名头人道。 拓跋鲁耶沉着脸道:“车坏了我们可以再造,但人死了就不可能再生,这些死物值什么,坏得再多,大首领也会给我们补齐,但这些部落勇士们可是大首领最珍贵的所在。” 指挥台上的头人们都是感激涕零:“大首领心怀仁慈,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奋勇杀敌。” 对于这些头人们来说,造价昂贵的蒙冲车,攻城车是宝贵的财富,比人要值钱多了,当然,像他们这样的小部落,这种昂贵的战车是造不起的,也只有像慕容部这样的大部落,在掳掠了无数的大汉工匠之后,以他们的财富才能制成,自己的部落也就只能跟在慕容部身边冲锋陷阵,现在慕容部不惜损失战车来减轻他们勇士的伤亡,当然是求之不得,心里高兴,对慕容复便更是赞不绝口了。 慕容坤在一边倒是暗自点头,难怪慕容大首领对于这个灭族的部落头人另眼相看,与这些部落头人比较起来,无论是才能还是胸襟,拓跋鲁耶的确是高明太多了。 蒙冲车和攻城车步步向前,冲到约离壕沟约百步之时,才停下来,蒙冲车上的顶板被掀了起来,藏在下面的士兵扛着麻袋狂奔而出,而负责掩护的士兵由弯弓搭箭,与卫堡与胸墙后的汉军对射。攻城车上的强弩带着啸声狠狠射出,拼命压制卫堡和胸墙之后的对方,这种强弩对卫堡无可奈何,但如果正面射中胸墙,则可以将胸墙穿透,对汉军军士造成杀伤。 沮授见状,便很快变作出了应对,大黄弩和投石车转而集体攻击这些蒙冲车与攻城车。 蒙冲车上蒙牛皮,对普通的弓箭防护性能极好,但对于大黄弩这种大弩箭却无可奈何,只要射中,便能穿透牛皮和厚厚的木板,连带着将下面的士兵也扎个对穿,只要挨上两只,上面的木板和牛皮便破烂的不堪再用,而投石机则主要攻击攻城车,攻城车高大,但防护性并不强,只是在车外沿竖起几面高高的盾牌,而投石机则是从上面攻击,一时之间石如雨下,将攻城车上的敌军砸得鬼哭狼嚎。 在付出了数十辆蒙冲车和十多辆攻城车后,第一道壕沟被填平。 幽州蓟城,幽州军直辖一万两千人已集结完毕,七千骑兵、五千步兵,这是刘虞在幽州的主要本钱,也是上次变卖缴获物资整编中通过调整各营后编成的最强战力。 “齐君、叔章,以君等之能我甚放心,但此次作战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事有不谐,一定不要冒险,假如公子不能如他所说,调动驻扎在茅荆坝的敌兵前去攻城,你就不能展开对茅荆坝的攻击。”别驾田丰叮嘱即将出征的齐周、鲜于银。 “别驾放心,我等一定会小心,不会草率从事。”齐周郑重地道,他带走这一万两千兵马后,整个州府内线便只剩下了刺史府的一个一千护卫营。 “一路顺风,奏凯归来。”田丰点点头,齐周回过头来,手中长枪戟指前方,厉声道:“出发!” 一万两千兵马奔向白檀,而在那里,沮授已经安排邹靖等在那里,为大军引路。 齐周、鲜于银出发的时候,中关城下的战事正烈,三道壕沟已被填平,拓跋鲁耶的骑兵出场了,他要先清扫卫堡下的黄忠部,再展开对卫堡的攻击。 “胸墙如此之矮,如何挡得住我草原健儿的骑蹄!”在拓跋鲁耶看来,如此高的胸墙,草原雄鹰们只需策马跃过,便可以杀入对方步卒之中。 “今天扫清城外敌人,明天便可以展开对卫堡的攻击。”拓跋鲁耶在心中筹画。 而此时渔阳方面,刘和派出去的斥候队军士陆续返回,带回来的消息都不好。 第90章 用计调虎来离山 坚守期盼待儿来 斥候回报刘和,慕容部的慕容济大军狂攻渔阳城南门,乞伏部的乞伏贞部队已经到达渔阳城东门正在展开攻击。段部段珪率领五千大军到达广平后已经出城正在沿着鲍河往渔阳而来。 城内六千守军在刺史刘虞、渔阳太守都尉等人死守城池,双方损失都比较大。 敌人的斥候密布在沽河、鲍河沿岸要想悄悄渡河几乎就是不可能。刘和在部队行进途中以阎柔的七百骑兵为前曲,以鲜于辅、程普的六百骑兵加上雍奴、潞县的三百骑兵九百骑为后曲;以张飞为后军,章峭、田循为左右屯领一千步兵跟在骑兵后面,自己率两千骑掠阵护卫。 韩猛飞马赶来。 “主公据此二十里有一个地方适合部队渡河。那里地形比较隐蔽,水流也缓,只是河面稍窄一些。但敌人的斥候对那里看得很紧,不可能做到秘密渡河。” “目前船是有可数目太少,部队人多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刘和很慎重地说道。 “渡河时间这么长肯定会暴露形迹。突袭恐怕很难实现。”鲜于辅对刘和说道。 “我们可以先派两三百名士兵,在河岸一带对敌人的斥候实施攻击,肃清他们的暗桩。”阎柔在一边出主意道。 刘和没有吱声。他从怀里掏出地图看了又看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问身边的韩猛道:“建威这里可有渡口?” “有!此地距离渔阳城五十里,胡人非常注意这里。” “请翼德来!命令部队进入山林驻扎休息,云长准备船只我们明天渡河。斥候队立即散开肃清二十里范围内的敌人。”刘和随即连续下达命令。 张飞策马赶来。 “翼德你立即带部队连夜赶到这个渡口。”刘和指着地图说道:“到了那里之后把声势造大一些,把帐篷多扎一些,积极做出准备渡河的姿态,吸引敌人斥候的注意力。只要敌人的斥候汇集到你那里,大部队就从这里开始渡河。” 张飞连连点头。 鲜于辅赞叹地说道:“公子这个调虎离山之计确实高明!附近的敌人会被张先锋的部队诱离这个区域,这比派部队搜杀他们容易多了。” “此次救援渔阳城主要靠骑兵偷袭,步兵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如果步兵参予渡河过河时间会更长,这会严重影响部队的行进度和隐蔽性。所以我想让他们去诱敌、去麻痹敌人转移其注意力掩护大部队秘密渡河。诸君认为怎么样?”刘和问站在四周的关羽、张飞、鲜于辅、阎柔几个军官道。 大家都信服的连声赞同,无人提出异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凌晨我们将展开行动。翼德一切顺利的话后天下午沽河附近就看不到敌人的斥候了,到那个时候你们立即渡河,连夜赶到渔阳城和我们会合。” 刘和望着张飞笑着说道:“翼德立即出发吧!六七十里路部队急行军也要三个多时辰。你要切记声势一定要大,一定要让敌人误认为你们是援兵主力。” “主公放心!卑职告辞了。”张飞躬身施礼飞身上马而去。 此刻的渔阳,慕容济望着杀声震天的渔阳城城楼眉头紧锁。 部队自从围城以来断断续续已经攻打了七天,损失达到了两千多人,而乞伏须的部队却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直到昨天才赶到渔阳城。 “乞伏须在东门攻击如何?”慕容济问身边的小帅慕容麒。 “回头领,猛烈!非常猛烈!乞伏首领今天把所有的部队全部调了上去,好象今天打不下渔阳城誓不罢休似的。” “按计划他的部队四天前就应该到渔阳会合,我们同时攻打渔阳城的东门和南门。但他行动迟缓延误战机,害得我们白白损失了许多人马,回头拿下渔阳城看我不找他麻烦。”慕容济怒气冲天地说道。 “首领守东门的是渔阳郡都尉田楷,这个人非常厉害。过去和乌桓人和我们都打过战,彼此互有胜负,乞伏首领碰到他肯定是一场激战。不用首领找他麻烦,田楷就够他麻烦的了。”慕容麒心灾乐祸地说道。 “汉人在平原上打不过我们就龟缩在城内死守,没出息一群窝囊废。早知到渔阳城这样难打我就不来了。死乞白脸地求大首领就讨了这么一个好差使真是晦气。”慕容济想起慕容复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他就气不大一处来。 骄横跋扈的神气什么?落魄的时候还不是象一条狗一样被人打得四处逃窜。要不是知道这趟入侵大汉油水足谁会去求你?等我打下渔阳城财物女人捞足了,看我拽你个屁。 慕容济和慕容覃对慕容复非常有意见——他们三人都是同一个部落都是一个祖宗,但是这两个人对夺取慕容部大权颇有野心,需要争取战功来获得威望,压制慕容复。 没想到事情远远出乎他们的预料,失去了战马的草原骑士也就失去了赢取战斗胜利的优势。虽然他们也做了准备预备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但马背上的民族对攻城的确不是非常擅长,结果久攻不下,士兵们士气大损成了僵持之局。 慕容济心中有些不安。 “首领…”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济的胡思乱想,他霍然惊醒回头望去。 “汉军已经率军到达沽河距离渔阳城六十五里。” 慕容济脸色大变! 乞伏须接到这个消息大吃了一惊。 “慕容首领怎么说?” “他认为敌人的援军有三四千人极具威胁,所以准备派黑雕部落的乌蒙贵部前去阻击,迟滞他们过河的时间。” “你家首领还在继续攻城?”乞伏须问道。 “是的。今天城墙的西侧已经多次被我们攻下,破城已经是旦夕之间的事。首领希望东城门的攻击更猛烈一些将田楷牢牢地牵制住,以掩护主力部队在南城门打开缺口,顺利攻破渔阳城。” 乞伏须沉吟不语低着头围着战马绕起圈来。 “告诉你家首领在城池即将被攻破的情况下,不宜分散主战场上的兵力而应该集中全部力量对其展开猛攻,力争一蹴而就。还是我派人去沽河阻击吧!河流本身就是个很好的防御阵地,只要守在对岸无需太多人马就可以达到迟滞敌人渡河的目的。”乞伏须考虑良久停下脚步缓缓对慕容麒说道。 慕容麒大喜拱手对乞伏须施礼飞身上马而去。 中午时分,乞伏骛带着一千名士兵急急忙忙往沽河赶去。乞伏须让他们带足箭矢,一旦汉人的援军渡河就用长箭封死河面,尽可能不要与敌人展开正面冲突,避免无谓的损失。 这时刘虞一袭布衣长褂站立在渔阳城的城楼上。下午敌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汉军已经逐渐抵挡不住了,他心急如焚急切地盼望着儿子援军,从自己带着援军赶到渔阳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其他援军的身影。 刘虞为官清廉、公正仁和深得民心政绩显著,但他的善良谦让的性格却造成了一个不好的隐患,几大郡府的太守、国相等一郡主官并不怎么卖刘虞的帐——要钱时都跑来诉苦,要他们出力时一个个却躲得比兔子还快。 刘虞望着城楼上越来越少的汉军士兵心里沉甸甸的。 从早上开始西城墙就成了敌人攻击的重点,鲜卑士兵们不顾伤亡惨重顽强而固执地进攻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组织突击百人队不知疲倦地轮番攻击,用尽各种手段爬上城墙和汉军士兵展开殊死搏杀不死不休。鲜卑人用几条性命换取防守方一个士兵性命的办法,给了汉军重重一击,西城墙的防守面上一度出现险情。汉军士兵在自己的防守点上被鲜卑人杀尽,个别防守区域被鲜卑人趁机占领的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双方士兵都睁着血红的眼珠子刀砍、斧劈、枪挑、矛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嘴咬手掐的反正能够让对方死去的手段都一起用上。 汉军的预备部队一次又一次地堵枪眼拔钉子,和敌人展开残酷的肉搏战,城墙上战况空前的惨烈。 下午鲜卑人突然停止了攻击,在低沉而嘹亮的牛角号声中士兵们开始从城下退回到安全地带,但他们没有撤回军营休息,而是再一次集结整军,好象在为下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做准备。 城墙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鲜血四溢浓烈的血腥味飘浮在空中,弥漫了整个城池的上空。 刘虞慢慢地走在城墙上一张干瘪的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苍老和悲凉。他望着以各种姿态躺在城墙上的士兵遗骸,看着靠在城墙边上大声呻吟的伤兵,他的心无比的沉痛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他心中仇恨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 他一贯坚持对胡人采取怀柔政策,他希望能和塞外的胡人和平相处。他以自己一颗真诚的心感动和安抚了数不清的胡族贵族和普通百姓。他力排众议在上谷郡开设了许多集市,允许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扶余人还有其他各族的胡人在这里和汉人做交易,以物易物互通有无改善胡人和汉人的生活水平。 他将大量的乌桓人内迁到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帮助他们建造房屋,教他们耕地、养蚕,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逐渐放弃游牧生活,摆脱世世代代的贫穷。他极力和各部落领搞好关系,在幽州国库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依然向急需得到帮助的胡人部落提供食物和钱财。 他不明白自己做了这么多好事,包括非常大度地释放了在卢龙塞被擒的乌延和几个部落大领,为什么这些胡人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变本加厉要来入侵要来掳掠为什么? 难道这些胡人当真就是豺狼本性,是一条永远都喂不饱的狼? 刘虞想起了远在辽东属国任职的长史白马公孙瓒以及自己的儿子刘和。他们曾经就对自己安抚胡人的作法提出过异议。 他们认为对胡人就应该杀、就应该抢,直到把他们杀得心胆俱裂,温驯得就象庭院里的狗;抢得他们一无所有只知道吃饱肚子苟延残喘,头脑中只剩下食物为止。这样他们就不会有贪婪的野心。没有了野心他们就不会象现在这样动辄兵入侵大汉国土,肆意抢杀掳掠大汉百姓了。 难道他们是对的?刘虞很困惑很痛苦。两个民族之间为什么一定要相互仇杀、要相互征服对方、奴役对方,难道就不能友好地生活在一起吗?鲜卑人为什么就一定要攻打大汉妄图霸占大汉的领土呢?自从檀石槐统一鲜卑族以来,两国之间就没有停止过打仗,可双方谁得到了好处?除了累累白骨、殷殷鲜血,无数孤儿寡母的眼泪还有什么? 但眼前血淋淋的战场刺激得这位中年刺史几乎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城破留给城里人的命运会是什么?烧杀抢掠。男人会被杀死,女人和小孩会成为鲜卑人的奴隶。房屋会被烧毁、粮食和一切可以换到东西的物品都会被这些凶残的蛮子搬回鲜卑国,所以渔阳城决不能被敌人攻破。 第91章 宇文先登破城门 刘和骑军将兵至 “汉军的援军已经赶到沽河以南,乞伏首领已经派乞伏骛率部去阻击汉军渡河了。现在渔阳城已经指日可下,我们应该尽早结束渔阳城战斗,腾出手来消灭汉军援军。这样大部队可以尽快南下攻击幽州州府蓟县。”慕容济对站在周围的慕容覃、乌蒙贵、呼延连、宇文化和几个部落领郑重说道。 宇文化是慕容复的手下大将宇文都的弟弟,他高大结实虬髯面。他听到慕容济的话笑着说道:“首领的意思莫非是要连夜奋战了?” “今天我们已经重创守在西城墙上的汉军,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动猛烈攻势,估计他们应该支撑不了一夜的时间。只要打开突破口我们就可以迅速扩大优势,进而占据整个南城门,这样一来渔阳城就基本上控制在我们手里了。”慕容济目视四周“各位头人意下如何?攻下渔阳城所有的损失不但能够补回来,而且还能让大家的腰包迅鼓起来。” “连续的攻击部队损失已经达到了两千人,士兵们都很疲惫。如果能一鼓作气在一夜的时间内拿下渔阳城,的确能够大大鼓舞战士们的士气。但是不能排除城中百姓会参加守城,他们做拼死挣扎,作战舍生忘死之下其防御能力必定会成倍增长。这一点不可忽视!”慕容覃道。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长者,胡子都有些花白了。他和慕容济的关系一向配合默契,在许多大事上两个人都一个声音说话。 “百姓的作战能力有限,何况汉人一向懦弱、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一个小小的刺史能对攻城产生多大的影响?”乌蒙贵很不屑地说道。 “要重视慕容首领的话,很有道理!宇文化你带部队猛攻城门如何?”慕容济问宇文化道。 “攻打城门?你想再分散一点他们的兵力?” “是的!乌蒙贵和呼延连两位头人率部佯攻东城墙,将敌人的防守力量死死拖住在城墙上,让他们无力支援西城墙。宇文头人全力攻打城门再分散掉他们一部兵力,其余的部队全部投到主战场力图一战成功。” “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站在西城墙上欣赏日出了。”慕容济信心十足地对大家说道。 田楷三十多岁正当盛年,他全身铠甲站在城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城下敌人的进攻部队。 “都尉!敌人开始进攻了。”田楷的亲兵大声说道。 田楷笑了起来他兴奋对亲兵说道:“我们的援军可能已经到达沽河了。” “都尉你怎么知道?”亲兵奇怪地望了一眼田楷,心想都尉是不是盼援军盼出了什么毛病,现在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告诉士兵们就说援军即刻就到,命令大家奋起余力死守渔阳城。” “都尉…”亲兵迟疑着,希望得到田楷地解释。 “你现在看到乞伏骛的战旗了吗?没有!中午就没有看到了。乞伏部的大军现在进攻的次数和猛烈程度都明显增加,说明什么问题?”田楷问道。 亲兵猛然醒悟过来“都尉高见啊!” “你注意看敌人部队的后方已经堆起了十几堆柴木,估计他们要连夜攻城了。在如今形势还不是一边倒的情况下,蛮子不顾攻城作战的忌讳倾尽全力连续奋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什么外在因素逼得他们不得不这么干。他们不顾士兵的极度疲劳一味苦打蛮干取胜了还好,一旦功亏一篑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灭顶之日。” “都尉观察细微经验丰富!我这就把好消息传下去。”亲兵被他仔细一解释,立刻恍然大悟高兴地飞奔而去。 “击鼓!各部进入防御位置准备迎敌。”田楷大声命令道。 慕容济的部队在连续几天的战斗中,只攻击了城门两次。由于城门的攻击面非常狭窄,攻击方的士兵挤在一堆,受到地打击往往非常惨重。这和用云梯攻城比起来,死在这里的士兵不但多而且攻击效果差。但是今天必须再次展开对城门地攻击,而且是不顾死伤地猛攻。城门处吸引的兵力越多,对主攻西城墙方向的慕容部落来说成功夺取城墙的可能性就越大。 宇文化望着巨大的撞城车一字排开的士兵举刀高呼:“宇文部的勇士们为了鲜卑人的荣耀杀呀!” 上千名战士同时高举武器放声大吼:“杀!杀!杀!” 慕容济端坐在战马上回头对号角兵说道:“开始进攻!” 巨大的牛角号声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了战场。 士兵们一个个竭尽全力似乎要把自己心里的恐惧和疲劳一起喊出来似的,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呼起来:“杀!杀!杀!杀…” 两位头人高举武器率先向城下冲去,士兵们紧随其后以最强悍的勇猛杀了出去。 宇文化和士兵们一起手扶撞城车上六丈长六尺粗的巨大撞槌,随着声震云霄的牛角号声狂吼一声,开始推动撞城车向城门而去。两侧数百名盾牌兵高举五尺长盾掩护在推车前进的士兵们周围。 战场上一时间杀声震天攻击部队的士兵们象潮水一样涌向渔阳城的南城门。 城墙上刘虞拿着大汉的战旗,神情肃穆地站在战士们中间。 从事张举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奋力高吼:“上箭全体上箭。” 许多成年百姓看到守城士兵已经严重减员,他们非常自觉地拿起了战刀、拿起了长枪和士兵们一起蹲在城墙垛子后面准备参加战斗。 慕容济对旁边的号角手做了一个放箭的手势,突变凄厉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破了战场上士兵们的吼叫声。 “放…”随着一声令下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先射出手中长箭拉开了连场血战的序幕。 满天的长箭同时冲上天空出了一声巨大的啸叫声。 城墙上盾牌兵举步上前举起长盾掩护弓箭兵射击。 张举手中战刀前指回纵声狂吼:“放…连射…连射…” 空中长箭撕裂空气的刺耳叫声,几乎掩盖了城下狂奔而来的鲜卑人的叫喊声。长箭象狂风暴雨一般落下,射在一切可接触面上出了无数种声音。惨叫声、惊呼声随着连续不断倒下的身影响彻了战场各处。 宇文化和一起推车的士兵们在盾牌兵地掩护下,冒着满天往来呼啸的长箭奋力前进。撞城车在近百名士兵地推动下高速飞驰,随着惯性力越来越大它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声势惊人。 鲜卑士兵在弓箭兵地掩护下迅到达城墙边,他们立即沿着城墙架起了数百驾云梯,几百支突击小队随即开始了进攻。 敌人的弓箭部队停止了连续射击。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突然从城墙上飞了出来,间或还有巨大的擂木从天而降。攻城士兵一时间遭到了猛烈地打击死伤惨重。 但敌人攻城的点非常多,防守方士兵人数少捉襟见肘根本无力顾及。时间不长鲜卑士兵已经从多处成功翻越城墙,他们气势汹汹杀向了汉军,惨烈的肉搏战再次展开。 刘虞被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紧紧地围在中间,他高举着战旗不停的大声呼喊着,给士兵们鼓舞着士气。顽强作战的士兵们看到刺史毫不畏惧的坚持站在城墙上和他们同生共死,这让士兵们热血沸腾,无不纵声狂呼奋勇当先舍身杀敌。 战斗越来越激烈张举浑身血迹,突然出现在刘虞的眼前。 “刺史你快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的安全。”张举冲着刘虞大声吼叫起来。 “不要管我!就是死我也不下去。”刘虞镇定自若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举无奈狠狠地一跺脚,转身迎着扑上来的敌人杀去。 宇文化的攻城部队就象一支犀利的长箭突然就刺进了渔阳城的要害。 盾兵高举着大盾把己方士兵遮挡得严严实实,城门楼上汉军本来就不多,射出去的长箭稀稀拉拉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 鲜卑人在攻打渔阳城的这段时间里只攻击了城门两次,这极大的麻痹了防守力量不足的汉军。他们侥幸地认为敌人不会再取难舍易损耗大量兵力攻打城门了,所以他们一再从这里抽取力量补充其他的地方。 撞城车越来越快推车的士兵们已经在飞奔了,保护他们的盾兵已经跟不上节奏,防守空隙越来越大。 距离城门大约五十步时宇文化终于爆了。 “兄弟们冲啊…”宇文化一脚踢飞一个挡住自己去路的盾兵,突然高声大吼起来。 士兵们的野性早已经被气势庞大的撞城车激发了,他们在宇文化的叫喊声中,纷纷拨开挡在自己周围的盾兵再也不管在空中乱飞的长箭,一声呐喊用尽全身力气推着巨大的撞城车,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紧闭的两扇城门。 中箭倒下的士兵不是被飞旋的车轮碾成两半,就是被飞奔的同伴活活踩死。大家的情绪随着狂啸的撞城大车疯狂了,他们吼叫着奔跑着,眼里除了城门什么也看不到了。 盾兵们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们固执地高举着长盾飞一般得紧紧跟在后面。 城门缓缓地被拉开了。 距离城门五十步以外的鲜卑士兵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欢呼,他们咆哮着叫喊着疯一般向城门冲去。 刘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渔阳城就要失陷了,渔阳城的整体防御因为西城墙的失守,城门的丢失已经崩溃了。 渔阳城覆没在即。 刘和率领四千六百骑在黎明的前夕赶到了渔阳城外。 渔阳城外火光冲天巨大的火焰不时腾空飞起,火光映照在巍峨雄伟的城池上,把血腥的战场照亮得纤毫毕露。城墙上人影翻飞,城墙下鲜卑人的军队整齐排列旌旗招展。激烈的厮杀声、嘹亮的牛角号声、急促猛烈的战鼓声、嘈杂喧嚣的叫喊声全部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轰鸣声,就好象是黑夜展开了血盆大嘴在咆哮。 骑兵们隐隐约约看到大汉的战旗,还在夜风里狂舞不由的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第92章 锋矢列阵突袭到 号角连声敌胆破 看到汉家旗帜依旧飘扬在渔阳城头,鲜于辅如负释重的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没有辜负刺史的重托,在渔阳城最危急的时候,把所有能够搬来的救兵都搬来了,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渔阳城郊。 他就着夜色向身后密密麻麻的军士们看去,大家心情沉重!一张张忐忑不安的脸上,充满了紧张和担忧,旋即他慢慢把视线转向刘和。 刘和甲胄着身骑在战马绿螭骢上,正在仔细观察远方的战场,盔缨和战袍不时随着夜风飞扬而起。 接着他向跟在自己后面的关羽、鲜于辅、阎柔招招手,大家催马聚到一起:“鲜卑人疯了!竟然不让部队休息日夜进攻渔阳城,这可大大的便宜了我们。虽然我们长途跋涉而来军士们都非常辛苦,但我们还没有到疲惫不堪的地步——反观鲜卑人现在恐怕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 “诸君有何计议?”刘和问道。 关羽大大咧咧地说道:“主公!何不趁着这夜色,我军突袭冲阵截杀,此战必胜!” 韩猛也豪气冲天地叫道:“诸君排成一字冲锋阵形,逢人就杀遇人就砍!哪里还需要怎么打。” 刘和望向鲜于辅。阎柔。 “鲜卑人的弓兵全部集中在城下第一线,准备接替攻击的部队在第二线待命。队伍的最后面都是刚刚从城墙上撤下来的士兵,其整体防御阵形保持得非常齐整,一旦碰到突事故完全可以在短期内迅做出反应。我认为我军应该从其侧面实施攻击,必将受到非常好的效果。”鲜于辅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刘和点了点头,心里都暗暗佩服——这鲜于辅果然有几把刷子! “可是攻其侧翼势必不能围歼!以我看现在慕容的部队在连续多日的攻城大战中,损耗一定非常严重九千人马至多尚存一半。按人数计数和我们相差无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采取包抄围歼的方法突袭他们,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将他们彻底歼灭在渔阳城下。”阎柔马上反驳。 “阎君你怎么肯定鲜卑人已经损失了至少四千来人?”关羽望着渔阳城方向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了鲜卑大军怎么会只有四千余人。 “诸君且看那城楼上。”阎柔指着渔阳城对诸人说道:“靠我们这一侧的城墙上我们的战旗已经没有了,飘扬的都是胡人的战旗,这说明再过一段时间渔阳城的南城门就要失守了,也就是说防守南城门的我军士兵已经基本上全部阵亡。渔阳城六千人南城门至少两千部队,按常规算法攻城大战双方的损失比例一般为五比一左右,但对英勇善战的胡人来说这个算法就应该打个对折,所以我说如果我军两千人皆亡则胡人至少要付出四千人代价。” “眼前的鲜卑人大军依旧队列整齐稳丝不乱,这说明攻城部队的损失还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以内,况且我军如今还在城墙上坚守并没有弃守南城门,这能不能从反面证明敌人的损失并没有阎君说得那么多呢?”韩猛疑惑道。 “我不赞成子玉的意见!我军还是以击退敌人暂时解除鲜卑人对渔阳城的包围为好,这个险不能冒,一旦吃不掉敌人就会和对方僵持在战场上。这时只要乞伏须的部队从东城门赶过来被围歼的就是我们了。”鲜于辅坚决地说道。 阎柔欲言反驳,被刘和制止了。 “阎君!羽行兄的想法是对的。此时实在不适宜冒险,还是以突袭解围为第一目标。诸君听听我的想法怎么样?” “鲜卑人的弓兵在他们整个阵形的最前沿,无论我们用一字形还是雁行队列都不能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但我们回头进行第二次攻击时,敌人的弓兵可能很快重新组织起来对我军侧翼进行猛烈的射击,这样会给我军的侧翼造成重大伤亡。” “所以我打算从敌人的侧翼以锋矢阵列展开进攻。锋矢阵列的左翼为主力前锋,先行攻打鲜卑人的弓兵部队务必将其打散击溃,不让他们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重伤我军。我亲率五百骑在前,建威部七百骑居中,羽行兄的七百骑断后。” “锋矢阵列的中路同样做为主力攻击。阎君部八百人在前,云长部七百人在后。敌人准备攻城的生力军都集中在这里,他们的防守能力和反击能力都是最凶狠的,所以中路的攻击最是艰险。” “锋矢阵列的右翼是辅助攻击。鲜卑人撤下来休息的攻城部队都在这里,应该都是一些不堪再战的疲惫之师。一旦我们开始突袭,最先恐惧逃跑破坏敌人整体防御阵势的缺口就在这里。我军的主要目的是驱散他们,在驱散的基础上尽可能予以歼灭。德谋的一千骑承担这个任务。” “诸位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和看法?”刘和问道。 大家一致摇头,刘和的攻击方法简单——目的明确无懈可击。 “诸位都清楚自己干什么吗?”刘和再次问道“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一次。” “诺!” 刘和随即笑着挥挥手:“各自回去重整队列!散了吧。” 传令兵在夜色里跑来跑去,一片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和繁忙。 距离渔阳城已经越来越近了。 战士们可以清晰的听到战场上的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接的碰撞声、城下的牛角号声、城上的战鼓声;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飘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焚烧树木之后的焦糊味以及弥漫在战场上的惨烈与痛苦。 慕容济很兴奋他坐在战马上意气飞扬,他看到西城墙上大局已定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随即他准备派出一支预备部队去增援城门楼的宇文化,就在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忽然在原地局促不安地蹦跳起来,慕容济一个不留神差一点从马上摔了下来,紧接着更多的战马都一反常态或仰长嘶或四蹄乱动或摇头摆尾。 慕容济警觉地四下张望,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刘和慢慢地从马上坐直了身躯,把镔铁枪拿在了手上,放声高吼:“吹号!全军前进…” 汉军虽然用旗语和鼓锣来进行变换阵型和进退,但是刘和根据后世经验以及几次实战发现号角更实用简洁。 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撕破了黑幕直冲云霄。 慕容济瞪大了双眼吃惊地望着黑暗深处。他不知道这是哪一支部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熟悉牛角号那是纯正的端牛角号吹出的声音,所以他和所有的鲜卑士兵一样直觉的认为这是自己的援军。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终至于变成了轰鸣声。 刘和回过头来看到汉军骑兵分成了巨大的三股洪流,士气如虹铺天盖地地向鲜卑人的大军席卷而去。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全身热血沸腾,一股股豪情自心里喷吐而出,刺激的自己恨不能随着飞奔的战马跃空而去。 他高举镔铁枪用尽全身力气高吼起来:“加速…加速…” 巨大的号角声再次从黑暗深处传出,伴随着战马奔腾的轰鸣声,紧张和恐惧的气氛霎时间笼罩了城下每一个士兵的心,神秘而又恐怖的惊惧感压得他们几乎要窒息了。 距离自己的大军阵势已经非常近了,还吹冲锋号不是敌人那就是见鬼了!即使是鲜卑人的部队那也是自己敌人的部队。 慕容济面色大变,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布阵!防御!布阵!敌人突袭!突袭…” 他的喊声未落周围的号角兵们已经吹响了报警号声,急促而低沉的号声霎时响遍了整个战场。 士兵们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生了什么?虽然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已经掩盖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虽然战士们的心灵被黑暗深处里的未知力量紧紧地压迫着,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的在报警号声地指挥下迅做出了迎敌地反应。 然而慕容济和他的部下们马上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了。 一人一骑红袍黑甲突然从黑暗里横空飞出,战袍随风狂舞。 刘和挥动镔铁长枪纵声高呼:“为我大汉杀!!!” 汉军骑兵同声呼应:“杀!杀!杀!” 杀声蓦然响起震撼了整个漆黑的夜!更多的骑兵军士听到了高呼声,他们用尽全身力气的力气跟在后面大吼起来:“杀!杀!杀!” 大汉铁骑就像是黑夜里的幽灵,在杀声震天中突然就冲出了厚重的黑暗。他们好像破堤的洪水一路呼啸着、轰鸣着、怒吼着、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摧枯拉朽一般的杀向了鲜卑大军。 城墙上慕容利带着几百名突击战士艰难而血腥的前进着。双方的士兵们都已经成了凶恶的野兽,他们纠缠在一起互相撕扯着,用刀劈、拿斧砍、用矛戳、用牙咬。短短几十步距离的城墙顶上尸体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鲜血积满了地面开始沿着石阶往下淌。他们的耳中只有敌人的惨叫眼里只有敌人的身躯,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比杀死对方更重要。 慕容利被砍了好几刀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个侍卫把他从死人堆里掏了出来。他趴在城墙垛子上,艰难地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随即他就看到了从黑暗里飞奔而出的骑兵大军。他绝望地大叫起来。 慕容覃就站在大军的左翼指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汉人的这支援军难道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慕容覃几乎神经质地大叫起来:“弓兵准备…” 他的身后没有弓箭手、没有长矛兵。因为是攻城弓箭手都被调离,各自的部队集中在城墙下面。长矛兵在攻城过程中都改拿战刀、战斧,充当突击部队的前军去了。他的身后除了自己的侍卫就是刀斧手,准备下一拨杀上城楼的预备队——他只能选择后退,他自己一个人后退。 第93章 截断左翼解危情 城头百姓喜极泣 这时慕容济心急如焚大声命令号手吹响撤退的号角。 “弓兵掩护!攒射!命令所有攻城士兵立即后撤。” “通知乞伏部立即停止攻城,以最快的度赶到南城门附近掩护我军撤退。” “命令右翼预备部队向中军靠拢,集结密集防守阵形迟滞敌人攻击度。” 密集的箭雨射进风驰电掣一般的铁骑大军里,立即有士兵在高速行进当中或中箭坠马或者人仰马翻,可汉军军士们全然不理依旧疯狂地策马狂奔。 站在最前排的盾兵被大汉铁骑排山倒海一般的凶猛气势惊呆了,他们下意识地连连倒退,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敌人的铁骑撞到一样。弓兵在射出两箭后,已经与汉军骑兵们近在咫尺了,他们的防守力最差!在挡无可挡的情况下,他们率先掉头开始向大军的后方四散而逃。 刘和的长枪借助飞奔的战马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先挑杀一名盾兵。盾兵惨叫着在空中飞舞,重重地摔落到弓兵的队伍里。 两军相撞撞出了一声巨大而沉闷的轰鸣声,这声音响彻战场重重地敲打在鲜卑士兵的心里恐怖而惊惧。 “杀啊!!!”汉军骑兵们高呼着,凶狠地挥舞着战刀,他们身下的战马在奔腾咆哮肆意撞击着所有阻挡自己前进的敌人。鲜卑士兵们就像惊涛骇浪中的的小船,又像狂风中的落叶无助而软弱,他们被这股从黑暗里突然降临的巨大力量,残忍地蹂躏着、践踏着、撞击着、砍杀着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 弓兵的逃亡加剧了鲜卑大军的恐惧,也加快了他们死亡的度。 刘和一马当先!手中钢枪左挑右刺,枪下决无逃生的可能;关羽手上的铁戟犹如吞信的毒蛇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敌人的生命;韩猛左右开弓长箭厉啸每箭必中;阎柔的战刀就像飞旋的磨盘中者必死,汉军军士个个奋勇争先酣呼鏖战。 刘虞蓦然睁开双眼。 当急促低沉的牛角号声在黑夜里突然响起的时候,刘虞已经绝望的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睁大双眼向吼声如雷的西面战场上望去。 在几十堆巨大篝火的照射下整个战场一览无遗。 他看到城下鲜卑军队的阵势在快速调整,士兵们显得非常恐慌和紧张。西城墙上的鲜卑士兵在已经完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突然向潮水一般顺着云梯急撤退。东城墙的攻城战随着撤退号角的响起,几乎立即就结束了。只有城门楼下地战斗还在继续,但宇文化的弓兵已经率先撤出占据了城下有利位置,正准备掩护城内的士兵撤出来。 整个战场上紧急撤退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完全掩盖了战场上的厮杀声。突然降临的紧张气氛一时间,几乎将鲜血淋漓的战场凝固了。 他听到了巨大的撞击声就像一柄铁锤砸开了一面战鼓,低沉有力却隐含破败之音。随即他就看到敌军的左翼开始像池塘里的水一样泛起一道道的涟漪,接着涟漪变成了波浪,波浪随即抖动起来,接着敌人的整个左翼部队开始震动起来。 刘虞抑制不住心内的狂喜放声大吼起来:“擂鼓擂鼓……” 城楼上残存的士兵和百姓一时间都还沉浸在血腥和残酷的搏杀当中,他们还来不及相信凶恶的敌人会突然撤退。 如雷一般的战鼓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这是胜利的鼓声!这是战胜敌人的鼓声!士兵们和城中的百姓从血腥中惊醒过来,他们终于盼来了援军,他们在即将崩溃的一霎那盼来了援军。 战鼓声、欢呼声霎时间响彻了渔阳城。 韩猛部七百骑紧随在刘和所率的突前部队五百骑之后,冲进了战场并且迅扩大了截杀敌人弓兵部队的冲击面。鲜卑士兵们一边飞快逃跑,一边展开了凶狠地阻击。他们擅长骑射虽然没有了战马,但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依旧非常突出。他们精确的射术和小部队的合击之术,给汉军骑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阎柔率领八百铁骑杀进了鲜卑大军左翼的中间。他骑着一匹火红色的战马在火光的映射下,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在战场上飞腾。他的长刀宽大沉重犀利无比,挥动之间只见刀光闪烁,头颅翻飞鲜血四射。 鲜卑人的生力军遭到汉军地迎头痛击死伤惨重,但他们凶悍的本性并没有被眼前的血腥所吓倒,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惶失措之后他们开始反击,他们的战刀和斧头像下雨一般斩向汉军铁骑的战马士兵,敌人疯狂了。 左侧鲜于辅七百骑,中间关羽的七百骑,右侧程普的一千骑三支人马吼声如雷,几乎同时冲上了战场。主力铁骑的加入就好像在一个垂死挣扎的敌人身上狠狠地扎下了致命的一刀。 鲜卑大军的左翼瞬间就崩溃了。 敌人弓兵部队的溃败非常迅速,刘和与骑兵们变得毫无阻力。他们杀声震天拼命地驱马追击肆意地砍杀。 阎柔部遭到了敌人猛烈地阻击!鲜卑人的攻城预备队体力充沛,他们以命搏命的打法让汉军铁骑的度逐渐慢了下来。速度是骑兵部队的灵魂!没有了速度骑兵们在战场上就只有挨打了。就在这时程普的后续部队杀了进来,霎时间汉军就如同破了堤的洪水,再无羁绊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泻而下。阻击的敌兵马上就被汹涌奔腾的铁骑席卷而去,转眼间就被滚滚的洪流淹没了。 当撤退的号角响起时,前期陆续从攻城战场上,撤下的鲜卑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往大军的右翼集结。他们希望借助右翼部队的阻击,赢得安全撤出的时间和机会。然而一切都晚了,关羽部的铁骑像狂风一般席卷而来,面对毫无抵抗能力只顾喊叫着拼命逃跑的敌人,他们展开了无情的血腥屠杀。 城楼下的宇文化的士兵们士气低落,他们在经历了惨烈的厮杀,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就在即将牢牢占据城门的时候却功亏一篑,他们不得不遵命撤退。 城门楼下的战场上仅剩下的十几个汉军士兵高呼着,带着士气大振的百姓们在城楼上奔雷一般的隆隆战鼓声地激励下,向负隅顽抗的敌人展开了凶猛地进攻。他们冲破了敌兵死守的障碍,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围攻一个鲜卑士兵。鲜卑士兵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们惊恐万分地望着汹涌扑来的人群落荒而逃,人潮穿过尚在燃烧的城门洞冲出了城外。 此时刘和的部队已经全部展开,在一声声激昂嘹亮的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士兵们士气如虹怒吼着、咆哮着就像一把抡圆的战刀呼啸着,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劈了下来。中刀的鲜卑大军惨嚎着、哭叫着肝胆俱裂狼奔豕突再无一战之力。 慕容济无助地望着正从城墙上撤下的士兵,心里就像被剐去了一块肉一样痛苦不堪,他们已经没有安全撤退回营的时间了。大军的防守阵形已经被击破,全军正在溃败之中。敌人的援军就像幽灵一样从天而降,他们的铁骑已经蜂拥而至,战场上的一切生命都将被他们席卷吞噬,败局已成再无挽救的可能。 慕容济想到了乞伏须——只要乞伏须早日脱离东城战场赶来救援,部队就能脱离险境将损失减少到最少。 慕容覃飞马赶来大声叫道:“我们快走吧!迟恐不及了。” 慕容济怒气冲天地瞪了他一眼高声吼道:“城墙上下还有上千的士兵正在后撤,岂能不顾而去。” “我们即将失去所有的弓兵!没有他们的掩护,我们的撤退将非常危险,极有可能被敌人衔尾猛攻,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赶快命令右翼部队脱离战场,急后撤!”慕容覃看到慕容济有些激怒攻心指挥失常。 慕容济闻言大骇浑身上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敌人的援军已经全部展开,可以清晰的看到敌人的主力进攻方向是自己的弓兵部队和攻城预备部队。相反对自己实力最弱的后军却没有投入主力,而那里却是自己后撤的最佳方向。 敌人的援军从自己的侧翼开始进攻,他们在东西方向上进行直线冲锋,根本没有办法突然转向进行南北方向的攻击。但是自己撤军的方向却是南北方向,只要动作够快就可以避开敌人的雷霆一击,撤出尽可能多的人马。 一时间命令右翼部队和后军撤退的号角响遍了战场。 乌蒙贵和呼延连率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消失在黑暗里,后军的鲜卑士兵在程普率领的铁骑追击下四分五裂各自作鸟兽散,反而让一字排列成密集冲锋阵形的汉军骑兵们无所适从,不知是散开队列任意追杀还是保持队列急前进。 程普选择了后者——为了杀伤敌人的士兵而损失铁骑的速度这是错误的。 刘和听到敌人的号角声立即高声吼叫起来:“加速!全力加速!” 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在马蹄轰鸣的战场上,像惊雷一般突然在漆黑的夜空里炸响,震动了战场上每一个士兵。 “杀!!!” 伴随着地动山摇一般的吼叫声、轰鸣声,汉军骑兵们最原始的杀戮之心终于被点燃了,他们疯狂地驱赶着坐下战马以更加无畏的悍勇铺天盖地地杀向敌人。 阎柔部再次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慕容济的主力部队在小酋长慕容麒的指挥下誓死阻击他。 前面就是鲜卑大军的中军巨大的雄鹰战旗高高飘扬在夜空中,它仿佛告诉所有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大旗未倒战局仍在,主帅仍在坚持指挥。 慕容覃望着越来越近的汉军,突然看见了一面巨大的红色战旗,战旗中间一只张牙舞爪的黄龙,左右分列斗大的“討虜”二字。 他紧张地大叫起来:“刘和!是刘和的讨虏营。是卢龙塞大破联军的刘和!撤!快撤!” 慕容济随即被侍卫们裹挟着和慕容覃一起匆匆忙忙打马而逃。 第94章 宜将胜勇追穷寇 不可慕名学项藉 就在慕容济逃离之际,关羽的铁戟狠狠地砸在慕容麒的狼牙棒上,慕容麒惨呼一声虎口俱裂狼牙棒脱手飞出。还没有等他站稳身躯关羽一戟已经将他洞穿而起,远远地被抛到汉军铁骑大军的后面,随即他就被无数的马蹄践踏成了肉泥。 “砍倒它!”关羽大吼着挥舞着铁戟声嘶力竭地叫道:“砍倒敌人战旗!砍倒…” 一名军士闻声而起一刀戳到战马的后臀上,战马吃痛长嘶着飞身高高跃起,对着鲜卑人的大旗就撞了过去。护卫在战旗四周的敌人不畏生死各举武器。几乎同时对准了空中的战马和马上的骑士。 “轰”一声巨响旗杆被横飞而至的战马躯体重重地撞上立时拦腰折断,巨大的雄鹰战旗随着半截旗杆立即摔落在地面上。战马的庞大身躯上前前后后被插进了十几把战刀,它在临死之前随着惯性还凶悍地撞死了几个敌兵,马上的汉军骑士身中数支长箭早已摔落气绝。 鲜卑士兵突然之间失去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依靠我,顽强的战斗意志终于随着乱七八糟无法辩明的号角声一起崩溃了。 战场在突然之间好象停止了瞬间,随即爆了一声响彻黑夜的恐怖吼叫,鲜卑士兵们开始了绝望而杂乱的大逃亡。 整个渔阳城的战鼓几乎全部擂响,巨大的声音惊天动地,战场上战马奔腾杀声震天。 黎明突然拉开了黑幕。 鲜卑士兵们一个个惊慌失色,没命一般在平原上奔逃着连绵有数里。 慕容济的亲随小将慕容睿好不容易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抢了一批战马夺路要逃,鲜于辅和他的铁骑像旋风一般刮到连撞带砍十几个敌人立即就被报销了。鲜于辅的长矛毫不留情地拨飞了慕容睿劈来的战刀顺势刺进了他的胸膛,慕容睿惨嚎着被鲜于辅的长矛高高挑起,一个骑兵飞马而过战刀飞起劈头一刀剁下了他的首级。 宇文化被捆在一匹马上由手下牵着急往东逃窜,程普部尾追赶到,箭射刀劈连续击杀了数名宇文化的侍卫。程普用尽全身力气挥动战刀,战刀在宇文化绝望的吼叫声中呼啸着落下连人带马一起砍死。 在清冷肃杀的黎明里刘和的铁骑杀遍战场,他们带着血腥的恐怖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顺着敌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渔阳城外的平原上大汉铁骑在血红色的黄龙战旗的带领下,像惊涛骇浪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的卷向亡命逃窜的敌人。 突然一声悠长苍凉的牛角号在汉军的左侧响起。 正在狂呼大叫的刘和心中狂震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吼叫起来:“列阵!重新列阵…” 乞伏须的部队在整个下半夜只进攻了一次,他似乎和守城的田楷非常有默契,一个不攻另一个在城上命令士兵倒头大睡。虽然南城门方向的战斗异常激烈,报警求援的战鼓声响彻了渔阳城,但田楷坐在城楼上丝毫不为所动。 乞伏须接到慕容济的命令后脸上也是露出惊骇之色: “快马告知乞伏骛立即撤退到野鸭滩。” “宇文及你率攻城部队以最快度撤退到野鸭滩去。” “我集合一千骑兵往渔阳城南部接应慕容济的部队撤退。” 霎时间各种不同的牛角号声在鲜卑大军的各处响了起来。 田楷站在城楼上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敌人,即将开始进攻的列队场面,而是鲜卑人准备后撤的频繁调动,他看到一支骑兵大军队列不整匆匆忙忙地冲进了黑夜里。 田楷笑起来他举起双臂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 随着牛角号声地响起,飞驰的铁骑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在各自战旗的引导下,开始面向北方重整冲锋队列。 刘和手执镔铁枪站在队伍的最前列,默默注视着前方逐渐接近的鲜卑铁骑——他突然看到了乞伏须的战旗。 他举起镔铁枪转身高吼:“展开鹤翼阵队列准备迎敌。” 双方相距五百步,这个距离是骑兵开始起攻击的最佳加距离。号角兵看到李弘举起长枪赶忙把号角放到嘴边准备随时吹响冲锋的号角。 又是一阵冲杀,那乞伏须带着千余骑残兵逃去。 次日刘和率部进入渔阳城内拜见父亲刘虞、郡都尉田楷,渔阳太守已经战死。 刘虞高兴地抱住儿子刘和:“吾儿辛苦了!” 这个时候田楷走了进来,田楷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但不健壮面色白净。他不像一个军人倒更像一个做学问的儒士。 刘和赶忙离席行礼。 田楷连道辛苦将刘和等人一一扶起。 “刘公你有一个好儿子啊!”田楷用力拍拍刘和的肩膀赞叹道:“当真是一条好汉!百闻不如一见。” “我幽州出了两位鼎鼎大名的勇士辽东有白马长史公孙伯珪,白檀有讨虏校尉刘顺之。刘公!虎父无犬子!顺之文武双全!”田楷转对坐在上的刘虞说道。 刘虞笑着说道:“都尉休要如此!免得他骄躁桀骜!话说回来辽东、辽西二郡的乌桓人闻听鲜卑进攻我大汉,皆蠢蠢欲动意图趁火打劫。公孙伯珪率部坐镇柳城弹压乌也是劳苦功高啊!吾儿这次分兵领军解渔阳之围,功劳颇大应当重重嘉奖。” 刘和赶忙说道:“父亲!孩儿不敢当!在突袭之战中各部军兵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居功至伟,若论功劳应该都是他们的!” 刘虞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吾儿说得对!无论守城的将士还是前来支援的将士,他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渔阳城就会被鲜卑人攻陷,还有渔阳城的百姓他们在守城大战中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牺牲,我们应该要好好的感谢他们才对。” “可是...”刘虞叹气道:“渔阳城只是暂时解围。乞伏部加上逃出的慕容济残部除去前些日子他们攻城损失的三四千人,他们的军队人数依然有六七千人这对渔阳城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诸位对以后战局的展都是怎么看的?” 田楷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如今要阳县方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估计沮长史那里还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战斗,顺之的部队还可以在渔阳继续待上一段时间。可居庸、涿鹿两县的告急文书却像雪片似的天天送到。护乌桓校尉箕稠率部坚守居庸城已经十余日,面对上谷乌桓小帅提脱的凶狠进攻,攻城战肯定异常激烈估计情况非常危急。而代郡的援军被鲜卑的拓跋部落大军围在涿鹿城寸步难行。综观整个战局若想有所突破,必须击溃敌人的其中一路,方可有效牵制另外一路敌人的进攻。” “田君的意思是...是让我们先行击溃攻击渔阳的敌人?”鲜于辅问道。 “然也!我与田都尉商议了许久,觉得攻击渔阳的的敌人在即将得手之际突遭惨败,其军心士气必定低落。我们若想在整个幽州战场上彻底扭转局势,其突破口恐怕就是眼前的慕容济和乞伏须了。”刘虞眯了眯带着精光的眼睛慢慢说道。 “双方兵力对比虽然实力悬殊,但我们不得不为之。若想救援居庸和涿鹿我们没有兵力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慕容济和乞伏须在险境中求生存。若待他二部缓过劲来与从广平赶来的段部段珪援军会合渔阳,必将再次遭到他们的攻击。诸位都是带兵的人应该在此为难之际为渔阳寻找一条脱困之路。”田楷语调平静地说道。 “现在渔阳只剩下两千多名士兵加上顺之的援军总共不到六千人而且只有三千多骑兵。慕容济和乞伏须的六七千部队一到平原上就全部是骑兵,我们全无胜算。何况他们还有段部这个后援。这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可能的问题。”田楷苦着一张脸低声说道。 刘虞转头望向儿子刘和,鲜于辅紧紧地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关羽、程普、阎柔等人也是一脸的茫然。 刘和从怀里掏出张绢制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在案几上仔细地看着。 “吾儿可有何计?”刘虞问道。 屋内的几个人立即把目光都盯在了刘和的脸上。 “据两天前斥候的回报段部的部队已经出了广平正沿着沽河而下。一旦他们在野鸭滩会合就有一万两千人,这和他们最初攻打渔阳的部队人数差不多,这么多人如果和他们硬拼自然是自寻死路。如果我们继续坚守渔阳城即使守住了,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幽州的战局,迟早都是城破兵败的结局。” “希望他们遭此重创退兵不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北面拓跋部落和上谷乌桓的提脱正在日夜围攻居庸、涿鹿两路大军会合渔阳指日可待,广平城已经被他们拿下粮草中转问题得到解决。而慕容济只不过是遭到一次挫败,虽然伤了元气但实力仍在,他依旧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要鲜卑人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半途而废想都不要想。” “顺之那...那...计将安出?”田楷问道。 刘和轻轻地点点头笑着说道:“给一万多人的骑兵大军提供粮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乞伏部率先攻下广平,再驰援渔阳,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为了给他大军建立一个安全的粮草中转站,为漫长的粮草运输线提供安全保障。” “顺之准备袭击广平截断他们的补给?”田楷立即问道。 “可我们部队人数太少没有攻打广平的实力。”阎柔接着说道。 “顺之的这个主意非常好,我们完全不必进攻广平,只要频繁袭击他们的粮草运输队就让鲜卑人陷于被动迫使他们撤军。”鲜于辅跟着说道。 “但这个办法耗费时间太长!一旦居庸被攻陷敌人就会蜂拥而来,渔阳随时都可能被敌人占据。”刘虞再次提出疑问:“吾儿可有在最短时间内击败敌人的办法吗?” “有。”刘和大声说道。 第95章 野鸭湖畔称妙计 鲍丘河边赞善谋 次日,在野鸭湖接应慕容济、乞伏须残兵的鲜卑段部首领段珪站在湖边上极目远眺。此时正值暮春,湖面碧波荡漾一望无际,湖面上的风呼呼地吹着寒气袭人,湖岸四周的大树在风中来回地摇摆,飘绿的枝叶和着风声出悦耳动听的哗哗声。 他的斥候骑着马飞奔而来。 “首领!慕容济的大军在渔阳城下遭到汉军骑兵地突袭损失惨重,现在部队已经撤到野鸭滩。”斥候下马道。 段珪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乞伏须呢?” “他的部队攻打东城门接到消息后已经撤回野鸭滩。乞伏首领派快骑来催我们迅向野鸭滩集结,他们从渔阳城下撤退时非常仓促,丢弃了大量的补给急需得到补充。” “乞伏首领可说了他们的粮草军械还能支撑多长时间?”段珪急切地问道。 “食物已经告罄,马草暂时还能支撑几天。一万多匹战马都集中在野鸭滩如果没有草料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到那时他们就是想撤回广平都力不从心了。” “慕容济还剩下多少部队?”段珪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 “乌蒙贵和呼延连跑得快抢出了两千多人。银雕、黑雕等部落损失惨重,基本上已经全军覆没,据说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宇文化、慕容睿、慕容麒都战死了。” 段珪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慕容济的部落完蛋了!这样一来慕容大首领一统慕容家族的计划估计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大首领非常清楚汉人的实力,虽然他一再对各部落酋长说汉人不堪一击,其实只是想诱使他们出兵而已。大汉几百年的根基岂使一朝一日就可以战胜的,许多人过分轻视了汉人结果自食恶果,汉人不可小觑。”说着话的是段珪之弟段风。 “右北平的程普、渔阳的田楷、幽州刺史刘虞、辽东白马公孙瓒,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现在还有个讨虏营刘和。”段风补充道。 “既然如此溃败!也就是说汉人的其他援军还会源源不断的从其他地方赶到渔阳城来。”段珪思付道。 “乞伏部怎么说?” “他什么事都没有传来,只是催我们立即赶到野鸭滩把粮草尽早运去。” “但是现在大首领出兵的目的都已经达到,是不是要撤军了?”段风皱着眉头轻轻说道。 “临行前慕容大首领一再嘱咐此次出战不求攻城掠地,只求达到自己的目的即可。我们的目的只有三个,一是利用攻打渔阳城削弱慕容济叔侄兵力为吞并他部做准备;二是诱使拓跋部落和他的心腹乌桓人提脱攻打上谷,借机消耗他们的实力;三是重击汉军毁灭性地掳掠汉人财物,为将来侵占幽州做准备。现在这三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乞伏须不但不着急撤军反倒要求我们快赶过去集结,还催粮?他是不是被失利冲昏了头脑?” “野鸭滩现在有将近七千大军,乞伏须就是要撤退也需要把士兵们吃饱了才行。我们还是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吧,明天就能到野鸭滩了。” 红彤彤的太阳挂在艳丽的朝霞上光彩夺目,沽河静静地躺在平原中央清澈的河水上,飘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两岸都是浓密的灌木丛,半绿半黑悄无声息地卧在沽河身旁。 刘和骑在战马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沽河。 沽河的这段河面不是很宽大,约四十几步的距离,十几条木船正在河面上来回忙碌着把士兵和战马运到对岸。 刘和部在突袭战中大约损失了五百多人,两百多名伤兵还在渔阳城里养伤。他带着三千七百多名骑兵战士昨天下午从渔阳城中穿过,由渔阳城北门外的木桥渡过沽河,急行军一百多里赶到此处。他命令部队一边在河边休息,一边趁夜再次渡过沽河。此处距离野鸭滩七十里,距离野鸭湖八十里。 刘和的思绪又飞回到昨天那间议事的屋内。 他的提议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除了极度渴望胜利的父亲刘虞。 刘虞的压力非常大!马上就要进入夏种季节了,但鲜卑人的入侵似乎才刚刚开始,这让他心急如焚。如果不能在夏种之前赶走敌人,今年幽州的田地将荒芜一片颗粒无收。没有哪个百姓会在敌人随时冲进家园的时候,还会固守在田地上种耕。下半年没有收成幽州的百姓将怎样生活冬天怎么办?没有收成国库就更加匮乏,幽州的经济展扩充军备都会成为一纸空谈。 刘和的建议非常冒险但非常具有诱惑力。 渔阳都尉田楷言辞激烈,希望刘虞放弃这个冒险,还是固守城池为上策。鲜于辅不置可否他不知道刘和的计策会不会成功,但直觉就是刘和有些一厢情愿,似乎轻视了敌人的智慧。阎柔站在田楷一边。他认为在胜算不大的情况下,倒不如集中力量固守城池再招援军。 刘虞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就像当初在赴任幽州时他信任自己儿子一样,他相信儿子一定会成功。 他对刘和只说了一句话:“所谓忠孝不能两全,为国尽忠就是大孝。” 刘和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望着他脸上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深皱纹,望着他坚毅眼神内的睿智和信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这样的父亲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刘和激动地跪下给父亲刘虞必恭必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主公!” “嗯?”刘和听到关羽在喊他。 “对岸还有三四百人渡河,马上就要结束了。主公到前面树林里去休息一下吧!”关羽说道。 刘和笑笑:“云长你累了一夜,还是你去休息吧。” “俺睡少点没有什么关系,主公是一军主帅可不能累垮了。”关羽笑着说道。 “此次深入敌后作战要的就是灵活和速度,所以保持充沛的体力非常重要。” “我们这次绕到鲜卑人的背后是不是又要去袭击他们的大营?” 刘和摇摇头小声说道:“是去烧他们的粮草。” 此时的段风瞪大了双眼望着气喘吁吁的斥候大声问道:“敌人距离我们多少路?” “三十里就在鲍丘河对岸的横口渡。” “谁的旗号?” “是刘和的战旗!大约有三千骑兵、一千步兵。” 段珪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神,彼此都非常迷惑地望着对方。 “他不是在渔阳城吗?”段珪说道:“怎么今天又到了横口渡?那里距离渔阳有一百多里,难道他连夜赶过来的?” “乞伏须派来的人告诉我在鲍丘河对岸确有一支汉人的援军打着刘和的旗号,乞伏骛还带人马到渡口布阵阻击过。刘和应该不在这支队伍里,可他们跑到这里干什么?” 段珪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汉人估计是想趁我军新败军心不稳之际,悄悄深入到我军后方与刘和的骑兵前后夹攻,突袭我野鸭滩的部队。” “极有可能!那你看我们要不要通知乞伏须?”段风在一旁说道。 “立即快骑通知乞伏须。”段珪大声说道。 “命令乌牛部落的酋长乌莫系、梨戎部落的酋长素言、蔓菇部落的酋长忽必支,各自领本部五百人马押运补给车队,一路不要休息连夜赶到野鸭滩。” “命令部队立即集结我们迅赶到鲍丘河附近设伏,一旦汉军渡河我们就对其起攻击。” 段珪身后的传令兵立即四散而去,急促嘹亮的牛角号声四下响起。 “已经是下午了敌人会渡河吗?”段风抬头往往蔚蓝色的天空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 “汉人狡猾也许会在晚上悄悄渡河,我们以三千五百人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突然袭击,定能全歼汉军。”段珪兴奋地说道。 张飞站在鲍丘河边焦急地望着下游的水面眉头紧缩。 “先锋!不要着急按照行军速度,船只也应该到了。”章峭低声安慰道。 “先锋是不是让部队扎营休息?从昨天夜里开始部队急行军一百多里士兵们都非常辛苦。”田循在一边问道。 张飞转过身来点点头道:“好吧!距离河岸三里扎营休息,还是按四千人的规模,多扎帐篷迷惑敌人的斥候。” 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去。 “先锋!我们什么时候渡河?” 张飞望望奔流不息的河水微笑着说道:“船只到了以后命令前卫部队立即渡河,在对岸三里处建立防御阵地,大部队在半夜开始行动。你们看怎么样?” 田循和章峭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田循轻轻问道:“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现在这里是鲜卑人活动的地盘隐藏踪迹很困难的。” 张飞笑了一下道:“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赶到横口渡,然后在半夜佯装渡河牵制敌人。你们不是知道吗?” 章峭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行动是刘讨虏指挥,我们以为你会有什么其他指令?我们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所以才问一问。” “按照我们斥候的回报,段珪的军队大约要从这里经过。我们要牵制的敌人估计就是他的部队。至于下一步怎么行动?我们只有在这里等待主公的命令了。”张飞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 就在这时突然从对面河岸上飞奔来一骑速度奇快。 田循眼尖马上惊叫起来:“是我们的斥候!有消息了。” 第96章 罗山伏兵断补给 荒村驻军诱强敌 一轮弯月高悬在漆黑的夜空里惨淡无光,厚厚的黑云把所有的星星都藏在了背后,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黑夜里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山。鲜卑人的先头部队押运着几百部大车缓缓地走着,车队的后面是白色的羊群在黑夜里显得非常的惹眼。几百名骑兵高举着火把走在长长的车队两侧,从远处望去就象一条细长的火龙。 高达魁梧的乌莫系就着身边侍卫手上燃烧的火把,指着笼罩在夜色里依稀可见的一片连绵小山大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头人!这是罗山距离野鸭滩四十里。”一个传令兵大声回答到。 “马上就要到大营了。”棌垲高兴地说道:“传令部队加快速度通过这片山区,争取在半夜里赶到野鸭滩。” 他没有听到传令兵回答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传令兵打马离开的声音。他惊讶地回头望去双眼立即瞪大了——传令兵双手紧紧地抓住穿透胸口的长箭,张大着嘴一脸的痛苦和恐惧。他一声都发没有出来就气绝死去,身体慢慢地仰倒在马背上。 乌莫系随即就觉得空气中有东西在厉啸,在撕破空气黑夜里的风似乎都在躲闪它的锋芒。 乌莫系极力睁大双眼扭头向黑夜里望去希望能找到那个东西,突然他看见了无数的长箭像鬼魅一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他本能地出一声绝望而无力的叫喊,他想躲闪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僵硬在马背上。 “噗嗤…噗嗤…噗嗤…”箭簇入体的声音沉闷而刺耳密集的就如同下雨一般。 乌莫系和身边侍卫的躯体随着连续飞来的长箭不停地钉入而剧烈地抖动起来,跟着惨叫身尸体坠地声、战马的痛嘶声、士兵们恐怖的叫喊声霎时间响成了一片,将黑夜的宁静顿时撕成了血腥的碎片。 黑夜里细长的火龙好像遭到了无数利器的袭击,立即剧烈地扭曲颤抖起来,接着火龙开始断裂躯体开始分离,随即就爆裂四散火光开始杂乱无章的满山遍野地迸裂四射开来。 乌莫系望着黑漆漆的原野觉得它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在残暴血腥地吞噬着无数无辜而弱小的生命。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高举起双手放声大吼起来。他有一身力气他有强悍的身手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生命,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死得太窝囊了。 一支长箭突然射进了他的脖子带着一蓬鲜血穿透而出。 乌莫系摔落马下。 长箭从不同的方向连续不停地呼啸着射向车队两边的敌人。 骑兵们稀稀拉拉的分布在车队两侧,由于连续赶路车队速度又慢,士兵们非常疲劳许多人都懒洋洋地趴在马背上休息。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给了他们拦头一棒死伤惨重,侥幸逃过劫难的骑兵们连滚带爬下了马就往车底下躲去。还有一部分士兵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有的打马往黑夜里跑,有的打马往车队的两头逃去。 嘹亮的牛角号声突然在车队两边的小山上响起。 刘和率领骑兵从车队的左侧山上杀出,关羽率领骑兵从车队的右侧山上杀出,五六十步的距离从山上跑到山下转瞬及至。 牛角号声、喊杀声、敌人恐惧的叫喊声、战马奔跑的轰鸣声随即响彻了罗山。 刘和的佩剑从黑夜里飞出,迎面就劈杀了一个仓惶迎敌的敌兵。 潘凤飞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敌人丢弃的火把,随即在一群士兵的掩护下,沿着车队策马狂奔一路点燃马车。路上碰见的零星敌兵不是被奔马踹死,就是被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兵刀砍箭射死于非命。 跑到车队四周的其他士兵趁隙纷纷捡起敌人遗弃的火把任意丢到马车上,点燃上面所有可以点燃的东西。一时间车队里的大多数马车都燃烧起来,尤其是装着草料的马车,火光冲天而起烈焰腾空。 素言从马车下狼狈不堪地爬出来,在几名士兵的帮助下慌慌张张地骑上一匹战马,往黑暗里逃命。刘修带着一队士兵恰好呼啸而至,双方短兵相接捉对厮杀。 刘修的战刀挥动之间发出骇人听闻的狂啸。素言突遭袭击眼见部队损失惨重,自己又毫无还手余地,而粮草也即将不保,激怒攻心之下武功大打折扣。他全力一刀挡住刘修的劈杀双腿猛夹马腹,就想从刘修的刀下冲过去。刘修顺势抡圆战刀大吼一声,斜斜的一刀就剁下了素言坐下战马的半个屁股。 素言的战马受痛惨嘶一声飞跃而起,他惊慌之下没有抓住马缰随即就被重重地甩出了马背。战马摔落地面不停地嚎叫着,想站起来却终究无能为力。素言的身躯在空中飞舞,一个骑兵飞马驰过顺势一刀剁在他的身上,素言栽倒地面立即就被一群飞奔的战马践踏而过。 程普打马狂奔,韩猛紧随其后后面一大群军士高声吼叫着,紧追一批逃兵不放。 忽必支回头望着已经燃烧起来的车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部队就全军覆没粮草尽数被毁,夷非所思的事今天终于给自己碰上了。 “射马!射马!”韩猛看到敌人已经越来越接近,黑暗不由着急地大叫起来。 十几支长箭随着韩猛地叫喊飞射而去。忽必支的战马轰然倒地,他随着战马高速飞奔而产生的巨大惯性力,在地上一连翻滚了十几下才停住。随即他就看见了四支强壮的马腿,他的心沉了下去。 忽必支抬起头看到高大的战马上端坐着一员顶盔贯甲的战将,手上端着一柄长戟双眼冷冷地盯着他。 忽必之的部下看到自己的头人被敌人用长矛指着危在旦夕,一个个奋不顾身冲了上来。已经摔下马的不顾自己的生死,往头人躺倒的方向奔去,没有摔下马的拨转马头重新杀了回来。 程普怪叫一声高声吼道:“杀!杀死他们!” 他率先高举战刀迎着一个打马杀回的敌兵砍去。 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的被敌人杀死,忽必支不由的怒火冲天,突然他跃身而起疯狂地吼叫着,赤手空拳往韩猛的长戟抓去。 韩猛冷哼一声双手用力长戟飞刺进了忽必支的胸口。 汉军骑兵军士们以百人队为单位分成了十几拨人马,围着长长的车队来回冲杀。军士们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喊杀声惊天动地不绝于耳。一匹匹战马虽然用牛皮包裹了马蹄,用笼子套住了马嘴,但凶悍的野心在战场上没有减去分毫,它们狂野地奔跑着肆意地践踏着好想比自己背上的主人更要勇猛。 鲜卑人被最初的长箭射惨了,许多士兵被无情地射杀。还没有等他们从死亡的阴影和恐怖中惊醒过来,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军骑兵突然又从天而降对他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 汉军突袭的骑兵的动作和度太快了,快得让他们除了死亡逃跑惨叫之外,没有任何时间任何办法组织士兵进行抵抗还击。 战刀在飞舞战马在飞奔长箭在火光里啸叫。 鲜卑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四处逃窜哭爹喊娘,他们不停地惨叫着或被长箭射中或被战刀砍杀或被战马撞击践踏或被丢进燃烧的大车活活烧死。 走投无路举手投降的鲜卑人同样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汉军士兵已经杀红了眼,根本就无视对方是不是放弃了抵抗,他们只要碰到敌人就挥起武器血腥的杀戮。 战斗很快结束除了趁黑逃走了两三百敌兵其余悉数被歼。 刘和命令清查人数汉军在围歼敌军时牺牲了三十多名士兵,伤了四十多人。牺牲的军士立即被掩埋了,伤员由一个百人队护送连夜赶到今天早上渡河的地方回到渔阳城去。 部队重新集结的号角声在黑夜里响起。 潘凤望着山谷大坑内的几千只死羊心痛地连连摇头:“这么多羊可以救活多少人,把他们全部埋掉太可惜了。” 刘和无奈地笑笑挥手命令军士们迅填上土。他站在山坡上看着死尸遍野的战场,闻着夜风中刺鼻的血腥和燃烧物的焦糊味,他的心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战争就是这样无情无义血腥残忍,但就是有人喜欢它。” 关羽跟在刘和身后兴奋的问道:“断了鲜卑人的口粮和草料他们会撤兵吗?” “暂时还不会。如果我们再打他们一下,慕容济残兵恐怕就要逃回广平而不是撤回广平了。” 刘和和他的士兵们最后望了一眼熊熊燃烧的巨大火龙,然后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第97章 段珪引兵撤离去 张飞领部回归来 就在刘和设伏罗山大获全胜之际,段珪率部也在准备一荒村设伏截击——河边伪装主力做牵制的张飞部。接着斥候传来的消息让段珪兄弟都非常兴奋,汉军在傍晚就开始渡河,但他们只过来了两百人,随即就停止了行动。到了半夜横口渡灯火齐明,汉军再次开始了渡河。 段珪在接到汉军大约有一千人已经渡过河的消息之后,立即率部悄悄地出了。 在距离河边八里的地方,段风的部队按照冲锋阵形列队完毕,士兵们静静地坐在马上等待冲锋的牛角号声吹响。 这时段风部队的斥候狂奔而至:“头人!大事不好!汉军现了我军踪迹部队已经全部撤离。” 段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不是刚刚向我禀报汉军有一千多人已经过河了吗?这才多长时间,敌人就撤了?” “的确是这样。刚才汉军还在河岸上列队,一转眼,他们就全部跑到河对面去了。”斥候也迷惑不解地说道。 “你们的观察地点离他们很近吗?”段珪问道。 “是的。汉人很大意,渡河的时候只安排了几队流动哨。我们可以很方便地观察他们。”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看来他们的斥候现了我们。功亏一篑!”段珪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道。 但他们撤回到荒村时一个斥候飞马赶来。 “首领!汉军再次开始渡河了。” 段珪笑了起来。 “你们看清楚了?”段风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看清楚了!敌人再次渡河了。”斥候坚决地说道。 兄弟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如果汉军现了他们,按照常理来说,是决不会冒险渡河的。现在敌人再次行动?是不是敌人现先前的情报有误,虚惊一场既而决定继续渡河呢? “那让斥候再探吧!待敌人全部渡完河,我们再出动也不迟嘛。”段风缓缓说道。 段珪点点头,示意斥候退下再探。 “不知乌莫系他们可到了野鸭滩?”段珪总觉得今夜的事有些蹊跷,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些许不安。他突然想到了送补给去野鸭滩的部队,从入夜以后就没有接到他们的消息了。 “这里距离野鸭湖只有一百多里,按照度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不要着急!天亮之前一定会有消息的。”段风安慰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斥候飞马来报。 “汉军又撤了回去。”斥候大口地喘着粗气,气喘吁吁地说道。 段珪兄弟同时色变。 “中计了!这是牵制我们主力的汉军小股部队。他们的主力一定已经深入到野鸭滩背后,随时都有可能袭击我们的补给部队。”段风惊慌失措地说道。 段珪苦笑了一下:“我们已经三个时辰,没有接到乌莫系传来的消息了,恐怕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敌人好狠的计谋,胆子够大。” “那现在怎么办?”段风问道。 段珪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道:“等乌莫系的消息到了再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从河边传来的消息,再一次征实了段珪的想法是正确的。 汉军又开始了渡河行动。 一骑飞奔而至,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首领!大事不好了。”斥候很远的就高声叫道。 他兄弟二人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两人甚至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们神情严肃一起望向那名斥候。 “现敌军主力距离我军十里。” 段珪和段风相顾愣然。 段珪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慕容复在自己临行前一再告诫自己,只要部队达到了这次作战的主要目的,也就等于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部队是进是退完全不必要强行规定,视战局的展可以自由选择。 但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为了一点局部战场上的小利而损害了全局的利益更不能为了争取一点无关大局的胜利而让部队付出高昂的代价进而影响整个部队的实力和整个战局的展。 如果河对岸的汉军,的确是来袭击野鸭滩大营的,自己或可立上一功——但现在眼前的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自己贪图功劳,擅自分兵击敌,上了汉人的诱敌奸计。如果因此导致乌莫系的补给车队,遭到汉军的袭击后果将非常严重。大军除了紧急撤退以外,已经别无它途——更为可怕的是战马缺乏草料上万匹战马的命运岌岌可危。 段珪现在只有祈祷乌莫系的部队,不要出什么意外了。 “阿兄…”段风看到段珪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忙喊了一嗓子。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危急,部队的前后都有大量汉军,一个处理不当就有可能被敌人前后夹攻。本来是准备袭击敌人的,现在反倒被敌人前后包围了。 “父亲曾经说我不是带兵打仗的料,我一直都很不服气。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我性急冲动做事轻率,的确不是带兵的料。”段珪泄气地说道。 “阿兄…”段风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判断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耿耿于怀,好像没有必要吧?” 段珪苦笑了一下:“父亲能征善战名震草原!和他老人家比起来我狗屁不如,如果说不灰心丧气那是假话。”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小挫折而已我见得多了。要不要和汉军打一场?”段风问道。 “算了!敌人有备而来,兵力已经超过我们,打起来损失太大。趁他们现在还没有对我们形成包围,撤吧!” “往什么方向?” “往东到野鸭湖,然后赶回广平城。”段珪冷静地说道。 段风睁大了眼睛大声说道:“我们不去野鸭滩?” “去干什么?乞伏须和慕容济已经从渔阳败退,大首领的作战目的也已经基本达到,野鸭滩的部队只要得到给养,立即就会撤回广平。” “你这么肯定?”段风用不相信的眼神望着他十分怀疑地问道。 段珪摇摇头轻蔑地一笑道:“慕容济的部队已经基本上打光了,他这个主帅说话顶个屁用。现在乞伏须说撤退,他敢言语半个不字?他现在不是想着去攻渔阳,而是在考虑如何惨淡收场,回到鲜卑后如何保住家族亲人的性命了。” “可乞伏须的口信是叫我们赶到野鸭滩的?不去?会不会违反军令?” 段珪无奈地笑笑:“乞伏须执行大首领的指示,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所以很少出错。他得到补给后,就会立即撤军——我们去不去并不重要。” “如果乌莫系他们将补给安全送到,我们跑去无非增加食物的消耗而已。如果…” 段珪脸色非常难看地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乌莫系他们被汉军袭击了,补给尽数被毁,野鸭滩的部队就会陷入困境,他们只有趁着草料尚能支撑数日立即撤退。士兵没有口粮可以杀马解决,这个时候我们跑去那里,乞伏须不杀了我才怪。” “杀马?”段风心痛地说道“回到广平要走三天,六千多人那要吃掉多少马?” 段珪用力地敲敲脑袋,非常懊悔地说道:“都怪我一时发昏,只想着占个便宜立个军功,没想到就中了汉人的计。” “阿兄不必如此!虽然我们没有接到乌莫系的消息,但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们被汉人袭击了。”段风赶忙安慰道。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象箭一般从黑夜里射了出来。 段珪和段风紧张地望着,心里忐忑不安。 “汉军骑兵全部埋伏在一片小树林里,暂时没有出动的迹象。” “知道有多少人马?”段珪急切地问道。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具体数目。” “可看到敌人的战旗?” “红色的战旗旗子中间绣着一条黄龙,旁边还有两个汉人的字不认识。” 段珪兄弟同时面色大变:“你没有看错吧?” 那名斥候摇摇头。 段珪立即转身对身后,不远处的传令兵叫道:“命令各部立即向东往野鸭湖方向急进。” 黑夜里鲜卑骑兵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非常安静地离开了荒村,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次日,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潘凤带着三百名骑兵迎上刘和的大部队。 “主公袭击成功了吗?”潘凤迫不及待地问道。 “成了!鲜卑人要饿肚子了。”刘和停下战马大声笑着说道:“段部给翼德吓跑了吗?” “张先锋说,两个时辰之前,他们往野鸭湖方向去了。”潘凤道。 “那翼德的部队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张先锋的部队已经全部返回河对岸,他自己带着几十骑已经上岸赶来,估计现在距离我们大约四五里路。” “命令部队停下休息。”刘和回头大声对传令兵喊道。 第98章 拓跋鲁耶再攻塞 新兵燕甲念军功 就在刘和等待张飞会合之际,沮授指挥的要阳战场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个停滞,拓跋鲁耶决定扫清外围卫堡,停歇了几日。 次日,沮授在主城上听罢两军三通鼓,然后看见拓跋大营两道洪流便从对面跃出,向这边扑来,马蹄踩得地面微微颤抖,马上骑士们怪叫着纵马奔来,一边灵活地在马上弯弓搭箭,箭如飞蝗。胸墙后的汉军军士举盾,一个紧挨着一个,排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倾听着羽箭射在盾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有些势大力沉的羽箭更是穿透盾牌,扎在上面。 第一道胸墙后的屯长从盾牌的缝隙中,瞧着对面扑来的骑兵,心里默默地数着步数。 "四百步、三百步…" 左翼二屯的步卒燕甲一手执着盾牌,一手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长矛,脸上平静之极,站在他身边的什长嘴里甚至还在咀嚼着一根青草,这让燕甲有些恶心,因为那根青草上血迹斑斑,也不知他从那里捡来,上面染着的是谁的鲜血。 燕甲是一个新兵,从最初踏上战场时的战栗、害怕,到第一次将长矛插入敌人胸膛时,看到鲜血飞溅时的呕吐,到现在的从容镇定,只用了两场战斗。 精兵是打出来的,训练再好的士兵没有见过血,都只能算是菜鸡! “俺已干掉了六个鲜卑贼蛮,得了六个首级,再干掉四个,家里便有一亩地会成为永业田,也就是说这亩地将永远成为燕家的家产,税赋减半,现在家里有三十亩地,爹娘和小弟基本能打理过来,农忙时还有团结组上门帮忙。今年收成看来是不错的,上缴了租税后,应当还有很多的剩余,家里不用再愁吃不饱肚子了。” 此时的新兵燕甲心里在嘀咕着军功爵奖励。 燕甲很感激刘校尉、沮军师,虽然只是站在队列中远远地看过他们,如果没有刘校尉招募流民到白檀,想必现在若在中原老家仍然是下无寸土立足迹,上无片瓦遮身体。但白檀好日子没过多久,可恶的鲜卑贼蛮便又来了。 "杀光了这些家伙,我便能回家安心种田了。"燕甲在心里想。 一声尖厉的哨声传来,燕甲立即抛弃了所有的念头,将盾牌丢到地上,大喝一声,将手里的长矛抬了起来,左脚向前一步,两腿成弓步而立,将长矛从胸墙上猛捅出去。他们不用看,也不用想,只需要听从长官的号令,将手里的长矛狠狠地刺出去就够了。 "收!"身边的什长一声厉喝。 燕甲应声抽回长矛,感觉涩涩的,便像在家里杀猪时的那种感觉。 "刺!"耳边再传来什长的呼喝声。 燕甲便又猛踏前一步,身体紧绷着将手里的长矛狠狠地捅了进去。 燕甲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东西,因为从胸墙的另一头跃过来的是一片片巨大的黑影,那是对方的战马,不时有人从那些战马上飞起来,扎手扎脚地飞起来,然后被身后的战友们凌空刺死。耳边不时传来惨叫声,有对方的,也有自己战友的,眼角瞄见很多熟悉的身影倒飞出去。 燕甲再次狠狠地将矛刺出去,这一次感觉手上一振,一股大力传来,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手里的长矛喀嚓一声断为两截,他运气不错,这一枪并不是与对面的战马正面冲撞,而是斜斜地扎进了对方的身体,但饶是如此,战马飞奔时的巨力仍然让他枪折人退,胸口阵阵发闷.身边的什长不见了,刚刚燕甲看到一个影子飞了出去,那是什长吗?来不及多想,燕甲立即向后退去,身后持矛的战友迅速补了起来。 不停地喘着粗气,他又拿起一支长矛,昂然挺立在后一队列中,随时准备补上空缺,这时,他看到有人拖着一具尸体从他的眼前走过去,他尸体的面容是如此的熟悉,是自己的什长。燕甲鼻子有些发酸,那个满不在乎嚼着带血的草根,一直都很照顾自己的什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身前又出现了空缺,燕甲不假思索,大踏步地奔上去,顶上了那个空位。 拓跋鲁耶很恼火,一千铁骑数波攻击,居然连那道矮矮的第一道胸墙都没有攻破,除了留下上百具尸体之外,一无所获,对面的枪阵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无止歇。从卫堡上射下的箭支仍然密如飞蝗。 "再派一个千人队!要是再打不下来,让千夫长提头来见我。"拓跋鲁耶恨恨地道,一边的慕容坤着眉头看了拓跋鲁耶一眼,对方并没有尽全力,可以看出,直到现在,对方的防守行有余力,好整以暇.而且直到现在,对方主城上仍然极其安静,他不相信对方没有后续手段。 又一个千人队压了上来。 尖厉的哨声三长两短,这是撤退的信号,燕甲转身,大步向身后数十米处的第二道胸墙的入口处奔去,在那里,一排排的弓手开始仰射,为他们的撤退作出掩护。 退入第二道胸墙之后,卫堡这这里便形成一个倒三角形,任何进入这个倒三角形的队伍都将遭到无差别攻击,在这片地带里,没有任何的攻击死角。 "攻破第一道胸墙了。"拓跋思南兴奋地大喊。 拓跋鲁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在脸上。他惊恐地看到,在他的两个千人队蜂涌通过第一道障碍后,那里狭窄的地形让他的两个千人队挤在了一齐,便在这时,从主城那边飞起大片大片的石弹、弩箭,遮天蔽日,落点正是这个三角区。 惨叫声、马嘶声、巨石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短短的时间里,主城那边发起了三波石弹、弩箭攻击,骑兵们前冲不能突破矮墙后的枪林,后退又被自己的同伴顶住,惊慌失措之下,只能以血肉之躯硬顶箭雨石幕。 三波攻击后,冲入这片三角区的二个千人队只有区区数百人逃了出去,剩下的都倒在这片死亡地带。拓跋鲁耶眼中冒着火,看着对方的士兵又从第二道胸墙后冒了出来,冲到三角地区,将受伤未死的骑兵一人补上一刀,彻底解决。 "汉军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的投石机、大黄弩,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给我们重重一击。"慕容坤脸容扭曲,他承认这一招任谁也想不到,先前汉军的第一道防线受到了如此大的压力,蒙冲车和攻城车几首冲到了胸墙前,也没有动用这一招杀器,而是硬扛,等到将骑兵诱到这片三角地区后,才猛然发动,一千多精锐的骑兵便在瞬间消失。 想必对方对这种攻击已模拟了多次吧,才会打击如此之准,在与卫堡如此近的距离上,居然没有一颗石弹误击到自己的友军。 遭到重创的拓跋鲁耶只能暂缓攻击,收拾整顿军队。 “用数千条性命居然只完成了填平三道壕沟的任务。”拓跋鲁耶忽地觉得牙疼了起来:“这个刘和、沮授,看起来比公孙瓒更难对付啊!” "左部王,我们已打破了第一道胸墙,接下来我们不能再纵深攻击了,而是要先拿下两座卫堡,打破这个倒三角,只要攻破一座卫堡,我们便能破掉对方破下的这个陷阱,让对方不得不将城外的士兵撤进城内,这样我们便可能对主城进行攻击了。"慕容坤道。 拓跋鲁耶点头:"你说得不错,先攻卫堡。让乌牛部与伏羽部去,他们上次曾打破了这两个卫堡,有经验。" 可是要阳的卫堡已经作了较大的改变,但拓跋鲁耶并不清楚,凭经验他认为目前的卫堡虽然在外形上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改变,但肯定大致结构并不会变,有了一次攻克它的经验,再次攻打它便是轻车熟路,与前一次相比,这一次只不过是守卫人员更多,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罢了。 乌牛部与伏羽部上一次吃了亏,但撤兵回到茅荆坝后,慕容复对于他们是大加赞扬,不仅赏给了他们数以千计的奴隶,牛羊,还为他们配备了更精良的武器,对于肯为自己流血的部落,慕容复向来是很大方的. 这也让两部热情高涨,接到命令后,两部兴冲冲地再次上阵。 第99章 棱堡血流漂杵下 白檀勃勃生机上 此时卫堡与黄忠部的城外阵线形成了一个整体,想要不到两线作战,那攻击卫堡的路线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侧方那一百多米宽的开阔地。受地形所限,一次不可能展开太多的人手,最多只能同时摆开一两百人攻击,乌牛、伏羽两部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先攻击左侧卫堡。将所部分成数个攻击波,务求不让卫堡守卫有喘息的时间,力争在这一波攻击中便攻进卫堡。 两部人马举起巨在的盾牌,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与此同时,蒙冲车也开始推进,掩护士兵接近卫堡。 卫堡汉军反击的投石车和大黄弩稀稀落落,并不如何强烈,除了一辆蒙冲车运气极度不好,连中数支大弩箭,轰然崩开外,其余的士兵都一鼓作气地冲到了卫堡前。 巨大的攻城车靠上了城墙,士兵们缘着攻城车蚁附而上,攀上卫堡的垛碟,便在此时,垛碟之后一声喊,汉军士兵冒了出来,枪戳刀劈,将刚刚爬上来立足不稳的士兵戳翻砍倒,城头马上展开了肉搏战。 更多的士兵爬了上来,卫堡上传来尖厉的哨音,汉军士兵毫不犹豫,一个转身,撒腿便跑,转眼之间,便没入了后面一道道垛碟之后。 乌牛部与伏羽部的前锋又惊又喜,任是谁也没有想到如此轻易地便登上了第一道墙堡,上一次的血战犹在眼前,怎么如今的汉军如此不堪一击?站在垛碟之上,两部士兵狂喜欢呼。 远处的拓跋鲁耶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如此轻松,他已作好了付出重大代价的准备,但现实却让他无法相信。 "怎么会这样?"一边的慕容坤也是大惑不解,以先前讨虏营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应该不会如此不济啊,怎么会一触即溃呢,以他的了解,只要登上了城墙,那这座卫堡便算是被攻破了。 城头的先锋部队欢呼几声后,便毫不犹豫地尾随着逃走的汉军士兵向后追去,重修过后的卫何比以前在大得多,结构也更复杂。 等这群士兵中过挡住视眼的矮墙之后,他们都傻眼了,眼前居然是一条条四通八道的迷宫一般的地道,有的地方高一些,有的地方矮一些,而在这些通道的不远处,汉军士兵正在望着他们或大笑,或怒骂。 "冲过去!"两部的攻击队长都是大喝一声,挥军便向着通道冲了进去,以现前看到的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可谓是不堪一击。 通道越来越窄,两部向前冲出几十米后,四通八道的通道便只剩下一条了,两队都是大喜,在那条通道之后,便可看到一道阶梯只通卫堡顶端。 "杀过去!"两人挥兵直进。 奔到通道正中,两名队长同时魂飞魄散,在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两台大黄弩,半截长枪般的箭支闪着幽幽的寒光正对准他们。 "退回去!" "快,向前杀。" 两位队长下达了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一人想到的是在这样狭窄的通道中,大黄弩巨大的威力根本不可抵挡,而且避无可避,另一个更为悍勇,想到的是大黄弩发射极慢,只要扛过第一波,便可以冲过去。 通道内一阵混乱,便在此时,巨响声传来,大黄弩特有的啸声在狭小的通道内更显得刺耳,通道内一片哀号,残肢乱飞,惨叫连连,两支大黄弩箭一前一后的射击贯穿了整个通道,所过之处,几无剩者。 大黄弩射击过后,通道之上一道道暗门打开,出现一排排的士兵身影,弯弓搭箭,向着通道内一阵乱射,片刻之间,冲进来的两百名士兵便损失殆尽。 卫堡内的安静让后续攻上来的两部人马有些发楞,先冲进去的两百人居然无声无息,正疑惑间,从堡上忽地抛下一具尸体,接着又是一具,很快,两百具尸体便被从城上抛了下去。 两部士兵呆呆地看着在他们前面攻进去的同伴,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居然就被杀了一个一干二净,便是两百条猪,杀起来也能有个响声啊。 士兵们互相看看,眼中都露出了惧色,踌躇着不再向前。 棱堡之前并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对于它的结构现在除了讨虏营,外人根本不了解,先前的两百人根本还只是在棱堡的外围,真正的棱堡便是一个个的小陷阱,你能很轻易地攻进去,是因为棱堡并不在乎你能攻进去,它更重要的作用是在堡内利用一个个小范围内的以多打少消灭对方。 棱堡之内四通八达的通道和石砌成的城墙将堡内分成一个个的部分,大部队根本无法展开,只能一部一部地将队伍投入攻击,一部一部地消耗,攻克棱堡,只能用人命去填。这便如同沮授利用卫堡、胸墙,和主城构成一个死亡地带一样,棱堡内便是一个个这样的小型的死亡地带。 伏羽部、乌牛部一队队的投入人手,然后一队队地消失不见,终于两部头人胆寒了,两部毕竟人手有限,像这样数百人砸进去连个响声都没有听到便没了,着实让人心惊肉跳,"退,先退下去。" 在伏羽部和乌牛部退下后,黄昏也慢慢降临,这一天走到了尽头,一天的狂攻,拓跋鲁耶除了损失小两千人的部队外,最大的收获便是填平了三道壕沟,击垮了第一道胸墙。 而在白檀,此时齐周、鲜于银率领的一万两兵马已秘密运动到了白草泽,他们将在这里隐蔽到发动攻击的时刻,而这一个时间到底是多少,谁都没有底。 一路行来,白檀县的变化让齐周大吃一惊,眼前的白檀县与他曾经的映象中的白檀县反差太大,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但看到一路陪着自己的白檀守将邹靖和县令刘备,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公子刘和真是大才!他在心里默默地道,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将白檀县经营得如此模样,幽州脱贫有望。 等走到白草泽,眼前的情形更是让他张大了嘴巴,这是白草泽吗?以前的一片死地如今已是绿油油的长满了庄稼,怕不有上万亩之多.目光所及之地,沼泽地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绿波荡漾的一汪春水,在一眼看不到头的绿波之上,无数的鹅鸭自由自在地飘浮其上,岸边,一排排的巨木房屋整整齐齐,这里,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镇。 "刘县君,这里是白草泽?"齐周问道。 刘备看着齐周的表情,很是自豪地道:"正是!齐君,这白草泽我们从开年便开始开挖,动员了数万人手,足足干了几个月啊。刘讨虏真是了不得,当初他提出来时,我也不敢置信,但眼见着刘讨虏的设想一一变成现实,我不得不信,不得不服啊.有主公在我白檀,我白檀有福啊!" 齐周心里也不由赞叹,他旋即道:"刘县君,我部将要在这里驻扎,为了保密,所有的一应军需都要从白檀调配。" 刘备笑道:"虽然有些困难,但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我白檀再困难也会为将军备齐的,将军放心吧.将军你先忙,我去为将军调配所需物资,等将军扎下营后,便可以派人过来领取。" 看着刘备、邹靖离去,齐周回首鲜于银:"叔章,公子真不是一般人啊!" "公子越是能干,对幽州越是有利。"鲜于银顿了顿:“沮长史能顶住拓跋鲁耶的攻击么?” “应当能,公子当初仓促防御,还能以残兵坚持好几天,长史这次准备充足,以作好了万全准备,想必没有问题。” “可是拓跋鲁耶当初并不是刻意要攻击要阳县,而这一次他是一定要拿下的,而且公子与长史还要调动在茅荆坝的驻军,那拓跋鲁耶就足足有五万人马,所谓逢坚城十倍而攻之,现在我也想不到公子能有什么办法,让拓跋鲁耶将茅荆坝的驻军,也调来作殊死一搏?” “他既然说了,我想他一定能办到,公子做事,谋定而后动,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一定不会制定这样一个冒险的计划。”齐周突然对刘和充满了信心。 第100章 欲平卫堡 关于怎么激怒拓跋鲁耶倾巢而出?刘和与沮授其实没有十足把握,因为并不完全了解拓跋鲁耶此人的性格,但从几次的交手来看,此人不是一个莽撞无头脑的人,有一定的军谋大略,调兵布阵也有一定的造诣,能不能让他上钩,最多五分之间。 刘和在离去之前,与沮授商议,一旦开战只能做的事就是拖,在中关要塞下拖住拓跋鲁耶,让他在要塞下不停地流血,让他怒火中烧,让他失去理智,这才在最后实施他的致命一击,对拓跋鲁耶完成最后一击的东西,现在便在要阳县衙中,什么时机拿出去,沮授必须拿捏准时机,否则必定偷鸡不着蚀把米。 而这个时机的把握让沮授颇为头疼,也颇为心疼,因为让拓跋鲁流血的同时,他也在流血。第一天的激战,拓跋鲁耶在要塞下丢下了近千具尸体,而黄忠部也损失了约两百人,一比五的比例,虽然看似很划算,但沮授却心疼不已。 白檀县的五千青壮新兵在齐周部进入白檀之前,便提前运动到了高家庄据点,但这些青壮此时便让他们来打如此激烈的战斗,无疑是不现实的,沮授甚至担心他们会一触礁即溃,只有在胜利之后的追击战中,他们才能派上用场。 打吧!没办法,慈不掌兵——只能尽可能地与敌人换取最大的伤亡比率,在战后对这些伤亡的士兵做出更大的补偿。 明天会有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沮授决定好好休息一下,虽然不可能轮到他亲自上阵,眼下甚至连一线的指挥都是由徐荣在负责,但沮授仍然感到累,特别是心累。 或许明天应该让牵招部去反冲一下,减轻一下黄忠的压力,公孙度的兵力暂时不能动,这是最后主城的守卫力量,沮授知道,如果这场战半拖上四五天的话,那么战火就将在要阳主城之上展开了。 门轻轻地被叩响,正准备休息的沮授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又出了什么事需要自己亲自来处理? 进来的是文瀚。 “文县君有什么事?” “军师,清查田亩之事遇到了麻烦,要阳的大户们勾连在一起,拒不承认他们之前侵吞的土地,而声称他们的这些地契都在上次入寇时被毁了,甚到要求我们县衙为他们补齐这些土地的地契,为此他们愿意出一部分银钱修缮县衙公用。” 沮授仰头大笑:“甚公用?只怕是想行贿吧!这点小钱就想打发我们?” 文瀚苦笑:“是啊!这些天每到晚上,总有人跑到县衙里直接就塞银子,让我烦不胜烦。” 沮授阴沉着脸,“文县君,给我将闹得最凶的那一批人抓起来,杀了。” “啊?”文瀚吃了一惊,“杀了?以什么罪名?” 沮授冷笑道:“公子最讨厌这些地主豪强,什么罪名?什么罪名能让他们死,你就用什么罪名,难道这是请客吃饭,还要讲个理由先么? 这些恶霸劣绅,侵占土地,居然还大模大样地让县衙为他们补办地契,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土地,是公子为了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准备的,是为了那些没有土地,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准备的。 这些人已经够富了,我不去找他们勒索已经是宽宏大量,居然还不知足——杀一批,拉一批,这些小手段,文县君不用我教你吧?” 文瀚当即表态,“军师放心,三天之内,我将这事办好。” 次日清晨第一缕晨光从地平线上扫射而出,便照亮了要塞高高的城楼,红色的彩瓦被阳光一照,红彤彤的宛如鲜血在流动。在要塞与对面的联军营地之间,原本绿色的浅草如今已被踩得支离破碎,只有那些特别幸运的仍还摇曳着弱柔向身躯随晨风舞动。 盘旋的秃鹫欣喜地发现了这片食场,欢天喜地的扑将下来,更有一些在空中发出令人发疹的叫声,似在呼朋唤友,一齐来享受这美食。 早早便爬起来的沮授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反胃。 “弓”他伸过手,一直紧随在他身边的亲兵立马递给他一张二石弓和一支羽箭,弯弓搭箭,瞄准天上越聚越多的秃鹫,崩的一声松开弓弦,一只秃鹫应声落下,城上顿时一片叫好声,但空中的秃鹫似乎对这个同伴的死亡毫不在意,依旧俯冲而下,贪婪地撕扯着地上的尸体。 汉代士人有别于明清,此时士人文武皆修,君子六艺立身之教,礼、乐、射、御、书、数。 虽然那是敌人的尸体,但沮授仍然感到不舒服,扔下弓,他喃喃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全部饿死。” 许是利箭破空的声音刺激了对面的大营,一阵轰隆隆的鼓声后,对面的营塞大门洞开,无数的人马蜂涌而出。 “又是一天开始了!”沮授笑顾左右,“来吧!诸君,又要战斗了。” 汉军士兵一列列地站上城墙,而更多的士兵涌出城门,抢到城下的阵地中,一辆辆的战车,投石机推出,城上的大黄弩、蹶张弩吱吱呀呀的张开弓弦,搭上弩箭,卫堡里守堡的军士向主城打着旗语,而主城上,胸墙边,也都举起令旗,大家的旗语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常胜营,万胜!” 黄忠扔了他那把砍成了半截的环首刀,从军械库里找了一把重达十几斤的斩马剑,此剑是唐代陌刀前身,唐代陌刀阵曾横扫西域,不过其对使用者的要求甚高,身高力壮是必须的,扛在肩上,配上黄忠一米八几的身高,倒也甚是威武,此时的他正站在最前沿的阵地上,威风凛凛。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各有所长!”沮授一番赞叹后,复又转头对牵招:“今天过后,你要准备替下汉升了。” “太好了!”牵招兴高采烈,看到黄忠前几天大杀四方,把在城上看戏得他紧得乱跳。 “但是我估计你所受到的压力要比汉升大得多,因为今天过后,两座卫堡我估计保不住了。” 沮授话说得很轻松,但牵招却吃了一惊,“卫堡保不住?” 沮授点点头,“今天拓跋耶肯定要主攻卫堡,到一定时候,我们便放弃它,尽量保存军士的性命,后天你出城替换黄汉升,便只能倚托主城作战,我要你抵挡一天,能做到吗?” “放心吧军师,汉升兄抵抗了三天,我如果连一天也扛不住,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牵招大声道。 “我要得是你坚持一天,你和黄汉升较个什么劲?”沮授不满意地道,将领之间有竞争是好的,但千万不能因此斗气,你行,我要比你更行,那是会坏事的,凡事都要根据不同的形式做出不同的判断,不能一概而论。像牵招明天出战,他受到的压力将会是黄忠的数倍。 就在沮授吩咐牵招的当口,拓跋鲁耶果然对卫堡展开了攻击,与临天同时进攻两个卫堡不同,他今天全力进攻的是左边的卫堡。 看着雨点般落下的投石和身背麻袋狂奔的步卒,沮授已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拓跋鲁耶果然经验丰富,只是凭昨天乌牛部与伏羽部的进攻失败,便得出了对付这种棱堡最有效的法子。 最有效但也是最笨的法子,便是一寸寸,一尺尺的填平棱堡,否则,只能进行添油战术对付棱堡的话,只有三百守军的棱堡来他三千守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到左侧卫堡前很快便垒起了一层厚厚的麻袋,牵招不由骇然道:“拓跋脑袋被驴踢了,用这么笨的法子?” 第101章 逆势反冲击 沮授皱了皱眉头:“子经,他的脑袋没有被驴踢,这法子是笨,但是最有效。命令城中投石车、大黄弩,全力支援左侧卫堡,尽可能地杀伤对方步卒。等卫堡的第一道防线被填平后,就命令我们的士兵撤出来。” “是,军师!”传令兵飞快地转身去传达命令。 看着卫堡前被一层层地垒起一道斜坡,拓跋鲁耶满意地笑了,虽然要塞的远程打击给勇士们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这种程度的损失他完全能够接受,以这个速度,今天拿下两个卫堡,完全不成问题。 城下的黄忠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咬牙想了片刻,他决定作一次反冲击,汉军是要拖住拓跋鲁耶,并有效地对他的部众进行杀伤,那这时自己作一次反击,效果应当不错。 猛地转身,对着部下道:“我需要一支敢死队,和我一起去冲锋,谁敢去?” “我!” “我。” 一连站起了几个屯长,黄忠扫了一眼,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燕甲,你率你屯和我去冲锋!” 燕甲估计是讨虏营左部升官最快的一名屯长了,昨天他还不是屯长,连伍长都不是,但那天上午一波攻击后,他的伍长、什长都死了,他活了下来,于是重新整编后,他便成了什长,到了下午,他所在的这个屯被打残了,又撤下来整编,于是他便又成了屯长。 屯长类似于后世的连长,只是现在尚在战时,顾不上这些,只是临时任命,正式的任命要等到战后,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活下来。 “是。”燕甲兴奋地答道,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长矛,再将腰里的刀鞘仍掉,将刀斜斜地插到了后背上。 黄忠点点头,看来战争还真是磨练人,这个燕甲只不过经历了短短的两次战争,就已经学会了抛弃掉不必要的东西,让自己能更节省时间。 “弟兄们,看到了吗,我们左侧的卫堡形式很危急,我们必须去救援他们,从我们到那里,有五百米,但我们步卒,我们冲锋的时候,对方必然会出动骑兵,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冲得太深,冲上去,干一票便跑,往回跑,不要被对方的骑兵缠住。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燕甲等人大声应道。 黄忠邪邪地一笑,对方的骑兵还在阵中,距这里大约有二千米,自己跑上去,将麻袋兵做掉一批便往回跑,估摸着对方的骑兵冲上来时,只能摸着自己的尾巴。 “给主城打旗语,让他们的投石机和蹶张弩到时掩护我们往回跑。”黄忠低声对身边的传令兵道。 看到黄忠部打来的旗语,沮授心中一凛,这样的反冲击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出击人数不能太多,因为还要保持阵地上有充足的人手,不能让敌有可趁之机,如果出击的人一旦被敌人缠住,那能回来的机率是很低的。 特别是黄忠部全部是步卒,虽然交战的地点距双方较远,但草原铁骑的短途突击能力是非常突出的,这两百米的距离,其实双方机率对等。 “军师,反冲一下也好,可以有效地缓解卫保的压力,是不是让伯誉部作好准备,以便接应汉升部。”牵招低声道。 沮授想了会,摇摇头,“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开始,徐荣的骑兵还没有到出场的时候,汉升只能靠自己。告诉他,千万不要贪功,出击要迅速,返回要果断,我在这里看着他。” 看到主城的旗语,黄忠兴奋地舔舔嘴唇,抹抹自己的大胡子,道:“弟兄们,仔细了!我们出击要快、准、猛,干一票后马上往回跑,千万不要冲杀得太凶、太深,那样你就回不来了。” 燕甲脸色潮红,“军司马放心,命都是自己个的,大家不会不当回事。” “出发!” 一行三百人压低身子,沿着胸墙摸到第一天被摧毁的防线之后,藏身于那些尚未被击垮掉的墙后,黄忠抬起头,二百米外,蚂蚁般的鲜卑步卒正身扛麻袋,喘着粗气奔向卫堡前已被高高垒起的斜坡,将身上麻袋一扔,转身便跑。也有一些很不走运的,刚刚跑上坡顶,便被弓箭命中,骨碌碌地滚下来,有的当场毙命,有的却未命中要害,能爬起来的一个翻身便跳起来向回奔,爬不起来的就只能躺在地上哀号求救,但这个时候没有人去顾及他们,因为在这个距离上,自己也随时可能毙命。 “冲!”黄忠一声断喝,像一头豹子般一跃而起,迈开大步,埋头疾冲,他的身后,三百敢死队齐声呐喊,紧随着黄忠冲了出来,如同一道狂风席卷向左侧卫堡。 黄忠的反击出乎了拓跋鲁耶的意料,他实在想不出在自己兵力占有如此优势,且在形式也占优的情况下,对方居然会放弃坚固的阵地而实施反冲击,这在他看来,完全是自杀。 但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只在短短的一个楞神之后,便立即发出命令,一队骑卒风驰电挚般地奔向战场。 黄忠和他的三百敢死队速度极快,因为他们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是有限的,给对方造成有效的杀伤,然后安全的退回来,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看到对方骑兵出击,主塞之上的投石机和大黄弩立即开始加大攻击,将打击范围从卫堡转到封闭对方的进攻路线,只不过对方骑兵速度极快,而且阵形分散,想要给对方造成很大的打击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地延迟对方赶到战场的时间。 扛着麻袋的鲜卑士卒看到凶神恶煞般出现在汉军士兵,脑袋先是一蒙,然后丢下麻袋,转身便跑,不要开玩笑了,扛着几十斤重的麻袋狂奔了近两千米,哪里还有力气厮杀。 黄忠的目标也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刚刚丢下麻袋从斜面上狂奔下来的鲜卑士兵,三百人从右侧斜插进战场,挡住了这几百兵的退路,一声呐喊,便挺起手中的长矛,齐齐向对手扎去。 即便是在短途冲刺之后,这些汉军士卒仍在眨眼之间的功夫,便排成了两列整齐的队伍,按照平时的操练,一丝不苟地冲杀起来,只不过将平时的走改成了跑,没办法,赶时间啊! 虽然这样会让队伍显得不是那么整齐,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手也不是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而是累得吐着舌头的野狗一般,即便难伍此时弯曲得像一条长蛇,但仍然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刚刚抛下麻袋的鲜卑士兵迎头碰上这些凶神,有些转身便又向回跑,但更多的是下意识地拔出腰上的弯刀,呐喊着冲上来,但此时他们又还有什么战力呢? 黄忠不用管什么阵形,舞着他的斩马剑,一头便撞进对方人从中,斩马剑在这个时候的确威力巨大,特别是在黄忠这种人形凶兽的手中,十几斤重的斩马剑一般人都很难使用,因为他太重,但在他的手里,舞得如风车一般,犹如玩具,当真是挡者披糜。 黄忠一路冲过,身后便留下了一条血胡同和满地的残肢断臂。燕甲不能如黄忠一般,他还是一屯之长,但屯长吹的那种哨子他却还不能吹出节奏来,便只能靠吆喝,好在人不多,大家也站得很紧,他的吆喝声大家都还听得见,但比起其它的士兵他就显得累多了,别人只要闷头刺杀,他还得一边刺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子,不大会儿,便口干舌燥,喉头发痒。 一部分鲜卑士兵被赶得奔上了斜坡,但卫堡的守卫明显得了信息,他们自棱保里冲出来,自上而下,刀枪箭雨齐下,杀得这些鲜卑士兵上下不得。 黄忠闷头一阵狂杀,陡地眼前一空,已是到了斜坡的底部,被他追赶的鲜卑士兵情愿奔上斜坡,到那些棱堡守卫那里寻求一线生机,也决不愿与这头人形凶兽当面。 猛回头,黄忠看到骑兵已突破了主城的封锁,正向自己奔来,当下一声狂吼:“大家往回跑啊!” 燕甲一直在注意黄忠,听到这一声吼,也立即大声叫:“向左转,跑!” 黄忠怒:“转你老母,不要队列了,撒丫子跑便是,越快越好。” 燕甲恍然大悟,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队列,跑得快便行,当下便一声大喝,:“各跑各的,往回跑!” 来时黄忠冲在最前,回去的时候他却落在最后。 第102章 骑枪威力 此时卫堡上的汉军站在斜城顶部,弯弓搭箭,向正奔袭而来的鲜卑骑兵狂射,希望能为这些战友争取到一点时间。但守卫的人数太少,稀稀落落的箭支基本不能对他们形成影响,即便射中,只要不是要害,也不会影响他们作战。 忽然卫堡里响起尖厉的哨音,这些卫堡汉军无奈向里回撤去,因为在这些骑兵的身后,密密麻麻的步卒也跟着冲了上来。 黄忠的时机把握的极其准确,他的敢死队撒丫子地一路狂奔而回,比去时的速度还要快,毕竟此时跑得慢就等于死亡了,以这么单薄的队形与骑兵对冲,那是找死。对方一个加速便足以将自己撞上天。 眨眼之间,这些军士便跑回到那片三角地带,鲜卑骑兵的马蹄声也在身后响起,但早已等着此时的沮授一声令下,无数的投石机石弹与大黄弩箭、蹶张弩箭便将这一地区覆盖,顿时将跑得最快的一批骑兵杀得人仰马翻。 断后的黄忠开心极了,太成功了,简直完美无暇,正在得意之机,已跑得远了的燕甲突一回头,便尖声大叫起来,“军司马小心!” 听到这话的黄忠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便响起了巨大的风声,端的是黄忠机智——就地倒下,一路懒驴十八滚,滚出丈余远,一个虎跳,爬将起来,却看到在他的面前不远处,一个鲜卑大汉正圈马转了回来,手里的大刀高高举起,目标正是自己。 这个鲜卑骑兵却是刚刚这一轮打击下的漏网之鱼,眼见身边的同伴全灭,身后的战友已策马奔回,他们不可能再向前冲去,以血肉之躯迎接对面早已准备好的石弹、弩箭,看到对方的人已跑回了阵地,便打马而回,这家伙成了孤兵。 黄忠弓起腰,双手紧紧地握着斩马剑,瞪着对方正狂奔而来的战马,燕甲正与几个军士一边喊着一边跑来,但已经来不及,只能靠自己了。 到了面前,对方的马蹄高高扬起,长刀带着风声,借助马力,呼啸着劈下,主城上的沮授,对面的拓跋鲁耶都瞪着眼睛看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单挑。此时空有强弩投石,也不敢射击。 黄忠狂吼,弓着的身体猛地挺直,手里的斩马剑自下而上反撩而上,在那马蹄刚刚落到一半时,斩马剑已带着风声劈断了马脖子。战马被这股大力一击,砰的一声向一边歪倒,而黄忠双臂格的一声,已是脱了臼。 马上的那名鲜卑骑兵根本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战马一倒,将他也连带着倒下,一条大腿压在战马巨大的身体下,骨骼粉碎,动弹不得,但这名鲜卑骑兵倒也硬气,居然硬挺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是瞪着双臂软软下垂地黄忠,似乎不敢相信真有人敢单挑奔马。 燕甲终于狂奔而来,“军司马,你没什么事吧?” 黄忠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燕甲再问第二遍,他才怒骂道:“直娘贼,俺能有什么事?” 另一侧,几个军士围住了那名鲜卑兵,拳脚齐下,将他生生殴毙。 垂着两条手的黄忠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阵地,阵地上、卫堡里、主城上,同时响起巨大的欢呼:“南阳黄汉升威武!” 黄忠抬头微笑示意,脸上的得意掩饰不住,只是一踏进他的阵地之后,便一头翻倒在地,“直娘贼,疼死我了,快去找军医来。” 对面的拓跋鲁耶与部将相顾失色,“真是想不到...大汉还有这种虎狼之士。” 黄忠的凶悍着实震骇了鲜卑人一把,以至于他们的士兵在背着麻袋往前的冲的时候,不得不留着一个心眼盯着这边,生怕黄忠再玩一把敢死冲锋,这样的一个人形凶兽冲上来,的确是让人有够受的。其实此时的黄忠已无力发起任何进攻,他全身都疼得要命,与狂野的奔马对冲,即便他是个铁人,也要被刮下一层铁屑来。 此刻拓跋鲁耶胸中的戾气也被激发了出来,在左堡尚未完全拿下的时候,便同时展开了对右堡的攻袭,这一次,更有经验的拓跋鲁耶以骑兵来背负麻袋,机动性极强的骑兵让汉军的攻击有点跟不上速度,骑兵强大的冲击力也让半路突袭打冷枪也没了可能。 “军师,让徐荣骑军部出去冲击一下吧,这种烈度的攻击不会很强烈,让他们去感受一下对方骑兵的实力,也有助于他们今后的战斗。”公孙度对沮授道:“现在正是好时候,对方作战意志不强,而我们的骑兵技艺不如对手,两两相抵,正好抵消。” “好,就按升济兄说的,去冲一冲吧!但伯誉,你要记住,你的对手是那些正在投麻袋的贼兵,如果对方的精锐冲上来,你就必须回来,而且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因为按对方的进度,很快骑兵便用来上了,仍然要用步卒爬上去填。所以你珍惜这次实战的机会吧,上一次你是痛打落水狗,这一次可是真刀实枪了。” 徐荣喜滋滋地道:“军师放心,这些天可把我们骑军的弟兄憋坏了,能出去砍贼寇,大家兴奋着呢!” 沮授笑笑挥手道:“去吧去吧,别给我耍嘴皮子,手底下见真章!” 沮授不在说话,转头看向战场,右侧卫堡的土垒已有一人高了,骑兵飞速奔来,单臂将那些麻袋高高抛起,落在垒上,然后又呼啸而去。主城、卫堡上的投石机与蹶张弩,以及弓箭显得很是无力,只能对敌人造成微乎几微的伤害。对方填了快小半个时辰,才在卫堡前倒下数十名骑兵。 城门打开,徐荣的骑兵蜂涌而出,黄忠早已命部下为骑兵让开通道,于是从黄忠的阵地上,数条通道同时打开,两千骑兵宛若游龙,猛扑而出。 这一次出来突击的变成了骑兵,拓跋鲁耶倒是很赞赏对手的临阵应变,但以骑对骑,他却有绝对的信心,草原铁骑从来都是压着大汉的骑兵打的。论起骑兵素质,没有那支军队能比草原要强。 草原联军的骑兵来自不同的部落,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像大部落的骑兵基本是配制较好,行别是慕容部,大都身披铁甲,其余的也有少部分着铁甲,但每个骑兵也有一身皮甲,武器也较为统一,其余的小部落可就差了一些,只有军官才有甲胄,普通士兵大都身着布衣,挥舞着五花八门的武器。 看到汉军骑兵冲了上来,这些鲜卑骑兵立即抛下手中的麻袋,提起兵器,怪叫着冲了上来。徐荣的骑兵并不像对方那样遍天开花似的冲上来,而上形成了一个楔形攻击阵形,马与马的距离保持在五步之内,在狂奔的马上,这个距离是相当危险的,但如此紧密的阵形,攻击威力也是巨大,相比而言,便像是鲜卑骑兵两手拿着一把大砍刀,而徐荣却两根手指捻着一根绣花针。 两股骑流一左一右,瞬间便撞在一起,徐荣的骑兵便如同一把锥子般,一头便扎进了对方的阵形之中。 一看到汉军骑兵能在如此高速的奔跑中,保持着如此紧密严整的队形,慕容坤赫然失色,失声叫了一声,“不好!” 在他的映象中,能完成这种队形攻击的,只有慕容复的大帐兵!在与葱岭的乌孙人交锋中,大帐军便是利用这种严密的大阵冲击,让强悍更胜鲜卑的乌孙人溃不成军,连战连败。眼前的汉军骑兵竟然也能举重若轻地使用这种战术,下意识地慕容坤便觉得不妙。 直到深深地扎入对方的队伍之中,徐荣才深深地感受到主公刘和,对于骑兵要在冲锋中保持密集队形的要求,有了深深的理解。 你技术再好又能怎样?这不是单挑,而是群殴,便像打架一样,你上来一个,我上来一群,一人一拳也捧扁了你。 鲜卑骑兵马上功夫的确是好,蹬里藏身,左右互换,甚到于在战斗中能跳到对方的战马上,但这都是白搭你一个蹬里藏身,藏是藏了,可想再爬起来,就不可能了,你藏身躲过了前面的,可后面的紧跟着便冲了上来,都不用刀枪,直接将你撞死。 讨虏营骑兵统一使用制式武器,人手一把骑刺枪,一把马刀,刺枪长,但枪杆都是一些极易断裂的材料,当初徐荣还不太理解,这么容易脆的枪杆有什么用,与敌人一个照面,便断了。但在几次试验后,他才明白,原来这种刺枪纯粹是一次性产品,因为一次冲击后骑枪几乎必然折断无法继续使用,过于坚固的骑枪反而会对使用者的握持手乃至身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骑枪折断后其实会立刻弃枪,换上事先准备的其他武器继续战斗,所以能值点钱的便是枪头,他的骑兵里装备的最多的便是枪头,然后便是一捆捆的枪杆。 没错!这是欧洲骑士枪,在第一波冲锋时,将迎面的敌手冲刺下马,对准对方的面部冲击。这家伙一般无锋,长四至五米的圆锥型,上尖下粗,底端有一个向外扩大型的护托,内部为枪柄。 骑士在马上快速奔跑,手执长枪对刺,两边的马速加起来,合在枪上的力道是一个恐怖的数字,骑兵一旦刺中对手,必须立即松手,否则你的手臂便等着断裂吧,甚至连人也带着飞出去,但这种一刺便松手的技术可不那么好掌握,早或迟都不行,早了,你还没刺着对方就自动放弃武器,迟了即便干掉了对方,自己也完了。所以这种易碎的枪杆便派上了大用场,一刺中对手,受力的枪杆哗啦一声,自己便散了架,骑兵的手臂受力程度便直线下降,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讨虏营的马刀也与这个时代的人有些不同,刀身细长,略微带着一点点弧度,刘和对于骑兵的配备是不遗余力的,好不容易搜集的一些质量上好的铁,都被他用来打制了马刀,如果有钢的话,那这种刀将会更加好用。 这是除了马儿三宝之外,刘和给骑兵加强的玩样。 第103章 诱敌增援 看到自己的骑兵被轻易地穿透阵形,拓跋鲁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讨虏营真是幽州汉军新组建的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骑兵,而且基本训练有素,这种战斗力,比我族精锐也不差啊?” 慕容坤看到己方骑兵不断落马,脸色很不好看,“这刘和乃是汉室宗亲,东海宗室是徐州豪族,对他定是大力支援,这才可能有这样一批骑兵,或者这批骑兵根本就是从徐州王室的军队中来的。” 两人说着话,徐荣的骑兵已是在冲破敌阵后,远远地绕了一个大圈,再一次一头扎了进来。从另一个方向开始突击,片刻功夫,居然让他杀了一个一进一出,鲜卑骑兵倒下数百骑人马,而徐荣部居然损失不到百人。 这种交换比让沮授感到有些惊讶,“鲜卑个人是强,但战场纪律比起讨虏营来,差得太远。” 徐荣杀得极其痛快,但这一次冲杀出来后,他却必须返回了,因为沮授给他下了严令,一个来回,必须回城。 恋恋不舍地徐荣很是不甘地看着已被他冲得七零八落的对方骑军,拨转马头,向中关要塞冲去。 沮授观望局势,不出意料之外——黄昏时分,左堡率先失守,幸存守卫撤回主城,紧接着右堡也是摇摇欲坠,他干脆下令右堡的士兵立即撤出,左右两侧卫堡旋即被拓跋鲁耶占领,从两侧卫堡开始对黄忠部的阵地形成威胁。 接着用卫堡、城下阵地、主城形成的这一片死亡陷阱被破,黄忠部已在拓跋鲁耶的覆盖打击之下,迫不得已,黄忠只能向后收缩,阵地向主城方向挺进。 拓跋鲁耶在付出三四千余人的伤亡之后,终于扫清了外围阵地,只接对中关主城形成了威胁。 鲜卑军在夜幕降临之时停止攻击,收兵回营,对外围的打击便如此艰难,让拓跋鲁耶在出乎意料之外,略显焦燥,小小的卫堡便已如此困难,那比卫堡大上十数倍,防守士失也多上十余倍的主城,攻击难度可想而知。 内心里拓跋鲁耶甚至想到放弃本次计划,但理智却又告诉他绝不能如此,自己原本不过是一个小部落酋长,得慕容复的赏识,在族灭之后竟然一步登天,成了慕容部的左部王,统率的部落远远强于自己原部落。 上一次的失败已让慕容部之内对自己议论纷纷,很是质疑自己,但慕容复大首领顶住了压力,仍然给予了自己足够的信任,如果这一次再失败,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还一无所获的话,只怕大首领再赏识自己,也无法为自己说话了,慕容部之内也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部族,即便大首领有绝对的权威,但也不能封住部下的嘴,自己没有实力,孤家寡人一个,如果不能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能力,那在慕容部之内如何立足? “传令,调茅荆坝驻军一万人,押送百台投石机、蒙冲车、攻城车,于明日抵达要阳,参与攻城。”拓跋鲁耶下定决心,要阳中关一定要拿下。 慕容坤坐在一边,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虽然在族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却是慕容复那一房的派系,也是慕容复钦定给拓跋鲁耶的副手,是慕容复重点培养的年轻一代中的顶梁柱,他虽然官职虽低,但却地位很高。 拓跋鲁耶下达命令时,慕容坤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在他看来,茅荆坝留下万人驻守已经足够,而中关的确需要生力军的加入。小小的中关,让草原勇敢的战士连接两次失败的话,他内心无法接受,多年来他随着大首领百战百胜,那里受过这种窝心气。 草原联军休息了,准备明天发起更猛烈的进攻,而中关城下,黄忠部却仍在埋头干活,主城前千步以内,将全部预设新的阵地,一排排的拒马、铁棘、巨石被军士搬了出来,在这些障碍的后面,一条条新的壕沟已在开始挖掘,挖掘出来的泥土被垒成新的胸墙,而在胸墙的背后数米处,又是一条新的壕沟,如这样的防线共布置了三条。 在最前边,黄忠派了一小队士兵在地上挖出了无数小小的浅坑,这是黄忠以前中原剿匪多次与匪盗骑兵作战学来的一点小方法,但却异常实用——想想吧,狂奔的战马马蹄一下踩进了这些小坑,喀吧一声,马蹄折断,骑士摔下来,在这片洪流中,只有被踩成肉泥的下场。 黄忠部一直做到下半夜,才总算按照沮授的阵图将联线设置好,累得牛一般地黄忠部撤回城中,牵招的两千五百士卒顶了上来。 “睡觉,全部睡觉,明天咱们在城上给兄弟部队助威。”黄忠在城上边走边喊,给军士们打着气,两天下来,他的两千五百士卒已不到千人,而且其中还有很多人带了伤,此时,轻伤是不可能下一线的,只能随便包扎一下。 沮授也没有睡,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鲜卑大营,从明天开始,将迎来真正残酷的战斗,讨虏营这一万五千兵马,不知有多少人能在战后活下来? “今天的牺牲,是为了来日的安宁。”沮授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饱读军略兵书,但他仍然不能做到视人命如草芥,每每看到汉军的军士尸体被抬下来,或者伤兵营中伤兵的哀嚎,心里不极不舒服。 伫立在城楼上,沮授一直默默地站到了天亮:“拓跋鲁耶会调动茅荆坝的驻军吧?这是此次作战最关键之处,否则讨虏营在这里的所有牺牲都没有价值。” 凌晨时分,隐元会的一名情报人员带来了让沮授兴奋的情报,看到急匆匆跑来的窦清脸上的喜色,他便知道事情已在向着自己有利的一方发展。 “军师!今天晚上,茅荆坝驻扎的敌军开始调动,约有一万人马押运着投石机、蒙冲车、攻城车向要阳而来,估计明天中午抵达。” “鱼儿咬钩了,但还咬得不够结实,我们还需要再加一把火啊!”沮授微笑。 此时城上城下,同时冒出无数的炊烟,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很快,新的一天的战斗便要开始了。 没有了两侧卫堡的侧面牵制,牵招部在城下阵地受到的压力巨增,拓跋鲁耶从茅荆坝调来的更多的攻城器械和远程打击武器完全压制了城上的反击,虽然中关城下的预设阵地是他在以往的征战中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但他以力破巧,完全用蛮力,用充足的人手来弥补破阵手段上的不足,在付出大量的人员伤亡后,一步步地压缩牵招部的生存空间,将他向中关城下越赶越近。 当然,作为攻击这些阵地的主力,是那些被征召而来的小部落,这些部落那怕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而作为主力的慕容部精锐,特别是大量的慕容部骑兵,目前还只是作为掩护,偶而为了激励士气,让这些养精蓄锐的精兵作一次猛烈的冲击,每当此时,牵招部的伤亡便大增。 中关城墙上,已插满了箭支,城头上已被投石打得面目全非,目前虽然还没有直接威胁到城墙,但最多坚持到明天,拓跋鲁耶便可以直接对要塞形直接攻击了。 刚刚敲过四更的梆子声,沉默的要塞便沸腾了起来,无数的士兵从城墙下,藏兵洞里鱼贯而出,蚂蚁般地忙碌起来,钉满倒刺的擂木被拴上绳索,按上轮架,交战时,这些接近城墙的擂木被放下去,清扫蚁附云梯的敌兵,用完之后还可以拿起来再用,这是为了接省擂木。 更多的大黄弩、蹶张弩被搬了出来,绞上弓弦,安上弩箭,粗如儿臂的强弩每次的发射都会带走一串性命。成堆的石头堆在垛碟下,每个重约数十斤,从近二十米的城墙上砸下去,挨上便会筋断骨折。 遮墙后一阵阵的臭气传来,那是士兵们在煮沸滚油,并将收集来的人畜粪便加在滚油里,这些加了料的油含有毒素,一旦浇在人身上,除皮开肉绽被烫伤外,这些毒素侵入,极不容易治疗好,一般而言,这些人都会痛苦的死去。 一捆捆的箭矢被搬来堆在城墙上,城里的几十部投石机蓄势待发,由于对这场战争早有准备,所有相应的石弹都准备的极为充足,只是大型投石机制造难度很大,而且损坏容易,所以即便匠营开足码力,并征召了不少的志愿者,但仍是只能勉力修复前几天损坏的投石机,根本无力制造新的。 城下的阵地已全部失守,晚上沮授便将牵招部全部撤回城内,一天的激战,让牵招部的损失比黄盖部的损失更大,虽然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牵招部已减员到只有八百人。 一个夜晚的时间,让沮授仍然组织人员将密密麻麻的拒马、铁棘布满城下的地面,有效地杀伤对方的人员,是他的主要目标。 让拓跋鲁耶流血,再流血,然后让他气急败坏之下再次调集援兵,让茅荆坝成为一座空营,给齐周部造成一击致命的机会。 第104章 欲激其心 收到隐元会情报,拓跋鲁耶从茅荆坝抽调万人支援要阳后,沮授对公孙度道:“传令给隐蔽在高家庄的邹靖部预备军,向要塞移动吧,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隐蔽在高家庄的预备军足有五千人,这些人野战肯定不行,但用来守城却是绰绰有余了。这些人的存在,才是沮授有充足的信心守住要塞的理由,拓跋鲁耶以为他只有四五千人,但他手上足足有超过一万人的部队,便是战斗力强劲的部队便多达五千人。三天的战斗,自己损失了足有三千人,其中阵亡的便有一千五百余人,但拓跋鲁耶却足足没了万余人,一比五的战损,想必那老家伙心疼得要命。 接下来便是更为惨烈的登城作战了,沮授毫不怀疑自己能守住城池,反而为了怎样引诱拓跋鲁耶将更多的兵马调到这里来而伤透了脑筋,既要保证城池的安全,又要让拓跋鲁耶始终觉得加一把劲便可以拿下要塞,这其中的度着实难以把握。 短短的一个时辰,拓跋鲁耶便用人命铺出了通往要塞主城墙的大路,密密麻麻的拒马、铁棘被一扫而空,深深的壕沟也已被填平,打到这个时候,别说是拓跋鲁耶,便是冷静的慕容坤,以及那些本钱很小的部落头人,也被激出了戾气,打出了血性,惨重的伤亡让他们基本失去了理智,看着已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中关,便如同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的血气方刚的壮汉,蓦地见到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脱得精光站在自己面前,那里还忍受得住不扑上去。 “杀进城去,血洗要阳。”城外贼兵的狂叫让城上的人骇然失色。 沮授也被对手不计成本的进攻搞得有些发呆,像这样打下去,即便拓跋鲁耶打下要阳,他又还能剩下几个人呢! “呸!这厮...欲使其灭亡,必欲使其疯狂!”沮授有辱斯文般啐了口痰,旋即转头对公孙度道:“看来我们要提前让预备军上阵了。” 原本是准备抵抗个五天后,再让预备军上来,因为沮授想要保全久经阵仗的老卒,但现在这个形式,拓跋鲁耶显然已失去了理智。 “军师!今天抵挡一天,明天再给他加一把火。”公孙度神情亢奋,让沮授不得不怀疑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一个好战分子,看着城上城下四处倒毙的士兵尸体,沮授都觉得有些不忍目睹,这厮却愈来愈兴奋。 “军师,俺们可以利用那瓮城。找准时机,利用瓮城诱杀他们的大将!”公孙度指着城里道。 瓮城是在要塞的大门内,筑了一道内城,如果敌人打破城门,城门内设的千斤闸落将下来,将城门彻底封死,然后瓮城的敌便真正成了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瓮城可不像外城那样还有楼梯可爬,那全都是光溜溜的条石包墙,被陷在里面,根本没有一点生路可寻。 “今天顶过去后,晚上偷偷派兵出城,将上次我军在金雕缴获的拓跋鲁耶的金帐安在城外,看那厮疯不疯,只要他一疯,绝对会将茅荆坝的兵都调来——那时候......茅荆坝就完了。”沮授说出了终极大招。 “哦,对了!军师,隐元会对茅荆坝有安排吗?”公孙度忽地想起一事,转头问沮授。 沮授微笑,“这事?公子早有安排。” “窦清?”公孙度微微一皱眉头道:“军师,有件事我不知如何说,这牝鸡司晨也就罢了,可那隐元会也...” “什么事?”沮授有些诧异,沮授从不过问隐元会的事,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知道要为主公留一些能绝对把握的权力。 “就是隐元会对自己人的监控有些太过分了。”公孙度吞吞吐吐地道:“这让将领们有些害怕,便是我也害怕啊,我可不想主公对我一天穿着什么颜色的底裤都知道。” 后来刘和回来知道后不由放声大笑,关于这件事,却是他给窦清讲了一个关于前世某一个叫戴老板的故事,真正没有想到窦清居然现学现卖,也用上了。 这会沮授也是一惊:公孙度讲得有道理,对于自己人这种监控实在是有些过分,这会让将士们有一种惶恐心理。 “你说不错,这事我会跟主公讲,放弃对自己人的监控。”沮授安慰道。 “不...不...不!”公孙度连连摇头,“军师,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部将们的一些私事,就不必监督了,但是军政大事,还是必须的。” 两人在城上低声交谈之际,城外的马蹄声如雷般响起,一道道骑兵洪流汹涌而来,奔到城下数十步,漂亮的回旋侧转,骑士在马上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便是一支利箭向城头射来,上万骑士策马驰过,倒有数万支箭射上城来,一时之间,要塞上空便如同下起了箭雨,天空都几乎被遮蔽,士兵们有的躲在死角,有的举起盾牌,只听得盾牌上一阵毕毕剥剥的乱响,便给扎得刺猬一般。 城上也开始了反击,首先击发的是大黄弩弩,粗如枪杆的弩箭射出,在空中发出尖厉的啸声,投石机开始倾泄石弹,宛如冰雹一般落下去,内城的投石机在吱吱呀呀的一阵令人牙酸声音后,轰的一声,便有一块数十斤重的石弹高高抛起,落向城下。 相比与大黄弩和投石机,显然投石机的杀伤力更大,比起鲜卑的投石机,城内的投石机质量更好,射程也更远,尤其是城内的专供投石机所用的石弹,被精心打磨成了圆形,从空中落下后,并不停止,而是骨碌碌地向前滚动,所过之处,自然是留下一道血槽,饶是城下骑兵精锐,马术超群,但能避过第一个,避不过第二个第三个,何况城下一落便是数十个石球。一时之间,刚刚还威风八面,压制的城上抬不起头的鲜卑骑兵死伤惨重。 但是他们的这一轮压制也是颇有成效,短短的时间内,鲜卑步兵已是冲到了城下极近的距离,蒙冲车和攻城车也到了离城数十步的距离。 两队骑兵用长绳扯着一根长长的尖头巨木,飞速地冲了上来,距离城门十数步的地方,两队一左一右忽地转向,同时将手中绳子拉直,一声大喝便抛了出去,尖头巨木便借着惯性狠狠地撞向城门,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城墙似乎都跟着摇动起来。 “这样的骑术,咱们的骑兵要是没有马儿三宝忘尘莫及啊!”看到对方骑兵居然如此娴熟地用巨木撞击城门,一向自视甚高的徐荣惊叹地张大了嘴,足可塞得进去几个鸡蛋。 “这是慕容部的大帐精骑。”沮授动容道,“慕容骑兵,草原骑兵之最,果然是名不虚传。伯誉,如果他们也有一支和你一样战术纪律严明的队伍,你是会吃大亏的。” 徐荣连连点头,“军师说得不错,看来以后我不仅要捶练士兵的纪律,这骑术也要加强啊!” 主公麾下将士能看到敌人的长处,并能吸收使用,这让沮授很是欣慰。 “军师,我率队出去冲一冲吧。”徐荣请战。 “先等一等,等到他的步卒上来时候,我们再开城门反击。伯誉你冲出去后,重点是破坏他们的攻城车和云梯,尽量杀伤步卒,不要与敌人骑兵接战,我们要让他们的骑兵下马来作为步兵推车。哼!以敌之短来攻我所长,让他足足地吃点苦头。” “是!军师,我明白了。” 对方的投石机推到了对要塞的射程之内,开始对城头开始投石,空中传来巨大的呼啸声,看着无数的巨石从天而降,军士们无不奔跑躲避,这可不是箭支,盾牌可以遮挡,这家伙砸下来,那可是能连人带牌统统砸成一堆肉团。 城内的投石机立即调整了攻击目标,数十枚巨石奔向对方的投石机,这时候城内投石机在技术上的优势必便显现了出来,射程远,他们能打着对方的投石机,对方却打不着他们,而且蛮族的石弹没有打磨,形装也是千奇百怪,落下来后基本都是重重地砸一个坑下去,便停止不动,比起汉军用的圆形石弹伤害性可就小多了。 石球在击出后,即是不能准确命中对方的投石机,但只要他滚起来,撞上投石机也可以有效地摧毁,便是撞死几个操纵投石机的士兵,也很不错,投石机的操作可是一个高技术兵种,射程,仰角,都是需要经验的,杀几个老的,上来几个新的,那准头可就差劲多了。 “这个指挥投石机的指挥很不错啊!”沮授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家伙没有等上面的命令,而是当机立断改变打击方向,是个当机立断的角色。 “军师,指挥投石机的是一个叫韦强的屯长。”侍卫道。 “嗯。”沮授点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此人能观察到战场局面和表式,并准确地作出相应的改变,做到对己方最有利,是一个指挥官应有的品质,等主公回来了向其推荐进入随营讲武堂。 对方的投石在这一阵打击后,明显稀疏了起来,但这个时间里,云梯已搭上了城墙,无数的蛮兵蚁附而上,攻城车在离城数十步的地方,对城上进行压制射击。今天的攻城车明显进行了改装,高度达到十数米,高高的云台上站了数十名士兵,在他们的身前插满了盾牌,躲在盾牌后面的士兵便操纵着弩弩或是弓箭,向城上猛射。 一辆辆蒙冲车冲上来,紧紧地顶在城墙上,在它的下边,一队队的士兵钻出来,跟着前面的士兵向城墙上攀爬。 “徐荣!出城冲击!”沮授大声下令。 城上,汉军军士们冒着箭雨和天上不时落下的石头,将城头的巨石抛下去,反正城下都是人,用不着瞄准,十几个军士同时放下城头架子上的滚擂,带着风声落下的擂木将他下面云梯上的敌军一扫而空,再大声吆喝着将擂木拖上来,擂木上尖厉的铁尖上有时还挂着几个敌军的尸体。有的擂木被拖上来,但有的被箭矢命中,扑地窝倒,那擂木便重新落下去,下面又响起一片惨叫。 一排军士抬起煮沸了的滚油,快速奔到城边,向下倒去,滚油淋到的敌军发出不类人声的惨叫,片片裸露在外的皮肤整块整块被烫掉,露出生生白骨。 攻城战一开始,双方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第105章 瓮中之鳖 这时要塞城门突然洞开,有经验的部落老兵立即便知道要发生什么,立即撒开两腿向两边跑,他们知道此时对方打开城门,必然是要进行反冲击,而且肯定是骑兵,骑兵不可能在刚冲出城门便转向,必然是向前必直前插,只要躲到两边,便可保无虞。 而那些没有经验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可就惨了,看到城门打开,反而兴奋的嗷嗷叫着,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便冲着城门而去,当然他们的结果是很悲剧的。 咆哮着排成整齐队列冲出城来的徐荣部骑兵轻而易举地便让他们无翅展翼,飞上半空,体会了一把空中飞人的感觉,至于这感觉到底如何,却只能去阴曹地府慢慢品味了。 徐荣部最后一骑刚刚跃出城门,大门立即轰隆隆地关上,在鲜卑步卒拥上来之前又紧紧地闭上,可扑上来的步卒立即又遭受了一顿劈头盖脸的石雨。 徐荣率部一出城门,立即挥军直扑千步开外的投石机,按照沮授的计划,尽最多的毁掉对方的这种重型武器,轻减城头的伤亡。锥型冲击阵形一经展开,立即深深地扎入攻阵队伍之中,一路狂飚猛进,根本不与对方步卒纠缠。 但遭受过汉军数次反冲击,吃过大亏的拓跋鲁耶早已防着对方重施故伎,眼见城门洞开,立即派出早已布置好的骑兵,拓跋思南率领一部骑兵马上迎了上来。 在距离投石机两百步,两队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拓跋思南的骑兵清一色的慕容部精锐,战力强大,个人骑术精良,但徐荣部却从来都不是以个人能力取胜的队伍,以阵型团队配合为主。 这些骑术精良的慕容精兵举起刀直劈,但汉军一个格挡,已是从他面前掠过,第二个汉军军士已是将长矛劈面戳来,一戳就松手,将他刺下马去,但凡有一个汉军的士兵的速度被拖住,他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身后的战友撞死撞飞,而不是死在他的对手之下。 成散兵阵形扑上来的慕容骑兵冲不到徐荣部的队列之中,只能在这条长龙的外围砍伤,将外围的汉军骑兵砍下马来,但大队的骑兵仍然轰隆隆地从他们的阵形中一穿而过,直扑投石机。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了。对方的骑军轻而易举地凿穿我们的阵型。”观战的慕容坤心里骇然,上一次还是部落骑兵,可这一次是慕容部的精锐啊,这刘和到底有什么奇方妙法,将不久之前还是一群农民的家伙变成了如此精锐的部队? “左部王,我去接应思南。”慕容坤道。 拓跋鲁耶脸色不豫,很为儿子的不争气而恼怒,但他只能点头,如果不派出援军,己方的投石机可就危险了,对方明显是冲着这个来的。 得到命令的慕容坤率部冲了过来,但此时徐荣部的前锋已冲到了第一排投石机前,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骑兵,操纵投石机的鲜卑步卒们吓得一轰而散——自己手里只有一把短刀,去和骑兵对战,不跑难道等死吗? 锋利的马刀拔出,借助马力,挥刀劈向投石机的支柱,往往三四骑一过,这架投石机已轰然倒下。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以至于后来的骑军不得不策马避让,这便让整齐的队形开始散乱。 恰在这时,慕容复率部赶到,经验老到的他立即抓住了战机,自己一马当先,从中间横穿而过,将落在后面的一部汉军骑兵截住。 徐荣回头看时,已有近二十台投石机倒在地上,这一次冲击的目的已经达到,撮唇猛吹口哨,汉军骑兵又开始汇成整齐的队列,被慕容复截住的一部奋力冲杀,只余边缘的少数人冲了出去,汇进队列之中,其余的均被慕容复堵住,计有百余骑。 但此时的徐荣已顾不得再去援救他们了,如果回头,一旦被敌人骑兵围住,失去了速度,那自己这些骑术战力均不如对手的骑兵,将成为对方的鱼肉,回头看了一眼被包围但仍在奋力冲杀的部众,徐荣只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跃马向前,再一次向中关城方向冲去。 此时正好拓跋思南一头冲了上来,被徐荣部轻易冲破队形,穿将出去击毁了数十台投石机,拓跋思南气得两眼冒火,哇哇叫着挥兵赶来,恰好又一头撞上了徐荣部的迎面冲击。不论拓跋思南如何努力阻击,徐荣仍是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散乱的骑兵防线,甚至还有闲回过头来,冲他嘲讽一番:“竖子!懦夫!” 狂怒的拓跋思南挥军衔尾急追,慕容部精骑的控马技巧的确是没的说,千多米的距离,双方都在策马急驰,居然让他一步步迫近,距离徐荣部的尾巴仅仅只有数米之遥,眼见着只要再追上一截,便可斩断这条蛇尾了。 城上的沮授看见这一幕,立即下令,“放他们进来,将拓跋思南也给我放进来,在瓮城里来杀了他。” 城门洞开,徐荣一马当先,冲进城去,汉军骑卒紧随他们的军司马,一头扎进黑洞洞的大门,当先而行的拓跋思南看到对方居然没有壮士断腕,赶紧关上城门,反而大开城门迎接断后的骑兵,心中狂喜,大呼:“勇士们,冲进去,奔取城门!” 慕容骑兵都是大喜,紧随着拓跋思南,一路追着汉军骑兵的尾巴,风驰电挚般地奔了进去。 刚刚将包围起来的汉军骑兵剿灭的慕容坤缓了一口气,便发现拓跋思南冲进城去,心中大惊,策马狂追过去,“回来,不要进去。” 慕容坤知道对面的守将不是傻瓜,更不是一个软心肠的人,即然将拓跋思南放进去,肯定是有法子对付他。 但慕容坤发现的太晚,而拓跋思南追得太急,迎接冲过来的慕容坤和他的骑兵的是城上如雨的利箭与城门上那重达万斤的闸门,看到闸门落下的慕容坤脸如死灰,拓跋思南完了,这个蠢货。 “攻城,爬上去,爬上去!”气急败坏的慕容坤疯狂地冲着攻城步卒狂吼。 追进城去的拓跋思南狂喜的心情转瞬间便沉到了谷底,随着内外两道闸门同时落下,他追进来的上百骑兵被关在了一个深达数十米的瓮城中。 瓮城上,沮授笑眯眯的脸出现了,“竖子!你上当了。说说吧,想怎么死?” 拓跋思南抬头,引弓,嗖的一箭便射了上来,沮授身边的牵招伸出盾牌一格,噹的一声,利箭深深地扎在盾牌上。 “臂力不错!”沮授很是惋惜地看了他一眼:“灭了他们!” 一张张强弓出现在瓮城之上,一副副大黄弩推了过来,一个个将小滚石举过了头顶,在临死的一刹那,拓跋思南只来得及狂喊了一声:“阿爹!” 拓跋鲁耶呆住了,看到城上闸门落下,他便立即知道自己又要失去一个儿子了,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那紧闭的城门,猛地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卟嗵一声,从马上倒栽下来。 这一天的攻击因为拓跋思南的阵亡,拓跋鲁耶昏倒而草草收场,整个草营联军大营里一片愁云惨淡,一连七天的攻击,付出了万余条性命,只不过打到了中关城下,战事的惨烈程度甚至超过了上一次的要阳血战,守军依然如上一次那般顽强,而且战术变化更多,也更难打了。各个小部落已是人心惶惶,都在猜测是否会就此撤军。 当晚的鲜卑中军大帐里,各部头人聚集在这里,拓跋鲁耶刚刚醒过来,将自己关在营帐之中,任谁也不见,虽然各部头人都能体谅此时拓跋鲁耶的心情,但大军营集在此,却不能不来找他拿主意,是攻?是撤?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慕容坤,慕容坤的脸色阴沉,一连两次,他在讨虏营手里都吃了亏,第一次被赶得兔子般逃跑,这一次更是公然在他的面前诱杀了己方大将拓跋思南,这让一直自视甚高的慕容坤到无比屈辱。 慕容坤沉吟片刻,大步走到大帐前,沉声道:“左部王,属下慕容坤求见。” 大帐里一片寂静,慕容坤立于帐外,一动不动,耐心地等待。 过了片刻,帐里传来拓跋鲁耶的声音:“千夫长,请各部头人都进来吧!” 众人心里都是一松,由慕容坤打头,鱼贯而入。 拓跋鲁耶高坐于案首,神情平静,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之处。 “各位头人,请坐吧!” “十日血战,我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现在终于接近了目标,打到了中关城下,胜利就在眼前,我们绝不能放弃。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大首领的意思,中关要塞必须拿下。”拓跋鲁耶缓缓地道。 慕容坤心中一愕,大首领的意思是能打下就打下,并没有说一定要打下。可拓跋鲁耶为什么要这么说?是激励各部头人,给他们施加压力,还是另有目的?心中感到有些隐隐不安。 第106章 令其失智 拓跋鲁耶顿了顿道:“所以,请各部头人明日更加努力,不拿下抚远,誓不罢休。我已决定调茅荆坝的一万名驻军携带更多的攻城器材前来,命令刚刚我已发出。明日清晨,援军将到,我要在一天之内,攻进要塞。” 慕容坤大吃一惊,茅荆坝本来便只有一万驻军了,全部调来,那茅荆坝岂不成了一座空城,如有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慕容大首领秋狩的计划将全部泡汤。 “左部帅,不能调动茅荆坝的驻军。”慕容复站起来,大声发表异议,“茅荆坝是我们后援重地,是大首领秋狩的前进基地,必须确保那里没有会何意外,左部帅,要拿下要阳,我们现在手里尚有近四万军队,足够了。” 拓跋鲁耶阴阴地看了一眼慕容坤,正想开口说话,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左部帅,左部帅!”一名亲卫一掀帐帘,一头扎了进来。 拓跋鲁耶大怒,“混帐,你竟敢擅闯中军大帐!来人,给我拉下去砍了。” 那亲卫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大帅,大帅!我有要事禀报。” 看到这名亲卫眼中泪水长流,拓跋鲁耶心中诧异,这亲卫是他金雕部落里的老人,流血容易流泪难,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而正在此时,外面也传来阵阵喧哗声,各部头人都乎地站了起来,莫不是炸营哗变了?众人脸上都是变色。 “大帅,大帅!金帐...您的金帐!” “什么?”拓跋鲁耶呼地站了起来。 “您的金帐被汉军立在了城下,上面还挂着...还挂着两颗头颅!” 拓跋鲁耶一言不发,抬脚便奔向帐外,众头人心中讶异,都跟着他策马奔向战场。中关城上灯火通明,将城下不远处那顶金碧辉煌的大帐央衬得更加耀眼,帐顶那高高的旗杆上,垂着两颗头颅。 一颗是拓跋司北,一颗是拓跋思南。 各部头人面面相觑,去年冬天的消灭金雕部落的血案果然是幽州军做的。 拓跋鲁耶如同一根柱子一般伫立在马上,木雕泥塑一般,嘴角丝丝血迹渗出。几声大吼声在他身后传出,几名出自金雕部落的亲卫跃马而出,奔向中关城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城上之人居然没有放箭,放任这几名拓跋鲁耶的几名亲卫奔到跟前,下马攀爬上旗杆,将两颗头颅取了下来。 此时拓跋鲁耶仍是一言不发,打马便向回走,到得中军大帐时,亲卫们已追了上来,将两颗头颅呈给他,拓跋鲁耶将两个儿子的头放在案上,拓跋司北已死了很久,但这头颅被用石灰硝制过,仍然是栩栩如生,拓跋思南则惨多了,头颅已变形,到处都是伤,只能勉强辩认出是他本人。 拓跋鲁耶将两颗大头端端正正地放在案上,面目朝中帐中众位头人,各人齐齐身体发麻,同时心中也起了一股同仇敌忾之气,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杀气开始在帐内弥漫。 慕容坤知道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站起来,道:“左部帅,请在茅荆坝给我留下三千,不!二千人。我回去守卫,其余的八千驻军全部来进攻中关,我祝左部帅马到成功。” 拓跋鲁耶站了起来,向慕容坤一揖,慕容坤的身份与众不同,如果他真要强硬反对的话,自己也真是对他无可奈何,但他此举,已是表明支持自己了。 白檀县,白草泽,齐周部驻营处,天刚蒙蒙亮,邹靖便急如星火般地一路跑到了齐周居住的木屋里,咚咚地敲响了大门。 “齐君,要阳急信,鱼儿上钩了,请君即刻出兵。” 屋里的齐周一跃而起,着薄裳跣足而出,一把揪住邹靖,“君言何意?确实?茅荆坝的驻军真的走了?” 邹靖力地点头,“是的,茅荆坝最后的一万驻军已在昨天半夜出发,估摸约有七八千人,也就是说,那里现在只有二三千驻军。主公留下的锦囊说,请齐从事在拿下茅荆坝后,立即回军夹击拓跋鲁耶,将敌军全歼于中关城下。” “好!”齐周一声大喝,奔回屋里,一把抱起自己的盔甲武器,急匆匆地冲向外面,“吹紧急集合号,全军集结,准备出击。” 号角声中,一群群的军士手执器械从木屋中奔了出来,牵上自己的战马,跨马而上,一盏茶时分,一个个方阵便整齐地排列在齐周的面前。 鲜于银匆匆地奔来,边走边系着铠甲的带子,“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齐周大笑,“叔章,时候到了,沮长史成功地将茅荆坝的驻军全部吸引到了要阳城下,现在茅荆坝只有不到三千驻军和数千奴隶,我们立即出击,突袭茅荆坝,将慕容复那畜产杂碎屯集的物资一把火全烧成灰,让他哭去吧!哈哈哈!全军出击!” 他手里佩剑一挥,前锋军拨马便行。 邹靖一骑当先,和他的斥候队走在最前,为大军引路。 而这时慕容坤只带了几十名亲卫,飞马赶回茅荆坝,在途中碰上前去要阳支援的军队,截住二千人,一路飞奔,赶到的时候,已是三更时分,见到茅荆坝灯火通明,一片宁静,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慕容坤亲自赶了回来,留守的一名百夫长吃了一惊,赶紧打开大门,将慕容坤放了进来,跃下马来慕容坤急急问道:“怎么样?哲达,一切都还好吧?” 叫哲达的百夫长傲然一笑,“小帅放心吧!茅荆坝这里隔着幽州远着呢,安全得很,我手下有三百精锐,以维持这里的安全。” “这里的奴隶还平静吧?”慕容坤很担心茅荆坝这里的数千奴隶,要是知道大军已去,会不会有什么骚动。 “这些奴隶恭顺得很。”哲达得意地道:“大军一去,我立即便调派了一百人专门去守护奴隶营,要是他们敢有什么异动,我军中的刀箭可不是摆设,现在小帅带了两千人回来,更是高枕无忧了。” 慕容坤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吩咐手下的军将放出斥候,自己却决定要好好地休息一下,这几天以来,人不解甲,马不卸鞍,今天又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回茅荆坝,着实累坏了。 “你做得不错,但茅荆坝的防卫还要更加加强,巡逻队加倍,做好发生意外的准备。”慕容坤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马鞭仍给亲卫。 “是,小帅!”哲达恭敬地鞠躬道。 此时,看似平静的茅荆坝奴隶营却是暗滚涌动,几个汉子正偷偷摸摸地摸到一个个的奴隶营地。 “桓君,你怎么来我们这里了?小心被抓住,那可是要砍头的,最轻也要被抽一屯鞭子。”一个年轻的奴隶看到桓玄竟然摸到自己这一小队奴隶中来,顿时大吃了一惊。 桓玄来茅荆坝并不久,他本是刘和亲卫什长,后被调到隐元会的隐元武卫,前一段时间借茅荆坝大举向要阳运送器械粮草,找了一个机会,带着几个人在途中混了进来,居然没有被发现,这也是茅荆坝的奴隶一向平静恭顺,让这里的管理者很是松懈,连最基本的清点名册都没有做,桓玄等人来到奴隶营后,便开始偷偷地四下联络,很快便聚拢了一批人。 “谢君,你知道吗?军师在要阳大败鲜卑,连鲜卑左部帅的两个儿子都被干掉了!”桓玄兴奋地道。 “真得吗?”谢庚脸上也露出惊喜的表情,“桓君,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第107章 奴隶暴乱 谢庚本是幽州人,家里小有田地,比一般人的家境要好得多,也读得起书,后来被举荐去雒阳太学,但没有想到鲜卑一场入侵,将他掳了来,家里的人杀了一个一干二净,对鲜卑的仇恨那是到了骨子里。几年的奴隶生活在让一个的白面书生如今已是大为改变,手上磨起了厚厚的老茧,脸上布满风霜之色。 桓玄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不瞒兄弟你说,我是自愿混进来的。” 谢庚吃了一惊,还有人自愿到这里到奴隶,但桓玄接下来的话让他便释然了。 “我是讨虏营的人,早在开战前,俺们主公便想着收拾这里的鲜卑蛮子了,我已接到消息,很快就有大队人马来攻打茅荆坝。”桓玄紧张地观察着谢庚,如果谢庚的神色稍有不对,自己便暴起发难,将他干掉。 谢庚脸上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便露出极端地欢喜,:“桓君,你真是幽州军的人?” 桓玄嘿嘿一笑,“我是讨虏营的人,怎么样,敢不敢跟我干?” “干什么?”谢庚道。 “等大军进攻茅荆坝的时候,我们从里边闹将起来,接应大军进入茅荆坝。”桓玄道。 “干,为什么不干?我等这一天很久了,这些天杀的贼戎,杀我全家,我与他们誓不共立于青天之下。”谢庚咬牙切齿地道。 “好,可是兄弟要想好了,这可是要玩命的,弄不好就会死。” “死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样活着跟死有什么两样?”谢庚握紧拳头,恨恨地道:“只要能杀鲜卑,我什么都愿意干。” 桓玄满意地笑道:“好,谢君,你去联络一些人,要绝对可靠的,到时听信号,看到我那边乱起来,你这边便同时发动。” 谢庚用力地点点头。 桓玄拍拍他的肩,转身又偷偷地摸向下一个目标所在。奴隶营数千人,百多个士兵根本无法看护,只能站在高高的哨楼上警戒,这对于受过专业培训的桓玄等人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而此时的草原上,穿过白草泽的幽州骑军正向着茅荆坝急赶。 “齐君,我部已前行扫清对方的哨探,正扩大搜索范围,力争让茅荆坝在最后时刻方知晓我军的突袭行动。” 邹靖策马走在齐周的身边。 “而且我家主公在茅荆坝已埋了钉子,在我军袭击之时,钉子便会发动,鼓动那里的几千奴隶造反,这样一里一外,凭茅荆坝那两千兵马,能济什么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齐周惊讶地道:“公子早在茅荆坝有了布置?” “嗯!”邹靖点点头,“从准备这个计划开始,对茅荆坝的渗透便开始了,所以说这一次是稳稳当当,二位就放心吧。” 听到刘和到早有布置,齐周、鲜于银倒是更放心了。 凌晨,睡了一个好觉的慕容坤爬了起来,一夜无事,让他也有些自嘲地想着自己实在是有些疑神疑鬼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大汉军队敢深入草原攻击的,抹了一把脸,吩咐亲卫准备早饭,这些天一直没有吃上一顿好的,今天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手抓羊肉了。 “把昨天派出去的斥候找来,我有事吩咐他们。”他对亲卫道。 手抓羊肉很快便端了上来,倒上一杯酒,正要大快朵颐之际,亲卫却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小帅,昨天派出去的斥候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噹”的一声,慕容坤手里的酒杯掉在桌上,昨天自己派出去了数十名斥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出事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如果三五个没有回来,也许是事出有因,但几十个全都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自己最怕的也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草原上出现了敌人。 “小帅,小帅!”又一个亲卫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发现了敌人?”事到临头,慕容坤反而镇定下来。 “敌人?”那名亲卫奇怪地看了一眼慕容坤,大摇其头,“不是敌人,是语嫣别吉来了。随身带了百多名侍卫,现在已进了茅荆坝。” “什么?”慕容坤只觉得头皮发麻,现在敌人已出现在草原上,目的肯定是茅荆坝,怎么这个时候慕容语嫣跑来了,这不是添乱么。 “别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走,赶紧让别吉回去。”慕容坤大怒。 “慕容坤,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说我。”一柄镶金嵌玉的小马鞭伸了进来,挑进帐帘,紧跟着一张似怒还嗔的面孔出现在慕容坤的面前,小鹿皮的靴子踩在地毯上,挑衅般地盯视着他。 “参见别吉!”慕容坤苦笑着跪下去,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这个要命的关头,怎么这位刁蛮的主来了,还让我活不活啊? 慕容语嫣走到上首,歪坐在椅子上,穿着小鹿皮的靴子搁在案首,一手拿着精致的小马鞭,在另一只手里轻轻敲击着,“慕容坤,刚刚听你的口气,好像对我来这里很不满意啊?” 慕容坤苦笑,这位大首领的明珠千金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在族里没少让人吃苦头,便是慕容部第一大将慕容赫大帅,对她的胡闹也只能一笑了之,谁让大首领儿子好几个,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自然是爹爹惯着,哥哥护着。 他知道大首领的几个儿子一向是明争暗斗,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对这个妹子呵护倍之,谁要是惹了这位明珠,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个时候来茅荆坝啊。 “你们都下去吧!”慕容坤一挥手,对帐里其他人说。慕容坤的部下马上退了出去,但慕容语嫣的侍卫却一个也没有动。 慕容坤见状皱眉道:“你们也出去。” 侍卫们迟疑地看着慕容语嫣,慕容语嫣果然像猫被踩了尾巴的猛一般跳起来,“慕容坤,你什么意思,敢赶我的侍卫?” 慕容坤摇摇头,“别吉,你相信我吗?” 慕容语嫣迟疑了一下,却仍是点点头。 “那好,请让您的侍卫们出去,我有话对别吉说。” 慕容语嫣盯着慕容坤片刻,小马鞭一晃,侍卫们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别吉,您是私自跑出来的吧?”慕容坤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道。 慕容语嫣脸微微一红,但马上又端起了架子,“慕容坤,你瞎说什么?我是得到阿爹的允许,特地来茅荆坝视察的。” 慕容坤摇摇头,大首领岂会让一个从未参与过政事的掌上明珠来这里视察。 “别吉,请您马上率您的侍卫离开,越快越好。” 慕容语嫣大怒,“慕容坤,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阿爹喜欢你,便可以惹我,小心我告诉赫大帅,不!我告诉我阿哥们,让他们抽你鞭子。” 慕容赫虽然庞爱她,但却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只有自己的几个哥哥,那是不问理由的向着自己,有理高三分,无理便打出有理来。 “别吉,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慕容坤正色道:“我们这里马上便会遭到敌人的攻击,而这个敌人很可能便是汉军。” 慕容语嫣一愕,旋即跳了起来:“慕容坤,你欺负我是一个女孩子不懂事么,这里是草原,拓跋鲁耶的大军正在要阳攻打幽州军,并没有一支汉军到草原上来。” “别吉,昨天我放出去的数十名斥候到今天为止,没有一个人回来,肯定是被人扫了。”慕容坤神色郑重,“这个时候,除了幽州军还能有谁,我不知道幽州军从哪里来的,但我敢肯定,一定会有敌人来,我这里只有两千守军,不能保护别吉的安全,别吉身份贵重,如果有什么意外,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第108章 拔营破寨 这时慕容语嫣见慕容坤神色郑重,不像是找借口赶自己走,顿时也紧张起来,她毕竟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女子,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濡过很多阵仗,这种异常的情况只能说明,的确是有敌人来了,自己的斥候已被清除。 “我还带了百多人呢,至少还可以帮一点忙?”慕容语嫣有些心虚地道。 “别吉!”慕容坤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这是汉军苦心策划的一个阴谋,那来袭之敌决不会少,您那百多人再厉害又济得什么事?趁着敌人还没到,赶紧走吧!茅荆坝守不住,顶多也就是损失一些物资和奴隶,今年我们秋天没有能力再进攻幽并二州罢了,要是别吉出了意外,那怎么办?” “那我马上离开!小帅,你守得住茅荆坝吗?”慕容语嫣担心地问道。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慕容坤闭上眼睛,他已有了死在这里的觉悟。 在欲说还休之际,外面忽的响起凄厉的号角声,慕容坤一步跃到大帐边,便看到亲卫已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小帅!不好了,不好了,大队敌军来袭!” 号角声中,营里的士兵全都动了起来,顶盔带甲,给战马佩戴鞍具,一片慌乱。 慕容坤脸色煞白,来得好快。看了一眼,只觉得天都要快塌下来了。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问道:“多少人马?” “最少有一万以上!”亲兵也是打老了仗的角色,凭着远处激起的烟尘,便大致判断出人数的多寡。 “走,我们去看看!”慕容坤迈开大步,向哨楼奔去,爬上哨楼,远处的骑兵已是清晰可见,幽州军军旗和一面“齊”字将旗正在迎风招展。 “是齐周!”慕容坤的心更冷了一份,齐周是边郡老将,经验丰富,对草原各部极其熟悉,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对面的骑兵越发近了,万千马蹄敲打着地面,这边竟也感到地面微微在颤抖。慕容语嫣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脸色都白了。 “小帅,要赶紧护送别吉冲出去啊!”慕容语嫣的亲卫队长颤抖着声音道。 慕容坤大怒,劈脸就是一鞭子,打得那亲卫队长直直地倒在地上,“你这个混帐,这个时候出去,找死吗?我们这点人,便是全军护送别吉出去,也只是对方案板上的鱼,你个畜产猪,谁让你带公主来这儿的,你等着大首领剥了你的皮吧!” 亲卫队长爬起来,抹一下脸上的血迹,道:“只要能护着别吉冲出去,便是大首领剥我的皮我也愿意啊!” 慕容坤长叹一口气:“你们保护别吉去我的大帐,等着吧!” 哲达也冲了过来:“小帅,怎么办,我们守不住的,只有两千人马,便是一字排开,连这茅荆坝的墙都站不满啊!” 慕容坤想了想:“哲达,驱赶奴隶们来守城墙,让他们站在墙上,我倒要看看,这些汉军会不会连他们这些同袍一起杀!” “是!”哲达匆匆地跑了下去。 汉军已冲到了距茅荆坝数百步外,速度减缓,渐渐地停了下来,齐字大旗下,几个将领模样的人交头接耳,像在商量着什么,慕容坤知道,对方这是在让马缓气,不需片刻功夫,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便要开始了。 他又回头看向城内,几堆狼烟已燃了起来,可是援军什么时候才会赶到呢?距离这里最近的便是中关的拓跋鲁耶了,便是连他也需要数个时辰才能赶回来,自己支持得了那么长时间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慕容坤又看了看慕容语嫣离去的方向,实在不行,只要能护得别吉平安,便也够了。 对面汉军,齐周看了一眼简陋的茅荆坝营墙,冷笑一声,“如此城墙,可一鼓而下,那位军将敢去第一个冲锋?” “我愿意!”两人同时叫了起来,却是鲜于银和邹靖两人。 鲜于银久在州府赋闲无事,现在好不容易有战打,双眼冒火,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茅荆坝,狠不得立时跃马而出,将那薄薄的城墙捅开,好好泄泄自己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激情。看到邹靖与他相争,不由红着眼道:“邹君已有卢龙之功,何苦与我相争?” 邹靖一挺胸膛:“杀奴灭寇,挣军功怎能嫌多?” 齐周呵呵一笑,士气可用,“邹君!这一路行来,你部剪除对方斥候,已是立功甚多,当属首功,就不必和叔章相争了。” 邹靖不满地说了声:“是。”心想卖你州府一个面子,毕竟是刺史府的。 这边正商议着由谁进攻,茅荆坝营地里却出了乱子,齐周忽地发现对方营里起了骚动,里面杀声震天,火光四起,不由看向邹靖。 邹靖精神一振,“齐公,是我们的内应发动了,请马上攻击吧!” 齐周大喜,一挥手,“进攻!” 鲜于银一声咆哮,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茅荆坝营地里出了大乱子,其因便是哲达率了百多人却赶奴隶们上城当肉盾。 三四千奴隶冷冷地看着哲达,却没有一个人动弹,哲达大怒,霍地拔出刀来,一步步逼近这些手无寸铁的奴隶,“想作死么?你!出来。” 被点到的那个人猛地向后一缩,却不肯听话出列。 看到以往温顺的奴隶居然敢反抗,哲达顿时大怒,一跃向前,老鹰抓小鸡般地将那人提了起来,抬手便一刀劈下。 人群里的桓玄一跃向前,单臂一架,挡住哲达的腰刀,手在腰里一抹,已多了一柄长约数寸的小刀,哧的一声便扎入了哲达的腰眼里,同时大喊道:“乡党们,这些戎寇要杀我们了,与他们拼了,外面我们的军队已经来了,冲出去就能活啊!” 他一边狂喊,一边用手里的小刀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扎。 此时,桓玄的同伴和事先联络好的一批人都同时鼓噪起来,奴营顿时大乱,有向回跑的,有向前冲的。也是活该哲达倒霉,他本领也自不弱,但万万想不到这些奴隶居然奋起反抗,再加上桓玄是从汉军里精选出来的高手,两人一个蓄谋已久,一个猝不及防,一交手便送了性命。 看到百夫长被捅成了一个血人,那大汉兀自拿着小刀扎个不停,哲达的手下在一呆之后,纷纷拿刀执枪冲了上来,刀砍枪刺,瞬间便放倒了几人。 “乡党们,打倒他们,夺了他们武器,不然我们全都得死!”桓玄大喊,顺手拣起哲达的腰刀,一个旋身,便又劈倒一名贼兵。 “杀鲜卑啊!”人群中爆发出如雷般的吼声,数千奴隶一涌而上,顿时将百多人的贼兵给淹没了。 慕容坤手脚冰凉,看到营里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奴隶在奔跑、纵火、和士兵殴斗,惨叫声、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忽然都消失在他的耳边,一阵天旋地转,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旁边的亲卫一把扶住他,“小帅,你怎么啦?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慕容坤嘴角微微一扯,茅荆坝丢了,对方真是好算计,奴隶营里想必也早埋好了钉子,就等着这一刻,眼下是顾不得茅荆坝了,能护得别吉平安就上上大吉。 “召集所有我们还能召集起来的士兵,保护别吉,我们冲杀出去。”慕容坤苦涩地道,原本死战的决心,因为慕容语嫣的到来,已完全消失。 “是,小帅!” 鲜于银觉得很没劲,因为他正鼓足干劲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茅荆坝的好几座营门同时被打开,一批批衣衫滥缕的奴隶,疯子一般地冲出来。而那大开着的营门也为他们省去了攻打城墙的时间,一马当先冲进营寨的鲜于银没有碰到任何有力的抵抗,精锐的慕容精兵居然成了散兵游勇,完全没有碰到任何有组织的兵力,劈杀一阵,随着大队人马的冲入,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对手了。 第109章 鲁耶授首 这会慕容坤只召集起了不到两百人,其余的人马全被冲乱,不知去向。加上慕容语嫣的侍卫,他现在聚拢的只有三百人:“护着别吉,我们冲出去!记着,即便我们死干净了,也要保护别吉的安全。” 慕容语嫣神情紧张,脸色煞白,她从来没有经历地如此凶险的场面。 慕容坤死死地盯着战场,终于他发现了一个空档,毫不犹豫的立即下令:“走,冲出去!” 数百蓄势已久的人马一声呐喊,同时冲了出去,慕容坤紧紧地护在慕容语嫣身侧,向外奔去。 鲜于银刚一懈怠,这一彪人马便从他的眼皮低下一掠而过,熟悉鲜卑的鲜于银立时便发觉不对,因为这一批敌军虽然没有打着将旗,但其中百余人居然身着全黑的铁制盔甲,这不是只有慕容复的大帐亲兵才有铁甲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藏在这里面。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匆匆招集人马,紧随着追下去。 而此时,正在齐周身边百无聊赖的邹靖忽地睁大眼睛,指着前面道:“齐公,那一批敌军好厉害,已经冲过了叔章的阵型,呀!他们穿得好精良!” 当然很精良,慕容复的大帐亲军都是这种铁制黑色盔甲,清一色的制式武器,精选的高大战马。 齐周立即便发现了问题所在:“拦住他们,这里边定有一个大人物!” 邹靖挺枪率部而出,他的几百部曲个个嗷嗷叫着归随其后,马术之精良,不输鲜卑精锐。 这会邹靖迎头便撞上了这批精锐的大帐兵,虎喝一声,挺着骑枪直撞了过去,便是以大帐兵之精锐,也是挡者披靡,邹靖完全便是靠马势冲力,将眼前所有挡住自己的东西都一扫而空。 眼见邹靖勇不可挡,慕容坤调转马头,护着慕容语嫣便向另一侧突击,数十名慕容精兵不要命地冲上来,四面围着邹靖狂砍乱刺,谁叫邹靖跑得快呢,这个时候,他的部下才刚刚冲了过来。 这帮骑兵可就没邹靖这般骁勇了,只能堪堪挡住对手,但这对于慕容坤来说,也已经足够致命了,身后响起急骤的马蹄声,鲜于银追上来了。 等邹靖一顿横扫八方,泰山压顶,将周围清理干净时,霍然发现眼前居然安静了下来,自己前边不远处,一名鲜卑将领领着百多名士兵护着一个鲜卑女子,而在他们的外围,却是鲜于银为首的上千骑兵,围成了一个圆圈。 “呀哈!合围包圆了!”邹靖大喜。 “放下武器吧,不要作无谓的抵抗!”齐周策马走到阵前。既然肯定有慕容部的大人物,他当然要生擒活捉,说不定以后便是对付慕容复的杀手锏,至不济,也可以威胁一下慕容复嘛! 慕容坤绝望地看看四周,而他的士兵也正看着他,慕容语嫣却拨出她腰里那把镶金嵌玉的短剑,大声对慕容坤道:“小帅,我们绝不投降,杀出去。” 慕容坤低头,闭眼想了片刻,忽地驱马而出,大声道:“齐将军,我是慕容大首领大帐下千夫长慕容坤,这里有我们的别吉慕容语嫣,如果你肯承诺别吉殿下的安全,我们愿意放下武器,否则,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投降。” “慕容坤,你这个软蛋,我绝不投降!”慕容语嫣大骂。 慕容坤黑着脸,冲着士兵道:“抓住别吉!” “慕容语嫣?”齐周大喜,久在边关的他自然知道慕容复的这个女儿是如何的被宝贝,这下可真是发了。 “好,好,我以我齐周的人格担保,别吉在我们这里,仍将享受到汉家公主的待遇。”齐周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得到齐周的保证,慕容坤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长枪,眼睛一闭,将长枪扔到地上,翻身跃下马来,转身吼道:“都下马,扔掉武器!” 百多名大帐士兵默默地跳下马,将武器扔到一边。 慕容语嫣被两名士兵牢牢抓住,兀自跳着脚大骂不休,伸腿乱踢两个士兵,两名士兵忍着腿,一语不发。 鲜于银大怒,策马走到慕容语嫣跟前:“住手,你这个刁蛮的女人,要不是因为你,这些军兵本可以光荣的战死,就是因为你的存在,他们才不得已选择耻辱地投降,你居然还好意思骂他们!” 慕容语嫣身体一震,高昂的头无力的垂下,满眼皆是泪水。 收拾了茅荆坝的残局,邹靖和桓玄组织被解救的汉家百姓把能搬走的物资都运回去。不能搬走的就一把大火将慕容复苦心屯集的无数物资焚毁一空,齐周挥兵直扑要阳。 要阳,拓跋鲁耶的攻击一直没有间断,犹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双方都杀红了眼,从日出直杀到午后,中关城犹自巍然不动,抵抗一如既往的强烈。强度比过去几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当然不知道,刘和隐藏在高家庄的五千青壮已秘密抵达城中,此时,他面对的是两万守军,如何能撼动中关分毫。 两眼冲血,不停地调兵遣将攻城的拓跋鲁耶犹如一头疯狂的野兽,不住地咒骂着,怒吼着。 “大帅,不好了,不好了!”数骑从阵中直穿而出,奔到拓跋鲁耶的身边时,几匹马同时口吐白沫,软倒在地上,几名骑士飞身跃起,“大帅,慕容小帅命我们前来通报,茅荆坝遭到大批汉军骑兵围攻,而且...语嫣别吉也在那里!” “什么?”拓跋鲁耶以及聚集在他身边的头人都惊呆了,“茅荆坝怎么会有汉军骑兵?” “不知道!”那士兵上气不接下气。 “茅荆坝怎么啦?”拓跋鲁耶吼道。 “大帅,我不知道,我冲出来时,只看见足有万余人的骑兵向着茅荆坝而去,只怕...只怕茅荆坝守不住了。” 拓跋鲁耶身体一阵摇晃,忽地便从马上栽了下来。 原来如此!他忽地明白了过来。 鲜卑军忽地在攻势正猛地时候退了下去,退得毫无道理,城上的军队高声欢呼,他们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攻击,只有沮授、公孙度等人相视微笑——茅荆坝奇袭成功得手了。 草原联军大营,拓跋鲁耶面无表情,将各部头人一一遣散,命令他们立即率部撤离,现在形势很明显了,这里就是一个陷阱,引诱自己将茅荆坝的驻军一个接一个地调来,然后他们偷袭茅荆坝,但他们是从哪里去的呢?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可他也知道自己不用想了,茅荆坝丢失,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最后一部兵马也被遣走,连慕容部的骑兵也被他命令撤退了,此时,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数百名金雕部落的骑兵。 沮授微笑着在城上看到草原各部惶然拔营,急急离去,一边的黄忠和徐荣、牵招迫不及待,“军师,敌人要跑了,我们去追杀一阵,出出这几天只能被动挨打的闷气。” 沮授笑骂,“找死啊,敌人虽然退走,可那也是几万人啊,即便是怆惶而去,但也不是我们这点人吃得下的,慢慢来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咦?”公孙度指着城下,“拓跋鲁耶怎么没有走?” 对面的联军一部部离去,只有拓跋鲁耶的大旗依旧飘扬。 “他无路可走了!”沮授淡然道。 众人看到对面的大营奔出数百人马,只奔城下,拓跋鲁耶披头散发,带着他的数百骑兵,直奔城下。 “他来寻死了!”公孙度冷笑道。 “刘和,有胆子下来与我决一死战么?”奔到城下的拓跋鲁耶怒骂道。 沮授摇摇头:“穷途末路,不过如此耳!” “军队,我出去灭了他!”徐荣大步向前。 沮授朝城外喊去:“拓跋老贼!杀你何须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现在渔阳截击你们第二路兵马!” 旋即他冷笑道,“来人,放箭,将这老贼给我射成一只刺猬!” 看到城上探出的数千支强弓硬弩,拓跋鲁耶惨笑一声:“大首领,我对不起你!” 他接着举起长枪,喝道:“金雕部落的勇士,随我冲啊!” 城上箭如雨下,一切都结束了。 第110章 渔阳局势 在沮授指挥部队在中关要塞下射杀拓跋鲁耶之际,齐周率部自茅荆坝向东,一万两千步骑便如同一道洪流,席卷而过,方圆三百里内的各个小部落被清扫一空,在这个过程中,齐周采纳了邹靖的计策,对于这些部落的战士是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绝不放过,但对于其它普通牧民,则统统放过,不过却抢光了他们的粮食,杀光了他们的牲畜,烧光了他们的帐蓬,然后任由他们像草原的深处逃去——数天来,逃往草原深处的部落牧民不下十万,且大都为老弱妇孺。 这些小部落大都只有千帐上下的人口,多一点的也只有两千帐,在齐周的大军面前便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而且事出突然,毫无准备的这些部落完全一触即溃,落到了任由对方屠杀的境地。 还有双方在装备上相差也太大,汉军清一色的铁鳞札甲披身,器械锋利,但这些部落战士们大都只有简陋的皮甲,手中的武器也不知用了多少年,要论起草原上能与汉军在装备一较上下的,也只有慕容复的大帐亲军和其麾下大将慕容赫的狼牙军,至于其它的各大部落,大都只有部落酋长的亲军才有如此装备,毕竟草原在资源上太过于缺乏。 这也是慕容复急于趁着大汉虚弱的时候寇掠中原的最大原因,他十分清楚,如果放过现在的好机会,一旦大汉觉醒,出现了一位强力人物,聚拢了整个中原的力量,那草原将不堪一击。 天可怜见的是,现在的大汉世家割据,各个门阀之间矛盾重重,情势一触即发,只要一点点的引子,那么大汉的内战势不可免,而大汉中央朝廷已形同虚设,空有名而无实力压制各大世家,也导致现在抵抗草原的力量竟然只有幽州一地,并州放弃河套朔方给南匈奴以做汉家屏障。 前几年慕容复巧施妙计,将幽州精锐斩杀过半,为自己今年的大举进攻埋下伏笔,夺下幽州的渔阳、右北平,草原便有了逐鹿中原的桥头堡,而各大世家之间争权夺利,必然也会为自己带来更大的机会。 此时的齐周、邹靖等人都清楚,经此一役,慕容复进攻幽州的计划至少在今年已是完全不可行了,没有充足的物资,想要攻克幽州是不可能的,慕容复只能重新攒点物资,将这些难民赶入草原深处,他身为草原大单于,又怎么会放任不管,就算将这些人吞进肚子里,让慕容部更加壮大,但至少今年要消耗掉他大量的粮食牲畜,更是让他无力南下。 “痛快!”鲜于银高踞战马之上,看着远处狼奔鼠窜的牧民,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多少年来,只见草原各部窜入幽州,烧杀抢掠,掳夺人丁,将幽州搞得乱七八糟,而自己只能躲在高墙坚城之后,无奈地看着对方铁骑肆虐,今天自己终于也爽了一把。 他们的前方一个部落的营地正燃着熊熊大火,黑烟遮天蔽日,而遍布各地的尸体更是体现了这个部落曾进行过顽强的抵抗,邹靖一身的血迹策马奔到了他跟前,疲惫却又掩饰不住的兴奋。 “叔章,这是我们前进路上的最后一个部落了,前面百里处就是要阳了。” 鲜于银回应道:“绥安咱俩去给齐君复命吧!我军已完成扫荡任务,请示是否即刻开拔,今天我们还可以赶回要阳,与沮长史的部队胜利会师,这一次,我们打得是太痛快了。” 而此时要阳中关要塞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忙着收拾因战争而支离破碎的城镇,伤兵营里人满为患,军医们忙得脚不点地,这些天来,他们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过。 徐荣、黄忠、牵招三人又开始为了补充兵员而争吵,三个人斗鸡一般狠狠对视,他们争抢的是这几天在城防战中帮助守过城的一批青壮,谁也不愿让着谁。而沮授将自己关在屋里,开始思考,当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阳县令文瀚,他更忙了,百姓要安抚,房屋要修缮,秩序要维持,还要统计田亩、丁口,要阳的土著大户被他干掉几个后,都老实得很了,如今战争大胜,便更老实了。 但是此时在关内的刘和并不知道要阳--茅荆坝战役已经结束,他在等待和张飞会合。 巨大的牛角号声随即响彻了空旷的原野,乞伏须的脸色极度难看。 罗山的战场上一片狼藉,死去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车队两边的路上和附近的小山坡上。许多士兵的尸体被战马踩踏的血肉模糊已经不是人形,几百辆大车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成了一堆堆焦黑的木炭。还有十几辆尚未烧尽的马车依旧在冒着黑烟,刺鼻的血腥味难闻的焦炭味呛人的烟味,混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战场。 现场已经找不到一只羊,更不要说什么草料了。 “我们是不是立即撤军?”乌蒙贵站在乞伏须身后小声问道。 乞伏须叹了口气。 “现在段珪没有消息传来,而羊没有了,草料又被汉人一把火烧了,更糟糕的是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有多少汉军隐藏在野鸭滩后面——如何撤?” “根据我们斥候的侦察,估算现在渔阳城汉军应该在三四千人左右加上河对岸的援军,他们的总兵力大约有万把人马。扣除留守渔阳城的部队,他们至少有五千左右的人马可供调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刘虞和田楷倾尽全部兵力,分别从沽河和鲍丘河上游渡河,在野鸭湖附近包抄围堵我们,切断我们的退路,我们就很难全身而退。” “可是我们今天已经断粮了,草料也只剩下三天的存量。如果今天不撤,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乞伏骛站在旁边焦急地说道。 “在平原上我们鲜卑铁骑无敌于天下,汉人即使在野鸭湖附近堵截我们又能怎样?我们一样能杀过去。”呼延连自信地说道。 乞伏须点点头:“你们说得也有道理!与其在野鸭滩困死,不如搏一搏一路杀回去。” “口粮怎么办?”乌蒙贵问道。 “杀马。”乞伏须斩钉截铁地道。 几个人一时间沉默无语。 马对鲜卑人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财产,有时候甚至过几个普通奴隶的价值——杀马充饥对他们来说是很难接受也不愿意去做的事。 而此刻刘和躺在草丛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张飞和田循、章峭在韩猛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知道鲜卑人即将撤兵远离渔阳城,大家都很兴奋兴高采烈的就像遇上什么喜事一样。 刘和坐起来招呼他们坐下。 “主公你们连续打了两场胜战,我们却一场都没有捞到太不公平了。”张飞笑着说道。 “翼德你们连续两次诱敌,有效牵制了敌人的兵力功劳很大。尤其这次没有你们在横口渡大张旗鼓的佯装渡河,段珪怎么会上当分兵前来堵截?这次我们能成功袭击段珪的补给部队,毁尽敌人的食物和马草你们的部队当居功。”刘和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在张飞面前连连摇晃。 “一战未打却立功,刘讨虏太抬举我们了。”章峭既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事实嘛。”刘和说道:“功过赏罚要分明,士兵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那我们下一步干什么?”韩猛问道。 “大家休息好以后,启程往渔阳城方向行军。骑兵在鲍丘河北岸翼德和田、章二君带着步兵在鲍丘河南岸和我们同步行军,彼此都有照应——我们避开大路小心不要被鲜卑人发现。” “主公你不是说还要狠狠打一下鲜卑人吗?怎么我们不打了直接回渔阳?”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潘凤忽然问道。 第111章 准备截击 刘和回头笑着对潘凤点点头。 “情况有了变化!从各种迹象来判断鲜卑人可能已经没有食物了。如果他们就在这一两天撤退,我们很难找到什么机会袭击他们。鲜卑人实力强劲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去摸老虎的屁股?” 围在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主公不是每次都把这只老虎打得满地找牙嘛。”韩猛钦佩地说道。 “那都是小打小闹偷偷摸摸暗施诡计,如果有实力和他们骑兵对骑兵在平原上进行一次决战那才够痛快。”刘和挥挥手非常遗憾地说道:“咱虽有马儿三宝,但和鲜卑人比起来我们的实力太弱了。” “主公你肯定鲜卑人马上就会撤退吗?”张飞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建威的斥候队已经全部撒了出去,这两天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原先我们都以为敌人的食物和马草还足够支撑一段时间,总是认为在段珪到达野鸭滩后他们可能还要再次动对渔阳的进攻。” “现在看来我们的这个判断是错误的。段珪看到自己中了圈套,没有便宜可占之后立即溜之大吉,但他没有去野鸭滩却直接回了广平县。他为什么不去野鸭滩和主力会合?” “我认为鲜卑人已经决定要撤回广平了,继续占据广平同样可以起到牵制渔阳郡兵力的作用,依旧可以有效掩护涿鹿、居庸方向敌人的进攻——所以段珪才会毫不犹豫的往野鸭湖方向撤走。” “敌人从渔阳城下撤离时丢弃了大量的牛羊马草和辎重,这次我们又烧了段珪送来的补给。即使他们在野鸭滩大营预留了一部分补给,估计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所以鲜卑人的撤离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已经完成了任务。”韩猛轻松地笑起来大声说道。 “可能。”刘和说道:“我们沿河缓缓而行,一路监视敌人的行踪,一旦现有机会我们就打他们一下。” “如果鲜卑人不撤呢?”田循突然问道。 刘和双手一摊,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只好继续待在野鸭湖一带,袭击敌人的补给部队直到他们撤走为止。” 傍晚时分韩猛的斥候队终于传回来消息,野鸭滩的敌人开始撤离了。 “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什么位置吗?”刘和高兴地问道。 “敌人的行军速度非常快,估计已经越过罗山,今晚他们可能在北辛堡宿营,具体的消息天黑后就会传来。” 乞伏须带着大部队天黑后,赶到北辛堡停了下来。 先期到达的乌蒙贵和呼延连,急匆匆地飞马赶来神情非常紧张。 乞伏须远远望见,心里一紧,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麻:“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 “慕容济带着部队连夜往野鸭湖去了。”乌蒙贵看到乞伏须气愤地嚷道。 乞伏须半天没有做声。 慕容济和慕容覃的部落大军在渔阳城下损失殆尽,致使部落实力一落千丈。慕容复早就想吞并两部重新一统慕容家族,碰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慕容济和慕容覃心知肚明,知道自己上了慕容风的当。 但要不是两人利欲熏心主动领兵出战,哪里会有这等飞来横祸。说来说去怪不得慕容复。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贪婪。虽然等待两个部落的命运已经不言而喻,但谁都要在临死之前挣扎一番,看看可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所以他们急着赶回鲜卑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随他们去吧。”乞伏须平静地说道 “可我们刚刚接到段珪送来的消息……”呼延连紧张地说道:“他们在横口渡附近遭到汉军的前后堵截。” 乞伏须脸色大变,立即打断呼延连急切地问道:“段珪呢?” “他带着部队已经越过野鸭湖,正往广平撤退。” 乞伏须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个小子倒是跑得快,不错不错。哦!继续说。” 他望着呼延连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段珪派来的人告诉我们,汉军在横口渡设了一个陷阱,他们差一点就被敌人包围了。按照他们的估计汉军人数应该在五六千人,要不然肯定不敢把他们诱进河边荒村并且试图包围他们。据他们斥候的侦察半,夜突然出现在荒村后方的汉军骑兵主力就是刘和的部队。” 乞伏须等人面色凝重,隐隐约约感觉到危急四面扑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慕容济带着一千多人脱离主力部队,连夜赶往野鸭湖,一路上就会非常危险。汉军的人马既然没有包围到段珪,很有可能会直接插到野鸭湖方向切断我们的退路。假如慕容济的部队在野鸭湖遭遇到汉军主力恐怕凶多吉少。”呼延连分析道。 “乌莫系的士兵说,昨夜袭击他们的汉军骑兵打的也是刘和旗号。罗山与河边荒村两地相距五六十里路,天又黑!他怎么可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乌蒙贵大声说道。 “汉人的援兵不是增加了就是刘和在其中使诈?”乞伏骛沉吟着轻声说道。 “如果袭击罗山的一路人马也有两三千人,那么现在就至少有七八千汉军部队堵在我们前面。渔阳城在两三天里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部队?”乌蒙贵皱着眉头十分怀疑地说道。 呼延连同意地点点头:“说得有道理!也许根本就是汉人在故弄玄虚。” “现在我们斥候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五十里以内,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准确消息。这两路人马都已经露面,即使没有这么多人数折扣之后也应该有个三四千人。”宇文都立即反驳乌蒙贵的说法。 “我今天在罗山曾经说过,如果刘虞、田楷倾尽全力要和我们决战一场,派出四五千人的部队推进到野鸭湖附近还是可能的。如今广平城还在我们手上,汉人如果想夺回它就必须要彻底击败我们。所以我认为不论是刘和的部队也好,还是准备围歼段珪的部队也好,他们都有可能随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有可能是夜袭,也有可能在野鸭湖附近伏击我们。大家还是小心戒备,随时准备作战吧。”乞伏须挥挥手,示意大家各回本部扎营休息。 “我们是不是立即派人,把情况告诉慕容济,让他带部队赶回来。”呼延连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乞伏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吧!他是一军主帅,竟然不顾大家的安危,独自带着亲信部队率先逃跑,太不像话了!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韩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人和马就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淋漓。他给了刘和一个巨大的惊喜。 “慕容济带着一千多人脱离了北辛堡大军主力,连夜赶往野鸭湖方向。” “乞伏须呢?”刘和问道。 “慕容济离开北辛堡半个时辰之后,乞伏须带着部队赶到了并且已经扎下大营。慕容济孤军先行势单力薄,我们可以连夜飞奔五十里,赶到野鸭湖袭击他们。主公这是一个好机会机不可失啊。”韩猛兴奋地说道。 刘和笑着连连点头。 “命令斥候队全力监视,北辛堡敌军主力的动静。” “告诉田循、章峭,叫他们立即率部返回横口渡,随时接应我们过河。” “传令各部!立即集结准备出。” 急促而嘹亮的牛角号声,立即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在鲍丘河边连续响了起来。 第112章 赌上性命 刘和在确定慕容济往广平县后,开始整军——解围渔阳之际,各部都有折损,从一开始与程普、阎柔会师的三千五百骑兵、两千步兵,接之留给刘虞守卫渔阳城的兵马,现在锐减为骑兵一千九、步兵一千。在罗山伏击鲜卑人的运粮车队之后,缴获了八百多匹战马。征得田循、章峭两人的同意,在雍奴、潞县两地的步兵中抽调了将近六百名军士临时加入到骑兵部队中,再次将骑兵部队扩充到了两千五百人。 幽州北疆的边郡人基本上都会骑马,这些人虽然缺乏骑兵训练,不懂骑兵的作战方法,但随着大部队冲锋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军士们也都非常高兴,骑军的军饷要比步卒高许多,能够加入到正规骑军队伍里,那也是许多步卒的梦想。 天上依旧是那一轮弯弯的弦月,但今夜分外的亮丽,清冷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落在广袤的平原上。满天的点点繁星兴奋地眨着眼睛,好奇地窥探着下面灰蒙蒙的大地。 刘和与他的骑兵们沐浴在朦胧的月光下,风驰电掣一般飞奔着。 慕容济心事重重,情绪低落。他有气无力地坐在战马上,随着大军不急不缓的向野鸭湖跑去。只要过了野鸭湖和鲍丘河之间那个狭窄的地带,再往前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了,从那里可以直达广平县,也可以直接赶到滑盐城,重回草原。 此时的慕容济心急如焚,他想尽快回到自己的本部部落。自己和汉人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的战,互有胜负,但从来没有这样惨败过。这一次不但败了,而且极有可能把整个部落都赔进去,代价之大,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去年在扶余围歼一个高句丽部落,自己和慕容覃的部队折损了大半。这次本来是想跑到大汉大肆掳掠一番,以填补去年部落的巨大损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胜利即将到手的霎那间,随着从黑暗里杀出的大汉铁骑,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虽说是失败了,但这样的惨败,对自己来说,也还是可以承受的。两个部落联合起来奋斗几年,元气就能恢复大半。但现在不同以往了。雄心勃勃的慕容复已经对他们虎视眈眈,盘算良久。 慕容复和他们一样,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有生之年重新统一慕容家族,重建往昔慕容族的庞大势力。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都不服谁,个个都想当老大。如今慕容复已经是中部鲜卑的大首领,其实力急剧膨胀,他的部落已经迅速跃居为中部鲜卑的第一大部落了。 本来自己和慕容覃两个部落就已经渐居下风,部落内许多大帅、小帅都明里暗里和慕容复拉关系套交情。现在遭此大败,消息一旦传回部落,部落内部必然会掀起一场争斗。那些已经投靠慕容复的小部落首领将会趁机脱离他们,转而投入慕容复麾下。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会导致自己和慕容覃的部落立即分崩离析。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慕容复站出来喊一嗓子,所有人都会冲着丰厚的财物和安全的保障,纷纷追随他,慕容家族立即就会由慕容复完成一统的大业。 他们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所以他们要抢在大败的消息传到鲜卑之前赶回部落,以有限的兵力镇压那些胆敢背叛自己的人。只有部落内部不乱,慕容复就很难找到借口下手。只要慕容复不明目张胆地怂恿纵容自己的部下造反,两个部落就能继续存在。 慕容覃驱马赶上来,大声说道:“命令部队加快行进速度,尽快越过野鸭湖。” “士兵们从中午开始撤退,到现在已经四五个时辰没有休息,非常疲劳。现在突然命令他们急速飞驰,恐怕大家的体力难以为继呀?”慕容济担心地说道。 慕容覃忧心忡忡地说道:“段珪的部队自从昨夜赶到荒村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只有两种情况可能导致他的斥候传不出消息。一是他的部队已经被汉军包围,无法送出消息,二是他的部队被汉军击败,已经溃逃,没有人送消息给我们。无论那种情况,都说明汉军主力已经渡河。如果段珪已经被击败,那么汉军就很有可能腾出手来,迅速赶到野鸭滩切断我们的退路。” 慕容济迟疑了一下:“段珪厉害得很,汉人吃掉他恐怕要很费一番功夫。也许他们还在横口渡附近胶着厮杀。” 慕容覃嗤之以鼻,十分不满地说道:“估计多少可能性都没有用,那只是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最现实的事就是敌人已经在我们前面出现。如果他们要阻击我们,野鸭湖一带就是最好的战场。而我们如果要摆脱险境,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假如敌人已经赶到野鸭湖怎么办?”慕容济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 慕容覃面色一变,神态坚决地道:“我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跪在慕容风的面前向他表示效忠。你愿意吗?” 慕容济神色一暗,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无法接受的耻辱。你说得对,我们就把自己的性命赌上吧。” “传令下去,如果想活着回去,就加速前进。”慕容济大声对传令兵吼道。 刘和抬头望望高悬于天的弦月,心里非常焦急。他无法得知慕容济部队现在的位置,两眼一抹黑。 他回身对紧随身后的韩猛叫道:“前面就是野鸭湖了,斥候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韩猛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的部下出了意外。他没有回答刘和,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着。 “来了。”韩猛突然高兴地喊道。 三骑从远处的树林里飞速射出,迎着汉军的骑兵队伍斜斜地飞奔而来。 “主公,慕容济的部队已经快到野鸭湖,距离我们大约十里。” 刘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可发现他们的斥候?” “来了两批,都让我们杀了。” 程普、阎柔和关羽三人打马赶来。 “主公,战场摆在哪里?”关羽远远地叫道。 “子玉兄你熟悉这里,你说说?”刘和笑着对阎柔说道。 “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不大却非常多,适合埋伏人马。但是由此往前十几里,都没有开阔地带,骑兵很难展开。”阎柔大声说道,“我们做马贼的时候,曾经多次在这里打劫往来客商,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田循在他背后立即叫了起来:“原来早些年野鸭湖的案子都是你干的?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说出来?” “我就干了几次。”阎柔立即急了,瞪大双眼叫道:“而且还没杀人。” “谁能证明?” “好了,好了。阎君已经弃恶从善,我们就应该既往不咎。”刘和赶忙上前打圆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看?”刘和望望程普、关羽、韩猛玉三人,问道。 “如果地形狭窄,骑兵失去作用,伏击就很可能变成一场遭遇战,我们的损失就大了。”程普说道。 “十几年前,汉军曾经在这里和乌桓人打过一战。”田循忽然说道,“当时由于乌桓人的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他们的损失非常大。我们可以仿效当年汉军的作法,弃马不用,以步战迎敌。” “步战迎敌,我们的损失就更大。”关羽说道。 刘和转头看看阎柔,笑着问道:“可有什么地方,既适合我们的骑兵展开冲锋,又可以束缚敌人的骑兵发挥作用?” 阎柔点点头。 这时的慕容济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林,心里犹豫不决。 按照斥候们的侦察,野鸭湖到松山一段路程非常安全,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但慕容济心里总觉得不安。最早派出侦察野鸭湖的两名斥候不知为什么没有回来?他们都是部落的老兵,不可能无故逃跑。如果被杀了,为什么在他们后边出发的斥候却没事呢? 慕容覃微微吁了一口气,小声对慕容济说道:“再走十几里,我们就彻底摆脱危险了。只要我们回到部落,任他慕容复如何牛气冲天,我们都有对付他的办法。” 慕容济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走吧,到了广平县,一切都还有机会。” 部队排成一字长蛇阵形,迅速安静地进入了野鸭湖西北方向的山林地带。一千多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地连在一起有一里多长。慕容济严令士兵们不准点火照明,大家就着朦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士兵们刀出鞘,箭上弦,一个个神情紧张,不停地四下张望着,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预防被敌人偷袭。 部队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 慕容覃十分不满,一脸的不耐烦。他驱马跑到慕容济身边,大声说道:“这么走下去,明天早上都到不了张山亭。有必要这样疑神疑鬼的嘛。” 第113章 意外而死 听罢慕容覃言语,慕容济不安地望着四周,轻轻说道:“小心点好。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茂密,一旦中伏,就会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再理睬慕容覃,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说道:“传令下去,把阵形拉得再长一些。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加强警戒。告诉大家,我们到了张山亭就立即休息。” 十几里路,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士兵们一路上都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身心已经非常疲劳。就在这时,他们就着月光,依稀看见了张山亭标志性的建筑,建在小山丘上的一座小石亭。 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兴奋激动的喊叫声突然就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山林里的飞鸟顿时被惊醒,吓得扑簌簌地四处乱飞。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立即加快了步伐,他们驱马急行,急急忙忙地越过小石亭。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柔和而朦胧的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深邃和广袤。 士兵们紧悬的心突然放了下来,漫长的凶险已经艰难地捱过,前面再无恐惧,就像到了家一样安逸。他们高声狂呼,放声大笑,纵马飞驰,无忧无虑地尽情发泄着心中的狂喜。 尚在后面缓缓行走的士兵们,再也控制不住已经脱离危险的喜悦心情,他们高兴的叫喊着,打马狂奔。 慕容济一脸喜色,对着慕容覃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回家了。” 慕容覃哈哈大笑,“汉军总算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希望明天他们能挡住乞伏须,狠狠地打他们一下,杀杀慕容复的嚣张气焰。” 两个人心情大好,一边轻松地交谈着,一边随着部队加快速度,迅速越过张山亭。 许多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等待宿营的号角吹响,他们可以立即躺倒休息。 慕容济在士兵们期待的目光下,对紧紧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号角兵,做了一个宿营的手势。 号角声随即响起,低沉而悠长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朦胧的夜色里。 不到半个时辰,上千的士兵在空旷的平原边缘处睡熟了。几十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分布在营地四周。他们骑在马上,昏昏欲睡得比清醒得多。 一匹战马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睁大双眼望向平原深处。随即更多拥挤在一起休息的战马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都惊恐不安地嘶叫起来。然而身心都得到极度放松的士兵睡得太熟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裹着各式各样的御寒衣物躺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战马的异常举动。 忽然,萧瑟冰冷的夜风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声音不大,但越来越清晰。 放哨的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几个胆大的随即驱马向黑暗深处跑去。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地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震动感。黑暗里突然涌出了滚滚洪流,像惊涛骇浪一般呼啸而出。 负责警戒的士兵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茫然失措,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在鲜卑军队控制的区域里难道还会有敌人? 一个士兵下意识地举起紧紧攥在手上的小牛角号,吹响了报警的号声。 慕容覃年纪较大,一般睡眠较少。他斜躺在自己的行囊上,抱着双臂,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身边的战马好象有什么动静。 他突然惊醒,非常敏捷地跳了起来。 慕容覃看见自己的战马烦躁不安,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平原深处,好象看到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接着急促低沉的小号角声,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霎那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慕容覃的睡意顿时消失,面色大变。他掉头望向平原,恐怖和绝望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逼得他几乎神经质地放声吼叫起来:“偷袭,敌人偷袭……” 惊惧而凄厉的叫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单调而恐怖。 慕容济蓦然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右手顺势就拔出了腰间刀鞘内的战刀。 他睁大双眼,昏头昏脑地吼道:“吹号,吹号,迎敌……” 忽然他看到了慕容覃。 慕容覃正在一脚一个猛踢睡在附近的号角兵。号角兵们纷纷站起来,听到慕容济的叫喊,几乎就是本能地把号角塞进了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声。 巨大的号角声就好像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营地里的士兵们不约而同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晕乎乎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接着慕容济就看到了从黑暗里突然降临的铁骑,铺天盖地的铁骑。 慕容济惊呆了。狡猾的汉人出乎意料地埋伏在平原深处,在自己最麻痹的时候掷出了致命的一刀。 他突然愤怒了——你不给我一条生路,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用几乎绝望的声音纵声狂叫起来:“杀……,任意搏杀,以命换命。” 敌人来得太突然,距离部队太近,根本就没有时间组织队列,组织防御。要想活命,全靠自己奋斗了。 汉军士兵一声不吭,全身都趴伏在马背上,以战马的极限速度冲向惊惶失措,乱哄哄的敌兵营地。 刘和满脸杀气,气势汹汹,双手端枪,仰首狂吼:“杀……” “杀……,杀死贼蛮……”韩猛纵马狂奔,单手舞刀,回头高吼。 “兄弟们,为了大汉,杀啊……”关羽挺直身躯,舞动长戟,放声大吼。 “杀死戎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啊……”阎柔一马当先,挥动长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汉军士兵神情激奋,无不心潮澎湃,纵情狂呼,喊杀声惊天动地,声震云霄。 鲜卑士兵们被汹涌扑来的铁骑吓呆了,他们惊惶失措,心神震慑,恐惧万分,一个个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在营地上来回奔跑。各部首领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强作镇定,不停的挥动战旗,高声喊叫着召集部下。士兵们或者飞身上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或者各拿武器,互相靠拢,紧紧围在一起形成桶形的防御阵势。 快,太快了。 眨眼之间,两千多人组成的长方形冲击阵势如同奋力掷出的铁锤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呼啸着重重砸进了敌人的营地里,发出了一声炸雷般的惊天巨响。 战马绿螭骢高高地腾空而起,四肢舒展,跃身跳进了密集的敌兵中间。刘和挥动大枪,连扫带刺,两个返身奔跑意欲躲避绿螭骢撞击的士兵,立时就被结果了性命。 汉军铁骑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满天的血腥和惨嚎,肆意蹂躏掳掠着铁蹄下无辜的生命。 鲜卑人在奔跑,在惨叫,在空中飞舞,在铁蹄下呻吟。汉军士兵在砍杀,在吼叫,在任意屠杀,在战马上咆哮。 战场上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程普的战马被几个鲜卑士兵砍断了马腿,战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随着惯性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士兵看到程普落马,奋力砍杀,酣呼嚎叫着冲了上来,意图保护他的安全。数个鲜卑士兵也是不顾生死,挥刀剁向摔倒在地的程普。程普突然爆发了铁矛连挡数刀,旋即拔出环首刀,左劈右砍,刀势迅猛,三杀!准备救他的四个士兵被其勇武感染,亦是战意高昂和程普一起杀敌,随即击破敌人围攻。 十几骑随后杀来,一拥而上,刀砍马踹,将这伙残余之敌尽数杀戮。关羽挥舞着长戟挑杀了最后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人,然后飞身滚下战马,一把扶起有点虚脱的程普,找到新的战马,又投入战斗。。 慕容济带着十几个侍卫且战且走,准备翻越张山亭,逃进松山山林。但他们被一路杀进敌阵的斥候队死死地盯上了。韩猛冲在最前面,刀刀不离敌人的要害。士兵们成雁行队列死死地跟在他身后左右,后面挤不上前的士兵就不停地对准敌人施放冷箭。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看到阎柔带着一队骑兵斜斜地杀至,韩猛奋力大叫起来。阎柔闻声大喝一声,带领骑兵立即和韩猛的斥候队把慕容济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地围住了。 “杀……”韩猛怒吼一声,三四十人各举刀枪,从不同角度切入,勇猛地杀了上去。 阎柔的长枪突然刺向了慕容济。 慕容济状若疯狂,战刀挥动之间隐含风雷之声,气势如虹。 阎柔的长枪突然从人群里杀出,其势若穿石之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刺向了慕容济的腰肋。慕容济全神贯注,正在用尽浑身解数化解迎面劈来的三把战刀,完全没有防备到一把朴实无华的铁枪悄然袭至。 慕容济挡开一刀,闪过一刀,再一刀迎头剁下,闪电一般将一个汉兵力劈马下。长枪就在这个时候刺进了他的腰肋。 慕容济亢奋的吼声,立即化作了野兽一般的嚎叫。 围在他身边的两个汉兵趁他分神之际,双刀齐出,同时插进了慕容济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 慕容济的叫声嘎然而止,他睁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望着胸前的长刀,气绝而亡。 还没有等两个士兵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慕容济的侍卫们已经疯狂地杀过来。战刀飞舞,吼声如雷,两个人立即就被乱刀分了尸,就连坐下的战马都遭到连累,死于非命。随即韩猛、阎柔率领更多的人扑向慕容济的侍卫,又将他们全部杀尽。 第114章 转道涿鹿 就在阎柔等人击杀慕容济之际,在截击慕容覃的关羽挺着大铁戟凶率部狠地刺进敌人的后背,还没有等他舞动兵器,一支冷箭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关羽怒吼一声,丢掉长戟,双腿用力蹬向马腹,仰身从战马屁股上滚了下去。几个围在附近的敌兵如狼似虎一般冲了过来,战刀从各个方向对准尚在地上翻滚的玉石劈头盖脸地剁下。 紧随其后的骑兵来不及反应,战马擦着关羽的身躯一跃而过。 张飞看到关羽身处险境,心急如焚,他救人心切,立即展开娴熟的骑术,在高速奔驰当中强行策马横跃,直接撞向围上来的敌人。 关羽有点狼狈不堪,头盔也掉了。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顺势拔出环首刀。 张飞的战马凶狠地撞飞两人,随即战马的高大身躯就失去了平衡,斜飞着摔倒在地。马背上的张飞敏捷地飞身跃起,逃脱了被战马压倒的命运,但随即自己就陷入了敌人的围攻。 关羽和其他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杀到。 慕容覃率领士兵们誓死奋战,在抵挡住了大汉铁骑第一轮犀利无比地攻击后,围在他周围的士兵基本上已经被全部杀死。没有死的,也是伤痕累累,难以再战。血肉之躯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象洪水一样汹涌扑至的汉军铁骑。 “撤……快撤……”慕容覃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率先向平原深处跑去。在他的身后,十几个逃脱冲杀的鲜卑士兵歪歪倒倒地骑在马上,竭尽全力打马跟上。 韩猛和他的部下们急急拨转马头,呼啸着,像一头头发狂的野牛,穷追不舍。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彪人马,飞速射向慕容覃一行逃兵,把他们牢牢地堵住了。慕容覃慌不择路,情急之下,一刀戳向战马的后臀,妄图依靠痛极发狂的战马强行冲出汉军地堵截。一名正在高速飞驰的汉军骑兵首当其冲,被连人带马撞个正着,人飞到空中石头一样抛射出去,战马打横轰然倒地。 慕容覃的战马也被撞得头破血流,痛嘶不已,但这更增加了它的疯狂。它的庞大身躯略微滞了一滞,随即再度跃起。 关羽愤怒地吼叫起来,拾起一杆长矛,对准慕容覃的坐骑抖手掷去。明晃晃的长矛犹如后世的标枪般在半空中急速旋转飞行,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摄人心魄的啸叫淹没在战场上巨大而嘈杂的杀声中,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它就像一个嗜血的幽灵,突然露出狞狰的嘴脸,无情的从战马的右后腿抚过,霎时刺穿了一只健壮的马腿。 慕容覃的战马立即失去平衡,跃起腾空的身躯伴随着痛苦之极的嘶叫,重重地砸落到地上。他死死地抓住马缰,抱住马颈,虽然没有从战马上飞出去,但却被紧紧地压在马腹下,半点动弹不了。 张飞跃骑而至,血迹斑斑的丈八蛇矛迎胸刺下。 慕容覃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蛇矛奔向自己。他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被刺死后,一颗头颅就被关羽一刀砍下,离开了脖子,带着一蓬鲜血飞到了半空。 刘和带着上百名骑兵战士,轮番冲击敌人结成的桶型阵势。双方集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舍命相搏,血肉横飞。 鲜卑人在遭受了汉军铁骑最初的猛烈冲击之后,损失惨重,士兵们已经肝胆俱裂,士气全无,一个个无心恋战,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血肉模糊的战场。随着主将的先后死去,没有主将指挥的鲜卑军队象一盘散沙一样,士兵们在经过一阵毫无希望地短暂抵抗之后,立即就被凶狠的汉军包围了。汉军士兵利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对鲜卑人展开分割围歼。 战场上,厮杀声逐渐稀疏下去。 夜幕逐渐拉开,黎明悄悄来临。 战场上本方士兵的遗骸已经被掩埋,缴获的一部分容易携带的战利品集中捆绑在鲜卑人的战马上。部队在撤退的号角声声中匆匆上路,赶往横山渡。 张山亭的伏击战,汉军损失了将近三百人,程普重伤。鲜卑人全军覆没,一千四五百人战死,只有一小部分士兵逃进了附近的山林,慕容济和慕容覃全部被杀。 刘和的部队在横山渡南岸驻扎下来,部队休整。 乞伏须撤离野鸭滩的第三天,鲜于辅带着刘虞的指令赶到了刘和的军中。 “刺史命令你们立即赶往上谷郡的居庸。” 刘和与部下们一时无语,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我军连番大战,部队的损耗非常大,军士们也疲惫不堪,急需休整。此时去居庸,是不是太仓促?”关羽看到刘和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半天都不言语,知道他非常为难,赶忙对鲜于辅说道。 “鲜于功曹,我们在罗山和张山亭两战中死伤上千人,部队元气大伤。现在就让我们匆匆忙忙赶到居庸,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韩猛不满地说道。 “我们在这里和鲜卑人厮杀,流血死人。你们在渔阳城里休息,好吃好喝。现在居庸形势紧张,你们不去,倒让我们去,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虽说主公是刺史的儿子,父命不可违,但是不能不脱离实际情况,瞎指挥啊!”爆脾气张飞忿忿不平地说道。 “翼德,这话是从何说起。如今胡人入侵,幽州形势危急,大家都是为了大汉国的安危而尽心尽力。你误会了刘公的意思。” 鲜于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一下道:“诸位都是大汉的军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流血牺牲。这个时候谁还会去计较你们的出身?现在最缺的就是士兵。诸位看看现在的渔阳,能够去支援居庸城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渔阳城里田楷部加上刘公从涿郡带过来的援军,只剩下一千六百多人,这么点人就是守渔阳都不够,不要说去支援别人了。” “但我们和田、章二县尉的部队加在一起,能够继续坚持战斗的也只剩下三千人不到,而且部队的补给也已经全部用完,缴获的许多战马现在都靠吃野草度日。就这样,怎么去打仗?还没到居庸,估计部队就要一哄而散了。”程普躺在担架上缓缓说道。 “临行前,刘公已经说了,广阳郡,潞城和雍奴三地的步兵任由顺之支配。你们缴获了上千匹战马,可以立即把步兵变成骑兵,实力应该会有所增长。至于说补给,我立即回到渔阳,给你们筹集。”鲜于辅转头看着刘和问道。 刘和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笑着说道:“诸君都辛苦,而且部队损耗的确太大,我和他们一样,坚决不赞成去居庸。” 鲜于辅面色一沉,关羽、张飞等几个不同意的部下立即高兴起来,阎柔、田循等人虽然觉得违抗刺史的指令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能打什么战? 刘和望望关羽他们,继续说道:“诸位是为了什么,甘愿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来到这里?多次战斗下来,许多我们的兄弟朋友都是为了什么而死?是为了钱财,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自己是一个大汉人,不愿意自己的国家和百姓遭到外族的凌辱和蹂躏?” 大家一言不发,望着刘和。 “如果诸位是因为最后一个原因而来,那就应该放弃一切私利,任何抱怨,所有的不满。因为明天我们就有可能战死沙场。我们会和所有死去的战友一样,平静的离开这个人世。死之前因为知道自己是为了大汉而死,死得其所,所有没有怨言,没有遗憾。那么活着的时候,争什么呢?” “因为死去而活着,所以我们无惧无畏。” 刘和淡淡地说着,心里一片平静。 他的部下呆呆地坐着,一个个沉默不语,各自在心里咀嚼着刘和的话。 “我们去涿鹿县。” 第115章 公孙伯珪 这时听完刘和的言语,不但关羽诸人惊讶,连鲜于辅吃惊地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刘和指了指地图,缓缓说道:“现在回头看,张山亭这一战,即使我们不打,也无关大局。乞伏须已经开始撤离,他的部队已经没有了口粮,只能靠杀马维持。那么为什么我们还会义无反顾地奔袭慕容济?” “因为我们是大汉人,所以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敌人践踏我们大汉国的每一寸土地。” 刘和目视帐内的部下,神情坚决,斩钉截铁地说道:“决不允许。” “程德谋为保卫大汉而重伤。” “敌人还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还在攻打我们的城池,还在残害我们的百姓。不撤底赶走他们,我们绝不罢休。” “居庸城的西关坐落于两山之间,易守难攻。按照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分析,乌桓豪帅提脱只有一万多人,而居庸城内有三千多守军。以一万多人攻打西关,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提脱是佯攻。敌人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在涿鹿。慕容复的死对头拓跋部落的部队一旦拿下涿鹿,可以拓展他在上谷郡的空间,逐步蚕食代郡和上谷郡的大片水草丰茂之地,挤压乌桓人进一步南迁,迫使汉人的生存空间更加狭小。” “慕容复有慕容复的考虑,拓跋睿有拓跋睿的计谋,鲜卑的两大势力明争暗夺,都想侵占大汉的土地。现在看来渔阳战场和上谷战场看似联系密切,其实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根本就没有联手的可能。尤其现在慕容复的部队已经撤回广平,他们想继续攻击渔阳已经不可能。拓跋睿得到这个消息后,在计划上肯定要变更。涿鹿马上就会有血战。” “所以现在看似非常危急的居庸其实坚若磐石,反而暂时情况尚可维持的涿鹿隐含着巨大的危机。” “呜……呜……” 密集而急促的牛角号声突然冲天而起。 刘和与帐内众人面色大变,几乎不约而同地飞身而起,向帐外冲出。 战鼓声突然象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一支骑兵队伍从天地之间飞速奔驰而来。 这支军队成战斗冲锋队列一字横排,以排山倒海般的骇人气势汹涌扑来。 大地在抖动,在轻微的颤栗。五彩缤纷的旌旗在迎风飘扬。战马在奔腾,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战鼓在吼叫,浑厚的声音直冲云霄。 大营内一片慌乱,各部人马在各种牛角号声的指挥下,纷纷列队,集结队形。 刘和鲜于辅等人纵马出营,向远处眺望。 “白马公孙瓒。” 鲜于辅突然大声叫起来,“是辽东的骑兵,是白马公孙瓒来了。” 刘和紧悬的心立即放了下来。 用战鼓指挥部队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大汉自己的军队。但现在和鲜卑人交战时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自己的部队不就是用牛角号吗?敌人也可能仿效汉军用战鼓。 听到鲜于辅地叫喊,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刘和回头望望大营,自己麾下部队的骑兵尚未集结完毕。他再望望迎面赶来的辽东骑兵,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知道一旦真是敌人来袭,自己的部队就会像慕容济的大军受袭一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前世在贴吧备受赞慕的曹操虎豹骑。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训练出一支无敌天下的铁骑呢? 他转目望向韩猛。他想问问他,斥候队为什么没有侦察到这支部队?韩猛也非常疑惑地回望着他,十分茫然。他没有办法解释。 对面的骑兵队伍速度不减,依旧在狂奔。最前面的中间一排,赫然是一片突出的白马队列。它们漂亮的身影映衬在蓝天绿地之间,显得格外得耀眼夺目。 刘和与他的部下久闻公孙瓒的大名,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听到他的传闻太多了,各人心里都很仰慕崇拜他。马上就要见到名扬天下的人物,大家的心里充满了好奇和兴奋。 公孙瓒字伯珪,是辽西令支人。他出身于官宦世家,其父曾经是二千石的大员。他虽然有一身本事,但由于母亲出身卑贱,成年后也只能在辽西郡的太守府充当一名书佐文员,然而他很快便获得了太守的赏识,被招为女婿。接着又推荐他去拜自己的恩师大儒卢植先生为师,读书做学问——其实是蹭个名声。 公孙瓒在北方长大,他自己是一个慷慨悲歌之士,豪爽而尚武好义,根本就不喜欢读书论经。他不曾把书读通,便告辞卢值回到家乡,过了两年,被举为孝廉。 接着孝廉郎实习期满后被派作幽州的辽东属国长史。长史,相当于后世市委的秘书长,是文官,但在这里却是武官,相当于一郡的都尉。所谓辽东属国,便是散布在辽东郡周围的若干藩属国,亦即大大小小的乌桓与鲜卑的部落。辽东属国长史的职责,便是监视这些部落,不许他们造反。大概因为出身的关系,受到的教育和普通人差异比较大,公孙瓒极端仇视胡人,好像和他们有血海深仇似的。每次,只要他接到有部落造反的消息,他就会勃然大怒,义愤填膺,立即率部去平定叛乱,常常深入边陲,望尘奔逐,日夜继战,好象这些部落和他私人有深仇大恨一样。 公孙瓒和胡人交锋,从来都不留活口,尽屠全族,当真是鸡犬不留,其血腥残暴,令胡人闻风丧胆,莫敢捋其须。 公孙瓒喜欢骑白色的马,他命令自己的卫队士兵也都骑白马。因此,公孙瓒有一个闻名遐尔的绰号叫白马长史,他的卫队叫白马义从。 公孙瓒的部队军容整齐,旗帜招展,士兵们盔甲鲜明,武器锋利,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部队。他们在距离刘和大营约百步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刘和与几个部下面面相觑,自惭形愧。和公孙瓒的辽东兵比起来,自己这支白檀边军,就像临时拼凑的杂牌军一样。战马是从乌桓人、鲜卑人手上抢来的。只有一部分军官配有头盔铠甲,大部分士兵都是普通的甲胄,包括刘和自己,他连甲胄都是破的。历经两战之后,原来的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半,现在都是步兵在临时充当骑兵用。 鲜于辅兴奋地对李弘说道:“顺之,我们去迎一迎你的这位同门。” 第116章 酒逢千杯 刘和大叫一声:“诸君!我们去迎接辽东的白马长史。” 说完打马率先冲了出去。 对面军队的白马队伍随即做出反应,在一个全身亮银铠甲,头戴银盔,身披白色大氅的军官带领下,旋风一般飞驰而来。 “伯珪兄……”鲜于辅飞身下马,站在距离白马铁骑很远的地方举手大声喊道。 刘和与手下随即跟在鲜于辅后面,纷纷跳下马来。 飞驰的队伍有一百骑,一色的白马白甲,士兵们都高大威猛,气势不凡。随着一声吼叫,飞驰的队伍突然就停了下来,显出部队训练有素,战士们都有着精湛的骑术。 “原来是羽行,好久不见了。”全身铠甲的军官端坐在战马上,望着鲜于辅笑着说道。随即他飞身下马,大步走过来。 刘和与几个部下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公孙瓒二十九岁上下,高约一米八五,体格健壮匀称,长相俊美,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大概是多年从军的关系,他显得非常的沉稳和冷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武勇之气。 鲜于辅和众人赶忙行礼。公孙瓒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爽朗地笑道:“半年多没见,你瘦了许多。” “鲜卑人不断入侵,把我们搞得焦头烂额。伯珪兄能够及时赶来,真是太好了。”鲜于辅激动地说道。 “接到刺史的文书,我立即率三千铁骑日夜兼程赶来,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我们抄近路,由卢龙塞入关,准备直接到渔阳。途中斥候侦察到横山渡驻有部队,我们以为是鲜卑人,就沿着鲍丘河直接赶来了。” 鲜于辅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把我们吓了一跳。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刺史刘公的儿子,讨虏校尉刘和刘顺之。” 刘和上前一步重新见礼:“伯珪兄!久仰久仰!我在洛阳时师尊对你赞誉有佳,今日得见君颜,果名不虚传!” 公孙瓒非常吃惊地望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刘和,笑意慢慢地涌上他英俊的面庞。 “好!不愧是俺的同门!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年轻的让人嫉妒啊。”公孙瓒用力拍拍刘和的肩膀。 两个人差不多一般高大,一般强壮。但公孙瓒一身戎装,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官,稳重而又不失威严。 刘和连日征战没时间打理自己,散乱着一头长发,衣裳破旧,怎么看都象一个落魄的武士,而且还是一个憨厚老实好像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武士。 在年长许多岁而且成名已久的公孙瓒面前……刘和显得有些拘谨……在前世公孙瓒也是备受欢迎的汉末人物,这会见到真人他面红耳赤,呐呐无语,只是用很崇拜的目光望着对方。 公孙瓒从刘和的眼中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敬重,他的心里感到非常的舒坦。 大半年来,这位刺史之子突然从北疆崛起,并且随着连场大战,名气越来越响,甚至有超越自己的势头。这使得他心里一直都十分不舒服。自己因为出身不好,历经坎坷磨难,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成就。然而一个出身比自己好的汉室宗亲,却因为机缘巧合,一跃而成为右北平边军的主帅。自己努力了十几年,付出了无数的艰辛和血汗换来的东西,这个汉室宗亲轻而易举的就在半年的时间内得到了,虽然从官职上来说其实是和自己平级,真是是令人嫉妒得发狂的幸运了。 在和平年代,大家都不愿意加入边军,除非迫不得以。一则边军所处环境都是荒远边境,人迹罕至之地,二则一旦边境有摩擦,生死没有保障,第三待遇也不好。但在战争时期,边军却是最容易得到军功,获得升迁机会的地方。 刘和的幸运就是他在最合适的时候,在最恰当的地方,加入了边军,并且参加了一场罕见的战斗。还是指挥了这场战役,后又收复了白檀,卢龙塞之战幸存下来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军官,没有位子的也领着二百人屯长的俸禄。 上天对同样努力的人从来都不给予公平的机会,公平的回报。 鲜于辅随即把其他几个军官介绍给公孙瓒。阎柔、韩猛的名气在边疆好象也不小,公孙瓒特意和他俩聊了两句,似乎对他们非常熟悉。 公孙瓒和大家寒暄完毕,返身命令部队就地驻扎。 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部下严纲、单经、关靖、邹丹等军司马,军候赶过来与刘和、鲜于辅等人见面。 在公孙瓒的要求下,大家席地而坐,倾听刘和对这几天渔阳城战场上几场战斗的简单叙说。 “现在慕容复手下的心腹大将乞伏须占据广平,有部队上万人。对渔阳来说,不收复广平,它就处在交战前线,非常不安全。只有将鲜卑人赶回滑盐县,渔阳之战才算彻底结束。”刘和最后说道。 “顺之的口才很好,交待的非常清晰。战也打得好,的确名不虚传。”公孙瓒非常欣赏地望着刘和,由衷地赞道。 接着他继续说道:“现在渔阳战场已经处于僵局,要打开突破口必须另想办法。我同意顺之的意见,涿鹿战场上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整个幽州战局。它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能否击退鲜卑人的关键。羽行应该立即赶回渔阳城,亲自向刺史汇报此事。” 鲜于辅点点头,“你们还有什么事要我传达的,我现在就赶回去。” “我军急行军十几日,人疲马乏,急需休整和补给。我希望明天就可以得到粮草,另外希望渔阳郡能给我们这些援军士兵送一点慰劳犒赏,最好多些酒肉。”公孙瓒笑着说道,语气里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鲜于辅略迟疑了一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下午,公孙瓒派人邀请刘和等人赶到他的营寨,大家聚在一起吃肉喝酒,胡乱神侃。 刘和自从主持军队以来,秉承严谨的一套治军办法,战时严禁将士饮酒聚会。韩猛等人虽有怨言,但也不好公然违抗军纪。今天逮到机会,好不快活,一个个狂吃猛饮,浑然忘记战争尚未结束。 刘和不喜饮酒。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的酒量都不好。 公孙瓒似乎格外垂青刘和,殷勤劝酒。 刘和不胜酒力,话渐渐得越来越多。 “几年前在辽东,伯珪兄曾经带着数十骑出行塞下,突然遭到鲜卑数百骑的攻击,君率部且战且退,到辽西时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君临危不惧,手持长矛,酣呼鏖战,连续冲击敌阵,杀伤数十人,最终率部成功突围。君之勇武,鲜卑人至今念念不忘。” “陈年往事,你是听谁说得?”公孙瓒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是玄德说的。对了!玄德现在在白檀做县令。我在涿郡时,数次听他提到君之英勇。” 公孙瓒大笑起来。 刘和连喝十几樽之后,当即醉倒,人事不知。关羽几个人在酒宴结束之后,把刘和像包袱一样横放在马背上,任他一路狂吐,缓缓回营。 第二天中午,鲜于辅风尘仆仆赶回横山渡。 刘虞已经接受了刘和的建议,命令他率部赶到广阳郡昌平。在昌平接受补给之后,立即翻越太行山,到涿鹿会合先期到达那里的代郡兵曹掾史丁原部。然后一切战事由刘和自行决定,尽快击退鲜卑拓跋部落的入侵部队。 田循和章峭两人因为手下的士兵已经全部转入刘和的骑兵部队,被刘虞招回渔阳城。 公孙瓒部就地驻扎,随时接受补给。待后续援军赶到,再联合进攻广平。 刘和酒醉刚醒,头痛欲裂,心里暗暗发誓,决不再贪杯饮酒,贻误正事。 部队随即开拔。 刘和在鲜于辅的陪同下,勉强振作精神,到公孙瓒大营向他辞行。公孙瓒勉励了几句,亲自将刘和送出营寨。 “伯珪兄,你认为公子此去,胜绩如何?” 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刘和,鲜于辅心事重重地问道。 “公子有打仗的天赋,他对战争全局的理解和掌控非是我们所能比及。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入关的部队人数少,实力弱,根本不堪一击。何况他击杀拓拔鲁耶和拓跋部落仇深似海,拓跋睿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报仇机会。” “假如鲜卑人落对上谷郡势在必得,拓跋睿有可能亲自赶到涿鹿。以拓跋睿的实力,公子恐怕难逃败亡的命运。” “涿鹿城根本无险可守。”公孙瓒平静地说道。 “难道我大汉真的衰落了吗?”鲜于辅无奈地说道。 公孙瓒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建宁年间的西北羌乱只是大汉走向衰落的一个开始。前几年天子命段纪明旧部夏育、田晏出塞,结果鲜卑击败……塞外胡人趁机寇边,屡屡入侵,边郡各地饱受摧残蹂躏。” “而当今天子却在洛阳卖官鬻爵,增赋加税,造宫修殿,极尽骄奢淫逸之事;宦官朋比为奸,横征暴敛,擅权祸国;无数忠臣义士空有一身抱负却无用武之地;眼看着贵戚阉宦把持朝政,他们上蹿下跳,轮番折腾,终有一天要将这大好河山付之一炬。” “大汉已经摇摇欲坠了。” 鲜于辅大惊失色:“伯珪兄你疯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来。这些事离我们都太远,也轮不到我们这些人操心。还是想办法解决眼前幽州的危急吧。” “有什么办法,不就是要兵嘛。你要是能变出上万部队出来,大事可定。” 第117章 上谷局势 自从刘和告别公孙瓒奔驰在往上谷郡涿鹿县的路上,他望了望天空,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可是已过立夏,有点燥热。 此时刘和率部停驻在桑乾河河边休息,他接过潘凤递来的水囊——这河水居然清澈冰凉。 在微风轻轻的拂吹下,刘和下令开拔,一路欢快地歌唱着向东南方向流去。两岸的大树和堤上的草地青葱繁茂,显得生机盎然,美丽宜人。 而此时拓跋部落的骑兵排成三个纵队,正在涉水过河,赶往上谷郡的郡治所在沮阳县。 拓跋睿缓缓下马,神态安祥地走到河边,举目四望。 自从上个月联合乌桓豪帅提脱出兵攻打大汉以来,部队的进攻一直非常顺利。两族联军在护乌桓校尉的治所广宁城击败了护乌桓校尉箕稠的部队,占据了广宁城。 提脱率领乌桓大军一直追赶箕稠,将他赶进了居庸城。随后他的部队分成两路,以一部佯装主力,陈兵于沮阳,牵制沮阳守军。而主力却对居庸城的西关发起猛攻。 拓跋部落的部队在小帅拓跋虎、拓跋豹的率领下,顺着仇水而下,一路攻占代郡的马城、桑干,上谷郡的下洛、潘县,围住了涿鹿城。 就在上谷战场节节胜利之际,却从渔阳传来不好的消息。慕容部麾下的部队在渔阳城下遭到惨败,已经失利退回广平城。 部队的首领慕容济和慕容覃两人在撤退途中遭到汉军伏击,全军覆没,当场战死。 拓跋睿随即投入主力,猛攻涿鹿城。城中的军民在县令展昭的带领下,誓死坚守城池八日,直至全部战死。涿鹿城随即失守。 拓跋睿十分佩服慕容复的手段,谈笑间杀人于无形之中。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渔阳失利的后果,令人扼腕叹惜的不是几千人的伤亡,而是慕容复利用这场战争轻而易举的就消灭了慕容济、慕容覃两人,重新将分裂的慕容部落统一了起来,并且基本上把中部鲜卑的反对力量彻底拔除。 现在中部鲜卑只剩下慕容复一个人的声音,中部鲜卑的所有部落都控制在他的手里实力剧增。 东部鲜卑在卢龙塞失利之后,实力大减,已经失去了和慕容复抗衡的本钱。 东部的呼延、宇文、段等部非常聪明的立即就和慕容复结成了联盟,以慕容复马首是瞻。 慕容复鼓动鲜卑人发动战争,自己却趁机利用战争铲除异己,在中东部鲜卑建立起牢固的联盟,重新拥有庞大的势力,他想干什么?难道他想自己做鲜卑人的大王? 拓跋部落在去年连番兼并之后已经掌控了西部鲜卑的大权,势力急剧膨胀。 拓跋睿是一个非常狂热的人,对权利、财富、疆土都非常狂热。这次他应慕容复之邀共同出兵入侵大汉,实施东西两路夹攻,态度非常积极。 他当然不会听从慕容复的计划,让自己的部队在上谷郡方向实施佯攻,牵制大汉的兵力——他想占据上谷郡。 他有雄心壮志,他想和檀石槐一样,开拓疆土,带领拓跋部落的人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成立自己的国家。 上谷郡这个方向本来是中部鲜卑的势力范围。如果这次趁机会一举拿下上谷郡,自己的势力也就扩充到了慕容复的家门口,可以直接对他们造成威胁。 另外,上谷郡疆域辽阔,物产丰美,可以给拓跋部落带来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巨大财富,这才是一个部落兴衰成败的关键,也是拓跋睿一心想夺取上谷郡的真正目的。 涿鹿郡的顽强抵抗,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下洛、潘县的百姓听说鲜卑人来了,闻风而逃。虽然攻城时也遇到一些抵抗,但完全没有什么威胁。原先以为涿鹿城也会一蹴而就,没想到却碰上了异乎寻常的阻力。 拓跋睿的主要目的是想夺取沮阳,占据整个上谷郡。所以他没有把主力全部投上去,造成部队在涿鹿城下耽搁了许多天。 围攻居庸城西关的提脱天天派人催促,希望他尽早结束涿鹿城的战斗,赶赴沮阳战场。他的部队在西关,为了起到牵制作用,连续攻城,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 但拓跋睿不为所动,为了减少自己的攻城损失,也为了消耗乌桓人的实力,他按部就班的围城、攻击,意图逐步挤跨涿鹿城守军的意志,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给养。直到斥候回报太行山方向发现了大汉援军的消息,他才投上主力,以半天时间拿下了涿鹿。 涿鹿城内的百姓早就撤离,留下坚守城池的军队和百姓誓死不降。他们浴血奋战,直到全部战死。 拓跋睿随即留下拓跋虎部守在涿鹿,总领下洛,潘县,涿鹿三城人马。在攻打沮阳期间,拓跋虎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主力部队的侧翼,保证从马城、广宁方向运来的补给畅通无阻,从上谷各地掳掠的财货安全运回部落。 至于来援的汉军,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令他非常担心的是乌桓人。 上谷乌桓有九千余部落,是当今乌桓族实力最雄厚的一支。以黑翎王难楼为大首领。 上谷郡乌桓和汉人关系一直非常好,曾经数次出兵帮助汉人攻打匈奴人和鲜卑人。汉庭也没有亏待过他们,对他们赏赐颇丰,首领封王,遣公主和亲,在上谷开市——几十年来,彼此相处融洽。 现在的黑翎王难楼在北疆胡族中德高望重,威信极高。他自身就是个名震大漠的勇士,武功高强,手下大小首领上千,军队数万,其实力在北疆首屈一指。他还是是一个处世圆滑变通,外交手腕极其高超的部落大首领。 无论是已经死去的鲜卑大王檀石槐,还是匈奴大单于羌渠,更不要说大汉的皇帝,都是他的朋友,谁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此次出兵入侵大汉,慕容复就亲自到上谷郡拜访了难楼,向他告明此事,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已经六十好几的难楼,依旧一头黑发,精神矍铄。他望着年纪比自己小,头发却已经半白的慕容复,摇头苦笑道:“你小子殚精竭虑,一心想占据大汉的国土,自古以来,凡是无端引发战祸,欠下累累血债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像你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早晚要死于非命。” “匈奴人和大汉互相打了几百年,匈奴人得到了什么?匈奴人最强盛的时候曾经有二十多万铁骑,但他们现在占据了大汉国一寸土地吗?” “一寸都没有。” “大汉依旧雄视天下,无人可撼。反观匈奴人,南北分裂,已经没落。南匈奴人俯首称臣,依附大汉,得以进入大汉领土苟延残喘,繁衍生息。北匈奴人呢?先是被大汉人远驱数千里,接着又被你们赶尽杀绝。余众西逃,远离故土,不知何踪。” “你难道就不能从匈奴人身上看到些什么吗?” 慕容复傲然一笑,一言不发,告辞离去。 拓跋睿听说之后,更是嗤之以鼻:“匈奴人是什么玩意,能和我们鲜卑人相提并论。难楼老了,没有胆量了。” 第118章 难楼心思 就在拓拔睿整军朝上谷郡治沮阳城开拔之际,刘和等到了阎柔拜访乌桓大首领难楼的结果。 “顺之!那厮欺人太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居然一副训斥的模样对待汉军使者!”阎柔气冲冲地挥着马鞭。 “办法总比困难多。”刘和无奈的叹惜道:“不把上谷郡的乌桓人搞定,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啊,直接把上谷送给鲜卑人算了。” 阎柔很不好意思:“顺之,我未尽使命,惭愧啊!” 刘和无奈的摆摆手,示意阎柔不要自责,他考虑了片刻道:“你把你们对谈的详要讲与我听听,我要了解一下整个经过,再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随后阎柔把前往白山和难楼说判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难楼这个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眼见上谷汉军被鲜卑人压制的不行,既不出兵救援,也不制止侄子提脱和鲜卑人军事行动。 其实来之前父亲刘虞告诉过刘和,几个乌桓酋长之中,难楼是和州府走得最近的,他常说,他的先辈中有一位是汉朝的公主,他的血液里有汉人的血液,而刺史刘虞也是汉室宗亲,因此他们天生就比别人亲近。为了这个理由,他一方面大力支持刘虞,同时也从刘虞那里得到了最多的利益。 上谷乌桓是诸郡乌桓中实力最大的,也是足迹最深入汉地的,远至桑乾河一带,几乎都有乌桓人的帐篷。 这次刘和让阎柔奉命前往诸乌桓酋长处做安抚工作,第一站便是难楼处,目的便是希望在得到难楼的支持去镇服其他诸部,没想到一见难楼的面,话还没说几句,难楼就翻了脸,说阎柔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是上谷太守用心险恶的寻衅滋事。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乌桓人一个个拔刀舞剑,大声唾骂,阎柔再也没有开口机会,只得灰溜溜的离开白山。 刘和静静的听完,看着有些懊丧的阎柔,安慰道:“子玉兄辛苦了!咱们先礼后兵,既然这老家伙不给你子玉面子,就是打我刘和的脸!这厮怕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这件事,恐怕看来由我亲自走一遭。” 阎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谨慎的说道:“顺之,你可不要大意,难楼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不好说话那就打到他好说话为止!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和旋即对关羽、张飞道:“云长、翼德随我去白山会会那个老狐狸。” “主公可要带多少兵马前去?”韩猛询问道。 “军令:现在诸部归阎柔节制!一切行动听指挥!违令者军法处置。”刘和严肃道。 “顺之!这……你就带云长、翼德……”阎柔还想劝道。 “无碍!再让德然、无双带一什亲卫即可。”刘和主意已定。 “诺!遵将令。”关、张、刘、潘四人异口同声道。 “我离开两个时辰后,你立刻率部赶到白山脚下,做出讨伐的势态。”刘和对阎柔吩咐道。 “讨伐乌桓?”阎柔眉梢一挑,眼神变得凛冽起来:“顺之你……有没……把握?” “公孙伯珪说的对!这些胡人就是欺软怕硬只认拳头的禀性。”刘和平静的说道:“能说服当然是好事,可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动武的决心,我想他们不会那么听话的,否则的话也毋需我亲自去了。” 这时韩猛眉毛耸动,忍不住开口:“主公居然真要用武力逼难楼低头,不怕难楼因此杀了主公?” 刘和笑了笑:“只有你们在山下集结,露出鱼死网破的讨伐势态,一副有动武的决心,我才更安全。我要告诉难楼汉军虎威仍在,让他们知道我大汉虽然以德立天下,却不仅仅只有儒生口中的经术,还有咱手中锋利的环首刀。不仅可以德泽四海,还可以横绝大漠,大杀四方。” 这些话诸将虽然听着舒心,却依然有些狐疑,因为真要开战,仅凭这两三千兵马根本不可能打败难楼,难楼就算不动用其他在外游牧的部落,仅凭在白山的常备亲卫骑就足以和他们拼个不相上下。 “顺之你是知道的,咱们手下撑死了就三千多骑。”阎柔提醒道。 “我知道。”刘和点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此刻的难楼却很纠结,自从阎柔被他轰走之后,便有些不安,这么多年来,他和汉人的关系一直不错,那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血脉固然帮了他不少忙,但归根到底还是他的圆滑和世故,他知道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可以依赖,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谦逊。这样的本事别说草原上的人不擅长,就连汉人也未必比他出色。因为有这些本事,十几个乌桓酋长中,他得到的好处最多,他过的日子最滋润。 可是这也让他对汉人的依赖更强,他习惯了汉人的美酒,习惯了汉人精美的衣服,习惯了汉人工匠制作的各种物件带来的舒适,他舍不得再次放弃这些,回到衣皮饮酷的游牧生活。 难楼想了好久,觉得现在的大汉可能真不是以前的大汉了,从那些官员的身上,他看到了明显的变化。几百年前对付匈奴人的时候,边郡太守一旦遇到匈奴人入侵,无不勃然大怒,带兵出击,哪怕是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那位威名赫赫的飞将军就是无岁不战,而现在的汉人则软言温语,很客气的送上大量的钱物,让他们可以不用打仗就获得安逸的生活以换取平安。 这样的大汉,也许欺负一下也没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换来更大的好处,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已经有过无数的先例,每次叛乱之后,汉人不仅不敢处罚他们,而且会变得更加客气。 这让难楼有些心动,所以他上次才没给阎柔好脸色,当面让他下不了台。 可是阎柔走了之后,难楼又有些患得患失,他不怕刘虞会把他怎么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刘虞很快就会再派一个使者来,带来更多的礼物,和更客气的笑容。他担心的是那个什么叫刘和的,对于这个把乌延这个倒霉鬼以及东部鲜卑人杀得血流成河的讨虏校尉,大半年来声名鹊起,与那公孙瓒齐名幽州。虽说他知道这刘和是刘虞之子,但是父子俩政见不同,一个主张安抚各族,一个主张作乱者剿杀。 难楼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得罪了刘和。 他还在做着美梦,在预计的时间内,刘虞肯定会派新的的使者来——刘和之前让阎柔提刘虞的名头去拜访的。 可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没有出现,难楼开始不安起来,他派出大量的斥候深入上谷,甚至远入渔阳、广阳一带打听情况,得到了消息让他更加不安。 汉人正在大量调兵,大道上到处都是运送粮食的民伕和车队,上谷沮阳日夜加固城防,无数的流民被招进了城内,热火朝天的进行备战工作。 但愿这只是为了对付鲜卑人的,慕容复和拓拔睿两个白痴野心那么大干嘛?非要占领土地,抢掠一波不行么? 汉人这么紧张,自然是为了防备鲜卑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招惹乌桓人,让自己落得两面受敌的境地。 一定是的。难楼这么安慰自己,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忐忑不安,每天派人到山谷察看有没有汉使出现。 当他得知刘和等人出现在山外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即又变得紧张起来。 刘和?就是那个讨虏校尉!他不应该在白檀么? 难楼又担心不已,刘和来了,他肯定不是代表幽州刺史刘虞的意思?那刘和又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和还是要打? 难楼站在山坡之上,看着缓缓而来的刘和一行,心里不住的盘算着。 第119章 军情转机 刘和在登上白山之路时,手里拿着最新的军报——拓拔睿在围攻一个叫白鹿部落的乌桓部族。 原来上谷郡的乌桓人除了难楼外还有两大势力。一个是前文提到的难楼的侄子提脱,他的部落居住在白山的西麓,和西部鲜卑的关系非常好。难楼不喜欢他和鲜卑人走得太近,常常斥责他。 提脱也是一方豪雄,和许多胡人首领一样,骨子里都瞧不起汉人,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掳掠汉人的财富。他对难楼的亲汉政策非常不满,要不是畏惧难楼的实力,他早就挥军南下了。 此次他被拓跋睿说动,知道背后有鲜卑兵马撑腰,而且面对唾手可得的财物,胆气立即就大了。他瞒着难楼,和拓跋睿一拍即和,联军出击。 还有一股势力就是被拓拔睿围攻的——居住在上谷郡桑乾河附近的白鹿部落,其部落首领叫鹿破风。他是难楼最看重的侄子,难楼一直想培养他做上谷乌桓族的新一代大首领。但鹿破风似乎根本看不上这个什么部落王,很少到白山去拜见难楼。 他武功在乌桓族里无人可敌,号称乌桓第一高手。曾经有一百多名乌桓勇士不服气,从各地主动跑到桑乾河找他比试,均遭败绩,一时间轰动北疆。 这支乌桓部落在汉人的帮助下,虽然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从事放牧业,但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从事耕种和养蚕业,收入和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他们不但和汉人杂居,而且还互相通婚,模仿汉人的生活习惯,学习汉人的文化语言,彼此之间关系融洽。这个区域已经成了胡人和汉人和平相处,共同生活的典范。 许多小部落和败亡的部落族众纷纷长途跋涉赶到这里,加入白鹿部落,寻求一份稳定和可以维持生计的生活。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白鹿部落成了所有仇视汉人的胡族人都想铲除的敌人。 在他们的眼里,白鹿部落的人背离了胡人的祖志,忘记了世世代代的仇恨,为了安逸富足的生活而出卖了自己的祖宗,自己的兄弟,甚至于自己的民族,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叛徒。 拓跋睿动用了拓跋虎、拓跋豹两个豪帅,一万铁骑,准备袭击居住在桑乾河附近的白鹿部落,将他们一举击毙,彻底从地面上抹去。 然而他的计划落空了——他的部队除了烧掉一些草屋外,一个人都没有杀死。整个桑乾河附近的乌桓人、汉人,统统的消失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 拓跋睿非常生气。一定是老狐狸难楼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让他非常从容的组织部落人马全部撤离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要报复难楼。 “酋长,提脱派来的信使来了,您要不要见他?” 拓跋睿回过头来,对着拓跋豹说道:“不见了,你叫他回去告诉提脱,明天早上我们在沮阳城下会合。” 拓跋豹中等身材,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把浓须,一双眼睛总是隐隐约约射出几丝戒备之色,看上去就是一个稳重心细的人。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眉头微皱,似乎有话要说。 拓跋睿再次回头,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拓跋豹。 拓跋睿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身形高达威猛,虎背熊腰,一张紫黑色的脸上却出人意外地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稍稍掩盖了他眼睛内的暴戾和猜忌。 “有事吗?” “据斥候回报,鹿破风的部队在承山一带出现,被拓跋虎的部队击败逃进了太行山。小帅耶达在黄獐山围住了鹿破风的家人。” “哦。”拓跋睿高兴起来,“抓住了吗?听说鹿破风有三个汉人妻子,容貌都很漂亮,可都抓住了?” 拓跋豹胆怯地望了一样拓跋睿喜笑颜开的面容,低声说道:“汉人的援军突然出现,把他们全部救走了。” 拓跋睿的脸突然就沉了下来,“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耶达呢?” “耶达的部队被汉军包围,已经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拓跋虎赶去时,汉人早就跑了。” 拓跋睿十几天以来,头一次听说自己的部队受挫,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他强压住怒火,闷声问道:“损失了多少人?” “七百多人。” “知道汉军的头领是谁吗?” “阎柔。” “阎柔?!不就是那个纵横草原的马贼嘛?!原来是投了汉军!”拓拔睿想了一会道:“主将是谁?“ “讨虏校尉刘和。“ 拓跋睿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自己安插在慕容风麾下的拓拔睿鲁耶这个暗子就是死在讨虏营的刀下。 “我们原来以为幽州刺史刘虞在乞伏须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即使公孙瓒的辽东援军赶到了渔阳,他的部队在人数实力上依旧处于下风,不会抽调援军赶到上谷战场。现在看来我们错了。刘虞很可能已经看出来我军的意图,目的不是渔阳,而是上谷的沮阳,所以他在渔阳战场形势很不好的情况下,依旧派出援军。” “他们带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我们的斥候没有找到他们。不过据保守估计,应该在千人之间。如果部队人数多,很容易暴露形迹的,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拓跋睿神色冷峻地望着河面。部队正在渡河,吵吵嚷嚷的,非常热闹。 “如果鹿破风和刘和的大部队会合,他们就有五六千人,这比我们留在涿鹿的部队多。拓跋虎一部三千人已经损失了六百人,人数上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如果部队的侧翼受不到保护,粮草辎重得不到安全保证,沮阳怎么打?” “慕容复真是无能之辈,自己不出头,却让慕容济率军,结果在渔阳惨败,还连累了我们。”拓跋睿越想越窝火,破口大骂。 “可是沮阳有上谷郡太守刘绩坐镇,守军至少两千人,加上代郡的兵曹掾史丁原的一千部队,三千人守城。按我们原来的计划,用一万五千人攻打,大概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拿下。但现在汉人的援军已经赶到,攻城条件不是很好。我们是不是把留在马城部队拉过来,在涿鹿一带留下足够的兵力以应付汉军?” “不行,拓跋威的部队绝对不能动。那三千人是我们的后备力量,不到万一决不能动。” 就在拓拔睿和部下争论休之际,刘和甲胄在身,骑着战马绿螭骢按辔缓行。在他前面引导的是一脸酷意的关羽和张飞。 “好漂亮的衣甲,待会儿我要了。”一个乌桓小帅哈哈笑道,笑声刚出口,难楼转过身,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希望过会儿,你还能这么说话。” 那人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酋长有命,我自然要遵从的。” 难楼转过脸看了一下自己的幼子楼麓,楼麓今年才十八岁,虽然他继承了难楼高大的身材,可是毕竟看起来还有些单薄,特别是在小帅等人的衬托下,他显得比较文弱,不是那么健壮。 可楼麓目不转睛的看着山下越来越近的队伍,看得出来,他对汉人的装扮也非常入迷。 难楼有些不悦,转身进了待客的大厅,罗宫、葛布乌桓首领等人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收起了笑容,紧紧的跟了上去。楼麓有些不舍的再看了两眼,一路小跑着进了大厅,在难楼的身边坐下。 难楼的脸色更加阴沉,一直到刘和走进来,他都没有吭一声。 刘和走进大厅,在难楼面前站定,一撩身上的大氅,手一摆,刘修小步上前,递上刘虞的书札。难楼勾了勾手指,示意楼麓接过来,楼麓愣了一下,连忙起身接过,双手送到难楼的手中,转身刚准备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却被难楼用眼色制止住了。 “原来是刘使君的使者。”难楼漫不经心将那封早就看过的书札扔在一旁,仰起头,有些傲气的看着刘和。既然是代表刘虞来的,他的担心就没必要了。 刘和轻咳一声:“您错了,我是幽州军讨虏校尉,这封书札,只是顺便替父亲带来而已。” 难楼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有些不安,他觉得这个年轻的使者与他以前接触过的使者都不一样,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嗜血的味道! 第120章 讨价还价 难楼看着刘和,内心颇为忌惮,他沉声问道:“那刘讨虏带来了什么?” 刘和昂起了头,下巴微微挑起,带了几分让难楼非常不爽的轻狂:“我一手带来了家父作为朝廷刺史的善意,另一手带来的自然是上谷郡百姓的愤怒。” 难楼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他那亲随小帅便跳了起来,指着刘和大声喝道:“汉狗,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大酋长说话,不怕老子砍下你的狗头吗?” 这时关羽一个不怒自威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不再言语,难楼虽然对小帅的举动有些恼火,可是此时却默不作声,静看刘和如何应付。 “敢问大酋长,此人是您的部属吗?”刘和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波动,平静得好象一潭死水。 难楼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抬起手捻着如钢针一般的胡须,犹豫了片刻,这才挤出一丝笑容:“既然在我这里,当然是我的部属,难不成是校尉的人?” “既然是你的部属,那我就没冤枉你。给我拿下!”刘和忽然一声爆喝! 张飞立即将之擒拿按倒。 “汉狗!你好大的……”那小帅叫骂未毕,张飞大怒,揸开五指,朝那厮脸上只一掌,打得他口中吐血;再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 “你这贼厮算什么东西?你家主人都没发话,那轮得到你来言语!狗东西今天俺就替你主人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张飞说完,又是两巴掌。 刘和强硬的态度让难楼意料不及,难楼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随即大怒,冷笑道:“住手!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的人我自己会教!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过来!“ 那人在地上找到被打落的牙齿,怒目而视张飞。 “看什么看?出去单挑啊!废物!“张飞挑衅道。 “你……汉……“ “够了!别丢人现眼了!“难楼喝道。 那人只好作罢,垂头丧气的归位,摸着腮瓣子。 难楼开口道:“在下倒想知道如何才能平息校尉的怒火。” “很简单。”刘和开口道:“一,写信给提脱让他停止行动,看在大酋长的份上可以饶他不死。我把他们带回渔阳城,交由刺史发落。想必大酋长一定能理解。” 这时一位乌桓金发小帅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如果我们大酋长不答应呢?” “如果不答应,那就准备兵马,用手中的战刀来赢取说话的权力,到时候我们决一死战,我希望你们能跑得够快,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捡一条命。” “哈哈哈……”那金发小帅放声大笑,笑得满脸通红:“就校尉那两千骑兵,还不够我一个人塞牙缝呢。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你逃还是我逃。没有我乌桓精骑,你们汉人算什么东西,你们真以为自己是草原上的骄子,能和我们在草原上决一胜负?” “哈哈哈……”旁边的十几个乌桓人齐声大笑。 刘和眉毛一挑,轻蔑的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和金发小帅等人一起笑,但眼角却有些不屑之色的难楼:“这是大酋长的意思,还是仅仅是你这位部属的意思?” 难楼抚须不语。金发小帅见了,胆气更壮,大声喝道:“你管他是谁的意思,我看你还是想着怎么逃命才重要。” “怪不得你们乌桓人不把本校尉放在眼里。不错,本校尉现在是只有两千骑兵,可是你别忘了,我大汉不是只有我一个校尉,还有幽州军,不仅有幽州军,还有冀州军、青州军,不仅有护乌桓校尉营,还有度辽将军营、渔阳营……”刘和一口气说了边疆的几处驻兵,最后冷冷的看着金发小帅:“你上谷乌桓人一共有多少,有十万人吗?” 金发小帅针锋相对的冷笑一声:“你好像也有些搞错了,不仅是上谷有乌桓人,辽西、辽东、右北平都有乌桓人。” “呵呵呵……”刘和很放肆的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直到金发小帅一脸的不耐烦,他才说了一句:“我知道辽西的居力居大酋长,听说他对渔阳的盐铁非常感兴趣。” 冷眼旁观的难楼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幽州有两个地方最生财,一是上谷的胡市,另一个就是渔阳的盐铁,上谷的胡市是难楼独霸的份额,而渔阳的盐铁大部分好处也是难楼的,正因为占了这些好处,他才能成为乌桓人中最富裕的酋长,丘力居对此一直非常不满,他向刘虞提过几次意见,说渔阳的盐铁应该由右北平的乌桓酋长乌延和他丘力居分享,不应该让难楼一个人把好处占尽了。 难楼知道他的心思,乌延只有八百余落,而丘力居有五千余落,仅次于他难楼,说是和乌延分享,其实就是由他丘力居独占,不过因为刘虞一直没有同意,丘力居才没有得逞。 比起胡市来,渔阳的盐铁不仅利润丰厚,而且直接关系到各部实力的强弱,没有了铁,就没有兵器,没有了盐,你就是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丘力居想从中渔利,还是这小子在蒙我?难楼紧张的思索着,冲着旁边的心腹遄结使了个眼色。 遄结表示这是阳谋,他和难楼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他们都知道丘力居实力不低于自己的部落,联想到丘力居想要渔阳盐铁之利的心思,这个阳谋太绝了。 难楼吓出一身冷汗,和遄结交换了个眼色,遄结连忙转过话锋说道:“校尉息怒!来人啊!把这二人拖下去各打五十军棍!目无酋长,以下犯上!“ 说着便有乌桓军士上前准备羁押那二小帅,这时刘和开口道:“翼德你去监刑!” 难楼一听,心里大叫,糟了!五十军棍,棍棍打到实处,不是残废就是必死无疑!可是又不能得罪这厮。 那二位小帅听罢,心里叫苦,这汉狗好狠毒! 这时那位金发小帅忽然暴起,朝张飞袭击而去,他右手拔出佩刀,左手便要来揪张飞。 可张飞也不慌乱就势按住那厮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在地上。又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金发小帅道:“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俺了!”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那厮挣不起来,佩刀也被张飞卸走,嘴里只叫:“汉狗!你…你不得好死!” 张飞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 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张飞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目无朝廷!藐视校尉!俺今日就要展现汉家威严!” 又是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只见那厮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了入的气,动弹不得。 遄结见状:“杀的好!这厮藐视朝廷!给俺们部落抹黑了!来人,将那厮拖出去砍了!” “大酋长救我!”那被打落门牙的小帅呼喊道。 难楼没有看他,心里叹道,为了部落的利益,就委屈你了。你的家人部落会照顾的。 刘和面露微笑:“大酋长果然是识大体,心里有朝廷的!我会如实告知父亲的。” “校尉客气了!这是应当的!”难楼一副恭谦的样子。 “对了!有件事要告知大酋长”刘和从袖袋里取出一卷帛信,递于难楼:“这是我军最新军报,白鹿部落还在被拓拔睿追击。我听说这鹿破风可是您看好的人啊!” 难楼听罢眉头一皱,这拓拔睿也太不给我面子了!百多年前乌桓、鲜卑好歹都是东胡一族,用得着赶尽杀绝。 “大酋长放心!阎柔已经去救援了。”刘和顿了顿:“我父亲是儒生,宽以待人,大酋长你是知道的,他对你们乌桓人可好得很,还准备在州府开个学堂,招收你们乌桓人的子弟入学读书呢。” “有这事?”楼麓眼睛一亮,不等难楼开口就抢先问道。 第121章 楼麓向汉 “这我还能骗你?”刘和一笑,看了楼麓两眼,赞了一声:“好一年少年郎,你要是穿上我汉家衣冠,谁又能认出你是乌桓人,将来到天子身边做个郎官也是绰绰有余啊。” “真的吗?”楼麓两眼放光的问道。对于大汉天子,他们觉得太远了,对于到洛阳做郎官,他从来只敢在梦里想想,倒不是觉得郎官有多威风,而是想看看洛阳。乌桓人中有去过洛阳的,他们回来之后,每次提起洛阳,那口气就像是看到了神仙住的天宫一样赞不绝口,那种痴迷的神情给楼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当然。”刘和肯定道:“刘刺史是闻名于世的大儒!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校尉我信了!刘刺史是闻名幽州的贤者,我经常听到百姓夸赞他。不过这位阿哥真威风!”楼麓看着关羽,羡慕的说道,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关羽的衣甲和大氅,手刚伸到一半,却又不好意思的缩了回来。 “云长可不仅是长得威武。”刘和转了过来,有意无意的说道:“云长的武技非同小可,不是我说这狂话,别看你们乌桓人号称上马能战,是天生的战士,恐怕你们乌桓人里面真找不出能和他对阵的人。不管是骑射还是长兵,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现在是我讨虏营的教头呢。” 楼麓不信,要和关羽较量一下,刘和正中下怀,吩咐关于小心一点,不要伤了楼麓。关羽会意,就在厅前上马,表演了骑射和矛戟之法之后,又和楼麓比试了一番,轻松的击败了楼麓,又接二连三的将提脱等人挑落马下,将一干乌桓人打得心服口服。 楼麓彻底被关羽迷住了,拉着难楼的手臂央求要去州府入学。难楼心知肚明,刘和玩这一出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他这是要取质,只不过嘴上说得漂亮,说成什么入学读书。难楼舍不得,可是想想眼前的局面似乎又由不得他拒绝,刚才刘和信了他的解释,没有深究,那不是刘和真相信他,只是做出一些让步罢了,如果他不同意,刘和下山之后,谁知道会不会联络了丘力居之后给他玩什么阴招。 权衡利弊之后,难楼同意了楼麓的要求。乌桓人不像汉人那样传承,他是乌桓大酋长,楼麓未必就能做乌桓大酋长,这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让他和汉人走得近一点,跟着刘虞读经,向这个关羽学武,对他以后的成长显然有非常大的好处。他相信只要刘虞还在幽州,想必不会做出杀质这样的笨事来。 难楼设宴款待刘和一行,然后当场表态,要让楼麓跟着刘和走,同样给他配备了二十名精锐的武士做亲卫随行侍候。 刘和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像对待弟弟一样对待楼麓,不会歧视他,并且当场让关羽允诺教楼麓武技,把楼麓高兴得雀跃不已。 难楼好人做到底,为了表示对关羽传艺的感谢,送了关羽一匹枣红的骏马,这才尽欢而散。 离开了白山,刘和立刻率部去支援临时分兵的阎柔。一路上,楼麓像只哈巴狗一样围着关羽,又和张飞一个劲的搭讪。 此时的拓拔睿很焦虑,战局有些拖节奏了,他冷冷地看着拓拔豹,“你是不是想说,我们退回涿鹿,坚守桑乾河以西区域。” 拓跋豹好像惧怕拓跋睿一怒之下杀了他似的,退了一步,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你说说。”拓跋睿指着拓跋豹的鼻子说道。 “酋长,占据桑乾河以西,再逐步挤压代郡的东北地域,把战线稳定在涿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一来我们无需付出巨大的代价,二来可以避免和慕容复发生正面冲突,三来一旦我们出兵并州的云中郡,这里完全可以满足我们发动侧击所需要的一切。有了这一块地方已经足够了。” 拓跋睿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望着拓跋豹,突然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和慕容复产生冲突?他想要渔阳郡,我们就可以拥有上谷郡。” 旋即又杀气腾腾地说道:“一个区区汉军校尉,能掀起多大的浪,看我这次不抓住他,生吞活剥了。” “咱们这次出动一万五千人,如果仅仅就占了汉人的五座小城,一片不大的土地,那就太不划算了。大汉已经行将就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汉人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大了,他们就像匈奴人一样,彻底衰败了。这次我们机会好,占尽天时地利,失去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做事越来越谨慎,勇气也越来越少了。你难道真的老了吗?”拓跋睿望着拓跋豹,嘲讽地说道。 拓跋豹好像毫不在意,固执地说道:“酋长,我们必须抽调兵力回到逐鹿。现在攻打沮阳的部队接近九千人,完全可以抽调一千人回去。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必须确保粮草辎重的安全。一旦粮草出现问题,我军就会遭到……” 拓跋睿再也不能忍受,大吼一声,突然拔出腰间长刀,狠狠地剁了过去。 拓跋睿的战刀剁在碗口粗的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大树猛烈地抖动起来。 拓跋豹看到拓跋睿发怒了,没有继续说下去,缓缓退了两步。 拓跋睿吼了一嗓子,剁了一刀,似乎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完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 “十天,最多十天,我们就可以顺利拿下沮阳城,整个上谷郡就是我和提脱的了。只要拿下沮阳,部队马上就可以抽调兵力回头剿杀刘和与鹿破风。”拓跋睿转身面对拓跋豹,依然坚持不分兵。 “现在部队尚余五天的口粮。后续食物和马草正从马城运来,估计两天后到达下洛城。这批食物和马草对于我们和乌桓人来说,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因此我坚持派兵回涿鹿,这些人几天后就可以和粮草一起赶到沮阳城下。” 拓跋睿气恼地盯着拓跋豹,良久无语。 “好吧。”他权衡利弊之后,终于松了口。 鹿破风在阎柔的陪同下,带着十几个侍卫,打马跑进了山谷。在阎柔的指引下,他看见了坐在士兵中间谈笑风生的刘和。 刘和没有鹿破风心里想象的那样英武威风,他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军士。如果不是阎柔特意指出来,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那个年轻人会是轰动北疆的讨虏校尉。 在鹿破风所有见过的汉军军官里,他是头一次看见一个每月秩俸二千石的官员穿戴朴素或者说是破旧,更让鹿破风诧异的是他竟然和士兵挤在一起吃饭。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鲜卑、大汉,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有身份地位的人做出这种举动,不但会遭到同阶层人的鄙视,而且会被当作疯子和白痴。 你能想象一个刺史、太守会和家里的奴仆围在一个桌上吃饭吗? 鹿破风和自己的两个部下,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 刘和在士兵们的提醒下,看到了鹿破风一行人。他赶忙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水喝下,然后急匆匆迎了上来。 鹿破风高大健壮,神态威猛,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也许是很年轻就坐上白鹿部落首领位子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的成熟稳重,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张狂和冲动。 两个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和真诚。 “感谢校尉救下我的家人,我鹿破风无以为报,自此以后甘愿唯校尉马首是瞻,一切听从校尉的驱使。” 刘和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在黄獐山伏击耶达,无意中救下豪帅的家眷,纯属巧合,这是豪帅的运气好,无须感谢。” 鹿破风看到刘和既不恃功自傲,也没有以此开口要挟,心中大为感动。 他自小在上谷郡长大,做为部落中的权贵,长大后又是部落首领,经常接触当地的汉人官吏,像刘和这样对自己彬彬有礼,真诚以待,不张嘴要东西的,非常罕见。除了刺史刘虞,这还是他第二次碰见——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 双方随即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部下。刘和对鹿破风的两个手下非常欣赏。体态高大较瘦的叫鹿穿云,是个神射手,年纪与刘和差不多,是鹿破风的胞弟。身材稍矮强壮的中年人叫鹿定军,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 鹿破风命令手下从几匹无人骑乘的战马上拿下七八个鼓胀胀的布囊,笑着对刘和说道:“校尉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一点小意思,略尽地主之谊。” “你们部落很富裕嘛?”刘和笑着问道。 鹿破风看到刘和笑得很难看,赶忙说道:“我们虽然不富裕,但诸位带着援军长途跋涉而来,一定很辛苦。我们……” 刘和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都拿回去吧。你们不顾危险,带着许多汉人一起逃离家园,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们。从桑乾河逃到太行山,路途遥远,一路上你们的损失一定非常惊人。拿回去。” 刘和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 第122章 白鹿信服 白鹿部落酋长鹿破风和他的部下们真得很感动。在他们的眼睛里,所有汉人的官吏都是贪婪无耻之辈,他们敲诈勒索横征暴敛,从来不管他人的死活。而眼前的这一位汉军校尉比他的父亲还廉洁自守,这不可思议——刺史还收过大酋长难楼送的土特产。 阎柔和鹿破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熟人,他走到鹿破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自找没趣。你不听!拿回去吧!我们这里的粮食还够用。” 刘和招呼鹿破风三人和自己的一群部下席地而坐。 “请豪帅来是想谈谈两军合作,尽早击败拓跋睿的事。“ “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睿现在正在率部渡过桑乾河。按照他们的速度,明天应该可以到达沮阳。“ “我们最早以为涿鹿县可以守上一段时间,拖住拓跋锋的部队。这样我们到了上谷之后就可以在桑乾河以西,展开对拓跋睿的进攻,阻止他们占据涿鹿城,以达到断绝他们赶到沮阳和提脱会合的目的。” 如今涿鹿已失,沮阳即将被围攻,上谷战局基本上已经陷入绝境。” 刘和看看大家沮丧的脸突然笑道:“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关羽等人的眼睛一亮顿时信心倍增——刘和率部在渔阳战场的绝境里取得胜利,已经在部下的心里烙下了对他的绝对信任,他的那张笑脸就是大家获得信心的源泉。 鹿破风三人却心情沉重,觉得前景一片渺茫,毫无取胜的机会。失去家园的痛苦,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彷徨无计。 “现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沮阳城!如果他们坚持到十天以上,即使拓跋睿和提脱的食物和草料尚有节余,可他们的攻城器械必须要补充。没有箭矢!他们的攻城损失将会成倍增长。因此十天以后,敌人的补给能否及时到位,应该是沮阳能否守住的关键。” “他们的补给路线无非两条,一条是从马城出发沿着仇水西岸而下,到下洛、涿鹿再到沮阳;一条是从广宁出发沿着仇水东岸,直接运到沮阳。但提脱的出兵并没有得到难楼的认可,他要得到大量补给,有一定的困难。而拓跋睿的出兵有整个西部鲜卑的支持,他的补给应该相当充裕。所以我们估计敌人的主要补给,都是从马城方向运来。” “我们的斥候全部进入敌人后方,在仇水两岸全力侦察。主力部队秘密潜入桑乾河上游等待出击时机。” “因为服饰头发的原故汉人和胡人差距太明显,所以我们的斥候已经不可能深入到敌人后方。那么斥候方面就由豪帅的人负责了,你看怎么样?” 鹿破风点点头:“校尉请放心。” “我们部落有三千人马,校尉的援军有三千五千人进入桑乾河上游,恐怕很难不被鲜卑人现。”鹿破风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按照校尉的计划,即使我们打掉了鲜卑人的补给,恐怕也只能暂时缓解鲜卑人对沮阳的进攻——校尉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刘和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没有!现在只能暂时解决沮阳的问题。在上谷战场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是军队人数还是后援补给,我们都无法和敌人相比。中原现在天灾人祸朝廷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边郡,要想打败敌人全靠我们自己。” 大家陷入了一片沉默,各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刘和安慰道:“现在拓跋睿、提脱,好比一条双头蛇,凶猛毒辣无人可敌。但是蛇都有七寸!那是蛇的致命之地一击必死。现在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七寸,同样可以致他们于死地反败为胜。所以大家要耐心一点,不要着急更不要灰心丧气。” “袭击敌人的补给车队六千多人的确太多了,很难在桑乾河上游的狭窄区域做到机动灵活。豪帅的部队常年在桑乾河附近活动,非常熟悉那里的地形,所以我想豪帅如果能调拨一千五百人,我带六百人组成一营人马潜伏过去,那就非常理想了。不知豪帅意下如何?” 鹿破风见刘和一再征求自己的意见,对自己非常尊重心里很是受用,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威震北疆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才华智谋还是为人处世,都是那么出色无可挑剔。唯独遗憾的就是太平易近人了,居然和士兵一起吃饭?!一副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样子,而且好像无视尊卑礼仪上上下下没个规矩,他还是大儒的儿子么?。 “一切依校尉的安排行事。” “豪帅统领其余人马出动出击涿鹿,牵制留守涿鹿、潘县的鲜卑部队。” 鹿破风不自然地看了一样刘和,小心翼翼地说道:“校尉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桑乾河吧!牵制敌人的任务,交给你的部下指挥更为恰当一些。” 刘和不解地望着他。 阎柔知道鹿破风为难的原因,赶忙解释道:“顺之!在关内乌桓人应该由汉人指挥,这是规矩,谁都知道的。” 刘和顿时明白了原因——桀骜的胡人瞧不起汉人,可汉人又何尝瞧得起胡人?汉人骨子里就鄙视胡人,认为胡人天生就比自己矮一截,是个野蛮人比自己的奴仆都要低贱。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已经有千百年的历史了谁能改变? “什么狗屁规矩。”刘和不由地骂了一句:“命都快没有了,还要什么规矩。” 他主要是想起了后世思修课学过——平等互惠的民族政策。 阎柔、韩猛还好一点久在边关不在意这点,可程普、关羽、张飞却是一副不爽的模样。 “在桑乾河、涿鹿、潘县、下洛这一带我们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还谈什么领军打仗。在这里白鹿部落的人最熟悉地形,当然应该由他们来指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还闹这种意气之争简直……”刘和看见大家面色不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关羽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服气。 “云长、翼德、德谋随我行动,子玉、建威率各部归豪帅节制。” 鹿破风知道刘和他们去桑乾河事关重大,他安排鹿穿云的两个部下都跟随刘和的部队一起出了。 刘和骑在绿螭骢的背上望着鹿破风笑着说道:“豪帅要辛苦了。” 鹿破风非常感激刘和对他和白鹿部落的信任,尤其是刘和对他们的尊重——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汉人官吏那里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谢谢校尉的信任。” “主公临行前可还有什么交待?”韩猛问道。 刘和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们只是牵制敌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敌人交手。” 鹿破风和韩猛几个人连连点头。 半夜,部队走到距离桑乾河一百里的地方,刘和令部队停下宿营。 一个乌桓人在鹿定军的带领下,一路飞跑找到了睡在马腹下的刘和。 “校尉!鲜卑军队突然离开桑干城,朝着我们的方向急赶来。” 刘和猛地坐起来睡意顿失。 “他们也有可能在溪亭转向往潘县?”鹿定军考虑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距离溪亭多少里?”刘和问道。 “大约四十里。” 鹿穿云、关羽和几个军候屯长闻讯赶来。 听完乌桓斥候和鹿定军的介绍,关羽突然说道:“主公我们可以在溪亭伏击他们。” “不管鲜卑人打算干什么,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而且肯定要到溪亭。这是个好机会。” 刘和笑了起来:“我们是去干什么?” 众人不语脸上都显出惋惜的神色。 “我们是去袭击敌人的补给是去打他们的七寸。如果我们贪图一时的痛快,消灭了这股敌人,我们的行踪马上就会暴露,后面的任务还怎么完成?不要因小失大。” “命令部队立即启程!定军立即多派斥候到溪亭监视敌军动向。”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山野。接着雷声从远处炸响,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震耳欲聋。 “要下雨了!走吧。”刘和大叫道。 第123章 望水兴叹 清晨,大雨终于袭来,雨下得又猛又密,好像天塌了似的没完没了。远处的群山隐没在浓浓的雾霭里若隐若现,山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好像得到了甘露的滋润,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清新和美丽。浓郁的清香弥漫在水雾里,随风飘荡在空气中沁人心脾。地面上的小草悄悄的换上了嫩绿色的新鲜皮肤,仿若凝脂玉露让人心醉不忍触摸。 刘和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上,雨越下越大渐成滂沱之势,巨大的声音渐成轰鸣之音。水珠又大又猛砸在脸上都隐约生痛,雨水汇成无数道溪流在山野间跳跃。 “校尉...校尉...校尉...”鹿定军一连喊了三声。 刘和转过头道:“怎么样?有军情?桑干城的敌人到了哪里?” “他们往潘县方向去了。” “哈哈…”刘和笑了起来:“正如定军小帅所料,敌人在溪亭转弯了。你怎么看上去很紧张?有什么事吗?” 鹿定军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睁大双眼再次叫道:“这么大的雨一定会引山洪,到那时桑乾河水会暴涨,我们渡河就危险了。” 刘和吃了一惊——他抬头眯着眼睛望着阴沉沉的天,天上黑云密布厚重而阴霾。 “我们距离桑乾河还有多少路?” “大约三十里。”这时鹿穿云也急急忙忙驱马跑来。 他的意思也是要加快行军速度,抄近路争取在中午过河。 “你们估计这场雨要下多久?”刘和问道。 两个人茫然地摇摇头。 “北方的雨季一般在七月到八月之间,雨水大但雨季短,而五月份下这么大雨比较少见。”鹿定军说道。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中午务必赶到桑乾河。”刘和大声命令道。 拓跋虎一把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从城楼上探身下望。 大雨中鹿破风的军队耀武扬威地列队于城下,低沉的牛角声号撕破雨幕四处响起,把巨大的雨声都压了下去——在队伍的最前列一字跪着十个鲜卑俘虏。 今天这已经是白鹿部落的人,第四次在阵前示威斩杀鲜卑俘虏了。 随着一声冲天的牛角号声响起,刽子手的大刀劈下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射。褐红色的血液立即融入了雨水里四处流溢,乌桓人兴奋的喊叫声冲天而起。 “豪帅我们冲出去宰了鹿破风这个杂种。”小帅拓跋熊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昨天奉命带着一千人返回涿鹿,想到自己捞不到攻打沮阳的战功正一肚子气无处可。 拓跋虎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消瘦的脸默不作声。 鹿破风的行为大违常理,让他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阴谋。鲜卑人出动一万多大军一路夺城拔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上谷郡西部。在如此形势下无论汉人的官军,还是百姓都是闻风而逃。 他部落虽然有个三千人马,但根本无法撼动鲜卑大军,他自知不敌携带整个部落逃进了太行山。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又下山联合人数稀少的汉军前来,捋虎须不是了疯就是在耍阴谋。 虽然拓跋睿率主力渡过桑乾河,去攻打沮阳。涿鹿一带只剩下两三千军队,但要对付人数相差无几的鹿破风部,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即使不能歼灭鹿破风,但要把他打痛赶进太行山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拓跋虎认为鹿破风一定是想诱他出城,在什么地方伏击自己——他严令手下不要出城接战。 他想到明天后方的补给就要运到下洛,他的部队要在潘县、涿鹿以及桑乾河边的鹿县一带组成一道防御阵势,保护全部补给一路平安的送到沮阳。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那关系到一万多人的性命。 “豪帅!鹿破风今天是第四次杀我们的兄弟了。你给我一千人马我一定拿他的人头回来见你。” “再不出击!城内的兄弟会闹事的。” “豪帅我已经忍不住了,我要带人杀出去。” 拓跋虎的身后围上了十几个大小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吼叫声几乎把拓跋虎的耳朵都震聋了。 城下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牛角号,一阵欢呼!不用看都知道一颗人头又落地了。 城楼上的骂声吼叫声响成一片,无数的长箭呼啸而去。虽然射不到但也算泄泄愤怒的情绪。 “豪帅…豪帅…”叫声连成了一片。 拓跋虎突然转身一脸的杀气,部下们立即闭嘴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命令,他凌厉的眼神从每个将领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敢出战?杀无赦!” 众人顿时气倒。 这时拓跋睿的部队,顶着瓢泼大雨赶到沮阳城下。 不过他的盟友提脱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站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心灾乐祸地望着远处鲜卑人在手忙脚乱的扎营。 “还是酋长有先见之明!我们昨天赶到正好躲过了这场雨,否则就要和鲜卑人一样狼狈了。”一个提脱的部下望着正在大雨里忙碌的鲜卑士兵开心地说道。 提脱得意地笑了起来。 提脱个子不高非常富态,一张圆乎乎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几乎看不出来五官的分布。唯独那双眼睛半眯半合之间,总是露出一丝诡异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拓跋睿在涿鹿磨磨蹭蹭,一座小城打了八天。他想害我哼…”提脱冷冷一笑:“做人不诚实,总是算计别人迟早要吃亏。” “结闯你马上到拓跋睿的大营,问他要食物和马草。”提脱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说道。 结闯愣了一下迟疑着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睿只剩下了五天的口粮。按照这个天气,他的后续补给能否如期运到都要成问题。现在去问他要牛羊岂不是……” “按照事先和他的约定,部队到沮阳之后,补给都由他提供。拓跋睿太算计了,他不想到沮阳后给我们提供食物和马草,于是他在涿鹿迟迟不进行决战,拖到现在才赶到沮阳。好了!现在他只剩下五天的食物,而后续补给要在六七天之后才到,自然是不会有牛羊给我们吃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这个无耻的小人,假如我们都要相信他,现在岂不是不战自溃了。”提脱阴笑着说道。 “你去要牛要羊他自然没有。你就代我去羞辱羞辱他,然后告诉他乌桓人没有吃的只好杀马,这马是要偿还的。还有乌桓人饿肚子,没有力气打仗战场自然就不去了。” 大帐内立即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此时的刘和望着汹涌奔腾的河水,耳边听着河水奔雷般的轰鸣声,心急如焚。 雨时大时小,依旧下个不停。 白鹿部落的士兵对桑乾河地形的熟悉,超过了刘和的想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山林间飞奔行走,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河边,然而河水已经上涨,他们错过了涉水过河的最佳时机。 士兵们也聚集在河边望水兴叹。 第124章 破堤水淹 雨越下越大...不久,河水开始暴涨,傍晚时分,山洪终于暴发。其惊天动地、摧枯拉朽之势,令人瞠目结舌。就在这时,鹿破风秘密安排在仇水河沿岸的斥候暗桩传来了消息,这批人是鹿破风在撤出桑乾河时留下的,他们一直在给鹿破风提供着最新的情报。 在距离下洛城八十里的一个屯村,发现了鲜卑人的补给车队。车队庞大!牛羊上万,有两千多名士兵护送,如果加上车队的马夫和杂役也有三四千人。 真是幸运!部队刚刚赶到桑乾河,就传来了敌人补给的消息,好像冥冥之中有老天相助一般。大家都非常兴奋!刘和随即召集大家商议应对的办法,结果一筹莫展竟然找不到半个消灭这支车队的办法,大家无计可施,满腔的热情顿时凉了半截。 因为山洪暴发,部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渡河。即使过了河,敌人的部队人数比自己这支部队还多,围歼自然不成。从那屯村到下洛,一路上没有险要地势,伏击找不到地点。 刘和让大家再召集下级军官议一议,自己一个人走到河边,默默地看着奔腾的河水想着心事。 “校尉…”鹿穿云怕他出什么事,和刘修、潘凤两人跟了上来。 “德然啊!去年我们奇袭白草洼牧场回来时,被乌延苦苦追杀,最后和咱们一起强行渡过栾河。当时也是雨天,栾河水位暴涨,我差一点就被淹死了。幸好德然抓到一棵飘在河里的大树,侥幸留得一条性命。” “校尉好运气!”鹿穿云笑着说道:“桑乾河比栾河要窄得多,且水流湍急,它一路飞奔由此向东和仇水会合,然后在涿鹿县它突然向南转了个大弯,直奔广阳郡而去。校尉若由此掉下去恐怕我们到宁县才能找到你。” 刘和与刘修、潘凤大笑起来。 “一路上没有河湾吗?到宁县太远了,我早就死绝了。” “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陡弯,往下二十里还有一个。那地方在潘县上游,过去只要是雨季那里就要决口,所以当地人都叫它沙口。当初我们白鹿部落迁到这里,年年都要遭受洪涝。堤坝一旦决口,滔滔洪水一泻而下连绵上百里,一直到仇水河,几乎淹没了整个下洛县。每年大水都要死许多人,百姓们生活困苦。后来当地百姓在上谷郡几任太守的带领下,年年上堤修建加固,修修停停、停停修修十几年了,至今尚未全部完工。” “那像今天这样的大水,沙口会决堤吗?”刘和问道。 “这样的大雨,如果下两天就是不决口,那段堤坝估计也要倒了。”鹿穿云苦笑着说道:“不过决口了也没有关系,今年大家为了避祸,都逃到涿鹿一带,很大一部分跟着我们逃进了山里,就是淹也是淹死鲜卑人。” 鹿穿云突然眼睛一亮,狂叫起来:“校尉!有了~我们可以掘开沙口淹死鲜卑人。” 刘和顿时目瞪口呆。 第二天,大雨如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上午,涿鹿城外,鹿破风的三千人闲来无事,在大雨里展开了赛马比赛。 中午,桑乾河北岸的下洛城里,一千名鲜卑士兵飞奔出城,到距离县城三十里的坎屯岗,接应从冠屯村赶来的补给车队。 下午,桑乾河南岸的潘县城内,一千五百名鲜卑士兵出城,往东沿着桑乾河一路疾驰,赶到下洛城对岸的渡口警戒。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桑乾河南岸一百多里的涿鹿城里,鲜卑人突然打开了北门,三千名士兵在拓跋虎的带领下昂然走出涿鹿城。正在南门赛马的鹿破风大惊,慌忙带着部队快遁去。 拓跋虎接到消息后,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随即他命令拓跋熊带着本部一千人马,赶到涿鹿县渡口,自己率领两千骑兵,不慌不忙向桑乾河方向行去。 下午晚些时候,补给车队在三千骑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接近下洛城。 傍晚,雨势渐小逐渐停止,可就在这时沙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拓跋虎突然听到沙口决堤的消息,胸口如遭重击,一时间头晕目旋,几乎不能呼吸差一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豪帅…”侍卫们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将他从战马上扶了下来。 拓跋虎勉强稳住心神,指着传令兵颤抖着声音说道:“立即赶到潘县、涿鹿,命令所有部队抛弃一切辎重,连夜启程赶到宁县。” “快马赶到沮阳,告诉酋长!沙口决堤我军所有补给全部失去。” “我们立即准备渡河撤退。” 半夜里,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好象谁在哭泣一样,幽怨而悲伤。 刘和的部队,紧紧跟在从潘县撤退的鲜卑兵后面飞速追赶。 战马狂奔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满天的黑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彻了漆黑的夜空。马背上的骑士,一个个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融在黑夜里就象幽灵一般。 “校尉!部队右侧有大队骑兵出现。”一个斥候突然从黑夜里冒了出来,迎着刘和高声大叫。 刘和望着小雨朦朦的黑夜,对着斥候喊了一嗓子:“再探。” 随即回头对号角兵喊道:“命令部队小心戒备,全速前进。” 鹿破风的部队从半夜开始,就跟上了从涿鹿紧急撤出的几百名鲜卑士兵,他们实在不明白敌人为什么突然放弃涿鹿城,没命一般奔向宁县方向。他和阎柔分成前后两军,他领白鹿部落的士兵在前面,阎柔统率汉军骑兵在后面,策应预防被敌人伏击。 下半夜,他接到斥候汇报,得知与自己平行方向有军队在行军,吃了一惊,赶忙带领部队偏离大道小心前进。 黎明时分,两支部队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原来是自己人,虚惊一场。 鹿破风看到一脸一身黑泥巴的刘和,不禁失声大笑了起来。 “豪帅!涿鹿的敌人撤退了吗?”刘和一面催马猛跑,一面大声问道。 “是的!敌人突然弃城而逃,我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追了下来。校尉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敌情有变化吗?” “我们反败为胜了。这真是奇迹!你相信吗?”刘和兴奋的大声叫道。 鹿破风心里一阵狂喜,他猛抽战马一鞭奋力赶上刘和,几乎是吼着说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沙口决堤了!洪水一泻而下,把敌人的全部补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鹿破风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口堤破了…?” 突然他咆哮了起来:“是不是你派人挖的?” 刘和看着他愤怒的双眼,好像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本能的连连摇头。 “那道堤坝我们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投入了大量的财物,好不容易才修好抵挡一般的洪水绝对不成问题,怎么可能会倒?才下了两天不到的雨,会有多大的山洪?怎么可能会冲倒?” 刘和心虚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做声只顾低头猛跑。 鹿破风和他的父亲父子两代人,带领族人和桑乾河附近的百姓,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历经千般辛苦万般磨难,终于在沙口修成了一条坚固的大堤。那里有他们的血汗和希望,没有想到还没用上几年,就又化作了一场泡影。大堤的倒塌对鹿破风的刺激,好像远远大于打败敌人。 鹿破风吼了两嗓子,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他心里的喜悦,已经被大堤的倒塌,冲得一干二净,他心痛失望甚至有点沮丧。 但军士们,无论是乌桓人还是汉人,都在黎明的雨幕里,疯狂地催打着坐骑,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庆祝这突然降临的不可思议的胜利。 鹿破风看到了鹿定军。 “沙口堤决口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鹿破风恶狠狠地望着他咬牙切齿。 鹿定军为难地点点头。 “豪帅!你冷静一点。鲜卑人占据了我们的家园,如果不赶走他们,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堤坝坏了我们可以修,但家园没了我们到哪里去?一年四季躲在山里吗?” 鹿破风痛苦地叫起来:“为了修那条堤坝,十几年来族内死了几百人,连你我父亲都死在堤坝上,你们…” 望望四周欢呼的人群大声叫道:“豪帅!我们从桑乾河逃进太行山,不也死了几百人吗?不要生气了,所有的仇恨我们都应该从鲜卑人身上找回来。拓跋睿失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桑乾河,难道你不高兴吗?” 鹿破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高兴不起来。虽然他知道破堤也是无奈之举,打败鲜卑人比什么都重要,但他就是舍不得那条堤坝,他对它有感情。 “鹿穿云在哪?”鹿破风问道,因为他没见到鹿穿云,醒悟过来:“是他带人去沙口堤的?” 鹿定军一脸的苦笑。 “主意也是他出的吧?这个臭小子回头我剥了他的皮。”他无处泄只好猛抽了战马几鞭回头高吼:“快啊!赶到涿鹿县杀光鲜卑人。” 这会鹿穿云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他和三百多名士兵躲在沙口附近的小山上,饱受风吹雨打冷得直哆嗦。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泽白茫茫的一片,从缺口处传来的巨大水流声隐约可闻。 “小帅!这场大水两三天差不多能退吧?”一个百夫长坐在鹿穿云的旁边懒洋洋地问道。 “如果今天不继续下雨,估计差不多。希望鲜卑人还能留点东西给我们。”鹿穿云笑嘻嘻地说道。 那名百夫长不由地乐了:“你做梦吧!这么大的水,地势落差又大,水流湍急还能留下什么?牛还是羊?” “不过这大堤破了,今年要花不少力气修了。”鹿穿云立即就换上了一副苦瓜脸:“你说豪帅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找我算帐?” “当然!你等着吃鞭子吧。”那名百夫长心灾乐祸地笑道。 第125章 围困劝降 就在拓跋虎撤退之际,拓跋睿正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正在享受丰盛的早餐。突然拓跋豹一身雨水冲了进来。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自己在吃饭的时候受到打扰,更不喜欢自己的部下,未经禀告就闯进他的大帐。 拓跋睿冷冷地瞅着拓跋豹,等着他说话。 “沙口决堤了。”拓跋豹惊慌地几乎是喊着说道。 拓跋睿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地盯着拓跋豹,慢慢吞下嘴里的牛肉,伸手去拿案几上装着马奶的金碗。 “拓跋虎派人传来消息,昨天桑乾河山洪暴发,沙口决堤洪水一泻而下。我们的牛羊、马草、辎重在下洛城外,全部被洪水冲走,三千多士兵、一千多马夫杂役踪迹全无,估计也被洪水卷走生还渺茫。” 拓跋睿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就像没有听到似的,一口喝掉碗中马奶,然后缓缓放下手上的碗。 “酋长!我们立即撤兵吧。军中尚余三日口粮,正好够我们撤到广宁附近。迟恐军心大乱不战自溃啊。” 拓跋睿突然站起,愤怒地大吼一声,双手抓起案几狠狠地砸向地面。 “咔喳”一声,案几从中折断,几上的木盘、金碗凌空飞起,甩落到大帐四处,食物撒满了一地。拓跋睿犹不解气,奋力一脚踢向地上折断的案几,两截案几飞射而出,碰到结实的牛皮帐篷上坠落地面。 拓跋豹似乎非常熟悉拓跋睿的脾性,默默地站在一旁任由他泄心里的怒火。 “怎么会变成这样?”拓跋睿怒气冲天地叫道。 “桑乾河下游的水势如何?”拓跋睿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转头问道。 “据斥候来报,水位暴涨,已经没有办法涉水过河。留在涿鹿、潘县的部队估计很难全身而退。” 拓跋睿气得再次大叫一声。 一场大雨!仅仅因为一场大雨!一支强大的军队竟然落到如此惨败的境地。 足够大军人马吃半个多月的牛羊没了,武器补给没了,运送补给的部队被水冲走了,留守涿鹿、潘县加上从代郡桑干城赶过来的部队,总共六千多人被困在桑乾河西岸,随时处在断粮被围的危险之中,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夺走了。 拓跋睿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碗叹了一口气。 上午刘和率领六千五百大军赶到了涿鹿县桑乾河边,部队不待休息,立即列成冲锋阵列,准备随时对河边的敌人动攻击。 拓跋虎利用桑乾河河堤,背靠桑乾河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地。河面上几只牛皮划子在两岸来回穿梭,一只小划子一次只能运两个人。这些小划子本来是斥候队执行任务时用的,现在却拿来做逃命的工具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刘和驱马走到敌人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鲜卑人的布阵,然后带着潘凤和几个侍卫跑回自己的阵前,用牛角号招来各部的军官。 鹿破风看到刘和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非常老道娴熟的排兵布阵,心里暗暗钦佩。自己虽然做白鹿部落的首领已经有四五年了,但论到带兵打仗自己在次数和规模上,和这个北疆传奇般的人物差距太远。 鹿破风知道刘和参加过几次上万人规模的大战,其中有卢龙塞防御战、白檀阻击战,以及前不久的渔阳大战。参加这种规模的战斗,可以帮助一个战士积累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提高战斗素养和心理素质。 打战役和打战斗是不一样的,经历过打战役的战士,对战役和战斗的理解,会远远过只参加过一般战斗的战士。 一般来说为将者都期盼自己,有机会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碰到一次。刘和却在短短的半年多内连续经历三次,实在让人羡慕。 “明天还会下雨吗?”刘和等几个部下与白鹿部落的人匆匆赶来后笑着问道。天上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虽然没有太阳,但也不至于再下暴雨。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立即驱散了压在各人心头上的紧张。 “明后天大概都不会下雨了,桑乾河的水位应该在两三天后迅降下,我们若想吃掉拓跋虎必须就在这两天。”鹿破风大声说道。 “拓跋虎从军几十年能征惯战,他今天背靠桑乾河摆下这么个半圆形防御阵势,想必就是要死守,坚持到河水下降后涉水而逃,强攻之下我军伤亡一定很大。”关羽缓缓说道。 “军司马这么说,莫非有什么妙计?”鹿破风立即问道。他知道面对一班穷途末路的敌人,强攻肯定损失巨大,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死伤太多。 关羽摇摇头望向刘和。 “拓跋虎以长矛兵密集布阵在最外侧,以此来对付我军的冲击。半圆阵的两侧是弓兵,帮助长矛兵防守。圈内是伺机进行反冲击的铁骑。这种铁桶一样的阵势最是难攻,尤其他们还不需要防备背后,他们只有全神贯注对付前方就行了。” “如果我军强攻,恐怕他们没有死绝,我们就已经死光了。”刘和轻松地笑着说道。 大家的脸上神色凝重都不解地望着刘和,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不打了似的。 “我们不打了。”刘和果然如是说道。 大家一片哗然! 虽然打起来之后部队损失可能要大一些,但放着眼前的一大坨敌人不打,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校尉…”鹿破风十分生气地喊道。 刘和一面笑着,一面示意大家不要嚷嚷。 “我军连日在雨水中往来奔波,十分疲惫的确不宜作战。而且我们轻装简从没有充足的口粮,没有足够的箭枝,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根本不具备攻坚战的能力,所以这一战我们不打。 “拓跋虎的部队一直呆在城里,昨天下午才开始活动,他们的体力比我们好,口粮比我们的足,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他们的士兵都知道此战关系生死存亡其斗志又旺。” “权衡之下不打为好,真要打起来,一旦让敌人翻了盘,那就贻笑天下了。” “主公莫非另有歼敌妙计?”张飞问道。 刘和摇摇头。 “敌人所有的补给已经被大水冲走,其主力部队得到消息后,必然以最快速度从沮阳撤走。拓跋虎的部队因为不能过河被困在这里,他们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外援断绝、粮草即将耗尽,在这种情况下其士气必然低落。但他们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两三天后桑乾河水位下降,他们可以趁机逃脱。” “我们若想将他们全部歼灭,只要彻底断绝他们的这个希望就可以了。” “怎么断?”阎柔随即问道。 “你可以想一想?”刘和笑着说道:“想想看用什么办法最好?” “盼望老天下雨肯定是不可能。”阎柔迟疑着说道:“如果对岸有一支我们的部队就好了。” “子玉说得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岸出现我们的部队,彻底断绝敌人过河逃窜的念头。” “敌人不能过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过河?”韩猛沮丧地说道。 “刘德然不在?莫非主公让他到沮阳搬援军了。”刚刚伤愈的程普突然大声问道。 “对!德谋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拓跋睿只要接到补给失去的消息,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撤退,半点都不会耽搁。这个时候时间比性命都重要,而且提脱随即就会跟着撤走。今天晚些时候沮阳城下,不会再有敌人了。只要沮阳城守军出动一千人,连夜行军赶到这里,拓跋虎和他的五千士兵,除了投降别无他途。” 刘和双手一拍冲着鹿破风笑道:“豪帅!现在可放心了?” “鲜卑人凶悍,他们如果一定要突围呢?”鹿破风立即问道。 “如果我们有一万人,你认为拓跋虎还会强行突围吗?”刘和问道。 “一万人?”鹿破风惊讶了:“你们还有援军?” 刘和大笑起来。 拓跋睿的大军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狼狈不堪走的时候却像一阵风似的,迅速快捷悄无声息。 提脱得到拓跋豹送来的消息后,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难过的几乎要抽自己几个嘴巴。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没想到这次亏吃大了。 天上下了两天雨,自己就亏了个血本无归。这次他全然不顾大酋长难楼的劝阻,说服了上千部落共同出兵,联合拓跋部落的军队入侵大汉。原先以为能赚个饱,没想到一场大雨、一场洪水将所有的美梦都击了个粉碎。 “是真的吗?”他环顾围在四周的手下苦笑着问道。 “豪帅!不必在意胜负,老天不帮忙谁都无能为力。一路上我们势如破竹,攻城拔寨缴获的战利品颇为丰厚,补偿这次部队的损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次汉人得天相助侥幸保得上谷,下次他们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结余站在他身后小声劝慰道。 提脱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双手空空而回。他想起难楼那双鄙视自己的眼睛心里就冒火,就这样回去,自己肯定要遭到难楼的责难。他想做上谷乌桓族的大酋长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没有难楼的信任,没有显赫的战功,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个大酋长的位子怎么坐得上去? 他这次出兵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借助拓跋睿的手消灭白鹿部落,杀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绝了难楼想立鹿破风为上谷新大酋长的心思。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第126章 虚兵之计 就在提脱退兵不久,涿鹿这边的拓跋虎看到,气势汹汹的汉军和乌桓人突然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和几个手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豪帅,对面是讨虏校尉刘和的旗号,我们小心他使诈?”小帅拓跋熊指着远处逐渐消失的战旗,大声说道。 刘和部队的悍勇,对草原部落的人来说,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卢龙之战,东部鲜卑三部落首领被俘虏;出兵白檀金雕部落拓跋父子先后葬送在他的手上;最新的消息,在要阳县又击败了中部鲜卑大首领慕容复。 “他的人数和我们相当。他攻我守,他要吃亏的。现在他率部退下,意图压制我们,给我们的士兵制造压力和恐慌。”拓跋虎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很聪明,是个难缠的对手。” “我们能逃出去吗?”拓跋熊迟疑着,轻声问道——他是拓跋睿的侄子,非常年轻。 拓跋虎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我们要想平安回去,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老天帮忙,不要再下雨了,河水的水位在三天内降下来。我们撤退地匆忙,除了常备的干粮,没有其他粮食。三天后我们若能成功渡河,一路上也要杀马充饥。二是这几天希望汉军不要有援军赶来。如果他们有足够的人马,完全可以发动攻势,击败我们。背靠桑乾河,我们没有回旋余地,战败是迟早的事。第三……” 拓跋虎慢慢转过身躯,指着桑乾河对岸,苦笑道:“如果沮阳城的守军及时出击,占据对岸,我们就彻底完了。” 拓跋熊心情沉重,望着浑浊的河水,久久无语。 下午,拓跋睿派来的斥候在对岸射来木牍。鲜卑人、乌桓人没有文字,传讯就在一块木板上画上几个符号。拓跋虎看过之后,随手把木牍丢进了河里。 “大首领有什么口信?”拓跋熊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拓跋虎苦笑:“大军已经开始撤退。我们只能自生自灭,自求多福了。” “豪帅,我们可以杀出包围,一路向西进入代郡,再转而向北返回马城。虽然路途遥远,但比守在这弹丸之地要强。”一个拓跋韬的手下突然提议道。 “部队没有粮草补给,后面又有追兵,长途跋涉之后,能有几人返回草原?”拓跋虎反驳道。 “豪帅,我们深入大汉境内作战,为什么食物存量这么少?如果我军尚有十日的口粮,也不会这样狼狈?”一名千夫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拓跋虎默然不语——拓跋睿执意不听他和拓跋豹地劝谏,一意孤行,结果造成今天这个惨局。人算不如天算,自古亦然。 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拓跋部落的士兵在狭窄的防御阵势里轮流警戒,时刻防备远处的敌人突然来袭。轮班休息的士兵躲在帐篷里,大家一堆堆围在一起,呆呆地看着奔腾的河水。虽然距离对岸只有八十多步的距离,近在咫尺,但在士兵们的心里,它却是那样的遥远,难以逾越。 拓跋虎为了稳定军心,将几十名斥候送到对岸之后,立即命令士兵们把几只牛皮划子全部毁了。谁都不准过河,独自逃生。 雨越下越大,大家的心情就象灰蒙蒙的天空,沉重而阴霾。 第二天清晨,拓跋虎迷迷糊糊的刚刚睡着,就被斥候的吼声惊醒了。 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敌人进攻了?” “豪帅,汉人的援军来了。” 拓跋虎不知是睡眠太少还是心力交瘁,身躯不听使唤地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到泥泞的河堤上。 “多少人?”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从战旗上看,是广阳郡的人马,大约两三千人。” 到了中午,雨虽然停了,但形势却越来越糟糕。 汉人的援军又来了一批,他们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而且,汉军肆无忌惮的把大营扎在了距离鲜卑人防守阵势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看到汉军大营密密麻麻的帐篷,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战旗,往来奔驰喧哗叫嚣的骑兵,感受着笼罩在战场上空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鲜卑士兵的心理防线遭到了巨大的冲击。面对汉军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分,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下午,致命的打击终于来临。 对岸的斥候传来最后一个消息后,逃之夭夭。 沮阳城里的守军赶到了桑乾河。 看着对岸一字排开,雄纠纠,气昂昂的骑兵,拓跋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事情的发展都给他说中了——他想到的,汉军也都想到了,而且迅速完成了对他的包围。 现在,他就是一只死鳖。 “校尉,我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鹿破风高兴地问道。 “进攻?”刘和惊讶的说道,“我们现在五千人不到,怎么进攻?” 鹿破风笑起来:“我们伪装援军,源源不断赶到大营,一定吓坏了拓跋虎。只要我们往前一冲,保证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豪帅着急了!你想报仇?”阎柔笑道。 “当然!拓跋虎当时气势汹汹,率部一路杀来,嚣张得很!我们除了撤退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他落在我的手上,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大帐内的人都大笑起来。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刘和一边热情地招待大家吃饭,一边笑道。 鹿破风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吃吗?”刘和问道。 “你这里除了饼,就是一锅汤,我吃什么?”鹿破风不客气地说道,“没有酒,没有肉,实在难以下咽。” 刘和与几个军官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我们不能和你比。你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天天吃香的、喝爽的、有酒有肉。马奶你都不喝,改喝酒了,可见你多奢侈。”阎柔立即调侃道,“你们都说汉人富裕。你去看看我们的士兵吃什么?天天吃这个,就已经很有口福了。” 鹿破风摇摇头:“消灭了拓跋虎,我请你们吃一餐。” “好哇。”大家都兴奋地叫起来,就连刘和也食欲大动。 他指着鹿破风说道:“早知道你这么富裕,上次就应该收下你的礼物,给军士们加加餐。” “我一块请了。”鹿破风豪爽地一挥手,“什么时候展开攻击?” “不打。”刘和说道,“围着他,逼他们投降。” “把你们辛辛苦苦修好的堤坝挖了个大口子,很是对不住。我又没有什么东西赔给你,就赔给你五千个鲜卑俘虏吧,怎么样?” 鹿破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昨天早上他一时失态对刘和大吼大叫,虽然刘和不以为意,但他总觉得有些失礼。 “五千个俘虏,运气好加上一个拓跋虎,能换回来不少东西。你再狠狠宰拓跋睿一刀,保证大有收获。”张飞笑着对他说道,“你这次要发财了。” 第127章 丁原来援 丁原,字建阳,兖州泰山郡南城县人。出身在贫寒之家,粗有谋略,勇敢有武力,善于骑马射箭,后为南脱县吏,接受使命无论有什么困难都不推辞,出现警报和紧急情况,追杀敌寇时,都会身先士卒。 后以战功迁为代郡都尉,他虽是武将,却长得清秀,白白净净的面孔,书卷气浓厚。带兵为人乐善好施,喜交朋友,在代郡很有点小名气。 刘修赶到沮阳时,拓跋睿和提脱的大军都已经撤走。上谷太守刘泛正在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势汹汹的敌人怎么突然之间走了。接到刘和的来书,他赶忙召集郡府的一班官吏商讨刘和的请求。 一班文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后竟然决定按兵不动,直到探明敌人已经确实撤回边境以后,再做打算。 只有丁原一个人提出了反对。他认为刘和对战局的说明已经很透彻,现在出兵支援刘和部,赶到桑乾河阻击鲜卑人撤退,完全正确——但没有人听他的。 最后他向上谷太守提出,由自己率本部一千骑兵前去支援,责任自负——他的部队隶属于代郡,可以不受上谷太守的指挥。 刘泛非常愉快地答应了——打胜了,功劳他最大,指挥有方。打输了,部队是代郡的,责任由丁原负责,何乐而不为。 “刘屯长认为河水何时可以退下?”丁原讲话和他的外表一样,文质彬彬,不急不慢。 刘修看看天空,笑道:“快了!我们坚守在这里,彻底断去了拓跋虎的归路,看他还有什么办法逃跑?” 丁原点点头,赞道:“刘讨虏计划周全,心思慎密,此计的确是高。能够从容包围,歼灭五千多鲜卑人,十几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我能有幸参加,非常高兴。” 刘修笑起来,“汉军这几年给他们打惨了,这次也叫他们尝尝我们大汉铁骑的厉害。” 第三天,拓跋虎的部队开始缺粮。士兵们非常惊慌,一个个情绪失控,到处都是叫声,争吵声,更有甚者,一言不和,挥刀相向。 桑乾河的水位降得非常缓慢。 拓跋熊和几个军官急匆匆走进拓跋虎的大帐,要求向西突围,逃一个是一个。 “谁能逃掉?”拓跋虎冷笑道。 “突围就是全军覆没,一点可能都没有。” “那怎么办。现在士兵的情绪正在逐渐失控,再不想办法,同样也是全军覆没。”拓跋熊激动地说道。 “水位下降的速度非常慢,这两天即使降下来,也达不到人马涉水渡河的深度。”一个千夫长说道。 “汉军的骑兵就在对岸,如果我们强行渡河,会被敌人的弓兵全部射死在河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安全到达对岸。”另外一个千夫长沮丧地说道,“如今东西两面都是死路。早知我们要陷在这样的绝境里,还不如当初直接往西到代郡,或许那个方向才是生路。” 拓跋虎摇头苦笑:“刘和的部队是从潘县方向追来,这说明他们当初就埋伏在潘县上游一带。如果他们在潘县上游阻击我们,或者干脆把南岸的堤坝挖了,我们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熊突然惊叫起来:“豪帅,你说沙口的堤坝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挖断的。” 大帐内一时哑雀无声。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惨败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这时,一个百夫长在帐外大声叫道:“禀告豪帅,汉军从阵外射来木牍。” 拓跋虎看到木牍上的符号,顿时面如土色。 木牍上,画着一个秃头的小人儿跪在长头发小人儿的面前——汉军在叫他们投降。 “我宁愿死,也绝不投降。”拓跋熊狂叫着,又蹦又跳,破口大骂。 几个千夫长都不做声,有的看着拓跋熊,有的低头沉思。 “你知道我们拓跋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西部鲜卑第一大部落吗?你知道之前西部鲜卑第一的旭日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衰落了吗?”看到拓跋熊逐渐冷静下来,拓跋虎忽然问道。 拓跋熊好象叫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不言语。 “如果旭日部落的一万大军没有在杭爱山全军覆没,旭日部落如今依旧是西部鲜卑第一大部落,无人能够撼动他们的位置,包括鲜卑大王都不行。我们吞并了宏鸣部落,代替了旭日部落,成了西部鲜卑第一。我们为什么可以毫不费力的吞并赫赫有名的宏鸣部落。因为他们部落的五千大军全部丧失在扶余战场上。” “这几个大部落在杭爱山战场上各自丧失了五千大军,结果他们被灭了族。你在鲜卑族里还能看到他们的部落吗?” “大水冲走了我们三千骑兵,现在这里还有五千名士兵。我们可以誓死一战,战死沙场固然光荣,但拓跋部落却就此被歼灭了八千大军,加上一个月来攻打汉军的损失,我们失去了一万军队,和旭日部落一样,我们虽然不至于灭族,但已经沦落为一个小部落了。成百上千曾经依附我们的部落将会离去,我们再也召集不到上万的军队,拓跋部落可能就此衰败下去。” “狂沙部落的耶律演,天狼部落的完颜游,他们随时可以取代我们的大首领成为西部鲜卑的大首领。” “事实是残酷的,部落没有人口,就没有实力,没有实力,就只能是别人的附属品。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拓跋熊气急败坏地叫道,“东部鲜卑的几个大部落攻打卢龙塞失利,损失惨重,他们不就没有灭族吗?” 拓跋虎点点头,“你说得对。可他们哪个部落一次就损失了八千人?阙基他们都是大部落,损失一两千人他们还是可以承受的。东部鲜卑最大的弦月部落在杭爱山一战损失四千人之后,元气大伤,没有几年时间根本就恢复不过来。所以,现在整个东部鲜卑没有哪一个部落是慕容复的对手。现在整个东部鲜卑现在都听慕容复的。慕容复现在得到中部和东部鲜卑多数部落的支持,他的势力如今在鲜卑无人可及。在这种情况下,保证我们拓跋部落的实力非常重要。”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怕死,想投降而已。”拓跋熊愤怒地说道。 “为了拓跋部落,我们可以逃跑,也可以投降。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部落的实力还在。难道 你的名声比整个拓跋部落的将来都重要吗?” “大首领要花多少财物才能把我们赎回去,你知道吗?部落怎么会不伤元气?” “只要人在,部队还在,无论多少财物,我们怎么送出去的,都还可以怎么夺回来。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拓跋熊一时语塞,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气得脸都紫了。 “你想明白了吗?”拓跋虎追问道。 拓跋熊虽然愤怒难平,但也不得不承认拓跋虎说得对。在草原上,弱小的部落常常今天投降这个,明天依附那个。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为了自己的生存和部落的将来,只能忍辱偷生。这种事他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可是投降世世代代都是仇敌的汉人,在心理上他的确不能接受。 望着拓跋虎刚毅的眼神,憔悴的面容,他突然感觉到一个领军者心里的压力和肩上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和民族,为了将来。 突然他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他冲着拓跋虎点点头,神态立即平静下来。 “你代表我们,去一趟汉军大营,见见豹子。”拓跋虎缓缓说道。 拓跋熊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睁大了双眼,求助似的望着拓跋虎,一个人去汉军大营。他连想都不敢想。 第128章 事出有因 拓跋虎的五千大军在被围的第五天放下了武器。虽然背后桑乾河的水位已经降了下来,但没有人再去关心。士兵们饥饿难当,一个个盼望着赶紧走进汉军大营,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丁原和刘修带着一千骑兵全部过河,尾随在鲜卑士兵后面,防止出现意外。 拓跋熊引着拓跋虎和几个千夫长走近了刘和的大帐。 拓跋虎看到了刘和,虽然从没有见过,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刘和顶盔贯甲,身躯挺拔,脸上一副和善的笑容,在人群中非常不显眼。拓跋熊第一次看到刘和,就把他当作了侍卫,闹了个笑话。 鹿破风坚决反对招待拓跋虎,因为就是他带着部队,横扫整个桑乾河,逼得白鹿部落几万人大逃亡。刘和笑他小气,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各凭本事,谁跟谁都没有私仇。现在对方败了,投降了,给餐饭吃吃,互相认识认识,人之常情嘛。鹿破风很生气,说那你招待他大饼清汤好了。他一听急了,泱泱大国,用大饼清汤招待投降将领,传出去太丢人了。一定要鹿破风拿酒拿肉。鹿破风没办法,只好答应,心里暗暗嘀咕,看不出来这人还死要面子。 刘和迎上去,握着拓跋虎的手,笑着说道:“你派来的这个拓跋熊厉害,死缠烂打谈条件,你们这哪里是投降,简直就跟投靠我们一样嘛?” 拓跋虎非常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第一次做俘虏,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校尉对我等恩情,日后必当报答。”拓跋虎语调僵硬地说道。 拓跋熊在汉军大营混了两天,好像和几个汉军将领都很熟似的,赶忙给拓跋虎引见。只是鹿破风拒绝前来。 拓跋熊其实没有提什么条件——投降嘛,有什么条件好提。但他说了一个让刘和不得不答应的条件——他们是投降大汉的军队,不是投降乌桓人,所以他们五千人应该由汉军看管,而不是白鹿部落的乌桓人。 这样一来所有的俘虏就不是白鹿部落的战利品,而是汉军的战利品。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如果拓跋睿要赎回他们,不是和鹿破风谈,而是和上谷郡的太守谈。以大汉一贯对胡人的政策,都是用怀柔手段笼络胡人,必然要价较少,大占便宜。尤其现在的幽州刺史刘虞,乐善好施,唯恐怠慢了胡人,更是好对付。拓跋熊的这一着,让刘和始料不及,不禁对年轻的拓跋熊大为钦佩。 鹿破风虽然不痛快,但听说五千多匹战马、所有武器以及鲜卑人留在潘县,涿鹿的辎重都归白鹿部落,他高兴的嘴都笑歪了。 刘和随即亲自出营把丁原和刘修接了进来。 丁原的年纪比刘和大许多,三十六七的样子。之前丁原听往来的商旅说过刘和的事情,自然不会对刘和陌生——两人一见如故!彼此都很亲热。 不过这时刘和发现,目前丁原的部下只有侯成、曹性、郝萌三个,吕布、张辽、高顺似乎还没被招募录用,看来只有丁原调任并州才会让他们出仕——刘和目前的实力还无法触及并州。 丁原这时并不知道刘和古怪的想法,他听说和拓跋虎等人一起吃饭,他兴趣大起。因为丁原目前是代郡的都尉,掌管一郡的军事。代郡和拓跋部落是相邻,他当然想趁机了解一下拓跋部落的将领,尤其还有闻名鲜卑的拓跋四大豪帅之一的拓跋虎。 拓跋睿率领大军回到马城,部队得到补给终于摆脱了危机。他们的损失最大——五千多人阵亡,五千多名士兵被俘,大量粮草辎重丢失。而提脱的大军直接退回到广宁。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月除了在居庸城下折损两千多人以外,一无所获。 捷报随即传递到沮阳、居庸、渔阳等幽州各处。 鲜卑人的两路入侵计划彻底失败。虽然他们还占据着边境一带的几个县城,但已经威胁不到幽州腹地了。逃到太行山的白鹿部落和各地百姓开始携家带口陆续返回家园。逃到居庸和沮阳的各地官员们纷纷带着下属赶回各人的辖区。 刘和的部队、鹿定军的部队,在涿鹿县桑乾河附近的大营里,看守着五千名鲜卑俘虏。鹿穿云带着三百多名士兵在洪水退后,第一时间赶到下洛城及其周边地区果然收获颇丰。太守刘泛根据刘和的战报,重赏了鹿破风以及白鹿部落的骑兵们。 拓跋睿以最快的速度,派人请上谷乌桓大酋长难楼出面,邀大汉上谷太守商谈赎回俘虏一事。 因为涿鹿县城的部队已经全部阵亡,看守鲜卑俘虏的事,自然由刘和的部队承担。虽然不少军官士兵都想回家,白檀沮授也派人来催,但上谷郡太守还是借口把他们留下了,训练上谷郡的民兵。丁原的部队不久接到代郡太守的命令回代郡去了。 五月底的一天,刘和得到从沮阳传来的消息——父亲刘虞指挥田楷部、公孙瓒部在广平和乞伏须的部队打了几战互有胜负。乞伏须得知拓跋睿和提脱在上谷战场失利之后,立即领军退回到滑盐县。 渔阳战场随即以汉军彻底击败鲜卑入侵大军而结束。 护乌桓校尉箕稠得知汉军在渔阳战场获胜之后,随即在居庸重整部队,率领汉军从居庸出关,准备从胡人手上夺回广宁城。 难楼已经和幽州刺史刘虞、上谷太守刘泛商谈好拓跋部落赎回全部俘虏的条件。拓跋部落的军队退出马城,撤回边境并交纳一定数量的战马和牛羊等牲畜做为赔偿。因为上谷的郡国兵主力已经随箕稠北上,所以押运俘虏到马城的事,只有交给刘和的部队。考虑到俘虏太多路上容易出事,太守刘泛派人与白鹿部落的领鹿破风商量,准备征用他一千部队协助汉军。鹿破风当即应允,由鹿穿云、鹿定军领一千骑相随。 拓跋虎和他的部下虽然都成了俘虏,没有了战马和武器,但由于是整军投降,所以部队的士兵依旧按建制,非常有纪律平静的生活在俘虏大营里,耐心地等待着部落首领派人赎回他们的性命。 刘和接到上谷太守派人送来的正式文书之后,立即叫来拓跋虎、拓跋雄和几个千夫长把具体情况,告诉了他们希望得到他们的合作。拓跋虎痛快地答应了,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他们心里都非常激动。 四千名骑兵,加上后来潘县、下洛捕获的俘虏,合计之前五千名俘虏,共六千名俘虏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他们在刘和的率领下,从涿鹿县启程,浩浩荡荡踏上了北上马城的征途。 第三天,部队开始渡桑乾河。刘和站在大堤上,指着沙口方向,问站在旁边的鹿穿云:“沙口大堤的缺口已经堵上了?” “暂时堵上了,到了秋天要重新修。”鹿穿云轻声说道。 “听说鹿破风狠狠地打了你几鞭子。”刘和笑道。 “没办法!那是部落人十几年的心血,被我三两下就刨了个大口子,怎么会不心痛?我也心痛,让酋长打两下解解气也是应该的。”鹿穿云苦着一张脸无奈地说道。 刘和大力拍了他肩膀几下表示自己的安慰。 这时韩猛飞马赶来。 “主公!刺史府户曹从事魏攸、功曹从事鲜于辅、上谷郡府郡丞五窦洪,联袂赶来急着要见你。” “知道什么事吗?”刘和急忙问道。 韩猛摇摇头:“看他们的神色好像有什么急事,会不会是鲜卑人变卦了?” 第129章 以夷制夷 这时站在旁边的拓跋虎和拓跋熊脸色大变。刘和立即下令扎营休息,等待魏攸他们。 下午,魏攸等人与刘和会合。 魏攸年纪较大,约四十来岁,身形瘦弱,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小眼睛,一说话就眨巴个不停。刘和在州府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父亲刘虞的亲信,说话做事都干净利索、精明能干。 上谷郡丞窦洪,面色红润,圆圆的一张脸笑眯眯的,看上去非常和善。他是太守刘泛的心腹,为人处世很圆滑。他擅长和胡人打交道,在各族中都有人缘,常常出面解决一些棘手的事,在北疆官吏中非常有名。 能够再次看到鲜于辅,刘和心里非常高兴,他在大帐中和三位寒暄了一番,立即说上了正题。 “公子!这次和鲜卑人交换俘虏的事,下面的百姓和军士是不是都有看法?”魏攸笑着问道。 “是的,意见大了。大家都认为家父与府君卖得太贱了。”刘和笑着说道。 “那公子怎么看?”窦洪立即问道。刘和看了看三人道:“诸君是知道的,我和我父亲是政见不同的——他主张怀柔绥靖,我主张剿抚并用。不过我内心觉得汉胡两族应该和平相处,这样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世世代代的仇杀,除了死亡和贫穷,什么都得不到。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持这种看法的,应该还是大多数。所以有时我也赞成父亲大人的以和为贵,不打仗最好。对胡人采取怀柔政策,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总比终年累月的打仗好。让百姓在和平与安宁的环境中修养生息,其实也是我们打仗的最终目的——如果不用打仗就能做到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公子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窦洪赞道。 “公子你认为鲜卑族里,对大汉威胁最大的,是慕容复还是拓跋睿?”魏攸又问道。 “两个都是差不了多少!幸运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非常大,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这次入侵,如果两人同心协力,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打到蓟城了。鲜卑自从檀石槐死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完全控制鲜卑三部,其日渐衰落之势已经不可避免。” “但现在情况起了变化?”魏攸缓缓说道。 刘和吃了一惊:“拓跋睿死了?” 窦洪笑着摇摇头。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慕容复为了弥补茅荆坝失利,打算趁着拓跋睿大败之际,联合西部鲜卑的几个大部落,一举歼灭拓跋睿。”鲜于辅神色凝重地说道:“他们计划准备立个鲜卑大王。” “消息准确?”刘和有点不相信地追问道。 “绝对准确!这是从公子你的隐元会送来的消息。”鲜于辅郑重地说道:“是慕容复身边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公子真厉害连慕容复的身边都安排了人!佩服!佩服。” 刘和笑了笑:“不过这次的确是扳倒拓跋睿的好机会,趁着他元气大损军心不稳,喘息未定之际,群起而攻之——这慕容复出手就是不凡。” 三个人同时严肃地望着他,刘和立即感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旦慕容复得手,整个草原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以为所欲为。”魏攸忧心忡忡地说道:“慕容复对大汉的野心由来已久,如果他手握鲜卑三部雄兵,必会攻击我大汉。以我大汉现在的形势和现状,很难阻止他的进攻。” “所以方伯和府君商量了许久,决定主动与拓跋睿合作,阻止慕容复的计划。”窦洪轻轻说道。 刘和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以夷制夷。 “三位能否说下具体计划?”刘和示意他们继续 三个人互相望望,好像都不愿意开口。 魏攸用眼睛瞅瞅鲜于辅,意思叫他说。鲜于辅抱歉地冲着刘和笑笑缓缓说道:“我们已经秘密联络了拓跋睿,拓跋睿也急切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我们私下里商定了一个计划,但是这个计划执行起来非常复杂。 第一,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朝廷知道——和敌人联手合作,无论为了什么事都有私通敌国,背叛大汉之嫌疑。一旦事情泄露,传到朝廷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大做文章,方伯、府君和我们就有诛灭九族之祸。 第二,双方之间的配合必须默契不能露出破绽——要想瞒过慕容复和拓跋睿身边的叛徒,我们之间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被敌人现。 第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必须是双方都能绝对信任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保证拓跋部落继续生存的情况下,也要趁机浑水摸鱼重重打击他们,削弱鲜卑人的力量。” 鲜于辅顿了顿:“那个方伯的意思,是让公子去。” 大帐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这个?我得到的任务是送俘虏到马城去,不出意外的话,军士们一路上非常安全。但是如果参予这个计划,部队就处在非常艰险的环境里,军士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刘和考虑了半天犹豫不觉。 “战争已经暂时结束,许多士兵都可以回家了。让我带部队去参加鲜卑人的内讧,而且还是帮助一个刚刚入侵我们大汉,对北疆各地犯下滔天罪行的敌人,这……” “这让我怎么对部下说?”刘和为难地摊开双手,哭丧着一张脸。 第六天,刘和的部队到达金泉山。 此处是仇水两条支流汇入仇水,冲刷而成的小平原,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个天然的好牧场。但因为战乱,乌桓人和汉人都放弃了,仇水附近的这块宝地——这里位于北疆的边境实在太危险。 韩猛按照刘和的安排,在半夜里跑到仇水对岸,接来一个鲜卑人。 刘和请对方坐下,仔细打量着——这人身躯高大,体格健壮,黑脸膛上一双眉毛象两把黑刷子一样又浓又粗,一脸虬须,厚实的嘴唇看上去,就是个粗蛮大汉。但刘和随即就惊讶了!他听到了一口柔和的很好听的纯正汉语。 “您是刘讨虏吗?” 刘和点点头,嘴里说道:“你的汉话讲得非常地道,是自己一个人学的?” “我父亲曾经被汉军俘虏,在洛阳呆了十几年——我是跟父亲学的。”那个大汉一点都不紧张,很随意地笑着说道。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刘和满面堆笑着问道。 “红叶部落从属于弹汉山王庭,我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酋长,须卜赐。”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鲜卑神箭须卜赐?我在要阳时听说过你,能看到你真的很意外。”刘和想了想道。 “谢校尉夸奖!”须卜赐很是恭谦。 “你的部队不是在广宁城吗?”刘和问道。 “提脱撤回来之后,广宁就让给他了。我和天罗部落的达勃繁酋长都率部回弹汉山了。” “州府、隐元会就是通过你与拓跋睿联系的?”刘和奇怪地问道。 须卜赐点点头,好像不愿意说出具体的情况,没有说话。 “你参与这事迟早会被慕容复知道的,将来你在鲜卑怎么混下去?”他关心地问道。 须卜赐感激地冲他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答应刺史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可以说说吗?” “等拓跋睿和慕容复的内讧结束之后,我们部落就脱离鲜卑,迁到大汉腹地居住。” “为什么?”刘和吃惊地问道。 第130章 匈奴马贼 须卜茨看了看刘和,苦笑了一下道:“原因很多!以前我们部落,在很远的北方草原上生活,檀石槐征服我们之后,大家迁到了弹汉山。不久,父亲率部随檀石槐攻打大汉,战败被俘,音讯全无。部落因此受到排挤,被迫迁到边境居住。在边境生存很困难,校尉你也算是知道的,但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父亲回来后,一直想把部落迁到长城以内的大汉腹地去。他暗中数次托人,找到几任上谷太守,提出迁居要求均遭拒绝。父亲到死都念念不忘此事!这次刺史和太守主动提出来,只要我帮助大汉,就允许我们部落迁到桑乾河附近居住,地方任选。所以我就答应了。” 刘和呆呆地望着他,担心地说道:“你有把握把部落几万人口,安全地迁到桑乾河附近?” 须卜茨摇摇头神情坚决地道:“事在人为一定有办法的。 刘和钦佩地望着他:“到时候如果要帮忙,你就说一声。” 须卜茨很感动站起来,要拜谢刘和,刘和立马伸手拦住了。 “说说你和拓跋睿的计划,我们怎么配合?” “可以把拓跋虎叫来吗?”须卜茨问道。 第八天,清晨。刘和把诸将召集到了大帐内。 “主公是要请我们吃早饭吗?”关羽笑着问道。 “早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过我要说一件事。”刘和笑着一边请大家坐,一边说道。 “诸君可以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等到刘和说完,大帐内哑雀无声——只有刘和一个人喝稀饭的声音,清晰可闻。 “整件事诸君都要配合好。不能失败!更不能出差错!” “利害关系我已经说过了,诸君与我情如兄弟,是兄弟就应该肝胆相照、齐心协力。虽然我们目前没有什么富贵共享,但我们患难还是可以共享的。” 大帐内哄堂大笑。 居住在代郡的乌桓人、匈奴人非常多,民族混居情况非常普遍。他们以部落散居为主,这里没有固定的集中居住地区,没有极具威胁性的大部落,没有一呼百应的大首领。虽然这种情况有利于当地官府的管理,却因此衍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代郡的马贼非常多,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多,异常猖獗。 进入六月之后,代郡的马贼突然消失了。平常在山野间、草原上,横行霸道的大大小小的马匪,就像化作了空气一般无影无踪了——因为所有的马贼都被代郡最大的马帮,铁马帮的首领,匈奴人呼林召集到了桃沟谷。 三千多名马贼集中在山谷里,人人都拿到了一份厚礼。他们被告知受鲜卑木狼部落的慕容游酋长之邀,前往桃谷森林做一笔买卖,事成之后再赏一份厚礼。 “什么买卖?”乌桓人、匈奴人、鲜卑人、汉人各个民族的土匪集中在一起,人声鼎沸,大家互相好奇地问着。 木狼部落的小帅慕容旌带着一千铁骑,突然出现在小桃沟。呼林不敢怠慢,赶忙叫自己的副手铁佗出谷迎接。 “叫呼林来见我。”慕容旌眯着眼睛,神情倨傲的他用马鞭,指着铁佗的鼻子大声说道。 马城是代郡的一个边境县,它位于仇水河西岸,是抵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屏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第九天,刘和率部进入代郡马城县境。他望着前面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森林,不由地停下战马出一声由衷地赞叹。 “真是好地方!这就是桃谷森林吗?”刘和指着前方大声问道。 跟在后面的鹿定军立即说道:“是的!如果绕过这片森林,需要多走三十里才能到马城。但是如果穿林而过,只要再走六里,就可以看到马城了。” “大家都走这森林,除了生意人。做生意的怕自己的货物被马贼劫了,宁愿绕道而行。”鹿穿云随后跟上来补充道。 刘和点点头:“那里面道路如何?” “十几匹马并排走,都不觉得挤。”鹿穿云说道。 部队陆续进入森林,森林里的路虽然坑洼不平,但非常宽,大概经过不少人的修整,路面上连一棵树桩都看不到。大路两旁的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树叶照射下来,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了数不清的斑驳残影。林子里到处都是灌木,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花草随处可见,鸟儿和小动物们受到惊吓四处乱窜。由于常年光照不足的原因,林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和腐气。 森林里的路,大约有六七里长,大家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到了尽头。 出了森林刘和顿觉眼前一亮——森林内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安静幽雅的月夜,一个是阳关灿烂的白昼。置身于这两个世界的边缘,刘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想到了生和死,想到了痛苦与快乐。 就在这时刘和感到了坐骑的不安,只见潘凤警觉的四处张望,随即飞身下马,全身卧倒地上侧耳细听。 突然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狂吼起来:“偷袭!敌人偷袭!!!” 慕容旌看着乱哄哄的队伍,一窝蜂地冲了出去,嘴里还狂呼小叫着,全无章法!更看不到什么阵列队形。 他瞪着身边的呼林,愤怒地吼起来:“你的人都是一群白痴么?拓跋人和汉人的大部队还在森林里,你们不听命令,擅自动攻击想干什么?” 呼林黑着一张脸,拽都不拽他,冷冷地说道:“你如果再说我的人是白痴,我就带人跑路,让你这个白痴去死。” 慕容旌狂暴地叫起来,“唰”的一声抽出了战刀。两边的侍卫们纷纷喝叫起来,各执武器做势就要搏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战。 呼林三十多岁,是个匈奴人,他自小带着族人做马匪,心狠手辣桀骜不顺,在北疆很有名气。 他止住手下的冲动,指着慕容旌的鼻子轻蔑地说道:“要不是看在慕容游的份上,我今天剥了你的皮。” 随即他不再搭理脸色气的发紫的慕容旌,拨马追赶自己的队伍去了。 “小帅…” “敌人刚刚出林,拓跋人和汉人的大部队还在森林里。这伙马贼耐不住性子提前动攻击,不但暴露了队伍,还坏了我们的大事。酋长真是糊涂!怎么可以和这伙白痴合作。”慕容旌气怒攻心,犹自大声的叫喊着。 “小帅,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的部下焦急地问道。 “命令部队沿着森林边缘急速前进!不行?就追进森林一定要杀尽拓跋人。” 刘和带着张飞、鹿穿云以及一千白鹿部落骑兵,展开雁行冲锋队列,风驰电掣一般迎向呼啸而来的敌人。 将近三千名马匪,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铺天盖地。马蹄声震耳欲聋,轰隆隆的巨大声音响彻了森林的边缘。慕容旌的骑兵突然越过了马匪大队,他们沿着侧翼像一支犀利的长箭,射向了汉军的腰肋。 刘和大吼一声:“左转!左转向北…” “左翼改前部!立即脱离战场!脱离战场……” 牛角号声猛然响起,低沉而凄厉的声音,顿时盖过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军士的耳朵里。 胡人自小长在马背上,从小到大都在不停地,接受着骑兵训练和战火的熏陶,他们稳定的心理素质,娴熟的控马技术和绝对的服从,实在是让汉军骑兵望尘莫及。 刘和看着白鹿部落的骑兵战士们,处惊不变有条不紊的依照牛角号声的指挥,在战场上任意驰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心里很羡慕——若想让汉军骑兵达到这个水平,恐怕没有长时间的训练很难做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这样的一支铁骑呢? 汉军的突然转向不战而走,大大刺激了偷袭他们的敌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马匪们,以为自己人多吓跑了汉人,一个个兴奋的叫嚣着疯狂地追了下去。 慕容旌的目的,不是袭杀汉军士兵,他要杀的是拓跋人——是汉军押送的俘虏。 “告诉那群白痴不要再追汉人了,随我们杀进森林,我们按人头给赏。” 第131章 森林做戏 木狼部落的号角声,惊醒了那些马匪——大家突然想过来自己是来杀拓跋人的。杀汉人一点好处都没有,纯粹是白费力气。于是大家你呼我叫互相打招呼,纷纷拨转马头随着木狼部落的骑兵杀进了森林里。 拓跋人没有武器,没有战马,杀起来就像杀鸡崽一样酣畅淋漓。大家心里乐滋滋的一拥而上。 拓跋部落的俘虏们惊惶失措哭爹喊娘,像潮水一般疯狂的沿着森林中间的大路转身就逃。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到可以射击的范围。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棵大树突然轰然倒下,几个追击的士兵措手不及被砸个正着,当场死于非命。高速奔驰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森林的入口处士兵们,还在往里蜂拥而来。 慕容旌一手拉住扬蹄耸身而起的怒马,一手握着马鞭指着大树大吼:“搬开它!搬开!” 最前排的十几个骑兵飞身下马,合力抬起巨木将它移到路边。森林的大路上,人喊马嘶叫骂声冲天而起。后面的战士受到前面士兵的阻碍,又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担心自己杀不到人取不到人头,焦急地破口大骂。 呼林带着自己的铁马帮骑兵冲进了森林。 慕容旌回头望着路上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愤怒地骂了几句。在巨木被士兵们移动到大路中间时,他已经按捺不住火烧一般的心情,怒咤一声率先打马飞奔而出。 拓跋人的逃亡速度太快了,他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以夷非所思的速度狂奔着。 木狼部落的铁骑在前,铁佗带着马帮匪众在中间,呼林的大部队在后,大家神情激奋一路上急速飞奔,喊杀声不绝于耳。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深入森林一里多路,而大队人马的尾部还在森林外面狂奔追赶。 刘和的部队看到敌人突然放弃追击,立即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返身倒过来开始追击敌人。 呼林听到禀告,冷冷一笑大声说道:“告诉后队全速前进,进入森林我倒要看看他汉人,敢不敢追进来?” 慕容旌部队离拓跋人越来越近了,他仿佛看到手无寸铁的拓跋人,在铁蹄下惨嚎,在战刀下亡命。他的双眼内充满了残忍,他好像已经闻到了熏人欲呕的血腥,手上已经沾满拓跋人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棵大树在巨响声中轰然倒塌,慕容旌的视线立即被它挡住了。 这次更多的士兵不待慕容旌叫喊,一个个滚鞍下马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移动大树。这棵大树离地尚有半人高,士兵们不好出力,虽然抬树的人越来越多,但大树移动的速度却非常慢。 慕容旌狂怒不已,他拔出战刀左挥右劈,大喊大叫嘴里骂骂咧咧。整个追击队伍再次停滞下来。呼林的部队全部进入了森林里,刘和带着白鹿部落的骑兵正在高速飞驰,很快就要接近森林。 “杀!随我杀过去~呼嗬…”慕容旌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叫道。 “哟嗬…哟嗬…”士兵们齐声呼应,巨大的叫喊声直冲云霄,回荡在森林深处。 “杀…”慕容旌看到大树移开,回身举刀再次狂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追击队伍再次启动,密集的马蹄声逐渐汇合成奔雷一般的轰鸣响彻了森林,似乎要把这片巨大的森林拦腰劈开一般。 拓跋人恐惧的脸就在慕容旌的眼前摇晃,狂奔的身躯就在咫尺之外,马上就要展开杀戮的刺激,令慕容旌热血沸腾,他疯狂地吼叫起来。 刘和率领的铁骑,在距离森林大道五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下。 “杀…”刘和高举手中铁枪纵声高呼。 十几把冲锋的牛角号声同时吹响,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森林深处几乎同时响起冲锋号角,声音由森林边缘一直延续到森林中间,似乎有几百把号角在同时吹响,低沉的声音差不多,掩盖了森林里几千匹战马奔腾的轰鸣声。 慕容旌遽然一惊,他从飞奔的战马上突然直起身躯,抬头四望。满目都是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灌木闻到的都是潮乎乎的空气。 身后士兵惊诧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闻声向前望去,前方一直没命一般逃窜的拓跋人,突然就像炸了营一样轰然四散,像大路两边的树林深处逃出。 恐惧的念头从慕容旌的脑中一闪而过——六千名拓跋人怎么追到现在,还没有杀死一个?这些人为什么到现在才逃进树林?而且是在牛角号响起来之后?突然有几百把牛角号在森林里响起,难道拓跋人的大军早就埋伏在这里?前面一直逃窜的拓跋人难道是诱饵,他们的目的是想把我们全部引进森林?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看到汉军逃窜,以为跟在后面的拓跋人手无寸铁,他只要一冲就可以结束这些人的性命。他完全忽视了一个问题——跟在拓跋人后面的汉军部队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难道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沿着林中大路落荒而逃?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进了敌人的埋伏。 慕容旌想命令部队停下来——事实上已经根本不可能。 部队纵形一字排开,长达一里多路,命令传达要一定的时间,即使前面停下来了,但后面的部队不知道,依旧狂奔而来拥挤在一块,不但调不了头还会成为敌人攻击的靶子。只有冲!一直往前冲,依靠速度冲出敌人的伏击。 他张口准备叫喊。 他看到了拓跋虎——他张大了嘴惊呆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和临行前酋长的交待差的太远了。 慕容游叫他和呼林一起,带人埋伏在桃谷森林附近,击杀拓跋人的俘虏。这样一来拓跋人不但损失严重,大汉人也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对双方都是个打击。他以为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拓跋虎本身并不值得惊奇,惊奇的是看到腰系战刀、手拿弓箭的拓跋虎。 “放…”拓跋虎大吼一声,箭矢呼啸而出。跟在他后面的几十名战士对准飞奔而来的敌人,同时射出了手中的长箭,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大路两旁的密林里飞出了无数的长箭。 刺耳的啸叫声被巨大的牛角号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所淹没,它们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林中大道上。 奔袭的敌人被眼前的箭雨惊呆了。他们茫然地望着手足无措,脑中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噗嗤…噗嗤…”长箭及体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密集的惨叫和恐惧的吼声。战马乱窜互相冲撞,它们痛苦的嘶叫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 马匪们都沉浸在杀人领赏的兴奋心情里,完全没有料想到死亡离自己这样近,来的这么突然。他们以自己特有的狡猾和凶残,全然不顾生死疯狂地往两旁的树林里跑,但是箭雨太过密集,死得更快,往前往后跑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自己人一点缝隙都没有。 箭雨疯狂的呼啸着,任意吞噬着无辜的生命,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敌人纷纷中箭,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和时间。 慕容旌奋力一刀磕飞敌人的长箭,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嗓子:“冲!冲出去……” 号角兵举号狂吹,还没有吹上几声,已经身中三箭仰面跌倒马下。 慕容旌带着极度恐惧的士兵,开始再次加速前冲。 拓跋虎冷笑一声回头喊道:“建起路障。” 大路两旁同时有七八棵大树先后倒下,发出轰然巨响,立刻把大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慕容旌从嗓子眼里喊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叫。 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鲜卑士兵瞄准了他的咽喉。 第132章 假戏开场 这时马匪首领呼林看见慕容旌死于非命,又见着箭矢疾飞而来,几乎本能的从马上飞身跃下,一猫腰躲到了战马的侧腹,紧张的四处寻找逃生的机会。做为马匪头子,他多次被官府和各族部落的人围剿,成功逃生的经验非常多。 可是这次他也畏惧了!看到头上呼啸往来的密集箭雨,听到周围痛苦的惨叫呻吟,他不由的毛骨悚然手脚冰凉——死亡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密集的箭雨突然停了下来。 受伤的人大声惨叫着,有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不堪,活着的人躲在战马或者死尸的下面动都不敢动。空气中迷茫着浓烈的血腥味,除了伤者的叫喊,战马的嘶鸣,战场上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甚至连林中小虫的叫声,都没有显得非常的诡秘。 死一般的寂静,惨烈的死亡气息,笼罩在血腥狼藉的战场上,散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大路两旁的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那些埋伏在林子里的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寂静无声。 一个趴在地上的鲜卑士兵鬼头鬼脑地抬起头,四处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准备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咻…”一支长箭突然从树林里射出,异常可怕的凄厉啸叫,准确无误的将那个士兵钉在了地上。 “火!”不知道哪个鲜卑士兵大喊起来。 他突然发现横在大路上的大树被敌人点燃了,而且大树已经开始燃烧起来。随即整个大路两旁的灌木丛,都开始陆续被点燃。由于是暮春林中潮气重,树木水份多,一时难以烧成大火,但呛人的浓烟已经冲天而起,慢慢地弥漫到整个战场上。 “起火啦!” 敌人恐惧而无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惨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战场,甚至有胆小的鲜卑士兵,已经抵受不住死亡的恐惧失声痛哭起来。一些忍受不了的鲜卑士兵,纷纷站起来想逃跑,但随即就被更多的长箭射死在路上。此刻的森林里一时间成了恐怖的屠宰场,数千士兵的性命随时都要失去。 “投降!我们投降…”呼林眼看被敌人死死包围,前后左右都没有出路,而敌人又有放火烧林的打算,心里大惧赶忙叫喊起来。 “快叫啊!再不叫就要烧死了!叫啊…”他不停地吆喝着,催促附近的手下放声大叫。 先是一小伙人喊,慢慢的变成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希望求得一条性命。 喊声终于有了反应,大路两旁燃烧的灌木立即被扑灭了。幸存下来的人看到希望,喊得更加有劲了。 “所有人放下武器,依次走出树林。谁敢反抗全体格杀!”林子里突然传出呼叫声,好像是一班人在齐声高吼出的,声音巨大立即就把敌人凌乱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几个胆大的敌军立即丢掉武器,解下背在身上的箭壶,高举双手提心吊胆的慢慢走到路边。 看到躲在林中的敌人信守诺言,果然没有动攻击,士兵们立即争先恐后地站起来,丢掉武器一溜小跑往树林外逃出。他们知道林子的外面刚才故意逃跑的汉军,现在一定堵在大路入口,出去一个捆绑一个。 呼林看到了铁佗,他紧张地四处望望小声问道:“那个慕容白痴呢?还有口气没?” “那厮被拓跋人射死了。”铁佗赶忙凑到他身边小声道。 “拓跋人?”呼林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的侍卫刚才告诉我的,他们是被拓跋人堵在前面的——拓跋人全部有武器。” 呼林往树林深处小心地看了一眼,气愤地低声说道:“直娘贼的!拓跋部怎么会与汉人合作?” “你问我,我问谁去?”铁佗挠了挠头。 “我就是奇怪了?没有七八千人那里有那么密集的箭阵?这里难道有什么秘密?”接着呼林转动着一双狡猾的眼睛,疑惑地说道。 “肯定有秘密!慕容游那个老鬼是不是骗了咱们?”铁佗点点头,一边跟在前面的士兵后面小步走着,一边说道。 “慕容游没有理由骗我们。”呼林摇摇头,随即痛心疾地说道:“我们这下完了三千多人都葬送在这里了,代郡太守那个老狗,估计牙都要笑掉了。” “汉军的这个讨虏校尉刘和就是厉害!连拓跋睿都要吃瘪,何况我们。当初叫你不要答应慕容游,你不干,一定要与刘和较量较量。这下好,几乎所有的兄弟都叫你较量光了。”铁佗不满地望着他,气乎乎地道“一盏茶的功夫,四千人就让人家一锅端了,这打的是什么战?” 呼林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不再做声。 一个时辰之后两千四百多名俘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由两个特长的绳子串在一起,想逃都没有办法。还有四百多名伤者被抬出了森林,他们躺在地上不停的大声呻吟着。草地上缴获的武器堆得像小山一样,缴获的战马由白鹿部落的人集中在一起。 刘和十分不解地看着关羽和阎柔,押着两个大汉朝自己走了过来。 左边的大汉披发左衽,上身着芢直襟式短衣,下身为合裆裤,脚穿的是皮革制的靴子,这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匈奴人。 刘和瞧了瞧那人,三十多岁、中等个,一张饱经风霜的长脸,一双狡猾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危险,让人不由地产生十分戒备的心里。另外一个人年轻多了,矫健灵活的体型,一张充满朝气的脸,脸上总是带着坏坏的笑。 只是现在两个人看上去,都很沮丧没有什么精神。 “主公!我们抓到呼林了,这是他的小老弟铁佗。”关羽指着两人说道。 刘和恍然大悟——代郡太守重金悬赏捉拿的两个人,今天一起抓了个正着。代郡的马贼多如牛毛,但这两个人却是名气最大的,做了不少坏事,民愤较大。 两个人一起抬头望着刘和——看到他如此年轻,两人的眼睛里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铁佗的眼神里,甚至还有几丝钦佩。 “你是刘和?”呼林不客气地问道。 刘和点点头,笑着说道:“代郡刘府君知道抓住了你们,一定很高兴。” “被你抓住自然免不了一死!不过我这小老弟,年纪轻跟着我没几年,一直没做过什么坏事,希望校尉能留他一条性命。” 刘和惊讶了,他认真地看了看呼林,然后严肃地说道:“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能说服这些人全部改恶从善,加入汉军抵抗胡人的入侵,我就免了你和铁佗的死罪,让你们戴罪立功。” 呼林吃了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做主?” “我有州府刺史的授权,可以以白檀边军的名义,招募士卒。短期内我们还有战斗,如果你们立了战功,我自然可以替你们向代郡刘府君求情,免了你们的罪责。” “你没有骗我们?”铁佗紧张地问道。 “知道他们是谁吗?”刘和指着阎柔与韩猛说道。 两个人摇摇头。 刘和笑起来对阎柔与韩猛调侃道:“两位的名气,看样子没有他们的大嘛?” 阎柔不服气地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知道‘火烧云’吗?” 呼林和铁佗顿时愕然,铁佗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你就是纵横草原的‘火烧云’?” 呼林赶忙说道:“久仰久仰。”他双手被捆着,只好以目示意自己的敬仰之情。 随即转头问韩猛:“不知这位兄弟是…” “他是韩猛,就是燕山小雕。”阎柔看到呼林立即表达了对他的尊敬,心情大好立即介绍道。 刘和头一次听到韩猛的外号,闻言放声大笑。看到韩猛一脸的恼怒,刘和赶忙飞身上马,一路大笑着打马而去。 韩猛怒视着阎柔大声叫道:“不许喊我小雕!我是座山雕!” 阎柔知道韩猛讨厌别人喊他这个外号,自知失言赶忙连连道歉。 刘和带着关羽、刘修、潘凤三个人一路疾驰,飞赶到距离战场五里之外的森林边缘。 拓跋虎和他的六千大军,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列阵以待。 看到刘和飞奔而来,拓跋虎和拓跋熊两人打马迎上。 “谢谢校尉!还赶来相送。”拓跋虎感动地说道。 “相交一个多月,我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临行前来,送一送也是应该的。”刘和笑着说道。 “我代表我部所有士兵,感谢校尉对我们的仁慈。如果没有校尉的仁心,我们早就葬身于桑乾河了。” 拓跋虎和拓跋熊站在刘和面前,给他行了半个礼。 刘和赶忙伸手拦住。 “如果不打仗有多好。”刘和忽然感慨道。 拓跋虎和拓跋熊默然无语,两人看着刘和相视苦笑。 “能和校尉并肩作战,这是我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拓跋虎缓缓说道:“感谢校尉的信任。” 刘和笑笑分别和拓跋虎、拓跋熊拥抱了一下。 “预祝两位弹汉山之行旗开得胜。” 第133章 招降纳叛 张飞看着森林里燃烧起来的大火,心痛地说道:“好好的一片森林让我们烧个净光,实在太可惜了,那些原木要是卖到中原又能赚一笔军费。” 刘和笑了笑说道:“翼德不必太在意!林子烧掉了,还可以再长。如果不烧?问题就麻烦了。拓跋部的六千俘虏突然没有了,跑来袭击的三四千敌人也没有了,别人会怎么想?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看出来这里有鬼,再仔细推测一下,不难发现拓跋人和我们之间有瓜葛。烧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痕迹、所有的疑点,都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六千名俘虏被一把火烧了个净光,将来即使有什么说法,别人也没有办法说我们里通外国。父亲非常担心计划被朝廷知道,惹来诛杀九族之祸。现在可以派人告诉他,什么后患都没有了。” 张飞听罢笑起来,指着刘和的脑袋说道:“主公!你胆大包天!该掉脑袋的应该是你啊。” 一旁的关羽抚了抚他的美髯道:“翼德!注意分寸。君君臣臣!” 刘和笑了笑:“云长,《左氏春秋》看的如何了?” “俺看的是《谷梁春秋》。” 《谷梁春秋》也被称作《榖梁春秋》、《春秋榖梁传》,儒家经典之一。与《左传》、《公羊传》同为解说《春秋》的三传之一。《榖梁传》强调必须尊重君王的权威,君臣各有职分,各有行为准则;主张必须严格对待贵贱尊卑之别,同时希望君王要注意自己的行为。 次日,马城县衙内刘和望着面无人色的马城县令,沮丧地说道:“县君!如今拓跋人的俘虏被敌人一把火烧死在森林里,我们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只有反悔了。” “没有俘虏交给拓跋睿,那要惹多大的麻烦公子知道吗?他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攻打马城。”县令恐惧地说道。 “这马城是我大汉的国土,即使不用俘虏和他交换,我们也要夺回来。拓跋睿假若敢来送死,我们就和他斗一斗。”刘和严肃地说道。 “公子!我刚刚从鲜卑人手里接过马城,城内没有居民、没有粮草、没有士兵,我们怎么和拓跋睿的大军作战啊?” “我不带来了四千人吗?”刘和奇怪地问道:“马城不是还有四百多守军,这么多人守一座小城怎么不行?” “没有粮食!仓库里的粮食都让鲜卑人抢走了。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吃的你的部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更是解决不了。” 刘和脸色大变,急忙问道:“你们不知道我们要来吗?” “知道!但是从郡治高柳送来的粮食太少,还不够我们马城军士吃半个月的。”县令气愤地说道。 这时潘凤急匆匆地走进来:“主公!拓跋部落的使者来了。” 刘和与县令顿时紧张起来。 接着那使者入内后,没谈几句,拓跋部落的使者怒气冲天,拂袖而去。 刘和却坐在案几旁边微笑不语。 县令紧张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不停地说道:“不得了!不得了!拓跋睿要来了。” 刘和看着县令恐惧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着说道:“县君你看这样如何?你带上县衙里所有的人,还有马城的守军,立即赶到高柳去。见到府君告诉他马城的现状,向他催要粮食。一旦粮食备齐,就让马城的守备部队送过来。我率军在这里抵挡拓跋睿将功折罪。” 县令眉头一挑,神色大为激动赶忙说道:“那就辛苦公子了。” 刘和在城外目送县令等人离去,看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德然!通知建威带上所有俘虏立即进城。” 刘修答应一声,打马绝尘而去。 “无双!那个拓跋人呢?”刘和问潘凤道。 “在驿馆里。” “立即带他来见我。” 夜晚的马城分外宁静。 城南桃谷森林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烈焰不时地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整个半边天。炙热的空气笼罩在马城上空,使得城内的温度显著提高,好像提前进入夏季似的,闷热难当。 “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最好像我们在桑乾河碰到的那场大雨。”刘和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大火,十分焦急地说道。 他接着又自言感慨:“为了迷惑敌人而烧掉这么大一片森林实在划不来。” 潘凤望望天摇摇头说道:“恐怕很难如主公所愿。” 刘修急匆匆地走过来:“拓跋睿的特使带来了消息。” “拓跋睿怎么说?”刘和关切地问道。 “牛羊和马草已经上路,明天晚上就可以送到。” “他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越过边境?” “四天后一定赶到。” 刘和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道:“和敌人偷偷摸摸的合作,就像做贼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别人知道了。现在好了!大事已定,就看拓跋睿的本事了。” 得知大汉背信弃义,拓跋部落的俘虏都被烧死在桃谷森林,拓跋睿勃然大怒!他不顾部下的死命劝阻,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越过边境直扑马城。 拓跋人将马城的北门和东门团团围住;南门和西门方向由于森林大火,部队很难靠近只好派出小部队监控,防止城内的敌人趁机逃窜。 拓跋睿以北门做为攻击重点,布下攻击阵势准备第二天开始强攻。 望着城下一眼看不到边的密密麻麻的帐篷,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战旗,一个又一个整齐威武的骑兵方阵,声震云霄的吼声牛角号声,城上士兵的脸色非常难看。 刘和指着城下拓跋人的示威军阵,笑着说道:“如果敌人攻城我们能守多长时间?” “一个月肯定不成问题。”关羽接口道:“马城位处边疆,当初筑城时考虑到防止胡人入侵,城墙全部都是用大石砌成,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我们现在加上俘虏有五千多人,按道理绝对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云长为什么说只能守一个月?”张飞不解地问道。 “拓跋睿比鬼都精!他假装不知道我们俘虏了两千多敌人,送来的食物只够我们三千人吃一个月的。现在五千多的部队人吃马嚼,能坚持一个月不错了。”关羽摸着美髯摇着脑袋无奈地解释道。 “主公向他要补给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韩猛诧异地问道。 “我的确没有说!按计划他们本能就不应该存在。拓跋睿对我接受敌人投降一事很不理解,他认为这些人的存在,对我们很危险。对整个计划的执行,具有相当的威胁性。 他坚决反对我这么做,所以这些俘虏拓跋睿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恐怕一只羊都不会给我们。”刘和不急不慢地解释道:“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继续杀下去没有什么道理。现在部队人数不足,多招一点兵对我们还是很有好处的。” “呼林和铁佗同意我的提议吗?”刘和问阎柔道。 “能够不死谁都愿意。麻烦的是木狼部落的四百多名俘虏,杀不得又放不得。如果的确不需要,就早点把他们杀了剩一点粮食。” 刘和摇摇头指着鹿穿云和鹿定军道:“交给他们!杀不得!一定要劝降。实在不行?一年半载之后等局势稳定了,再放了他们。” 阎柔皱了一下眉头,大声说道:“公子!这样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杀几百人有什么了不起。” “是呀!主公,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在辽东,曾经一次屠杀乌桓某部落三千多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概不留——杀掉了可以剩去许多麻烦。”张飞上前一步郑重说道。 刘和看看自己的部下,个个都是一脸不屑的神色,包括稳重的程普都是很不理解的样子。对于他们来说,杀几百人就像杀一只小羊一样微不足道。 “不杀。”刘和坚决地说道。 第134章 演得真实 夜里刘和被一阵阵的雷声惊醒了。他高兴地一跃而起,欢呼一声,大声叫道:“德然!上城墙!我们上城墙看看去。” 刘和带着几个侍卫刚刚冲出县衙,大雨已经从天而降。 负责夜间巡视的张飞,在城墙上远远看到赶忙迎了上来:“主公!” “我出来看看下雨而已,大火好像小些了嘛。”刘和亲热地拍拍张飞的肩膀,然后一起走到城墙边上,看着仍旧在肆虐燃烧的桃谷森林。 “如果连续下两天,大火可能就要熄灭了。”张飞笑着说道:“只是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鲜卑人还攻不攻城?” “他们一定不会进攻的。”刘和自信地说道。 “真的?”张飞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骗你干嘛。”刘和大笑起来:“要是进攻了,我让你喝酒。” “主公可不许耍赖!” 这场雨下下停停,时大时小一连几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森林里的大火已经熄灭了,空气中的烟尘味已经越来越淡,浓烟伴着雨雾弥漫在森林上空,袅袅婷婷仿若仙境。森林的中间被烧毁了巨大的一片,几乎占到整个森林的一半还多。 拓跋人果然没有进攻,他们天天躲在帐篷里悄无声息。每天只有巡逻的骑兵,围绕着马城四周往来奔驰,他们频繁地进出大营时,刻戒备着汉军的动静。 马城无战事。 刘和与呼林、铁佗谈了一次,两人心悦诚服愿意带着代郡的马帮兄弟加入讨虏营。 四百多名木狼部落的士兵,根本就不听乌桓人讲话,他们很瞧不起白鹿部落,鹿穿云和鹿定军气得差点要杀了他们。刘和知道情况后,急忙赶到了俘虏营,站在这些俘虏面前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他突然想起来公孙瓒——公孙瓒虽然喜欢杀个鸡犬不留,但是从侧面反映这些异族吃硬不吃软。 “你们现在有两条出路!一条是马上拉出去就地正法;第二条就是跟着我,可以不用做奴隶,但必须为我卖命!向我效忠!”刘和大声吼道。 “立即选择。” 鲜卑俘虏心中大惧!这次汉人手下留情没有赶净杀绝,已经让这些鲜卑人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原先他们以为汉人会和他们的部落首领谈判,用他们换回一笔财富,现在看来是错了。这个叫刘和的厉害家伙,根本就想自己留着——既然看不到回家的希望,那就只好先留下性命了。 这些人在草原上习惯了杀人、被人杀,自己的部落被吞并做战俘、做奴隶。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都是一些小部落的士兵,他们的部落被木狼部落打败,吞并掳掠之后他们就成了胜利者的战利品,好听一点叫奴隶。只要不死跟什么样的主人,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是十分重要,只要能生存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刘和的威慑力比乌桓人不知道强多少——鲜卑人很明智的选择了跟随刘和。 接着他随即召集部下商议,整编两千多降兵的问题——部队人数又恢复到了五千人,军官自然要变动。关羽、程普他们几个对刘和招降鲜卑人加入汉军,表示了自己的异议。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但也和反对相差无几。 看到部下言辞激烈,甚至怒气冲天的样子,刘和一直微笑不语,直到大家叫累了他才开口说道:“你们对胡人的仇恨和不信任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对这事表示反对,无可非议我也理解。” “可是光靠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建威当时带到白檀县的队伍里就有两百多鲜卑人、乌桓人,如今他们都分布在各位的部队里,大家不是相处的非常好吗?” “现在呼林、铁佗的马帮里,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更多,大家既然能认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木狼部落的四百多人呢?” 大家互相看看没有做声。 “主公!华夷之辩啊!州府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部队里,有这么多胡人,恐怕是件很麻烦的事。”关羽慎重地说道。 刘和笑笑不在意地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如果朝廷反对?给他们一点盘缠,让他们回家就是了。” 接着刘和看了看呼林:“你们也是这样!我已经和你说过,将来我向上呈书,你们都在桃谷森林里,一把火烧掉不在人世了。如果你们没有出路,好歹可以用另外的身份想办法谋生,不至于被官府追缉,也算是从军一场为大汉出力后,应该得到的报酬。” 呼林和铁佗心里十分感动,觉得这个刘和就如传言所说,果然是条义气汉子!两人赶忙跪下给刘和行礼,表示感激之情。 刘和赶忙扶起他们,同时对大家说道:“我虽是汉室宗亲,但是我读过《墨子》,墨子说,兼爱、尚同尚贤。所以我对待诸君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视同仁!大家都以诚相待互相信任,当然可以在一起相处。如果你们实在反对,就把他们编入我的亲卫队。” 程普、关羽、张飞几个强烈反对的人,听到主公都这么说了,实在不能驳了刘和面子,只好勉强同意。 阎柔、韩猛随即又反对把他们编入亲卫,说这太危险,一旦出了意外...... 刘和将部队扩充为五部,分为前后左右中。每部千人,每屯人马比过去稍微增加了一些。木狼部落的四百多名俘虏,在刘和的坚持下,还是编成了亲卫,由他自己亲自率领。 “明天大家出南门,直接开始对战训练。尤其是我们从渔阳带来的部队,许多都是步兵临时充当骑兵的,需要加大训练量。” 呼林和铁佗大吃一惊,后者奇怪地问道:“我们不用守城了?” “守城的任务就交给乌桓人吧。”刘和笑着说道:“他们可以把拓跋人打得狼狈而逃。” 攻城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北门战场上喊杀声惊天动地,牛角号声直冲云霄,长箭在天上呼啸,战刀在城墙上闪烁,骑兵方阵在城下往来飞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从远处看马城城墙上浓烟滚滚,人头蹿动激战正酣。 南门战场上两支骑兵正在展开激烈厮杀。代表各种信号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五彩缤纷的各色战旗,迎风飘扬往来移动。战马的嘶鸣声惊雷一般,由远而近的奔腾声,士兵们狂热的叫喊声,各式各样武器的碰撞声,充斥了整个战场。 战斗由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随即拓跋人的斥候像疯子一样,在方圆十里之内搜寻残杀,他们遇上的任何一方斥候,下手绝不留情,好像要断绝汉人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誓死屠城。 马城县令赶到高柳城向代郡太守禀报军情。太守知道经过后,非常气愤!大骂刘和无能!拒不发兵运粮。都尉丁原一连数天上门请援,均被拒绝。 护乌桓校尉箕稠听到这一消息,大为兴奋立即挥军赶到广宁城,攻打乌丸人提脱的部队。现在提脱的右面,拓跋睿的部队突然再次出兵攻打马城,左面的难楼根本不会支持他。他在左右两翼均无保护的情况下,只好独自承担来自汉军的猛烈攻击。 第135章 鲜卑内讧 光和五年,六月中旬,鲜卑大王魁头依照惯例离开弹汉山,往西部鲜卑巡视各部。第一站就是萩荻部落,可是萩荻部落突然造反,部落骑兵围攻魁头的亲卫铁骑,双方大战。 魁头的部队逐渐抵挡不住,就在他们面临崩溃的危急时刻,拓跋虎的骑兵突然出现,六千大军杀入战场,成功救出魁头。拓跋虎随即率部护卫魁头,急向拓跋部落的领地靠拢。 在云青原,拓跋虎的部队被木狼部落和丰锡部落的大军堵截,拓跋虎几次率部强行突围,均被击退。不久萩荻部落的骑兵追了上来,三部落的军队随即把他们团团围住。就在他们准备动强攻一战而定时,却遭到了拓跋睿一万大军的夜袭——部落联军的八千大军几乎被全部歼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旭日部落的鞬罗、木狼部落的慕容游、沙纳部落的律演各率部落大军,联合西部鲜卑两千多个大小部落,集结大军三万人,突然动了对拓跋部落的全面进攻。 拓跋部落的豪帅拓跋豹,率部奋起反击且战且退。接着豪帅拓跋威紧急召集一千多个大小部落,在狼啸草场集结了一万人,摆下决战阵势誓死一战。云青原大战结束之后,魁头和拓跋睿马不停蹄,率部火赶往狼啸草场参加决战。 西部鲜卑的内战全面爆。 此时马城的战斗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交战双方战局胶着战斗激烈异常。 此时一直藏在幕后的慕容复,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了前台。他怀疑拓跋睿的手上还有后援,自己的情报一定不准确。如果双方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对鲜卑族更是个巨大的损失——这不是慕容复所要的结果,更不是这次叛乱的目的。 他果断地站出来,出面斡旋。经过慕容复的多方协商,说服了魁头。魁头终于在慕容复和鞬罗的强大势力面前妥协,他同意了慕容复拿出的一个和平解决此事的折中方案。 将西部鲜卑一分为二。北部三分之二的疆域,依旧为西部鲜卑部;南部的三分之一疆域,划出另外成立一个北部鲜卑部。西部鲜卑大首领为鞬罗,北部鲜卑大首领为拓跋睿。 自此以后各部大首领一职可以世袭继承——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弹汉山王庭,不再有权利指派人选。 弹汉山王庭的权利,在慕容复的精心策划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草原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国家形势,它只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鲜卑大王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统治者,各个部落如果听他的,他就是大王。不听他的,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部落领。 檀石槐在的时候,草原的部落联盟最为牢固统一,大王的权利非常大。檀石槐死后,其子和连虽然经营不力,但也可以勉强维持。不过后来和连阵亡,魁头继位,他没有威望各部都不理他,如今给慕容复这么一改,弹汉山王庭就是想勉强维持现状都不可能了。 慕容复和鞬罗都是一方霸主,势力庞大手握重兵。现在他们公然联合起来,逼迫魁头重分鲜卑各部,其践踏王权的行为已经到了极致。尤其重要的是各部鲜卑大首领一职可以继承,也就等同于告诉弹汉山,鲜卑四部的内部事务已经不是弹汉山王庭说了算,这地方是我们四家的了。 在鲜卑四部随便哪一部做大首领一职,其手中的权力、统御的疆土部队的数量,都远远大于弹汉山王庭。现在慕容复和鞬罗、东部鲜卑大首领弥加,临时组成的同盟势力之大,已经无人可以控制。 在这种情况下,魁头若想把这个大王舒舒服服的继续做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妥协,依靠唯独支持他的拓跋睿有条件的妥协。大家闹翻了打一战,最多鲜卑分崩离析,对几个大部落联盟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对魁头、对弹汉山来说,却是灭亡的结局。 魁头现在终于知道慕容复的厉害了。慕容复在鲜卑除了檀石槐,没有人可以对付他。 在狼啸草场的谈判开始之后,马城的战斗停了下来,但拓跋人丝毫没有撤军的意思,依旧把马城围得像铁桶一样。 刘和趴在草地上闻着小草的清香,感受着泥土的气息,心里一片宁静。 “主公!有个叫拓跋熊的要见你。” 刘和顿时笑了起来,拓跋熊能平安回到马城,证明鲜卑的内讧已经结束。对大汉来说北疆边郡的百姓,估计有几年平安日子了。 他翻身坐起来望着草地上,正在演练阵法的骑兵们,兴奋地大声叫道:“你看!你看!他们的阵势转起来了。” 铁佗眼皮都没有抬道:“练了二十多天再转不起来,回去当步兵算了。主公你的马儿三宝还真是厉害,训练骑兵效果比我们之前好。” 刘和摇摇头,挺身站起来,笑着说道:“你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当然不知道他们从步兵改成骑兵的难处,还好二十几天的苦练总算有些成果。” 拓跋熊胡子拉碴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校尉好!最近辛苦吧?”拓跋熊迎上来,笑嘻嘻地问道。 刘和一边下马,一边也笑着回道:“天天带兵训练,真刀真枪的,你说累不累?你们的部队在北城门练得也辛苦,天天从早上打到下午,估计士兵们都要哭了吧?” 拓跋熊大笑起来:“我们有收获!下次攻打马城估计一天就可以拿下。” “你别吹了。”刘和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打了他一拳:“一天?你做梦吧。” 两个人像老朋友一样,并肩走在草地上,一边聊着一边笑着。 “这么说,这次鲜卑内乱最大的赢家,是鲜卑四部的大首领了。”刘和听完拓跋熊的介绍,随口说道。 “我觉得只有慕容复才是赢家。虽然慕容复意图把拓跋部落和魁头大王一起解决掉,可惜他高估了自己,棋差一着没有料到拓跋虎豪帅的部队,一直悄悄埋伏在萩荻部落附近。魁头不死他就没有另立大王的借口,也没有消灭我们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魁头死了,他就嫁祸给拓跋睿?” “萩荻部落本来是依附我们的,这次给慕容复说动投靠了他。魁头被萩荻部落杀了,所有的部落都可以借着为大王魁头报仇的名义,攻击拓跋部落。所以我们得到消息后,为了保密连魁头都没有透露,直接把队伍就拉到萩荻部落。说起来我们这支奇兵,才是这次保住魁头和拓跋部落的第一功臣。” “那你一定高升了?”刘和高兴地问道。 “我现在是拓跋部落最年轻的豪帅。”拓跋熊兴奋地说道。 “恭喜!恭喜!也恭喜你们大首领。他比过去更风光了,权利可以一直继承下去,其实他现在就是北部鲜卑的大王。” 拓跋熊点点头。 “估计慕容复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结为联盟,一起对付他。” 刘和笑着连连摇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永远都不要。慕容复的手段很有心计,现在你看看魁头差一点就被他杀了。” 刘和停下来郑重地对拓跋熊说道:“我们是盟友,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在鲜卑最好是做慕容复的朋友,绝对不要做他的敌人。假如做了他的敌人,会死得很快。” 拓跋熊尴尬地笑笑,连连点头。 “慕容复看到拓跋虎,立即就会猜出个大概。说你们从大火里逃出性命,骗骗一般人可以,骗他就是笑话了。何况这件事有上万部队参与,瞒是瞒不了多久的。” “你是事情的直接执行者,你会不会受到你们朝廷...?”拓跋熊担心地问道。 “不会!这件事虽然疑点很多,但双方都是敌人,找不到确实证据。我可以自圆其说!当然我把你们一把火烧掉了,这个失职之罪还是要背的。”刘和笑起来。 拓跋熊知道他厉害,这点小事肯定能搞定,随即不再放在心上。 “大帅派我来,一是为了传达撤退的命令;二是让我代表他感谢你。过去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就此一笔勾销。” 刘和很感慨地摇摇头。 仇恨怎么可能会一笔勾销呢?只怕将来要越结越深。 “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转达。” “有。”刘和赶忙说道:“我需要食物,需要补给,需要给士兵们军饷。你们的人我都放回去了,但拓跋睿给我们的东西呢?便宜不能让你们全占了。” 拓跋熊笑起来:“已经都安排了!按照谈好的数量,我这次把上等皮毛绢布和一些金银贵重物品都带来了,夜间我派人送过来。至于牛羊等牲畜目标太大,上次说好不再提供了。你们没有吃的了吗?” 刘和点点头,无奈地说道:“那我明天派人到你们营地里去抢一些吧。” “下午就来!明天我们就要撤军了。另外和你告个别,将来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刘和点点头吗,笑着说道:“如果有合适机会,我请你喝酒。”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接应须卜 PS:答谢kraitsnake的月票,加更! 刘和望着拓跋熊逐渐消失的背影,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这小子运气真好!在桑乾河没有被主公杀了,现在时来运转,做上豪帅了。”潘凤吐槽道。 “主公,你还在看什么?”铁佗看见刘和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赶忙凑上来小声问道。 “我在想…我有机会请他喝酒吗?”刘和说道。 刘修笑起来,随口说道:“估计难?这些鲜卑人天天念叨着大汉江山,时刻想着占几块地方。战是有的打,酒嘛?估计是没有机会喝了。” 刘和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去把韩猛找来,说我有事找他。” 鲜卑人的大军撤走了,马城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刘和派人快马到代郡的郡治高柳城报捷,同时请马城县令赶紧带人回来。因为他的部队,很快就要回到涿鹿了。 部队的军营一直扎在南城门外,准备随时开拔。刘和一个人坐在帐篷内考虑了许长时间,然后走进了亲卫队的营地。 两名屯长赶忙将他接进帐篷。这两名屯长原来是木狼部落骑兵部队的百夫长,虽然年纪不大,但胡人上马就是士兵,他们从军的年纪已经不少年了,资历很老。 高大魁梧,长脸,一脸短须,看上去很凶狠的大汉叫虎贺。高大健壮,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叫漆彻。 刘和示意两人坐下,随意聊了几句,把发生在鲜卑的事对两人简要说了一下。 “估计最近几年边境的冲突要少些,打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放你们走妥当一些。你们在大汉人生地不熟,一旦我有个什么意外,或者死了,你们的遭遇就难说了。” 他二人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 “校尉的意思是,要我们回鲜卑?”虎贺问道。 刘和点点头,“是的。如果你们都像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死在哪里都一样,当然无所谓。但是如果家里有父母,有亲人,心里总是牵挂着,留在这里就是一种痛苦。边境没有战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虎贺和漆彻大为感动,一起趴伏在地上,给刘和一个劲地磕头感谢。 刘和赶忙把他们扶起来,笑着说道:“之前我就说过,兼爱尚同。你们愿意回去的就回去吧。如果不愿意回去,就和我在一起,大家像兄弟一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还有伤兵,要回去的也把他们一齐带走。” 第二天,虎贺和漆彻送走了一百多人。程普给他们配了马,食物,任由他们离去。 刘和看到大部分人留下了,心里一热,眼眶有点湿润。留下来的都是部落内的奴隶,说白了都与刘和一样,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他们都是部落之间互相打仗时被俘的士兵,家人在战乱中都死了。 有家谁不回?是没有家啊。 晚上,刘和留在亲卫屯,和鲜卑士兵一起吃饭,大家在一起胡吹。 “你们知道我到边郡后,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吗?” 没有人知道。大家都望着他,听他继续说。 “就是卢龙的伙饭。带着部队行军几个月,头一次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两大碗啊。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程普看着刘和夸张的表情,白痴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嘴里的食物喷的满地都是。 铁佗也觉得刘和太夸张了,随即跟在程普后面大笑起来。 鲜卑人很奇怪。他们虽然没有吃过,但看到李弘的样子,相信一定好吃极了。但另外两位官长为什么笑得那么辛苦呢? 刘和望着程普,十分不解地摇摇头。 这时韩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主公,红叶部落有人求见。” 刘和的心突然沉了下去——红叶叶部落一定出了问题,否则只有一面之缘的须卜茨绝不会派人来找自己。 须卜木跪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他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一双非常突出的浓眉,眉毛下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刘和把他拽起来,笑着道:“别哭了!上次和你父亲见面时,我就答应过他。只要红叶部落有困难,我一定帮。” “传令!部队立即集结,连夜渡过仇水河,赶到老虎沟。”刘和转头,大声对关羽说道。 “集结亲卫,立即随我出发。” 刘修和潘凤赶忙跑出去集合队伍。 “德谋,你带后军暂时驻守马城如何?县令一到,你立即率部出发。” 程普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我直接回涿鹿吗?” “是的,我们在涿鹿会合。还有将近四百名伤兵,他们都愿意加入汉军,你把他们一起带上。我们掩护红叶部落安全撤进边境后,马上就会赶过去。” “主公……”程普看到刘和讲完之后,急匆匆地就要走出帐篷,赶忙喊了一嗓子。 刘和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程普压低嗓门,小声说道:“主公,那批东西有十几马车,我们后军人少,恐怕不安全。” 刘和知道他指的是拓跋人给的财物,看到程普神神秘秘的样子,他失声笑了。 “谁知道?没事,没事。” “不行。一旦出事,刺史怪罪下来,我们都要掉脑袋的。”程普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刘和的胳膊,好像怕他马上要跑掉似的。 “好,好。你说怎么办?” “叫德然带一屯人马和我一起走。” 部队赶到老虎沟已经是下午。老虎沟的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里是鲜卑人的地方。没有命令,大汉的军队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刘和命令全军休息,韩猛的斥候队立即深入鲜卑国境,探察红叶部落的位置。 须卜木也要跟去,被刘和拦住了。 “你不要着急!你父亲应该有办法脱身的。”刘和把须卜木拽到自己身边,笑着安慰道。 “我出来六天了,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赶到邹家庄。我走的时候,父亲一再对我说,只要部落人马赶到邹家庄,他就派人在老虎沟等我们。现在这里没有人,部落一定出事了。”须卜木心急如焚,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出来。 刘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心里也非常焦急。虽然他和须卜茨只有一面之缘,和红叶部落更没有什么交情,但这件事关系到大汉的信义,关系到红叶部落两万多男女老少的性命。 大汉做为一个威震四海的大国,如果连一个投靠自己的小部落都保护不了,不但会失信于这个部落,更会让所有前来依附的弱小民族或部落感到寒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前进老虎沟 刘和考虑了几刻钟,他现在怀疑红叶部落已经遭到了鲜卑人的追击和围攻。他准备率部深入草原展开救援行动。 接着召集诸将,他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说了一下,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 关羽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主公,我们和鲜卑人之间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军师已经来信让我们回去巩固收复的要阳县,没有主公回去坐镇,怎生是好? 如果为了这么一个小部落而出兵鲜卑草原,一旦双方交战,可能会引发鲜卑人的报复。他们若再次挥兵南下入侵,这个祸可就闯大了。幽州军士疲敝,府库粮饷都要等到今年秋收。” “红叶部落从属于弹汉山鲜卑王庭,如果须卜茨率部脱离鲜卑入汉,从鲜卑人的角度来说就是背叛。现在红叶部落还是弹汉山的下属,我们冒昧入境,助其脱离,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没事找事。”张飞立即接上关羽的话,补充说道。 “我们这么做的确不合适。一来没有刺史的指令,二来没有可以依据的公文。无故越境作战,不但违反军纪,而且违反国法。这和打白檀、要阳不一样,此二处本是汉家故土。要救红叶部落,一旦追究下来,就是株连九族之祸。主公切莫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程普也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说道。 呼林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大声反驳道:“开口国法,闭口军纪?无非怕死而已,何须找许多借口。” 铁佗脸上那个招牌式的坏笑突然一现,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没有人告密,谁知道?” 关羽猛地站起来,指着铁佗叫道:“你什么意思?” 铁佗丝毫不惧,大声叫道:“没有人说出去,谁会知道我们越境作战?就是现在,整个边郡,又有几个人知道拓跋人已经从马城撤走了?谁知道我们已经处于停战状态?” 阎柔一把拉住关羽,笑着劝道:“他们刚刚从军,有些事不清楚,云长不要生气吗?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还要在一个战场上拼命,何必为了这件事动气。不过,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你说是不是?” “你……”关羽给他气得一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懒得说话了。 “主公,你拿个主意,我们都听你的。”高大威猛胖乎乎的潘凤推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刘和,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们原来马帮的兄弟誓死跟随主公,请主公拿主意。”呼林大声喊道,那语气明显就是怂恿的意思。 关羽又开始发作,他指着呼林叫道:“现在大家都是隶属幽州的边军,没有什么马匪、马帮。军队里实行的是连坐制,你一个人犯了法,我们都要受到牵连。你被砍了头,我们也要掉脑袋。你不要在这里捣乱行不行?” 呼林吓了一跳,不做声了。 张飞望着刘和脸上犹豫不觉的神色,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主公,你还是想入境?”张飞问道。 刘和点点头。 “前面有两三万无辜牧民,他们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他们想到大汉来,无非就是想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这有什么罪过?他们和我们也没有仇恨,我们为什么见死不救?如果他们是大汉的百姓,我们救不救?” “大汉的百姓是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 “我要带部队过去。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也不管你们去不去,我都要带人过去。” “主公,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大家一起从涿郡出来的,风雨同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大家陪着一起去好了。可我们不明白,一两万鲜卑人,和我们五千多兄弟,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关羽气呼呼地说道。 其实不论双方是否处于交战状态,部队只要走进鲜卑人的国境,都是违反军纪。他们从来没有接到可以越境作战的命令。也许入境后,可以帮助红叶部落顺利地脱离大草原,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是假如和鲜卑军队相遇,引发双方大战,其后果就难以预料,不可控制了。将来追究罪责,死了的人反正已经死了,无所谓,活着的人可就要受罪了。 关羽为人颇为严谨,用春秋大义做自己的操守准则,程普、阎柔他们从军已久,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极力反对。但是大家兄弟情深,叫他们看着刘和独自去冒险,谁都做不到。 刘和沉默了会,大声说道:“兄弟们当然更重要。” “但是我们从军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这难道有错误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刘和,有无奈的,有钦佩的,有崇拜的,有感激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 刘和看到大家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心里大喜,笑着道:“半夜出发,明天凌晨可以赶到老虎沟。德谋、德然你们按照原计划在涿鹿等我们。” 潘凤怪叫一声,痛苦地喊道:“又是半夜,要不要人活了。” 大家先是诧异,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刘和狠狠地踢了一脚,笑骂道:“你去死好了。” 接着他目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跃马而去集合部队,心里一阵激动。有这些生死相随的兄弟,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人世走一趟。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冲出来一匹飞驰的战马,接着十几匹战马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 刘和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红叶部落的迁徙大军在老虎沟被檀辽的部队追上了。 须卜茨用四五百部马车、牛车围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部落两万多人全部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哭泣。草原上的人对这种打打杀杀已经麻木了。除了小孩、老人,部落内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女人,全都拿起了长矛,举起了弓箭。生命不是靠谁赏赐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处距离大汉边境八十里。 须卜茨差一点就成功了。红叶部落一直靠近草原边境生活,他们的栖息地距离大汉边境有八百多里。这次行动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部落人口太多,行动缓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大王魁头西巡之后,弹汉山王庭就由他表弟檀辽留守。檀辽得到红叶部落准备南迁入汉的消息,大吃一惊,这个先例可开不得。 他连夜率一千铁骑南下追赶,一路召集水芊部落、夏目部落、蜻睛部落共六千大军,分两路,铺天盖地一般向边境包抄了过去。 在老虎沟,檀辽指挥部队将红叶部落团团围住。 他独自一骑跑到红叶部落的车阵附近,大声叫喊须卜茨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恪守承诺 檀辽,二十多岁,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双眼睛,大概因为长年累月挣扎在鲜卑王庭的权利漩涡中,显得晦涩难明,无从揣摩到他的喜怒哀乐。 他驱马走近须卜茨,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须卜茨还教了他几年的武艺。此时,说什么都迟了,都没有用了。背叛已经是事实,束手就擒是死,顽抗到底也是死。无论是谁,就是魁头,也救不了红叶部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谢谢。”须卜茨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檀辽默默地望着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臀上。鞭声清脆,战马吃痛,狂嘶一声,绝尘而去。 他当天没有进攻。虽然三个部落的大帅叫嚷着要求发动进攻,但檀辽坚决不同意。 他命人快马告知魁头,希望得到魁头的指示。此时魁头正在狼啸草场,和三大部的大首领争吵的不可开交。 檀辽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此时红叶部落人人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部队和这种疯子作战,伤亡必定惨重。以六千人攻之,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士兵,不问也知,所以他准备围上他们几天。 檀辽想磨磨他们的锐气,折磨折磨他们绷紧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时间长了,红叶部落的人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面前,肯定有人要背叛,要崩溃,最后可能还会导致内讧,不战而溃。 檀辽一拖就是三天。 在王庭脚下,在鲜卑境内,在自己的草场上像春季狩猎一样围杀手中的猎物,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轻松愉快。红叶部落的战士和牧民们现在就象是一只只待宰的猎物,毫无生存的希望。 红叶部落的人在死亡面前,没有像檀辽想象的那样脆弱。他们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且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须卜茨的话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大汉的讨虏校尉、幽州刺史之子刘和要来救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须卜茨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宁愿相信这个谎言,相信这个奇迹能够发生。这是那天晚上刘和答应他的。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也没有风,虫儿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吟唱着。檀辽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大营的十几处篝火在夜色里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须卜茨跪在草场中间,把头埋在草里。 檀辽只围不攻的办法,让他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内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肆意吞噬。 他喃喃自语,祈祷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部落。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地面上有轻微的震动。 须卜茨骇然!坐直身躯,抬头望向天空。 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车阵中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 须卜茨突然狂叫起来:“阿爹…” 刘和在接到斥候们的禀报之后,立即召集诸将布置夜袭檀辽大军的计划。 听说鲜卑大王魁头的表弟檀辽在老虎沟,大家就像野狼看见了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浑身充满了杀气。关羽几个人好像全然忘记了下午的争执,连呼林对他们的调侃都置之不理。檀辽的诱惑力远远大于违反军纪。 檀辽的部队只有六千人,虽然人数上稍占上风,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五千骑兵可以把六千个毫无防备的鲜卑人杀的片甲不留。 尤其现在檀辽的部队在王庭脚下,鲜卑境内,他们认为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他们的疏忽,特别是对防备敌人偷袭的疏忽,恐怕也是必然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支胆大包天的汉军,竟然胆敢一夜之间,奔袭百里偷袭他们。 在大汉的历史上,深入敌境实施突袭行动的战例屈指可数。一旦成功,这将是一场名扬天下,载入史册的战斗。 刘和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大部队,进行作战,这让他兴奋不已。 他命令阎柔和韩猛的部队一千五百人为突前部队,大军的左翼是鹿定军和鹿穿云的一千白鹿部落骑兵,张飞与潘凤的一千骑为大军右翼。后军是关羽的一千骑,刘和亲自率领亲卫队居中指挥。 部队到达老虎沟之后,以密集的三角锋矢阵形展开冲锋。 刘和说得很明白,夜间天黑,部队人多,一旦被敌人冲散,就难以再次集结。如果不能快速展开对敌人的第二次冲锋,部队恐怕要遭到敌人匆忙集结后的反扑。 所以各部要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檀辽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心事,很晚才昏沉沉地睡下。 未及三更,他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叫喊声,牛角号声,仿佛天都要蹋下来似的。随即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些心慌意乱。檀辽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红叶部落的人在进行突围大战。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一点涨痛,口干舌噪的。他无力地挥挥手,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一双瞪圆的眼睛。他吓了一跳,立即清醒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红叶部落的人开始突围了?” “豪帅,汉人的骑兵打进来了,我们快逃吧。”他的侍卫长大声吼道。 檀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汉人?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也是,汉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主动进攻过任何一族胡人了。他们除了被动挨打,就是派人送贵重财物,送公主和亲。胡人都已经忘记了,汉人也会主动打他们这件事。这些年来,他们从来不在边境上设置警戒哨,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自己可以随意入侵大汉,肆意掳掠,汉人只有忍痛挨打,四处流窜的份。 “汉军骑兵?”檀辽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几个侍卫趁机一把架起他,也不说话,一窝蜂的急忙往帐外跑去。 檀辽和侍卫们冲出了大帐,他惊呆了。 在远处微弱的火光映照下,檀辽看到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 鲜卑士兵们狼奔豕突,哭爹叫娘,四处逃窜。他们有的赤着身子,有的裹着一件毛皮,有的拎着弓却没有箭,有的抱着空空的箭壶,基本上看不到有人拿着武器。他们恐怖地叫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在漆黑的夜里,惊惶失措,恐惧万分,像潮水一般叫嚣着向后营冲去。 第一百四十章 喜极而泣 黑夜里一支巨大的铁椎,夹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路疯狂地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进来。 在这支汉军队伍里,看不到火把、看不到旗帜、更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颜色。有的就是恐怖的黑暗,犹若嗜血猛兽的黑暗。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肆意摧残着生命,摧毁他们遇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无论是帐篷还是大车。只要他们冲过的地方,立即就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五千人组成的大铁椎,其雷霆万钧般地重重一击,立即将鲜卑大营砸了个粉碎,化为一堆齑粉。 刘和居中指挥,他被汹涌的铁骑裹在队伍中间,完全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志甚至失去了听力。他手上的长枪除了高高举着之外,什么都碰不到还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早知到在队伍中间这样狼狈,除了跟着跑以外无所事事,还不如换别人在这里指挥,自己到前军一马当先酣呼杀敌,岂不是痛快多了。 阎柔、韩猛、潘凤、呼林、铁佗过去都是被别人追着杀,难得今天酣畅淋漓!一路狂呼着追着鲜卑人杀。五个人浑身血迹,杀得手都快软了。 “痛快!痛快啊!”呼林一边舞动手中双刀,一边狂呼乱叫。 阎柔一刀劈下一刀两命,嘴中大声喊道:“你杀了多少?” 韩猛那里记得,根本就不管它随口叫道:“一百!一百…” 檀辽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他根本不知道,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睡意早就无影无踪了。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杀来如此血腥的铁骑,鲜卑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要说不恐惧?那真是笑话。 几个侍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他一路狂奔,碰上碍事的劈头就是一刀毫无怜惜之意。 一个侍卫看到附近有一名百夫长骑着一匹马,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箭。马上人应弦而倒。几个侍卫大吼着冲了上去,一连劈杀了几个准备抢马的士兵。两个架着的侍卫随后赶过来,连举带推将他弄上马。 “豪帅你保重了。”一个侍卫随手把自己的战刀丢给檀辽。 还没等檀辽反应过来,又有两个侍卫同时举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受到巨痛惨嘶一声,奋力一跃而起,一路横冲直撞狂奔而去。 檀辽心中大为感动,骑在战马上扭头向后望去。 黑夜里,汉军的冲击阵势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由于毫无阻力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血腥。檀辽的侍卫们就像风里的树叶,挣扎了几下之后,瞬间就被狂风席卷而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檀辽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太恐惧,他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起来,手中的战刀疯狂地挥舞着,把挡在自己马前的士兵,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要逃!他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在巨大的轰鸣声,即将接近的一霎那逃进了黑暗。 汉军骑兵的速度太快了。 刘和大声叫喊着,一遍又一遍,但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人听见。所有的军士都在疯狂地叫喊着,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刘和在干什么。 刘和急得差一点要拿枪捅了号角兵。他突然看到一直跟在身边的漆彻身上有一个黑色的牛角号,心中大喜伸手就拽了下来。 漆彻一惊转头看去——刘和高举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了起来。 聚集在周围的号角兵,终于从杀声中惊醒过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吹响了变阵的号角。 阎柔、呼林和所有前军的士兵,突然现前面没有了敌人,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左转前军!左转…”阎柔纵声大叫起来。 牛角号声随即冲天而起。 汉军的前军铁骑,已经完全冲出了敌营,他们听到号角声立即控制马儿,斜转马头开始了转弯。部队在此起彼伏的号角指挥下,有条不紊迅速而又整齐的开始了变阵。左右两翼和中军继续告诉奔驰的后军,尚在敌营展开血腥屠杀。 大军由铁椎变成了弯弯的牛角,由牛角又快变成铁椎。 “加速!加速…”刘和大声叫喊着,心里得意万分。他督促部队在马城强化训练的结果,终于完美体现了出来。部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铁椎阵形的调转并且保持了度。 速度!速度才是骑兵致胜的唯一法宝。 天太黑,战场太乱,汉军的攻击速度太快,这一切造成了鲜卑大军不可挽回的惨败。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整部队的任何机会,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鲜卑士兵们在汉军铁骑的来回攻击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进黑暗里的士兵,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远离战场其实也就是远离死亡。 须卜茨喜极而泣。 两万多名红叶部落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他们在车阵内欢呼,喊叫声顿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两千多名部落战士立即上马,在须卜茨的带领下冲出车阵,杀向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他们的迅速加入,终于导致了王庭七千鲜卑大军的彻底崩溃。 “右转!右转…”刘和高高地站在马背上,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握着长枪一边大声吼着。 他看到红叶部落的人搬开车阵,大队骑兵杀进了敌营的右翼,心中顿时大定。自己的部队已经踏平鲜卑人的中军大营,现在该是冲击敌人左右两翼的时候了。但是部队只能攻其一翼,假如敌人的另外一翼部队在混乱中展开反扑,自己的侧翼必将受到打击。 所以刘和一直在观察攻击的最佳方向和时机,只有敌人任何一翼部队有迅速溃散的迹象,部队即可展开对另外一翼敌人的攻击。 须卜茨适时率部杀出,对准敌人混乱的右翼,狠狠地砍了下去。右翼是蜻睛部落的士兵,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刚刚开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摸黑进行集结。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红叶部落士兵好像下山猛虎一般,呼喊着、劈杀着尽情地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面对黑夜里,疯狂飞驰的战马,寒光闪闪的战刀,敌人恐惧了,他们一触即溃。士兵们根本不做抵抗一哄而逃。 汉军的骑兵随即平行转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敌人的左翼。 左翼水溪部落的部队,在汉军刚刚开始杀入大营的时候尚能从容面对。酋长召集士兵快速集结,心里想即使打不过还可以跑。但士兵们咋逢袭营,心慌意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根本就没有心思整队迎敌。 好不容易把大家集中到一起,队列还没有站好,汉军就已经杀过来了。他的部队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排成密集阵形也没有一路呼啸而来的汉军阵势粗大强壮,迎上去也是自取死路。他看到部队已经没有撤离的希望,随即命令手下吹响任意杀敌死命阻击的号角,自己带着亲随一溜烟地逃进了黑暗。 他的士兵们看到由五千多人组成的巨型铁锥阵势,像惊涛骇浪一般轰然冲来,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一声喊四散而逃再不回头。 汉军骑兵紧紧地抱成一团,铁椎阵形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他们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肆意杀戮。 在内外呼应之下,鲜卑骑兵基本上除了逃亡的就是立即投降。成群成群的鲜卑人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大喊投降。 那支从黑夜里,突然冲出来的庞大的骑兵队伍,凶狠残忍嗜血好杀已经杀破了他们的胆。他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只想战斗早一点结束,黎明早一点到来。 半个时辰不到鲜卑大营已经荡然无存,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道艰难 在黎明即将拉开黑幕的时候,分散队列任意杀敌的牛角号声,在战场上四处响起。汉军的铁椎阵型,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样,霎时四分五裂。各部曲军官随即带着自己的部队,杀向了漫无边际的大草原。 须卜茨望着眼前的战场,感觉就象是做了一场梦。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完好无损地飞奔而来,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刘和坐在草地上,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心里一片宁静。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看日出闻闻小草的清香,他已经开始厌恶看到战后的血腥了。连番大战、连番袭击伏击,他看到的都是这一切,他逐渐开始感到厌烦。朝阳下草原上白色的小花像雪片一样,洒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美丽至极。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窦清。 张飞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旋风一般飞驰而来。 “主公…”张飞大声喊着飞身下马。 随即他看到刘和郁郁不乐的样子,赶忙走到他旁边坐下关心地问道:“主公怎么了?打了胜战也不高兴吗?我没看到主公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吓了我一跳。” 刘和无所谓地笑笑:“翼德,部队损失大吗?” “真是奇了!这两次运气特别好。上次在桃谷森林我们连皮都没有蹭破一块,这次我们消灭了鲜卑人的六七千大军,才损失了三四百人简直就是奇迹。” “应该没有六七千人吧?鲜卑人最后跑掉了多少?”刘和问道。 “估计有一千多人?!夜里天太黑了,实在没有办法全歼他们。” “你知足吧!若不是天太黑,敌人互相间不能照顾,估计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刘和笑道。 “鲜卑人死了三千多,被我们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人,现在俘虏正在帮助掩埋尸体。可惜檀辽和几个部落领全部逃跑了一个都没有抓到,否则可以狠赚一笔。”张飞很遗憾地说道。 “翼德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缴获了那么多武器、战马发大财了,你不要贪心了。”刘和失声大笑起来。 这时阎柔走了过来:“哦?说到这事我要提醒公子,你可要为我们大家留一点底子。现在北疆连战告捷,除了广宁那一块已经没有什么战斗了。一旦幽州没有战事州府、郡府为了节省开支,可能马上就要裁减部队。 你现在到处招兵,再过几天又要给裁掉,我看你怎么对大家交待。还有那些鲜卑人当初你让他们跟着你背叛,鲜卑过一段时间又把他们赶回去行吗?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一点,将来散伙的时候,也可以分给大家改善改善他们将来的生活。” “你可千万不要上那些官老爷的当!这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上,将来你连一个子儿都要不回来。我们在战场上拼命流血、流汗,士兵们死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得到了什么?连军饷都拿不到。 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他们的、升官也是他们的、赏赐也是他们的,我们死去士兵拿的一点抚恤,还不够他们吃一餐饭的。这些公子都知道吗?” “我知道!我上次已经领教过了,他们不会因为我是刺史的儿子,就放过那些可以上下其手”的机会。官场浑浊啊!”刘和感慨道。 “我们几个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事,主公可要慎重对待。那些当官的需要我们上战场的时候,都来低声下气地哄我们。一旦我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翻脸不认人。你在听我说吗?”张飞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问道。 刘和点点头说道:“上次在森林缴获的战利品还剩下一些武器、战马,这次也都是武器、战马这些东西,一时很难处理你说怎么办?运回白檀似乎成本太高?” “德谋、德然已经带回去的,就交给白鹿部落的鹿破风暂时代管着。这里的就交给须卜茨,他肯定高兴地嘴都笑歪了。” “合适吗?翼德你怎么变得那么机智了?”刘和笑着看着张飞。 “他们本来正在愁着不知道怎么报答主公的恩情,现在行了互利互惠皆大欢喜。”张飞一副憨笑。 刘和转头望着阎柔:“我是说瞒着父亲大人,留下所有的战利品合适吗?子玉?” “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阎柔顿了顿。 “是关于家父的?”刘和似乎想到了什么:“忠言逆耳!子玉但说无妨。” “公子久在关外,不知道蓟县的事情,几次回来也是在州府大堂面见刺史的。刺史在蓟城住的是全城最大的房子,家里的妻妾、公子的弟妹,穿的都是上等料子做的衣服,有钱的很。如果是一个清廉之官,以那点秩俸养活一家人已经不错了,那里还有钱置办房子、买料子。钱从那里来的?无非就是有钱的人送的。那些门阀、名门望族、有钱的商人为什么要送给刺史钱?” 刘和听呆了,父亲居然有这么妥协的一面:“你怎么知道?” “他来幽州上任时,郡守去给他送礼。我是郡守的副官,我当然知道。” 刘和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 “好了,好了!知道公子不喜欢听,不说了。当初要不是刺史为了和公孙瓒妥协,毫无道理的把我们调到上谷战场,我们还没有这么多好处可捞呢?说起来还要谢谢他。” “对了。”张飞想起什么赶忙开口调转话题道:“刚才云长说,他们的斥候抓到一个乌桓人,是提脱派来找檀辽的,好像要传递一个什么口信,叫主公回去审一审。” 刘和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躺倒在草地上。 “随云长怎么办吧。我要睡一会。”他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阎柔的几句话。他一直在想着父亲刘虞,在没有说那几句话之前,刘虞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刘虞干瘦的脸,打着布丁的衣服,一双最普通不过的布鞋,像刀刻一般印记在他的脑海里。父亲公正廉洁、忧国忧民、德财兼备,他的口碑之好天下皆知。他为了幽州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实实在在利国利民。他能够赢得幽州百姓的交口称赞、万民称颂都是他辛勤努力的结果。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还有未被人知的秘密?连我这个儿子都不告诉? 父亲也收重礼?也收受贿赂?刘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连父亲刘虞都是这样,那大汉还有什么清官?还有什么人敢自称廉洁? 他本来想做一个廉洁自律的人,但现在看来迫于形势和事实,他也不得不做一个贪官中饱私囊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连秩俸都发不出去,但他的手下怎么办?跟着他吃饭的人怎么办? 很多士兵、军官死了,他死的时候拿的还是一个屯长的两百石秩俸。谁会记得他们?谁会感激他们?死了抚恤金还没有自己一个月的秩俸多,孤儿寡母怎么生存?士兵死了可以再招,军官死了可以再提拔,但从来没有人为他们的现在,为他们的将来考虑。 现在士兵们没有军饷拿,那些太守说什么国家有难,国库空虚。那为什么他们的秩俸从来不见少?他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断过酒肉?死了没有抚恤说得还是同样的话,他们连一丝惭愧一丝内疚都没有。难道这些人天生就比他们下贱就该死吗? 刘和把头死死地埋在草地里,心里一阵阵地痛。 他极力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让自己去想刚刚收复的白檀、要阳二县,他要继续收复失地,建立他心里的那个乌托邦王道乐土……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物资支援 “主公!主公…” 刘和缓缓睁开眼,此时太阳已经高悬在半空,快到中午了。 潘凤看到他醒来马上说道:“红叶部落已经启程了!大部队尚在路梁山待命,几位军司马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刘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着急地问道:“阵亡军士的遗骸,要运回大汉。他们知道吗?” 潘凤疑惑地摇摇头。 “走!快走。你应该早一点喊我起来。铁佗呢?” “翼德喊他审乌桓人去了。” 这时虎贺把绿螭骢牵过来交给刘和。 刘和想起早上,张飞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审乌桓人,喊铁佗去干什么?” 虎贺笑道:“听张先锋说,他有让敌人开口说真话的绝招。” 阎柔和一班军官们都很感动,虽然刘和的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但他有些事做出来就是让人服。四百多名阵亡士兵的遗骸已经埋好了,但刘和二话不说,伸手就开始刨坟。 “我们都是兄弟!活着要把人带回大汉,死了更要把尸体带回大汉。决不能把他们抛弃在异乡他国。决不!”刘和大声吼道。 当太阳西下,黄昏降临时,刘和率部赶回到边境的大顶山。大家随即在他的带领下,把阵亡士兵的遗骸埋葬到山上。 晚上,红叶部落的酋长须卜茨,在大帐设宴感谢刘和的援手之情,表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刘和用得着红叶部落的地方尽管开口,红叶部落即使赔上整个部落也在所不辞。 可现在的问题是,红叶部落虽然进入了大汉国境,得到了汉军的保护,但他现在却属于非法入境。至今须卜茨手上没有大汉地方官吏允许他们入境居住的文书,他得到的仅仅是刺史和太守的口头承诺。上谷郡府、幽州刺史府一个都没有派人和他联系,好象根本就把他忘记了。 其实红叶部落的这次整体迁移,在时间上和州郡的承诺有很大的出入。州郡二府希望看到草原鲜卑这次内讧后的结果,如果一切如愿,自然答应须卜茨的要求。但是现在鲜卑的消息,估计还没有送到州郡府衙的手上,但须卜茨却已经得到魁头、拓跋睿、慕容复要对付他的消息。他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的作用是穿针引线,各方的秘密他都知道。红叶部落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不得不带着部落赶快逃离。 刘和与部下在席间都建议,须卜茨暂时将部落迁到小屯围。小屯围位于仇水下游,牧场大又大,现在也是一块无主之地。它距离代郡的马城、上谷郡的广宁城都比较近,是在汉军的有效保护范围内。向南可以和白鹿部落建立良好的关系,彼此间可以互相照应,同时部落要立即派人到沮阳、蓟城拜见太守、刺史赶快把定居的事商议好。 须卜茨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酋长有什么事你就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刘和马上说道:“大家都是朋友!生死的交情,你不要为难直接说吧。” 坐在他旁边的阎柔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刘和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迷惑地望着,已经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看着须卜茨的阎柔。 须卜茨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我父亲为了能将部落迁入大汉,曾经拜会过边郡的几任太守和幽州的刺史,父亲为此几乎花光了,部落内所有的财产。” 刘和吃惊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他的部下们却像没听到一样神态自若。 “我们部落本来就不富裕,几次礼一送就很穷了。你知道给这些官吏送礼,送轻了还不如不送。” “哎!吏治腐败啊!”刘和摇头叹息。 大汉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鼓励和允许胡人内迁,让胡人和汉人在一起居住,改善和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以达到消除和减少边境冲突的目的。但是胡人内迁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土地、人口、赋税、文化、民族关系、边境安全方方面面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 部落迁移不是大家赶着牛羊,唱着歌找个地方,竖起帐篷就完成的事。那是胡人在草原上放牧,而不是部落大迁移。部落的迁入和安居是一项工程,是非常复杂的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一般来说边疆大吏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没有功劳!相反怨言四起,因为利益损失的人多。没做好?胡人闹事或者跑回去了,不但要撤职查办;严重一点还要坐牢杀头。所以这内迁胡人的事,除非皇上下圣旨,否则谁都不会去做? 如果要把红叶部落迁入大汉,牵扯的事情太多,仅人口一项——就不仅牵涉到他们自己部落内的几万人,而且还牵涉到周边地区的十几万人。办好这件事所需要的花费,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边疆各郡的财政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做这种事。 胡人想迁到大汉,先必须要征得边郡太守的同意,这要送巨额的礼物。不送礼给边疆大吏,他先就不会同意你迁入。他同意了,还要他给你出力,给你上下打招呼做工作,给你到皇帝那里讲好话。 送礼送少了?不行!人家给你卖力给你跑腿,辛苦费总要点吧!接着要上下打点,那也得要钱——所以这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 大汉的官吏都说,胡人顽驯不化,不愿意归顺!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想内迁的胡人部落的确不多,但是有。然而他们即使想迁,也要他们迁得起呀。那可是一笔巨资啊!有了这笔钱,还要迁到大汉干什么?在大草原上已经是富得冒油了。 虽然这次州府、郡府为了大汉的整体利益,迫于形势答应了红叶部落的要求,但那也只能表示州郡同意了他们迁入的请求,其后的具体工作他们愿意去主动安排,愿意出力去上下奔波操劳,至于办成这件事的钱,还是一定要红叶部落出的,他们不会私人掏钱帮忙做的。 “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财物,需要你们的帮助。”须卜茨几乎是哀求道。 现在放在大营里的战利品,战马、武器、辎重都能卖到好价钱,都能换会贵重的珍宝。只不过那都是汉军的战利品,如果刘和不给,他也没有办法。 刘和与部下们面面相觑,相对苦笑无言。这都是什么世道?一个比一个穷!那到底谁有钱呢? 阎柔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有些恼怒地瞪着刘和,恨他没事找事。好好的对须卜茨说什么生死之交,还要帮他。 刘和看着须卜茨那张英雄气短十分沮丧的脸,心里不忍赶忙说道:“酋长!那些战利品都交给你吧,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希望你们能在大汉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大家都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阎柔、关羽等人顿时目瞪口呆。 刘和现在知道得罪部下是什么滋味了。 回到军中大帐,大家都黑着脸,没有一个高兴的。呼林和铁佗虽然心里对刘和的作法非常不满,但刚到军营不久,还不好把愤怒摆在脸上。其他的人就不行了,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把刘和吃下去。 须卜茨厉害呀!他哭丧着一张脸就把主公给骗了,把所有的战利品都要去了。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境,奔袭强敌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大便宜。本来大家都以为可以多分一点军饷,谁知让主公一句话全部送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提脱搞事 “主公怎么能妇人之仁!”张飞终于忍不住大声叫起来:“兄弟们!流血流汗还有埋在土里死了的,难道都不如一个胡人吗?” 他神情激动情绪有点失控!在刘和的部下里也只有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 自从刘和经常教育张飞少喝酒、善待士卒后,平时他也温文尔雅的,写写字、画个画啥的;今天却像吃错了药一样,让大家惊诧不已。 刘和只是闭目养神的模样,任由张飞吵吵。呼林、铁佗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刘和的部队里,还有下属敢和上司这么对着来的?关羽、韩猛几个人却幸灾乐祸大感解气。 张飞宣泄了一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主公!俺们说好的事,你为什么失信?运回白檀多好!”张飞气恨难消,忿忿不平地问道。 刘和笑起来:“气完了?如果不解气可以拿刀砍我两下。” “砍了主公又怎么样?东西都给你做人情了。将来讨虏营散伙的时候,各自拍拍屁股,空手走人就是了。”张飞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谁说空手散伙了?我们可以把拓跋睿送来的东西扣下嘛。”刘和突然说道。 大家吃了一惊,奇怪地望着刘和,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这批战利品太多!我们全部吞下去肯定会落人口实。但拓跋睿给我们的东西,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东西又曝不得光,将来州府、郡府怎么用——谁知道?翼德说得对!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咱们收复口外失地,部队一旦裁减,我们这些人没有根基,没有家世,没有门路的,迟早都要滚蛋。大家跟着我辛苦一场,凭什么让别人把我们所有的功劳都拿去——所以我打算把它们全部吞了。” 张飞、关羽、阎柔等人更加吃惊了——这个变化也太快了吧!而且一张口就是狠的,全吞了!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要是全部吞下来?岂不美哉! “俺的好主公!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嗓子都喊哑了。”张飞狠狠地打了刘和一拳,气愤地说道。 “怎么做才能瞒住刺史呢?”关羽问道。 “叫虎贺和漆彻带着鲜卑人在路上打劫,你们看怎么样?”韩猛立即出主意道。 “你就是个匪盗!跟着主公打了许多战,还是做贼那一套?你能不能改一改?”阎柔没好气地调侃道。 大家大笑起来。 “主公有什么主意?”阎柔问道。 刘和笑起来憨憨的样子,一脸无辜地说道:“拓跋熊不是在狼啸草场吗?谁在马城看见他了?” 大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帐内立即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主公想耍赖呀。” 刘和把心情愉快的部下们送出大帐,独自留下了关羽。 “云长!听说你抓了一个乌桓人的俘虏,还专门叫铁佗帮你审讯,可问出了什么重要情报?” 关羽马上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牍,递给刘和同时说道:“那个人起先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听几个马帮的军士说,铁佗对死硬的敌人有一套办法,所以就把他请去了。” “他是提脱部队的一名千夫长从广宁赶来。由于草原的情况发生变化,拓跋睿暂时无力东顾,造成占据广宁的提脱非常被动。现在渔阳方向,慕容复的部队已经全部撤回;上谷、代郡方向,拓跋睿的军队也已经回到草原境内。唯独他的部落还在大汉境内负隅顽抗,所以他想联合弹汉山的檀辽,击败前去攻击他的箕稠部,以达到长期占据广宁的目的。” “他是不是疯了。”刘和惊讶地说道:“现在幽州战事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他还在广宁硬撑着干什么?我看他是找死。” “据那个千夫长说提脱的目的不是占据广宁,而是为了上谷乌桓的大酋长宝座。”关羽笑着说道。 “大酋长宝座?就是鹿破风嗤之以鼻的东西?”刘和笑着说道:“提脱想用什么办法抢到大酋长的宝座?” “击败箕稠后,上谷就基本上没有力量可以和他对抗了。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可能给上谷乌桓的大酋长难楼施加压力,让他劝说提脱从汉境撤军。提脱这个时候,就可以要挟难楼——要不大酋长之位将来传给他,要不大家撕破脸拼个鱼死网破。” “那他联合檀辽是什么意思?檀辽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檀辽在鲜卑被压制的很厉害,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提脱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提脱一个人对付不了箕稠。如果这个时候檀辽帮了他一把,将来檀辽有什么事请提脱帮忙,那就好办多了。而且假如提脱做了上谷乌桓的大酋长,又是鲜卑王庭的邻居,这对檀辽的势力发展极其有帮助。假如将来檀辽和魁头发生抢夺王位的大战,有提脱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也是一大助力嘛。” “两个人谈好了吗?”刘和问道。 “已经谈好。檀辽答应歼灭红叶部落后,立即率部赶去支援。具体的作战方法都有了,就是没有定下具体实施的时间。” “哦。”刘和警觉起来:“细节知道吗?” “提脱的部队八千多人,一部分守在城内,一部分驻扎在城外遥相呼应。箕稠的五千大军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攻击办法,在北草屯停滞不前。两支部队接触过几次,因为彼此力量相当,都不敢过分纠缠。此次提脱准备以全部主力,赶到北草屯主动寻找汉军交锋。而檀辽率援军从汉军背后突然动攻击——在汉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之时,前后夹击全歼汉军。” 刘和仔细看着一下摊在案几上的地图,半天没有做声。 “主公!你是不是又想打一战?”关羽看着地图小声问道。 刘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提脱知道檀辽被我们意外的击败之后,他在广宁战场上已经无法取得对汉军的压倒性优势。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坚持不了多久,自会撤军而走。 我们参加不参加广宁战场,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的。而且幽州未来的几年内,应该没有什么战事。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让兄弟们失去宝贵的生命。” 关羽好像不认识刘和似的,看了他好半天。 “主公!你是名扬北疆的刘讨虏!你是手执战刀一路杀到这里的。你怎么突然失去了勇气,变得胆怯起来。” 关羽顿了顿: “这到底怎么了?主公你还记不记得,在涿郡对我说的话——杀一二贪官污吏,只能福泽一方;今日何不身披战甲为国效力,抗击鲜卑,尽恩泽天下的功德,为我大汉百姓求平安、共谋福;替天行道的大旗虽不扛在肩上,但是却在心里重了几分。” 刘和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涿郡带出来的兄弟...” “主公…”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关羽此时听闻刘和说到涿郡招募的军士,他的眼眶明显有点湿润了,但又随即恢复坚毅:“可是主公,你怎么不想想那些投军兄弟他们是怎么死的?为国捐躯这是荣耀!他们死的时候,可曾有过怨言?可曾后悔过当兵?” 刘和突然想起了,后世的一首歌: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 他再也没有心思,听关羽说下去一个人走出了大帐。 如果加入广宁战场,势必就要和提脱的部队进行决战。不是攻城战,就是平原上的骑兵对决,这两种打法都是损耗性的战斗,部队的伤亡会非常惊人。自己好不容易拼凑的这么点人马,不能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打光了。 从涿郡、白檀带出来的军卒,已经死去一半多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挥师广宁 须卜茨担心鲜卑人卷土重来,一大早就来向刘和告别,准备率领部落继续南下往小屯围暂住。刘和担心他们路上遭到汉人的为难,引不必要的误会,特意派了一个屯长带着人马,陪同他们一道南下。被俘的一千五百多人和千余匹战马成了红叶部落的战利品,在其部落骑兵的看押下跟随而去。 汉军大部留在大顶山继续监视鲜卑人的动静,防止他们重整人马后继续追击而来。他默默地看着红叶部落的迁徙大军,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心里很高兴。从此以后几万人可以在大汉安居乐业,想想都让人觉得很幸福。 他转身上马准备回营,却看见自己的部下一个都不动。 “听说主公要带我们去打提脱,什么时候行动?”关羽严肃地问道。 “兵贵神速!此事不可拖延。”阎柔随即接上说道。 刘和愣了一下,知道关羽一定不死心,联合各位军将前来请战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关羽,笑着说道:“此事时机已经错过,出兵已经不合事宜。” “为什么?”张飞说道:“我们昨天才袭击的檀辽,难道今天提脱就会接到消息?王庭距离广宁将近三百里,按道理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广宁。我们完全可以冒充檀辽的部队,急赶到广宁。” 刘和望望大家,苦笑了一下再次说道:“时机已经错过!没有绝对把握不能出兵。” “主公!你还记得在横口渡大营,你是怎么对我们说的。”阎柔一反常态大声叫道:“你说因为我们是大汉人,所以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敌人践踏我们大汉的每一寸土地。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我从广阳郡、大燕山带出来的兄弟,主公从涿郡、白檀带出来的兄弟,现在还剩下多少?难道他们的仇不报了?” “即使我们全部战死!也是为了大汉而死!死而无憾。”韩猛缓缓地说道。 刘和心里非常感动,他翻身下马大声叫道:“来。你们说说怎么打?” 大家看到刘和同意了他们的请战,欢呼一声纷纷下马聚到刘和的身边。 “我们昨夜在一起合计了一下,认为此战歼灭提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关羽代表大家向刘和讲述他们的计划:“提脱的意图非常明显,他准备和檀辽二人在北草屯,对汉军实施前后夹击。” “我们从呼林部里找一个聪明伶俐、胆大心细的鲜卑兄弟,冒充檀辽的信使到广宁,告诉提脱,檀辽已经同意并和他约定攻击时间。攻击当天,他的部队在北草屯和箕稠的部队正面迎敌,我们的部队假冒鲜卑人从他们的侧面杀出,然后趁敌人全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杀向乌桓人。此举出其不意必能受到奇效。” “同时我们快马通知护乌桓校尉箕公,告诉他拓跋睿已经撤军,我们在回涿鹿的途中捉到提脱的信使,得知了提脱和檀辽的计划。现在檀辽的部队已经在青原草场,被红叶部落和我们联手击败。这么说当然是为了不让他知道,我们越境作战的事。然后我们把计划告诉他,为了能打败提脱、收复广宁,我想他肯定会同意这个计划的。一旦成功,他不但可以洗刷自己被敌人打败赶到居庸的耻辱,而且还会因此立功受赏。” “说完了?”刘和问道。 关羽点点头,恭敬地说道:“主公打仗每每都是以奇兵致胜,用兵犹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们都非常佩服,自感望尘莫及。所以这个计划的不足之处还请主公指教。” 刘和笑起来指着关羽道:“云长!你也会阿谀奉承了。我没有你说的厉害,只不过考虑问题比你们更周全一点而已。你们这个计划有几个不能确定的因素——这几个问题不解决,这个计划就有缺陷,也就是说不能执行。” “首先我们怎么肯定檀辽和提脱之间没有密切的联系?如果提脱知道了檀辽在青原的惨败,我们这个冒充的计划,就被会敌人看破利用。他们如果将计就计,战败的就是我们。” “其次箕校尉我们谁都不认识,他凭什么相信我们送过去的消息?即使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他又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计划?这可关系到他五千大军的存亡问题,他岂能不考虑周详再三思量?如果是敌人的奸计,他的部队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兵力问题,乌桓校尉营的部队以步兵为主。根据我们的消息,他从居庸、沮阳带走了三千步兵、两千骑兵。以这种军阵组合,在平原上和提脱的八千骑兵作战,根本就没有胜算。一旦配合上出现失误,我们不能及时赶到,他的部队就有可能被乌桓人重击。 我们即使准时赶到,以四千多骑兵偷袭八千人的部队,最后必将陷入苦战。在平原战场上即使偷袭敌人也会演变成一场血战。这次能够打败檀辽不仅仅是幸运,更重要的是得益于红叶部落的适时出击,才造成了对敌人的内外夹攻。这种好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部队家底拼光了,大家觉得很高兴是吗?” 一群部下沉默不语,各人都在思索着刘和的话。 “我个人认为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最多的敌人才是上上之策。如果我们战胜了敌人,自己也折损大半,下一战怎么打?不打了吗?” 刘和看了看地图:“这个计划我也考虑过,只是破绽太多无法执行。” “那主公有什么妙计?”韩猛问道。 “我没有!现在还找不到敌人的软肋,无从下手。大家一定要打的话,就必须耐心等一段时间,寻找恰当的时机。” “建威!你的斥候立即深入广宁一带侦察;云长你去北草屯和乌桓校尉取得联系,得到他的确认和信任。无双你去马城,尽快叫德谋和德然他们动身,赶到小屯围和我们会合。” “三天后,我们去小屯围。”刘和下令道。 而另一边,提脱很快得到了檀辽全军覆没的消息。他的部下们立即像炸了锅一样,纷纷跑到他的大帐内要求撤回白山。现在局势非常明了,鲜卑人已经全线溃败,汉军的刘和部甚至深入鲜卑草原开始反击了。 自家独自留在大汉国境,守着广宁、宁县两座没有多大作用的小城,能坚持多久?趁着汉军喘息未定,刘和部尚在小屯围休整之际,早日撤出才是明智之举。 提脱转着一双阴险的小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部下在自己面前大吵大叫,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怕什么?你们无非惧怕遭到箕狗和刘和的两路围攻而已。刘和的部队现在有多少人?” 坐在下的结余赶忙答道:“据说他的部队在马城损失惨重,估计还有一千多人。这就是他的全部所有了。” 他的话立即遭到一片谩骂!结余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听他说完。 “鹿破风的部队估计在一千人左右。按道理两千多人的部队,袭击檀辽的六千大军自然不够。但他既然能获胜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诀窍?” “我认为红叶部落在那种生死存亡的情况下,须卜茨倾其所有至少可以组织一支将近五千人的部队。他们趁着檀辽轻敌之际和汉人里应外合,能够打败檀辽也在情理之中。” “打败六千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估计刘和与须卜茨的部队损失都很大。以刘和现在的实力,他不可能赶到广宁战场参战,除非他马上得到援军。所以短期内我们不可能遭到箕稠与刘和的同时攻击,大家无须过分担心。” 提脱冷冷一笑道:“结余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大家耐心一点再等等。回到白山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迫其弃城 须卜茨的使者赶到沮阳、蓟城分别拜会了上谷郡太守、幽州刺史。他们得到了暂住上谷郡的汉庭文书,至于来自洛阳的正式文书,还需要等待漫长的一段时间。 现在整个幽州都已经知道鲜卑内部发生了叛乱,并且得到圆满解决的事。刘虞和治下太守看到鲜卑四部鼎立,鲜卑大王的权利被极大削弱,心里大喜嘴都笑歪了。 鲜卑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现在鲜卑四部都忙着划分权利,重建自己的势力,互相间争得不可开交。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联合出兵入侵大汉已经成了梦想,就是他们自己都要互相小心戒备着对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偏偏就是一心想重建强大鲜卑国的慕容复。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让这个满怀雄心的鲜卑强者,感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再难力挽狂澜了。 此刻刘和率部退回到小屯围,红叶部落在仇水河西岸安营,他的军队驻扎在仇水河东。接着程普和刘修不久带着十几车财物和伤兵赶来会合。而鹿穿云和鹿定军告别刘和及一帮军官,率部回到桑乾河白鹿部落。 护乌桓校尉箕稠见到关羽之后非常客气,但言语之间多次露出,不愿意讨虏营插手广宁战场的意思。广宁是护乌桓校尉的治所,是箕稠管理居住在幽州各郡乌桓人的衙门所在。上次给鲜卑人和乌桓人联手赶了出来,箕稠视为生平奇耻大辱——这个脸面他一定要自己争回来。 虽然刘和的官职比他小一级,在幽州的资历、声望更是不能比,但刘和一直在打胜战!这一点却是整个北疆都知道的事实。假如刘和的部队来到广宁,大家一起赶走乌桓人夺回了广宁。按照现在幽州百姓的看法,这肯定都是刘和的功劳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这是他私心里不能容忍的。 程普从马城带回的伤兵,陆续伤愈编入了各部麾下。代郡、上谷郡的一些日子越来越难过的马贼,纷纷跑到小屯围投军,部队的人数扩充到了大约六千人。这样一来军候、屯长的人数急剧增加,军饷的按时发放成了问题。 刘和与诸将们商议之后,开始动用拓跋睿送来的那笔财产发放军饷。虽然食物由红叶部落和白鹿部落提供,但六千人的军饷不能。刘和按大汉的军律足额发放,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都欢呼雀跃。 到了七月初,刘和觉得士兵们的单兵训练效果不理想,随即邀请白鹿部落、红叶部落各自出兵,赶到小屯围东岸联合进行战术兵阵的实战演练。两个部落的领欣然答应——鹿破风依旧让鹿穿云和鹿定军带着一千士兵赶到小屯围。须卜茨让自己的小儿子须卜寅,带着两千人渡过仇水,参加刘和的军事训练。 刘和随即带着九千人的大军,在仇水两岸方圆百里的草原山林里,展开了艰苦的拉练。士兵们被他这种新颖别致的训练方法吸引了,大家天天精神饱满、兴趣盎然地参加一个又一个的伏击、冲锋、对阵,没有人觉得辛苦或者疲劳。 结余飞快地跑进大帐,打断了提脱的午睡:“酋长!刘和的部队已经接近宁县。” 提脱猛地站起来,面色大变:“昨天他不是在马城附近吗?怎么过了一夜他就到了宁县?” “酋长,这十几天以来讨虏营神出鬼没,来往飘忽行踪不定,实在难以准确找到他们的位置。”结余为难地说道:“不过今天所有的斥候都禀报说,刘和部在豹狐屯出现,距离宁县七十里。” “宁县一旦丢失,我军最多失去了一条退路,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想继续占据广宁已经不太现实,我们趁早撤军吧?” 提脱的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神色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酋长我们就给大酋长一个面子吧!他老人家已经派人跑了几趟了,早撤、迟撤都是要撤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汉人对他逼得太紧,他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给他一个人情,将来有什么事也方便些。”结余小心翼翼,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提脱冷冷一笑,阴阴地说道:“那个老鬼为什么不干脆一些直接把位子让给我,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还是和老头子走近一点吧!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逼逼他。”结余沉吟着缓缓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刘和部的问题。” 提脱在大帐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酋长!魁头最近已经把檀辽监禁了,我们少了鲜卑的支援还是小心一些好。”结余小声说道:“那个刘和善打夜战!慕容部的几个酋长都死在渔阳的夜袭中,檀辽这次也差点死在青原草场。鲜卑人统统回家了,我们还守在这里干什么?趁早带着东西回白山算了。” “我要杀了箕稠!”提脱恶狠狠地说道:“我就是走,也要杀掉箕稠。想起他我就想杀人!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的,屁大的事他都要管。不杀了他,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刘和的部队借着训练的名义,不断地接近我们给我们施加压力,其目的非常明显就是想赶我们走。他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明处有箕稠的五千大军,暗里有他的部队,一明一暗不打也能把我们吓走。” “好!我们就遂了他们的心愿。我们走?不过要显得大难临头非常匆忙的样子,把贵重财物都放在大军后面,诱使箕稠上当来追。” “我们在白桦谷伏击他!这次一定要他死得难看。” 箕稠是依靠军功逐步迁升到校尉的,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军人。他这个护乌桓校尉比一般的校尉级别要高,甚至比一般的郡国太守的级别都要高。他的职权较大,手下从属官吏较多,是个很有实权的职位。 他为人比较和善,对待胡人的态度很宽容,也讲原则。尤其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部落。他和大多数汉庭官吏一样喜欢钱财。但他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不主动伸手要,他喜欢人家巴结他,主动送给他。 他前前后后娶了六房妻妾,家里开销大,靠他的秩俸和收受贿赂自然不够。于是他又有另外一个兼职——上谷郡的马帮都要向他定时交纳“孝敬”,否则不出三月必叫其抛尸荒野。 所以鲜卑人和乌桓人的入侵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几个月下来使他损失了许多财产。 提脱和他之间的仇恨有不少年头了——原因就是箕稠觉得他有富有,每次都暗中指使马匪抢劫他的部落。抢了就抢了,他还欺负提脱。提脱派人跑去告,他就把人抓起来说是诬告,还要提脱拿贵重东西去赎人。提脱受气不过就买通刺客去暗杀他,结果差一点把箕稠杀了。于是两人之间的仇怨越结越深。 “你说什么?提脱弃城跑了。”箕稠瞪大双眼声音大得象打雷。 “是的,主公!今天上午他们突然拔营起寨,匆匆忙忙往白山方向撤离。广宁城里的乌桓人更是惊惶失措,好像大难临头似的把所有抢来的财物都放到车上,急急忙忙就出城了。”斥候一脸的兴奋和紧张大声回答道。 箕稠四十多岁,身体发福的厉害,身材臃肿。一张红润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他的眼睛大而有神面色和善,怎么看都是一个很热心的人。 他摸着浓须想了半天突然问道:“刘讨虏的部队现在在什么位置?” 第一百四十六章 箕稠中伏 PS:感谢书友“我依然是我”的月票,加更一章。 “禀主公!昨天夜里,他们在宁县附近的豹狐屯突然消失了。”斥候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 “哦?”箕稠笑了起来:“这个刘讨虏还真像魑魅魍魉一样神出鬼没的,突然消失了?我不是叫你们盯紧吗?” “主公…”斥候为难地叫了一声,觉得不好开口辩解,于是马上说道:“我们马上再去…” “算了!他一定出现在提脱的撤军路线上,迫使提脱不得不赶紧弃城而逃。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他们驻守广宁城的部队走在后面?” “是的!许多大车行动比较缓慢。” 箕稠笑起来:“命令骑兵部队,立即随我出追击敌人。” 结余率领守在宁县的一千骑兵,早上就出了城,他们飞赶往野狐岭,往回家的方向飞驰。昨夜,刘和大军的突然消失让,他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早在刘和召集大军从小屯围出发的时候,结余和一些部落首领就不断地提醒提脱,尽早回去的好。但提脱铁了心就是不回去,他非要等到难楼松口承认自己是大酋长的继承人才行。 其实提脱不愿意撤军,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认为刘和没有多少部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汉人玩的攻心之术。他和自己的手下算来算去,加上斥候的侦察,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刘和的部队最多不会过四千人,三千多人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千是鹿破风的部队、另一千是须卜茨的部队。 刘和非常有耐心他带着骑兵,在仇水两岸方圆上百里的区域四下活动,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待上两天,这让乌桓人的斥候疲于奔命很难跟踪。他的部队一直也没有出兵广宁的迹象——其实箕稠不开口,刘和的部队无论如何也不敢私自进军广宁城。 箕稠吃准了提脱,他知道提脱早晚坚持不住要从广宁滚蛋,所以他根本无意开口求援。五千人在北草屯耐心地等待着提脱滚蛋 三方到最后还是提脱忍不住,率先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在形势不好的情况下。 此时的大汉边境,大洼山——刘和再次见到了老狐狸难楼。 难楼依旧是一副老狐狸模样,眼角处皱纹密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总是带着些含蓄的笑意。 刘和疾步迎上去,隔着几步远就开始躬身行礼:“大酋长可好!楼麓现在在蓟城,过得很好。” 难楼急忙抢上几步,一把扶起刘和,连道不敢当。 他和汉人打交道几十年,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小子。难楼觉得刘和像是一头待人而嗜的猛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杀气,不能不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在他胜战越打越多、杀人越来越多的威名之下。如果不是他放荡不羁的披风,不是他脸上豁达洒脱的笑容,不是他眼睛里的真诚和热情,没有人会感觉到他的善良和亲和。 现在难楼还发现他还是一个谦逊知礼的人。汉人中武勇有力者骄横无礼得多,学问高深者自命清高得多,像刘和这种看上去勇猛无敌的大汉,能够做到犹若谦谦君子彬彬有礼的,在汉人中也是非常罕见。 “按照大酋长的求助,我的部队已经进入埋伏区域。” “多谢了!刘讨虏在乌桓族危难时刻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日后定当报答。”难楼笑着说道。 刘和无所谓地摇摇头:“您言重了!您为了两族长久的和平相处,毅然出手大义灭亲,这份豪气实在让我等小辈深为钦佩。” 难楼点点头,笑着说道:“此战过后,幽州边境短期内将不会再有战乱,百姓们可以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了。” 他望着远处的群山,闻着山谷内树木的清香,不由的又想起了让他咬牙切齿的提脱。 难楼愤怒了!他的愤怒是因为他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提脱的严重挑战,所以他要杀掉提脱。于是他找到鹿破风——鹿破风想了法子:借刀杀人——就是找刘和。 乌桓内部的事情比较复杂,以难楼的德高望重,如果他亲自出面收拾提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大小部落的首领们会认为难楼是迫于大汉的压力,出手镇压部落内部的同胞,这肯定会激起部落首领们的不满,从而引发部落内部的矛盾,严重点可能造成上谷乌桓的分裂。所以必须要借助外力——汉军能够歼灭提脱当然最好不过。 但箕稠这个人难楼十分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他的贪婪让难楼有些难以招架。难楼如果要借助他的力量,在时机上,隐蔽性上都不好,而且箕稠本身也没有什么本事,手上的力量更是不堪一击——只有讨虏校尉刘和以及他的部队可以一用。 鹿破风亲自赶到小屯围,与刘和秘密商谈这件事。刘和大喜,满口答应——于是就有了召集大军野外训练的事。具体的部队人数,鹿破风也不知情。因为关系到机密,他也无意了解。对刘和,他是极其信任的。刘和通过部队拉练这种办法,迷惑麻痹敌人,意图敲山震虎,逼迫提脱撤军,从而完成难楼安排地伏击消灭提脱的计划。 然而,他们还没有伏击到提脱,提脱却已经伏击了箕稠。 箕稠破口大骂,恨不能生吃了提脱。他的部队追上了敌人的车队,却被保护车队的乌桓骑兵缠住,更槽糕的是车队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上了提脱的当。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撤…撤…”箕稠气急败坏,怒声狂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提脱的伏兵从桦谷的两侧高地上同时扑了下来,几千个骑兵像黑色的山洪暴发一般,汹涌澎湃,铺天盖地地一泻而下,其声势之大,令人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战马的奔腾声惊天动地,士兵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桦谷突然之间颤抖起来。 箕稠毕竟久经沙场,知道眼下要想保命,当务之急就是要逃出敌人的包围。他心内虽然惊骇不已,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狠狠地朝草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扯动了几下。 “击鼓!击鼓…”箕稠纵声狂吼。 战鼓擂响,声若奔雷,密集而狂烈。心慌意乱的士兵们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激烈的战鼓声,立即精神大振,急速向箕稠的中军聚拢。 “密集布阵,密集布阵…”箕稠再次狂吼起来。 “弓兵居中,长矛兵在外,结阵…” “左翼为前部,急速移动…” 箕稠身边的旗语兵高举不同颜色的大旗,轮番摇晃,向各部骑兵发出一道道指示。 汉军的骑兵在生死关头,表现出高度的战术素养。他们临危不乱,在各自战旗的率领下,迅速完成集结,并且开始了移动,虽然速度没有起来,但他们的战马已经开始奔跑了。 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破空而出,激越高昂,撼人心魄。敌人发起了冲刺。 乌桓士兵神情兴奋,面对着处于劣势的汉军,他们士气如虹,一个个纵声高呼,呼嗬声直冲云霄。 “急速前进…” “兄弟们…杀啊!” 箕稠高举环首刀,纵马狂呼。战鼓狂暴地吼了起来。 士兵们受到战鼓的激励,无不心潮澎湃,同声应和:“杀…啊…” 双方瞬间接触,战场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提脱的八千人大军中,有一千人在宁县,由结余率领他们撤退。途中他们将会合先期撤出押运财物辎重的车队一千人,一同赶回白山。现在围攻箕稠的部队只有六千人。六千铁骑围攻两千人的汉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关羽臆测 战马的撞击声,长箭的呼啸声,士兵的狂吼声,战鼓的重击声,牛角号的凄厉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在战场的各个角落。犀利的长枪、长矛互相穿透了对方的声体,士兵们纷纷摔落马下,随即他们就被冲上来的战马肆意践踏而死,中箭的士兵在临死之前掷出手上的长矛,战刀带起一蓬又一蓬的鲜血在空中飞舞。 乌桓人的凶猛攻击给汉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汉军拼死迎敌,几乎寸步难行。随着两侧汉军士兵不断阵亡倒下,阵形的侧翼越来越薄,随时有可能被乌桓人冲破。一旦阵势被拦腰截断,汉军就会被分割包围。 箕稠的战斗经验就是大家生存的机会,他居中策应,大声的指挥部下从容应战。 “后军收缩,中军补充两翼,把敌人挤出去。” “命令前军,杀!一直往前杀…” “弓兵支援前军,齐射!连续齐射…” 前军的汉军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对方,一直往前杀,直到前面无人可杀为止。长矛兵和刀盾兵相差半个马位,互为补充。大家舍命相搏,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敌人,武器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弓兵的齐射立即发生了效果,前军突击的速度猛然加快。乌桓人发现了异常,立即展开了反击。他们在大部队的支援下,三五成群,拦截、突击、包抄、围杀,以大量杀伤汉军士兵为目的,虽然在步步后退,但每退一步,汉军的士兵就要减少几个。 提脱站在山谷的上方,笑容满面,心里好不得意。他暗暗念叨道:“箕稠~今天不把你剥皮抽筋,从此我就不进大汉。” “酋长,看不出这个胖子指挥部队还很有章法,短时间好象拿不下来。” 提脱点点头,对手下说道:“这两千人是他的老本,他在草原上横行这么多年,依仗的就是这支部队。上次打广宁,他宁愿弃城而走,都舍不得动用这支部队来守城。” “把这么好的骑兵当步兵用,的确太可惜。” “不过和我们的骑兵比起来,他这支部队还是差一点。” “他现在采取密集布阵防守,我们的优势很难发挥。酋长,你看他的突击箭头还在猛烈前冲,我们是不是从两翼抽调人手加强正面的阻击?” 提脱摇摇头,坚决地说道:“集中兵力打他的两翼,截断他的阵势。阵势一破,他就完了。” “命令两翼后阵骑兵,列队齐射,给我射死那个死胖子。” 箕稠猝不及防,连中五箭,幸好他皮糙肉厚,没有伤到要害。但周围的侍从,传令兵却倒下了一大片。 “命令部队,收缩…” “后军进入两翼,中军补充前军,杀出去…” “主公,撤除后军,我军防守就有了破绽。”他的一个部下大声提醒道。 箕稠痛得整张脸都变了形,他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疯狂地叫道:“两翼都要破了,还要后军阻击什么?带上亲卫屯,我们赶到前面,撕开敌人的阻击,冲出去。” 在战鼓的指挥下,正在阻击敌人的后军士兵立即撤入阵势中间,随即一分为二,补充到伤亡严重的两翼战场上。已经被压得变形的两翼再次反弹起来。乌桓士兵被连续击杀,不得不缓缓后退。 突击部队伤亡严重,几乎停滞不前。就在这时,箕稠带着二百人突然冲了上来。他的亲卫屯实力雄厚,士兵们身高马大,英勇善战。他们怒吼着,就象出笼的野兽一般,在最危急的时候发动了最凌厉可怕的一击。 提脱面色大变,惊叫起来:“不好,箕稠变阵了。命令左翼部队立即抽调兵力投入正面阻击,快。” 汉军的防御阵形变成了锥形突击阵势,他们像榫子一样,顽强地锲入,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箕稠在十几个士兵的保护下,勉勉强强坐在战马上,血流如注。他咬牙坚持着,亲自督阵在第一线。 缺口突然被打开。 汉军士兵发出一声欢呼,狭带着已经昏迷在战马上的箕稠,蜂拥而逃。 提脱气得破口大骂,打马跑下山岗。缺口随即被疯狂的乌桓人堵上了。 箕稠逃亡之后,汉军失去指挥,很快就被杀戮一净。 战斗结束。此役箕稠的骑军仅仅逃出了百十骑,余众尽没。乌桓人付出了将近千人的代价,大获全胜。 结余在柏岭和满载财物辎重的车队会合后,率领两千骑兵部队,一路向白山方向飞驰。按照正常速度,他的部队可以在稍晚的时候到达桓岭。翻越桓岭,就是边境。过了边境,就万事大吉了。 斥候接二连三的飞马回报,桓岭没有人迹,一切安全。结余回头望望身后,绵延不绝的小山小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马上就要走出汉人的地境,心里感觉踏实多了。 “命令大家走快一点,我们到桓岭宿营。” 关羽一路小跑,找到了在山谷内洗马的刘和。刘修和潘凤带着十几个亲卫营的军士,正在附近的草地上睡觉。 “云长,何故如此?”刘和看到他大汗淋漓,笑着问道。 “主公,事情有些蹊跷。”关羽小声说道。 刘和闻言赶忙丢下战马,走到关羽身边。 “提脱的撤军路线,是从大桦岭、南崖围、石鹄屯、熊掌山,最后回到白鹫山。这是难楼给我们的消息。” “但是...须卜寅刚才告诉我,他们的斥候发现结余押着车队往恒岭方向去了。” 刘和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从恒岭到熊掌山的距离,要比难楼告诉我们的,那条撤军路线近得多。我们现在在石鹄屯埋伏,假如提脱从恒岭撤走,我们想追都来不及。我怀疑难楼告诉我们的消息是假的。” 刘和笑笑,不置可否。难楼为了协调两方的行动,特意秘密入境到大洼山与刘和见面,仔细商谈其中的细节。他有亲信在提脱身边,情报准确,应该不会出现这样大的失误。 “难楼这个老狐狸!他的部队在长城境外熊掌山,距离恒岭一百四十里。明天结余部队越过恒岭,就出了大汉的国境。难楼可以率部赶到边境,吞下这批东西。”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刘和奇怪地问道。 “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为什么不抢?难楼这次利用我们干掉提脱,部落内部难免有人闲言碎语不服气。他只要拿点东西堵堵大家的嘴,立即就能平息这场风波。有了这笔巨额财富,什么事搞不定。” “如果提脱的大军今夜也到恒岭呢?”刘和问道。 关羽不屑地一笑:“主公,我们打赌,提脱不会到恒岭。难楼一定把我们卖了,谁伏击谁还说不一定呢?他的目的无非是想铲除和追随提脱的一些小部落,所以无论是我们伏击提脱,还是提脱伏击我们,他的目的都能达到。因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双方都会死伤惨重。我们好歹重击了提脱,报了他入侵之仇,而提脱则实力大损,自然打不过难楼。” “如果难楼出卖了我们,提脱就会知道我们在石鹄屯。他已经决定撤军了,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们决战?他难道不怕自己实力受损,遭到难楼的算计?”刘和笑起来,指出关羽的猜测里有漏洞。 关羽皱着眉,摇摇头道:“乌桓人的事,的确搞不懂。反正我觉得这里头有鬼。”随即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军的具体人数一直是个机密,各部队也是分开行动。敌人怎么估计,也不会想到我们有九千人。这也许就是提脱想和我们打一战的原因。” 刘和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你说的非常有道理,这里头有鬼。记住回头要重赏红叶部落的那名斥候,他的这个发现太重要了。” 关羽大喜,立即问道:“主公是不是同意我的推测?” 刘和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大汉的东西岂能给这些强盗抢走,我们今夜袭击恒岭。” 随即对刘修和潘凤喊道:“去把各部军官、鹿定军小帅、须卜寅小帅请来。” 关羽笑起来:“主公,你不怕提脱的部队今夜也赶到恒岭?” “一锅端了更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追击恒岭 黄昏时分,部队收拾好行装,不慌不忙地上路了。刘和、关羽、潘凤带着十几个侍卫驻马停在路边,和须卜寅、须卜仝说着什么。 这时鹿穿云打马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讨虏,今天夜里我们训练什么?” “夜袭。”刘和笑道:“也许我们能碰上提脱的大部队,你可要小心。” 鹿穿云大笑起来和须卜寅、须卜仝一起纵马而去。 关羽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对刘和道:“难楼连鹿破风都骗,他的大酋长之位到底想传给谁?” “当然是他的儿子。”刘和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难道没有看见鲜卑各部的大首领正在这么做吗?” 关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那他把楼麓送去蓟城州学,是在表忠心,让大汉支持他?” “不然呢。”刘和策马而去,视察部队。 半夜,部队到达距离恒岭十里之外的一片小山区里。半边圆月在云层里闲庭信步,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在大地上。星星都躲了起来,偶尔有几颗从云层的间隙里探出头来,眨眨眼睛又顽皮地跑开了。 汉军的斥候象黑夜里的幽灵一般,纷纷散了开去。 刘和接到桦谷的消息后,愤怒地跳了起来。他狠狠地踹了身边的小树几脚,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他不是骂提脱,而是骂箕稠。在这么好的形势下,竟然还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被人家打了个伏击,全军覆没——这有点太窝囊了。 “箕公有消息吗?”关羽立即问道。 “没有。提脱大获全胜,都在欢庆胜利。现场没有俘虏,汉军士兵全体阵亡。如果他没有逃出去,估计也…” 关羽摇摇手,示意斥候不要说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 “松云岭。提过的大军下午开始从桦谷出发,黄昏时在松云岭宿营,方向是恒岭。三十里范围内都有他们的斥候在活动,我们按照主公的要求,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暴露了自己。” 关羽满意地点点头,叫他下去休息。 侦察恒岭的斥候们纷纷返回。敌人没有发现汉军,他们正在休息。两千人分散在车队的前,中,后三段,没有结成防御阵势。乌桓人大概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非常麻痹大意。 刘和立即命令部队出发,要求各部悄悄潜行至车队附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解决敌人。 阎柔和须卜寅、须卜仝一队,张飞、刘修、潘凤一队,韩猛、鹿定军、鹿穿云一队,分别对付看守车队的三处敌人。 刘和自己带着亲卫营、程普的后卫营、一部斥候屯随后掩进。 结余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有等他睁开眼睛,自己就糊里糊涂的被一群红叶部落的士兵连踢带打,揍得鼻青脸肿,差一点被打死了。 恒岭的袭击战还没有一盏茶时间就结束了。 敌人大部分都躺在帐篷里睡觉,一小部分站岗放哨的也靠在马车边睡得香喷喷的。已经到了家门口,这么安全的地方,谁还会想到被汉军袭击?除了一部分站岗放哨的士兵被袭杀之外,其余的全部在睡梦中做了俘虏。结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强忍着疼痛不敢大声呻吟,生怕惹恼了对方被一刀砍了。 刘和着队伍还没有走到恒岭,就接到报告,恒岭的袭击战已经结束了。他笑起来,对身边的程普说道:“德谋又要受累了。那么多战利品,够你们后卫营忙一阵子的。” 程普喜笑颜开,似乎伤口都好象不疼了。 “跟在主公后面打仗,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我从军十几年,真是白干了。” 鹿穿云和鹿定军在俘虏中找到结余,看到他的狼狈样子,不由地放声大笑。结余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声大叫起来。 “大酋长在哪里?在哪里?” 鹿定军摇摇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找大酋长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掉脑袋。” “我是大酋长的人,一直给大酋长提供消息。不信?我们一起去找大酋长对质。” 鹿氏二人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十分怀疑地望着他。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鹿穿云问道。 结余摇晃着已经逐渐肿大的脑袋,大声说道:“你们不是和刘和的部队埋伏在石鹄屯吗?怎么跑到恒岭来了?” 定军和穿云大吃一惊。结余知道这个机密,说明他真的是难楼的人,而且还是难楼很信任的人。 “相信我了吧?”结余得意地问道。 两人连连点头。 “那还不把我放开,带我去见大酋长?”结余看到两人没有动手放人的意思,赶忙喊道。 鹿定军望着他抱歉地笑笑道:“大酋长不在这里,讨虏营刘校尉在这里。所以我们无权放了你。” 结余吃惊地喊了起来:“是他?你们不是在石鹄屯吗?” 鹿穿云警觉地望着他,低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到恒岭?你和大酋长有什么约定?” 结余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都是一家人,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大酋长和我已经约好,明天在边境的那一边劫夺车队。这件事肯定要瞒着汉人,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事情就很麻烦。你们不在石鹄屯设伏,却跑到这里来袭击我,说明刘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鹿定军和鹿穿云面色大变。 鹿穿云吃惊地说道:“你们竟然敢算计刘讨虏?” 鹿定军也连连摇头,怒气冲天地说道:“我们准备在石鹄屯伏击提脱,流血流汗,你们却在一边劫夺提脱的财物,你们…” 结余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行?汉人贪婪无厌,不知道要了我们多少东西。这点东西算什么?你们都是大酋长的部下,不要站错了地方,帮助汉人啊?” 他二人顿时无语。 结余接着问道:“提脱的部队可有什么消息?” “提脱的大军已经赶到松云岭,根本没有到南崖围。他今天上午就可以赶到这里。” 结余顿时目瞪口呆,面无人色。 恒岭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好象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美丽而又非常的宁静。 刘和慢慢地走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心里委决不下。 提脱的部队就在五十里外的松云岭,到了早上,一旦侦察到汉军的踪迹,他的部队轻装疾行,随时可以追上来。汉军带着这么多东西走,速度缓慢不说,而且还会严重影响部队的机动性。双方一旦接触,就是一场大战,根本难以避免。 部队从昨天黄昏开始连续行军,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士兵们已经很疲劳,如果要进行一场血腥厮杀,体力上恐怕难以保证。此地都是丘陵山区,大家地形不熟,而且也不合适骑兵展开队形。如果和敌军纠缠在一起陷入混战,伤亡一定巨大。 虽然提脱的部队昨天在桦谷打了一战,但他以六千人围攻两千人,在占据绝对优势之下,部队的伤亡不会太大,士兵的体力消耗也有限,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柏岭休息了一个晚上,部队的战斗力已经基本恢复。如果他们看到自己辛苦了三四个月的成果被洗劫一空,其愤怒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和其对战,的确不利。 阎柔、张飞等军官飞马而至,须卜寅、须卜仝,鹿定军、鹿穿云随后也赶到。 刘和立即征求他们的意见,是战还是不战?若战,就是一场苦战?若不战,则用不战的办法迎敌。 出乎刘和的意料,大家一致要求在恒岭和敌人决战一场,死亦不惜。 “主公,这次戎狄入侵,其实应该从去年卢龙开始,是我们在卢龙打响的第一战。今天,我们在恒岭结束,由我们卢龙的边军完成最后一击,想想,这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主公难道不激动吗?”程普激动地说道。 刘和的心突然剧烈地颤栗起来,他想起了一路为国尽忠、舍身忘死的士兵们,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 “你看看,看看这支边军,涿郡、卢龙的老兵还有几个?主公,报仇哇!”程普这次吼叫起来。 关羽、张飞、刘修的眼眶湿润了,一个个战友的音容笑貌象闪电一样从脑中飞过,他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打!”关羽吼道,“我们九千人,狠狠地杀他一场,也让胡人知道,汉人的疆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主公,白草洼的兄弟已经在渔阳去了一半,今天,就让另一半葬在这里吧。这地方风景不错,是个埋骨的好地方。”韩猛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刘和悄悄转身,伸手抹去眼泪,心里涌起誓死一战的决心。 他望向须卜寅兄弟。须卜寅二十多岁,容貌清秀,射术高超。他和亲卫屯长漆彻一样,都不爱说话,但他比漆彻显得更内向一些。他看到刘和询问的眼神,立即拉着须卜仝单腿跪下,大声说道:“红叶部落已经发过誓,只要校尉吩咐,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刘和赶忙把他们兄弟拉起来,用力拍拍两人的肩膀。 鹿定军和鹿穿云对视一眼,也单腿跪了下去。鹿定军沉声说道:“校尉拯救白鹿之恩,今生今世难以报答。临行前,酋长说了,一切以校尉马首是瞻,誓死相随。” 刘和俯身把他们拉起来。 “好!血战恒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列阵而待 就在刘和率部开进恒岭之际,在松云岭的提脱正对着灯火微笑——他真正愿意撤军的原因是因为难楼要对付他。难楼不动声色的召集了一万大军,埋伏在熊掌山。 提脱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买通了族内几个有影响力的大首领,相互间早就约定,只要难楼亲自出面对付他,和他对垒草原,他们就转而支持提脱,逼迫难楼让位。难楼老了,不但胆小,而且还总是巴结汉人,奴颜婢膝,实在有辱乌桓人的脸面。 难楼联合汉军刘和部准备对付他的秘密,提脱也知道。难楼的亲信已经有好几个都转投了提脱。新主子大方,舍得赏赐,他们当然也要尽尽心。提脱自然不会愚蠢到继续走石鹄屯回家。但他对所有部下都说自己要走石鹄屯方向回家。 他命令结余护送车队从恒岭走,却没有告诉他自己也要从恒岭越境回去。现在双方的叛徒太多,有些事只有自己知道最安全。他虽然相信结余,但他不相信结余手下的人。直到桦谷伏击之后,他带着部队往恒岭方向行军,大家心里才有数。 提脱这次入侵大汉掳掠的所有财物他都没有运回白鹫山,他等得就是这一天。在大草原上,不费一兵一卒,突然就把那个死老头整成一只死鳖,他想想都要笑出声。当了大酋长,不能没有表示,当然要重重赏赐有功之臣——这批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他躺在兽皮上闭目沉思,仔细推敲着在反叛难楼事件中,可能发生的每个细小环节。他不想因为小事出错,导致功亏一篑。 豪帅昂越飞步冲了进来。 “酋长,大事不好,结余和车队在恒岭遭到汉军袭击。” 提脱心里一抖,浑身立即冰凉。 他猛地睁开双眼,望着一脸惊慌的昂越,问道:“消息怎么来的?” “从恒岭逃回来的士兵说的,千真万确。汉军突然出现,结余和他的部队措手不及,被围歼覆没,大部分士兵都做了俘虏,估计是讨虏营干的。现在斥候已经出动,部队正在集结。” 提脱慢慢地站起来,神色有点紧张地说道:“这个刘和自从到了上谷战场,我们的霉运就没有间断过。他难道真有传言中说得那么厉害吗?”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的部队埋伏在石鹄屯,怎么突然出现在恒岭?走恒岭这条路线是我们临时定下的,怎么会泄露?” 随即他摇摇头,眼睛内露出丝丝杀气。 “不想许多了。你知道这批东西对我的重要性,一旦失去,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结余死了不要紧,那批东西千万不能丢,否则这次就彻底玩完了。” “汉军的人数不多,抢了东西以后肯定要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宁县方向逃窜。我军在松云岭,他只能取道九龙峪回宁县。我率三千人往九龙峪拦截他们。你带两千人急速赶到恒岭,仔细查看现场之后,立即从后尾追。要快!” “酋长,这时候分兵出击好吗?假如敌人比我们多怎么办?” “除非刘和能让死人活过来,否则他就不可能有那么多部队。箕稠已经大败而逃,自顾不暇,剩下这么一支小部队,怕他什么?” “他们一旦逃进宁县,据城坚守,我们一时半刻根本攻不下。我们没有补给,只带了三天的干粮,三天后只能撤回。到那时我们两手空空,损兵折将回到白山,事情就相当复杂了。为了拦住他们,只能这么办。难道你有办法吗?” 昂越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低声说道:“讨虏营神出鬼没,速度极快。假如他先逃进宁县,我们就毫无办法了。不如直接回家吧。虽然两手空空,但酋长的实力犹在。” 提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恨不能杀了他。 “此次出征,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储存,如果失去了战利品,我们就一贫如洗,除了每人一匹战马,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回去,还有什么实力犹在?立即就会被难楼一扫而空,留下性命就不错了。” “汉军押着俘虏,带着大车,速度不可能很快,我们来得及。” “恒岭和九龙峪相距七十里左右。你务必记住,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一旦有事立即支援,保证万无一失。和桦谷一样,我们争取在九龙峪再伏击他们一次。” “我们一定能夺回来。”提脱望了昂越一眼,安慰他道——其实他也在安慰自己。 刘和随意一击,就把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前景光明的提脱送进了绝境。这恐怕是刘和永远都想不到的事。 刘和把战场选择在恒岭的入口处。 这里有超长距离的斜坡,适宜骑兵冲刺。可斜坡不是很直,而且多树——他命令士兵们把树尽数伐去,拓出一片巨大的空地。 在这片入口的两侧,都是丘陵小山。虽然隐藏部队较好,却不利骑兵展开,无法运用骑兵的速度进行冲击。 小山环抱的草地方圆两里左右,一直延伸到另外的一片小山区里。 “主公…”潘凤的声音突然在刘和耳边想起:“斥候来报,乌桓人兵分两路,一路往北,一路往恒岭而来。” 刘和笑了起来。 关羽点了点头:“好啊!主公,如我所愿。提脱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们要在恒岭和他决战。” “往北?往北是什么地方?”刘和问道,“是九龙峪吗?” 潘凤点点头,“正是!那是我们回宁县最近的一条路,提脱大概想到那里堵我们。” “提脱很有头脑,也很果断,厉害。”刘和笑道,“可惜他们这些人总是认为我们没胆,不敢和他们决战,结果导致判断失误,想不败都不行。命令斥候密切注意北去敌人的动向,防止他们突然杀回来。” 上午,斥候们突然疯狂起来。他们一拨又一拨地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了回来。 豪帅昂越带着两千骑兵正飞速奔驰而来。 “豪帅,我们的斥候进不了恒岭。”一名小帅打马跑到昂越旁边,大声叫道。 昂越闻言眉头紧皱,半天没有做声。 “我们一直接近不了恒岭,进去的斥候没有一个回来。我怀疑恒岭上有埋伏?” “昂掠,你用点脑子好不好——如果敌人在恒岭设伏,当然希望我们尽快赶去,还杀斥候干什么?故意告诉我们那里有埋伏,叫我们不要去吗?”昂越轻蔑地说道。 昂掠有些心虚,没敢吱声,等着豪帅继续说话。 “汉人抢了我们的东西,跑都来不及,还会在恒岭设伏?我们有五千大军,他们想伏击我们,除非是想找死。”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 “豪帅…”昂掠大声喊道,“我们还是派一支小队先去看看吧。” 乌桓人的两百铁骑小队像旋风一般冲上山岗——他们惊呆了。 在山岭上,由上千部大车密密麻麻排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车阵,纵深三排,距离竟然达到了百步。车阵内稀稀拉拉有上千名汉军,正持弓而立,严阵以待。 当头一人正是程普。 他看到乌桓骑兵出现在山岗山,抬手朝天射出一箭,纵声大吼:“擂鼓…” 车阵内鼓声轰然震响。 乌桓人脸色大变,呼啸一声,拨转马头顺着来路如飞而去。 远处树林内的刘和微微一笑,大声叫道:“列阵…” 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乌桓骑兵大吃一惊,纷纷回头望去。恒岭掩藏在树木之中,杳无人迹。他们估计是车阵中的汉兵所吹,没有在意,依旧打马疾驰而去。 第一百五十章 一波碾压 树林内密密麻麻的骑兵陆续走出,开始在车阵前面列队。两千红叶部落的鲜卑骑兵,两千汉军骑兵。刘和率领亲卫营排在最前列。铁佗高举血红的“討虜營”大旗,虎贺高举黑色“漢”字大旗,漆彻高举红色“劉”字大旗。刘和吸取上次教训,再也不居中指挥了,他要做突前部队的箭尖。不过这次部队在狭窄地带上作战,不进行阵势作战,自然也不需要居中指挥了。 昂越听到骑兵们的描叙,心里疑惑不定。汉军还在恒岭,车队也在恒岭,是不是说所有财物也在恒岭?汉军想干什么? “豪帅,我们杀过去吧。”昂掠兴奋地叫起来。 “汉军想和我们决战?”昂越脑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想到,这些人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掩护其他的人撤退?赶去侦察的斥候并没有看到车中的东西——大车都是空的。 一定是这样,这些狡猾贪婪的汉人怎么舍得放弃眼前成堆的财物?他们想摆个破阵势来骗我,诱我上当,给其他的人争取时间溜走。 “快马通知酋长,我们在恒岭发现一部分留守汉军,正在剿杀。战斗结束后,我们立即追上去。” “各部骑兵,列队,准备冲锋……”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激昂的牛角号声,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越来越近。 “呼嗬…呼嗬…”乌桓人的吼叫声突然从远处响起,在山岭之间久久回荡。 刘和高举长枪,身后的号角兵随即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战鼓也随即在车阵里擂响。 恒岭霎时间被一股浓浓的紧张气氛所笼罩——大战即将开始。 乌桓人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接着各色战旗跃入汉军士兵的视野内。 刘和转首高吼:“为我大汉,杀!!!” 身后的军士们高举武器,同声呼应:“杀!!!” 更多的士兵听到喊声,人人神情激奋,无不竭尽全力,纵声狂呼:“杀!!!” 杀声直透云霄,仿佛要把恒岭震碎一般惊天动地。 刘和轻踢马腹,黑豹开始迈步,开始小跑,开始奔驰…… 士兵们一字排列,紧随其后,打马前进。 恒岭的山坡上突然风起云涌,汉军士兵像潮水一般,呼啸着;像波涛一般,掀动着;像飓风一般,怒吼着。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至于掩没了士兵们的呼喊声。 昂越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发现眼前疯狂涌来的汉军根本就不止上千人,而是几千人。 “中计了。”这是他惊愣之后的第一个念头。汉军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埋伏在恒岭等着他们。 “撤退?”来不及了,部队的速度已经接近了极限,而敌人已经象闪电一般射来,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自己的后军还在山岭后面疾驰而来,想退都没有路。 “求援?”这是他第三个念头。自己有两千精骑,对付一群汉人的骑兵,虽然人数上占了劣势,但支撑几个时辰应该没有问题。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突围。只是若想夺回自己的东西,打败汉人,必须要支援,要提脱的主力部队及时赶到恒岭来。 “立即通知酋长,汉军主力在恒岭,速来救援。快!快…”昂越回头对身后的传令兵狂叫起来。 一名传令兵突然加速,斜向向部队的侧翼靠去,准备脱离大队,拨马回头。 “命令后队加速,向中军两翼靠拢,部队列锥形阵势迎敌。”汉军的铁骑在加速。 刘和听到乌桓人的牛角号声密集响起,警觉地抬头看去。敌人的后军突然加速,并且迅速向部队的中军两翼靠拢,逐渐形成一个攻防兼备的锥形密集阵势。 刘和心里暗暗地叫好,胡人的骑兵素质实在令人惊叹,他们在高速行进中从容变阵,士兵们一个个舒展自如,处惊不乱,目前汉军士兵的确和他们有差距。 “如果汉军士兵训练不出来,不如直接用胡人组成一支骑军,这样要省事多了。”刘和正在想着,忽然发现乌桓人的变阵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他大吼起来:“前军密集集结!后军两翼出击。” 要正面应战锥形阵势的箭头,挡住敌人的榫头嵌入,就必须用铁板去抵挡。只要狠狠地砍掉他的箭头,锥形阵势的攻击就会瓦解,剩下的也只有防守了。 “加速,加速…”刘和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阎柔、刘修,韩猛、潘凤,程普的三部铁骑吼声雷动,他们紧紧地聚在一起,组成一道道毫无缝隙的铁板人墙,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奔驰起来。 须卜寅、须卜仝各自率部突然从左右两翼冲出,像两支离弦的长箭,射向了锥形阵势的两条斜边。 汉军的冲锋大队形成了三支箭头,凶猛地扑向了敌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相差一百二十步。 昂越舞动长刀,正准备命令士兵上箭,他的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喊出声音。他看到了满天的黑云,满天的长箭。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愚蠢,莫名其妙的掉进了敌人挖好的陷阱里。一个死亡的陷阱。 岭两边的树林里射出了无数的长箭,它们就象一片巨大的黑云,突然降临在恒岭上空,长箭在空中飞行着,发出刺耳的凄厉啸叫,尖锐的声音回响在士兵耳旁,直接钻进了他们的心底。死亡临近的恐惧让他们浑身颤栗起来。 “举盾!”昂越终于吼了出来。 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长箭从天而降。 士兵的惨叫哀嚎声、尸体的坠地声、战马的痛嘶仆倒声、马蹄从人身上践踏而过的沉闷声、长箭击在盾牌上的噼啪声,顿时交织混杂在一起,血腥而恐怖。 对面的汉军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昂越愤怒了!不论敌人有多少,他都不管了。汉人,他要杀尽汉人,杀尽那些投靠汉人的胡人——他已经全然不惧。 “全速前进!”他转头大叫起来:“全速!越过箭阵…” 乌桓人顶着箭雨,踩着伤亡士兵的躯体,狠命地驱打着战马,几乎飞一般地杀向汉军。 刘和长枪前指,纵声狂吼:“杀…” 接触了!然后一阵巨响。 刘和随着战马高高跃起的庞大身躯,奋力刺出长枪,一名乌桓士兵惨哼一声,溅血的身躯从战马上腾空飞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接着就被无数只飞腾的马蹄淹没了 敌人的箭头轻易的就被折断了。 虎贺和漆彻带着凶狠的亲卫队士兵跟在浑身溅血的刘和后面,一路酣呼鏖战,无人可敌。 刘和的长枪就像嗜血的幽灵,肆意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阎柔、刘修的部队在左,韩猛、潘凤的部队在右,程普领着士兵紧随在亲卫队后面,大家密集地聚集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铁锤,疯狂地挥舞着,疯狂地砸着,把乌桓人的箭头很快砸成了齑粉。 须卜寅兄弟的部队随即冲进了敌人锥形阵势的中间,犀利无比地钻进了敌人的心脏地带。 昂掠战刀飞舞,连杀两骑,接着他就碰上了漆彻。漆彻被鲜血喷射了个满头满脸,看上去凶恶狞狰,他像猛兽一般低低哼了两嗓子,身形随着战马飞扑而来。两刀相错,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昂掠从来没有被这么狠的一刀劈过,这一刀沉重无比,他心口如遭重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跟上来的一个鲜卑战士再劈一刀。 昂掠再挡!他感到自己头昏眼花,好像要坚持不下去了。两把刀几乎同时从前方剁了下来。他奋尽余力,大喝一声挡住一刀,跟着一颗头颅张大着一张嘴飞了起来。战马继续冲出了十几步之后,马背上的无头尸体终于坠于马下。 箭阵停下来之后,两边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冲出来数不清的汉军,他们好像没有穷尽似的,不停的从小山上涌出来。虽然距离只有一百多步,但因为山丘上高低不平,骑兵无法展开速度,他们冲到战场上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们已经无需速度,他们只有堵住乌桓人的后路,然后加入围歼敌军的战斗即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如刀绞 见到自己的部队被汉军一波碾压,昂越几乎是惨叫着,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惊呆了!刘和的军队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几乎有上万的军队。这战还有什么可打的?情报?这都是什么狗屁情报。早知道这样,不如回白山。 他不由得想起早上和提脱的争执。 提脱他想干掉难楼,他要贿赂,要回报帮助他支持他的人,所以他要这批巨额的财物。而自己在乌桓人的这场权利斗争中会捞到什么?除了赔上部落的士兵,部落的财产,什么都捞不到。 这趟入侵大汉,提脱答应他们的报酬,到现在都没有兑现。如今看上去,不但自己小命难保,恐怕提脱也难逃一死。 是不是难楼秘密派出部队支援刘和呢?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昂越的脑海,他顿时恍然大悟。胡人,到处都是髡头胡人。一定是难楼知道了提脱的计划,他为了除掉提脱,直接派出部队加入了刘和的汉军,务必要将他杀死在汉境。 这样乌桓内部帮助支持提脱的人就不会怀疑是难楼从中做了手脚。乌桓内部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内讧。难楼根本就不是埋伏在熊掌山,汉军也不是埋伏在石鹄屯,这一切都是阴谋。 我为什么要陪着提脱死得不明不白? 昂越猛地睁开双眼,大声吼道:“投降,立即投降。” 乌桓人的牛角号声呜咽着,像哭泣一样低沉无力地吹响了。 刘和大喝一声,竭尽全力收回刺出的长枪。虎贺和漆彻大声叫喊着,亲卫队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手上挥舞的武器。须卜寅的两支攻击部队的前方忽然就失去了敌人——乌桓人迅速后退,集结到昂越的战旗下面。 乌桓士兵看到铺天盖地的汉军,嚣张的气焰早就烟消云散,本来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没想到他们却听到了投降的号角声。没有人放弃生存的机会。他们在昂越的指挥下,一个个眼明手快,纷纷丢下武器,跪在了地上。 谁都想不到,昂越竟然命令投降。 一场刚刚开始的血战,忽然就结束了。 刘和与身边诸将面面相觑,觉得有点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了。 刚刚冲上来,准备展开血腥厮杀的鹿定军和鹿穿云恨恨地骂了两句,随即各自率部打马狂奔,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敌阵中间。 关羽、张飞的部队还没有接触到敌人,战斗结束了。他们惊喜地驻马而立,指挥手下严阵以待,防备敌人使诈。 昂越看到了鹿定军——他是鹿破风手下的小帅,互相之间都认识,昂越举手喊了起来。 “豪帅很果断吗?”鹿定军冷冷地笑了一下,调侃道。 昂越毫不畏惧,反唇相讥:“白鹿部落什么时候成了汉人了?杀自己的族人很快活吗?” “你们一路南下,勾结鲜卑狗杀自己的族人还杀得少吗?俺劈了你!”鹿穿云看到他很鄙视自己的样子,火冒三丈,举刀就要剁下。 “大酋长的部队是不是入境了?”昂越没有理会鹿穿云,一边解下战刀扔到地上,一边大声问道。 鹿定军戒备地望着他,奇怪地问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汉军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人,一定是大酋长的部队过来了。你们联手要消灭提脱,是不是?”他自作聪明地说道。 鹿定军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刘和部队的秘密他当然知道一些,那都是不能露光的事,随敌人怎么想好了。 “把他捆起来!”鹿穿云大声叫道。 提脱接到斥候的回报,心里犹豫不决——九龙峪方向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汉军向石鹄屯方向去了?不可能,从石鹄屯走,不但要走回头路,而且一路上都是山路,速度更慢。 “再探,向恒岭方向继续探查,扩大范围。” 中午,部队到了九龙峪。可是九龙峪安安静静,没有人烟。 小帅蓝染马走到提脱身边,轻声说道:“斥候已经向前三十里,依旧没有看见敌人。会不会汉军没有从这个方向走?如果他们从这里走,我们的斥候早就应该发现了。” “酋长,刘和的部队会不会还在恒岭?”千夫长竹邪说道,“那小子神出鬼没,诡计多端,檀辽在鲜卑王庭领地内都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我看我们还是直接杀向恒岭吧。” 提脱心里明白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充满相信。 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道:“命令部队速度快一点,我们去恒岭。” 下午,他们接到了昂越的消息,部队正在攻打恒岭。 “昂越危险了,他们遇见的肯定是汉军主力。”提脱惊呼起来。 提脱后悔莫及。自己一着急,立即分兵围追堵截,没想到中计上了刘和的当——敌人就是要他们分兵,然后利用自己的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急速!急速杀向恒岭。”提脱脸色大变,声音都有点嘶哑了。 如果昂越的部队在恒岭被打了一个伏击或者被两倍于他的兵力围攻,都有可能被歼灭。汉军在恒岭上突袭一次,伏击一次,就把自己的四千人马吞噬了,这个刘和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如今,即使自己的部队杀败了汉军,夺回了财物,但自己一万多人马出来,只剩下两三千人回去,根本就无力招架难楼的围攻。没有实力,再怎么富有也是他人的口中之食。 提脱一时间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到恒岭。他不停地催促着,额头上冷汗冒个不停,浑身上下不知不觉让汗水都浸透了。 “酋长,你不要着急,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箕稠的部队厉害吧?训练了许多年。我们还不是很轻松的就把他们消灭了。汉人的军队太脓包,没有多少战斗力。即使有什么事,相信昂越豪帅也能顶得住。只要他坚持到我们赶到恒岭,汉人就休想活命。” 千夫长乘迦的安慰非但没有减轻提脱的忧虑,反而让他更加绝望了。汉人的军队里有白鹿部落的乌桓人,有红叶部落的鲜卑人,没有战斗力?怎么可能。 接着,他们碰上了昂越的传令兵——汉军的主力果然全部在恒岭。 蓝染、竹邪、乘迦三人欢呼起来,神情大为兴奋。 提脱的心却沉了下去,面无表情。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没有听结余的劝说,后悔没有在情况最好的时候,大摇大摆的凯旋而归。现在,他把难楼逼得忍无可忍,跳出来要和他对决。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他却把自己推进了绝境里。 提脱的大军一路不停,中间就在九龙峪稍稍歇息了一下。士兵们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一个个体力不支,疲惫不堪。 就在他们距离恒岭十里左右的时候,他们抓住了一个汉军的斥候,而且还是一个乌桓人。在敌人的威逼利诱之下,那人终于开了口。 结余被俘、昂越已经投降,刘和的九千大军就在恒岭上埋伏着,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 九千人?提脱和他的手下们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你敢骗我们…”乘迦指着俘虏,愤怒地喊道。 “没有,的确没有。鲜卑人的红叶部落有两千人,白鹿部落有一千人。刘和在马城和拓跋睿的部队一战都没有打过,他把突袭我们的马贼俘虏全部招进了部队,加上鲜卑俘虏,他的部队已经扩充到六千人。千真万确,你们赶快逃吧,否则……” 他看到提脱杀气腾腾的脸,恶狠狠的眼睛,吓得根本就不敢说下去。 看着部下惊骇的眼神,提脱感到一股寒气从背心直冲到脑后,他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岔口鏖战 “酋长,士兵们今天急行军一百多里,个个都很疲惫,而汉军以逸待劳,体力充沛,两军相遇,我们……” 提脱摆摆手,示意蓝染不要再说下去。情况很明显,若战,覆灭之局。汉军不仅仅是九千人的问题,他还有英勇善战的鲜卑人和乌桓人,即使昂越的部队现在还在,也不可能打败汉军,更不要说抢回东西了。 他突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箕稠,都是因为自己想杀了箕稠,才招致今日之祸。如果没有桦谷之战,大部队就会和结余会合同时到达恒岭,今天就已经过境了。刘和就是想堵截偷袭自己,也是有心无力。他后悔啊。 一招错,满盘皆输。为了杀一个仇人,竟然把自己的一切都输掉了。 “酋长,如果决定不战,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去石鹄屯,由石鹄屯过境。您看呢?”竹邪小声问道。 提脱沮丧地点点头。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如今自己实力俱损,只能任由难楼宰割了。他难过的差一点要哭出来。 这是什么事,就因为临走时打了一战,所有已经拿到手上的权势和财富就赔了个尽光,如今看上去还要赔上自己的部落和自己的性命。 天理何在? 提脱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撤,撤回白鹫山。” 他痛苦,他后悔,他要疯了。 太阳西斜,黄昏将临。 关羽听到报警的牛角号声,急促而猛烈地响了起来。他大吃一惊,丢掉手上吃了一半的干粮,放声大吼:“准备作战!准备作战…” 在同一个地方袭击同一个对手,对方不可能没有警觉。刘和为了防止提脱的军队突围而逃,特意安排关羽的部队守在去石鹄屯的路上,张飞的军队守在返回松云岭的路上。只要发现提脱的部队往恒岭,他们两支部队就尾随在后,早早卡住敌人的退路。 然而,提脱却选择了逃跑,立即逃跑。这一点,刘和与他的部下们都忽略了。这个可能性太小,偏偏这个最小的可能性变成了现实。 汉军仓促应战。 千人排成密集整形,守在山凹里。他们刚刚列队完毕,乌桓人就杀了过来。 “弧行结阵,挡住敌人。”关羽看着蜂拥扑来的敌人,冷静地说道。 “命令士兵们,上箭…拉弦…” “放!”关羽大吼一声,长箭呼啸而出。 “放…”同一时间,乘迦高举战刀,放声狂吼。 双方密集的长箭在空中凄厉地啸叫着,互相交错而过。“唰…”几乎是一个声音,长箭砸向双方密集的人群。 汉军高举盾牌,迎向空中。乌桓人为了加速,完全放弃了防守,他们高呼着,悍勇无比地冲击,射击。 “噼噼啪啪…”长箭凌空射下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砸在密密麻麻的盾牌上,狂暴而粗野。许多士兵给这一阵密集的攻击撞的手臂酸痛,盾牌几乎都要用双手去顶。许多长箭穿透盾牌面射伤了执盾的士兵。有不慎中箭者惨嚎着坠落马下,有中箭的战马在阵中痛嘶蹦跳。 敌人接二连三的中箭,纷纷栽倒马下,更多的长箭随着他们的叫喊射向空中。 盾牌突然撤下,汉军的长箭随之呼啸而去。 双方很快接触。 “杀…”关羽长戟一摆,率先刺向一柄飞跃而来的战刀。 激战开始。 乌桓人的冲击力甚是可怕,仅仅第一轮的冲击,汉军的弧行阵列就被他们狠狠地削去了一层。汉军后排的士兵对着敌人任意射击,闭着眼睛都能射中密密麻麻扑上来的敌人。前排的士兵被战友的鲜血刺激地疯狂了,他们只知道杀死对方,报仇,再杀死一个,浑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命。 乌桓人要生存,冲出去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他们舍生忘死地冲上来,前赴后继,决不退缩。自己死了,也要给后面的士兵争取一条活路。双方很快杀疯了。 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就在脚下践踏,断肢残臂就在自己的眼前飞舞,鲜血就在空中溅洒,吼叫声就在耳畔回荡,杀…,没有退路。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砍死对方,再迎上一个。 战刀同时捅入对方的胸膛,那激烈的吼叫既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同归于尽未尝不是精疲力竭之后最好的结局。 铁佗之弟铁摧,他的战刀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和肉屑,他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相貌。战马早就倒下,他抡着刀坚守在最前面,周围的战友不停地倒下,后面的士兵不停地补上缺口。 不需要呐喊,也不需要鼓励,杀,杀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杀。 一个敌人的百夫长临死之前终于一刀砍在了铁摧的大腿上。战刀深入骨肉之间,竟然就那么颤抖着横在了腿上。不把这个庞然大物清除掉,乘迦感觉自己就是把再多的士兵填进去,都难以迈进一步。 铁摧狂吼一声,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形摇了两下,单腿跪了下来。 乘迦打马飞来,顺势一刀劈下。铁摧再吼一声,突然站起,侧身让过战马的撞击,奋力一刀剁在了战马的颈子上。乘迦的战刀划过铁摧的胸膛,鲜血四射。 战马惨嘶,马血喷射,庞大身躯打横飞起,撞飞了几对正在搏斗的士兵,倒在了地上。乘被迦甩了出去。还没有等他站起来,几把战刀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劈了过来。乘迦哼都没有哼一声,命丧当场。 跟在乘迦后面的乌桓士兵围住铁锤,刀枪齐下。铁摧的胸膛被破开,鲜血在往外喷射。他怒睁双目,吼声连连,战刀依旧飞劈而出。敌人的长枪刺进他的身体,战刀剁在他的肩上,长矛穿透他的腰肋,他的战刀却砍飞了最后一个扑向自己的敌人。 铁摧轰然倒下。 几个敌兵心有余悸地望着,好像惧怕他再会跳起来一样,一脸的恐惧。 铁摧的部下惨烈地叫喊起来,个个红着双眼杀了上去,几个敌人立刻就被剁成了肉泥。 弧行阵列稳丝不动,虽然它变薄了,但它顽强地坚持着,任敌人的重锤连续砸下。 提脱望着死死堵在出口的汉军,面如死灰,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身上的冷汗随即冒了出来。 “再组织一次冲击,以锥形阵列冲杀它的正中。把弧顶破开,这个阵势就守不住了。”提脱转首望着竹邪,指着激烈厮杀的战场说道。 竹邪立即打马离去,组织突击部队的人马。 关羽折断左臂上的箭矢,对着号角兵狂吼道:“吹号!吹号!找援兵。翼德,翼德在哪?。” 他现在盼望着张飞的部队赶快出现。他们两地相距八里地左右,张飞的部队应该赶到了。如果再没有支持,他的部队士兵一旦死去大半,这个地方就彻底守不住了。 好像是呼应急促的牛角号声,战鼓声突然在远处山林中冲天而起。 是张飞!张飞来了。他祖上出过是一个校尉,自幼受到的教育是一个标准的大汉军人,他不喜欢胡人的牛角号。虽然不敢公开反对刘和的这项改革,但他可以阴奉阳违。他的部队一直带着战鼓,只要有机会,他都用战鼓指挥一切。 “是战鼓。”关羽大笑起来。 汉军士兵精神大振,牛角号声同时响起,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了山谷。 张飞一马当先,出现在敌人右侧的一片山林里。他为了赶时间,带领部队抄近路扑了过来。 “好!云长的部曲还守在路口。”他高兴地大叫起来。 潘凤手执大斧,出现在山林的另外一侧。 “兄弟们,杀!杀下去…”潘凤高举大斧,纵声狂呼。 “杀!!!”张飞挥动丈八蛇矛,纵马冲出。 “杀!!”千余名士兵齐声高吼,声震云霄。 战马纷纷冲出山林,一个个像下山猛虎一般,狂野凶悍地杀向乌桓人。 守在路口的汉兵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兄弟们,杀,把敌人杀出去……” 关羽手举长戟,纵声狂呼。士兵们齐声呼应,杀声四起。 拦腰一击——提脱的大军就像被人拦腰一棍击中,身体立时弯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潘凤阵亡 在看到汉军迅捷如豹的攻势下,提脱大声叫起来:“命令部落避开敌人的冲锋,让他们进来。” “蓝染,你组织后军,从敌人的左翼展开攻击。我组织人手对他们的右翼展开攻击。我方人多,占据绝对优势,吃掉他们,以最短的时间吃掉他们。” 蓝染望着面色苍白的提脱,小声提醒道:“我们应该以突围为主,和这群敌人纠缠,不但损兵折将,也会耽误突围的时间。” 提脱的眼睛内闪出一丝无奈,他苦笑一下缓缓说道:“敌人卡在路口,部队难以展开,只能一点一点地消耗他们,直到他们死光了,路也就出来了。如果让这两支汉军会合,我们就再也冲不出去,只能死在这里了。” “恒岭的汉军主力很快就会赶到,争取时间吧。” 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就像平地上刮起的一股飓风,呼啸着摧枯拉朽一般杀向了敌人。 乌丸桓的骑兵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纷纷向两边作鸟兽散,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汉军竟然没有碰上一个接战的。 张飞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堵住敌人,等待主力赶来围歼。 所以他立即看出敌人的意图,对方似乎想把自己的部队围在敌阵中间,不让自己和关羽的部队会合。 “右转…右转…”张飞高声吼叫起来。 潘凤听到号角声,一拨马头,率先转向杀向敌军。汉军的骑兵随即转了个圆弧,斜斜地杀向敌人的主力中军。 提脱心里暗暗地赞赏了一声——这个领军的头脑清醒,不错。 “迎上去,堵住敌人,堵住…”提脱大叫一声,率先杀了过去。 潘凤的大斧呼啸着抡下,连人带马一起劈倒。乌桓人在生死关头,毫不畏惧,他们利用人数的优势,开始奋力杀进汉军阵内,试图展开分割,包围,围歼的战术,在很短时间内吃掉这股敌人。 但是千余人,巨大的一团,很难吃掉的。这就好像啃一块骨头,任你的嘴再大,想吃点肉是非常困难的。 潘凤的杀伤力太大,周边的敌人很难近身。只要被他的大斧扫到,立即毙命了帐。汉军士兵尾随在他身后,两侧长矛掩护,外侧战刀清敌,后面长箭遥击,大家配合默契,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提脱看到了这个箭头的威力,立即吩咐一个百人队队长,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那个执斧冲击的大汉。 潘凤突然之间就像撞到了一堵墙上,任他如何飞斧劈砍,竟然不能再进一步。 “杀!杀!!”他狂躁地喊着,斧子抡得更快了。敌人的尸体转眼之间在他的马前趴下了一大片。 潘凤感觉自己太累了,手都杀酸了。他稍稍喘了几口气,手上的大斧慢了下来。几个乌桓人趁机连续和他对砍了几刀。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三个乌桓人突然跳下战马,冲进了潘凤的战马附近。 潘凤蓦然觉得不对,他手上用力,狂吼一声,大斧回撞,斧柄尖尖的尾部竟将一个乌桓士兵活活挑杀,另外一个敌兵随即被跟在潘凤后面的弓手射杀,只有一个冲到了他的战马旁边。战刀抡起,鲜血四射,一只马腿竟然被活活斩下。 剧烈的疼痛刺激的战马仰首痛嘶,一跃而起,随即撞在对面扑上来的两名敌骑身上,轰然倒地。斩去马腿的士兵跟着就被冲上来的汉军骑兵一矛挑杀。被撞到的敌骑人死马折,接着就被冲上来的战马肆意践踏的血肉模糊。 潘凤猝不及防,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完全找不到南北,但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大斧,躺在地上奋力劈扫,准备在士兵们的掩护下站起来。 乌桓人全然不顾生死,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个个挥动战刀朝地上的潘凤砍去,誓死要杀了他。汉军士兵更加疯狂,大家狂吼着,打马直撞上去,以自己的身躯去抵挡敌人砍向潘凤的武器。一时间,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血肉横飞,各式武器尽展夺命之术,双方士兵你撕我咬,马上马下纠缠一起,拥挤得密不透风。 远处的提脱嘴角掀起一死冷笑。 “射!密集齐射…”他指着那个死亡的空间,大声吼道。 乌桓士兵毫不犹豫,即使里面有一半是自己人,但为了杀死敌人,没有一个人犹豫,随着提脱大手挥下,长箭像下雨一般近距离地射向了那片狭小区域。 正奋力杀过来救援的张飞怒睁双目,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潘凤!潘…凤…” 一轮箭雨过后无人幸免,长箭密密麻麻的,把所有能够接触到的物体都钉满了,就像一个巨大的刺猬卧倒在战场上。 突然,在刺猬的身上,一个结实的大汉站了起来。 潘凤身中十几箭,浑身血迹。他拄斧而立,在战场上显得威风凛凛。 提脱气得怒骂一声,高声大叫:“射!射死他…” 无数的长箭呼啸而起,像一片巨大的黑云砸向了潘凤。 潘凤高举右臂,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声狂吼:“杀!为我大汉杀!汉军威武!!!” 长箭破体!数不清的长箭穿透了潘凤,将他和那只刺猬紧紧地钉在了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杀!!!!”张飞睚眦欲裂,举起丈八蛇矛,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猛虎,带着士兵们疯狂地杀向敌人。 蓝染带着后军的士兵跟在汉军后面,凶猛地扑杀。他们人多,汉军人少,汉军士兵不断的有人栽倒马下。 蓝染看到潘凤死去,高兴地大叫起来:“敌首死去,敌首死去,大家杀啊!” 不远处一名汉军的屯长鲁达,曾经是潘凤手下的一名马贼。他看到潘凤壮烈死去,心里正悲伤着,听到蓝染这么一叫,回头一看是一个乌桓人的首领,不由的怒气上撞,大声叫道:“兄弟们,杀死他!杀死他!!!” 周围的汉军士兵回头看到蓝染,就像老虎看到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咬牙切齿,立即随着鲁达脱离大队,杀了过去。 “为渠率报仇!” “杀!!!” 士兵们高呼着,像疯子一般冲向蓝染。蓝染大吃一惊,本能的欲向后退。后面的乌桓士兵正在前冲,挟带着蓝染越来越接近汉军士兵。 鲁达连杀两个敌兵,已经和蓝染非常近了。他突然丢掉手上战刀,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扑向了挥刀刺向自己的蓝染。 蓝染见鲁达如此勇猛,受了一吓慌了心神,那战刀居然戳歪了,被鲁达夹于腋下。鲁达却一把抱住了蓝染,将他从马上硬生生地撞了下来。 汉军士兵们吼叫着,迎着敌骑一拥而上。双方士兵各举武器,你来我往,纷纷坠落马下。蓝染被鲁达一拳打在太阳穴上,昏天暗地,刚想站起来,却被一匹战马践踏而过。他惨叫一声,重又栽倒地上。他的侍卫们纷纷围了过来。一个坠落马下的汉兵突然手执长矛,鱼跃而起,手中长矛顺势插进了蓝染的咽喉,接着他被敌骑撞得腾空而起,鲜血在空中飞舞。 鲁达却侥幸被自家兄弟救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残阳如血 就在潘凤阵亡之后,另外一头的竹邪突击部再次发起了对关羽部的攻击。 弧行阻击阵地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大家在关羽的指挥下,逐渐后退,缩小阵势。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张飞的援军迅速杀出敌人的包围,赶到这个路口,加入防守队列。否则,随着士兵们不断倒下的躯体,这个阵势随时都有可能瓦解。 张飞的部队陷在乌丸人的包围中,死伤惨重,但他们紧紧地抱成一团,坚决地杀了过来,离关羽的部队越来越近。 关羽和士兵们竭尽全力在死守。没有人了,就直接驱赶战马去撞击。倒下了,只有还能动,就坚决挥刀砍向敌人的马腿。长箭没有了,就杀进敌阵在敌人身上拔。阵势的任何一个地方被敌人突破了,关羽就带着最能打的战士补上去,即使拼光了,也要把敌人赶出阵势。 关羽身中数刀,小腿、手臂各有中箭。他浑身浴血,有气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前面战友们在吼叫,战刀在飞舞,敌人在连续不断地倒下。对面六七十步的地方,张飞的部队正在奋勇杀来,厮杀声清晰可闻。 他慢慢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摔落马下。随即他看见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抬起来,听到士兵们在叫喊自己。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不听使唤,他极力想让士兵们放下自己到前面去杀敌,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字来——晕了过去。 大家把他放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留下五六个人护卫。 这时在谷口的张飞挥动丈八蛇矛,连刺带挑,勇往直前。 “杀!杀!”士兵们状若疯狂,紧随其后,竭力杀敌跟进。 竹邪无力地回头看了一眼杀到自己后面的汉军,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个时候了,还让敌人的援兵杀过来,是不是大家都想死在这里。他的突击士兵们立即腹背受敌,陷入混战。没有了后面弓箭的掩护,前排士兵和汉兵的肉搏立即演变成以命换命的死战,不死不休。双方士兵纷纷栽倒马下,死伤惨重。 弧形防守阵势立告瓦解。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汉军堵在中间,乌桓人在突击部队的前导下,可以迅速破开阵势,冲出堵截。他们努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却功亏一篑。 张飞奋力高吼:“兄弟们,我们杀到了,杀到了,杀…” 跟在他后面的士兵立时神情亢奋,浑身再度爆发了无穷的力气:“杀!杀过去。” 竹邪仰天长嚎,自感无力回天,几乎要一刀杀尽眼前所有的人。战刀左右劈杀,连斩两名汉军士兵。 张飞快马杀到,丈八蛇矛横空而至。竹邪奋力挡开,虎口巨震。张飞蛇矛顺势斜拉,再伤其臂。汉军士兵趁隙一拥而上,将竹邪周围的士兵砍了个一干而净。张飞和竹邪在狭小的空间内刀矛连续猛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竹邪想逃,却被张飞的蛇矛死死地缠住了。 “杀…杀死他!”张飞再攻一矛,纵声狂吼。 跟在他后面的士兵一时插不上手,也挤不进两人的战圈,只能干瞪眼。一个士兵情急之下突然脱手掷出手中长刀。战刀呼啸着,冲向了竹邪。 竹邪慌乱之间未免有点手忙脚乱,又要防止张飞的蛇矛,又要架开敌人掷来的战刀,速度立即慢了下来。一直在附近张弓以待的几个士兵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射出了手中长箭。竹邪大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中数箭,翻身坠落马下。 提脱望着自己的突击部队被汉军包围,连连摇头。都说汉人的骑兵怎么差劲,今天碰上的却是一支不要命的汉军。他们一路横冲直撞,以几百人的生命作代价,硬是撕开了乌桓人的围截,杀到了路口方向和自己的部队会合。 自己三四千人都没能挡住他两千余人,想想都生气。 他抬头望望天。夕阳已经西沉,暮色降临,黄昏将过了。提脱默默地望着来路,一脸的紧张和无奈。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援军来了,敌人的疯狂进攻被击退了。三百多名血迹斑斑的士兵散落在各处,一个个神情兴奋,欢呼不停。 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尸体,狭窄的空间内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张飞带着两百多名战士驱马驰进路口。两支部队的士兵汇聚到一起,激动得大吼大叫。 张飞没有看到关羽,也没有看到铁摧,他大声叫起来:“云长!云长……” “军司马昏过去了…”关羽的亲卫福满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声说道。 “铁军候呢?” “阵亡了。” 张飞心里一痛,胜利会合后的喜悦顿时不翼而飞——铁摧、潘凤阵亡了。 提脱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突然叹了一口气。 “酋长…”他身后的侍卫看到他意志消沉,小心地喊了一声。 提脱转首望去。 “酋长,天快黑了,敌人的主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 提脱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命令部队,以两百人为一队,组成五队,轮番突围。” 牛角号声划破越来越暗的暮色,再度回荡在山林之间。进攻开始。 张飞从铁摧的遗体旁边站起来,心如止水,他大声吼道:“擂鼓迎敌……” 刘和带着亲卫营飞奔在最前面,须卜寅和须卜仝的鲜卑骑兵紧随其后。 他心急如焚——关羽、张飞的人马加在一起也就两千余人,对付几乎已经疯狂的四五千乌桓人,凶多吉少。 部队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但刘和还是嫌慢,不停地催促手下,快点,再快点。 提脱指挥部队轮番攻击,一方面保证了冲击力,一方面也保证了体力。汉军精疲力竭,疲于应付,死伤惨重。 张飞的战马已死,他弃了蛇矛,改用环首刀,和士兵们顽强地搏杀在第一线。 刘和隐隐约约听到了从战场上传来的牛角号声,双方士兵的喊杀声。他高兴地狂吼起来:“他们还活着。好样的。” “吹号,吹号。” “亲卫营随我冲锋!须卜寅从敌军的左翼包抄,须卜仝从右翼包抄!务必全歼敌军,击杀提脱。” 提脱的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向后方望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和悲哀。汉军主力部队驰援的牛角号声和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猛烈。 乌桓人恐惧了,慌乱了,进攻的更加疯狂。不要提脱发出号令,所有的士兵,大约一千多名士兵全部自觉地投入了战场。只有杀死挡道的汉人,才有活命的机会,才可以逃出天生。杀,杀出去。 突然之间,坚守路口的汉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乌桓人完全放弃了对自身的防护,他们疯狂的挥舞着武器,毫无章法的一路杀进。挤不上前的士兵对准汉军阵地,肆意发射长箭。 张飞声嘶力竭,大声指挥着士兵们阻击,反冲锋,再阻击。大家用刀砍,用枪刺,用箭射,用战马组成一道又一道的障碍,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 弧形防守阵势完全崩溃。 福满和几个士兵被一群敌人围住,大家尚在拼死搏斗。一阵密集的长箭射来,无论敌我双方,统统都被射死在阵前。 乌桓人疯了。 拦路的战马被这群如狼似虎的疯子一阵猛砍,全部倒在了血泊里。张飞大吼一声,亲自带人冲了上去。 刘和带着亲卫营士兵出现在战场上。 “杀!!!”刘和高举长枪,纵声狂呼。 “杀!!!”刘修、虎贺、漆彻带着士兵们吼声如雷,像狂暴的飓风一般,冲进了敌人的阵中。 须卜兄弟各带部队,沿着战场的边缘,风驰电掣一般冲向路口。 堵住敌人就是胜利。 第一百五十五章 提脱灭亡 提脱在一班侍卫的护卫下,跟在突击的士兵后面,等待着冲破汉军的阻击,冲出包围。后面的喊杀声惊天动地。他就像没有听到一样,静静地坐在战马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天的时间,战局就来了一个大逆转,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汉军为什么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突然战胜了自己? 提脱想到逃回白鹫山以后待自己的悲惨命运,霎时间心如死灰,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兴趣。 关羽、张飞皆重伤——张飞为了保护昏迷的关羽,他在敌人的围攻下,和十几个士兵一起,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和潜能爆发,以一当十,杀得敌军不敢上前,用敌军尸体护卫挡住冷箭。 好在刘和率部赶到,像一把犀利无比的战刀,横扫千军,一路毫无阻碍的杀到了汉军的阻击阵地附近。 刘和手上的钢枪左右飞舞,刘修的战刀在咆哮,虎贺的狼牙棒在怒吼,漆彻的长矛在呼啸,紧随其后的鲜卑士兵发挥了他们木狼部落的群攻优势,三五成群,各成阵势,搏杀残命,无所不用其极。 须卜寅和须卜仝几乎在相同的时间赶到了路口,鲜卑人战力爆发了。面对肝胆俱裂,精疲力竭的乌桓人,他们强悍的战斗力被彻底完全地激发了,他们开始了对乌桓人疯狂的屠杀。 提脱没有跑,他挥动战刀抵挡两下之后,任由鲜卑人举起血淋淋的战刀,把自己剁于马下。 刘和看到了昏迷的关羽,看到了浑身浴血的张飞,看到了尸首分离的铁摧,更看到了全身插满长箭,挺身而立的潘凤。 他愤怒了,他望着潘凤的尸体仰天狂嚎。 “杀!!!杀!!!一个不留!!!” 刘和被悲痛蒙蔽了心灵,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他疯狂的咆哮着,杀进了敌群。 长枪插进敌人的胸口拔不出来,他丢掉长枪,再用环首刀砍杀,环首刀剁在骨头上拔不出来他捡起地上的长矛再杀。 汉军肆意杀戮,不留俘虏,同样也激起了乌桓人的凶性。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个你死我活。杀。 乌桓人看到了刘和,看到了那个疯子一样的披发大汉。 刘和的血腥和凶残让乌桓人更加暴虐。一班乌桓士兵迎着刘和冲了上来。 刘和随即被团团围住。 刘修等人大惊失色,带着亲卫队拼命地杀上去。 刘和的长矛挑飞敌人,随即再一矛将敌人连人带马穿了个透,然后他抢过敌人的战刀,连续斩杀三名大汉。 更多的武器扑向他。 刘和连声怒吼,大发神威,再杀三人。终于他被一支长箭射中,接着被一刀剁在背上,随即被一柄狼牙棒扫中,身体飞离战马,在空中旋转着,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但黑暗将最后一丝光亮吞噬之后,黑夜终于来临。 战事结束,这个没有地名的小地方在吞噬了双方七千多条人命之后,重归宁静。 汉军两千人几乎全部阵亡,坚守在最后一个路障后面的一什人马幸运地活了下来,二十七人,只活下来二十七人。 由于刘和痛失战友,失去理智,命令部下全歼敌军,提脱的五千人马无一幸存,全部战死。 刘和躺在山坡上,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了阎柔、铁佗,看到了程普,呼林,看到了韩猛、刘修,看到了自己所有的部下,除了失去的。 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悔恨像毒蛇一样钻蚀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潘凤死了,这个像兄弟一样的朋友死了。关羽、张飞重伤,铁佗的弟弟铁摧死了,他从涿郡、白檀带出来的军士只剩下亲卫营的了。他们忠心耿耿的跟着自己四下征战,什么都没有得到,都离自己而去。 “主公……”程普伸手拍拍他,想安慰两句,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阎柔和韩猛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站起来对大家招招手,意思是既然主公醒了,没什么事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看到主公痛苦不堪的样子,大家心里也不好受。各人眼圈红红的,各自散了。 刘和大吼了一阵,心情平静了许多。一下子四个战友、四个兄弟——两个战死殉国、两个重伤昏迷,这是他战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战争的残酷,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认识,但一次战斗就几乎失去四个好朋友,却是他第一次遇上。尤其是潘凤的死,对刘和的打击还是相当大的。他是亲随侍卫,刘和还想着他以后不会被华雄杀了,结果......或许殉国也是一个好的结局——他为大汉而死,虽死犹荣! 刘和伤得很重——刀伤还好一些,但那拦腰一棍伤得他不轻,他根本就不能站立,只能躺着。 刘和看了看韩猛,慢慢地对他说道:“建威!之前潘君说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中的老母......” “咳...咳...”应该是扯着伤口了,刘和因痛皱眉。 “主公!您先躺下。这事就是主公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弄。”韩猛劝慰道。 “他的尸体...天气越来越热,遗体保存不了那么久...还是火化了吧。带回白檀....”刘和略微吃力地说道。 “诺。” 刘和伤重,部队的大小事情就全权委托程普处理。现在,熟悉军政要务的,也就程普一个人了。其他的部下不是过去身份太低就是马帮马贼出身,都是门外汉。程普顿时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第三天,部队回到宁县城外驻扎。 刘和本部在此战中损失了两千五百余人,部队剩下四千多一点人马。红叶部落和白鹿部落的士兵折损较少,加在一起伤亡三百多人而已。乌桓人的三千四百多名俘虏被关押在大营内,等待处理。 第四天,程普带上一部分缴获的战利品,亲自到广宁见护乌桓校尉箕稠。 箕稠伤得很重,正准备回沮阳养伤。他愁眉不展,非常沮丧。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他的骑兵部队在桦谷被全歼,此事上报朝廷之后,他可能被革职查办,严重一点要降罪坐牢。就在他心事重重,想着派人到京都贿赂权臣,为自己开脱罪责的时候,程普来了。 听到程普的详细禀报,箕稠立即忧愁尽去,兴奋地连声叫好。提脱被消灭,乌桓人被歼灭,立下这等大功,还怕什么事不能搞定。他是幽州护乌桓校尉,刘和的战又是在自己辖区打的,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功劳。 果然,程普后面讲的话,让他高兴得恨不能从病床上跳起来,以示祝贺。 程普说战是打胜了,但都是在刺史和箕公的统一指挥下获胜的。尤其箕公亲自率部在桦谷诱敌,差一点命丧桦谷,居功至伟。正因为箕公在桦谷拖住了提脱的主力,刘和部才得以趁机夜袭恒岭,堵住了提脱的归路。然后在箕公的指挥下,我汉朝大军在恒岭全歼提脱八千大军,斩杀提脱及其部下多人。箕公战功卓著。说完立即拿出,早已写好的报捷文书呈送给箕稠过目。 箕稠心花怒放,身上的伤痛都忘了。他没有想到刘和竟然这么乖巧伶俐,举手之间就把这么大的战功让给了自己。 一个年轻军官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前途无量。箕稠高兴之后默默地想道,他这么不遗余力,慷慨大方的帮助自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刘和已经是幽州边军的别讨虏校尉了,再往上升职仅靠军功是不行的,就算他父亲刘虞是幽州刺史,有些方面是不能开口的——他是不是希望自己在这个事情上帮帮忙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论功行赏 箕稠心里盘算着对刘和的考量,随即他想到了北疆的防务问题。自己的主力骑兵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三千步兵是居庸、沮阳的郡国兵,他们马上要返回各自的驻地。 自己伤重马上要回到沮阳医治,边境现在一没有主将、二没有军队,边境几个县城的防务形同虚设,要想重新把边境几县恢复到过去的样子,护乌桓校尉治所必须要有重兵坐镇。 现在刘和受伤不能行军,部队刚刚经历大战,必须休整,不如让他们暂时驻扎广宁,由刘和暂时代理行使护乌桓校尉的职权,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程普,希望他能代表刘和答应下来。至于刺史府他自会派人去说明原委。程普立即答应下来。箕稠这个主意也没有什么私心,纯粹是出于现实考虑。边境的县城居民都逃离了家园,如果没有重兵驻防,谁敢回来?大家都不回来,边境几个县怎么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程普接着提到乌桓俘虏的处理问题。箕稠笑着说道:“我走之后,护乌桓校尉府的大小事情都有刘讨虏处理。这个事让他自己处理吧。另外,回去告诉顺之,他的心意我领了,日后我自有酬谢,替我谢谢他了。” 箕稠大悲大喜,心情极度愉快。 第三天,他带着家财、妻妾子女以及三千步兵回沮阳养伤去了。到了沮阳,他亲自写了报捷奏折,命令快骑送到洛阳。上谷郡府和幽州刺史府接到箕稠的文书之后,纷纷上书报喜。 朝廷接到边境报捷,幽州战事已经彻底平定的消息之后,很是高兴了一番。各方势力在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倒是异乎寻常的统一,认为应该重重嘉奖。朝堂之上,为新任护乌桓校尉人选和上谷、渔阳太守人选大家争执一番以后,各有定夺。 这个时候,大将军何进的幕府在讨论,是否迁升幽州边军讨虏校尉刘和为护乌桓校尉。 武帝时,霍去病击破匈奴左地,乃迁乌桓人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等郡塞外。置护乌桓校尉,拥节,秩比二千石,以护内附乌桓,拥节监领之,使不得与匈奴交通。 这个官职比讨虏校尉高级,讨虏校尉是杂号校尉,属于派遣性质,事毕即撤,地位比县令高一点而已。这护乌桓校尉,类似于军分区主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管乌桓人。 箕稠是大将军何进一系的人,他在给何进的书信中着重提到了刘和,认为结交好刘虞,可以加强大将军与宗室的关系,而且刘和还武功高强,谋略出众,可堪大用。虽然因军功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已经迁升到讨虏校尉一职,但在剿灭乌桓叛乱之战中,再立大功,论功行赏,应该升官。 何进想拉拢刘虞这个宗室,而且一个边郡的武官在他的眼里,还不如自己府上的一个掾史,做做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不过何进觉得拉拢刘虞这个名士得下血本——决定表奏刘和为“度辽将军”。此官职银印青绶,秩二千石,比护乌桓校尉高一级。主要是维护大汉北部(包括东北、西北)边防和处理北方民族军政庶务。 刘和宗室出身,又是当代大儒卢植的门生,现在在北疆声名显赫,适逢鲜卑人入侵,连番大战,连番大捷,连番立功,在几位边郡大臣的照顾下,飞速迁升到讨虏校尉一职,但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许多为官多年的从属已经开始愤愤不平。 这次刘和率部先后参加了上谷、渔阳城解围战、罗山夜袭敌人补给车队、野鸭湖伏击慕容济之战、桑乾河围歼拓跋虎部,桃谷森林一战虽然折损了大量俘虏,造成拓跋睿再攻马城,但随后率部坚守马城二十多天,逼迫拓跋大军无功而返,也算是一个胜战。 接着为救援入汉的红叶部落,伏击檀辽六千大军大获全胜。以上战斗加在一起杀敌逾万,俘敌逾万,为击退鲜卑人的入侵立下了汗马功劳,按军功应该嘉赏,不报未免太为不公。至于朝廷封赏不封赏,那就不是何进所能决定的了。比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必须天子亲批,谁都无权任命。 另外还有收复白檀、要阳二县的功劳。 最后最大问题不在刘和身上,而是在刘备、关羽、徐荣等人身上——因为何进在表奏刘和的时候,已经和刘虞通气过来,可是刘和却要安排自己人上位,想把渔阳郡、上谷郡捏在手里。 刘和建议刘虞保奏——刘备为上谷郡太守、徐荣为护乌桓校尉、公孙度为渔阳郡太守、程普为上谷郡都尉、关羽为渔阳郡都尉。谁知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大家吵成一团,无非就是这些人出身低贱,除了公孙度,其他的不是士族名门,就是轻侠草莽等等,全然忘记了人家的战功。 大臣们激烈反对,站在天子身边的宦官张让就不高兴了。出身低贱,我不也是出身低贱。你们这些人到底是骂我,还是骂那个从北疆的破落军卒? 张让接着就在天子耳边嘀咕:“刘虞父子镇边有功,是大汉宗室,兵权与其给外姓士族,不如给宗室,宗室的荣耀全靠陛下庇佑。而那些士族?呸!他们就知道吸大汉的血。” 接着张让详述刘和的战功。天子奇怪了:“朕怎么没有听说?我大汉北疆还有这等英雄?这刘和真乃我汉家虓虎!其麾下将士更是我大汉勇士,理当论功行赏。” 何进赶忙出列,添油加醋一番。反对的大臣生气了,抬出大汉律法,祖宗规矩。举荐的何进、张让也不示弱,列举先朝旧历,前朝英雄。大家吵得不亦乐乎。 于是朝堂之上再起争吵。以大将军何进、汉室宗亲刘焉、刘表、中常侍为一方,太尉张延、司徒袁逢、司空杨赐等士族大臣为一方,各执一词,大吵特吵。天子颇有兴趣地看着各位大臣的表演。 按道理,以徐荣、刘备、关羽这种出身低贱,靠军功升职的军职人员,无论功绩多大,要想在这个年代升迁到秩俸比两千石的官职上,根本不可能。在汉朝,校尉,都尉都是比两千石的官员,在郡国,军队里,都是大官了。 大将军何进的出身也差,他在自己妹妹没有进宫之前,是个屠夫。所以他对徐荣、刘备、关羽这种人还是抱着同情的态度。他在朝堂之上公开向天子推荐,其实也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结果他发现原来出身低贱是件非常可怕的事。这种身份的庶民,贱民就是这个国家的最底层,做最辛苦最劳累的事,享受最不公平的对待,永无翻身之日,而且自己的子子孙孙都永无翻身之日。 大将军和宦官们生气了,联手反击那些大儒名士门阀出身的官僚。 最后请天子裁决。天子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听了朝堂上的两次争吵,大概也知道刘虞父子举荐的那些人的来龙去脉。既然有战功,而且战功显赫,就应该迁升,但因为从军时间太短,年纪太轻,虽然有大将军、汉室宗亲举荐,但也不应该破例。这样吧...... 最后,朝堂一番争执——刘和升任“度辽将军”;上谷郡、渔阳郡的官吏由刘虞再举荐;徐荣迁升为“护乌桓校尉”,黄忠任校尉府“乌桓司马”,公孙度任校尉府“乌桓长史”;关羽、张飞赐钱银布帛若干以慰辛劳;刘备调任“度辽功曹”,沮授调任“度辽长史”,田丰调任“度辽主簿”。 最后出于人事考虑,刘虞卸任幽州刺史,调回洛阳做御史中丞。 而此时的刘和还没接到朝廷的决议,他忙着和难楼派来的代表在商谈赎买俘虏的事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招募胡骑 光和五年,八月初,上谷郡广宁城。 幽州刺史府的功曹从事鲜于辅代表幽州刺史府前来祝贺刘和打胜战。刘和现在勉强可以站立行走,听说鲜于辅来了,一定要出大营辕门迎接。 刘修拗不过他,只好背着他走出辕门。鲜于辅远远看见,非常感动,赶忙下马急步走来。 “羽行兄!”刘和大声叫道。 “顺之…”鲜于辅抓住刘和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好,快好了。”刘和笑着说道。 “这是虎贺,这是漆彻,都是鲜卑族的勇士,是我们亲卫屯的屯长。”刘和指着他们给鲜于辅介绍道。 两人赶忙给鲜于辅见礼。 “这就是州府的鲜于功曹,我的好朋友。” 两人寒暄两句之后,随即准备进大营。 鲜于辅看到刘修准备背刘和走路,赶忙拦住他,笑着对刘和说道:“我背你吧。” 刘修、虎贺、漆彻惊讶地望着鲜于辅。 刘和笑笑,趴到鲜于辅的背上,由鲜于辅背着慢慢向大营内走去。 “阿爹调任了,丢下幽州一个烂摊子,把魏从事和上谷郡的窦郡丞忙坏了。窦郡丞前两天派人来对我说,你缴获了提脱的战利品,为什么不如数上交?没法子,只好给他拿走了三十车。” 鲜于辅笑起来:“我来?其实也是问你这个富有的刘讨虏要钱要物的。现在幽州国库不仅仅是匮乏,而是一无所有。战后幽州需要开支的地方太多了,你必须要上交战利品。” “我知道。拓跋睿…”刘和压低嗓门刚想说那笔巨额交易,鲜于辅立即打断了他。 “刺史调任了,但是他希望你能组建一支无敌于天下的骑兵,镇守在边关,保卫我大汉国土从此不受侵扰。” 刘和叹了一口气,“父亲真是好大的气魄!太看得起我这个儿子了。” 他突然想起阎柔曾经对他说的话,他真的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刘虞呢? “组建骑兵的办法我倒是有,但没有建制。幽州刺史府或者郡府必须给我建制才行。” “给你建制就要给你军饷,军备,现在哪里有这笔开支?对了,顺之,关于建制?我有个小道消息——你要升‘度辽将军’了,这可是幽州、并州、凉州的边军防务你说了算。” “反正给我建制,其他的事我自己处理。不论是去哪里,我只要有建制就行。但是,我只负责把它们组建起来,至于将来这支骑兵何去何从,朝廷必须给个说法。如果它一直存在下去,开销可是非常惊人的。” “将来再说吧。现在幽州必须要有这样一支军队威慑胡人,争取时间恢复幽州的元气。如果让胡人每年都这样没完没了的寇抄边境,幽州的百姓还活不活了?增加建制的事我回州府去和其他人谈谈。如果不行,就等新上任的刺史来了再说吧。” “不过。”鲜于辅继续笑着说道:“边郡条件得天独厚,有草场可以喂马,放牧,唯独装备和军饷开支很难节省。你可以模仿胡人的办法尽量节省一点,比如轻骑兵可以不穿甲胄,更不要奢侈到用铠甲了。部队多装备长矛、长戟、长枪,少用刀剑,这也是节省的办法嘛。” 刘和在他背上叫起来:“这么省下去,改步兵算了。” 鲜于辅大笑起来:“好吧,随你随你。你先把部队组建起来,驻扎边境,让境外胡人不敢稍动。先把今年的收割季节度过去,让幽州百姓能够吃饱肚子。还有,你现在名气大,战功卓著,有些事可不能私做主张,给人抓住把柄。” 刘和哈哈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程普和阎柔听说鲜于辅来了,赶忙跑到大帐。几个人曾经一起参加过战斗,战友情深,一起聚聚,叙叙往事,非常热闹。 就在刘和等人在欢聚一堂之时,难楼却皱着眉头,提脱的全军覆没,让他心神不安。虽然他吞并了白鹫山的几百个部落,把提脱的势力基本上铲除了,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刘和的手段厉害令他寝食不安,他不知道结余被刘和拿住之后,可透漏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一旦他们之间的协定泄露了,对他来说,是件非常尴尬的事。假若刘和就像箕稠一样贪婪,或者象公孙瓒一样残暴,他和他的部落就麻烦了。刘和一直没有和他主动联系。白鹿部落的鹿破风派人跑了两趟,言语之间隐约有责怪自己欺骗他的意思。难楼假做不知,指望刘和过一段时间率部返回白檀县,他就可以和箕稠商谈赎回俘虏的事了。 结果他又失算了——箕稠的部队在桦谷打光了,边境战事稍歇又不稳定,他正好又负了重伤,于是找个借口回沮阳养伤,把护乌桓校尉府的事情都丢给了刘和。难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派人到广宁。 可是刘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也绝口不提当初联手对付提脱的事。他只是给了个建议,让难楼考虑好之后再答复他。 难楼听完手下的转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和想利用上谷郡胡族众多的优势,组建一支骑兵。现在白鹿部落可以长期提供一支千人的部队,红叶部落因为檀辽大战收留了许多俘虏,他们也可以长期提供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如果加上这次三千多人的乌桓俘虏,那么刘和就可以在上谷组建一支六千人的胡族骑兵大军。 他们骑术精湛,战术素养高,阵势熟练,这些都是汉人骑兵所没有的优势。与其辛辛苦苦的训练汉人骑兵,成效不理想,倒不如直接招收这些在大汉国土上居住的胡族居民。说起来,他们也是大汉人,只不过民族不同而已。 这支队伍据守边疆,防范境外胡人入侵,说起来也是为了自己的部落,自己的家族亲人。象这次白鹿部落,给拓跋睿追杀地逃到太行山,损失惊人。许多零星散居的牧民都给入侵者杀了。这都是血的教训。在大汉边军势弱的情况下,自己保护自己,这时唯一的办法了。 刘和想得很简单,他认为只要给这些胡人和汉人骑兵一样的待遇,平等地对待他们,尊重他们,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纯粹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家族亲人和财产,他认为完全可以得到他们的忠心和拥护。实在不行,散伙就是,最多损失一点钱财,对大汉也造成不了什么危险。 第一百五十八章 厉兵秣马 刘和对难楼的建议——这些上谷郡白山乌桓的俘虏可以放回去,无条件放回去,什么都不要。但他们必须加入大汉边军的骑兵部队。他们将来的待遇和汉人骑兵一模一样,有军饷,有假期。如果不同意,全体格杀。 这个刘和...真让人捉摸不透!可是这么好的条件还考虑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汉还给胡人士兵发军饷。不过一想到给刘和抢走的大量财物,难楼就心痛。这个白痴以为自己富了,想这么个短命的主意,随他去败家好了。等他这笔钱财败玩了,我看谁会给他军饷?没有军饷,答应的事兑现不了,这支骑兵立马就会散伙。 难楼立即答应。不久,刘和释放了结余和昂越等一批部落首领贵族。 鲜于辅走了,他基本同意刘和的做法,在边境局势不稳,无兵可用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首先有接近一万大军镇守在边关,这对境外胡人的威慑力是不言而喻的。其次边郡部落的胡族士兵参加汉军,稳定了汉胡两族人民的关系,有利于边郡经济迅速从战后的萧条中恢复过来。 将来幽州各地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这支军队将如何存在,将来再说。至于建制,因为幽州还在战争后期,他到沮阳先和窦洪商量。如果不行,他回到蓟城后,可以在新刺史未到达幽州之前,说服一帮刺史府官吏,授权刘和临时组建。 窦洪听到这个建议非常高兴,有一支近万人的骑兵驻扎在边境,暂时还不需要从上谷郡开支军饷,好事啊。不过没有太守,他无权决定这么大的事。所以他马上找到护乌桓校尉箕稠。箕稠的伤势因为耽误了治疗,现在反而严重了。窦洪还没有说完,他就连连答应,就算是上谷边军编制,统统由刘讨虏全权处理。 八月上旬末,刘和接到了朝廷的文书,自己升任度辽将军,徐荣为护乌桓校尉的任命。接着刘和立即着手组建工作。三千多俘虏立即整军,和三千多汉军骑兵同时训练。征得红叶部落和白鹿部落两位酋长的同意,他们的三千骑兵部队不久也加入了度辽军。 这里的九千兵马,加上原来白檀、要阳之战存活下来的五千兵马,已经护乌桓校尉府重新招募的三千,州府的一万一直属兵力里,鲜于辅抽了三千兵支援刘和,度辽军随即凑足了两万人,接着部队开始重新整编。 刘和特别注意军纪,唯恐发生汉人士兵侮辱欺负胡族士兵,导致部队团结发生问题,特设置了专门管军纪的“督导”一职,由田丰担任。 部队随即开始了在边境一带的野外实战演练。鲜卑弹汉山王庭大吃一惊,派驻重兵在边境一带小心戒备。 八月中旬,刘和派出大量人手,用缴获的战利品到涿郡和渔阳两个大郡换回钱财,抚恤可以找到亲人的阵亡士兵家属。由于战事刚刚结束,幽州国库匮乏,而今年朝廷也没有从冀州,青州的税赋中调拨一部分给幽州,过去每年基本上都要划拨两亿钱给幽州使用,所以这阵亡士兵的抚恤也就无从发放。 刘和弘惧怕这事被人知道,不敢声张,嘱咐隐元会秘密进行。窦清虽然年轻,行事却谨慎入微,此事在她和程普两人的亲自督导下,进行的非常顺利。 鲜于辅按照刘和的要求,去了一趟渔阳,拜访新任渔阳太守何懿和都尉田楷。渔阳郡是幽州仅此于涿郡的第二大郡,人口将近五十多万,远远高于其他州郡,如上谷郡,只有十余万人口。渔阳郡的物产丰富,盛产盐铁,是幽州赋税收入最高的郡。 渔阳城和泉州城都产铁,这两地的工匠特别多,打造的武器和铠甲都是上等货。鲜于辅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在互利互惠的条件下,游说渔阳的门阀富豪,以最快的速度提供一批上等武器。 何懿和田楷等一批官吏收受了刘和送来的好处,自然要废些心力,尽力帮他们低价购买,很快就帮助鲜于辅凑齐了一批刀枪剑戟和足够五千士兵使用的普通甲胄。盔和铠虽然好,但太贵,实在买不起。鲜于辅本能想给刘和几个部将置办一套,问了价格之后立即闭上了嘴连看都不看了。 田楷悄悄对鲜于辅说,刘和花重资建立度辽铁骑,从目前看对幽州是一件好事,但刘和手上的钱财很快就会用尽,那些战利品无论如何都不够一万骑军、一万步军的巨大开销。一旦后期州郡不愿意承担这笔军费,从朝廷又要不到钱,这支军队很快就会解散。 部队解散了,这笔钱不就是白花了。刘和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鲜于辅无奈地摇摇头。他对田楷说,为了大汉,公子现在做事情开始喜欢独断专行,全凭个人喜好。他就喜欢骑兵。将来的事他也不靠虑。 八月下旬,刘和突发奇想,命令两万步骑展开步骑对决演练。各自抽调三千部队进行平原大战,从中寻找相互克制的办法。士兵们给刘和折腾的苦不堪言,颇有怨言。各部军官也来找刘和理论此事。好好的骑兵,为什么不充分发挥优势,反而弃长取短,训练步兵项目,是不是大人的方法错了。 刘和一概不予理睬,我行我素,把他说急了,他就问如果发生了马瘟,战马突然都死了,大家怎么办?不打仗了,都逃吗?所以大家都不要吵,回去好好训练,争取上马就是骑兵,下马就是步兵。 如果在演习中,步兵战胜了骑兵,有重赏,每人多发一个月军饷。如果骑兵败了,扣一个月军饷,各部军候屯长扣双份。这下军营乱了套,大家各出奇谋,天天都有新招,双方互有胜负,演习越来越激烈,逐渐伤员多了起来。 这可把刘和吓坏了,赶忙先发点钱慰劳慰劳大家,稳定一下大家逐渐激奋的情绪。是训练,不是打仗,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月底,上谷太守陈颍上任。不久,幽州刺史荀川到任。 一连二十来天,刘和忙得脚不点地,度辽将军驻地本来是在并州五原郡,可是...五原、云中、定襄、朔方等郡皆被南匈奴、鲜卑、羌胡所占据,他把一些机构从白檀暂时内迁上谷广宁城。忙了一天的刘和头昏脑涨,此刻他窝在一个大木桶中,热气腾腾,刘修在一旁替刘和浇水,让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痒痒了起来,一天的辛苦之后,泡一热水澡,那是多么美的事情啊!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悠悠的萧声,刘和大奇:“德然,我们将军府还有人会吹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当面表白 刘修侧耳听了听,笑道:“主公,不是我们将军府,是隔壁隐元武卫的统领清姑娘在吹笛子。清姑娘在白檀时,就经常给孩子们吹笛子听。怎么?主公不知道么?” 刘和摇摇头:“从未听她吹过啊!” 两人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窦清的笛音,刘修却仍不忘不时舀起热水,沿着刘和的脊背倒下去。 “德然,你说假如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会怎么做呢?”刘和忽然问道。 刘修一愕,不知道主公怎么忽然问到这么一个问题,想了半天,才道:“那要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还有什么区别么?”刘和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文人墨客,说不定会写篇文章,赋一首诗来表达情意,而像我们这样的大老粗就简单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找人上门提亲,答应就娶过来,不答应拉倒。” 刘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刘修不好意思地道:“玄德,经常和我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四夷不灭何以成家。不过其实俺爹已经给俺说好了,待俺搏个功名回去便成亲。” 刘和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德然,要是我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怎么办?” 刘修哈的一声,很是奇怪地道:“主公,以您今天的地位,您的年龄,您的才能,您的相貌,看上了那位姑娘还不是那女子天大的福分,这还用多说吗?你要是自己不好意思亲自去说,随便找个媒人上门,那对那女子来说,还不是喜从天降吗?主公,是不是您看上那位姑娘了,我们可以找军师做媒啊,军师那一张嘴可是好生了得。” 刘和苦笑道:“要是这个女人不喜欢我,或者因为某种原因不答应我呢?” 刘修张大了嘴,愣了半晌,才道:“这可能吗?” 刘和忽地恼了起来,问道:“为什么不可能?德然,你就说我该怎么办?我知道你和玄德以前在涿郡的时候,玄德忽悠你,让你花钱请他喝花酒,你俩胡混那么多年,对付女人总不会没有办法吧?” 刘修呆了半晌,才伸伸舌头,“主公,我还真没想过这事。喝花酒,那是钱到了,个个都把你当大爷伺候。不过照我说,咱是武人,那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直截了当,你喜不喜欢我,肯不肯嫁我,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嫁我,问个清楚明白再说不行吗?” 刘和霍地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带起的水花溅了刘修一身,“德然!你说得太对了,就是要问个明明白白才行。” 说着刘修从澡盆里跨出来,匆匆套上衣衫,趿拉上鞋子,便向外跑去,刘修赶紧跟上来:“主公去哪里?” 刘和忽地转过身来,“你不许跟着!还有...你的部曲也不许跟着。” 警告完刘修,刘和猛转身便向外跑去,看着刘和的背影,刘修不解地道:“不跟着怎么行,要不然军师又要打我的板子。” 接着便扔了手里的木瓢,紧紧地跟了上去。 隐元武卫的办公地点与刘和的将军府只是一墙之隔,刘和在这里安定下来以后,为了安保上的方便,也更是为了窦清往来这边方便,他便命人将院墙上开了一个门,当时潜意识时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此时的刘和也着实想不起来了。 一身便服的刘和风一般地来到这个小小的半圆形的门边,倒把守候在门边的两名亲卫吓了一跳,虽然隔壁便是隐元武卫,但这个衙门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仅有刘和原先的亲卫,也有从军队里,地方上招募来的人,最近窦清更是开始大力招收一些江湖人物,刘修不放心,便在这里也放上了几名亲卫,没有这些亲卫的同意,这边衙门里的人休想踏进将军府。 “将军!”几名亲卫躬身施礼,刘和摆摆手,竖起食指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便迈步向对面走运去,几名亲卫正待跟随,却见刘和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一眼,做了一个原地不动的手势,只得乖乖地停了下来。 看到刘和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几名亲卫有些无奈地看着随后赶过来的刘修,征询的眼光看向他,刘修仔细地看了一下他们几人与入内刘和的距离,冲着几名亲卫摇摇头,几人便静静地守候在哪里。 刘修并不迟钝,在刘和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通话之后,起身便向窦清这便奔来,他哪里还有不明白这其中的玄妙的? 这时的那小院,是只属于那两个人的,毕竟这是在衙门中,安全方面并不需要有太多的考虑,刘修不信有什么人敢来虎口拔牙。 刘和放轻脚步,沿着那条碎石小道向着不远处的窦清走去,窦清坐在院子里一株梧桐树下,背对着刘和,单薄的背影被月光拉得细长,浅浅的映在地上,正在幽幽地吹着笛子,笛声呜呜咽咽,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气息。 刘和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窦清,从他这里可以看到的一侧脸庞仍是那么的雪白,似乎永远没有什么血色,削瘦的身体随着笛声轻轻摇晃,肩头微微有些抖动,她是在哭泣么?刘和心中不由一紧。 自己想用一些工作来分散窦清对于往昔的痛苦回忆,现在看来似乎效果不大,除了让她没日没夜地投入到那些繁杂的谍报工作中,让身体更加瘦弱之外,她的心依旧没有从昔日阴影中走出来。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雾状梧桐树花纷纷落将下,洒在窦清的头上、肩头,窦清似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笛音之中。 一枚花朵随风飘到刘和的面前,他伸手抓住那雾状的花朵,慢慢向前走去。 “阿清!”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啊!”好像受到惊吓一般,窦清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半转身子,便看见刘和正站在她身后不到数步处。眼神里那包含着的痛惜,让她身体微微有些战栗。 “你的笛音里有太多的悲伤,让人闻之泪下,你还是不能忘记过去么?”刘和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将军!”窦清低下头,脸上的泪水犹自挂在腮边,随着她的低头,带着晶莹的月光掉落下来。 “不要叫我什么将军!”刘和忽地烦燥起来:“清儿,人生如梦似幻,转眼数十年便过去,你如果一直活在过去,那你永远都不会获得新生。人!应当向前看,你应当看到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 “将军,我…”窦清的眼眶里泪水打着转。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什么将军!”刘和压低声音吼道。 须臾,他将手里拿着的梧桐花举到窦清的面前:“看到了吗?看到这株梧桐花了吗?它开在树上很美丽,让人赞叹,即便它此时掉落下来,失去了滋养它的源泉,但此刻的它依旧是美丽的,是值得让人去珍惜的。物尚如此,何况于人?树花只有数天的生命,但它仍然努力让自己璀灿。清儿,我们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寿命,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活得更愉快呢?” 窦清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由于竭力地抑制自己不要让自己哭出声来,喉咙里发出阵阵闷声:“将军!我不是花,人也不能同花比,花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它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去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人是不行的,特别是女人,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再是过去的我,而您手里花,却还是当初那朵在树上美丽绽放的花啊!” 刘和用力地握起拳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得是什么?你想说你曾被戎狄掳去,因此受了玷辱?这将成为你一生的污点,永远洗脱不去,你无法面对,所以你将自己像驼鸟一样深深地里埋起来,不愿却面对任何新的生活,你用无休止的工作麻醉自己,让疲劳累垮你,以免你有功夫去回忆,但夜深人静之时,你还是会想起,会痛苦,是不是?” 窦清终于放声大哭出来,压抑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刻猛地迸发,长久的苦痛随着泪水狂涌而出,被一个男人当面揭穿自己的伤疤,她觉得无比的屈辱,委屈。 窦清的痛哭声惊动了许多人,不仅刘修从那边的圆形门那里探过来一个脑袋,隐元武卫这边还亮着灯,仍在工作的情报人员也或从窗户、或从门边向这里张望。 “都给我滚!”刘和暴怒地喝道。吓得所有人哧溜一声都缩了回去,刘修冲着部下伸伸舌头,将军发起脾气来当真吓人,连人见人怕的清统领都弄哭了。 刘和大步走到窦清的面前,猛地伸手,将对面这个单薄的女子拥进怀里,手轻轻地抚过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道:“窦清,我今天告诉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因为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第一百六十章 军议计划 听完刘和忽然间的表白,窦清在刘和的怀里身体猛地抖动一下,哭声戛然而止,猛抬起头,泪眼迷蒙中闪过惊色,旋即双手一撑,试图离开刘和宽厚的胸膛,刘和坚持不放。 僵持片刻,感受到窦清的坚决,刘和有些茫然地松开两手,窦清迅速后退几步,转过身体,背对刘和片刻,再回过身来时,脸色已是平静了许多,刘和仍是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式,目不转睛地看着窦清。 “将军!”窦清受不住刘和如此的逼视,低下头,“这是不可能的!” 刘和似乎胸口被重击,一口气闷在胸里,半晌才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窦清惨笑一声,“如果将军是一个小小的屯长,抑或是一个县令也好,那清儿听到这番话,会很高兴!很高兴!但现在,度辽将军统领整个北疆防务,将军马上会成为名副其实幽、并二州之主;以将军宗室贵胄的身份,你的妻子那能是我这样的遭受过玷辱的女人?她应当来自名门豪族,应当对将军的大业有帮助。” 刘和愕然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你放屁!”刘和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胸中压抑的怒火,被拒绝的闷气瞬间爆发开来,“去他么的宗室贵胄,阿清,我告诉你,我家只不过是东海王那一系的庶出罢了,真要论起来,说不定你本来的身份比我高贵得多,我娶你,说不定还是高攀了呢!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能感觉得到,你是喜欢我的。” 看到刘和爆走,窦清脸上神情不知是喜是悲,复杂之极,待刘和稍微郑定下来之后,才幽幽道:“也许以前是,但现在,将军你马上便会成为有威望的宗室之一,如果将军坚持你的意见,我想刘博士第一个便不会答应。” “让宗室见鬼去吧!”刘和一挥手,怒道,“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窦清坚定地缓缓摇头,“将军,你现在的坚持,以后将军会发现他是错的,与其到时后悔,不如现在….” 刘和猛地挥手打断窦清的话,“好吧,那便让时间来证明!阿清,我会让时间来证明的。” 次日清晨,当一众官员踏进度辽将军府的时候,都互相交换着有些奇怪的目光,众人都已知道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幕,有人好奇,有人兴奋,有人忧心。 沮授眉头皱得紧紧的,作为刘和手下最重要官员和首席谋士,他必定想得更多、更远。刘和年纪轻轻在某些方面是劣势,但在婚姻上却是一大优势,如何好好地利用这一点,沮授在心中已盘算了很久,但眼下发生的一幕显然出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不反对刘和对于窦清的好感,更不在乎刘和有多少个女人,但关键的是,刘和结婚的对象必须对现在已经形成的这个小集团有利,刘和作为这个集团的首脑,这是他必须负起的责任,不容推脱的义务。 窦清出现在门口,她的出现让厅内众人齐齐地发出低抵的惊讶声,今天的窦清与往日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仍是一袭雪白的长裙,但从来不施脂粉的她,今天脸上居然画上了淡妆,原本的少女发式今天被梳成了少妇发式,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极为普通的木杈。淡淡的胭脂让她雪白的脸庞有了些许红色,眼影稍稍掩饰着她的黑眼圈,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看到厅中除了沮授、田丰,都站起来的各位将领官员,不由露出些许慌乱。 她低下头,抱着一叠竹简,走向田丰身后的第二排座位的第一个位子,一直以来,这种正式的议事场合,那里都是她的位子。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直到她坐下,众人才一一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坐在窦清身前的田丰,有些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沮授冷眼旁观,众人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看来众将和官员们都默认了窦清现在有些特殊的地位,沮授不是一般人,昨天夜里的某些情况,通过一些渠道他也知道了一些,窦清当时的反应让他颇为赞赏,这是一个知情识趣,颇识大体的女子。 “她今天的这副打扮是想暗示什么吗?”沮授心里想着。 后堂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刘和在刘修、虎贺的陪伴下,大步走了出来。 光首先落在田丰身后的窦清身上,那高高挽起的发髻刺痛了他的双眼,眼瞳略微收缩,垂下的双手猛地握紧,脚步稍稍一顿,便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坐在虎案之后。 大厅之内,左首第一人坐着沮授,第二个,便是刚刚高升的徐荣。自他而下,便是黄忠、关羽等一众将领。右首坐着的是以田丰为首的文官系统,便连文瀚、邹靖也被从关外召了过来,其他度辽府的下属幕僚。 刘和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只是在凌晨稍微地眯了一下,顶着两个黑眼圈高坐于上,扫视着下面那毕恭毕敬,坐得笔直的文武官员,心中募地生出一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感觉,难怪人人都追逐权力,这种感觉真得让男人为之沉醉。 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大丈夫生于世,莫过于斯。 随着战争的结束,刘和完成整编了步骑两万度辽军军力,接着再以度辽将军的名义整合全幽州的兵力,将近五万人。这些兵力一旦整合,虽然暂时无力对慕容复形成大规模的进攻,但足以保证幽州在短期内不受侵犯。 更何况,现在刘和的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慕容复的爱女慕容语嫣与大将慕容坤。在报捷奏章中,刘和刻意将这一消息隐瞒下来,在他的计划中,这两人还有大用处,要是让朝廷知道,让自己去献俘的话,那自己不仅弄不到一点好处,甚至会让慕容复恼羞成怒,孤独一掷地立刻发动对幽州的进攻,这可不是刘和想要的,现在他一心想要稳定幽州,至到将幽州完全握在自己手中,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后,才是对草原作战的时刻。 刘和想要的是永久解决草原问题,而不仅仅是击败,否则黄巾之乱,当自己走出幽州时,慕容复在自己的后院捣起乱来,那可受不了。 今天的会议主要便是人事上的安排,既是一场分赃大会,也是一次酬功大会,同时,还有一系列的原先在白檀行之有效的民生政策的公布和实施。 “本次我们能挽狂澜于不倒,保证幽州不出现大的波动,首功当属沮长史!”刘和环顾四周,缓缓地道。 沮授站起来抱拳道:“不敢,沮某只是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事,让幽州免遭受战火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刘和示意沮授坐下,接着道:“鲜卑遭此大败,定不会善罢干休,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鲜卑必定会卷土重来,我们会接受更大的考验,但他们失去了前进基地茅荆坝,对他们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打击,想要进攻幽州,首先必会夺取茅荆坝。关云长!” 伤愈的关羽站了起来:“末将在!” “你部三千骑兵仍归你统辖,另外我再调两营步卒与你,已经民团预备役屯田兵,共一万部曲,进驻茅荆坝。”刘和道。 “诺!得令。”关羽领命,他心里有点激动,成为一方主将,虽然是个小城。 “这两个营,一个是牵招部,牵招部经过此次大战,战斗力极强,我已授权牵招以原县尉营为基础,组建磐石营,编制三千人。另一个营便由张飞负责,重组健锐营,编制三千人。” “末将领命!”张飞与牵招都兴奋地站了起来,牵招是因为升了官可以单独领兵,而张飞则是因为又可重组部曲,手里有了实实在在的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将军府当一个空头参将。 “另外,我将调派民夫,在茅荆坝筑城,只要茅荆坝有了坚固的城池,再加上云长丰富的经验,守住茅荆坝将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长?”看到关羽有些发愣,刘和小声提醒道。 “末将明白了,末将领命!”关羽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一阵激动,实在没有想到主公居然如此信任自己,幽州合共便只有五万战兵,这一下子便拨了一万给自己,这份信任让他觉得实在有些承受不起,士为知己者死。 “黄忠以白檀营为基础,组建奔雷营,韩猛以斥候队为基础,组建飞骑营。” “末将领命!”两人同时站起,众人也毫不意外,此二人都是跟着刘和自一介微末而起,受到重赏当然无可厚非。 “刘修,以原亲卫队为基础,组建亲卫营。” “领命!”身后的刘修侧跨一步,向刘和躬身。 “茅荆坝建城后,那里将成为鲜卑攻击的重点,要阳、白檀将成为内线,压力大减,所以,除了要阳将保留一个营随时支援茅荆坝外,白檀、滑盐县将逐次削减兵力。各位,从现在起,我们幽州要反守为攻了,我们将组建机动部队,随时出击草原,让他们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刘和大笑道:“我们可不像草原军队,每年要等到秋天才有能力出击,我们度辽军一年四季,随时都可以打到草原上去。” 众将一时不由个个气冲云天,霍地站起,挥舞着手臂,随着沮授大喊:“愿跟随将军,马踏草原!”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书房争论 军事上的重组完成以后,今天的重头戏便已结束,在座的各位部将各得其所,可谓是皆大欢喜,都在喜滋滋的盘算着。会议结束后要好好地庆贺一翻,在座的文官可谓仍是如坐针毡,忐忑不安,只有田丰和刘备等老人才安如泰山。两人都早得知了自己的安排,此时只是坐等刘和宣布而已。 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四郡的十几边境县令,等候刘和的指示。 接着刘和开始宣布即将在幽州实施的新政,每项新政的公布,都让其它的县令们一阵哗然。 “预备兵役制。” “军功授田制!” “田亩纳税制!” “商税制!” 田丰足用了数个时辰才将一系列的新政宣读完毕,又耐心地为有疑问的县令解释,这一期间,那些武将们已不耐地开始左扭右动起来,他们不关心这个,他们关心地是能不能有足够的青壮被招纳入伍,地方有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看着下面一个个面有难色的县令,刘和敲敲桌子,朗声道:“各位!这些新政必须无条件执行,可以告诉你们,州里对这些新政是决心推行到底的,白檀在这方面已做出了很好的榜样,是以白檀这僻县之地,十万民众,却撑起了我讨虏营万余将士,如果新政在幽州全部推开,大家可以想想,我幽州百万百姓,可以养多少士卒,多少战马,我想便是十万、二十万也是没有问题的,有了这些强兵,我们扫平鲜卑,马踏草原又有何难?” 十万、二十万士卒?军官们马上被刘和这几句话给吸引了过去,注意力立马便高度集中起来,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和。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刘和一拍桌子,发狠道:“如何创造条件,大家可以在会后咨询田主簿。” 田丰不由苦笑一下,何谓创造条件?纯粹是霸王硬上弓,杀鸡骇猴罢了。 “不错,将军说得对,一定要施行!”一群将军七嘴八舌,大声议论道。十万二十万兵啊,如果真有这些人,那他们得统率多少人,手里兵多了,这官不也就大了么,打仗不也就更顺手了么?真有了这些兵,慕容复算个屁啊! 这次会议从清晨一直开到午后,才算告一段落,田丰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大厅,已被十几个县令团团围住,纷纷向他打听如何才能创造条件,弄得田丰尴尬不已,不知说什么才好,幸好此时刘和的一句话将他救了出来。 看着刘和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去的窦清道:“阿清,将府食堂准备好了饭菜,你便在这里用饭吧。” 于是厅里数十人的目光便齐唰唰地转向了窦清,窦清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晌才道:“谢谢将军,我那边还约了一位极其重要的人要见,便不打扰将军了。” 说完这话,便逃犯似地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跑出厅去。 有了这一插曲,田丰得以摆脱各位县令,等这些他们反应过来,再寻找田丰讨教的时候,哪里还找得着他的影子。 刘和便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般,得意地哼着小曲,在刘修、虎贺的伴护下,扬长而去。 午后,将军府书房。 “你跟清姑娘都说了些什么?”砰的一声,刘和掀翻了桌子,满地都撒落着成捆的竹简,茶盏砚台,摔在地上打得粉碎,他瞪着眼睛戟指沮授,怒喝道。 房间里发出的巨大声响让房外的刘修和虎贺都吓了一大跳,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门,跨了进来,刘和大喝一声,“出去!” 两人呲溜一声缩了回去,来得快,去得更快。 沮授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态自若地站在刘和的面前,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关于将军的现状和将来的发展而已。” 盯着沮授,刘和喘着粗气,冷笑道:“好!好啊!军师,你真是好算计!我欣赏你的智谋无双,但不是让你用它来对付我的。你当我的佩剑不锋利?还是认为我心慈手软?抑或是以为现在度辽军缺你不得,非你不可?我告诉你沮公与!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不会改变,没有了你度辽军照样前进,所以,不要以为我不会动你。” 嚯的一声,抽出佩剑来,猛地一剑,将身旁的桌案一劈两断。 房外的虎贺吓了一跳,伸手便想去推门,刘修猛地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么?” 虎贺愣了愣:“没听吗?主公要杀军师呢?” 刘修摇摇头:“主公不过是在气头上,说气话而已,你可别进去招火,你一进去,搞不好主公一剑就冲你来了。” 虎贺吐吐舌头:“那我还是不进去了。” 房中,沮授却笑了,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将军,今天我终于看到了你这种不可一世的霸气。就是这样!就需要这样!要想成为一世英雄,您必须做到这样,除了您自己,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或缺的。以前的您,太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太过于关注别人的感受,这是一般人的优点,但在您的身上,如果过了一个度便是优柔寡断了,更多的时候,您需要乾纲独断,舍我其谁!” 看到沮授笑容可掬,甚至有些兴奋的面孔,刘和一下子泄了气,“啪”的一声扔了手中的剑,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一般,在房里转了几个圈子,又走到了沮授的面前:“先生,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将他与公事绞在一起。” “帝王之家无私事!”沮授悠悠地道。 “住嘴!休说这大逆不道的话!我他么的不是什么帝王。”刘和怒道。 “将军,在幽州,您就是帝王!对于跟随你的我们这些人来说,您就是帝王!您就是我们的希望所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军,你难道不明白吗?”沮授正色道。 “我喜欢窦清,我想要娶她。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她、呵护她,我算什么英雄,算什么男人?”刘和又是一阵怒气上涌。 “我从来都没有反对您喜欢她。”沮授立即道:“你可以喜欢她,您当然也能得到她,我想在幽州,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喜欢窦清统领,但您不能娶她,她也不能成为你的正妻。” “你当窦清是什么,是一个玩物吗?”刘和反问道,说完也不等沮授答话,摔门而去,对守在门口的刘修和虎贺道:“我们走。” 摸不着头脑的二人也不知刘和想到哪里去,看到刘和愤愤然地越走越快,只得快步跟上。 被放了鸽子的沮授在屋中愕然而立:“将军这是怎么啦?不能娶为正妻,又不是不能做侧室小妾?” 不管是草原还是在大汉,男子妻妾成群常见不过,别说是刘和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便是普通人,只要你养得起,就可以。殊不知刘和却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虽然来了很久,但在某此方面却仍然没有习惯这个时代人的思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回白檀 “主公,我们去哪里?”看到刘和径直出了府,跨上马便走,刘修赶紧追上去问道。 “我们去白檀!”刘和怒气冲冲地道。 “啊?!”刘修吃了一惊,从广宁这里到白檀可不是说到就到的,这一来一去,非得要个两天不可,看到主公根本就是不容反驳得意思,便低声对虎贺说了几句,虎贺转身飞奔而去。 一是要告诉沮授,另一个则是去调集亲卫队护卫刘和出门,现在刘和的身份比之从前大有不同,谁知这幽州有没有草原的探子,抑或是地主豪强仇视刘和的分田举措而密派刺客,总之,刘和的安全级别现在已是急速上升了。 刘和心中烦闷,沮授不是普通人,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助手和谋士,可以说,他的这种声音代表了自己绝大部分下属的想法,更加有可能的是大家都这么想,只不过由沮授向自己提出来而已,其它人不敢当面与自己提起这个问题。 徐荣、关羽等人对自己敬畏,田丰、公孙度刚刚进入这个利益集团,还不便在这个时候与自己如此肝胆相照,也只有沮授有资格跟自己说这话,但偏偏自己却又不能不听取这种声音。 心里恼火,便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白檀是他的发家之地,想出去走走的想法一浮现,他便想起了白檀。一路急驰,在傍晚时分终于赶到,此时的白檀比之去年时变化更大,正值秋初,秋老虎肆虐,依旧是夏装,傍晚时分天气渐凉,所以地里有不少劳作的百姓,其中却已老人和妇女为主,白檀的青壮基本上已被征招进了部队。 刘和放缓马蹄,任由马儿自由地慢慢地行进,路边已有不少的百姓看到刘和,顿时欢呼起来,涌向路边,向刘和行礼,刘和微笑着在马上微微欠身,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便让老百姓们更加激动,这个承诺让他们顿顿都要吃干的将军,现在已经做到了。 刘和却有些心酸,这些质朴的百姓,要求是何等的低啊,为了吃上饱饭,为了自己一句将戎狄挡在幽州之外,安居乐业的承诺,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儿子、丈夫送进了部队,自己却扛起锄头走向田,他们本应该在家相夫教子,贻养天年啊! 得到消息的白檀新任县令解伟领着县里的几名吏员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解伟是在刘备走后新提拔的,为了让白檀的新政顺利进行,成为整个幽州的模板,县令并不是从外面调进,而是将以前刘备的副手提拔起来,这样既熟悉新政的实施过程,又不致于在刘备走后便停滞下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刘和有些担心,“白檀大部分的青壮都被征召,农活儿能忙得过来吗?” 解伟道:“是有些紧张,但我们白檀有以前组织的互助组,由乡老、亭长统一调配,勉强能支应得过来,不致于误事。” 刘和点头道:“嗯,农事是为政之本,你要小心应付,不要出了什么差错,白檀是我们幽州改革实验的样板。升官快!但丢官说不定也很快。” 解伟身上不由冒起一层冷汗,低头道:“是,属下一定会小心的。” “白檀人力不足,你是怎么解决的?”刘和一边向前走,一边随口问道。 “将军,我们现在主要是招募流民,将军您知道,现在内陆几州水患、蝗灾、干旱,有不少的流民跑到了我们幽州,我们现在正努力招募他们,力争能让更多的人到白檀来。” “这法子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在家里坐等这些流民上门,你可以走出去宣传嘛,告诉外头的人,我们白檀、要阳、滑盐现在授田,只要你肯来,我们便给你分田,给你起房子,给你发农具,给你发牲畜,我敢肯定,只要你去这么一搞,到时你白檀来的人让你无法安排。” “将军,如果我们这样去做,只怕邻州的百姓都要往我们这边跑,各州对人丁的控制一直很严的,这样会不会造成摩擦?” “你放心!那些流民则不同,邻州巴不得将他们赶到我们这里?”刘和哈哈一笑:“大胆去做,怕什么,有事有我来撑着,现在我们差人丁,没办法,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对了,秘密关押在你这里的那个鲜卑贵女和慕容坤怎么样?” “很安静!”解伟道:“男的每天就在院子里打打拳,女的很少出房门。” “你们没有虐待他们吧?” “不敢,一应供应都充足,除了不让他们出门,其它的都没有限制。”解伟小心地道。 “好,做得不错,走,我们去看看他们! 慕容语嫣与大将慕容坤因为刘和另有打算,并没有在捷报中提及,而他两人也被隐藏了下来,秘密囚禁在白檀原校尉府,这座府邸原本为了保证刘和的安全,修得极为坚固而且戒备森严,现在刘和离去,用来软禁重要人犯到是恰到好处,大门一关,哨楼上的哨兵转个身子,弩箭换个方向,便成了一座天然的监狱。 当年移植而来的一些大树都已成活,经过了一个春天之后,现在已是枝繁叶茂,而在这些林间,居然也安排了不少的流动哨。一路走来,不禁让刘和感叹,当初自己住在这里,安保也不曾森严到如此程度啊! 走进院子,出乎刘和的意料之外,慕容坤居然穿得整整齐齐,站在房门口,斜倚在房门上,抱着膀子正看着他。他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想是听到了刘和的声音。 刘和大步向他走去,刘修和虎贺两人手按着腰刀,警戒地看着慕容坤。 “慕容小帅,要阳一战,两月有余,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刘和揶揄道。 “对于刘将军而言,当然是很快,但对我这阶下囚而言,可就是度日如年了。”慕容坤淡淡地道。 刘和微微一笑,慕容坤是慕容部有名的将领,如果不是因为慕容语嫣,想要活捉他恐怕不是那么可能,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被圈养在这里,当然是有怨气的。 “阶下囚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小帅,除了行动上有些不自由,你可是享受着贵宾的待遇,不信你问问我身边的解县令,他每日吃的还不如你呢?” 慕容坤冷冷地道:“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原因,刘将军,虽然不知你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我现在就可以对你说,你肯定会失望的。” 刘和大笑,“小帅多疑了,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劝降你?还是要你告诉我一些慕容部的情报?我虽不那么聪明,但对于小帅的名声还是略有所知,是不会白白浪费时间的。小帅却请宽心!” “你不聪明,你是狡诈。”慕容坤愤愤地道:“落在你手里,早些杀了我干净,不必多说。” “杀你干什么?好吧,就算你想死,你想屋里的语嫣别吉也陪你一起死么?” 慕容坤脸色一变,人也有些紧张起来,“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我输给你,没什么好说的,别吉一个女子,你堂堂大汉将军,不会如此无耻地去为难她吧?” 刘和盯着他,“一个女子?敢问小帅,每每你们从我幽州、并州掠去的女子下场又如何?” 慕容坤顿时语塞。 “好了,小帅,我们两家世代仇敌,这些废话倒也不用多说了,我想见见别吉,请替我通报吧!” 慕容坤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不说出来意,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说着便拦在门口,拉开了架式。 刘和不由大笑,他身后的亲卫呛的一声抽出刀来,向前逼了一步。 “小帅,你刚刚还说了你是阶下囚,怎么这时节就没有了阶下囚的觉悟呢,你以为能拦得住我们。” “无非血溅三尺而已。”慕容坤丝毫不退让。 刘和摇头,身后的亲卫们大步向前。 “ 小帅,请刘将军进来。”屋里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别吉!这......”慕容坤回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慕容语嫣 就在慕容坤与众侍卫剑拔弩张之时,屋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坤小帅!汉人有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好说的,不用枉送性命,刘将军不会为难我的,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安然无恙到现在。” 刘和笑顾慕容坤:“瞧!智勇双全的慕容小帅见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女子,我要是想为难你们,需要这么费手脚么?请吧!” 慕容坤喘了一口粗气,伸手推开房门,刘和大步走了进去。 慕容语嫣穿着正装,站在房子的中央,一双妙目盯着大步走来的刘和,刘和停了下来,刘修、虎贺二人手扶腰刀,站在离刘和一步远的地方,而慕容坤掩上房门,守在门边,有些紧张地盯着慕容语嫣,脑子里却有些乱,不知刘和有何来意。 他忽然突地身体一震,慕容语嫣长得花容月貌,是草原上有名的美女,这刘和抓住之后,不向上面请功,却偷偷地藏了起来,莫不是想对其不轨?否则为什么在夜里摸到了这里?一想到这里,脚步便不由向前移动,发现他举动的刘修立即向后退了一步,靠近慕容坤,狠狠地盯着他。 刘和、慕容语嫣两人对视片刻,慕容语嫣忽地盈盈一礼,居然是很标准的中原女子与人见礼的动作,“感谢将军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刘和微笑着摆手道:“别吉请坐,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 慕容语嫣显得很镇静,她其实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明白刘和将自己藏在这里,必定另有所图,但绝不是贪念自己的美色,那个押送自己过来的幽州女官可谓是国色天香,比自己强多了,有这等美女在身边,自己这样的草原人又何曾能入他的眼,自己或许在草原上能称之为美女,但与中原女子比起来,无论是性格,还是肤色,或者媚惑,都差得老远。 “吃得很好,也睡得着,至于习不习惯,倒不好说了,草原儿女习惯无悠无虑,纵马驰骋,现在整日被圈在这院子中,将军您说呢?” 刘和点点头,“这倒是不错,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吉须见谅。” 慕容语嫣微笑,“当然,我是俘虏嘛,能有现在的待遇已是大出我所料,如果来日将军被我部俘获,我一定会让将军过得比我现在好!” 她虽在笑,但言辞却慢慢地锋利起来。刘修和虎贺不禁大怒。 刘和却不以为怒,与一个女子饶舌斗嘴,他却是懒得去做。 “听说别吉今天很高兴,还唱起了歌!” “是啊,今天唱了歌,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嘛!”慕容语嫣道。 “哦,失礼了!”刘和惊讶地道:“早知是别吉芳辰,我应该带些礼物来。” “将军有心,语嫣心领。礼物什么的倒不必了,我倒是想知道将军将我关在这里,放也不放,杀又不杀,到底有何用意,说出来能让语嫣过一个安心的生日,就很好了,现在着实有些不安心。” 刘和笑道:“这个不急,以后再说。说实话,我现在也还不知道怎么安置你们,这样吧!我在白檀要呆上两天,明天我便陪别吉出去转转,看看我大汉的人情风貌,算是我送给别吉的生日礼物可好?” 能出去透透气,放放风,当然是好,这些日子,慕容语嫣被关在这里,可是闷得透了。 “当然好!好极了!终于可以出去了!”慕容语嫣拍手笑道。 刘和微笑,这一时刻,倒觉得这个鲜卑贵女与中原女子倒也没什么区别。 “哦!对了,明天还请两位换上本地服装,如果两位穿这身衣服出去,会挨石头砸的。” 次日,用过早饭,刘和带着几个护卫来再次到了关押的院子,解伟却没有再跟来,县里繁杂事务太多,刘和让他去处理公务,换了一个人来陪着他,其实主要就是为刘和担任解说一职。 在县令看来,将军这是来视察来了,肯定会随时询问一些新政实施的细节,是以昨天这位官员和解伟着实辛劳了一番,做足了功课,是以此时这位官员还顶着两个黑眼圈。若是解伟知道刘和只不过是与沮授为泡妞的事吵了一架,出来散心消消闷气,只怕会气得大大地吐上一口鲜血。 刘和对白檀很放心,这里是他的老窝,在这里苦心经营了一年,刘备临走之际选定的接班人肯定是可靠而且靠谱的人,是以他根本就没有想起要问什么,至于探访慕容语嫣,只是因为来了这里一时兴起而已,对于这两个人,他现在还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只能暂时关押着,看看慕容复的反应再说。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打开院门,刘和便看到一身本地姑娘打扮的慕容语嫣早已等在院中,而慕容坤则满脸的不情愿,身体扭来扭去,似乎极不适应这些穿起来挺复杂的汉服,有可能他是在慕容语嫣的逼迫下穿上的,刘和想,否则以这个家伙的性子,只怕真敢穿着一身慕容部的将领服跟着自己出去。 “走吧,二位,随我去看看白檀的风景吧!”刘和示意给二人牵来马,慕容坤一跃上马,却忽略了这身裙装的慕容语嫣,站在马前,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也是慕容坤自己疏忽,一直以来草原女子都是上下马背如履平地,更别提慕容语嫣更是身手远超一般草原女子。但是现在这一身装束,却如何自己上得马去。 刘和哈哈一笑,跃下马来,牵过自己的马,走到慕容语嫣跟前,伸手拍拍战马的背,那马跟着刘和已很长时间,又是一匹颇通灵性的好马,颇通主人心意,他一拍,便前腿一屈,半跪在慕容语嫣面前。 “别吉,是我疏忽了,应当带一辆马车来,眼下却只能这样,上马吧!”刘和笑了笑。 慕容语嫣红着脸侧身坐在马上,狠狠地瞅了一眼慕容坤,眼中满是嗔怪之意,刘和牵起战马,交给一边的一名看守,道:“你替别吉牵着马!” 直到此时,慕容坤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不好意思地瞟了慕容语嫣一眼。 “刘将军,你这样带我们出去,就不怕我们趁机跑掉么?”慕容坤看着刘和随身只带着数名护卫,淡淡地问道。 刘和闻罢一笑:“若是只有小帅一人,我一定会将你绑起来,然后弄一大队人马看着你,不过现在嘛?你跑不掉,你也不会跑。” 慕容坤撇撇嘴,知道对方说得是实情,就算现在他放自己走,自己也肯定不会走,慕容语嫣在对方手中,而随同慕容语嫣被俘的那些亲卫们不知道被其关到了哪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他们可不像自己和别吉是有身份有价值的人,说不定已经被砍了脑袋,当成战功上报了。想到这里,他恨恨地盯着刘和看了又看。 “对不起了,小帅,是我拖累了你!”慕容语嫣低声道,现在她终于了解到,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恰好到了茅荆坝,慕容坤肯定是跑得掉的,结果因为自己,心高气傲的慕容坤主动投降当了俘虏。 “别吉言重了,是末将没有保护好别吉,才让别吉受此屈辱。”慕容坤在马上欠身道。 “好了,二位,我们出发吧,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挺多的,不快一点怕是赶不回来了!”刘和似笑非笑地看了二人一眼。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气冲山河 此时的田间地头,已热闹了起来,无数扛着锄头,牵着牧畜的百姓开始走向自家田头,由于白檀青壮人口不足,许多妇女便拖着不大的娃儿下地,将小孩往田头上一放,便自行去劳作,渐渐的,能爬会跳的娃娃们便汇聚到了一起,摸爬滚打起来,不时有受了欺负的小娃娃哇哇哭叫着去找自己的妈,得到安慰破啼为笑以后,又耐不得一人的寂寞,看着小伙伴们玩得热闹,便又慢慢地凑上去。 有老人干得一会儿累了,便坐在田埂上,喝些凉水解渴或吃些干粮充饥,显得十足的惬意。稍歇片刻,便又兴冲冲的去伺弄土地,在白檀的新政下,这些田里的产出除了少数要上缴为赋税以外,其它的可都是自己的,秋来收得越多,自己便得到越多,由不得不小心伺候着土地。更有一些军属,这土地完全是属于自己的,不须缴一分赋税,那干劲就更足了。 欢笑声、哭闹声、牲畜们的叫声,更有一些嗓门好的婆娘高声唱起白檀的俚曲,一路行来,倒是热闹非凡。 四下已充满了半黄,麦子已长得颇高,风抚过麦浪涟漪开来,让人看见便不由得期待起秋收的丰硕,曾经战火造就的荒凉,如今已丝毫不见影踪,不得不说,人类自我疗伤本领还是挺强的。如果不是远处坡地上那一处处高耸的坟莹,和插在坟头上还可勉强分辩得出颜色的红花绿纸,那这里几乎可以类比世外桃园了。 走得久了,便有人认出刘和一行人来,不时有人从田间地头走到路边,向刘和施礼,刘和也笑着一一问话,问他们的身体,今年的生活,家里的境况,粮食能不能支撑到秋收?繁复而仔细,几乎包罗了所有一个家庭里可能遇到的问题,这让慕容语嫣和慕容坤十分的惊异,二人都是草原的贵族,这些小民在他们看来都是贱民,给他们一个笑脸已是天大的恩赐,又那里知道这么多的家长里短。 “刘将军,看来你还真是挺会收买人心的,这么一番嘘寒问暖,还不让这些贱民对你死心塌地么?”慕容坤讥讽地道。 刘和正色道:“小帅,为什么说他们是贱民啊,在我看来,他们和我没什么不同,也可以说,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想想,没有他们,我们吃什么,穿什么,拿什么去抵挡你们的入侵,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才有我现在的地位,权势。与你们草原上的那些普通牧民一般,没有那些牧民,你们怎么生活,你们放牧么?你们懂怎么挤奶么,你们懂怎么制作酥油茶么,只怕连最简单的将牛羊养好都不懂吧?” 慕容坤冷笑,“我是高贵的草原雄鹰,我的任务是骑上战马,拿起武器去战斗。” 刘和哼了一声:“是啊,拿起武器,来抢,来夺,来杀死这些普通的百姓,抢夺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辛苦织出来的布匹,然后用这些沾满鲜血的战利品来奉养你们豪华的生活,是么?” 他扬起马鞭,指着那些还在田里耕种的百姓。 慕容坤脸一红,反驳道:“刘将军,你用不着教训我,去冬你杀入草原,是怎么对付金雕部落的,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斩草除根,要真论起手段,你比我们更残忍。” 刘和大笑,“小帅,你也承认这残忍了,但我只是做了一次,你就会愤怒,因为我杀的是你们的同袍,但你们每年都来我幽州掠夺,你说说,是死在你手里的幽州人多,还是死在我手里的草原人多?我屠灭金雕部落,是因为不能让你们知道有白草泽这条秘道,那时的我太弱小,禁不起你们任何一个部落的反扑,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你们每年来袭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慕容坤不由语塞,他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对于这两族之间的仇恨,但凭这么辩来辩去,又如何说得清楚。 “但凡杀人,杀人者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慕容坤勉强道。 不料刘和却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对于我们两族来说,除非一方倒下,无力再发动战争,彻底臣服于对方,战争便会继续,仇杀便不会停止。这是我们的宿命!” 刘和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 慕容坤冷笑道:“快了!慕容大首领很快就会将你们打败,杀死!” 刘和仰天大笑,“是么?你知道大汉有多大么?单是一个幽州,便能让你们寸步难进,大汉有州十三,你们这样一个州一个州打过去,却不知草原上有多少鲜血可以流!” 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所以,你们以后回到草原上后,不要惊讶,小帅,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放人们回去,告诉慕容复,哦?别吉,不好意思,我应当称他为大首领,叫他等着吧,我刘和会打到草原上来的,直到打到他服气为止。在我的手中,我将终结草原与中原的数百年仇杀,因为他们将因为我而融为一体。” 听到刘和这几乎是狂妄般的宣言,慕容坤不由目瞪口呆,慕容语嫣虽也震惊,但更多的则是不服气,一双妙目闪动,脸色也有些潮红,“刘将军,也可能是我的父亲杀进中原,一统天下,那时,照样可以终结草原和中原的仇杀,融为一体,不过胜利者将会是草原上的雄鹰慕容复,我为之骄傲的父亲。” 刘和扬起马鞭,在他的前方是白檀那犹如世外桃源的风光,这一瞬间,他真有一些气冲山河的气势,“好,我等着他,却看我与他,到底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刘和敢放出如此豪言壮语,固然有对自己强烈的自信,也是基于中原远比草原上先进的制度和文化,草原上,还基本处于奴隶制部落联盟,而大汉,此时早已是帝国时代,无论是生产力还是别的什么,都较之草原上领先太多。 在刘和的印象中,他前世所处的那个时代,在长达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落后文明战胜先进文明的案例屈指可数,而恰恰是这几次,却都是让自己的国家进入大倒退时期,最终酿就苦酒,直到他穿越而来之时,还在苦苦地追赶之中。 既然自己来了,就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打垮他们,消灭他们,让这种苗头被扼杀在萌芽装态之下,固然现在大汉是睡着了,而草原正处于上升期,这一点慕容复看得很准,但睡着的狮子也不容轻易挑衅,只要让他醒过来,即便是狮子尚睡意朦胧,全身酸软,他所爆发出的能量也不是一只狼所能匹敌的。 刘和要做这个唤醒狮子的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示威震慑 一天游览下来,慕容坤心中的震惊愈来愈盛,作为去冬入侵中的一员主要将领,他是知道白檀当时的现状的,基本上可以说是被他们一扫而空,被蝗虫一般的部落联军打过之后,已是一穷二白,但短短的不到两年的时间,在这片残破的土地上便又爆发出了巨大的生机与活力。这种自我疗伤的本领,他很清楚,草原人是很难具备的,一个部落如果遭遇了较大的劫难,往往需要多年甚到一代人来恢复。 但中原现然不是这样,他们庞大的人口基数,决定了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便恢复过来。这一路上,他已看到很多拖儿带女的人络绎不绝地走过,刘和很自豪地告诉他,这是外州的一些流民,他们失去了土地和财产,但现在的白檀,不久之后的幽州,将给他们土地,给他们房屋,让他们重新拥有安身立命的财产,所以,他们来了。 慕容坤悚然而惊,人口始终是决定两方胜败的一个重要因数,有了足够的人丁,便有足够的兵源,有了足够的人丁,便能创造出巨大的财富。 慕容复大首领曾说过,中原上的土地兼并已愈演愈烈,豪强世族拥有大量土地,而无数的百姓则失去土地,变成流民,这将成为引爆大汉这个庞然大物的导火索,大汉将发生内乱。大首领说过这话不久,大汉的内乱便率先在南方的扬州、交州爆发,这曾让慕容坤等将领欢欣鼓舞,大汉越乱,他们的机会就越大。 “大汉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便需要打倒世家豪族,而一旦世家豪族倒了,大汉还存在么?这是一个死结,一个谁也不可能解开的死结,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改朝换代的机会便来了,为什么不是我们去结束这一切呢?”慕容复豪情万状地喊,而慕容坤当时也是那些热血贲张的将领中的一员。 但现在,在幽州,刘和所做的一切,却正在解开这个结,大量人口涌入幽州,将给刘和带来巨大的潜力,让他越来越强,慕容坤苦涩地想,刘和之所以能顺利地授田,有这么多的田地,居然是因为草原部落的多次入侵,将那些豪绅地主杀了个一干二净的缘由。 这算不算作茧自缚呢!不行,必须要告诉大首领,刘和绝对是一个在大祸害,能早杀一刻,便要早早杀死他,否则他一旦成长起来,有了足够的实力,草原绝对会深受其害。 看着与慕容语嫣并辔而行的刘和悠然自得的背影,慕容坤不由想要不想爆起发难干掉他呢?他相信这个距离上,自己猝然而起的话,虽然手中没有兵刃,但凭着自己的功夫,扭断他的脖子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当然这个代价便是自己与慕容语嫣必然要为其陪葬,也许以我们二人的死换来草原的胜利,还是很值得的。 前面不知刘和说了些什么,居然让慕容语嫣笑了起来,听到慕容语嫣清脆如银铃般的笑生物,慕容坤刚刚涌起的杀意,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颓然地垂下头想道:“我这是怎么啦?我害怕了?我怕了刘和?所以我想用这样的手段杀死他,我为什么要怕他呢?我今天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的无能,而是因为我要保全别吉。是的,我没有任何理由怕他,我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战胜他,这样才能一洗前辱,这才是草原英雄该有的气概。” 慕容坤抬起头,眼中露出亮丽的光芒,前面的刘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皱眉看了他一眼,而一直伴在他身边的虎贺更是警觉地提马向他靠近了一步。 “这些人推着的是什么?”慕容语嫣好奇地指着路上一批批的推着独轮车问道,毕竟年纪不大,这一时,她已忘了自己的俘虏身份。 “哦,这是煤炭。”刘和很耐心,“可以用来取暖。” “这不是石炭么?”慕容坤可不像慕容语嫣那么孤陋寡闻,“它不是有毒么?除了炼铁用别无他法。” 刘修嘿嘿一笑:“不知道吧?这玩样的确有毒,但我家将军想出了办法,除去了毒气,现在我们白檀、要阳都用它来取代柴禾,管用多了。” “这.....”慕容坤有些吃惊,据他所知,大汉是没有人烧这种据说有毒的东西的,除了炼铁。 刘修不屑地偏过头去,懒得理他,要是不能烧,我们这些人巴巴地挖他做什么? 路上有很多这样的手推车,刘和侧头对慕容坤道:“这里面大部人都是刚到我们幽州,虽然给了他们土地,但已错过了耕种,所以他们便用这种独轮车推煤炭卖给官府或缺少劳力的家庭,一天下来,养活一家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随便让他们挖么?”慕容坤奇怪地道,如果这炭能烧,那它便要划归为矿藏一类了,而矿,应当是禁止随便私采的,都是属于官府或者世家所有。 “现在可以!”刘和笑道,看来慕容坤对中原真的下了一番功夫了解,“现在白檀、要阳、滑盐三县是属于特属时期嘛,被你们一抢,大家都吃不上饭了,只能事急从权,等所有一切都稳定下来,当然是要有所限制的。” 慕容坤默不作声,心里却转了很多念头,就他看来,现在的刘和就是一个正在破坏大汉潜则的家伙,这样的人也许会不容于大汉,说不定不用草原动手,大汉就有人要对付他了。但愿如此,他心里默默祈祷。 在一家农舍草草吃过午饭,众人便又上路,虽然那家人仍然很穷,但做出来的饭菜却颇有特色,几样自家种出来的疏菜,让刘和几人吃得是有滋有味,几样肉食,还是虎贺摸起弓箭,跑出去打来的野兔做成。 “要论起吃来,还真是没法与你们中原人比!”慕容语嫣吃得很开心,这别具风味的饭菜于她而言还是第一次吃到。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农家,也能让人吃出滋味来。 刘和笑道:“别吉,也许以后你能以客人的身份到中原各个地方去转一转,会有更多的东西让你觉得新奇,吃的嘛,倒还是小道,要说起来,我还挺想吃你们的手抓羊肉,喝你们的酥油茶,马奶酒呢,各有所长而已。” 慕容语嫣目光闪动,“好啊,如果有一天你被我阿父抓到了,我一定请你吃这些。让你天天吃,顿顿吃。” 刘和大笑,这个牙尖嘴厉,不肯认输的丫头,想捉住我,只怕是不用想了,不过要是自己抓住了慕容复,让他来替自己烤羊肉,慕容语嫣在一边替自己倒马尾酒,倒也是个很不错的场景。 再走了一段路,慕容语嫣忽地发出惊叹声,“天啊!这是什么地方,真是好漂亮啊!”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极大的湖泊,湖的中央,一条丈余宽的大堤将湖泊一分为二,湖边种满了各种大树,特别是在他们的正面,是一排排垂柳,此时垂柳那春意昂然的枝条正随着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无数鸭鹅浮水而来,几只小船上几个赶鸭人手中持着长长的蒿杆,不时哦哦的叫上几声。 湖的两侧,崇山峻岭,倒映湖中,更让这湖泊像是一颗深藏于山中的明珠,让人见之心喜。岸边数十米处,一排排整齐的巨木房屋,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是长势正好,绿油油的良田。田随着山势越走越高,直没入那高处不可见之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吾弟赵云 “这里是白草泽!”刘和淡淡地道。 这里现在已是白檀一个重要的产粮地,也是一个重要的肉食生产基地。当然,也是汉军的军屯点,但关于这一点,刘和不会明说,但他相信,以慕容坤的眼光,看到这里劳作的都是些青壮汉子,还却明显纪律性颇强,便会明白一二,他不怕慕容坤知道这一切,也许让慕容坤知道的更多不是一件坏事。 “去年你就是从这里出去,偷袭金雕拓跋鲁耶的?”慕容坤指着中间的那条大堤。 “不错!”刘和坦然道:“当初这里还是一片沼泽,我很幸运,知道这其中有一条秘道,于是便率军突入草原,那一年,要不是金雕部落里丰富的缴获,我想我熬不到现在,更别提有今天的成就。” “那是建立在金雕无数无辜人的性命之上的。”慕容坤厉声道。 “无辜?”刘和冷笑,“我白檀、要阳、滑盐三县本有二十几万百姓,你们来后,不足五万,这些人去哪里了?他们手中可有刀枪?金雕部落里的这些财富是从哪里来的?便是从这里,从这里抢走的。小帅,没有无辜者,只有受害者。” 慕容坤不再言语,在这个问题上,双方立场不同,永远也辩不清。 “我在这里挖出了这个湖泊,改造了万顷良田,修建了要塞堡垒。小帅,你们想要从这条秘道打过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我放一个屯在这里,就足以让你们流足够的血,而仍然无法撼动它,但你们却必须时刻提防我从这里打出去。日夜警惕的滋味,想必你们草原上的部落现在已经在开始体会了,而我们以前一直便在这种警惕中过日子。” “这算是一种警告么?”慕容坤厉声道。 “你可以这么认为!” 次日,刘和差不多也想通了,差不多改回去了。 他就是想要警告一下沮授,不要过分插手自己的私事,所以他在白檀一连呆了两天,虽然知道沮授一心是为大局着想,但他心里仍是很不爽,在他的心里,公事和私事应该是分开的,但经过这一次,他才发现,这个时代里,一个领袖想要做到这一点简直就是不可能。 在路过二道沟子张飞驻地的时候,刘和决定去看看张飞。 些许是快马赶路受了小风,刘和站在关墙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主公,是不是山风吹多了,受凉了?”张飞用他的大嗓门关心的问道:“我让手下搞点姜汤给主公去去寒?” “没事没事。”刘和连忙摇头,顿了顿,他听着张飞的大嗓门,忽然想起传说中这个家伙是三声喝得水倒流的猛人:“翼德,你相信人能一声大吼,就吓退千军万马吗?” “不相信。”张飞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就在刘和有些失望的时候,他又说道:“我只听说过一声大喝把对方吓得肝胆俱裂、倒地身亡的,喝退千军万马这么夸张的事没听过。” 刘和一愣:“真有仅仅是喊一声就能把人吓死的这种事?” “主公!当然有了。那个西楚霸王当年与高祖对阵,隔着百步远,眼睛一瞪,一声轻叱,就把一个善射的箭手活活喝死了。” “有这么夸张?”刘和翻了个白眼。 “大家都这么说。”张飞耸耸肩,露出无限的景仰,万分向往的说道:“哪天我也能这么威猛就好了。” “既然项羽能行,你也能行的。”刘和一本正经的看着张飞。 刘和临时决定在二道沟停两天,好好的考察一下周围的地形,张飞当然没有什么异议,他让副将赵逸全程陪同,负责处理一切相关的事务。 赵逸本是护乌桓校尉府的屯长,桦谷之战的幸存者,是一个经历生死的老兵,刘和接收箕稠留下的伤兵后,接着扩军看资历就提拔他做了张飞的副将。他在二道沟子呆了两年多,对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再加上有实际的作战经验,对地形的理解每每有独到之处,让刘和很是欣赏。 这天晚上,刘和伏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山谷,赵逸捧着一堆竹简从城下走了上来,见刘和在散心,心领神会的停住了脚步。 “将军赏月景?” “嗯,秦时明月汉时关,别有一番意味,赵军候还没休息?” “秦时明月汉时关?好句,好句。”赵逸品味了一番,连连点头,赞叹不已,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竹简,轻声笑道:“军司马命我刚刚整理文书,是要送到广宁的,既然主公在这,就直接交于主公审阅。” “无碍。”刘和接了过来,轻轻的放在一边,赵逸却没有走,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有些不好开口。刘和见了,连忙问道:“军候还有事?” “那个.....主公!嗯......我想举荐舍弟子龙于主公麾下?” 刘和先是愣了愣,他略一思索:“军候是常山人士?你还有弟弟?” “嗯,是常山人,家弟名唤赵云,字子龙,今年十七岁。”赵逸露出一些骄傲:“我是文不成武不就,可是我弟弟却比我要强上百倍,将来常山赵家的希望可就在他身上了。” 刘和强忍着笑,心道捡漏了? 他连连点头,赞赏的说道:“军候又何必这么说,我看你文武兼备,以后出人头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难啊。”赵逸心有所感的叹了一声,很无奈的说道:“常山赵家说起来也是名门之后,战国时出过马服君这样的名将,本朝初年也有过南越王这样的族人,一直以武艺传家,奈何如今的大汉重经术,轻武事,纵有浑身武艺,也抵不上一门经术。”他转过头看着刘和,羡慕的说道:“主公能有卢公这样的大儒为师,实在是好福气。” 刘和有些意外,赵云他们家居然和那个南越王赵佗是一脉?听赵逸这意思,好象他们家在常山还算是个大族啊。 “常山赵家代出名将,就没有一个做官的?”刘和疑问。 “做官的当然有,只是做到二千石的一个也没有。”赵逸苦笑道:“我家有两个从兄弟,也有一身的好武艺,可是在县里做来做去也不过是两百石的县尉,因为不通经术,每年的推举都轮不到他们,后来只得花钱疏通了环节,总算找了门路去洛阳做了羽林郎,这品级是升了一些,仕途却还是没着落,都快十年了,钱财花了无数,也没有见他们升迁。” “是吗?”刘和有些不太敢相信。 “主公出身宗室,有些官场规矩...”赵逸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悲哀:“不光我常山赵家如此,大汉的武人概莫例外。别的不说,就说那名头最响的凉州三明吧?” 刘和点点头,凉州三明指是就是凉州籍的三位名将,皇甫规皇甫威明,张奂张然明,段颎段纪明。 “这三人可谓是我大汉武人的代表,可是他们在朝堂上依然难以立足。皇甫威明虽然是名将,但士人们却看不起他,党事大起之时,天下名贤多被牵连其中,皇甫威明却不在党人名录上,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个武人。后来他自已上书说附党,这才引起了党人们的注意,说他有气节,是个贤人。 张然明虽然是个武将,可是在尚书上的造诣恐怕一般的儒生也不敢比肩,又有什么用?因为他是个武人,所以学问再好也没用,儒生们避开他就像避开一堆牛屎。 这三明之中,名声最差的就是段纪明,因为他依附阉竖,可是又有谁想过他为什么要依附阉竖?以他的赫赫战功难道不足以位列九卿,非要自污名声依附阉人才行?” 赵逸有些激动,脸色阴沉,声音沙哑。 刘和眉头微皱,他在雒阳的时候,听多了对于文武之间差别的言论,那段颎便是受到非议最多的人,士族门阀那些人对段颎是鄙夷之极,袁绍更是提都不愿意提他,现在赵逸为段颎辩护倒是不多见,也许是因为他也出身武人家庭的缘故吧。 “惭愧,失礼了!主公我有些失态了。”赵逸尴尬的笑了笑,摆摆手,换了一个话题:“我们这些武人,没有别的升迁途径,只能立功才有机会,辛亏主公是度辽将军,收复故土指日可待。”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研讨武艺 刘和还沉浸在捡漏赵云的喜悦中,没有继续听赵逸再说什么:“这比遇见云长还要神奇!常山赵子龙长坂坡上七进七出...这武艺端的是...武艺。” “武艺?将军你说什么?”赵逸打断了刘和自言自语。 刘和一脸尴尬,赶忙圆场:“你们赵家是几百年的将门,想必武艺是极好的。等子龙到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向你们兄弟讨教一些武艺呢。” “将军客气了!只是...额...我赵家的矛法有些古怪,一般人学了反倒不美。”赵逸道。 一听到赵家家传的矛法,刘和欣喜若狂,他现在步下功夫经历历次战斗已经大有长进,步射在黄忠的指点下也有了几分功力,但是这马上功夫,他学得是雒阳羽林军的羽林枪法,那只是禁军精锐操练的骑术枪法,不是属于大将操练的,此时如果能学到赵家的矛法,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事先说明一下。”赵逸见刘和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连忙解释道:“我家这矛法其实并不是纯粹的矛法,而是戟法,只是现在的戟已经和秦以前的戟大有区别,有很多精妙之处可能用不上了。我家是敝帚自珍,一直不舍得丢弃,所以和常见的矛法比起来,有些……怎么说呢,有些难学。” “赵云不是用枪的么?”刘和想了想道:“你刚才说这是戟法?戟法和矛法有什么区别吗?” 赵逸得意的笑了:“当然有区别。相对于戟法来说,矛法简单多了,只有刺、挑、拨、砸等几种,而戟法还有削、剁、啄、勾种种精妙的手法,只是现在的戟已经和矛差不多,那些手法大多用不上了。” 赵逸见刘和还是一头雾水,便取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古戟和现在常用戟的草图,详细解说了一下,刘和这才有些明白。赵逸说的古戟是那种带侧刃的戟,现在的戟却只是比矛多了一个刺,其实作用和矛没什么大区别,不仅结构简单,而且使用方法也要简单得多,很多古戟上的用法确实用不上了。 古代戟分戟分马上戟、步战戟、双戟等不同用法,其外观兼有戈和矛的特征(单戟形似汉字“卞”,画戟形似汉字“爿”)。其格击功能实在也是戈、矛的合体,既能直刺,又能横击,奋扬俯仰,身兼五兵之利。追溯戟的产生,当在戈、矛之后。据《管子》载,制戟的祖先是蚩尤,他好兵喜乱,善作刀兵,曾采雍孤准、雍孤山之金以制戟。早期的戟是青铜,战国时才开始有铁戟。 西汉时期,戟的材质和形制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秦代及其以前的戟都是联装青铜戟,而从西汉开始,军队使用的戟都是钢铁制成的合铸戟,这种戟的外形呈卜字状,因此也被称为卜字戟。从记载来看,西汉时,戟是军队的主要武器之一。这些戟的形制大体相同,没有明显区别。长戟一般是双手使用,短戟在使用时通常要搭配盾牌,也有人会双持短戟作战。 东汉的戟有四种类型:第一种,戟枝和戟刺均平直;第二种,戟枝平直,戟刺向枝弯曲;第三种,戟刺平直,戟枝向上翻翘;第四种,戟刺平直,戟枝伸出后明显上翘。 第一种戟与西汉时期的铁戟形制相同,其余三种则是东汉出现的新型铁戟,其中后两种戟的戟援上翘,与过去的铁戟存在明显区别。这种戟援上翘的戟利于叉刺而不利于勾啄。现有研究认为,在东汉时期,戟的用法开始发生缓慢变化,勾啄的功能逐渐弱化,叉刺成为主要攻击手段,当时的不少记录中都有使用戟叉刺敌人的记录。 “既然古戟有那么多的精妙技法,杀伤力远大于矛,为什么古戟却失传了,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刘和不解的追问道。 赵逸一笑:“古戟虽然精妙,但是也非常难练,一来是戟头要重很多,没有足够的臂力很难做到如意,二来那些特有技法要求颇高,如果练得不好,不仅妙处挥不出来,反而会耽误攻击的效果。” 刘和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将军,学不学在你,我不强求,说实话,现在能真正用好这种戟法的的确不多了。”赵逸很坦诚的说道:“我建议你学步戟可能更实用一些,河间张家就是只学了步戟,他们家的大戟士现在可是有名的河北精兵。” 刘和一扭头,哈哈大笑:“那可不成,我是步戟、骑戟都要学,一个也不放过。用不上就用不上,至少也是原汁原味的啊。你放心,我学好之后,特意去打一柄古戟,到时候上了战场,往外一挑,就那么特别。” 赵逸忍俊不禁,和刘和相视而笑。 接下来的几天,赵逸向刘和传授了他家传的戟法,刘和现这古戟的用法古然复杂,没有长时间的苦练很难掌握其中的精髓,而且对臂力、眼力的要求都非常高,仅是辨别戟援的方向便不是一个容易的事。矛柄是圆的,不存在方向的问题,戟柄却是扁的,要在动作之中通过戟柲的手感来分辨戟援的朝向,实在是个不低的要求。 另外戟头也要比矛头重上一倍左右,步戟还好一点,双手执戟,戟杆也就是一丈左右,操纵起来虽然有难度,总不是遥不可及,可是骑戟的戟柲长达两丈,戟柲又是有弹性的积竹柲,晃晃悠悠的,这时就能明显感觉到戟头不容易受控制,戟援长不过一尺,要想用援刃推杀或勾杀敌人,这就需要非常精确的距离控制。 如果再考虑到制造这种戟头的工艺复杂程度和成本,那就能明白这种古戟的消亡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过刘和并没有想推广全军,一是成本高,二是这是武将操练,一般士兵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资质。所以刘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虚荣心——这古戟法不仅招式精妙古拙,就连姿势都讲古礼,看起来古意盎然,十分有派——倒也不用担心这些区别。 戟法很复杂,纵使刘和有出常人的眼力和臂力,又有着不怕重复再重复的毅力,他依然花了很长时间才初步掌握了赵逸讲解的要领。不过,赵逸却对他的进步赞不绝口,说他简直是神,假以时日,追上赵云应该不成问题,这话说得刘和不免有些自鸣得意。 接着刘和把赵逸编入亲卫营,过几日回到广宁的时候,已是傍晚,走进将军府,便看到沮授、田丰、窦清等人已在议事厅里齐集,等候着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特别是在窦清的脸上,他停留良久,直到窦清脸上浮起红晕,低下头去,他才将马鞭甩给刘修,大步走进去,坐在了正中的虎皮交椅上,自己可以有限度妥协,但绝不会屈服,特别是来自于下属的压力,该顶住的一定要顶住。 沮授的脸色很精采,其一是他想不到这一次的事件,刘和居然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居然抛下堆集如山的事务,一个人去了白檀散心,这让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对于主公的心理仍然没有把握清楚,刘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始终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可能这便是刘和能让自己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原因吧,给你足够大的权力,给你足够的信任,但随时也可以敲打你,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田丰募粮 刘和听罢田丰的话后,知道了事情原委——上次连番大战,已经光复了白檀、要阳、滑盐三渔阳郡旧县,现在归度辽将军府直辖;为了继续光复上谷郡、右北平郡的旧县,沮授和田丰决议秋收之后开始行动。 “今渔阳旧县已经光复,上谷且居、茹县二县尚悬于长城之外。此二县乃白山余脉之地,奈何我部义从多平原人,不习山战,说到底,不外乎还是征募新卒。”田丰道。 “征募新卒?军师以前对我提过此事。”刘和顿了顿:“这招募新卒容易!州内的流民日渐增多,彼等流民有不少是从常山、中山等郡国来的,常山、中山等郡国均多山,从中招募些习山战、吃苦耐劳、能走山路的山民不难,难的是粮食也。” 田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说道:“主公如能下决心,我看这粮食并不算问题。” “不算问题?” “然也。” 刘和心中一动,笑道,“先生必已有对策,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郡库、县库缺粮,民家却不缺粮。” “先生是想?” “正是,我想问民家借粮。” “可是先生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么?”窦清疑问道。 田丰故作不知其意,笑着反问道:“能有什么后果?” 窦清想了一会:“大战之后,不止郡库、县库的粮食,民家的存粮也多被抢掠一空,而今幽州之各郡国都是缺粮。这次乌桓叛乱是从二月乱起的,虽然八九月即被平定了,但却耽误了春种,大多民家颗粒无收。本就缺粮,今年又颗粒无收,先生,你这是要从他们的嘴里抢食、抢命啊!” 窦清这番话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今年就算是有点收成,往年的存粮又多被乌桓人、鲜卑人抢走了,民家手里怕也是没有多少余粮,民以食为天,没有吃的就要饿死,田丰劝刘和如果向地方征粮,那么就等同是在要民家的性命。 “普通民家固亦缺粮,强宗右姓、豪强大户却不然。”田丰笑了笑:“上谷、渔阳可不是右北平那个穷郡,这里土豪多得是。” 本朝光武皇帝是借豪强大户的势力中兴了汉室,所以本朝豪强在地方上的势力远比前汉强得多,就不说那些良田万亩、僮仆千人的大豪强,便是寻常的小豪强——比如张飞家——往往也自建的有庄园,组建的有宗兵,有坞壁、有武装,兵乱的时候就有自保之力。相比大的县城,造反作乱的兵马在初期更倾向於进攻县城,因为这些坞壁星罗棋布,遍布乡野,实在太多,要想打就得分兵,分兵就分散了力量,再一个,就算把这些坞壁都打下来,收获也不一定有打下一个县城多。 因此之故,兵乱之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境内的普通百姓确有不少家破缺粮的,而这些豪强大户却大多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先生是想向上谷的魏、何、杨诸姓借粮么?” 刘和闭上眼睛想了下:“长城之内和长城之外还是有区别啊,新政最大的问题是在于面对既得利益的地主,不可操之过急。” “不知先生对借粮此事有几个把握?”刘和睁开眼睛看了看田丰。 “十分把握。” “好!” 刘和当即亲笔写的募粮檄文,递给田丰:“不知先生打算何时向广宁诸姓传此檄文?” 田丰接之观览,看罢大喜。 田丰募粮不是只向广宁一县的大姓募粮,上谷八个县他都要募,不过此事牵涉太大,却不能一开始就同时向八个县传此檄文,所以他打算先在广宁试试水,把广宁搞定之后,再向其它七个县下手。他不答刘和之问,反笑问道:“以主公之见,何时传此檄文合适?” “宜早不宜迟!” “那就依主公之意。” “此事非同小可,先生切不可操之过急也。” 其实田丰刚入将军府时就自告奋勇,愿为度辽军募粮,只是刘和因考虑到自己没有完全掌控上谷郡,初来乍到,在本郡还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婉拒了,直忍到今日,一方面挟横扫乌桓、鲜卑两次大胜之威,一方面自恃有了度辽将军这个名号——在其位谋其政。 这才决意下手,不过虽然决定下手,他却也不愿因为此事而导致郡中的强宗大姓联合起来反抗,故此叮嘱田丰:不可急躁行事。 对田丰来说,自被刘和辟为度辽主簿后,刘和待他虽然甚厚,事事与他商量,凡是他举荐的人才尽皆辟用,凡是他提出的可以采纳的建议也都悉数采纳,可是比起沮授、徐荣、刘备,甚至关羽、张飞这样的刘和故交,田丰却一直自觉均不如之,认为自己尚未能融入刘和的核心圈子,早就提足了劲儿想办成募粮这件大事,希望能以此来奠定他在圈中的地位。 他为这件事准备了很长时间,已有了一个成熟的计划。他从席上站起,行至堂中,面向刘和,按剑挺身,大声说道:“主公放心,此事丰必能办得万无一失!” 刘和笑道:“好,那我就静候先生的佳音了。” 田丰不多废话,下拜行了一礼,退出堂外,穿上鞋子,自去传檄募粮。 沮授探头向堂外看,看他出院去远,转脸笑对刘何说道:“主公,元皓刚健敢为,家又是北边冠族,上有君之檄文、下有他亲自操办,募粮之事自是如反掌观纹,手到擒来。”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却也不能大意。” 就像窦清说的,今年颗粒无收,粮食本就紧俏,那些豪强大户一个个都不是善男信女,向他们要粮实同於下刀割他们的肉,魏氏、乐氏这样的士族或许还好说,有田丰出面,他们纵是不愿,大约也不会生乱,可如杨氏、韩氏这样的豪强却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韩氏,因为刘和精兵简政沙汰上谷郡兵一事,韩氏的族长对刘和已经十分不满,私下里多次去拜谒王聪等郡中大吏、串联县中的大小豪强,隐隐有聚众与刘和相抗之意,募粮的檄文一下,可以预见必将会激起他更大的不满,说不定就会借机作乱,搞些风波出来。 徐荣以为然,说道:“要不要把玄德、汉升召来?” 刘和把将军府搬到广宁后,把广宁县的治安收到了手里,交给徐荣负责。县内的治安现多在刘备的掌控下,县城的防御和县外的治安则在黄忠的掌控下。 徐荣提议召二人来,却是未雨绸缪,是建议刘和先做好军备,以免真的出现韩氏等豪强大姓抗令作乱之事。 豪强大姓在地方上本就势大,本朝自中兴以来,各地州郡多次出现地方上的强宗右族围攻郡县吏员、乃至围攻县寺的事情,现今又是黄乌桓新破,郡中盗贼丛起,如果真的出现类似之事却是半点也不奇怪。 刘和颔首说道:“伯誉所虑甚是。” 即令侍卫堂外的刘修、虎贺、赵逸等亲卫遣人去召刘备、黄忠。 却说田丰出了将军府,亲去县中诸姓家中传达檄令。 他这段日子早把县中诸大姓家中各有多少存粮摸了个清楚,传达完檄令后,即分别向各家提出要求他们出粮的数目,此数目分是各家存粮之五分之一。 魏氏、张氏这样的士族果然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当面说什么,只是敷衍诺诺。 田丰也不和他们多搭话,读完檄令、说过要求他们出粮的数目,即辞别离开,赶赴下一家。 跟着田丰一起去各家宣读檄令的将军府吏员在路上忍不住问田丰,说道:“主簿,适才魏、张两家虽然当面没有拒绝,可察其颜色、闻其言辞,却俱是敷衍之辞……万一他们不肯出粮,又该如何是好?” 田丰冷笑了声,说道:“岂不闻‘杀鸡儆猴’?找只鸡出来杀了,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向魏氏、张氏等居住在县里的士族、豪强传达过檄令,田丰等人出城去韩家。 第一百六十九章 豪强宗右 田丰入了韩家的庄园,传过檄令、说过要求韩家出的粮食数目,韩家的家主韩盛当着田丰的面就拉下了脸子,铁青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田丰说道:“韩公可是不愿出粮么?” 韩盛不满刘和颁布的新政损害韩氏的利益,这些天与上谷太守陈颍、郡主簿袁宽等郡中大吏来往甚密,并与县中的大小豪强也来往密切,他原本是打算说动陈颍、聚合诸家之力,把刘和撵走的,——地方豪强驱逐二千石的长吏在本朝初年、中期与豪强围攻郡县吏员一样,也都不是少见之事,这类事在近二三十年虽然不多见了,可也偶有发生,——却不料还没等他说动陈颍,刘和就先找上门要粮了。 如果说先前为了编练度辽军,刘和军职选拔沙汰上谷郡兵,把韩氏安插在郡兵里军官几乎淘汰一空,只是损害了韩氏在县中的力量的话,那么现在刘和开口要粮,而且一要就是他韩家存粮的五分之一,这就已经是在损害韩家的根本利益了。 他寒着脸对田丰说道:“田主簿,你难道不知刘度辽此举将会得罪多少人么?君是北州人,又何苦为刘度辽得罪县人?” 田丰正色说道:“丰虽是北州人,然今出仕度辽府,就是将军的掾吏。将军募粮是为了击讨鲜卑、乌桓群盗收复汉家故土,是为了保上谷之安,我身为主簿,自当为将军分忧。” “府君统兵屯驻沮阳,广宁有事,沮阳朝发夕至,稍许戎狄余孽,何必惧也?今徐人沽酒,何故妄与燕人索价?” “徐人沽酒,何故妄与燕人索价”,意即:买酒的是徐州人,何故向燕人索价? 韩盛这是在暗讽刘和,意思是说:你想建功立业,所以带兵打仗,可是为何向我们要粮? 田丰勃然大怒,霍然离席,按剑趋身,直至韩盛对面,嗔目斥道:“将军虽是徐州人,贼却在上谷境!沮阳虽近,下洛、涿鹿亦有流贼,倘若下洛、涿鹿、广宁同有事,府君顾此失彼,焉能及时救我?又且,沮阳距我县数百里,贼近者距我县不到五十里,设若变生肘腋,贼夜攻我县,沮阳救之可行?今将军欲以攻为守,取回茹县、且居以为藩篱加强纵深防御。韩公不思自保,仗区区一处坞壁、百数乌合,自以为安,岂不令智者不耻、勇者失笑?” 韩盛不意田丰蓦然发怒,面色微变,身子往后挪了点,随即复又挺直腰杆,迎着田丰的怒目,说道:“募粮之事,朝廷如有诏令,我倾家与之,可你有朝廷的诏令么?只凭一道将军府檄文就要我家纳粮?我家的谷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我只知朝廷诏令,不闻将军府檄文。” 所谓“朝廷诏令”,在遇到边乱、需要打仗而国库却又空虚时,朝廷常会下诏,问地方上的士绅、豪强借粮。如前些年击羌,朝廷就借过粮。 连“只知朝廷诏令,不闻将军府檄文”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韩盛这却是摆明反抗到底的态度了。 田丰盯着他看了半晌,回颜作笑,说道:“尊家自诩强宗,平素纵横于郡县,肆虐于乡亭,既引民怨,而今外有戎狄、群盗、流民遍野,复又吝啬谷粮,视财货重於性命,公是自取亡也!” 田丰在说这句话时脸上虽带着笑,然而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他说罢转身,带着从吏大步离开。 韩盛的几个儿子也在堂上,见田丰如此“跋扈”,尽皆失色,一人说道:“将军入幽州一年,先后击破乌桓、鲜卑,又收复三县,声威振盛,阿翁,就这么拒绝他募粮之令,会不会?” 又一人说道:“田丰说得也有道理,县北群盗丛生又勾结鲜卑,如不及早击破之,终成我郡大患。” 韩盛阴沉着脸,说道:“正因如此,粮才不能借!” “阿翁此话何意?” “此次乌桓叛乱虽平,可天灾降郡县的路上早早晚晚、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流民,这世道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太平下来!在这种时候,谷粮就是命啊!他刘和募粮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招兵!我家要是把粮食借给了他,他是能招来兵了,可我家怎么办?我家安插在郡兵里的族人、宾客大多都被他逐走了,而今能够依靠的只有好不容易拉起来的这百十号宗兵,如果我家把粮借给了他,我家的粮反不够了,恐怕宗兵明天就会散去!他们一散去,咱们的性命谁来保护?” 韩盛从席上站起,走到堂门口,远看着田丰等出了庄园大门,指着庄外,接着说道:“就不说那乌桓、鲜卑,只庄外路上那些日夜不息的流民就能坏了咱们的性命!” “话虽如此,可将军若因此而怒?他手里可有两万多的步骑啊。” “有两万多的步骑怎样?他还敢遣派兵马来把我家给灭了?他要敢这么做,必激起众怒,除非他不想在幽州待了,否则他绝不敢这么干。” 韩盛这话说得对,且不说韩氏世居广宁,亲友遍布郡内,刘和如果敢这么做,只郡内各县士族、豪强的兔死狐悲、群起攻之他就受不了。 “阿翁说得是。” “不过,我听郡府有人说刘和这个徐州儿过去的事迹,此人看着虽然儒雅,处事却极是果决狠辣,他既敢下檄文,向诸姓借粮,必有后手,我家却也得及早预备。” “如何预备?” ”我现在就去县里拜见县令冯君,汝等速去杨氏等各家请他们的家主今晚来咱家里,我要与他们密议应对此事。” 韩盛驱车入广宁县城,拜谒县令冯聪。 今天非休沐之日,冯聪在县衙里,韩盛到的时候,县尉段珏也在。 冯聪是阉宦一党提拔上来的,一县之主颇有权柄,平常身边自有一帮阿谀之徒簇围,在这些巴结讨好他的县吏、县人中,段珏、韩盛是最得他喜欢的。 段珏年五十余了,在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善能察言观色,极会度人心思,是个奉承人的好手。韩盛家大业大,出手大方,每次来拜见冯聪都会带一些珍贵的礼物,并且对冯聪执礼甚恭。世人谁不喜欢被奉承,又谁不喜欢财货呢?冯聪对段珏、韩盛有特殊的好感也实属正常。 二人在堂上投壶饮酒,观歌舞作乐,听得韩盛来了,忙就请他入内。 韩盛把坐车、随从俱留在院里,独自一人,亲手捧着黑底红漆的礼盒登堂入室。 “今儿个日暖风美,韩公不在家里享福,怎么却又来我这儿了?” 韩盛跪拜堂上,奉上礼盒,说道:“正因风暖日美,思念县君,故此不请自来,冒昧冒昧!” 堂上的侍吏接过礼盒,转呈给冯聪。 韩盛送的礼物要么是昂贵的珍宝,要么是西域来的新奇玩意,每次都让冯聪很满意。冯聪看到礼盒,脸上就露出笑容,不过却没当着韩盛的面打开看,挥了挥手,示意侍吏退到一边,请他起来,吩咐落座,笑道:“韩公实在太多礼了,每次都这么客气。” “君名族之后,为造福鄙县而离开繁华之洛都,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地方为吏,深忝为本地黔首,怎能不对公毕恭毕敬呢?” “哈哈……韩公,你有心事么?我怎么看你眉头深锁。” “这……” “有话就说。” 韩盛离席下拜,说道:“盛虽年老,却竟还藏不住心思,惭愧惭愧。既被县君看出来了,深也不就隐瞒了。” “说!是什么为难事?我来替你做主。” “是。县君,有件事,不知公知否?” “什么事?” 第一百七十章 恶吏诡计 韩盛叹气道:“刘度辽下了一道檄令,欲向吾郡百姓募粮。” 刘和是上午才颁发的檄令,冯聪却是不知此事。他“噢”了声,说道:“刘度辽欲向百姓募粮?” “是也。” “额…这…这也不奇怪。经乌桓之乱,郡库缺粮,连流民都赈济不了,朝廷又应刺史之请,减免了本州一年的田租,郡里缺粮的窘况怕是至少还得延续一年。刘度辽入我郡不到三个月,先后两次用兵击贼,耗费的粮秣不少,而犹有今欲复二县,为了平定贼乱,也只能向百姓借粮了。” “是,是。话是如此说,可…唉!本地的百姓也没粮啊!” 冯聪不傻,虽然不知刘和颁发檄文之具体内容,可却也能猜出:韩盛所谓之“欲向吾郡百姓募粮”必实为是刘和欲向本地的豪强大户募粮,刘和是绝不可能向贫寒之家下手的。 他看了眼韩盛,心道:“这定是刘度辽遣人去他家借粮了,他不肯出,所以来找我求助。” 这冯聪虽是阉宦一党,不是一个清廉的能吏,可却也不是一个骄横的跋扈之人,平时他也就是收收贿赂,做些徇私舞弊之事,并没有主动残害过百姓,对刘和募粮击贼之举,他心底是颇为赞成的,沉吟了片刻,笑对韩盛说道:“韩公是想?” “盛斗胆,为吾郡百姓着想,想请冯公去见一见府君,恳求府君让刘度辽收回这道檄令。” 冯聪说道:“这檄令已下,岂能收回?就算我去说,怕也无用啊。” “可方经边扰之苦,吾郡百姓确实……” “这样吧?!韩公,要不我去找刘度辽说说,请他稍免些你家该出的谷粮,如何?” 冯聪旁听过刘和“新政”,知道关外鲜卑、乌桓部落群盗确是上谷郡之大患,也知道一因民间缺粮之故、二因流民日多之故,明年春时恐怕会出现更多的盗寇,如不及早将其击灭,收复二县,形势必定会更加恶化,他虽无“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想法,却毕竟良心未泯,也做不到坐视不理,任贼患越演越烈,并且他对刘和有好感,也不想做这种在背后给刘和使绊子的事儿。 就且不说冯聪若是去找刘和为韩盛说情,刘和会不会答应,只说韩盛听了此话就很不乐意——他是一粒米都不想出,冯聪说的却是请刘和“稍免些他家该出的米粮”。 韩盛跪伏在地,心道:“如只是叫徐州儿稍免些他要我家出的谷粮,我何必找你!” 他心中不满,嘴上愈发恭谨,说道,“深却非是为我韩氏一家,不瞒县君,杨氏等家也在被募粮之列。乌桓祸乱数月,抄掠郡县,此县君之所亲见,我等民家因小有家訾之故,受祸尤重,粮确是还剩存了一点,可小民等家却均宗族众多,这剩下的一点粮还不够自用,如何能再上缴郡府?” 他叩头说道:“‘檄令已下,岂能收回’,此话说得甚是,是小民考虑不周。要不这样,小民愿与杨氏等家共写一道陈述实情的文书,只请县君帮小民等呈交给府君、刘度辽即可。此事过后,不论刘度辽是否会收回成令,小民等均有重谢奉与县君席前。” 如只是一道文书,韩盛自己即可以呈交给太守陈颍,之所以让冯聪转呈,却还是想借用冯聪的背景,上借冯聪在朝中之靠山、下用韩杨诸家在地方之势,希望能以此促使刘和收回檄令。 冯聪不傻,一听即知韩盛之意,为难地说道:“这?” 他转顾段珏,以目示意,让他开口解围。 冯聪这却是找错了人,段珏也是本县豪强,早就对刘和进行盐铁专卖侵夺自家之权不满,想报复刘和了,恶心恶心他。刚在听了韩盛说刘和打算向郡中强宗大姓募粮,他听入耳中,脸上没甚么表情的变化,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想道:“徐州儿不知天高地厚,自恃是故州伯之子、有些军功,居然把手伸向了郡县大姓!此即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 他只当未见冯聪的转顾,深蹙眉头,唉声叹气。 冯聪奇道:“君缘何长吁短叹?是为韩公之事么?” “珏却非为韩公之事,而是为县君心忧。” “为我心忧?此话怎讲?” “县君,我听说刘度辽与袁本初是好友。敢问县君,袁本初何许人也?” “四世三公,公族子弟,海内名士也。” “敢问县君,刘度辽又何许人也?” “刘度辽汉室宗亲,以功为度辽将军,器量雅伟,英明强干,知兵善战,美材也。” “我素闻袁本初在雒阳纳养门客,包庇党人余孽,意图铲除阉宦。这刘度辽...”段珏起身下拜,提高了语调说道。 冯聪连连摇头,说道:“刘度辽谦虚文雅,绝非背后害人之人,且我与刘度辽相识以来并无过节,相交和美,他怎会害我?” “县君如不信,珏有一计,可试刘度辽心意。” “何计也?” “刘度辽击破提脱,又是新任度辽将军,县君可以此为借口请他明晚来府中夜宴。” “请他赴宴?” “然也,他如应邀而来,那么就是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错他了,可他如不肯来?” “那又如何?” “诚如县君所言,自他来我郡后,公以热诚待他,公既以热诚相待,而他却不肯赴宴,这不就很说明问题了么?他对公必有所图!” 冯聪迟疑说道:“这不好吧?” 韩盛伏地在侧,听了半晌段珏的话了,暗翘大拇指,心道:“徐州儿是汉室宗亲、士家子弟,县君是宦者子弟,此两者冰火不容。我听说徐州儿的族人昔也在禁锢之列,不论是为了他自己在士林里的名声,还是因为族中长辈的压力,县君的这个夜宴之邀,徐州儿想来十有八九都是不会接受的!段珏此计,妙也妙也!” 他连忙开口出声,帮给段珏敲边鼓,说道,“这又什么不好的?刘度辽大胜归郡,段公身为郡府大吏,给他摆个庆功宴是情理中事,他若来,则公与他的交往以后必会更加和美,他如不来,却也正好能看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冯聪犹豫再三,终于被他二人说动,答应了此事。 冯聪的请柬放在案头。刘和轻抚颔下短髭,笑对沮授说道:“军师,你说韩盛今日又去拜谒县君了?” “是。” “他前脚刚离开县衙,县君后脚就送来了这道请柬,说要给我庆功,……,我上次初到上谷,桃谷大战,可有说过给我庆功么?” “没有。” 沮授笑道:“此定是他不愿出粮,所以去央求县君,韩盛因为县君毕竟是地方主官,我将军府有些事情还需要他们支持,多少要给点面子,因而设宴邀主公,想来不外乎是欲在酒宴上为韩盛求情。”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上谷功曹 刘和明知自驻军广宁以来,广宁的士族、豪强皆对他深怀不满,特别是这个韩盛在私下里串联县中的大小豪强准备搞事情。所以为了保证募粮此事的顺利进行,当然不会不派几个人暗中监视韩家。韩家今天的所有举动,包括韩盛几个儿子分头去邀请县中的豪强诸姓晚上去他家赴宴,以及韩盛进城去找冯聪,都在他的耳目之中。 上次击灭提脱后,冯聪没有给刘和摆酒请功,这次他升任度辽将军却送来请柬,而且是在“募粮”这个敏感时刻,而且是在韩盛见过他之后送来的请柬。 “主公!我看此事他意。”公孙度赞同得看向沮授。 刘备附和道:“明公!这厮怕不是要摆‘鸿门宴’?” 刘和哈哈一笑,没回答。他心道:公孙度、刘备均聪明之士,自一眼就能看出此中必有玄虚。只是他两人虽然聪敏,可却不是谋士。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猜出和韩盛有关,这就足够了。 刘备问刘和:“明公!那这...这个庆功宴去么?” “县君是本县父母官,好意为我庆功,我怎能不去?我当然要去!” 沮授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此人乃是阉宦一党的,主公是汉室宗亲又是家声清白的经学之族,要是去赴他的宴,万一消息传出,怕对主公名誉有损?” “哈哈,军师,你多虑了。就不说我与县君同州为官,彼此有些来往实属正常,就说除宦,卿博读兵法,岂不闻孙子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善用兵者隐其形,有而示之以无,越是要除宦,就越需要敷衍他们,越不能提前暴露我等的真实想法啊!君子相交,贵乎以信。我的为人处事,曹孟德、袁本初应有耳闻,断然不会因此生疑的。” “主公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在“兵者,诡道也”这方面,公孙度与刘和的想法一样,没有过多地考虑要不要去赴冯聪的宴,他更多考虑的是韩盛,沉下脸色,说道:“上次将军整编度辽军沙汰郡兵,韩家就上蹿下跳,到处串联,这次将军募粮,又是韩家头一个跳出来作梗。将军,这韩家世居广宁,宗族强大,亲友、故交众多,不少强宗大姓以他家为马首是瞻,他如是铁了心抗令不从,怕会是个大麻烦。” 公孙度这是在担忧如果韩家抗令不从的话,其它的豪强大姓会以他家为榜样,也都拒不出粮。 “募粮一事,我已交给元皓先生全权办理。我相信以田公之能,必不会使这样的事发生的。” “万一如此呢?” 刘和没有立刻回答公孙度。 他拿起请柬,交给侍立在案侧的刘修收好,离席起身,缓步行至堂门口,负手观赏院中萧瑟的花木,又远眺高朗的蓝天,白云朵朵,碧空如洗。沮授、公孙度、刘备或跪坐、或站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听到他悠悠吟诵了一句诗:“万里江山千均担,守业更比创业难。” 也不知从何时起,刘和常喜远望天空,但他远望天空却非是为了求得心情之宁静,每一次望向蔚蓝而无垠的天空的时候,他总会看到有一只振翅的雄鹰翱翔掠过。 自打领兵到幽州,多少日夜的亲力亲为,多少次的亲身犯险,终有今日之地位,麾下数万步骑,左右良材济济,秩比二千石,名闻数州间,眼见着再过不了几年天下的群雄就要并起,在这个关键之时刻,任何挡路的人、事,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将之扫除。 是夜,刘和赴冯聪之宴,笑谈欢饮,尽意玩乐,与冯聪同醉,半夜方归。 次日中午,冯聪睡醒,宿醉头疼。 头虽很疼,他的心情却很好,令人召来段珏,说道:“刘度辽不但赴了我的宴,而且欢饮到夜半,我与他俱醉。度辽如有害我之心,岂会如此?段卿,以后毋要再诋毁刘度辽了!” 冯聪后半段话语气转为严厉,大冷的天,段珏额头沁出冷汗,他无话可答,只能伏跪地上,唯唯诺诺。出了冯聪家,他望向城西的将军府,沮丧地想道:“这徐州儿纵横幽州,喜怒不形於色,我知他城府深沉,却未料到他的心思竟深到这等程度!” 尽管不甘,既然说不动冯聪,他一个小小的广宁尉就算再痛恨刘和,却也是无计可施了。 一辆辎车从街上粼粼地行过,段珏的一个从吏奇道:“咦,这不是郡府功曹赵君的车么?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辎车是从沮阳的方向来的,往北边去。 这个从吏恍然大悟,接着说道:“是了!赵氏的家主就在前边的里中住,赵君这定是去拜见他家家主的了。古怪?这会儿去拜见家主却不知是为何事?” “还能是为什么?今天又非是赵君的休沐之日,他不在郡府里随侍府君,却去拜见他家的家主,除了是为了‘募粮’还能是为什么?” 段珏虽是个小人,可却也有他的长处,他五十多岁了,在官场里混迹了几十年,用后世的话说,早就是个“老油子”了,极能猜测人的心理。 他这随口一句,正猜中了上谷郡功曹赵昶去拜见广宁赵氏家主的原因。 赵昶体弱,前阵子沉绵病榻,病情反复,时好时坏,直到近日才算大好了起来。他是郡府功曹,郡府里的大小檄令都避不开他,刘和去知会太守陈颍下令募粮的当时,他就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就想回族里去给族长出些建议,只是当时太忙,没能抽出空来,拖延到今日才能出来。 坐在辎车里的他没有看到路边的段珏,他端端正正地跪坐车室内,正在回忆当日刘和请到檄令离开郡府后的情景,他当时又一次劝说陈颍要提防刘和侵夺郡权。 他说道:“刘度辽连战凯旋,兵威大振,复开襟下士,对贫贱者益加敬,接连辟用刘备、张飞、关羽、牵招诸人。刘备者,吾闻其郡人呼为‘贩履儿’,名为汉室宗亲,实乃操持织席贩履贱业之民,而刘度辽独用宗室礼之。张飞者,虽祖上出过校尉,然不识经学之书,可知名郡县,而因任侠蛮横不得郡县重用,刘度辽又独用之。关羽者,乡亭斗食,邻州逃犯,而又独用之。牵招同刘备俱是好友,物以类聚,亦是小商贩之徒。 击提脱、阻鲜卑,刘、关、张、牵均立功劳。此四人者,或贱业、或贫家、或不通经书,俱有短处,而刘度辽独能用其才干,如他者,可谓知人善用也,而观刘度辽之用人,亦可见其志存高远,既存高志,又立兵威,并擢贤才,此非肯居人下者也。今又募粮,欲收复二故县,待其功成之日……府君,上谷之权,昶恐将尽出于将军府,而府君将只是备位而已了啊!” 其实这种考虑从刘和的角度来看,赵昶担忧他会侵夺陈颍的郡守之权很可笑,可是在赵昶看来,刘和在幽州的声誉日隆,担忧他会侵夺郡守之权却也是合情合理。——只能说,赵昶与刘和两人站的高度不同,所以看到的东西不同。 刘和要的是匡扶天下,而不是这上谷这一郡之地。 只是,赵昶虽尽忠陈颍,陈颍却仍没有听从他的谏言,不但没有听从,而且依旧赞颂刘和的军功,说道:“度辽来前,上谷几失,度辽今至,贼不敢寇边。”反过来劝赵昶,“度辽击胡,是为了保我郡安定,卿郡人也,族姓为本郡之望,何故数与度辽为难?” 赵昶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从此一事却可看出两件事:其一,自然是刘和在幽州的名望越来越高,其二,则是刘和在人际交往方面的确有他的长处,他对陈颍一直非常恭谨,时刻恪守上谷军政分开的本分,半点也不逾权,兼之他汉室宗亲的出身、儒雅的言谈举止,深得了陈颍之信赖。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宰鸡吓猴 上次刘和整编度辽军遣散郡兵后,赵昶就特地去拜见过赵氏的家主,并提前告诉家主,刘和将来必会募粮征兵,这次又去,却是担忧赵氏的家主会因为可惜粮谷而得罪刘和。 到了赵氏家主赵嵩的家中,他开门见山,说道:“为安上谷计,府君事事依从度辽。度辽外虽儒谦,内实刚强,昔在收复渔阳要阳县时,便曾斩除乡中豪强高逑一族,渔阳郡中颇有视其为酷吏者,今他欲击胡收复上谷旧县,此又确是利国利民之事,既然府君依从度辽,那么我家乃广宁冠族,本郡郡姓,在此事上就只能顺从,族父请尽早把应募的谷粮交去将军府吧。” 刘和内在刚强,陈颍不会出面反对他募粮,击胡复县又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募粮非是乱命,几个方面加在一块儿,赵家就算不乐意出粮,也只能接受了。 田丰传下募粮檄令的第三天,宁氏、赵氏先后如数纳上粮谷。 宁氏是因只是小豪强之故,不敢对抗官府;赵氏是因赵昶的劝说之故,别的士族、豪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出粮了。 田丰又等了两天,其间零零散散的只有几家与宁氏、赵氏交好的大姓交上了粮谷,如程氏、韩氏等豪强大族却是没一个来交纳的。 刘备忧心忡忡,在堂上搓着手转来转去。 刘和正在批阅虎贺递上来的军文,军文两方面的内容,一个是那些重伤员的伤势均渐好,一个是整编扩军后,日常训练的物资损耗,折旧了一些箭矢、铠甲、刀戈,需得尽快补充。 重伤员的伤势渐好是好事,那么重的伤居然都被匠医治好了,刘和在考虑要不要把医学院办起来。补充铠甲、刀戈不是难事,郡府有兵库,写道公文呈给陈颍就是。刘和吩咐侍坐在边儿上的公孙度负责起草给陈颍川的公文,抬起头,看见刘备转来转去的。 他笑问道:“玄德,在为何事发愁?” “明公,募粮的檄令已经下去五天了,却还没几家来纳粮啊!” “宁氏、赵氏等几家不是已如数交上了粮么?” “宁氏、赵氏虽为广宁冠族,可他们家里没有多少田地,远比不上程氏、韩氏,他们几家交的这点粮谷还不够三千人一月吃用,又有什么用?” 士族和豪强是有区别的,不少士族为了家族的清誉,并不蓄田积财,如刘和自己家,刘虞名重海内,可家里却没有多少余财,又如颍川荀彧荀氏,从荀淑这一代起,荀家就是每当家产增加便就分给亲、友,宁氏、赵氏虽然比不上刘和、荀彧两家这么清高,可族里却也是没有太多田地的。 要说上谷真正有田有粮的大户,还得是程氏、韩氏这样的豪强。韩氏有良田百顷,程氏亦有田数十顷。 百顷即万亩,秦汉一亩折合四百六十平方米。收成好的年份,除去门客、徒附之所得,韩家一年即能得粮数万石,足够养三千兵卒大半年。今年虽颗粒无收,往年的存粮也有很多早被卖掉,可韩家现有之存粮却仍是有不少的,田丰计算过,按五分之一来募粮的话,只韩家交纳的粮就够三千兵卒两月之食。度辽军两万步骑七部人马,多几家大豪强支助可以缓解目前粮食紧张问题。 这么大数目的粮谷,韩家怎肯老老实实地交上? 刘备说道:“要是程家、韩家不肯交?” 刘和却似对此毫不担心,笑道:“且看主簿手段就是。” 田丰早年学习法家,后又做过侍御史监察法纪,所以他的手段自然从律法入手:搜集诸家不法之事。 之所以用这个办法,原因却是不言而明:有兵就有权,有权就有官。有官身的人,手里握着权力,要想达成目的,从律法上下手自是最方便快捷,而且也不会落人把柄。 但凡豪强之族,必有不法之为,隐元武卫又不是吃干饭的,窦清早就按照刘和的意思,对本郡的诸姓豪强进行摸底,对他们族中子弟以前做过的不法事也多有所闻,只要下些功夫就能搜集到足够的证据。 他等了两天,第六天早上遂分遣府吏,召县中诸大姓的家长来将军府,唯程氏、韩氏不召。 刘和至上谷不到三个月,接连击灭提脱、破鲜卑,声威赫赫,诸姓的家主固然赖韩氏为倚,韩氏不交谷粮,他们也装糊涂,乐于不交,可在得了田丰的相召后,却不敢不来。 十余家大小豪强、士族的家长络绎纷至,入将军府,进主簿院,到得堂上对坐,等候田丰。 诸家到齐后,等了多时,天将中午,田丰才出现,他带剑着履,大步登堂,穿过对坐两侧的诸家的家主,在他们的目光中径行至案前,拿起事先放在案上的一卷竹简,不坐,亦不入案后,便就在案前转过身来,面对诸家家主,展简读之。 他的声音本就大,如金石之音,此时回荡在堂中,落入诸人耳中,更是如钟鼓轰鸣,——他读的却是在座的诸家家主之一往日犯下的不法之事,读完,他不看诸人,翻过一页竹简,接着往下读,却是另一个在座族长的不法事,又读完,他抬起眼,简洁地令道:“收治送狱中!” 刘修不知何时候在了堂外,立刻带军士入内,即刻将这两个族长收拘,押送着回去了县狱。 满堂在座诸人惧皆骇然。 田丰环顾余下的诸人,举起右手里的竹简,说道:“此卷竹简共有五十余简片,我适才所读的只是其中的十分之一,余下的内容我虽未读,然诸公应也心中有数,知道是什么了!” 在座诸人面面相觑,有的汗出如浆,有的面现忿然,有的手足无措,有的惊疑不定。 一人壮起胆子,说道:“君虽军府主簿,然亦我北州人也,我等亦北州人也,何苦相煎?” 田丰按剑挥袖,嗔目叱道:“我所煎者,贼也!诸公请归,明日我当再召诸公见。”说完,也不管在座诸人的表情各异,更不给在座诸人说话的机会,拿着竹简昂然出堂,不顾而去。 这天下午,县狱内拷掠惨叫之声不绝。 诸姓族长在县狱里都有关系,打探到这个消息后无不惧怕,不少人痛骂田丰,韩盛就是其中一个。 韩盛虽不在今日田丰的召唤之列,可他消息灵通,中午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再又打听到被捕拿的那两个族长被刘修拷掠之事后,顿时破口大骂:“田丰狗贼这是铁了心要给徐州儿做残我上谷的鹰犬了!” 他马上叫他的几个儿子再去诸姓家长的家中,给他们鼓气。 只可惜,诸姓的家主已被田丰不顾情面、雷厉风行的所为吓破了胆子,全没了抗拒刘和的勇气,便是韩盛的几个儿子口吐莲花也挽不回形势了。 次日,昨天被田丰召到将军府的诸姓家主皆引奴驱车载粮送至官仓。 广宁县的另一个大士族莫氏的家主和程氏、韩氏一样,本来是没有被田丰召去相见的,但却也不敢再拖延,亦老老实实地把粮交上了。 至此,县中诸家仍没有交粮的,只剩下了程氏和韩氏。 程氏观望了半天,未到下午,县狱传出消息,被捕入狱的两个家主在狱中被拷掠死了。程氏的族长大惊失色,紧接着又听闻田丰复遣刘修至此两个家长的家中,又宣其子弟宗人不法事,亦俱拿入狱,又没收此两家的家产,谷粮财货尽入官有——这简直就是酷吏手段。程氏的家主怯惧了,不敢再硬顶了,下午即遣奴客引车献粮。 得知程氏服软献粮,田丰进见刘和,拜地说道:“除韩氏外,余下诸家均已借粮。” ——刘和募粮得有个说法,不能白拿,用的名号就是“借”,虽然大家均心知肚明,有“借”怕是无“还”,至少在刘和任上,这些粮是别想着他会还的。 “噢?诸家都已借粮了?先生,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诸家就都把粮食送来了,好啊,你此事办得好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韩氏倔强 “只是韩家却仍不肯借!”田丰皱眉道。 “你情我愿才叫‘借’,他家既不愿意,那就不借。”刘和顿了一顿,又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本府借粮是为了击胡保境收复故土,更是为了保州内诸家之安啊,韩家既不肯借粮,那万一有贼寇侵扰他家,我等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州郡也好、县乡也罢,对长吏而言,治理地方最大的阻碍就是来自地方上的豪强,这也是为什么有汉一世常见郡县之有为长吏诛除郡县豪强的缘故。 打个比方,豪强就是荆棘上的刺,不把他们整治得服帖了,政令就无法畅通,而要想整治他们,也正如刺扎入手中会流血一样,不发生点流血事件是不可能让他们老实的。 就拿曹操后来调任济南相来说,济南王刘康与当地这些县官结成同盟,又与朝廷宦官权要们来往密切,织成了一个复杂的关系网。谁到这里来上任,也无法施展拳脚。一开始,大家并没有把这个三十岁的曹操放在眼里,根据他们的经验,对付这样的外来户,只需三招即可:一哄二吓三逼,不出一年半载谁都在这儿呆不下去,到时候只有卷铺盖走人。 如果愿意留下来投靠他们,结成共犯联盟,他们也会表示欢迎。总之,这帮人认定人多力量大,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豪强摆着不服曹操的管制。但接下来的情况让他们有点吃惊。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沉稳,很老练,一来先搞了两三个月的调查研究,之后突然出手,大刮廉政风暴,一口气拿下了十个县官中的八个,罪名是贪污受贿、滥征税费、为地方黑恶势力当保护伞、鱼肉百姓等等。 给这些人找犯罪证据太容易了,关键是敢不敢。曹操一出手,济南国官场炸了营,出了事官员们的家里人赶紧通过各种关系疏通,有的跑来向曹操求情,有的跑到朝廷那里搬救兵。济南王刘康一下子也傻了眼,相国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属下,可按照朝廷的体制,他根本管不了。刘康是个吃软怕硬的家伙,一看姓曹的这小子是个铁腕狠角色,就想自己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不然这把火就会烧到自己头上。 要非曹操先是隐忍不发,继之果断辣手诛除了十余家豪强,那么他在济南国的政令就不会有人听从。一个郡国尚且如此,况乎一县、一郡? 汉时受礼教的影响未深,承战国余烈,民风刚勇,豪强林立,巨富者横行州郡,桀健者称雄闾里,多豪猾之民,要想做好一任地方长吏,不能只宣扬德化,还得能专事威断,有胆量族灭奸轨。“酷吏”一词在汉时虽不算褒义,可也非贬义,如前文刘和说服张飞的一个例子——被后世称颂的强项令董宣,便是光武皇帝年间的一个有名“酷吏”,他任洛阳令时,搏击豪强、莫不震憟,京师号为“卧虎”。 刘和到幽州上任以来,一直忙于练兵、击贼、讨胡,恪守校尉的本职,不干预民事,州郡里的豪强大姓如果不阻碍他的事情,再骄横、再跋扈,他不会去理会,可一旦阻碍到他的事情,可就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了! 刘备奋然说道:“哼!今一郡之中,唯韩氏拒不交粮,不除灭之,将军之威无以伸。” 韩氏是上谷大姓,要想整治他们不容易,田丰虽然有心诛灭豪强,可短期内却也是无从下手。 放下田丰紧盯住韩氏、寻机动手不说,只说这次募粮,尽管韩氏咬着牙死命顶到了最后,一粒米也没有出,可只宁氏、魏氏、程氏、赵氏等家出的粮,就已足够两万步骑吃用三个月挨到秋收绰绰有余,有了这堆积如山的谷粮在手,可以招募新卒了。 刘备是度辽功曹,招募新卒的任务理所应当由他负责,刘和令公孙度、赵逸为其副手。 在展开招兵工作之同时,对余下几个县的募粮工作也正式开始,这项工作仍由田丰负责。 有广宁县的例子在前,沮阳、宁县等七县的士族、豪强均没有出现如韩氏这样拒不应募的。 田丰所过之处,车粮载满,谷米云积。 交割完从各县收来的粮食,沮授、刘备等指挥着府中吏卒将之运往将军府的仓库,田丰与刘和在堂上闲谈。 “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饷者,军之重事也。不管是击贼、抑或是招兵,都得有粮才行。昔高祖皇帝云:‘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元皓先生,卿真我之度辽营萧何也。” 募粮这种事必须、也只能依靠本地人或者在当地有影响力的人去做,要是换了沮授、刘备、徐荣等去做这件事,大概也能把这件事办成,可绝对比不上田丰办得这么干脆利索。田丰名贯冀、幽二州是个名士。 从开始着手在广宁县募粮,到整个上谷郡募粮结束,田丰统共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可谓神速。 刘和虽把招兵的工作交给了刘备,但招兵是大事,新卒的素质会直接影响到日后部队的质量,所以他也没闲着,时不时地会到招兵现场去看一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兵营里亲自把关检验那些招来的新卒。 田丰接口说道:“蒙主公厚爱!对了,今天又招募了三百余人,玄德的书简问主公何时去营中检验沙汰?” 流民太多了,又已入秋风凉,流民缺衣少食,见刘和招兵,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是全郡的流民都蜂拥而来,虽然招收的条件很严格,身高、年龄、出身、力气、胆气等各方面的要求均很高,可自招兵以来,每天都能招到几百人,少则一二百,多则二三百。 刘和这次只打算招三千新卒。僧多粥少,对应招的流民是不利的,对刘和是有利的,所以每天招完兵后他都要再亲自检验一遍当天招到的新卒,再从中沙汰去一大部分,只留下最强最好的。不过即使是这样,招兵不到二十天,也已经招到了千余的新卒,估计再有半个月或者小半个月,兵额就能招够了。 刘和闻罢起身说道:“现在就去。”笑对田丰说道,“先生,你和我一块儿去,招兵的粮都是你募来的,你是此次招兵的大功臣,不能不去看看招来的新卒。” 田丰应诺。 二人出堂,往院外去。 田丰想起一事,边走边问道:“主公,我和玄德交割谷粮时,听玄德说主公把前次在广宁县募来的粮分了两成给郡府?” “是啊,郡里的流民越来越多,郡府缺粮,没法儿赈济,早两个月不赈济勉强还行,流民们从野田里,从近山的林中勉强尚能淘些吃食,现如今入秋了,林凋田冻,……,你瞧这天气,阴沉沉的,北方不比南方说不定过几天雪就下起来了,流民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若再一下雪,郡府如还是没有赈济的话,必有大批被冻死、饿死的,更会有大批啸聚成盗的,所以,我把你先前在广宁县募来的粮分了两分给府君,以供他赈济广宁县之流民。这次你募来的粮,我还要分两分给他,不过就不是赈济广宁县之流民,而是由府君分给诸县,令各县分别赈济本县之流民了。” “主公仁厚,是流民们的福气。” “流民们要真有福气就不会背井离乡、沦为流民了。昔者曹刿云:‘肉食者鄙’。之所以郡中会有这么多的流民,说到底是为政者的错啊!我现在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有一日,能看到天下百姓有其居,天下百姓有其食。” 田丰敬佩刘和虽居高位,然却怜悯苍生的情操,说道:“将军肯定能看到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功曹刘备 刘和与田丰去寻那刘备,依汉制,将军府的吏员均在吏舍里居住,除休沐时外不得返家,吏舍有大有小,小吏们或两人一屋,或三四人一屋,分按各曹之不同,住在不同的舍院中,可如度辽主簿、度辽功曹这样的府中大吏,是自有独立的院舍。 刘和刚到广宁时就已经派人把功曹院整治了一番,诸般家具齐全,并在院里特地种下了花草以供娱情怀,每日令奴婢打扫,一尘不染。刘备等不用再去收拾,来到的当晚即能入住。 功曹掌府中吏职,刘备虽是初至,刘和没有给他什么压力,可他既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自然就很上心,就任的第二天便命功曹院的小吏搬来府中吏员的档案文牍,检视府吏的过往资历、阀阅功劳,并或把各曹“史”以下的府吏一一召来,或亲自登各曹之门与各曹的“掾”相见,只用了两天就把府中上下各级吏员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隐元武卫把刘备那几天的作为详细告诉刘和,刘和问道:“各曹的掾史吏员怎么评价玄德的?” “皆云他少言寡语,然接人待士执礼温谨、言辞恳切,并不因将军厚待他,视其为骨肉亲弟而便骄恣慢人,是个诚厚的人。” “是么?看来玄德融入角色很快啊。哈哈,这就好,这就好。”刘和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欢愉,至于这份欢愉之情是否发自内心,是不是真的“这就好”?只有他一人知道。 对于刘备,刘和还是有一点想法的——原因有二,一是刘备以“善能得人心”为立业之基,为人处事的手段与刘和相似,并且胜过刘和,这样的一个人,一旦让他入水,转眼就能成龙,难以制也;二是刘备的性格太可怕了,百折不挠,终不为人下,天下不乱的时候还好,或还能与他并肩协力、共图大事,而等到天下一乱,不论是为保汉室也好,抑或是为了个人的野心也罢,刘备是绝不会甘於居人之下的,说的好听点,这是一个坚韧的雄杰,说的不好听点,这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虽然没了桃园结义,关、张也不和他同心,可是还有简雍、牵招这两个死党,刘和因为前世被刘备的事迹所制约,对刘备真是又爱又恨。没奈何,只得把他从白檀县令的位置上调离,是为了防止他乘机做大。再用度辽功曹这个职务来羁縻刘备,希望至少能把他掌控在自己的手下。 杀了他?这事儿是不能对人言,如果让人知道,表面上对刘备称兄道弟,背后里却想掏刀子,那么刘和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全毁了,不但不能对外人言,对沮授等也不能言,如果他把想杀刘备的事儿告诉沮授等,沮授等肯定会帮他杀了刘备,可杀了刘备后沮授等心中难保不会留下疙瘩和阴影,原因如上,当面笑嘻嘻,背后捅阴刀,这样的主君令臣下自危。 前世时,刘和读书,非常佩服刘备的坚韧。这个“佩服”是作为旁观者而言的。现在他穿越到了汉末,与刘备成为了同一个时代的人,对刘备就不再只是单纯的佩服,而更多的是“忌惮”了。 纵观刘备这一生,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他可以被消灭,但永远不能被打败”。 面对这一种不能被打败的人,不管失败多少次,他永远不肯认输,不管颠沛流离多久,他永远不肯居於人下,只要有一点阳光他就能灿烂,只要给一点机会他就要出头,就好比巨石下的野草,看似被碾压得已经没了半点空间,然而却始终不肯放弃,顽强不屈,怎能不让人为之心惊,为之忌惮?稍微细想一下,刘和甚至都觉得毛骨悚然。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曹操雄才大略,文武兼资,刘备顽强不屈,永不认输,遍观汉末三国群雄,也确实只有他两人称得上英雄二字,也确实只有他两人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刘和现在体会到了两个人的心情。一个是周瑜,《演义》里周瑜感叹:“既生瑜,何生亮”!刘和亦感叹:既生我,何生备。 取天下之道唯一:人。细分之下,又可分为二,一为能用人,一为能得人。 善能用人者如曹操,可以不得部分士人之心,可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以此行之,遂成霸业。善能得人者如刘备,可以无立足之地,数十年辗转南北,狼狈不堪,可是得民心、士子赞誉,一朝有了机会,立刻一跃冲天,三分天下有其一。 刘和自问权谋、知人善用比不上曹操,可只要能占住“得人”这一条,或也能与曹操一比,唯独麻烦在刘备。刘备不死,就等同有人来与他抢“得人”这一条路,争天下本就是四方群雄争过险桥,桥就这么两条,要么用人,要么得人,用人比不上曹操了,得人这条桥还有人来抢,那还得了?寻常人倒也罢了,想起史书里对刘备能得人的种种赞许,他实在没有信心胜过他,难免会发出“既生我,何生备”的慨叹。 一个是曹操,刘备投奔曹操,荀彧劝曹操:“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而曹操却一因顾虑会“沮四海之望”,二因顾虑会使“智士自疑,回心择主”,最终没有听从荀彧之谏。 曹操当时面临的两难局面,与刘和当下所面对之两难局面何其像也。 自起兵以来,刘和不能说事事皆顺,可却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人而这么左右为难。 此时刘和为该如何防范刘备而犯愁,而刘备为刘和对他的重用而兴奋。 无论日后的刘备是如何的器量深沉、弘毅宽厚,毕竟他而今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才离开涿郡这北地一隅不久,虽经鲜卑之战提高了眼界,可却也尚无以后逐鹿天下的格局,“度辽功曹”是他的作为刘和心腹的正式吏职,赖刘和之威望,府中的吏员、奴婢对他恭恭敬敬,出入院府,功曹院的吏卒们前呼后拥,所经过处,投来的俱是敬畏的目光,这种高高在上的权力的滋味与他昔日在涿郡时“称雄闾里”、与他前时在白檀俯首帖耳听从命令的感觉截然不同。 白天与府吏们来往时他克制自己,保持温谨的言举,晚上却难掩澎湃的心绪。 这时刘备、简雍、牵招和那四五个跟随刘备从涿郡来的少年跪坐在树下的石台边儿,畅谈这数日的见闻。 简雍这几天长随刘备身边,牵招带了两个少年去了兵营里。 说起在营中的所见所闻,牵招和刘备一样兴奋,滔滔不绝:“军营里每日操练不休,将军旧部的两万余步骑,千余新募的幽州壮士,迎风冲寒,士气高昂,或练阵法,或习五兵,或学队列,鼓声不绝,喊杀振地,兵伐之气上冲云霄。诸位兄长,这才是男儿大丈夫该待的地方啊!”他转对刘备说道,“阿兄,你没有去兵营,真是太可惜了!” 简雍叹道:“将军真非常人也。……今天又有一股山贼来降。玄德兄,你我从白檀至此才月余,便已见有七八股贼寇负刀戈来降了!将军才到上谷几个月?声威竟已至此!” “昔与吾兄初识时,备已知吾兄非常人了!” 刘备从席上站起,见左近没有外人,立於树下,仰观寒月,神往地说道:“今为度辽功曹,方知往日之虚度。丈夫终不能长处一井中,应如此月,皓朗高悬,使天下人知。环青佩银,居一郡百万民吏之上,美名传于四海,威能动于郡县,此丈夫事也。丈夫生当为二千石!”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流民作乱 十天后,三千新卒募够,刘和停止了招兵。成堆成堆的流民徘徊在广宁县外,不愿离去。郡府、县衙得了刘和分给的粮食,虽每隔两日便在本县东、西两门外设粥棚赈济,可这一点点的粥水根本不能饱腹,顶多是勉强吊住命罢了,远比不上当兵吃粮。只是一因募来的军粮有限,二来刘和也不能招募太多的部曲,对这些流民他虽非常怜悯,却亦无计可施。 为了避免流民中有铤而走险、啸聚成盗的,刘和用沮授之策,采用了两个办法:一个是轮派各部义从每天出营绕城晨跑,晨跑时俱披挂整齐,甲衣持兵,披坚执锐,以震慑心存不轨之流民;一个是再三督请县府遣派人手,在县外的开阔地上搭建窝棚,供流民暂避风寒。 两日一开赈、调部众绕城示威、搭建窝棚,此均治标之术,绝非根治流民之法,刘和对此亦心知肚明,唯惜在这世间,有些事明知该怎么做,偏偏却就不能做。 流民名为“流”,就像洪水,要想根治之,就如治水,只有两策:要么堵、要么疏。 “堵”:将之赶出幽州,堵在郡外。“疏”:由郡县出面,给其筑屋分田,就地安置。 “堵”是不可能的,这个办法之前就有人提出过,当时就被否决了。 上谷的北边是边界所在,南边是涿郡,涿郡临着冀州中山国,西边是内附部落区,东边是这次乌桓鲜卑之乱的重灾区渔阳郡,观上谷之东西南北四面,能把郡内现有之流民赶去哪里?哪里都不行。今天敢赶流民出境,明天就会有邻郡的长吏弹劾上谷以邻为壑。 唯一可行的是“疏”,而要行此策,需得有一个前提条件:主事者要有大魄力。 安置流民牵涉到田地。诚然,乌桓作乱、鲜卑入侵后,上谷、渔阳多了许多无主之田,可首先这些田多已被存活的豪强大族占住了,其次,就算把这些田全部收归官有也不够这么多的流民分,必须还得向豪强大族们要地,粮都不好借来,要地更是没门儿,没有大魄力万难做到。 ——便是刘和,他敢问大姓借粮,可就眼下来说却也不敢问大姓要地。除非等到天下真正大乱、礼崩乐坏、整个的社会秩序已然崩溃的时候,“要地”才会成为可能。 白檀、要阳、滑盐三县是属于收复的故土,那里的豪强早就被鲜卑杀得一干二净。 当然,“要地”之外,还有一个妥协的办法,即请豪强大户们雇佣流民为徒附。 事实上,已经有一些豪强大户在趁机强买流民为奴婢、招用流民为徒附了,可这些大姓家中本就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奴婢、徒附,为了节省粮食,他们不可能再买、招太多的流民,被他们买去、招去的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流民还是无衣无食、流离失所。 入夜后,秋风甚凉。 刘和在将军府的阁楼里凭栏眺望,不觉发一长叹。 沮授、田丰、刘备、徐荣、公孙度、简雍等俱在他的左右。 公孙度少读圣人经典,受家教影响,怀仁人之心,忧怜县外的流民,说道:“将军前时募兵,郡中的流民闻风纷至,如今小半聚于县外,募兵虽罢,仍流连不去。虽应将军之请,郡府遣人为之搭建窝棚,可这等的寒冷天,四面漏风、粗糙建起的窝棚怕是无以抵御冰寒。唉,早从上月初,县里县外就时见冻饿死的流民,这场寒风一下,又不知将有多少流民倒毙道边了。” 徐荣蹙眉说道:“主公击破提脱后,郡西山中的鲜卑、乌桓流贼本来安分了许多,而入深秋之后,每隔三两日就会有郡内各地的军报送来府中,彼等群盗又逐渐活跃起来了,时常出山抢掠各县。……,几个月前,初到上谷郡时,主公就忧待到来年开春,群盗之势可能会大振,于今观之,却是等不到来年春,今年底很可能就会出现大规模的贼乱啊!” 刘备说道:“伯誉是忧流民会与群盗合为一气么?” “我不止忧他们会合为一气,更忧这些流民会围城作乱。主公,今在县外的流民不下万数,虽然其中的精干壮勇悉已被招募入军,可存留在外的亦必仍有胆勇妄为之徒,说不定这其间还有鲜卑的落网之鱼……不可不提早布置戒备。” “伯誉所言甚是。可…以君之见,如何戒备为好?” “可从内外两途下手。” “何为内?” “选得力吏卒,日夜巡视窝棚,以防彼等串联生变。” “何为外?” “把精兵分布两处,一驻县外的营中,一驻城上,成掎角之势,御流民于外,禁止他们入城。这样,只要城不失,万一有变,亦足可应付之。” “好,就按此两策行事。” “另外,最好再遣派骑兵巡行县西,一则,倘若山中群盗来犯,我城中可及早得讯,二来,也可杜绝流民西去投贼,以及杜绝流民与群盗勾通,使彼等不能里应外合。” “玄德、升济,你二人以为如何?” 刘备没读过什么兵书,本身也缺乏兵略之才,对治理民政倒是有一手,徐荣的这几个应对之策他十分佩服,说道:“伯誉此数策周密细致,备无异议。” 公孙度也不太懂兵事,亦无异议。 “军师!看来秋收之后收复上谷二县迫在眉睫。”刘和对沮授说道。 “能把白檀三县连成一片,这是主公真正的根基啊。”沮授赞同道。 田丰迟疑了下,说道:“将军,丰有一计,或许可以稍解郡西群盗侵迫诸县之害。” 当谈及军事的时候,田丰以往大多只是听,很少会有自己的想法,听得他主动献计,刘和颇是欣慰,笑问道:“何计也?” “我此前听刘德然说,呼林军司马曾经是上谷马贼大头目,在逃入我郡的群盗余部中小有威名,今逃入我郡的,存下的都是小股之贼,想必早吓破了胆子,丰愚见:何不遣军司马去招降他们?” “遣呼林去招降群盗余部?” 刘和微微沉吟,询问沮授、徐荣的意见:“军师、伯誉,你两人以为呢?” 沮授答道:“善!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荣点头说道:“主簿之计稳妥。” 刘和笑对田丰说道:“呼林如果能召来些流贼余部,此主簿之功也。” 田丰笑了笑:“将军英明!” 接着便在楼阁上,刘和一一传下命令,把适才做出的几项决定传去军中,令刘修、赵逸和今天轮值营中的黄忠负责安排、具体操办,并遣人去郡府将此数事告之陈颍。 当夜众人军议结束便各自安歇,自本是无话。可是时至凌晨,刘备听得吵吵闹闹,遂和衣起身。刚出院室,就迎面碰上了简雍。 “宪和,为何神色匆忙?” “出大事了!” “何事?” “昨夜县外流民作乱,洗劫了本县的大姓韩家!” 刘备闻言,大惊失色,他虽到郡未久,然而日常听闻,却也知韩氏是本县最大的豪强,万万没有想到昨天在楼阁上将军才刚担忧流民或会作乱,昨夜韩家就被洗劫了! 简雍见他立在门前不动,知他应是被这个消息震惊,提醒他说道:“将军掌兵事。流民作乱,兵事也。君为度辽功曹,当快去拜见将军,商讨对策。” 简雍起得早,从别人口中听得了此事,当时他就想到了刘备的职司,因此匆匆忙忙地过来找他,目的就是为了催促他快点去见刘和。 刘备醒悟过来,应道:“宪和说的是。” 他之前在白檀处理民政习惯了,度辽功曹也还没有就任几天,惊愕之下,一时没想起本职亦情有可原,不过他本非愚钝之人,这一回过神来,马上就意识到:“作乱的流民有多少?现在何处?” “听吏卒说,作乱的流民少说也有数千,事发大约是在昨晚三更前后,彼等趁阴风夜深,乡亭与县中消息不通之际,攻入韩家的田庄,把韩家洗劫抢掠了一空。随后,大多四散逃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派兵追击 听罢简雍建议,刘备点头大悟——他之前在白檀处理民政习惯了,度辽功曹也还没有就任几天,惊愕之下,一时没想起本职亦情有可原,不过他本非愚钝之人,这一回过神来,马上就意识到:“作乱的流民有多少?现在何处?” “听吏卒说,作乱的流民少说也有数千,事发大约是在昨晚三更前后,彼等趁阴风夜深,乡亭与县中消息不通之际,攻入韩家的田庄,把韩家洗劫抢掠了一空。随后,大多四散逃去。” “逃走了?” “是啊。” 刘备略松了口气,心道:“作乱的流民既大多散逃,那么县城应是安全了。”又问道,“韩家现在情况如何?” “听吏卒说,尽数死在乱中。” “全死了?没一个活口?韩家养的不是有族兵么?抵不住作乱的流民倒也罢了,难道连韩家的人也没能保住?” “这场乱事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半点预兆,韩家这些天虽因见县外流民聚集不散,也有些戒备,可他家的族兵不多,不过百数罢了,又大雪连日,深夜酷寒,守夜的族兵难免偷懒,如何是数千暴起流民的对手?我听说,韩家的宗兵几乎就没做什么抵抗,流民没费什么力气就攻入了庄中……唉,韩家说来是本郡的头等豪强,没毁在乌桓乱里,却亡在了流民手中。” 刘备蹙眉说道:“县里离韩家远,没得消息,可主公置在县外的兵营离韩家不是太远,只有二十里路,数千流民作乱必然喧哗沸腾,说不定还会火光大作,夜深人静,火光足以耀远,喧哗亦足以传远,兵营里不可能没有看到、听到,却怎么没有去救韩家?” “没有将军的军令,徐、黄、呼、铁诸君昨晚又没在营中,俱在将府里饮宴,兵营里只有两三个军吏值夜,他们就算知道了流民作乱,然而上无主将下令,外不知贼情虚实,兼之夜风呼啸寒意袭人,又哪里调得动、又怎敢擅自调动将军的部曲出营?” 刘备点头称是,说道:“不错…” 简雍啐了口,说道:“这韩家也是活该,咎由自取!当日他家如肯借粮给将军,作乱的流民也不会别家不抢,只抢他家了!” 上谷诸大姓里,韩家本来就是最有谷粮的一个,别家都拿出了一半的储粮借给刘和,不借的而又只有韩家,便是个傻子也知道,眼下本县诸大姓里粮最多的定是韩家,不抢他家抢谁家? 刘备感叹道:“主公把从各家借来的粮食分了两成给郡府,用以置办粥棚、赈施流民。流民这些天吃的饭可以说用的就是彼等各家之粮,而在此次乱中,这些借给主公粮食的各家无一受损,只有不肯借粮的韩家破门亡家……一念之仁,必有后报也。” 到了前堂,刘备吩咐简雍以及侍从留在廊上,自脱去鞋履,登堂入内。 韩家昨夜被灭门的消息,刘和是最先知道的。 消息送来时,他还没有起床,闻得后他表面上作出惊诧万分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点也不惊奇。于外人看来,这件事是流民作乱,而刘和自家则知,这实是窦清的“杰作”。 却是昨夜入夜后,窦清将一份竹简送至刘和书房——原来自田丰募粮受阻后,窦清和隐元武卫就做了个计划。 窦清竹简写道:“将军明鉴!于今县外聚了流民上万,清以为可借流民之力灭掉韩家。君如同意,清现在就遣隐元武卫潜去县外,混入流民中,散播说韩家的储粮堆积如山,挑动他们作乱攻之。” 这时刘和急召田丰,田丰听完此计,称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田丰这话是前汉宣帝教训他那个“柔仁好儒”的太子的话,治国应该是儒家之王道与法家之霸道杂用之,不能全用儒家的仁,在这个乱世已经到来的时代做人、为吏也应该如此。“仁义”该当有,可该狠辣的时候也得狠辣。如果一味用仁义,那么就将重蹈宋襄公的覆辙,为后人笑。 窦清得了他的许可,遂从隐元武卫中选了几个口才便利、善能言辞的,面授机宜,遣他们潜行出城,去挑动流民作乱。 原本刘和以为,此事不会办成得这么快,就算再快估计也得等个两三天才能见到成效,只是没有想到只一夜的功夫这件事就办成了。 今早得到消息后,他立刻起床,赶到前堂,田丰已在堂中等他。 田丰难掩喜色,见堂上只有他俩,没有外人,说道:“清姑娘昨天夜里才遣人出城,未料到今早韩家已灭!清姑娘端的是好手段。” “田公你和清姑娘,是功德无量!” “啊?主公此话何意?” “昨夜遣人出城,今早韩家已灭,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 “这说明县外的流民早有作乱之意!咱们派人出县是适逢其会,所以才能一夜之间就覆灭了韩家!要非你抛出韩家这个香喷喷的饵食……上万流民啊!弄不好他们就要攻我县城了,至不济也会抢掠四乡,使乡亭的百姓受害。” 田丰恍然大悟,这才想通了为何会能在一夜间就灭掉了韩家。 想来也是,派出去的那几个人即便再能说会道,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说动数千流民,这只能说明早在这之前流民中就有人在组织准备作乱了。 刘和跪坐到案后,铺纸磨墨。 田丰问道:“主公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传檄各县,命各县加强防备,以防各地的流民再生事作乱。” 写完给各县的檄文,命人快马送去,刘和又写给部队的军令,同时令召徐荣、黄忠、公孙度、铁佗等来,等他们来到,把军令发下,令道:“昨夜流民作乱,攻灭了韩家,汝等可知?” 诸人有的回答知道,有的刚被刘和派去的人叫起,回答不知道。 “现下你们都知道了。作乱的流民有数千,攻灭了韩家后四散逃去,连日大风,道路难行,他们又带着劫掠来的粮谷、财货,谅来尚未逃远,汝等马上归营……伯誉、汉升、升济、老铁。” 徐荣、黄忠、公孙度、铁佗应道:“在。” “你四人各带兵马,分向四个方向追击…” 说到这里,刘和停了一下。他是度辽将军,肩负幽州、并州治安之责,流民作乱,他不能置之不理,就算作乱的流民已散逃,他也得派兵追击,可追上这些流民后怎么处置呢?虽说这些流民早就准备作乱了,实际上与他和窦清的“挑动”无关,可要不是缺衣少食,这些流民也不会走上作乱这条路,杀之不忍,而如不杀,郡县没有粮食赈济,他们为求活早晚还会再度作乱。 徐荣见刘和停顿不言,等了片刻,问道:“主公?” “……追上后,诛其首恶,至于胁从者……” 刘和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这个时候刘备刚好登堂入内,他伏拜堂上,说道:“备以为,流民之所以作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数千作乱之流民岂能俱为不道之恶徒?只是为了求活,大多数的流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其行虽恶,其情可怜,胁从者不如赦免。” 田丰不以为然,说道:“宥之易,可郡县没有足够的粮食赈济,这次赦免,若是他们下次再因为‘饥寒无衣粮’而生乱又该怎么办?” 事实上,对作乱的流民该怎么处置,昨晚窦清献上了灭韩家之计后,刘和就有考虑。 第一百七十七章 郡守相请 处置流民后续之事,刘和到底没有经过乱世,对流民作乱这种事儿没有经验,按照他本来的估计,窦清派出去的那几个人能挑动起千许流民“作乱”或许就很了不起了,千许人不多,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做样子,把他们放过就是了,可是没有料到流民却是早有作乱之意,竟有数千人参与其中。 人数一多,而且是“流民早有作乱之意”,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就不能不严肃处理了,要不然,就不说幽州刺史会斥责他,也不说郡县里的吏员、县人会有非议,只说这个口子一开,郡中其余各县的流民也跟着起来作乱,外有鲜卑虎视眈眈,内有流民兴风作浪,郡中势必将会大乱难制,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刘和度辽将军位置还能不能坐的问题,要是被人弹劾至朝中,甚至他会不会因此获罪了。 田丰是度辽主簿,职能和刘备相当。刘备敬他在府中的时间比自己长,又敬他是长辈,雅不愿与他起争执,可事关数千流民的生死,他却不能不说话。他说道:“作乱的流民有数千之多,如不宥之,郡府缺粮,牢狱里也关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尽数将之处死。一次诛杀数千人,明公,这或会有损明公仁厚的清名啊。” 刘和听罢举首望向堂外,喃喃说道:“如若纵之,将为后患。如若杀之,何其忍也?” 两汉承袭前代之政,并加以完善,对流民有一整套的赈济、治理办法。首先,廪衣食,贷种粮,置医药,减免赋税劳役。 对从别郡来的流民,当地郡县要“赐寒者衣”,“开府藏相振救”。流民如果落根别郡或者还归本郡,当地均要“假公田,贷种、食,且勿算事”。“假公田”是把官有的土地租给流民;“算事”,即算赋,人头税。这几项措施如追本溯源,大多是继承自西周的救灾制度。 西周时就有专门负责减灾、赈济工作的官吏,并已形成了系统的救灾办法,称为“荒政十二”,所谓荒政,就是在灾荒后进行抗灾救荒活动的政治措施,其中有散利、薄征、驰力几项。散利便是对灾民放贷食粮种子,薄征、驰力就是减免灾民的租赋徭役,这几条被两汉沿用。 其次,获流。即凡有流民在境的郡县可以采取措施,鼓励流民占报“名数”,以转变为编户齐民。刘和之前在白檀就是如此。 再次,灾后劝赈。发动地方士绅、豪强“输粟入官”,鼓励有钱有粮的大户参与抗灾救灾,对出钱、粮助政府赈济流民者给以公开的表彰或者授予较高的爵位。 此外,还有移民、移粟等等措施。不过,如移民、移粟者,都是由中央政府统一安排,地方郡县无能为也。郡县所能做的主要是前三条。 刘和心中思忖,想道:“数千作乱的流民,如不杀之,为免彼等再生乱事,只能安置之,可郡府缺粮,两日才能一施粥,‘贷种、食’是不用想了,上谷多山地,官田少,就算这些流民愿占报‘名数’,改为本郡的编户齐民,也无‘公田’可‘假’给他们,‘假公田’也不必想了。” “假公田”,“贷种、食”均不可行,要想安置这些流民,似乎只有“劝赈”一途。 可是,他刚从各县大户手里借过粮,再向他们借?估计没人肯出。 思来想去,这数千流民,……不,是全郡数万流民的确无法安置。 堂上田丰与刘备仍在争执不休,一个力主杀,一个力主不杀,谁也说服不了谁。 田丰看在刘备是刘和“贤弟”的份儿上,忍住怒气,对刘和说道:“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犹不能以化天下。将军,吾郡如今流民数万,不杀此数千作乱者,便不说此数千流民极有可能会再次生乱,只说万一余下的群起效尤,该如何是好?不杀,无以震慑余者。” “玄德,田所言有理,你力主不杀,那么你可有安置这些流民的办法?” “明公欲击胡收复上谷旧县,可以军法部勒这些流民,待来年击胡时以他们为前驱,让他们戴罪立功。” 田丰反驳说道:“此数千流民又非俱皆青壮,其间定杂以不少妇孺老弱,如何用之击胡?而且,就算他们全是青壮,数千人一月的口粮是多少?而今营中已养了步骑两万三千,每日耗费甚大,前些时从诸县大姓那里借来的粮食尚不足此步骑久用,又如何去养这些流民?退一步说,就算养得起这数千流民,敢问功曹,又养得起全郡数万流民么?” “这……” 堂外两人进来,却是沮授闻讯来到。 他来得正好,刘和把田丰、刘备争论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问他的意见:“军师以为该如何处置这数千作乱之流民?杀之,还是安置之?” 沮授不假思索地说道:“郡府如有能力安置流民还会等到今日么?郡中既缺粮谷,又山多地少,实是无力安置流民。功曹仁者之心,固可一赞,然以授之见,就眼下看来,却是主簿之议可行。”却是赞成田丰的意见。 “玄德,你说呢?” 田丰的反驳有理有据,说到底,上谷郡缺粮少地,纵有安置流民之念,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备无可奈何,说道:“悉从明公命令。” 刘和做出了决定,起身面向诸人,下达命令:“伯誉你四人各带兵马,分去四面追击散逃之乱民,杀之不赦,把他们劫掠到的粮谷、财货悉数收缴上来,交付郡府。” 徐荣等四人接令,转身大步出堂,去县外营中带兵追击。 刘备出身底层,知民间疾苦,对流民保有同情,面现不忍,可他也知这是不得已之举,亦只能作罢。 想起这数千流民讲因为他的一道军令而丧命,刘和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说道:“杀此数千人,希望可以活彼数万人。” 沮授说道:“主公是想?” “不错。我打算把收缴来的谷粮悉数分给诸县,用以赈济各县之流民,我这就去沮阳,与府君商议此事。” 韩家的藏粮虽丰,可莫说是养数万流民,连养那数千流民也远远不够。刘和亦知此非治本之策,可如今之计,也唯有拖得一天是一天,养得一天是一天了。 他只希望通过前以数千作乱流民的死为震慑,后用韩家的粮食来加强赈济,“霸道”与“王道”相杂施为,能够让余下的这数万流民不要生事作乱。 堂外府吏传报,赵昶来到。 沮授、田丰聪明敏捷,两人均猜出了赵昶来意。 田丰说道:“将军刚说要去沮阳,府君就遣赵君来请将军了。” 赵昶进到堂上,道出来意,果然不错,确是奉陈颍之令来请刘和去郡府议流民生乱之事的。 流民作乱、攻灭韩家是十万火急的大事,陈颍身为郡守,早有人报与他知了。 刘和留下沮授坐镇府中,命刘修去给尚留在府中未走的鲁达、赵逸等人传令,令之立刻赶回县外营中坐镇,又令沮授在传过令后不得停留、立即去城上亲自督使守卒提高戒备,以防流民再有乱举。布置完这些事,他带着田丰、刘备两人随着赵昶前去沮阳。 快马加鞭赶到沮阳,此时郡守府里,陈颍搓着手在堂上乱转,见刘和来到,如见了救星也似,迎上来,说道:“流民生乱,昨夜洗劫了韩家,韩家满门被灭,君可闻知了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用人不疑 “我已遣人带兵马出营追击乱民了。”刘和安抚陈颍道。 “除了作乱的数千乱民,县外还有数千流民聚集,须得防他们攻我县城啊!” “我亦已下令,命公与亲去指挥守城。” 追乱民的、守城的,刘和都布置妥当了,陈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请刘和、田丰、刘备入座,他也归入案后坐下,恨恨地拍了下案几,说道:“想不到这般流民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将军,对这些乱民切切不可手软,当要将之尽诛才是。” “府君,杀此数千乱民可也,但郡中尚有数万流民,却须得善加赈济啊!” 陈颍苦笑说道:“郡府实是无粮。邻近诸郡也缺粮,我前前后后给代、渔阳、广阳等郡都写了求购借谷粮的行文,可无一郡有余粮给吾郡也。” 刘备才到沮阳不久,他在来沮阳的路上,见识到了沿途幽州各郡县之混乱,对陈颍之所言他深有体会,叹道:“幽州大乱才定,贼患又起……怎能会没有流民呢?” 陈颍看了他眼,点头称是,说道:“说起流民作乱,我郡不是第一个,渔阳、广阳等郡近期均有流民生乱。” 大约是因为刘和应变及时,对流民作乱之事处置妥当,陈颍不复忧上谷安危, 刘和顿了顿说道:“韩家储粮甚丰,此番被乱民尽数掠走,府君,待把这些粮食收缴上来后,我意将之分给诸县,以赈各县之流民。相君以为可否?” “韩家满门被灭,这些粮食已是无主之物,这么安排甚好。” 陈颍不是个贪吏,换个贪浊的郡守,这么多的粮食入手,怎肯赈以流民? 不过他不是贪吏,却不能保证底下经手办事的没有贪吏,历次赈粮,均有大量的贪浊吏员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或克扣赈粮,或以糠充粮入粥,又或玩忽职守、怠慢职务,如本朝安帝元初四年,京师及邻近郡国暴雨连日,雨水成灾,朝廷赈济灾民,结果“郡县虽有糜粥,糠粃相半,长史怠慢,莫有躬亲”,为防止此类现象出现,得遣派郡吏去各县监督稽检。 此前,陈颍已经遣了一批郡府的吏员去各县巡查,受流民作乱之事的影响,刘和觉得需要加强下力度,说道:“诸县恐会有贪赃不法之举,还请府君再选用明察刚强之吏,去诸县督检。” 陈颍又看了眼刘备,笑眯眯地对刘和说道:“将军府中自有明察刚强之吏,又何需我再择选?” “府君的意思是?” “刘功曹即绝佳之人选也。” 原来刘备主政白檀时,因为政务事宜来拜谒过陈颍,不知是因为两人都是宽仁之人,抑或是因为刘备天生有人缘之故,陈颍对他观感甚佳,这却是在主动给刘备机会,让他表现才能了。 刘和没有想到刘衡会说出这么句话,怔了一怔,说道:“赈粮救民,民事也,监督稽检,吏事也,此均非我将军府之权,似不宜遣用玄德。” “这有何难!我下一道檄文,以我府长史为主,以度辽功曹为佐就是。” 刘和虽然不太愿意放刘备出去,可是陈颍的话都说出来了,顾见刘备又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也不好再出言拒绝,藏住心思,笑问刘备:“玄德愿担此任否?” 刘备当然愿意担当此任。世上有种人天生具有亲和力,有人缘,刘和前世见过这类的人。 刘和再是不愿意让刘备出去行县的,可事已至此,也只能默认。 和陈颍商定了刘备、赵昶二人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了明天早上,之后,刘和携刘备、田丰告辞离去。在回广宁的路上,刘和对刘备说道:“上谷虽小,亦有八县,大风掩路,飞沙走石,奉檄行县、稽检吏民是件苦事。玄德,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言来。” 刘备得了行县的差事,自觉有了展现才能、扬名郡中的机会,非常高兴,说道:“备所需者,只一车一檄,别无它物。” “这一次的流民之乱尚未平定,你此次行县,道路恐会不宁,只一车一檄怎么能行?这样吧,我抽选些得力的亲兵给你,沿途护送,如何?” “岂敢劳兄长亲卫从行?备带上宪和、子经足矣。” “额……也好。” 刘和为示亲近,自刘备来到上谷后,每次出行,只要他两人是一块儿的,必出则同车。刘和身为二千石的大吏,所乘之车的车室是很宽敞的。刘备掀开遮在车室窗上的幕帘,向外看街景,吸一口冷气,使人精神抖擞,他慨然地说道:“兄长请勿担心,备这次行县,必要把各县的贪浊污秽扫之一空,务要使上谷诸县如这天空一般清爽洁净!” 刘和笑道:“好,甚好!” 回入广宁将军府中,田丰去找刘修,和他商量加强城中巡逻,刘备则叫上简雍去功曹舍收拾衣物,为明天开始的行县做准备。刘和一个人来到前堂,在堂中独坐了会儿,望彤云满天,长叹一声,心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这却是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因知刘备之能,为免得他成为后患,所以任他为度辽功曹,本欲以此羁縻之,把他牢牢地握在手中看住,却没有料到他竟被郡守看中,反给了他扬名的机会。 回想与刘备结识之后的这些月,刘和忽然觉得自己过得很累。他抽出腰中剑,连鞘一起敲打案几,吟唱道:“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靡靡而承宇。” 虎贺从堂外进来,笑道:“主公好有雅兴。” 刘和横放佩剑,将剑刃取出三寸,用手指摩挲,感其锋利阴凉,说道:“玄德说得对啊。” “功曹说什么了?” “玄德说这天空清爽干净,确乎如是!” 刘和穿越到这个时代有十几年了,耳闻目濡、身处其间,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个时代风尚的影响,这个时代的人,上至贵族、士子,下到游侠、黔首,但凡有些志气的,均有一股奋发激昂气,锐意进取,不讳对功名之渴求,也不讳对富贵之享受,就像曹操所说的“大丈夫居世,贵在顺心意”。 刘和心道:“大丈夫做事,自当痛快酣畅,应如泛舟顺流,千里清风扑面,又应如这北风扫雪,天地清爽干净,岂能如乡野愚夫也似的蝇营狗苟、畏手畏脚!” “主公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刘和反思过去,警醒自身,调整心态,心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我就看看你这个独占天下五分英雄气的刘玄德是怎样的一个英雄人物。” 关羽、张飞羽翼已断,一个简雍,一个牵招翻不起什么大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把“蝇营狗苟”的算计丢到一边,正面迎对,这样才称得上“痛快酣畅”,也只有这样才配被称为“英雄人杰”。 “当啷”一声,刘和回剑入鞘。 “玄德明天一早就要出行,你回去做些准备吧。阿虎,你选二十个勇武的亲卫给德然统带。” “诺。” “你们去吧。” 中午饭时,刘和召来诸将同食,特令刘备坐在他的案边,又因他明日要出县远行之故,命厨中多给他做了两样肉菜。到得下午,徐荣四人络绎归来。他四人带兵分别追击乱民,追了大半天,作乱的流民绝大部分都被他们追上了。 徐荣请示刘和:“主公,乱民均已被我等诛杀,要不要枭其首级,筑成京观,以震余者?” 杀这数千流民已非刘和所愿,更别说筑京观了,他摇头说道:“不用……都诛杀了?” 黄忠答道:“能追上的都诛杀了。” 作乱的流民有数千,散逃四方,难以全部追上,只要把绝大部分追到,有些许漏网的无足挂齿了。 “在县外寻块野地,把他们的尸体埋了吧。”入土为安,刘和能为乱民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诺。”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玄德行县 “韩家的粮食、财货收缴上来了么?” “都收缴上来了,已统交给了田主簿了。” 刘和颔首,说道:“告诉田公,清点完后便转交给郡府。” “财货也转给郡府么?” “叫田公把财货分成两份,一份给郡府送去,留下一份充作军资。” 韩家是上谷郡的头等豪强,家訾豪富,此番追击乱民,财货类的缴获盛多,刘和不能吃独食,给陈颍送去一半,至于陈颍再怎么给行政系统的那些吏员们分,如郡丞窦洪、长史赵昶等,那就是陈颍的事儿了。 徐荣等应诺。 “乱民虽定,县外犹有数千流民,营防、城防不可松懈。伯誉、汉升,你两人亲镇营中,德然、鲁达,你两人协助军师安排城防。” 诸人应诺,接令离去。 刘和绕出案几,行至堂槛,负手遥望密雪阴沉的远空,数千乱民横尸道上的惨景恍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闭上眼,强自按下泛起的恻隐不忍,低声说道:“非我欲杀你等,是粮荒所致。” 然而,他却也知这句话是在自我欺骗。 《孟子》里梁惠王对孟子说:“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回答他了很多,最后说道:“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於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意为:饥荒年景时,百姓饿死了,就说“这不怪我,是年成不好造成的”,这和拿了刀子杀死了人却说“不是我杀的,是刀子杀的”有何区别呢?如果你不把百姓饿死的缘故归咎给年成,那么天下的百姓就会来归顺你了。 刘和读过这段文字,所以他自知“粮荒所致”四字实为掩耳盗铃。 他心道:“可是,我虽是二千石大吏,可乃军事主官,关外倒好说话。这上谷的民事管不了啊,军令出不了幽州,我又能怎样呢?” 远离了堂内的火盆,院中冰凉的雪意浸透入骨。 他睁开眼,观望雪景,轻声吟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这两句却是出自《诗经—北风》,表面上是在形容风雪,实则是在比喻虐政的暴烈就像风雪的寒威一样。现而今的汉家朝廷,阉宦布满宫内,污吏遍列朝中,要想不掩耳盗铃,要想“不罪岁”,只有把他们洗涤一空。 近年以来,帝国境内天灾不断,只从今天子即位至今,十三四年里就已发了十数次的地震、疫疾、洪灾、蝗灾,羌人又年年犯边,并且州郡各地百姓起事不断,大厦将倾,内外交困,风雨飘摇,朝廷早已是捉襟见肘,府库空虚。当年桓帝朝时,陈蕃就曾过:“当今之世,有三空之厄”。何谓三空?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况乎今日?大前年,天子下诏,明码标价、西园卖官,固有其贪婪敛财之因,却也不能排除有府库空虚之故。 陈颍也有苦衷,郡守虽有财权,但除了规定拨给郡府使用的之外,其余的一般不得擅自使用,赈民恤贫是需要上报的,在得到了朝廷的允许之后才能做。就算请示过朝廷了,也很支持他的善政,可府库里就那么多粮食,总不能全部拿出来,若再遇上灾年怎么办?只能拿出一部分。这一部分再分给八个县,再由各县分给治下各乡。一个郡,几十个乡,一个乡能分到多少?寥寥无几。 次日一早,刘备与赵昶奉檄出城,行郡内诸县。 赵昶是郡府长史的地位比度辽功曹高一点,赵昶的车驾在前,刘备的车驾在后。他俩这次的行县的目的是稽检诸县的吏员,看有无贪污等诸类不法之事,随行的还有从郡府、将军府各曹抽调出来的精干吏员,简雍在其列。 刘修披甲骑马,率二十矛戈甲士从行在刘备车驾的左右,赵昶车驾的左右亦有郡府的卫士护从。 一行车骑步众甚多,林林总总、各色人物差不多八九十人。 刘和亲出来相送刘备,把他们送到县门外方止。 临别之际,刘和握着刘备的手,再三叮嘱他路上珍重,秋风天气里出行在外,要注意保暖,并需努力加餐饭:“你与赵君巡察八县,粮食该给谁,不该给谁,你心里要有数。定一个章程出来,凡大姓、大族、家有余粮者,一概不得假贷,要确保把粮借给真正需要的贫户手上。” 赈恤百姓分为两类,一为赈,无偿给予;二为贷,即假贷,贷给的粮要全部或部分偿还。“假种食”,假即假贷,是借给百姓的,待到来年收成后,还是要还的。虽然要还,但这回“假种食”的条件很优惠,陈颍办得很不错,不需要全部偿还,只需要还一半即可。这样,就很有可能会出现大户和乡吏勾结,上下其手,把该借给贫民的粮弄到他们的手里去,一斗粮入手,来年还半斗,赚得半斗。——在往年假种食时,此类事情常有发。 刘备应道:“诺。” 赵昶对刘和抱有偏见,总认为他会侵夺陈颍的郡权,本着“节义忠主”的想法,平时与刘和几无来往,此时也是早早地就坐入了车中,不与刘和答话,俨然一副“划清界限”的架势。 刘和望着那粮车装载完毕,复又对刘备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今天下不靖,四海之内灾患丛生。十余年间,五州连遭两次大疫,民不聊,郡县残敝。你是乡野之人,当知乡事,只涿郡一个乡,这些年里就因疾疫、因无粮,死了多少人?玄德,乡中诸吏,若有敢当硕鼠、贪公肥私、以此牟利者,你即刻禀我。我上报郡县,斩之。” 刘和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和他以前的那些笼络民心的想法不同。 以往他在白檀时,也做过抚恤孤寡、给百姓买树苗、菜秧等等诸事,但那些事,更多的是为了市恩于民,是为了能得百姓效死,是为了能“聚众保命”。 而今,他经过努力,已是身居二千石,麾下步骑两万有余,统领北疆防务,算是已略有班底,“保命”虽还是头等要事,但已不如以前那么急了。 既然不急,他就有心思去想别的事儿了。事实上,从去年底起,他的思想就开始在转变了。在继续聚众之余,他也开始关注民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见乡中贫户活如此之困苦,而乡中大户、大姓、富户却尽皆奢侈、无不鲜衣怒马,他不是无情之人,又怎会不为此嗟叹天地不仁? 他以前就想过,老百姓活这么艰难,衣不能取暖,食不能饱腹,又疫病、灾害频发,朝不保夕,又怎会不起来造反?反正是个死,怎么死不是死?正如民谣所歌:“发如韭,剪复;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从来不可轻”。与其成道边饿殍,不如造反而死。 把自己代入到那些贫户的身上,换了是他,他也会起来造反。一方面,他理解黄巾为何起事。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参与其中。黄巾必败。参与其中,自寻死路。 近日以来,不知为何他总会想起前世上学时学过的一句话:“人都是有阶级性的,每个阶级都是有阶级利益的”。原话他不清了,因上学时他并无感受。可现在他有感受了,有感触了。他是“汉室宗亲”,他是“士族”。士族可以爱民,但士族和黔首百姓却绝不是一个阶级的。 有时夜深难眠,他也常辗转自嘲:“我这算是在黔首的对立面了吧?”可是,他智不过中人,力不能伏虎,又非在朝的公卿大官,更非天子。他,又能怎么办呢?纵有不安,纵然内疚,也只有尽力帮助百姓罢了。最重要的,是要先努力保性命才行。如此而已。 第一百八十章 仁厚美德 这时亲卫虎贺瞧着赵昶、刘备的车驾迎风南去,对刘和说道:“主公,俺找到了韩家的那匹胭脂枣红马,今日之内定能献给主公。” 原来田丰之前去韩家募粮之时,刘和派虎贺去保护田丰。因为虎贺是鲜卑人,草原的汉子自小与马儿打交道,路过马厩一眼便看出那是好马,还是一匹有战马潜质的好马,可是韩家居然拿来拉车。本来也无想法,只是那日在韩家见田丰被韩家刁难,所谓主辱臣死,田丰是代表主公来的,韩家那般作为,简直就是蔑视主公。所以虎贺就起了,把马搞到手的心思。 “噢?在哪里找到的?”刘和问道。 韩家被流民攻破的那夜,混乱不堪,韩盛的那匹红马下落不明,徐荣、黄忠等没能在乱民中找到。虎贺昨天遣人在附近乡亭打听,最终得到了这匹马的下落,答道:“这马先是被几个乱民抢到,继而在逃跑时,得马的乱民迷了道路,被附近一个亭部的亭长带亭民围住杀掉了,此马遂落入此亭长之手。” “既已落入人手,不可强取豪夺。” “是,俺遣去找这个亭长的人,吩咐他带了银钱,必不会做强夺之事。” 赵昶、刘备的车骑已然远去,风呼呼地扑打着遮迷望眼,渐已看不见了。 刘和笑道:“功曹已去。军师、田公、升济,你们回去吧,我去兵营里看看。” 现今将军府的大小公事多半是沮授在管办,城中的治安暂由田丰督办,城防则是暂由公孙度负责,他们各有事务在身,不能陪刘和去兵营,当下应诺,各自散去。 刘和带了虎贺、漆彻、鲁达等人骑马去县外兵营。 兵营离县不太远,路有泥泞,道虽难行,没用多久也就到了。 在营门外,刘和当先下马,把坐骑给虎贺牵着,余下诸人也俱下马,跟着刘和步行入内。与初到广宁时相比,兵营扩建了许多,扩建之处主要是供三千新募的兵卒居住、操练使用。 刘和是常来兵营的,入了营中,也不通知徐荣、黄忠等人,未入营区,先有呼喝、喊杀声传入耳中,却是这三千新兵在操场上晨练。 刘和等人悄悄地走过去,于场边旁观之。风大不止,天本严寒,晨风更是冰寒刺骨,然而晨练的三千冀州山民新兵却大多打着赤膊,有的更是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几乎是赤条条地在冷风寒雪里苦练。 新卒的营区分为四块,三千新卒分在其中。 刘和等头一个到的是东区,在这里见到了徐荣。徐荣坐在高台上,在监督东区的新卒学习简单的队列、战阵。继去西区,见到了张飞,张飞在教西区的新卒学练刀、矛之术,他亲自下到场中,带头示范。继去南区,见到了赵逸,在给南区的新卒讲解军法。继去北区,北区的新卒最少,只有三百来人,不过却是从三千新卒里精选出来的,一部分在由擅长弓、弩的黄忠等带着学习弓弩射术,一部分在由鹿穿云等擅骑的带着学习骑术。 巡视完这四个区,刘和问随从亲卫:“你等观这新募来的新卒如何?” 虎贺两眼发亮,说道:“如此勤练不辍,两月可成一军,三月可以一战。” “老漆,你以为呢?” “来年欲收复二县,以此击之,有何不破?” “鲁达,你以为呢?” 营中不止新卒在操练、学习,那两万多的旧部也在晨练,偌大一个营中,操练时发出的喊声此起彼伏、层出不绝,虽风大雪密却也掩盖不住,一派兵戈凛冽之气。 鲁达立于刘和身侧,环顾远近营帐,瞻望远处中军飒飒的军旗飘展,豪气上来心头,这等情景他在白檀时哪里见过?他大声说道:“待主公点兵日,达请为前驱,为君攻伐取敌!” 回到将军府已是午时。虎贺派的人从那个亭长手里买到了韩家的那匹胭脂枣红马,刘和眼观此马,越显神骏,远望之,如一团腾腾的烈火,近观之,高大健美,只是因被韩盛常年用来拉车,似乎锐气不足。 刘和骑上去,绕着将军府的空地奔驰了几圈,下来笑道:“此等骏马是为战场而生的,在箭雨鼓声里与敌争雄才是它用武之地,却被韩家用来拉车,良驹受屈于狭辕之内,就好比是千军之将受窘于乡野之亭,空怀壮志却被小吏呼喝驱用,以致志气消磨,失其锐气,可惜可叹!” 令将此马送入马厩,和他的绿螭骢养在一块儿,府吏接令,牵了它去马厩。 刘和目视其去远,对田丰说道:“田公啊!良马受屈于狭辕之内,可惜的只是一匹马,如果是志士受屈于乡野,可惜的就是一个人杰了。人乃成事之本,击贼、治民都需要人才,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在幽州绝不能有人杰受屈于乡野之事。传我令下,命各郡县的县尉巡行各县,一来防贼、防流民作乱,二来如果乡有遗贤就举奏给我,给我送来府中。” 刘和的这个命令并非是因为这匹胭脂枣红马而下的,而是因为刘备。 自决定放开心胸、直面刘备,不再“蝇营狗苟”之后,刘备给刘和的就不是压力,而是激励了。以刘备之为人处事,他此番行县,说不定就会使他名声鹊起。刘备在抓住一切机会向上奋进,刘和当然不能止步不前,所以命各县的县尉举荐贤才,既是为得才,也是为得名。 田丰应诺。 却说刘备、赵昶出了广宁,行郡中诸县,未及三日便有一人寻到将军府,亲向刘和表达对刘备的感激之情,并及颂说刘备之仁厚美德。 来的是个外地的士子。这个士子有个朋友在本郡,前些时病故了,他得讯后便即驱车离家,赶来本郡赴其丧,不意道有积雨,坐车没打住滑,冲到了路下,撞到了树上,车因之毁坏,不能前行。 刘备、赵昶正好路经此地,看到了这一幕,刘备乃停车遣人问之,获知他是远路迢迢特来奔赴友丧的,不禁赞叹说道:“秋雨霏霏、野多盗贼,君不顾道远路险,冒雪驰骋四百里奔赴友丧,此义也,不适合在路上久停,君车受毁,可乘我车。”遂将自乘之车给他乘坐。 这个士子推辞不得,就问待赴过友丧后怎么把车还给刘备。刘备说让他还给广宁县的将军府即可。于是,这个士子在赴过友丧后就来到了广宁。 他给刘和说此事时,沮授、田丰、徐荣、黄忠、公孙度等俱在场,待他把车留下,辞别之后,公孙度啧啧称赞,说道:“功曹把车让给此人乘坐,自却迎沐寒雪乘马行县,真仁义之人也!” 刘和笑着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 坐在堂中尚觉风寒袭人,更别说骑马行于乡野泥泞中了,刘备为了博取名声还真能下苦本。 这刘备不但能下苦本,而且也有心机。要知道,依照汉家制度,官吏和平民所乘之车是不同的,首先,车盖的大小、颜色不同,二百石以下官吏所乘之车是白盖,平民所乘之车或无盖或是青盖,其次,二百石以下官吏所乘之车的车盖的盖杠上有衣饰,平民所乘之车没有。 再次,吏员所乘之车的盖杠是赤色的,平民是青色的,再再次,吏员所乘之车的驾辕之马比平民乘车的辕马多,二百石以下可以二马驾辕,平民除了士子外只能一马驾辕,此外,商人不能乘坐马车,只能乘牛车,当然,此项规定早已形同虚设,有钱有势、乘坐马车的商人多了去了。 这个被刘备借车的是个士子,可以乘二马驾辕之车,这个不用多提,但是车盖、盖杠的颜色和盖杠上有无衣饰,这几条却能使人明显地分辨出,刘备借给他的车与他的身份不相配。 既然不相配,他那个故去的友人的亲友、乡党就肯定会问他这车是从哪里来的,此其一;其二,他一路行来,要过很多乡亭,乡亭负责治安的亭长也很可能会问他这车是从哪儿来的;其三,刘备、赵昶去行县的那天,刘和亲带人相送,声势不小,县人多知,大多认得刘备的乘车,忽见一个陌生的外地士子乘着他的车回来,少不了也会问上一二。 有此三条,刘备做的这件好事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郡中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出则同舆 广宁,度辽将军府主事大厅。 田丰听罢从吏叙说谢恩士子的话后,笑对刘和道:“将军,刘功曹做的这件事倒是与早些年豫州颍川郡的刘子相所做之事如出一辙也。” 沮授、公孙度、徐荣等人闻言,俱皆恍然,公孙度说道:“我说这事儿怎么觉得好像似曾耳闻呢!要非田君提及,我险些没想起来昔年刘子相也做过此种仁义事。” 刘子相,即是刘翊,颍川郡颍阴县的汉家宗室刘氏族人,轻财重义,名闻州郡,曾任过颍川郡功曹。 早年间的一个冬天,刘翊在汝南的路上碰到一个陈国士子远赴师丧,遇寒冰车毁,顿滞道路,问得他是要做什么去的,刘翊遂对他说道:“君慎终赴义,行宜速达。” 即下车,把车借给了他,自策马而去。这与刘备借车给那个士子的行迹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个陈国的士子问刘翊的姓名,但刘翊没有告诉他,做好事不留名,最终是那个陈国的士子猜出或许是刘翊,后来去到颍阴,还车给他,然而刘翊却闭门辞行,不与相见。 较之刘翊的不告姓名,刘备却近乎是“大张旗鼓”了。 黄忠不知刘翊的故事,听田丰给他说了一遍,抚案叹道:“前有刘公子相,今有刘君功曹,可知天下义士所行之事,大多相类。” 这却是在夸赞刘备和刘翊这两个汉家宗室均是义士了。 “玄德当然是义士。他借车给了别人,自却只能乘马,天寒雪重,我岂能让贤功曹迎风冒雨?来人,取府中车驾,用韩家的那匹胭脂枣红马驾辕,速速出县,追上玄德,给他坐乘。”刘和令道。 堂外的虎贺等人接令,即遣人取车出府,给刘备送去。 沮授笑道:“将军前些日不是还感叹韩家不会用马,用千里良驹驾车,实为暴殄天物,今日却怎么又亲下命令,令用之驾车?” “如此千里良驹,用来给韩家驾车当然可惜,可用来给我的贤功曹驾车却是适得其用。” 公孙度说道:“君轻千里之马,重仁义之士,此举犹胜功曹借车。” 你刘备借车给别人,以此博名,没关系,我刘和用千里马给你拉车,看看谁得到的美名更大。 刘和脸上带笑,似对刘备的这桩义举极为满意,而心中则在想道:“玄德啊玄德,还真是给你个机会,你就能灿烂啊!可是?!......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 但是心里还有点不可避免地浮起了对刘备的惺惺相惜之感,这件事要换了他去办,他也会像刘备这样干,因为东汉的社会风气如此。袁家的先祖袁安,就是靠“袁安卧雪”开创袁家四世三公的基业。 有一年冬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十余天,地上积雪有一丈多厚,封路堵门。洛阳令到州里巡视灾情,访贫问苦,雪中送炭。见家家户户都扫雪开路,出门谋食。来到袁安家门口,大雪封门,无路可通,洛阳令以为袁安已经冻馁而死,便命人凿冰除雪,破门而入,但见袁安偃卧在床,奄奄一息。洛阳令扶起袁安,问他为什么不出门乞食,袁安答道:“大雪天人人皆又饿又冻,我不应该再去干扰别人!”洛阳令嘉许他的品德,举他为孝廉。 并又在汉章帝的建初年间出任河南尹,在职十年,政尚慈爱,被朝廷誉为“孙宝行秋霜之诛,袁安留冬日之爱“,并且自此扶摇直上,成为了汉室的社稷之臣。 不过,当两天后给刘备送车的吏员回来,又带回了一件有关刘备的消息后,饶是刘和放开了心扉,闻之却也不由地对刘备顿生出“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之叹。 却是刘备行县到了下洛县,查出一个吏员贪浊,将欲治罪,又查出这个吏员贪浊并非是为了自身的贪欲,而是为了能给他母亲供奉好的衣食,刘备因之和赵昶商议,认为:“贪赃虽罪,缘为孝故,罪虽不可宥,其情却可恕”,因而改变了先前治此吏之罪的决定,不仅没有治他的罪,还尽取随行携带的钱财,付与此吏。 刘备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君孝母,此私情也,我今奉檄行县,此公事也,本不该因君之私情而坏郡中两府之公义,可如今乌桓新破,郡多奸猾,为敦厚风俗,这次就饶恕了你,如再有下次,必不能免。君日后如有所需,可赴将军府见我,我虽无丰财,亦必倾力助之。” 这番话说得有情有理,恕免这个吏员的罪不是因为这个吏员孝顺母亲,毕竟孝顺虽是美德,可只是私人的感情,不能因此坏掉公事,之所以饶恕这个吏员的贪赃之罪是因为现而今乌桓鲜卑入侵刚被平定,地方多有盗贼,道德沦丧,为了敦厚风俗,使百姓重新知道礼义荣耻,所以才因为他的孝顺而恕免了他的罪过,但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一定要罚之不饶了。 这个吏员感动地涕泪横流,当天就辞了吏职,奉着老母回家去了。 刘和扪心自问,这件事要换了是他,他会怎么做? 刘备尽取钱财,给这个吏员,让他奉养老母,刘和也会这么做,但刘和不会把钱财给这个吏员,而是会直接送到他的家中,至于这个吏员,刘和绝不会饶恕他的罪过,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与刘备相比,刘备更多的是用儒家之术来定案断罪,刘和则更多地是依循法家之道。 刘备借车给士子,刘和送千里马给他驾辕,那么刘备饶免这个贪赃的吏员,刘和又该如何拆招应对,以不使刘备专得美名于前? 他细细思忖,手书檄文一道,召来公孙度,把这件事告诉与他,对他道:“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如此孝悌之人,怎可埋没于乡野?所谓‘知耻近乎勇’。此吏恸哭辞职,是已知耻矣。孝而知耻,可以用之清厉风俗。你拿着我写的这道檄文马上出城,待追上玄德后,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他如赞同,你就亲持此檄去下洛县府,叫下洛县尉辟除此吏,重再用之……辟除此吏的时候,你要跟着去。” 公孙度应诺,持檄而去。 五天后,公孙度归来,却是将此事办成了,面禀刘和,说道:“功曹深服将军‘再辟用此吏,以之清厉风俗”之言,度与下洛县衙的县尉以及吏员去到此吏家中,对他宣读了将军的檄文后,他感激泪流,伏地遥向将军府再拜,对我等说必尽忠竭力、清厉县中风俗,以不负将军之用。” 刘备行县数日,固因借车、恕贪吏之罪而赢得了名声,可刘和见招拆招,却也收获了贤义的美名,使他在幽州的名望更进了一步。 接连两次借由刘备之举再获美名,刘和很有点将遇良才、棋逢对手的感觉,从最初的“故作调笑之言”到生出刘备“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之叹,再到现在,他的想法又是为之一变,倒是有些“乐在其中”,很期待刘备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了。 只是,从了此事之后,连着许多天都不曾再有刘备的消息。 直到月底,刘备、赵昶行县归来,才又听闻了一事。 这事是从赵昶嘴里听到的。 赵昶总是怀疑刘和会侵夺陈颍的郡权,对刘和的看法不好,因此之故,在和刘备离开时,本着“各忠其主”之意,没怎么和刘备说话,纵是恪於礼节、或因公事不得不与刘备接触时表现得亦很冷淡,可月底归到郡中,刘和却惊奇地发现他竟是与刘备同乘一车。 “出则同舆”这种事,不是关系非常亲近的人是不会做的。 这才总共一起行县了不到一个月,他俩的关系就变得这么近了? 刘和慨叹心道:“刘备果能得人也。”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赠马于备 刘和仔细琢磨转念想来,赵昶会有此改变却也不奇。只看刘备做的那两件事:借车给倾盖不相识的士子,因其孝行、为厉风俗而恕免贪赃吏员的罪行,并倾尽身上的钱财与之,前者是义,后者是仁,皆是士人追求的美德。 设身处地,如把刘和放到赵昶的位置上,在亲眼目睹了刘备的举止行为之后,刘和恐怕也会和赵昶一样,不由自主地改变对刘备的观感,对他产生好感。 从车上下来,赵昶看到了出县相迎的刘和,上次离县时他刻意与刘和保持距离,这次却与刘备同行,快步来到刘和面前,长揖行礼,说道:“劳将军出迎,昶诚惶诚恐。” 从行刘和出县的田丰、公孙度、徐荣等俱觉奇怪,公孙度忍不住开口说道:“前番君与刘功曹离县时,将军亦亲相送,彼时君高坐车中,如同未见,今时却缘何当面谢之?” “彼时不知将军贤明,故有失礼,今时乃知也,岂能再失礼?” “缘何彼时不知,今时乃知?” “吾闻朝有仁义之臣,则上必有贤明之君。贵府功曹刘君,仁义之士也,昶由此知将军是贤明之君。” 刘和亲把他搀起,哈哈笑道:“玄德固仁义之士,我却不敢自称贤明也。” 他又瞧见跟在刘备身后的简雍手上拿了几个风车,又见牵招从刘备所乘之车的车室内取出了两个竹马,此皆孩童游戏之物,微为之奇,指着问道,“玄德,你是从哪儿买的?怎么带了这些物事回来。” 简雍高冠带剑,一副士子的打扮,手里却拿着几个花花绿绿的风车,牵招雄壮魁梧,昂藏丈夫,而却一手提矛,另一手各拿着一个十来岁孩童乘玩的竹马,落入诸人眼中,不免让人觉得好笑。 徐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牵招难为情地红了脸皮,回手把竹马藏在身后。简雍却是无所谓,他生性旷达不羁,非但没有在意徐荣的失笑,还笑嘻嘻地把风车举起,迎着风晃了两晃。 刘备正要回答刘和所问,赵昶抢先替他说了出来:“此数物是居庸县的孩童所赠。” “居庸县的孩童所赠?” “昶与刘君行县,至居庸,路遇饥民,刘君怜之,把自带的干粮分给了他们,事情传出,县人传颂。当我等稽检过此县的赈粮情况,离县继之南下缑旄县时,县里的孩童把我等送到县界,问我等何时归来,说待我等归来时再来相迎,而当我等归来时,却比刘君与孩童约定的日子早了一日,刘君不愿失信,因此我等在居庸县的界外夜宿了一夜,次日方才入县界。孩童们果来相迎,闻得刘君为不失信而在界外野宿了一夜,诸孩童感其诚信,遂以此数物相赠。” 连对孩童都不肯失信?为了不失信给孩童,宁愿冰天冻地的在野外露宿了一夜? 田丰、公孙度、徐荣等俱皆惊异,齐齐看向刘备。 刘备从容不迫,笑道:“备年少时也好玩竹马、风车,得孩童们此数物之赠,不觉忆起少时的简单欢乐,只恨人生无返程,只能前行,无法重回昔日了!” 借车、因孝宽恕贪吏之罪,刘和都有办法对付,可不失信于孩童?刘和却真不知该怎么才能胜过刘备了。 回到将军府,刘备把车、马还给刘和,一脸感激地说道:“多谢兄长遣人送车给备,用这么神骏的善马给备驾辕,备实不安。” 刘和注意到牵招频顾韩家的那匹胭脂枣红马,虽然自刻意地压抑,却难掩喜爱不舍的神色,心知他定是喜此马之神骏,笑道:“红粉送佳人,良马赠烈士。我已有绿螭骢,此马用不上,正合赠予贤弟。” “这怎能使得?备昔在家时常见良马,可能与这匹胭脂枣红马相比的却是不多。兄长之赐,备不敢受。”刘备的家乡涿郡边本身就产马,边儿上又多是产马之地,常有马商来往,他见过的良马着实不少。 “你我虽非同产,情逾骨肉,一匹马算得什么?我说送给你就送给你,不要推辞了。” “那…那…尊者赐,不敢辞。既然如此,备就收下了。”好马谁不喜欢?见推辞不得,刘备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牵招、简雍闻言,亦均面现喜色。 牵招好武,也是知马、爱马之人,韩家是上谷一等一的大豪,族长韩盛用的这匹胭脂枣红马自非是寻常良马可比的,虽然因为常年受拘束于车辕之间而损了些英俊之气,可只要调养得当,早晚能再恢复过来的,他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它,此时见刘和把它送给了刘备,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时骑上一骑,怎能不欢喜? 冷兵器时代,一匹好的战马对一个武士来说是意义非凡、可遇不可求的,如果说一副好的精甲能增强武士的防御力,那么一匹好的战马就能大幅地增强武士的进攻力,两军阵中,两人交锋,如果其中一人驱乘的是良马,那么不管是在速度还是在冲击力上都将会大占便宜,对方可能还没有准备好,你就已经冲至近前,接着手起刀落,便可以阵斩归营了。 也正因为知马、爱马,他都知道这匹马的价值,少说也得值个百金,这个百金说的还是太平盛世时的马价,而今天下缺马,一匹寻常的马都能卖到二百万钱,也就是二百金,更何苦这么一匹神骏的善马呢?千金都有人买,并且还得是有价无市。 值千万、有价无市的东西,一句话就转手送出去了,刘和的这份是钱财如粪土的慷慨大方,牵招也大为佩服。 “贤弟不辞辛苦,冒寒行县,稽检诸县吏员,督察各县的赈济流民事,我把这匹马送给贤弟不止是因为你我情逾骨肉,也是为了代上谷郡十数万百姓、数万流民感谢贤弟啊。” 刘备迎风冲寒地行了十好几天的县,所过之处,吏、士、民俱皆称赞,既扬了他自家的名,也扬了刘和“知人善用、重士轻财”的名,于情于理,刘和都得给他接个风。 这天晚上,刘和置酒设宴,没有叫太多人来,只田丰、公孙度、徐荣等几人作陪,给刘备、牵招、简雍和刘修洗尘,尽欢而散。 不知不觉间秋收的时节到了,幽州虽说遭了入侵之害,但是好在刘虞与刘和补种及时,乃不至于幽州今年闹饥荒,待收了粮食就是出兵收复沮居、茹县之时。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秋收满库 光和五年,十月中旬,刘和派出部队往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暗暗掌控的四郡,助其百姓抢收粮食,以防草原来袭。秋收结束刘和召开碰头军议约了沮授、田丰、窦清、关羽等人到将军府。 “云长,茅荆坝筑城现在怎么样了?”刘和问道。 关羽道:“茅荆坝那里,鲜卑原先就打下了一些基础,所以这一次我们再修建就省事不少,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民夫,材料物资齐全,进度很快,应该在今年可以修建起一座比白檀更大更牢固的坚城。” “茅荆坝筑成坚城,便牢牢地扼住了慕容复的咽喉,让他进退两难,但我想他一定不会甘于接受茅荆坝被我们握在手中,所以云长一定要注意草原动向。” 关羽笑道:“大帅放心,茅荆坝被我们握在手里之后,慕容复想要大规模进攻我们,估计今年是不成了,小规模的骚扰毫无意义,他也不会做,恐怕要待明年才会有大仗打,但到了明年,茅荆坝坚城已成,他来又何妨?” 刘和摇头:“慕容复不会来,因为他是有大智之人,但另外的部族就说不定,也许有些部族利令智昏也说不定,还是小心为上。” 关羽累思索道:“主公是说西部鲜卑等大部落!” 窦清道:“将军说得很有道理,我们放到草原上的探子发现,茅荆坝失守之后,鲜卑内部也是意见不统一,各持己见,而慕容复由于重用拓跋鲁耶而失败,威信遭到极大的打击,现在几乎蛰伏不出,而西部鲜卑闹腾得挺欢。一直在调集本部精锐,我们怀疑他有攻打茅荆坝的迹象。” “另外,由于西域乌孙人内讧,草原第一名将慕容赫已率领他的狼啸军回转,估计一至两月后,慕容赫就将到达王庭,随着慕容赫的回来,慕容复的实力将大涨,这一点也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刘和点头道:“很有可能现在慕容复在放任自流,让这些不安定因素自己跳将出来,甚至会暗中鼓动西部鲜卑出兵,让我们来消磨其实力,而等到慕容赫回来后,只怕他就要开始大清洗了,如果真是这样,明年我们将面临一个空前团结的蛮族——明年的形式会比今年更严重。” 关羽也慎重起来,他没有想这么远,更多的是看到了眼前的有利形式,“主公,有这么严重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未虑胜前先虑败,将方方面面的事情考虑好,尽量降低我们失败的可能性才是好的。”刘和道。 “末将明白了。”关羽心悦诚服。 “有关情报方面的事务,除了你自己的哨探外,还可与隐元会多接洽。” “是!”关羽向窦清抱拳,“要有劳清姑娘了。” 窦清微笑还礼:“份内之事,军司马客气了。” “田公!”刘和转向田丰,“秋收结束,今年幽州没有出现饥荒,府库增加了赋税收入,现在每日都有大量流民涌进,对这些人的安置一定妥善,不能让屠灭韩家的事情发生。安置流民还要协同刺史府鲜于功曹,知会州府。” “将军放心!将其大部安置代郡、上谷二郡边县屯田,充实人口,还能将男丁组织成为将军之前说的预备役。”田丰道。 刘和点点头,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招募流民从军,既可以解决流民多,土地少的问题,又可以解决流民家庭的生活问题。因为当兵可以吃军粮,拿军饷,士兵省一省还可以贴补一点家用。至于士兵多了,军饷怎么解决,之前刘虞、刘和、魏攸、鲜于辅等人想了许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屯田戍边。 把一些奴婢、罪人和平民迁徙到边塞,将他们以什伍编制组织起来屯田戍边。这些人农忙时屯田,农闲时进行训练,有事则可应敌。这种做法既起到了防御胡族入侵的目的,也起了开发边境的作用,成了大汉节省国用,解决边境地区驻军的给养,对付胡族入侵的基本方法。 “这些流民要分类安置,有一技之长的要多给一些优惠政策,我们幽州人少地多,不要小气。有特殊技能的更要选拔出来,给个官当也是可以的,这都是你职权范围之内的事。”刘和道。 田丰有些担心:“将军,按如今涌入幽州流民的速度,恐怕今年底,幽州就没有多余土地了,到时还有人来怎么办?” 刘和笑而不答,走到挂在墙上的幽州地图边,手指重重地戳在一个地方,“不怕,在这里,我们还有足够的土地!” “草原!”屋里四人都惊叫起来,都是面面相觑,那里可是鲜卑人的地盘,哪有中原人的立足之地! “建屯居点,我们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地盘。” 刘和伸手从案上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一张图,招呼道:“你们过来看,这是我的想法。” “这是什么东西?又一种堡塞吗?”沮授拿过图纸,仔细地看着纸上的图画。 这会关羽也凑了过来,特别地感兴趣。以前关羽没有接触过棱堡,大战结束之后,才见到要阳棱堡的真实面目,这一看可就上他惊为天人,在棱堡内呆了整整一天才出来,晚上,便拿出了一套套的棱堡防守战,更难为可贵的是,他居然还想出了一些如何攻克棱堡的办法! 如今关羽对这种棱堡也是推崇备至,这种堡垒基本上可称之为攻堡者的坟墓,对棱堡的“设计者”刘和也是恨不得顶礼膜拜,幽州如果大规模建起这种堡垒,鲜卑兵再精锐,也要无法可施。现在他在茅荆坝的主塞外,便大规模地修建棱堡,让整个棱堡群延伸了十数里出去,每个棱堡之间又用纵横交错的运兵壕连接起来,一个堡被攻破,士兵可以迅速沿着这些运兵壕撤回到下一个堡内,最大限度地保存兵力,而这一点,便是刘和也没有想到。 一听到沮授说刘和又设计出了新的堡塞,他不由大为兴奋,棱堡已具有如此威力,难不成还有更厉害的堡垒吗?一看之下,与沮授一样,都是大惑不解,画中这个圆圆的建筑咋看都不像一个堡垒啊? “这是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屯屋围子!”刘和眼中闪着光,兴奋地道。 “这有什么用?”沮授疑惑地道。 刘和又扯过一张纸,上面是围屋的平面设计图,“你们来看啊,这种屋设起来便宜得很,要不了多少钱,但却非常实用,瞧,他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为哨楼,平时人可以在上面纳纳凉啊,晒晒东西啊什么的都可以是吧,战时,就这里,架上几架弩弓,就是一个碉楼。第二层住人,第一层,可以养牲口,这里是大门,看到了吧,整个围屋,就只有这样一个大门,大门一关,这围屋便是一座防守堡垒。” “主公是要与草原一样,全民皆兵,鲜卑不来,这些人便是种地的百姓,鲜卑一来,跑回围屋,大门一关,弓箭一拿,便成了战士!”徐荣立即反应过来,“可这样的士兵战斗力不强啊!很难经得起鲜卑的打击的。” 刘和摇摇头,“他们不需要正面于对敌,主要是在入侵来时牵制一下,保护自己的财产和性命罢了,所以先期的围屋一定要在我们的有效保护范围之内。比如云长的茅荆坝,那里驻扎着数万军队,那么在你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便可以大量建筑这种围屋。” 沮授点头赞成,“这倒是可行。只是这围屋要建多大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围屋蚕食 刘和听罢沮授的话,想了想道:“先期不用建太大,每个围屋里能住数十户人即可,这些人在围屋四周开荒种地,有事便可奔回围屋,不虞有失。以后有了经验,再慢慢扩大规模。” 关羽看着图纸,盘算了片刻,忽地道:“主公,我还有个想法,每座围屋之间,相隔不要太远,这样在围屋之间我们可以打下一排排的木桩,打下两层,中间夯上泥土,这样一个简易的城墙就形成了,随着围屋越建越多,这样的城墙就越建越远,最终,形成一座城池,有了他作为基础,我们便要以扩大城池的规模,把它再变成一座坚城。” 刘和抚掌大笑:“此计大善。” 一边的田丰皱眉道:“可是这些流民大都是为躲避战乱而来的,如今要他们去更为凶残的蛮子的地盘上住下,只怕没有几个有这个胆子。” 刘和想了想,道:“这样吧,告诉这些流民,只要肯去,无论他开垦出多少土地,我们不收他一文赋税,而且给他办理地契,以后这地就是他的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忽视了我们中原人对土地的渴望,再说还有几万大军驻在边上呢!” “如果真是这样?将军,那以后真站住了脚,对我们幽州收入可是大有影响啊!”田丰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就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了!”刘和道,“好像我们是损失了不少的赋税,但人多了,别的财源就会更广一些,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人去了之后,为了保住性命和财产,他们必然会很自觉地进行一些必要的军事训练,这样有个几年的时间,他们就是一个不错的战士,必要之时,我们随时可以征召他们入伍,如果在这个期间,他们与鲜卑干上几仗,我的田主簿,那就可是老兵了。” 田丰想想也是,便点头答应。 “主公这一说,我觉得我们在每一个围屋之中应当派一个有家室的老兵过去,平时指导这些农民进行军事训练,免得他们当时惊慌失措,内地的百姓不象我们边州这样的骠悍善战,还是要多加引导。”徐荣提出了一条建议。 “很好!”刘和同意,“派出去的老兵都给一个屯长的头衔,给他们另外发一份晌银。”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形成了一份正式的方案,这时的窦清便充当了一名记录员的角色,将每个人的建议一条条的记录下来,再整理好,便是一份现成的文件了。 “这就像是一条绞索,将慢慢地勒紧草原上蛮子的脖子,让他们呼吸困难,最终窒息而死。”刘和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半圆道。 “可惜,如果我们能联络上葱岭关那边的乌孙人,两面夹攻,打败慕容复就指日可待了。”刘和很是遗憾,通往乌孙人地盘的通道被草原人牢牢把持着,想通过他们的地方去联系乌孙人,基本上不可能。凉州河西走廊又被羌族骚扰,商道艰难。 “军师,如今咱们粮足兵精,收复旧县的计划可以开始制定了。”刘和道,“特别是军队的扩编,训练,这是当务之急,还有配装等问题,军队急剧扩充,战斗力必然下降,我们越早解决这个问题,在今后我们便越轻松,这个问题忽视不得。” “田公,但凡这边需要财物,你主簿可要大力支持,再困难也要想办法,只要渡过了这一段艰苦的日子,以后便会越来越好过,现在可不是小气的时候。”刘和道。 “将军放心!”田丰当即表态,“就算扯着裤腰带,也不会短了军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嗯,那就好!”刘和很赞赏他的态度,从墙上拿过一柄环首刀,拔将出来,搁在案上,“各位,请看这是我们匠作营用刚刚研制出为钢材打制的刀,大家看看这与我们之前用的有什么不同?” 关羽、徐荣是武将,见猎心喜,拿起刀舞了几下,关羽便咦了一声,“主公,这刀比我们先前用的要轻一些,但柔韧性更好。”说着手臂用力劈下,在空中猛地一停,那刀发出嗡的一声响,不断震动起来。 “说得对!”刘和拿起另一柄旧刀,接手关羽手中的新刀高高举起,然后用力劈下,呛的一声,已将后面的那把劈成两截。 “好锋利!”众人都惊叹起来。 刘和将刀伸到众人面前,见那刀刃仍是锋利如昔,连个缺口也不曾有,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是刚刚研制出来的最新也是最好的钢材,很可惜,还不能大规模生产,技术还不够稳定,弄出来的好钢也只打成了这一柄刀,不过,比它稍差一些的钢材却可以成批量的生产了,各位,以后我们的士兵将装备更好的武器,用这种钢材生产的长矛,就鲜卑那身薄薄的铁甲,一戳就穿!”刘和笑道。 众人都是兴奋起来。 几人呆在书房中整整一天,连午饭也是刘修送到书房中来吃,一直将各项事宜安排妥当,已是掌灯时分,沮授等人这才起来身告辞。 刘和笑着送别各人,却单单留下了窦清,于是窦清便又在几人古怪的目光中一张脸慢慢地变红。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刘修、虎贺也非常体贴的替二人关上了房门,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对视一眼,窦清不由在对方炯炯的目光中低下了头,红晕慢慢地从脸上扩充到脖子上,刘和看不到她的脸,却恰好看到她白皙的后颈从衣领里露出那么一小截,渐渐地便如同染上了一点胭脂,那红晕慢慢地扩散,让刘和不由燥动起来。 气氛有点尴尬又沉默,自从上次刘和向她表白之后,窦清便一直尽量回避与刘和单独相处,但她所担负的工作却又只对刘和一人负责,因此想避也避不了。而且沮授与她作过一次深谈之后,也让她更清楚地了解到刘和的部属们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刘和的妻子。作为一个世家出身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她耳闻目濡了极多的类似的事情,几乎都是饮恨收场。 至于沮授隐诲的表示,自己可以成为刘和的女人,但却只能是妾的身份,她便更加地回避此事,虽然自己遭了不幸,但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自轻自贱了。 如果说自己不喜欢刘和,那也是自欺欺人,不仅仅因为刘和曾救过自己,自己怀有感恩之心,即便是自己还是往日的自己,与刘和交往一久,便也注定会喜欢上这个虽然长得并不英俊,但却有一股格外魅力的男人,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才高八斗却又内敛自谦,身为武将却又文才风流,在这个男人为尊的世界里对女子却体贴备至。 在刘和身边呆得越久,她便更多地发现这个男人实在是与大多数的男子有太多不同的地方,那个女子不梦想着找到这样的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呢?自己碰上了,自己却无缘得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而且是自己主动地避开。 终于还是窦清打破了沉默,“将军,您找我有什么事?”声音低如蚊呐。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吗?”刘和反问道,“阿清,我说过,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要叫我什么将军,抑或主公,我听着别扭。” “不叫您将军叫什么?”窦清微微抬起头,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将军,我还有很多公事没有处理,今天安排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回去还有的忙呢,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刘和很头疼,他一直搞不懂窦清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接纳自己呢?看到窦清要走,他赶紧抬手道:“别走,别走!有事,我是有事找你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蔷薇绽放 “将军,那是什么事?”窦清眨巴着水灵灵地大眼睛。 刘和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阿清,以前你在白檀的时候,我一疲乏你总是替我按摩,我都习惯了,但自从把你放到隐元武卫后,你越来越忙,在我这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更别说替我按摩了,今天能不能?” 窦清轻轻地咬着嘴唇,知道刘和是在找借口,但却记她无法拒绝,“将军,我来替您按摩一下吧!”走到刘和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替他揉捏起来。 刘和闭上眼,感受着身后佳人的一双柔夷在肩上的按捏,脑子里却想起窦清那一张细红晕满布,娇羞难抑的脸庞,呼吸不由有些急促起来。 敏锐的窦清立即发现了刘和的变化,不由大为紧张,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阿清,你的手是越来越有力了。”刘和笑道。 “哦,是吗?啊?对不起!将军,我太用力了。”身后的窦清一时语无伦次起来,紧张之下,手足无措,长长的指甲居然划过了刘和的脖子,顿时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也涌将出来。一时之间,窦清吓得呆了,赶紧用手掌堵住伤口,道:“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流血了。” 一手捂住伤口,一手在自己身上乱找,总算寻摸到一方巾帕,便想替刘和包扎伤口。 刘和一反手,按住窦清捂伤口的手,另一只手也翻上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窦清的另一只手,将其也紧紧地握在手中。窦清身子顿时一僵,整个人都僵立在哪里。 “将军,还在流血!”她喃喃地道。 “不用管它,死不了!”刘和呼吸越来越急促,慢慢地将窦清的双手从身后拉过来,沿着自己的脖子向下,将窦清整个身子拉得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背脊,感受着身后那两只玉兔斯磨,刘和低声问道:“阿清,你为什么不能答应我呢?嫁给我好吗?” “你不喜欢我吗?” “不!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的眼睛出卖了你,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对我的爱!” “阿清,不要想那么多,爱就是爱,就象我一样,勇敢地说出来,大胆地去爱!” “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听着刘和近乎自言自语地话,窦清僵硬的身子慢慢发软,整个人如同面团一般软倒在刘和宽阔的背上,原本冰凉的身体渐渐地发热,全身火一般的烫起来。 “将军,我…”话还没有说出口,整个身子忽然腾了空,一声惊叫,已被刘和凌空扳了过来,横放在膝上,看到刘和那充满情意的目光,陡然之间,便一阵意乱情迷,天旋地转,不知身上何方。 刘和一手将窦清拥在怀里,一只手指搁在那两片抿得紧紧地嘴唇上,低声道:“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什么都不要说,我明白,阿清,你只要知道,我爱你,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窦清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昏过去了,身子软得跟面条一般,浑身无力,瘫倒在刘和的怀里,听着刘和的喃喃细语,心潮激荡,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环抱刘和,将头深深地埋进刘和的怀里。 刘和伸手拔下窦清挽住头发的那一根筷子,任由那一头乌发自由地垂落下来,一直沿着刘和膝盖垂到地上,轻轻地扳过窦清深埋的头,看着那一点朱唇,两腮艳红,紧闭的双眸,长长的睫毛,刘和俯下头去,吻在那紧紧抿着的唇上。 刘和忽然打横将窦清抱起来,便向内室走去,似乎猛地发现刘和想做什么,窦清紧紧抓住刘和的衣衫,喃喃地道:“别!不要,德然他们在外面。” 刘和喘着粗气,回望了一眼大门,道:“他们早走了,刘德然又不是傻瓜。” 刘修当然不是傻瓜,而且在男女之事是久经沙场的过来人,当他猛地听到屋里传来的那熟悉的声音时,立即便轻手轻脚地后退,同时将屋外的警卫都向外赶,直到他觉得这个地方既不至于有听墙角之嫌,又不会影响对主公的保卫工作才示意众人停下来,看着一众亲卫们莫名其妙的眼光,刘修扁扁嘴,一帮菜鸟,啥都不知道。 次日,苍凉的号角声在广宁城中响起,紧跟着咚咚的战鼓声敲响,那是度辽军一天的例行军事操练开始了,便在这苍凉的号角声中,第一缕曙光跃出地平线,将光明洒向每一个角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窦清扭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身体,两臂撑开,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慢慢地睁开双眼,不料一睁眼睛,便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带着笑意注视着她,猛地一个激凌,脑子经过一个短暂的空隙之后,昨夜的一幕立时便出现在脑海中。 脸立时红了,猛低头,立即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也紧紧蒙住,只余下满头的秀发铺散在枕上。 刘和笑眯眯地凑上去,将头伏在那一片乌黑之间,陶醉地深深地嗅了嗅,抬起头,吟道:“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香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片声雪下呈祥瑞。把团圆梦儿生唤起。” 当两人打开房门时,第一缕阳光已是刺破晨曦,高高的城楼已完全沐浴在金色的阳光这下,穿戴整齐的窦清不敢看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刘和,一低头,急匆匆地便奔向一侧,看着她那两手提着裙摆,风摆扬柳似地一阵风般卷起,刘和不由哑然失笑,这是何苦来由,难道我们还怕人知道吗? 刘修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走到刘和跟前,躬身道:“恭贺主公。” 刘和哈哈大笑,也不计较刘修语气中的古怪,伸手捶捶刘修厚实的胸膛:“啊哈哈~大家都是男人嘛!哈哈,你懂得的。” 刘修微微一笑,主公年纪轻轻,却又身居高位,正值血气方刚之际,对女人没个念想那才是奇怪,一直以来,跟在刘和身边的他发现,刘和自律极严,其实如果真想找女人的话,那可是大把大把任他挑,但刘和这一年来,却楞是没有沾过女人的边,这让刘修佩服不已,因为他自己还跑了几次窑子呢。 “主公是非常人,是要做大事的,这等坚忍功夫自己可是学不来的。”刘修心里默默地道。 “主公,今天要去巡视军营!” “啊!”刘和吃了一惊,昨天一夜春风,将这事给扔到了脑后,被刘修一提,这才想起来,一想起沮授,不由心里一阵发虚。 “军师他们不知道这个,这个昨夜的事吧?”他呐呐地问道。“你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吧?不然当心你的屁股!” 刘修笑道:“主公历来是准时的,也极讨厌别人不准时,但今天日上三杆还没有起来,加上昨天您单独留下了清姑娘,军师他们哪个不是人精,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早上来时军师就让虎贺给泡上了一杯浓茶,现在他们很是耐心地等在哪里呢!” 刘和给闹了一个大红脸。 “主公,您有什么可怕的,您堂堂掌军大帅,喜欢一个女人难不成还要看部下的眼色么?”刘修看出刘和有些躇踌。 “这倒不是,而是军师那张嘴实在利索,往往说得你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却又偏偏发作不出来,实在是让人生畏呀!”刘和心有余悸,“你忘了上次打你板子的事啊,即便是我想护,可也没有护下来。” 刘修笑道:“主公多虑了,那次的确是我们的错,被打板子那是应当的,但这一次,我敢保证军师定然假装不知。” “咦?德然,你脑袋怎么突然清楚起来了,往日没有这么聪明过啊?”刘和疑惑地看了一眼刘修。 刘修嘿嘿地笑道:“不瞒主公说,这是赵君说的,他说军师聪明着啊,知道主公您的逆鳞在哪里,什么东西可以放开说,什么时候只能装糊涂装做不知道。” 刘和想了片刻,心中豁然开朗,大笑道:“赵逸说得不错,哈哈哈,真是羞煞人了,我居然还没有一个局外人想得明白。” 他心结解去,迈开大步便向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骨鲠在喉 此时议事厅中人声鼎沸,原来沮授、徐荣、黄忠、赵逸按照刘和的计划,带着没有休假的士兵还在训练步骑对抗。这些骑兵们虽然没有久经训练的步兵那样非常具有战斗力,但基本的布阵,尤其是对抗骑兵冲击的防御阵势却非常纯熟。现在,两千人的密集防御阵势已经完全可以挡住骑兵的冲击了。 刘和非常吃惊,顾不上休息,立即去军营校场让他们列阵演示。 就在前几日徐荣、黄忠、呼林、铁佗他们召集部下,商议破骑兵的办法。他们的手下过去都是马贼,小门道多。大家议来议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还是按照老套路防守,只不过把武器更新了一下。盾用巨型长盾,矛用巨型长矛,另外辅以长刀手专门剁马腿,弓箭手专门射骑兵,盾阵之前如果再设简单的车阵,铁藜,鹿砦就更理想了。 刘和非常兴奋,连声叫好,下令重赏。铁佗不高兴了。他说后卫营为了给他们准备这些武器,四下奔波,找材料,找工匠,士兵们也辛苦。 “也赏。”刘和赶忙补充说道。 可是骑兵们都是轮流做步兵参加训练的,为什么只赏一部分骑兵,另外一部分就没有了。刘和一想也是,自己疏忽了。都赏。 张世平从渔阳赶了回来,带回来一批精制武器,给胡族士兵配备了一套普通的甲胄。田丰开始骂人了。钱要这么花下去,象流水一样,到不了年底,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部队一哄而散的日子就在后面。 刘和好象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我行我素,整天乐呵呵的,陶醉在万名骑兵对决的训练战场上。大家天天打来打去,边境草原上热闹非凡。 有一天田丰把他骂急了,刘和只好装白痴,说过一天算一天,哪一天打仗了,不就有钱了,以战养战嘛。胡人都穷,还不年年靠打仗把日子过下去了。按你老人家这个说法,檀石槐怎么统一的鲜卑?匈奴人怎么和大汉朝打了几百年的战? “打。”刘和大叫道。 田丰差一点气倒——我合理计划军费,要是这么花钱,你又是一个段颖。 不过刘和没继续与田丰扯皮,他站在军营高高的台阶上,凝视着眼前宽阔的演武场,心中却是无限感慨,以前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别部司马,带着二、三千人,想得事便简单多,但现在便大大不同,度辽将军,统御北疆防务,间接下辖十数个县,百姓几十万,一举一动可谓是影响深远,不仅对当今的大汉朝堂,便是对草原慕容复而言,如今的自己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想必现在的慕容复已经把自己列为了劲敌之一,想象以前那样轻易取胜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当刘和坐到现在的位置之上,考虑的事情便更多,也更周全了。眼下自己的部下分成了几个小山头,刘和很清楚,但却也乐见其成,徐荣、黄忠、关羽、张飞等一直跟随自己的心腹以沮授为首,这是自己的核心集团,也是对自己最为忠心的。 而田丰所领导的文官集团虽然声音较小,但却能对武系形成有效的牵制,至于刘备,刘和沉吟了一下,只要不给他接触军权,用文职庶务消磨其心智,再用酒色垮其身躯,刘备也是个凡人,奋斗不就是为了享受么?! 隐元会?刘和却有些举棋不定,现在的隐元武卫因为自己的大力支持,也因为窦清的特殊地位,她的权力已变得越来越大,窦清的确有搞谍报工作的天赋,短短的时间内,她的触角不仅伸进了草原,伸进了中原,也更伸进了自己的集团内部,对于自己这些手下的一举一动,刘和可谓是一清二楚,此有利也有蔽,就当前而言,一个强力部门能有效地凝聚起合力,并能将所有的不安因素消除在萌芽状态之下,震慑那些不安定分子,但就长远来看,靠特务部门维持的统治也是隐患重重,现在的窦清对自己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什么危害,以后呢? 未雨而绸缪,看来自己要及早考虑这个问题,对隐元会作一些制衡才是,也不知窦清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刘和想道,应该不会吧,就自己看来,窦清对于权力是不大热衷的,只是因为自己,才走上了这条路。跟她谈一谈吧,越早越好。 刘和知道人对于权力是有瘾的,也许现在的窦清对于这些还毫不在乎,但随着以后自己势力的扩大,随着各种各样的人加入,窦清的权力将会越来越大,也会越来越能影响到幽州的决策,这个时候,也许就会滋生出对权力的依赖。特别是窦清与自己的关系目前尚没有理顺,沮授的态度明摆着,如果窦清对此心怀怨对,暗地里对付起沮授一系来,可就糟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干起架来,可不是玩的。 刘和感觉甚是头大——难道要再搞个锦衣卫? 就在刘和头疼人事安排互相制衡之际,沮授去茅荆坝视察筑城进度,为秋季攻势做准备。茅荆坝这座原先草原鲜卑的前进基地已是模样大变,简易的木栅城墙被摒弃,取而代之的是夯土为墙,外包石条和青砖,高达十数米的雄城,虽然比不上中原城池的高大雄伟,但它独特的棱堡设计,使它完完全全地是一座强悍地军事堡垒,茅荆坝便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地扎进了草原的咽喉里,令慕容复骨哽在喉,寝室难安。 主城已基本完工,一些辅助设施正在紧张地安装,而城外,卫堡已正式动工,忙碌的民夫蚂蚁般地搬运着各种物资。 茅荆坝卫堡的设计比之要阳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由于是新建,刘和当时在设计时便为卫堡与主城之间设计了地下通道,在卫堡内,有一条暗道直通主城,这样,战事一旦暴发,主城与卫堡之间就可以进行有效地互相支援,必要的兵力调动,而不像要阳城,仗一打起来,卫堡便成了孤岛。 更外围,一些围屋已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这些初期的围屋幽州官府免费提供材料,但却需要前来屯垦的百姓自己建设,官府只提供技师进行建设指导,虽然初期投入较大,但较之以后的收益,还是有不少的幽州百姓,外来流民涌跃前来,呼朋唤友,干得热火朝天。特别是外州涌入的流民,对土地的渴望让他们毫不在乎可能面临的危险,而且现在的屯垦点就在茅荆坝的眼皮底下,数万驻军让他们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更何况刚刚幽州大捷也让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对于这些人来说,草原蛮族的凶狠于他们而言尚没有切肤之痛,不比幽州本地百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主城上,沮授摸着三角表的棱垛,这些垛碟前伸突出,探出了城墙主体,悬空伸在城外,他感叹地道:“将军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建城本领,你瞧瞧,便是这样一个简单地改变,便给攻城者造成了极大的麻烦,登城作战将会有更大的损耗。” 关羽深有同感,作为主持建高这座城池的人,他道:“军师说得不错,这座城如果物资充足,将会成为敌人的噩梦,至少在草原上,戎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撼动此处。有了它,我们退可保幽州无虞,进可攻入草原腹地,战略主动,尽在我手。每每想到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当初主公定下谋夺茅荆坝时的深谋远虑。” “我将哨探已放出了近百里,慕容复终于有动作了。”关羽忽然想起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战前动员 “西部鲜卑乞伏、秃发两部已出现在百里开外,开始扎下营寨,对茅荆坝形成了崎角之势,以迫使茅荆坝不能向草原腹地渗入。看来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这百里方圆便将成为两族的战场了。”关羽分析道。 “乞伏、秃发?”沮授反问。 “不错,乞伏部首领乞伏宁,秃发部首领秃发巴,已将大帐移至百里外的骆驼原,两部虽未倾巢而至,但来得都是精锐啊,合计共有五万帐近十五万部民,刨去后勤妇孺,至少可能集结七八万精锐部队,对我们而言,压力很大啊。” 沮授小叹道:“慕容复开始动手了——他筹谋已久的一统草原的计划已正式进入实施阶段了。” “这话怎么讲?”关羽不解地道,“他两部正面对垒我们,不是说明慕容复已让出了寇边抄略的主导权,而让西部鲜卑顶上了么?我想慕容复在历经上一次的失败后,在鲜卑中的威望已大受打击,一定会受到各部的非议,这一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沮授摇头:“慕容复虽然失败,但根本没有动摇其根本,他的大帐军、慕容赫的狼啸军,丝毫没有受到损失,而这两军才是慕容复威震草原的力量所在。借助这一次的失败,慕容复让西部鲜卑出头,是在借我们的手打击。” “云长你想想,草原上,除了慕容复,最有可能得到大单于宝座的便是乞伏宁。西部鲜卑虽然人口众多,但论起士卒精锐,又哪里比得上慕容复龙。两战之后,慕容复想必对我们幽州军已有了足够的认识,那么让野心勃勃的乞伏宁顶上来,与我们打上几仗,乞伏部实力大损之后,还能阻挠慕容复的大计么?恐怕现在的乞伏宁还蒙在鼓中,正做着击败我们,挟获胜之威,逼迫慕容复不争大单于之位呢!” 关羽悚然动容,“有理!慕容赫的狼啸军已从葱岭关外开始集结返回,很快便可回到慕容王庭。难道那时便是慕容复动手之时?” “慕容复肯定会在今年逼着西部鲜卑对我们动手,促使两家打起来,但他收拾草原恐怕要等到明年夏秋,慕容赫的部队在葱岭关外对垒乌孙人,压力很大,损失不小,这一次回来后,恐怕需要一定的时间修整补充。” “那军师,我们对来犯之敌是打还是不打?”关羽道。 “打,当然要打!”沮授一笑,“即便我们不打,乞伏宁也是要打的,但我们即要打败他,又不能将他打得太痛。要让他仍有足够的实力应对慕容复的威胁,到时他必然而首鼠两端,这个时候,我们再在中间掺点料,以期收获最大的利益。这一两年内,我们幽州的策略便是军事上稳守反击,外交上纵横离间,民生上富民强州,蓄积力量,三年内,我们将组建一只超过十万人的军队,对草原实施最后一击。” 沮授回到广宁向刘和讲了边境局势,刘和说,既然要打,那就就要动员。 次日,广宁全军缟素,校场上,刘修跃下马,走到一辆马车前,伸手拉开车帘,沮授的眼睛立时眯了起来,那里面一字摆开放着二千个小木盒,上面系着白纱。 为首的灵位,赫然写着“潘公諱鳳之位”——是潘凤的灵位,上次潘凤阵亡,留下遗言要葬回白檀。 刘修、虎贺、漆彻与千余名军士上前,一人捧起一个木盒,脚步沉重地走向阅兵台,台上台下,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些木盒。 刘和两手抱拳,对着灵位和木盒深深一揖,高声叫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随着刘和的叫声,刘修等两千人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一步一步走来。军乐铜号蓦地响起,却变成了悲怆激奋之音,紧跟着大鼓擂响,杀伐激昂之声陡起, “魂兮归来!”沮授一揖到地,田丰一揖到地,校场内外,台上台下,所有人齐声高呼,为勇士招魂的声音响彻幽州城。 刘和大踏步地走上阅兵台,顺着台阶走上高高的主将位,沮授等人仍然立在台下,仰头视着帅位之上昂然而立的刘和。 “百年来,我幽州抗击戎狄,前赴后继,父死子承,从不曾在戎狄的铁蹄之下屈服。”刘和双手高扬,大声吼道。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唯有风声扬起城头大旗,呼啦啦地声音似乎在为刘和的话作注。 “无数英雄们战死,他们的鲜血浸透了幽州的每一分土地,他们的英灵从没有离我们而去,他们仍在幽州,在幽州每一个抗击戎狄的堡垒前,看着我们继承他们的遗志,看着我们仍然在奋斗。” “我们的脚下,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有我们辛苦创造的财富,有我们的父母亲人,但草原上的戎狄,却想抢走我们的土地,夺走我们的财富,劫掠我们的亲人,我们答应么?” “不答应,不答应,杀死蛮狄,杀光他们!”台上台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声。 刘和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大汉,虽是礼仪之邦,却从不畏惧野蛮,我们盼望和平,但并不害怕战争,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不得不战斗,有战斗,就有死亡,告诉我,你们害怕死亡么?” “不害怕!” “是的,我们不害怕死亡,因为我们在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而战,为我们的永世和平而战,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就得一次次地踏上沙场,直到打败蛮狄,征服他们。”刘和铿锵有声,“为了这个目的,我们还会有很多人死去,为了这个目的,我们还会有很多人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失去儿子,但这是值得的,让我们这一代人,把仗打完吧!” “万胜,万胜!” “我幽州,将建起一座纪念碑,纪念那些为了幽州而牺牲的前辈们,它会坐落在我们幽州最中心处,供所有人瞻仰,它会比城里任何一座建筑都高。”刘和道:“幽州还会建起一座英烈堂,凡是在以后的战争中牺牲的战士都能将他的灵位放置在里面,供我们的子孙后代瞻仰,让他们永远记得,他们的幸福是这些英灵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沮授仰着头,看着阅兵台上慷慨激昂的刘和,眼中忽地一阵迷蒙,多少年了,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明主,一个真正拥有王者气象的人,他很难想象刘和在这一刻,居然会用这么一个机会,将整个幽州都聚积起来,同仇敌忾。 这次战前动员会让他的声望在这一刻攀到顶峰,沮授可以想到,当刘和许诺的那坐纪念碑,那座纪念堂,屹立于幽州城中央时,一定会成为整个幽州的粘合剂,军人们会为了它不惜一死,百姓们会为了它将家中的男人送上战场! 一场完美的全州总动员,对草原的征服,自这一刻开始。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沮授紧紧地捏起了拳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判断失误 进入十月下旬,幽州与草原之间仍是一片平静,乞伏、秃发两部顶到距上茅荆坝百里外的骆驼原构筑营寨外,再没有一点其它的动作,似乎慕容复在失去茅荆坝后,今年真没有寇边的打算了。进驻骆驼原,也只是为了防止幽州骑兵更深地突入草原腹地。 但刘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慕容复如果是那种甘于认输的性子,也就不会有他今天的成就,一代枭雄,总会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手,而且一出手绝对便是致命的打击,刘和相信,慕容复平静的表面下,一定在蕴酿着什么诡计,至于这诡计已发酵到了什么程度,就不为人所知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已经几乎可以闻到战争的气味,双方早就剑拔弩张了,但今年却诡异的平静,幽州百姓自是乐得其所,认为刘度辽的军队夺取茅荆坝后,已成功地震慑住了那些草原蛮狄,今年可以安安生生地过去了,但幽州高层不会这么想。 不安的刘和到了茅荆坝,在关羽的陪同下视察了整个茅荆坝的城防,茅荆坝主城已经筑好,卫堡的地表工程也已完工,外围,一个个的围屋被栅栏和土方连接在一起,屯民们已经开始烧荒,翻地。他们准备在这里种上麦子,到了来年,这里将变成麦浪滚滚的良田,为茅荆坝提供源源不绝的粮食。 站在茅荆坝的城头,刘和道:“云长,这几个月来,便一直是这样平静么?” “不错,初筑城时,我着实担心,日夜提防蛮狄的铁骑忽然来袭,但随着城防体系的日益成熟,我也便慢慢放下心来,看来茅荆坝的失守对慕容复的打击极大,今年他的确是偃旗息鼓了。” 听到关羽的话后,刘和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了些。 “对驼原城的哨探一直在持续吗?” “双方的哨探一直便在这百多里方园地里相互绞杀,小规模的交锋时有存在,对于驼原城,乞伏、秃发两部极为小心,我们的哨探根本无法靠近,一旦靠近便会遭到对方全力剿杀,这几个月,我已损失了上百人手了。” 刘和脸色微变,“也就是说,你一直没有搞清楚他两部到底在骆驼原做什么?” “不清楚,但我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两部想做什么,我只要将他们盯在骆驼原就可以了。”关羽道,“他们想要进攻幽州,那茅荆坝就必须拿下,我们守住这里,就扼住了对方的咽喉,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招。” “假如他两部在骆驼原什么也没有做呢?” “啊?”关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刘和,有些发楞。 “我是说乞伏、秃发两部十数万人口,五六万精兵,驻扎在骆驼原,建起了偌大的营塞,但一没有贮存粮食,二没有蓄集攻城器械,就是这样毫无目的在驻扎在哪里呢?” 关羽惊讶地道:“这不可能,以我看来,慕容复是想把骆驼原经营成第二个茅荆坝,但骆驼原不论是在地理位置还是其它方面,都不足以担此重任,所以那里只能是一个暂时的临时基地,对方一定会贮存粮食,打造攻城器械,以备进攻所用。” 刘和用力一擂城墙,“不行,云长,派出一营人马,突袭骆驼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我不要求他们占领,也不要他们对敌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我只想知道,对方在骆驼原到底在做什么?慕容复绝不会做此无用功,如果乞伏、秃发两部一直对你有攻打的意图,甚对曾付诸行动的话,那我反而放心,但眼下这种情况,着实让人感到诡异。” 关羽稍一迟疑,立即答道:“是,我马上派一支骑兵,争取打到骆驼原附近,一探虚实。” 转过身,对身边的亲兵道:“速传张先锋来。” 日落时分,张飞率领三千幽州铁骑奔出茅荆坝,风驰电挚般地奔袭骆驼原,而茅荆坝关羽的官厅内,刘和与关羽相对而座,默默地等待着张飞的归来。 午夜,城外响起隆隆的马蹄声,城头上传来阵阵欢呼,两人对视一眼,张飞回来了,片刻之后,张飞一身血迹闯了进来,向两人行了一个礼,道:“主公,云长,我回来了!” “怎么样?”关羽急急地问道。 “还行,我冲进了秃发部的营寨,兜了一个圈子便又杀了出来,大概杀了对方百多人,自己也损失了差不多的人手,这些蛮狄,一直在我身后死死坠着,直到看到接应我们的骑兵后才返回。” “我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在秃发部营寨里看到了什么?” 张飞稍稍想了一想,“主公,还真是奇怪呢,秃发部里的确没有您说的攻城器械,而且以他们反击的烈度来讲的话,也没有当初哨探的那么多人啊?以我看,秃发部营寨里包括老弱在内最我不超过二万人,顶多组成五千到一万的骑兵。” “你冲击秃发部营寨的话,乞伏部那边作何反应?” “乞伏部的营盘离红部大约十里地,两部呈一字形排列,我冲出来的时候生怕他们出营截击,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对方虽然戒备,但并没有参与对我的追击。” “砰”的一声,关羽一拳砸在了案桌上,震得案上的东西跳起老高,“上当了!”他狠狠地道。 乞伏、秃发两部主力只怕早已退走了。 “翼德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刘和平静地对张飞道。 看到张飞转身出厅,刘和转身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地图,“慕容复,你在打什么注意呢?” 蓦地转身,对关羽道:“不管他打什么注意,但这两部人众,看来是打算送给我了。云长!全军开拔,给我拔了这两颗钉子。” “是主公!”关羽大声道,心里又羞又恼,自己居然被这帮蛮狄骗了如此之久,看来当初两部大摆阵仗进驻骆驼原之后,又悄悄地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撤走了主力,留了一个空壳子迷惑自己,难怪双方的斥候如此不遗余力地剿杀自己的斥候,原来是怕自己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要不是主公发现端倪,也不知自己会被瞒到什么时候。 看着关羽愤怒地离开,刘和在厅里踱来踱去,“为什么?为什么慕容复要这么做?利用自己来消耗掉西部鲜卑一部分的实力好理解,但仅仅限于此么? 手指摁在地图上,在边境线上一寸寸地移动着,蓦地,手指停住,指尖所按压的地方,一个地名出现在他的眼中, “赤城堡!”刘和大叫起来。 慕容赫!假如慕容赫的狼啸军从葱岭关外归来,回转王庭的路途距赤城只有数百里距离,假如他根本就没有回转王庭,而是直接奔袭赤城?刘和身子一震,难怪窦清的隐元会在慕容王庭一直没有看到狼啸军的出现!估摸日子,他们应当就在这个时间段返回的。 “德然!”他大叫道。 “主公,什么事?” “八百里加急,速速传回广宁,命令徐荣、黄忠部火速驰援赤城堡。” “啊!”刘修吃了一惊,赤城堡出事了? “快去!”刘和大声道。 “军司马走了么?”刘和出厅招来一名亲卫。亲卫指着城外几条火龙,道:“主公,关部已出发了,张先锋留守茅荆坝。” “叫张翼德过来!” 刘和心烦意乱,慕容赫一定会去攻击赤城堡,慕容复果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厉害非常,自己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不顾慕容赫的部队长途跋涉,直接让他们攻击赤城,但问题是,自己在赤城堡的驻军极少,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慕容赫,那怕对方也是人困马乏。 失算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慕容复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来使谈判 在关羽率兵去扫荡骆驼原,刘和嘱咐了张飞一些事情后,他快马赶回广宁,又派人联系刺史府协调各郡进入备战状态。可是在次日刘和便接到了噩耗,徐荣部传回消息,赤城堡失守,而突袭者正是鲜卑自葱岭关外返回的慕容赫狼啸军。 “情况怎么样?说详细点!”看着信使,刘和满是懊恼,慕容复成功地摆了自己一道。 “蛮狄占据赤城堡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前进,而是就地驻扎在赤城堡,徐校尉估计,慕容赫部长途跋涉,肯定也是疲乏之极,虽然成功占据了赤城堡,但也无力再行深入。徐校尉已与黄司马将合兵一处,驻扎在距赤城堡三十里处的二道沟,而赤城堡两边的靖远、镇安二军堡都已准备作战,已下达了作战动员令,接下来如何行事,还需要将军的命令。” 刘和长嘘一口气,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向信奉来去如风之骑兵优势的草原蛮狄这一次为什么打下赤城就停下了脚步?需知自己最怕的就是狼啸军长驱直入,对赤城等地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自己的大量骑兵都在茅荆坝,机动的便只有徐荣一部三千余骑,实在不足以对狼啸军形成威胁,而黄忠部的步卒虽然战力强,但两条腿是万万赶不上四条腿的。 “我们在赤城的部队和百姓怎么样?”刘和接着问道。 信使脸色沉重起来,“将军,我们收拢了一部分溃兵,从他们那里得来的消息,是赤城守将王丰苦战力竭,已壮烈殉国了。两千驻军千余人战死,六百人被俘,还有几百人溃散,现大都已被黄汉升部收拢了。” “砰”的一声,刘和一脚踢翻了椅子,王丰是他执掌兵权以来战死的第一个县尉级别的高级军官,还有那千多名战士,如果自己对慕容复保持足够的警惕的话,那么这些牺牲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将军!”沮授向前一步,抱拳道:“战场胜负本是常事,王县尉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这一次让慕容复占了便宜,下一次我们加倍地找回来,这件事,我有责任,我万万没有想到慕容复居然敢驱疲惫之师进攻赤城堡。” 窦清也站了起来,“隐元武卫应负主要责任,我们没有找到狼啸军的下落,居然臆猜他们尚未返回,情报失误是我们这一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我愿接受将军的处罚。” 刘和一挥手,眼圈有些发红,“眼下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搞清楚这一次对方的真实意图,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刘和很奇怪,慕容复此举的确是占了便宜,但对于整人战略局势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慕容赫不可能长期占据赤城堡,如果狼啸军打破赤城堡,趁势劫掠一把便退走,以报复茅荆坝被幽州夺走,刘和反而想得通,但此时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是什么道理?难道慕容复还想占据赤城不成?以慕容赫部来固守?不可能,自己在幽州,短时间便可集聚大批部队,对方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他想干什么?”刘和喃喃地道。 “传令徐、黄二将,在二道梁就地驻扎,小心戒备,命令靖远、镇安二堡集结部队,等候出击命令。” “田公,你去一趟州府,与刺史交涉,全州做好战争准备吧!下达动员令,所有预备役集合。” “阿清,隐元武卫全力以赴,搞清楚慕容赫的目的是什么?” 刘和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之后,幽州立时便隆隆地运转了起来,幽州是边州对于战争已是习已为常,短短的一天功夫,整个幽州便变成了一架战争机器,所有衙门都开始向军队倾斜,一应作战部队,预备役全都进入到了战争状态,各郡开始戒严。 但一天之后,刘和便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慕容赫根本就没有与他作战的计划,他居然向广宁派来了使者。 当刘和看到这个披头散发只有一撮小辫子的使者出现在眼前时,终于明白了慕容赫想要的是什么。 “慕容赫大帅麾下格济见过刘度辽!”小辫子左手抚胸,微微鞠躬。 高踞虎案之上的刘和冷冷地凝视着格济,大堂之上,无不是与蛮狄有深仇大恨之人,纷纷怒目侧视,杀意弥漫,就在十数双眼睛的逼视之下,格济面不改色,依然面带微笑,直视刘和。 “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胆子很大,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么?”刘和冷冷地道。 “怕!当然怕!刘度辽心狠手辣,当年突袭金雕部落,数万部众,杀得是一干二净,端地是一个杀人魔王,格济也是爹生娘养,怎么能不怕呢?”格济的答话出乎人的意料,众人本以为他要逞逞豪气,说几句豪言壮语呢! 刘和吁了一口气,慕容赫带出来的人果然不凡啊! “那你还敢来?” “怎么不敢来?”格济笑道:“赤城被我军俘虐的贵军多达千人,另有数万百姓,我若死了,他们就得给我陪葬,想想能有这么多人为我陪葬,便是死了也值啊!刘度辽,在我们草原,能有如此多的陪葬,那可是了不得的荣誉。真要如此,我格济还真得感谢将军呢!” 刘和大怒,活人陪葬,果然是一群野蛮人。看着面有得色的格济,刘和的怒意慢慢平复,盯着格济看了半晌,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格济脸色一变,“将军何故发笑,以为我说得不可能么?您大可以试试?” 刘和笑得辛苦,半晌才双手据着虎案,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盯着格济,揶喻道:“你啊!太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我杀了你,我敢说慕容赫连个屁也不会放,他会立即再派一个人来与我联系。对吗?这等色厉内荏之事,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心我一时性起,便杀了你,让人提着你的脑袋去见慕容赫。看看慕容赫敢不敢动我赤城军民?” 格济脸色一阵红一细白,盯着刘和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 “说吧,说说你们的条件,如果有可能,我们不是没有谈的可能?”刘和坐了回去,不屑地看着格济。 格济的气焰完全被打压了下去,想想临来之前慕容赫大帅所讲的话,终是让一口气生生憋了回去。 “俺家大帅说,我们用赤城数万人的性命跟将军换两个人,只要将军放了这两个人,我们立即撤出赤城堡,并释放所有俘虏。” 众人不由动容,这两个人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慕容语鄢和慕容坤,他们两人对幽州的价值不言而喻,想不到慕容复驱动狼啸军,疲军远袭,目的竟然便是救回这两人,将军会答应吗?众人一齐看向刘和。 沮授站了起来,向刘和一揖,道:“将军,此两人身份贵重……” 刘和猛一抬手,打断了沮授的话,他清楚沮授的意思,是想用这两人讨回更大的筹码,自从慕容赫打下赤城,便按兵不动之后,刘和与沮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问题,沮授的看法是,既然这两人对慕容复如此重要,那么便可以奇货自居,完全可以向对方索取更高的回报,而赤城的千余士兵和百姓,即使不换,慕容赫也不会杀他们,只会将他们掳回草原,以前哪年草原不从幽州掳掠人口,以后还有救他们回来的机会。 但刘和却觉得太划算了,他从不觉得一两个人可以影响到整个的大局,慕容坤是一员猛将,也是一员智将,慕容语鄢固然身份高贵,是慕容复之女,但与数万百姓和千余名士兵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自己以这两人将这些人换回来,得到的又岂止是这些人的信任和感激? 第一百九十章 交换俘虏 “可以换!”刘和首先给出了结论,沮授不由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但你们怎么能保证我放了这两人后,慕容赫会放回我的人和撤出定远呢?” “赫帅以人格担保!”格济大声道。 “不要和我说什么人格之类的屁话,我从来不相信你们还有人格可言!”刘和毫不客气地道。 格济大怒:“俺家大帅一诺千金,说出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倒是你们这些大汉人,生性狡诈,反复无常。赫帅草原雄狮,焉会与你们这些一般?” 话刚出口,大堂之上呛啷啷一片响,堂上的武将都是怒形于色,拔出了腰刀,只要刘和一个眼色,便将这个出言不逊的混帐砍成肉泥? 哼哼!刘和冷笑道:“说这些都是没用的。格济,回去告诉你家大帅,他愿不愿意先放人、撤兵啊?我也用我的人格担保如何?他相信吗?你我两家,仇深似海,谁也不会信任谁。你回去对慕容赫说,我先放慕容坤,他撤出赤城;放回我方百姓,我再放回慕容语嫣。他若食言,应该知道后果。” 格济无奈而去。 “将军,真的要换人啊?”格济离去,众人纷纷围了上来,问道。 “放!为什么不放?区区两个人,怎能与我赤城数万百姓,千余将士的性命相比,这桩生意我们是大赚!”刘和笑道:“德然,去白檀,将这两个人给我带回来。” 月光皎洁,秋风送爽,墙角处的蛐蛐发出响亮的叫声,似在招朋唤友,偶有夜鸢飞过,在园子中瞬间投下一个暗影,一起一落之间,呼啦啦扑动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时从园子外传来狗吠声,其间却夹杂着远处兵营悠长的号角,让本闲静的秋夜蒙上了一层兵戈之息。 绑在树上的灯笼散发的光芒映照在一张长桌上,一盘盘富有幽州特色的菜肴正流水般地送上来,香气四溢,长桌的右边,坐着沮授与田丰,而左边,赫然是幽州的俘虏慕容语嫣与慕容坤。沮授眼睛微闭,如老僧如定,田丰则是满脸笑容,但眼中的神色却是居高临下,正审视着对面的两人。 慕容坤坐得笔挺,两手按在膝上,直视着田丰,慕容语嫣却有些忐忑,看看对面两人,又偷眼瞧瞧远处那一个个挎刀巡视,虎背熊腰的卫士,伸手扯扯慕容坤的衣袖,“小帅,是不是这就是他们中原传说中的断头饭啊,好好地让我们吃上一顿,然后便送我们去见长生天?” 声音虽低,对面两人却听得清楚,闭目的沮授嘴角上翘,牵出一个大大的弧度,而田丰则将头别向一边,大声咳漱起来,显然是在掩饰笑声。 慕容坤的身体抽抽了一下,低声道:“别吉放心,依末将看来,咱们肯定是要回草原啦!” “真得吗?”慕容语嫣大喜,“你不是骗我吧?” “别吉等会儿便知!” 对面的沮授听到慕容坤的话,眼睛霍地睁开,扫了一眼慕容坤,旋即闭上,这个慕容坤当真不可小觑,居然从蛛丝马迹之上便判断出了他们目前的处境。如此便放了回去,以后当是劲敌啊,特别是他在幽州军手里多次吃亏,日后相遇,定然会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再想轻易占他的便宜,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将军此举,得失各半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依自己,慕容复这种人便当一刀两断,不留后患。 “度辽将军到!”随着亲卫的呼喝,刘和与窦清两人出现在园子里,众人顿时眼睛一亮,刘和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头上束着一顶儒巾,宽袍长袖,如果不是众人都对他熟悉得不得了,不认识的话真得会以为他是一个书生。而窦清则长发如瀑地披散在肩头,脸庞红润,杏目含春,粉色的纱裙穿在她身上,艳而不俗。 好一对璧人!慕容语嫣心里暗赞一句,看看窦清,再想想自己,沮丧地发现,自己的确不能在外貌上与刘和身边这个人相比较,再看看刘和,又把慕容坤拿来一对比,两者英武之气倒颇为相似,但刘和身上那股儒雅之气,慕容坤是怎么也不可能拥有的。 “见过主公!”沮授、田丰两人站起,向刘和欠身为礼,慕容语嫣也站了起来,“刘将军,又见面了!” 窦清见众人向刘和行礼,立即后退一步,隐到刘和一侧。 “坐吧!”刘和笑着走过去,坐在上首,两手虚按,示意众人坐下,“两位久违了!” “两位来我幽州已有数月,一直没有尽地主之谊,实是抱歉,今天月朗风清,却是宴客的好日子,特地为两位准备了一些幽州特色菜肴,两位以前虽也常常光顾幽州,但这些菜式却肯定也是吃不到的。” 慕容坤冷笑一声:“这倒未必,我草原上却也有不少定州名厨,这些菜虽然少见,我等却也不稀罕。” 沮授提起酒壶,先为刘和满上,再给对面两人倒满,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位还是请多吃一点吧,吃一顿就少一顿了,那些还在草原上盘桓的幽州名厨,用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以后你们想再吃这些,就要看我们乐不乐意了!” 坐在下首的窦清赶紧站了起来,从沮授手中接过酒壶,替他倒上,再给田丰斟时,田丰也淡定自如。窦清微笑着,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为自己也倒上酒后,轻轻将酒壶放在自己手侧。 刘和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却有些犯愁,从整合兵权后,这窦清与沮授好像有些杠上了,怎么处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有些让他挠头,沮授的态度一直很明朗,窦清以前也是知道的,对于沮授,她一直是退避三舍,但是现在窦清的反应明显比以前要强烈,这其中三昧,刘和倒也是能体会,但却是无奈。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手为幽州打造了如今已日趋成熟的谍报系统,一个是自己最看重的谋士,沤心沥血扶助自己从弱到强,有了今日的成就,如何取舍?谁也舍不得,自己也只能在他们中间玩平衡了。 慕容坤重重地哼了一声,慕容语嫣此时倒镇定了下来,笑道:“刘将军,他日有机会定然请将军品尝一下草原的佳肴,想必将军还没有吃过正宗的草原菜,虽然没有幽州菜这么精致,倒却更大气一些。” 刘和哈哈大笑:“别吉说得不错,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草原吃吃你们的手抓羊肉,烤乳牛,喝喝马奶酒。” “那我一定会找草原上最好的厨师来为将军制作,以报将军今日的款待!” “不必!”刘和摆摆手,“我还是喜欢由慕容复大首领亲手来烤,那样吃起来才别有滋味!” 慕容语嫣脸上变色,俏脸一板,慕容坤冷笑一声:“空口白牙,也不怕人笑话。刘将军,直说吧,什么时候让我们走?明天?”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赤城堡下 刘和端起酒杯,道:“小帅,酒还没有喝,便这么急着走吗?既然你已猜到了,那我也就直说,两位的确就要走了。来!小帅,我们先喝一杯。”举起酒杯示意。 慕容坤也是豪气一饮而尽吞,心中已是明白定然是出了什么事,肯定是大首领在什么地方取得了一定的胜利,拿住了刘和什么把柄,这才能换得自己与慕容语嫣的自由。 “小帅,你与我幽州军数度交锋,对于小帅的勇武清甚是佩服,明日便将与小帅作别,敬小帅一杯,来日沙场再见吧!”刘和向慕容坤道。 慕容坤端起酒杯,“来日疆场相见,再决生死,刘将军,虽然数度交手,某都失败了,但某却并不服气,总有一天,我会与你真刀真枪较量一场!且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坤酒杯举到唇边,忽地又放了下来。 刘和笑着放下酒杯,“明天小帅就要走了,怎么?!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别吉呢?”慕容坤瞪起眼睛。 “别吉却还要再盘桓数日了!如果你家大帅有诚意,那么别吉将很快回去,否则!小帅,你可就再见不着慕容语嫣了。”刘和声音温柔,吐出的话语却带着杀意。 “赫大帅!” “赫叔叔!” 两人同声惊呼起来,慕容坤霍地站起:“赫大帅在哪里?” “在赤城堡,他千里归来,却以疲军一举袭破我赤城堡,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现在他手里扣着我赤城百姓,用来交换你们二人!”刘和却毫不隐瞒,直言相告。 慕容坤放声大笑:“刘将军,如何?不要以为你打败了拓跋鲁耶、拓跋睿,便认为我草原无人,赫大帅略施拳脚,便让你大败亏输?” 慕容语嫣也是双眼放光,“刘将军,我曾给你说过,你是打不过我们的。” 刘和喝下一杯酒,淡淡地道:“小帅,你是大将,别吉不懂,你也不懂么?慕容赫虽然占我赤城,但他敢再进一步么,终要退走,现在他所依仗的,便是手里扣了我数万百姓而已,你们失去茅荆坝、白檀、要阳,便失去了战略上的主动,些许局部小胜,又能改变什么。” 刘和握起拳头,重重地擂在桌上,震得盘儿碟儿一阵乱跳,“草原狼啸,我终归是要见识的。” 慕容坤默然,他是大将,当然知道茅荆坝、白檀、要阳失守意味着什么。 “你先放别吉回去,我在这里。”慕容坤道。 刘和摇摇头,“我倒真想将你扣在这里,但谁让慕容语嫣身份贵重,更能让慕容赫投鼠忌器呢?小帅安心回吧,只要慕容赫守信,我焉会为难一介女流?但你告诉他,他若为难我赤城百姓,那便不好说了,我刘和可不是什么良善君子!” 窦清笑着站起来,“好啦,将军,你就不用吓语嫣别吉了,你看咱们的别吉小脸都吓白了,吃菜吧,菜都要凉了!” 慕容语嫣不满地道:“你的小脸才白了,谁说我怕了,草原雄鹰的女儿,向来不知道怕是什么!” 此时的赤城堡下,黄忠部战车如壁,长枪似林,如同钢铁壁垒,缓缓推进到赤城一里开外,扎住阵脚,旋即,徐荣部三千骑在黄忠部两翼展开,前哨骑兵纵马奔驰,一直奔到城下数百步处,一个漂亮的回旋,绕城而走,排着严密的阵形成两路纵队整齐地从城下驰过。 而在稍微更远一点的地方,辎重营正在向这边靠拢,辎重营里,密如树林的大型投石机,高达数丈的攻城车,蒙着铁板,分为上下两层的蒙冲车,滑动式云梯等大型攻城器械让赤城城头的鲜卑军无不失色,在这些战争武器的制造方面,草原人永远瞠乎其后,这些年虽然掳掠了不少的汉人工匠,也能制造一些诸如此类的工具,但看到度辽军一次性拿出如此之多,林林总总的数十种攻城器械来,仍是让他们失色。蛮狄仍旧习惯于马上冲杀,以野战来决定胜负,守城?他们以前想也没有想过。 有草原第一将之称的慕容赫皱着眉头,站在赤城城楼之上,看着远处仍在源源来断向这里汇集的汉军。慕容赫相貌清峻,与站在他身边门板一样的格济比起来,体态偏瘦,长长的头发简单地梳了两个发辫,随意地垂在肩头,身上穿着一件伤痕累累的黑色铁甲,一手抱着自己的头盔,一手扶在垛碟上,不断握紧又松开的手掌骨节突出,显得极有力量。 格济担心地看着城下越来越多的汉军,“大帅,刘和会不会毁诺攻城?” 慕容赫摇摇头,“不知道。” 他指了指正被手下士兵驱赶着向城上搬运守城器械的赤城百姓,道:“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他强行攻城。” 格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大帅也根本没有把握刘和会怎么做,“大帅,我军擅野战,不擅守城,如果对方强攻,我们倒不如出城作战!把握更大一些!” 慕容赫微微一笑,“格济,我军千里返回,人困马乏,强行夺取了赤城,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城与如此劲旅做战,胜负若何?”点点城下的汉军,“对方的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观其阵容,实是强劲之敌,而汉军的步卒我们与之经常交锋,那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如果我军齐整满员,养精蓄锐之后,我当有信心正面溃之,但现在,我们孤军作战,又是疲师,胜负不由我定,这仗,我怎么会和他打?” “但大帅,如果刘和强行要打呢?” “我在赌,赌刘和不会强攻,他会为了这数万百姓而不与我开战。否则...”慕容赫用力地握紧拳头,“那赤城堡必将血流成河!”这一瞬间,慕容赫立时便显出了残酷的一面,“他若敢打,就将这些人押上城头,抵挡汉军。” 格济闻言,狞笑道:“大帅说得是,我倒想看看刘和会不会这么做,说实话,我倒是很期待他攻城呢?如此一来,他便算能夺回赤城堡,在幽州便也会失尽人心。” 慕容赫笑道:“观刘和其人,实是擅于收拢人心,以我看来,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我军虽是疲师,但仍有三万儿郎,而此时刘和集于城下的军队都是他嫡系中的嫡系,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岂会与我硬碰,如果我们两败俱伤,他在幽州还坐得稳之度辽将军之位吗?而且,此时我也不想和他打呀。格济,大首领将我们招回来,可不是为了与刘和拼得两败俱伤的,我们还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与刘和的决战,还早着啦!” “既然两方都不想打,当然便打不起来。等着把,慕容坤回来后,我们便撤出赤城堡,放了这些百姓,但扣住汉军士兵,等他们交还别吉后,我们再放这些士卒回去。” 城下,战鼓忽地擂响,汉军高声呐喊,声震云宵,慕容赫吃了一惊,忙转头看时,却见城下尘土飞扬,一彪劲骑护着一人风驰电挚而来,“漢”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劉”字大旗随风昭昭,却是刘和亲临阵前了。 “大汉,万胜,万胜!”士兵们高举长矛战刀,齐声大吼。 刘和勒马抬头,眼光与慕容赫隔着千步距离,狠狠碰撞在一起,不由提示,不用介绍,刘和只一眼便看到了立于城楼上那个手抱头盔,身后大耄飘扬的削瘦身影,胸中战意蓦地腾起,跨下战马也似乎感受到了刘和的心意,长嘶人立而起。 “杀!” “杀!” “杀!” 士兵挥戈狂呼,地动山摇。看到汉军战意如此之强,城楼之上一直不动声色的慕容赫终于色变,“如此强军,当为我草原劲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名不虚传 刘和催马,在军士队列之前缓缓驰过,所过之处,欢声雷动,他双手虚按,近万人的队伍立马鸦雀无声。 “将士们!”刘和高声喊道,手指着远处的赤城堡。 “我比你们更想杀进去,将那些该死的蛮狄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汉军军士们立时群起呼应。 “但是!”刘和提高音调,“此刻...在城里,还有我们的父老乡亲,还有我们的同袍手足,如果我们攻城,那些野蛮人便会斩杀我们的亲人,将我们的亲人推上城头来抵挡我们。所以,虽然我很想杀了他们,但我不能!” “怎么办?放任我们的父老乡亲,同袍手足落在这些野蛮人手里吗?不!我刘和当然要将他们救出来。弟兄们,我们俘获了这些鲜卑人的郡主和他们的大将,这一次,我便用这两个人换回我们的亲人,来人,请慕容语嫣与慕容坤!” 刘修与虎贺率着亲卫将骑在马上的二人牵了过来,与先前不同,这时候慕容坤双手却被反绑在身后。 数万双喷火的眼睛盯着这两个鲜卑人,那其中蕴含的愤怒和仇恨便连身经百战的慕容坤身上也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微微有些颤栗,慕容语嫣更是脸色惨白。 “慕容小帅,我们便要就此告别了,回去告诉慕容赫,此仇我刘和记下了,我会来找他的。”一挥手,虎贺唰地一刀劈下,慕容语嫣一声惊叫,却见虎贺如此狠狠地挥刀劈下,斩断的只是绑着慕容坤的绳索。 慕容坤揉了揉手腕,“刘将军,这个仇我慕容坤也记下了,我会在疆场上找你讨还的。” 刘和冷冷一笑,“恭候大驾,如果你第二次落在我手里,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慕容坤向慕容语嫣一揖,“别吉,末将先去了。” “嗯!”慕容语嫣虽然脸色苍白,但仍强撑着点点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刘将军不会为难我的,很快我就回来了。告诉赫叔,我很想他!” 慕容坤掉转马头,一骑绝尘而去。 “大帅,慕容坤来了!”格济惊喜以指着正单骑而来的一人,慕容赫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刘和发疯。 慕容坤奔到城门,翻身下马,跪伏在地,以额触地,久久不愿起身。 “大帅,用绳子将坤小帅拉上来吧!”格济道。 慕容赫摇摇头,“开城门,我草原勇士,那能像野狗一般地如此仓惶。” “可是...赫帅...慕容坤只不过是一员被对方俘虏的家伙,这是我草原勇士的耻辱!” 慕容赫严厉地盯了一眼豪格,“格济,你要记着,如果是你处在当时慕容坤的位子上,你不会做得比他更好,如果不是为了语嫣,慕容坤就是战死也不会落到对方手中!慕容坤回来后,如果有谁以这个来为难他,小心我的鞭子!” “是,大帅!”格济低头应道。 赤城堡城门大开,慕容坤泪眼蒙蒙,连连叩了几个头,“多谢赫帅!” 接着便翻身上马,驰进城去。 看到慕容赫居然大开城门迎接慕容坤,刘和、沮授等人都是齐齐动容。草原第一名将,果在有气度,有胸襟,看慕容赫如此,那没见过面的慕容复也可略见一斑了。 “赤城百姓开始出城了!这个慕容赫总算还是讲信用的。”黄忠用力地挥了一下手里环首刀,兴奋地喊道。 “如果此时突袭城门,当有很大可能夺下城门来!”沮授在马上偏过身子,低声对刘和道。 “军师,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慕容赫鼎鼎大名,焉会不防我这一招,更何况,眼下我们诸营合计兵员也不到两万人,狼啸军全员三万,就算有所损耗,不可能全都在定远,但慕容赫在此,这里只怕也有一两万人,真打起来,胜算不高,惨胜之局不是我想要的。更何况,一旦交战,这么多的百姓必将死于乱军之中,我心何忍?与蛮狄的战争,不必争一时之气,不必争一地得失,我要慢慢地收紧套在他们身上的绞索,一点点的勒紧,等他们惊觉之时,已是大势已去。” “军师,听过温水煮蛙的故事吗?”刘和笑道:“当蛙发现大事不妙时,却已无力跳出锅来了。 狼啸军在慕容坤回城后,即开始撤出赤城堡,于城外约三十里地驻扎,他们的手里还扣着汉军守军约千余人俘虏,而刘和在进城后,留下黄忠部与辎重营,自己却率领着徐荣部、亲卫营携着慕容语嫣一路随慕容赫而至。 赤城堡守军被绳索串成一串,牵出来陈列于阵前,狼啸军的大队已开始转身向后,奔向草原深处,连慕容赫的中军旗也已离去,只余下了千余骑后卫警觉地瞪视着汉军这边。 “别吉,请吧!”刘和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能更愉快一些!” 慕容语嫣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和,紧紧地抿着嘴,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已直窜了出去。看到慕容语嫣单骑而出,对面的狼啸军略微有些骚动起来,立时便有几骑奔出队列,迎了上来。 “伯誉,作好准备,如果对方有什么异动,立即灭了他们。” “是,主公!”徐荣召来左右翼军司马,低低吩咐两句,那两人领命而去,旋即骑兵左右两翼微微向外散开,整个汉军慢慢地扩张成了一个半圆。 “别吉!”奔来的慕容坤在马上一伸手,已是捞住了慕容语嫣座骑的马缰,将马牵在手里,回头看一眼对面“劉”字大旗下凝立的刘和,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这一次的被俘幽州,对于慕容坤来讲,其实更是一个难得的历练过程,也让他成熟不少,先前那一点浮躁,那一点对中原的轻视已不翼而飞,大首领说得不错,大汉的确是一只睡着的狮子,只要有人醒来,对草原来说就是灾难性的。 慕容语嫣奔回自家军中,一眼便看到队列中含笑而立的慕容赫,又惊又喜又委屈,泪水立时便涌将了出来,径自从马上跳了起来,跃到慕容赫的马上,双手搂住慕容赫的脖子,放声大哭,“叔叔!” 慕容赫微笑着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小郡主,没事了...没事了!权当这一次出去游历了一番,想必也长了不少见识。” “叔叔,杀了刘和,一定要杀了他,否则刘和必将成为我草原大患!”慕容语嫣回身,指着对面的“劉”字大旗,大声道。 慕容赫眯起眼,看了一眼远处的汉军,笑道:“这是自然,不过现在!语嫣,我们快跑吧!”一把将慕容语嫣抱起,道:“慕容坤,护住别吉,全军急退!” 对面,刘和的眼睛募地睁圆,他看到慕容语嫣居然飞身投到一个男子的怀抱里,那是谁?一定是慕容赫,慕容赫的中军旗走了,但他留了下来。 “伯誉,出击!出击!给我将虎赫留下来!”刘和断然挥手下令。 骑兵左右两翼立即便如同两只铁钳,左右张开,奔腾而去。刘和率着亲卫营紧跟而上。 慕容赫大笑着率军如飞而去,而此时,得到自由的赤城守军纷纷站起来,奔向对面的友军,却无形中挡住了刘和中军的前进。 徐荣率部紧追了十数里地,视线中突地出现了狼啸军大部人马,看到对面正阵以待的阵形,徐荣识趣地停下了追击的脚步,收扰了兵马,遗憾地看着慕容赫一群人如燕入林般投入到那大队人马中去,随即大军转身,一波一波地向远处涌去。 “撤!”徐荣拨转马头。 “慕容赫,慕容赫!”刘和轻轻念叨了两句,果然非同常人啊,居然如此胆大,很可惜,如果自己早算到这一点,拼着折损了那千余被俘士兵,也要将此人留下。 “草原第一将,果然名不虚传!”沮授叹道,“主公,此人不仅擅长正面对阵,更胆大心细,每出奇兵,今后对于此人,我们一定要小心啊!” 刘和点头,“慕容赫当是我们谋夺草原第一大敌。” 说话间,被俘的千余名残军已到了刘和的面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刘和摆摆手,“都起来吧,此战非你等之罪,尔后奋勇杀敌,一洗今日之辱。” “多谢将军!”千多名士兵感激莫名,被俘之后,本以为不是死路一条,便是要给捉到草原上去当奴隶,但万万想来到刘将军居然愿意以草原“公主”来换他们,那是草原何等尊贵的身份,而他们呢,只不过是一些小兵而已,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他们算得了什么? 看着刘和打马而去的背影,千余俘虏激动难抑,除了以后以死相报之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军师劝谏 上谷郡广宁,度辽将军府,沮授恭声道:“主公所说的无名英豪纪念碑和英杰堂已落成,还请主公亲笔题写牌匾。” 要论起书法,刘和的瘦金体在大汉也算是独树一帜,虽然刘和在士林中只是籍父之名略有小望,但他身边的士人无不为刘和那一笔金构银划的字体赞不绝口,沮授曾在私下里说过,主公即便不统兵作战,威震天下,也会因为这独一无二的书法而声名雀起,现在幽州,偷偷临摹刘和书法的官员不在少数,当然,这也只有有资格见到刘和亲笔的人,才有机会拿到刘和的书法。其实便算刘和书法不行,这两块匾除了他,也是无人敢攒越来题写的。 窦清早便准轩好了笔墨纸砚,替刘和磨好了墨,众人便屏息静气,看着刘和提起笔,微闭双目,开始蕴酿情绪。 这一刻,刘和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画面,要阳战场上那无数倒伏在地的尸体,那破烂的在风中飘扬的战旗,那红着眼的野狗,空中无数的秃鹫,抚远城上,城下杀声震天,前赴后继倒下的士兵。 猛地睁开双眼,刘和提笔,一蹴而就——“無名英豪紀念碑!”七个大字跃然纸上,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苍劲之余又难以掩饰一股杀伐之意,写完这七个字,刘和又提笔写下一路小字,“謹以此碑紀念無數年來為抗擊蠻狄護我百姓而犧牲的無名英雄們!” “好!”堂内众人齐声喝彩。 窦清小心地将纸移开,又重新铺就一张蔡侯纸。刘和再在上面写上“英傑堂!”三字,略微沉吟了一下,又写上了一副对联:一代精忠起山岳,千秋生氣鎮湖海。 沮授赞不绝口,小心地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对田丰道:“元皓,找最好的工匠将将军的墨宝拓印好!哦,对了,这原本可得留给我收藏。” 田丰嘿嘿一笑:“当然是要找最好的匠师,不过嘛...将军的这真迹,可就归我了。”说完,捧着两张大纸,急若星火般地离去。 “那可不行!元皓,你不能贪心,至少也得分我一份!”沮授大怒,急急地追了出去,大堂之中,其余人不由大笑起来,剩下的人要么就是没有资格与这两人相挣,要么就是刘修、虎贺等这些刚刚才摆脱了文盲称号的家伙,字儿在他们眼中都差不多,根本就分不出好坏来。 上谷无名英豪纪念碑和英杰堂正建在广宁城的中心,将军府的正对面,为此,郡府迁移了数百户民居,眼下这里已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正中,高达二十米的纪念碑昂然挺立,整座石碑完全用汉白玉砌成,底座是由黑色的大理石筑成,黑白对比,给人的视觉冲击极为强烈,碑顶是一个跃马挥刀冲杀的雕像,正面,是刘和的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其它的空处,则由能工巧匠雕刻着一副副栩栩如生的战斗场面。一根根雕着狮头的栏杆将纪念碑圈了起来,十数名士兵身着崭新的盔甲,矗立如山,立于碑的四面。虽然还没有举行正式的落成大典,但碑座下,已有人送来的束束鲜花。 纪念碑的正对面,一条汉白玉铺就的通道连接着英杰堂,英杰堂与纪念碑相比,则显得更朴实,但却更厚重,由一块块硕大的石头构筑而成,一根根石柱支撑起他的大梁,根据刘和的命令,只要是为幽州而牺牲的人只要还存有姓名,都可以将灵牌放进英杰台,接受幽州人的香火,膜拜。 英杰堂内,虽然刚刚建成不久,但一级级的石阶之上,已摆上了许多灵牌,堂内烛火常明,香烟不灭。 “将军,明天你要准备主持纪念碑与英烈堂的落成大典,以及王丰县尉和赤城牺牲将士们的入堂仪式。”窦清道。 “知道了。”刘和点了点头。 “将军,将军!”门外传来一连声的呼唤,沮授一头撞了进来,看见刘和,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干咳了几声,翻着白眼走到刘和前边,将一迭竹简递给刘和:“将军,今天您还有很多行程呢。” 刘和翻了翻,“嗯,的确不少,我们先去匠作营,看看那里的一些新式武器打造得怎么样?顺便解决匠师们的一些实际困难。然后去新兵营,再然后去田公那里商量和刺史府协定幽州商税问题,嗯?最后还要说一说军制问题?军师,这是什么意思?” 刘和看了看沮授,点点这最后一条。沮授没有答话,反而看了看一旁的窦清。 窦清会意:“将军,我隐元武卫还有一些公文没有处理,你和军师先说。妾身告退!” 说完离开书房。 沮授这才开口道:“将军,我左思右想,现在我们的军制有一些问题啊,一部三曲,但现在我们一部已超过五千人,原有的军官编制在指挥上已有些不大灵活了,在演习中我已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想找个时间与您来聊一聊,所以就排在上面了!” 刘和恍然大悟,“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得慎重考虑。这样吧,军师,我们先把前几件事办了,晚上我们两人抵足而眠,好好地说一说这事儿。走吧!” 走到案边,将佩剑挎上,向沮授示意道。 可沮授不但没有走,反而坐了下来,看着奇怪地刘和道:“可是...将军!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先和您说一说。” 看到沮授郑而重之,刘和也慎重起来:“先生有什么事?” “是您和窦姑娘的事情!”沮授丝毫没有掩饰,直截了当地道。 刘和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先生,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把想娶清阿为正妻的想法早已丢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沮授不管刘和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是将军,你不觉得您太宠窦姑娘了么?先不说你对她太过于亲昵吧,这大白天,也不避诲一下!”伸手指指刘和的脸郏,没好气地道:“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会怎么评说您这个将军?” 刘和一愕,走到墙边,对着铜镜一照,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脸郏上还印着一个鲜红的唇印,该死的,居然让沮授抓了一个现行。 “好了!好了!先生,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刘和不好意思地道。 “将军,这不是一个小问题。”沮授丝毫没有为刘和的道歉而动容,“将军,现在幽州越来越强,麾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以后会更多,而您对她的纵容会让很多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后大妇进门,您就不怕后院起火吗?” “窦姑娘现在手中的实力越来越大,权力也扩张极快,隐元武卫不但把持着谍报机关,现在的手已经伸到了商业领域,而且她的行动署在不久前建起了特别大队,您知道吗?这可不是行动署那些偷鸡摸狗,刺探暗杀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有一些将军已经向我抱怨,手下最能战的勇士都被她调走了,您知道,要不是有您在这里撑着,那些部将们会放走手里最强的战士吗?” 刘和慢慢地坐了下来,特别大队的事他是知道的,而且他也是支持的,但万万没有想到在军队里居然引起了如此大的反响。 “特别大队是我想建立的,主要是用来执行一些特别危险的任务,所以要抽调最精悍的士兵,部将们有怨言吗?”刘和缓缓问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匠营制造 沮授摇摇头:“部将们不是对建立特别大队有怨言,而是对您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交到窦姑娘手里不满。将军,特别大队现在满编一千人,配备最好的盔甲,最新式的武器,最强壮的战马。集合了全军最骁勇的战士,将军,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伯誉曾说过,这样的一千人的特种大队,正面作战足以击溃一个五千人的满编营。” 刘和点点头,特别大队成立之后,他根据前世军迷论坛的记忆,特地为此编写了特别训练手册,这些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团队配合能力,的确不是其它部队能比,特别是这里面的士兵基本都是由低级军官组成,兵员素质极高,待遇也是普通士兵的数倍。 “将军,你以后要是娶了一个世家名门之女,如果以后进了门,两个同样能干的女人碰在一起,会做出什么?您认为她们谁会让步?窦姑娘的实力过强,到时压倒了将军夫人,这便是祸事,后院不宁,如何靖天下?”沮授大声道:“到时只怕自己窝里先斗起来了,所以...授在这里要请您疏远窦清,削减她手中的权力。” 沮授深深向刘和一揖,“这是我幽州长治久安之计啊!” “这还在说哪里哪儿啊!”刘和道:“未来夫人还没影呢,你怎么知道她们会水火不相容啊!” 看到刘和明明在心里已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嘴上却不承认,沮授不由恼火地大声道:“将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难道真等到那一天,火烧眉毛了才来解决吗?恐怕到时付出的代价会让幽州受不起的。” 看到沮授如此激动,刘和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些问题了,“你说得也有些道理,特别大队的指挥权我会收回来的,这支部队我将亲自指挥。至于其它的,过段时间我们再说吧,好吗?” 看到刘和作出了让步,沮授便也适可而止,不能逼刘和太紧,否则以刘和的性格,必然适得其反,今天拿掉了窦清的特别大队的指挥权,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自从刘和与窦清有了夫妻事实之后,细心的沮授便发现了窦清在某此地方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对权力的扩张更加热心,现在的沮授最担心的便是窦清将势力的触角伸到军队中去,如果窦清手中掌控了一部分军队,那对于刘和以后的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 一个谍报头目,手上再有了军权,这对于一个势力集团来讲,将会无法遏止,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避了隐元会吗,早知道有今日,当初自己就应该将其拿在手中,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如果自己真拿到手中,同时在军队中又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叫将军如何自处,自己又如何安身呢!沮授暗叹,凡事有利必有弊,在这件事情上,只能做水磨功夫,慢慢地影响将军,削减窦清手中的权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雌鸡司晨。 “将军英明!”沮授恭维了刘和一句,站了起来,“将军,我们先去哪里?” “去匠营吧!”刘和道,转身欲走。 “将军!”沮授指指脸郏,提醒刘和道。 刘和苦笑,立马用手抹了唇印。 设在要阳县的匠营已是今非昔比,一排排建设的整整齐齐的房屋延伸开去,一眼几乎看不到尽头,自从流民里或者隐元会等其他途径,共招募了三千余匠师到达之后,这里便陡然兴旺起来,屡经扩建后,终于形成了现在的规模。一个数万人的集镇出现在了原先的荒野上。 整个匠营分作了生活区和工作区两个区域,两个区域之间被一堵围墙隔开,生活区不禁往来,但要进入工作区,则不是那么容易了。每一个在工作区内的匠师或是学徒,都有一个特制的腰牌,一个独拥的编号,只有拥有这些腰牌的人才能出入厂区。而厂区内一些要害部门,更是禁卫森严,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隐元会在这里有一个专设的公开部门,暗地里布下的探子更是多,而更外围,在匠营与要阳铁矿之间,驻守要阳城的黄忠部两千人便在此驻防,以策两地的安全。匠营是刘和极为看重的一个部门,万万容不得它出什么岔子,而且自从匠营扩张之后,隐元会已破获了多起企图潜入厂区的暗探,更是让这里戒备森严起来。 今天的匠营更是非比往常,度辽将军刘和要巡视这里,早早地,这里便开始戒严,街道上布满了荷枪佩刀的士兵,人群之中隐元武卫的探子早已撒下,警觉地探寻着可疑人员。 匠营匠作大监汤隆春风满面,当年那个烟熏火燎,不整边幅的纯技术人员现在已可算是一个很有修养的官员了,身着簇新的县令同款袍子,在匠作大监的衙门里一迭声地吩咐着手下,查看那里还有什么可能疏漏的地方,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去打制器械,只要组织好手下的各个不同的工厂,按时生产出所需的器械物资,督促新产品的研发,协调人手的调配,让一切井然有序地运转就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对汤隆来说,完成这样一个角色的转换让他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从起先的毛手毛脚,四处出岔子相比,现在的他已是游刃有余,这让他想起当初刘和对他说过的话,做一个合格的匠营领导者,比做一名优秀的技师要难得多,对幽州所作的贡献也要大得多。 就是因为这句话,使他没日没夜地去学习,去领会,终于成功地从一名优秀的匠师转变成了一个名优秀的领导者,现在他的手下有很多从京城来的匠师,论起手艺来比当初处于巅峰时期的他还要强上许多,这也让他很庆幸,如果没有成功转型的话,那么今天的汤隆就绝对不会再是匠营的第一人。 只是作为一名曾经优秀的匠师,对于打制精巧的器械仍是他的梦想,不过现在这个梦想已退为了业余受好,在他的家中,他拥有一个小巧的作坊,空闲之余,他会在这里琢磨着刘和曾经提到过的一些东西,有时也会招来一些高超的匠师一起钻研,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恍然想起当初那些艰苦的岁月。 现在的他已是有房有地,而且更让他自豪地是,自己有了地位,这在中原是想也不用想的,摇摇头,人的际遇,当真是从何说起啊! 正在感慨之余,已有下属飞奔而来,“汤监,主公的车驾已到了匠营外了!” 汤隆霍地站了起来:“走,随我去迎接将军!” 刘和很满意匠营的现状,一切都那么的井井有条,忙而有序,这几个月来,匠营的生产效率大大提高,每日出产的军械已出乎刘和的预料,而且质量上也大有提高,章钊的精铁生产工艺已日趋成熟,所产精铁质量大有提高,刘和的亲卫营和特别大队现在都已装备上了精铁制作的军械,战力大有提升,预计明年,嫡系部队的大规模换装就可以开始了。 幽州作为一个军州而且是边州的统帅,刘和匠营的第一站当然是军械坊。 汤隆陪在刘和的身边,一边陪着刘和观看,一边替刘和作着解说。 “主公,这里是九牛弩和强弩的制作坊,九牛弩体型巨大,操作不变,我们一直在摸索能不能在不减威力的情况下,减小它的体积和操作步骤,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试险,现在我们制造的九牛弩较之以前已大有改善,现在已将操作的人员降低到了以前的三分之二。体型也降低不少。”汤隆指着身边一架已安装好的九牛弩,骄傲地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攀升科技 “很好!”看着那体积缩水不少的九牛弩,刘和很是满意,九牛弩是守城利器,是根据刘和在军迷论坛看宋代床子弩的记忆的设计之物,本来需要操作的人太多,但是汤隆能减少操作的人员,就可以腾出更多人来守城,这是一项大的改进。 “还有修改过弩兵武器,主要的问题的上弦缓慢,而且对士兵的手指伤害巨大,所以我们现在的弩兵武器主要针对这个上面来作改进。”汤隆接过随从递过来的一把弩械,刘和好奇地看到这把弩械模样已是大变。 汤隆笑着伸手招过一名学徒,那名学徒接过改进版的弩械,将弦往腰上一个装置上一挂,伸脚一撑,弩械已是张开,伸手拿过一根弩箭,将其放在勾槽之内,扣上搭扣,然后平端在手中,恭敬地递给刘和,刘和拿起弩,瞄准对面的墙壁,轻勾扳机,一声轻响,弩箭电射而出,插在墙上,余势未衰,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好!”刘和脱口赞道,看刚刚那学徒上弦所用的时间极短,刘和自然知道,要想达到刚刚那个学徒的上弦时间,如果是以前的弩械的话,只怕在军中只有极少臂力极其出众的士兵才能办到,而这个学徒明显不属此列,这个改进对于作战时的覆盖射击极佳,弩射击距离不如强弓长,主要用来作近距离的覆盖射击,如此的上弦速度,绝对是让士兵能多射出两到三支箭,这对于敌人的打击将是很大的。 连接看到两件军国利器,刘和不由兴趣大涨,看着汤隆,笑道:“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并拿出来吧!” 汤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公,是还有几件好东西,都是刚刚研制出来的,都只有样品,正要等主公品评,看能不能大规模生产呢?” “走,去看看!”刘和大踏步地当先便行,边走边对沮授道:“先生,看来咱们的匠作大监真给咱们弄了不少好东西呢!” 沮授笑道:“不错!汤监的确是很用心的,能有如此成就,当属能吏,而且近几个月匠作营的效率大为提高,我正准备奏请将军奖赏他呢!” 刘和大笑,“当赏,当赏,不过还是先去看看他的新玩意吧!” 众人随着汤隆走进一座侧门,虽然这道门在庞大的厂房内,但门前仍然站了四名带刀护卫,看到刘和过来,四名护卫躬身行礼,侧身让在一边,众人走进门内,却意外的发现房内没有窗户,黑洞洞,此时房门虽然打开了,但仍然光线不足。 汤隆指挥人点亮了火把,众人这才看清这间房面积不小,靠近他们的这一端安置着一个铁柜子,不由大奇。 “汤监,你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居然在守卫这么森严的地方还将其放在铁柜中。”刘修奇怪地问。 虎贺伸拳擂在铁柜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厚的铁板?老汤,是什么好东西啊?” 汤隆笑道:“哈哈,好东西就是这铁柜子啊!” 铁柜子?众人都是不解。 刘和绕着铁柜子走了一转,看着铁柜子正面那一排排整齐的黑洞,恍然大悟道:“这是连弩?” 汤隆点头道:“主公,你以前跟职下说过能连续发射的一种武器,属下回来后苦思冥想,一些关键一直想不出来,但后来章钊弄出了精铁,紧接着又用这种精铁拉出了钢丝,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了,诸君退后,职下来为诸君操演一番。” 他伸手从后面打开铁柜,众人便看到柜内一排排绕得整整齐齐的钢簧,早有学徒抱着一个个的弩箭大小长短的铁盒,汤隆将其一个个放置到铁柜内,关好柜门,便有两个学徒拿着一个Z字形的铁棍,从一边伸进铁柜里,两人合力,用力转动铁棍,除了刘和,众人都好奇地看着汤隆等人的举动。 看到两个学徒抽出铁棍,汤隆满脸得意地走到铁柜前,不知在哪里扳动了一下,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从铁柜的前方连绵不断地射出弩箭,一支支地插到前方的墙壁上,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而落。 半晌,众人才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好东西!”虎贺一声大喝,立时招来一大片白眼。 刘和点头走到铁柜前,“的确是好东西!可这东西一次可发射多少只箭?” “一百只!”汤隆自豪地道。 “好东西是不错,可惜太笨重了一些,也只能用来作坚守用啊!”刘和遗憾地道,“而且这是个烧钱的玩意儿,这东西发射的箭支全身都必须有用铁制作吧?” 汤隆道:“是的,木或竹制箭杆不行,一摇橹就全折断了。” “一次发射便是百支箭,如果有十个百个这样的东西,一次发射便是成千上万支前,这要多少铁?这需要多少钱?我们现在玩不起它啊!”刘和摇头。 听到刘和如是说,众人不由也冷静下来,主公说得不错,这些铁可以用来打造多少箭头啊?用它,太烧钱,而且也只能在守城时用,不太划算啊。 看到刘和的模样,汤隆不由颇为沮丧,刘和一笑道:“不用灰心,这东西是很不错的,可以少量打制一部分,但暂时不要拿出来,你继续想想办法,如何让它更轻便,如何让它更省钱,让我们用得起。嗯,我给你个思路吧,你可以试着将他与步卒的战车接合起来,也可以将这种原理应用到骑兵的手弩上去,总之,用这种办法应当是可以衍生出很多武器的。” “主公放心,我一定很快研究出来。接下来您还看我们打制的轮子弓么?” “看!怎么不看?给我说说这轮子弓有什么特别的吧?” “主公,这弓我们主要改进了两个方面,一是把传统的皮弦加入了刚研制出来的钢丝。您应该知道,传统的筋皮弦极难保养,一旦有个阴雨雪天,这皮弦极易松软坏掉,而加入钢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这主要是章钊的功劳,另外还安置了滑轮,不需要很大的臂力便可以拉开弓弦,射击时射程反而增加了约五十步。”汤隆边说着边呈上了轮子弓,刘和试着开了几弓,满意地道:“这弓好!实用。嗯,它可以大规模生产装备部队。” 在匠营原本半天的行程足足进行了一天,让刘和更为惊喜的不是汤隆不断改进的武器装备,而是他在匠营首创使用的合作制器法。刘和当然很清楚,这就是后世的流水线式作业,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汤隆,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匠师,居然在实践着摸索出了这么一个提高生产效率的法子,所有的学徒已不再学习整套的工艺,而只要学习制作其中的一个环节,然后在最后的组装车间组装成形,为了让这个方法有效,汤隆居然又在匠营中制作了统一的度量,以这些他统一打造的尺规来度量尺寸,这真让刘和惊讶。 “聪明啊!”刘和在心里呐喊一声。有了这些规模一致的零部件,以后在战场上器械损坏以后,修理将更加容易,即使已不能修理的损坏的器具,将那些可用的部件下下来,凑足后便可以组装一台新的。 走出匠营的时候,刘和对汤隆道:“这次隐元商队从京师回来,带来了不少的南方锦缎。阿虎,回头给汤监的夫人送五匹去!” “诺!”虎贺大声答应。 一边的汤隆已是感激涕零,眼眶红红的,要不是还要顾着仪容,差点就要号淘起来了,士为知士者死啊,自己不是士,只是一个匠师,但也能为了主公去死。他心里暗自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部曲扩编 刘和等从匠营出来,已是夜幕降临,原定的回广宁会见田丰的计划自然泡了汤,一行人来到滑盐县,得到通报的黄忠早已恭候在要塞外,一米八几的大个顶盔带甲,带着一行亲兵稳稳地站在要塞大门前,面容刚毅,不苟言笑,显得沉稳之极,看见刘和过来,赶紧迎上几步,替刘和挽住马缰,“主公小心!”。 刘和哈的一笑,斜睨了他一眼,“汉升,你当我是七老八十呢,还是弱不禁风呢,下个马还要你扶?” 黄忠嘿嘿一笑,虽然被刘和取笑,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道:“没有主公栽培,我黄汉升能有今日,为主公牵马置鞍,这是本份。” 刘和下马,握住黄忠的手:“汉升言重了,是大汉!为大汉而战,是不会亏待功臣的。” 黄忠一直是他手下第一大将,黄忠部也是他手下战力最强的步卒,将其放在滑盐县,自有刘和的深意,相信黄忠现在也能领会,眼下的滑盐县,已失去了以前作为抗击蛮狄的最前沿的地位。这里现在更可以说是一个大仓库,整个茅荆坝所需物资几乎全都从这里起运,而茅荆坝已成为进攻草原的桥头堡。 如果滑盐有失,茅荆坝断然不保。而在滑盐这里扎下强军,一是保证这座物资仓库的安全,另一个方面却是随时可以驰援茅荆坝。 走进黄忠的中军帐,见其早已备好了酒菜,黄忠笑道:“主公,好些日子没有陪主公一起喝酒了,今日机会好,倒是要喝个痛快。” 刘和笑道:“好啊!不过论起喝酒,我可不是你对手,呆会儿我用樽儿,你用碗,咱们才能比上一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军师,先前你说到要和我聊一聊军制的问题,汉升也不是外人,正好有他在,我们也可以听一听一线将领的想法,做个参考嘛!”刘和对沮授道。 沮授放下酒樽:“将军,幽州军制,我考虑了很久,认为已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现在咱们计有云长部七千人,汉升、伯誉、子经三部共九千人,白檀、要阳、赤城三营八千人,您的亲卫营两千人,特别大队一千人,整个直辖的军队规模已超越了朝廷编制,营的规模大大扩充,几乎扩编了一半,但基层军官却还是只有那么一些,这将造成在战时指挥上的问题,这是其一。其二,为了扫平蛮狄,定州扩军势在必行,正如您所说的,要扫平蛮狄,进而在以后捍卫中原,起码要有十万大军,不改编军制,还是以营为单位的话,以后在指挥上将是大问题,您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指挥到每一个营身上。其三,不改变军制,则军队里的位置便只有那么一些,这为低级军官的升迁造成极大的障碍,进而打消他们的进取心。您的亲卫营选拔的便是这些一时无法升迁的低级军官,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在亲卫营里担任一个普通的士兵,而且,这些在您身边呆过的人一旦放到部队里,立即便是一个合格的中层军官,这也能有效地帮助您控制军队,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亲卫们下到部队之后,即便是汉升想背主的举动,只怕也是不灵光的。” 黄忠本来一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募地听到这里,不由又惊又怒,身上立时起了一层细汗,霍地站了起来:“军师,你这是何意,我从京师开拔就跟着将军,岂会对将军有二心,你,你…” 刘和摆摆手,“汉升,这么激动干什么,军师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哪有这么打比方的?!军师,我一直敬你,你却如此说我?我...我跟你没完!”黄忠胡子根根翘起,仍是怒不可遏。 “好了,汉升,对不起了,是沮某口不择言,并没有疑你之意,不过这事,你认为如何?”沮授笑道。 “好自然是好的,我没有什么意见!”黄忠气咻咻地道,他本身便自居于刘和的铁杆心腹,对于刘和加强军队控制的作法,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这事,恐怕还得与刺史府商量,取得州府的协同才行。现在彻底掌握在手里的郡县,上谷郡、渔阳郡北部、右北平郡。”刘和有些迟疑,亲卫队本身便是他预设的军官预备队,就是为了而后扩充军队时将他们下放到军中担任中层军官,但他却没有想到军制改革来得如此之快。 “刺史府会同意的,将军开明见山地与刺史谈,会让他更爽快地同意,因为卫霍之功,封狼居胥的诱惑太大。对于军制,将军想必早有腹案吧?”沮授问道。 刘和点点头,“设师吧,我军下设三师。” 师这个编制沮授只是记得在《周礼·夏官》中见过:“凡制军,二千有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 大汉都是以一州为一军,军队募兵制,实行部曲制度:五人一伍、有伍长,十人一什、有什长;五十人为一队,有队长;两队百人为一屯,有屯长;两屯二百人为一曲,有军候;五曲千人为一部,有军司马;五部五千人为校,有校尉;两校万人为军,有中郎将。 军权在各郡太守手里,地方有地主豪强武装,现在幽州营头太多,幽州中枢已不能有效率地指挥到每个营,而且对前方主将的临场决断也大大不利,可是对刘和而言,对于麾下军队控制力要强得多,沮授不在乎刘和称之为师也好,还是营也罢,总之他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师便会变成军了。 “一种是步军师,下辖步兵3个旅,每个旅3个部,共9个步兵部;师直属:投石兵1个屯,每屯10门投石机,工兵1营,辎重兵1营,斥候屯。” 沮授思量了下:“就是说编制是师、旅、部、营、屯?” “是师、旅、团、营、屯、队、什、伍;一个满编师,5人一伍、伍长,10人一什、什长;五什50人为一队,队长,四队为一屯200人、屯长,三屯为一营600人、营军候,四营为一部2400人、部司马,三部为一旅,7200人、旅督,三旅为一师,21600人、师帅;加直属合计23200人。” “骑兵单独编制,独立协成旅,辖两个骑兵部5000骑,加辎重兵1营,合计6000人即可,马匹难求。” “如果再次整合上谷、右北平、渔阳北部三县、代郡军政,那么其中的一个师的主将肯定是程德谋了,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右北平,另外两个师的主将,主公有考量了么?”沮授问道。 黄忠也紧张了起来,程普担任一个师的主将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剩下的两位师帅可就难说了,很多人有资格啊,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而且黄忠也认为,自己是最有资格的一位。 刘和沉吟片刻,黄忠、徐荣、关羽三人在脑子里打了一个转,“我倾向于让汉升担任,但汉升担任一师主将之后,显然就不能待在滑盐了,他要另外开辟一条战线,不可能让两个师汇集到一条战线上,军师,你认为,汉升走后,谁能来滑盐挑大梁呢?” 黄忠一听此话,如闻天音,嘴顿时大大地咧开,开心地不知说什么好,度辽军一共才设三个师啊,自己就是三大将之一了。 刘和瞄了他一眼,黄忠立刻正襟危坐,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其实心早就飞了。 “关云长驻守茅荆坝,不能动,徐伯誉适合带骑兵——骑兵独立协成旅,也不好动。主公,我看就让韩建威来吧。” 因为韩猛代表着军中原本是马贼的那些部将,而且都是骑兵好手。 刘和一听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下了。汉升,想笑就笑,升官嘛,谁都高兴,不用这么憋着,我看着都难受!” 黄忠立马喜形于色,直差放声大笑了。 “不过职位高了,责任也便更重,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和军师的希望。”刘和淡淡地加了一句。 “主公放心,某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粹,死而后已。”黄忠大声道。 “以关羽旅为主力自左翼突击草原,汉升师汇集伯誉骑兵独立协成旅,翼德的先锋部,再加上白檀、要阳兵力,组成左路,威胁蛮狄右翼。”刘和挥了挥拳头,“开始扩军,训练预备役,一旦大战开始,能迅速拉上战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财政困扰 刘和全力经营茅荆坝已半年有余,以原城寨为基础,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在茅荆坝平地而起一座棱堡雄城,其雄壮坚固不输于广宁城,再加上全新的设计,与卫堡的构联一体,无数屯民建立的围屋,已形成了一个要塞群。 接着决意要以茅荆坝为跳板,不断袭扰草原部落,你集合大部队,我便退回固守,你部落散去,我便不断出击。草原上林林立立数十个部落,要想把他们长时间集结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草原脆弱的后勤根本无力负担。这便一改往年幽州在战略上的被动,只能防守,极难进攻的局面,反客为主,时时骚扰蛮族。 茅荆坝城建成之后,关羽便秉承这一策略,以装备精良的骑兵不断出击,将茅荆坝周边数百里内的草原小部落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向草原深处退去。 设立师一级新的部曲编制指挥命令已经下达,黄忠成为刘和手下第一将,汉升师也成为他现在部队的代号,黄忠升任度辽军左翼的主将,程普部、韩猛部扩编为师,但不是满编,暂时定为乙等和丙等。 德谋师—乙等编制—辖步兵2个旅,每个旅3个部,共6个主力部,师直属:亲卫1屯、工兵1营、辎重兵1营、斥候1营,合计16500人。 建威师—丙等—辖步兵2个旅,每个旅2个部,共4个主力部,加师直属:亲卫1屯、工兵1营、辎重兵1营、斥候1营,合计12000人。 张飞先锋营,扩编为独立部,驻扎滑盐,随时支援关羽。至此,度辽军左右两翼齐飞威胁草原鲜卑的大战略已构成,左翼汉升师,满编23600人,加上徐荣的骑兵独立协成旅,6000人,共三万人,其中骑兵合计一万骑,而右翼则是德谋师,计16500人,却是以步卒为主。建威师,12000人是预备役整训,随时支援之用。 现在度辽军三个师、骑兵独立协成旅、刘和亲卫营和特别大队,预算合计满编61500人兵力。眼下只有一个汉升师和骑兵独立协成旅满编,德谋师现在才6500人,建威师5000人。实际兵力41500人马。 幽州与草原蛮族之间战略态势的逆转,慕容复虽然心知肚明,却是无可奈何,茅荆坝的失守,让他一着走错,便掉进了泥潭,眼看着局势步步被动,却只能见招拆招,好在的是幽州军对草原小部落的无情扫荡,让这些小部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草场,为了生存只得向草原腹地迁移,但草原上各个牧场都有其主,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投靠大部落。 中部鲜卑慕容部身为草原霸主,倒是在这一场草原力量的重新整合中获得了极大的利益,分得了最大的一碗羹,部族愈发强大,已将西部、北部、东部等剩余三部远远甩在身后。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慕容复深知,与幽州的决点必然就在这一两年内,否则时间越长,对草原便越不利,幽州渔阳铁矿被刘和严格控制,让草原失去了最大的生铁来源,而且刘和把持幽州之后,对草原的封锁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有的战略物资已基本不能从幽州获得,只能靠一些走私来维持,而草原上铁矿稀缺,委实难地支持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而慕容坤和慕容语嫣从幽州带回的消息,更让慕容复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小小的白檀,便让刘和聚起如此强兵,现在他拥有了整个幽州,实力必然飞速上升,时间对于幽州来说,越长越有利,但对于草原来说,越长则弊端越大。 慕容复默默地积蓄着力量,整合草原各部已刻不容缓,如果不能合平过渡的话,那么诉诸武力加以威胁也在所不惜,刘和摆出准备大举进攻草原的架势,慕容复是求之不得,如果让他去攻打幽州的坚城,那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如果刘和敢于大举进兵草原,那么论起野战,慕容复不认为刘和的度辽军有击败草原的实力。 示之以弱,诱之出城作战,在运动战中打掉刘和的主力,便是慕容复的想法。 “三年!三年之内,如果我们不能击败刘和的话,那么最后的失败者就会是我们!”慕容复挥动手臂,肯定地对慕容赫,对慕容坤,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整合草原各部,展开对刘和的决战!”慕容复道。“赫帅,带着你的狼啸,逼近西部鲜卑,只要西部部族臣服,其余那些见风使舵的部族必不会再敢多说一句话。” 慕容赫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尊命,大首领!” 狼啸军回转慕容王庭之后,修整补充兵源,在吸纳了一些部族武装之后,狼啸军已扩充到四万余人,虽然新人的加入降低了狼啸的战力,但慕容赫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很快便能将这些新兵蛋子变成狼啸军锋利的獠牙,在与刘和决战之前,拿一些不识时务的部落试试刀,练练兵,让他们见见血也是好的。长年在葱岭关外与乌孙国、贵霜帝国的较量之中杀出来的狼啸军,论起骠悍善战,便是慕容复的大帐军也是瞠乎其后的。 如果真能一统草原,那慕容部便可以组织成一只达二十万铁骑的部队,凭这些铁骑毁灭性的力量,慕容复相信,踏灭幽州,进窥中原绰绰有余。 “刘和小儿,却让你得意一时,来日方长,我定会让你见识到草原雄鹰的厉害!”慕容复嘴角噙着冷笑。 广宁,田丰一脸的愁容,看着刘和与沮授,“将军,这一次扩军太多,咱们委实是难以负担了,军队虽然有屯田,但也只能解决一小部分的粮秣,而按照您的军功授田制以及永业田制度,有相当一部分土地对幽州是不必缴纳赋税的,这又去了一大块,现在幽州财政已是举步维艰,修建茅荆坝又是一笔巨额开销,可说是度日如年了。” “我这次秋收的税银,不是有上百万两银子吗?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刘和不解地问道。 田丰苦笑道:“将军,这笔银子是有数的,用一个就少一个,现在下官说得不是收入问题,是要解决收入来源的问题,不然今年的这笔税银能撑多长时间,现在军队的饷银、武器装备,官员薪俸,还有各个县正在进行的水利,道路基本建设,那项不要大笔的银子啊,直辖的各个县都向将军府里伸手,这笔银子我是一点也不敢动用啊!与蛮狄的战争随时会打响,万一打起来,那银子便像淌水般地流哇,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压库的银子,必须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方能动用啊!” 刘和点点头,现在的幽州收入的确有限,而用钱的地方却太多,田丰这个大管家的确够呛,只看他那短短时间内便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就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在土地刨银子,向农民收赋税,又能收到多少?有没有别的来钱路子?”刘和问道。 田丰苦笑道:“幽州是边州,一向艰苦,那有什么来钱的好路子,以前官府集中向草原收购大量皮毛,加工后高价销往中原,一年下来倒是有不少的收入,但现在幽州与草原敌对情势如此严重,怎么可能收到大量的皮草?” 刘和笑道:“打仗归打仗,难道就没有商人做生意了么?商人性本逐利,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那会不去做。” “将军的雷霆手段震骇了大部分的商人,谁敢向草原上输入物资?”沮授笑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开源节流 刘和摸摸下巴,下令物资封锁,想不到还有这个后遗症,“田公,你告诉商人们,我们幽州只禁止向草原上输入生铁、武器、粮食,其余不限,他们与草原人做生意,只要不违禁令,我们是保护的,而且我们幽州销往中原的货物,只要他们愿意,我们还可以提供保护,提供官府证明,在中原有谁为难他们,我们为他们主持公道,当然了,保护费是要收一点的。” “草原上的皮毛要卖,草原贵人们享受惯了中原的奢侈品,一下子没有了想必会很不适应。幽州断断续续打了近两年仗,商路阻隔,草原上普通的牧民一些日用品必也缺乏得很,如果有那个商人敢去做,这其中的利润是巨大的。退一万步讲,商人不敢做,我们自己为什么不做?” 刘和挖空心思地想着法子,募地想起一个人来,眼中不由一亮,“田公,草原上一般用盐都是向中原买吧,现在两家打仗,这盐必然会很缺,我们可以走私盐过去,就算卖得比中原贵十倍,那些蛮狄也不得不买吧?” “盐也是禁运物资啊!”田丰吃了一惊,刚刚主公还说不准违禁,转眼就自己想干了。 “嘿嘿!”刘和一声冷笑,“粮食可以囤积,慕容复会囤积盐么?用来干什么,用来洗盐浴啊!盐可以卖,而且必须是我们官府独家专卖,将价提得高高的,这盐虽然用量不大,但却是一日不可或缺,草原上人口众多,这其中利润极大啊!” “但我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盐呢?”田丰双手一摊,道:“我们幽州盐矿、铁官都在渔阳,渔阳的豪强大户现在抱团紧的很,如果购买,一旦量太大,恐怕他们对将军会有所警觉!” 刘和想了想,与沮授两人相视而笑。 “田公,不瞒你说,军师之前和隐元会有个计划,就是怎么把渔阳郡彻底捏在手里,一会等窦姑娘来了再说。”刘和神神秘秘道。 田丰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听刘和的语气,再结合这些天看到的一些内部情报,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田公,放心吧!困难是暂时的。很快!财政状况就会好起来,幽州吸纳流民的措施极其成功,起先投入可能是大了一些,但回报也是很大的,你不要把目光老盯在农民的那一点赋税上,在别的地方多动动脑子,搞活经济嘛,有很多办法的,农民手里有钱了,用在哪里去了,还不是用在我们幽州。钱只有流通起来,就会越来越多,而且你可以出台一些政策,刺激幽州人的消费嘛,不要担心他们会将钱藏在家里不用。” 刘和本想给二人普及一些市场经济知识,但一看二人的神色,便作罢了,刚刚听到消费二字,二人便都是一脸茫然了。 刘和点拨了一番田丰,看着田丰虽然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仍是一副沉重的状态,不由笑道:“好了好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已准备让匠营也作一点生意,为度辽军赚点外快了,咱们匠营上万匠师,研制出了很多的好东西,但他们每天的耗费也不小,不赚钱也不行啊!应当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不但要养活自己,而且还能为我们带来最大的收益。” 刘和的这句话石破天惊,沮授先前从未听刘和露过口风,而且他是知道匠营内幕的,那里研发出来的很多东西有些在幽州都是绝密,怎么可能售出去呢? “万万不可!将军,匠营里固然有些东西可以赚钱,但最多最值钱的却是他们研发的武器,这些东西一旦卖出去,我们幽州在武器装备上就不再占便宜,这虽然可以弄来一些钱,解我们的近渴,但无异于自掘坟墓,让我们将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情急之下,沮授有些口不择言了。 他心道就算我们穷得当裤子,穷得没办法拿起这些武器去抢邻居,也不能将利器授之于人,而让自己将来受害。 刘和神秘的一笑,“不怕,我们可以卖,而且要卖最好的,最贵的,最赚钱的东西!比方说那个连弩柜!相信中原那些世家们看到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我们喊个天价,他们也会抢着来买的。” 这一下连田丰也不干了,虽然他穷得快发疯,但这种杀鸡取卵之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将军,我另外再想法子筹钱,这些东西万万卖不得的。” 刘和扬起头,得意地道:“这你就就不懂了,听我慢慢地为你们解说吧!” “为什么我们要卖最好的呢?”刘和笑着问二人。二人都摇头表示不解,同时神色之间仍是倔强地表示反对。 “像汤隆他们刚刚搞出来的那个可以连发百箭的连弩柜,你们认为中原世家现在能仿制出来么?”刘和反问。 沮授想了一想,道:“连弩柜的构造极其复杂,但各大世家都有很高明的技师,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应当能弄清它的原理其及构造,但想要仿制则很难,因为他们没有制造强力弹簧的精铁。哦!就是您说的那种钢材。” 刘和一拍巴掌,“对啊!而且造连弩的精铁还不是一般的普通货,章钊将他弄出来的钢材分了等级,普通一点的被用来打制刀枪等武器,再好一点的用来制造破甲箭,破甲弩,只有最好的,强度,韧性都达到了极高的钢材才被用来制造这种强力压簧,既然别人没有这种材料,那他们即便弄清了构造又如何?他们能造么?不能造。但他们一旦用了这种东西后,会更依赖这些东西,怎么办?买,向谁买,向我们买。咱们这是独家垄断经营,关系不好咱还不卖给他呢!” 刘和得意地笑道:“所以,我们要保密的不是连弩,而是这种强力钢材。只要中原世家们研究不出来强力钢材,便只能依靠我们。价,当然要订得高高的,不能让他们大规模装备啊!买不起太多,而这种连弩柜又是有使用寿命的,那怎么办?不要紧,我们可以提供维修服务嘛,当然,这也是收费的,收费高一点别人也是可以接受的嘛,毕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宝贝啊,怎么可以用几年便任由他损坏了呢?卖一次货给他们,收一次钱,还后每年还可以继续收维修费,维修费嘛,当然也是不便宜的,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轮子弓卖不卖?当然卖!”刘和一摊双手,“他们能拉得出那种钢丝筋皮复合弦吗?拉不出,只能向我们买,弦不用给他们装太好嘛,用上个一年半载的就得让它就崩了,但即便这样,也要比筋皮弦经用得多吧,至少不用害怕阴雨潮湿,使弦不能用吧,崩了又得向我们买。轮子的滑轮虽然不顶钱,便它坏得快啊!哦,这东西他们可能会仿造,但我们可以事先向他们申明,我们的滑轮是与钢丝筋皮复合弦配套使用的,如果你不使用我们特制的滑轮的话,会加快弦的损坏程度哦,嗯,至于怎么说怎么宣传呢,我相信田公有的是法子。” “就算将来天下大乱,为什么要害怕将来他们拿这些东西来对付我们呢?要是将来真得需要与他们对垒沙场的时候,我们还会卖给他们吗?哎呀呀,不好了,与我们打上几场仗,弦崩了,没得换,连弩柜坏了,没得买,他们还打个屁啊,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们来砍吧!” 刘和奸奸地笑着,一脸的猥锁神情,两眼放光,一心的向往。 沮授与田丰两人听得冷汗涔涔而下,没想到他们害怕外泄的高度机密,到了主公这儿,便成了又能赚大钱,又能坑死人的东西。 “核心技术的威力!”刘和挥舞着手臂,“为什么我要把章钊从汤隆那里提调出来,把炼钢坊完全交由军队掌控,学徒里还按排了隐元武卫的谍探,没有特殊通行证,任何人不能进入炼钢坊。为什么我要章钊将整理出来的练钢方法交给将军府一份后,便将其余完全销毁;为什么我让章钊将工段分成若干个小块,只教会核心学徒,而这些学徒必须是幽州人,而且家中必须有一名军人,并且每个学徒只能学会其中一段,就是为了防止机密外泄。” “将军高明!”两人心悦诚服,同时向刘和深深地鞠上一躬,表示其由衷地佩服。 “将军放心,今日与将军一席谈,当真是胜读十年书,使我茅塞顿开,真想现在就着手去做这些事情。这我幽州赚来大把大把的银子。”田丰先前的颓唐已变成了神彩飞扬,手舞足蹈,似乎有满天的银子正向他飞来。 刘和呵呵一笑,“我们与鲜卑的这一仗,不仅打得是武器装备,是兵员素质,更是经济实力,我们用银子砸垮他们。田公,你给我赚来海量的银子,我就用这些银子将士兵武装到牙齿,我组建重装步兵,我组建具装铁骑,总之,如果我有钱搞具装铁骑的话,那就是撞,我也把草原蛮子们撞成肉饼,我都懒得用枪去扎他们。” 刘和一吹逼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让他的两个重臣面面相觑了。 沮授心里却又在想着另外一回事,如果主公说得这些部队有如此威力的话,那他日进军中原的话,岂不是也会无往而不利,简直是太好了,如果幽州军能轻易地击败蛮子,那中原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大事可期啊!一念至此,对于赚钱的想法立马比刘和更加强烈起来了,“田兄,你放手去做,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吱一声就可,将军大事若成,君当为首功!” 田丰笑道:“大事若成,我哪敢居首功,这可是将军的主意!” 他两人言中的深意,此时眉飞色舞的刘和却没有听出来,而是兀自向田丰道:“一会窦姑娘来了,一起说说渔阳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田氏破局 刘和、沮授、田丰三人正当讨论商业计划结尾之际,窦清进来了,手里还抱着几卷竹简。 “诸君!妾身来晚了。”窦清放下竹简道。 “无妨!”刘和示意窦清入席位:“阿清!你来说说渔阳郡的情况。” “诺!”窦清拿起一卷竹简起身道:“渔阳太守李胤是刘公离任前举荐的,算是将军家的门生;都尉田楷是刘公刺史任上提拔的,可以算是将军家的故吏。但是谚语有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渔阳的铁矿和井盐都是掌控在渔阳四大家族手里。” “哪四家?”刘和拿起一份竹简问道。 “鲜于、阳、田、魏。”窦清看了看竹简:“鲜于氏即是州府鲜于功曹家族,阳氏即前卫尉阳球阳方正家族,田氏、魏氏本地豪强,铁矿和井盐基本都掌握在他两家手里。” “可有应对?”沮授问道。 “我隐元武卫前日配合边军截获一批走私物资是田家的,我们应当以此为突破口。”窦清拿起两份竹简递于刘和、沮授:“这是具体情况。” 刘和看了个大概,递于田丰:“这田家和田公您...” “将军莫要误会!虽然冀州、幽州田氏同出一家,可是真的排起家谱来早就出五服了。这事我去办?”田丰看完道。 “甚好!甚好!隐元武卫全力配合田公。”刘和道。 “诺!”田丰领命。 “诺!”窦清得令。 次日田丰带着简雍、牵招去了渔阳郡。 而此渔阳田氏掌控的盐矿发生了点意外——三河盐场。 这座盐场是渔阳最大,在整个幽州也是排在前三的大型井盐场,有盐工二三千人,加上家属,足足有一两万人口,众多的人口在三河形成了一个集镇,但路过此地的外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这里的穷困。 这里除了几座盐场官衙是青砖青瓦,颇为讲究外,大都是一些简易的茅草棚子,层比列次,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屋与屋之间只留出了一条宽不过两米的狭长通道,整个聚居区内,污水横流,其臭无比,生存环境极其恶劣。 光着屁股的娃娃们赤着脚,便在这狭窄的巷子里快活地奔跑,脚板溅起的污水不时落到边上正准备晚饭的妇女们的锅里,招来一阵怒骂。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些娃娃们自然不知道,即便是被污水弄脏了的这些吃食,他们的父母们也是万万舍不得丢弃的,那怕吃饭的时候闻到了里面的异味,也只能叹一口气,捏着鼻子吞下去,家无隔夜粮,用来形容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肉食是极少见的,除了年关,一般人家谁也吃不起猪肉,更别说羊、家禽之类了,白面窝窝偶尔有之,但那也是为在盐田里挣命的男人们准备的,妇女老人小孩们,更多的时候只能吃着黑乎乎的掺杂着野菜面麸的黑馍,即便如此,一年之中,也总有好几个月,他们得忍饥挨饿,以便省下一点吃食让在外面拼命的男人能吃得更多一点。 以前日子还勉强能过,但半年前的鲜卑入侵却让这里的人陷入了绝境,鲜卑铁骑狂风暴雨摧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以前的栖息之地变成了一地的废墟,他们只能搭起一些更简易的窝棚,苦苦地挣扎着等待官府的救济,已经很难在饭点上看到这里有炊烟升起了。更多的人是形容枯梏,目光空洞里看着远处那一块块整齐的盐田,那里出产能日进斗金,但却没有一文是属于他们的。 但已过去了半年有余,还是没有盼到官府的救济,这里的人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一股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慢慢地聚积,漫延。如同天上的云层,黑压压乌沉沉,似乎随时有可能压将下来,将一切碾成粉碎。 其实州府、郡府、县衙都已经发了赈济粮饷,估计是被基层官吏勾结豪强地主给中饱私囊了。 今天盐田里没有一个男人出工,大家都守候在粉墟之上,守护着自己的家人,似乎在盼望着发生一点什么。 忽然传来了清脆的马蹄敲击路面的声音和整齐的脚步,但没有人去关注正奔向这里的官老爷,众人默默地坐在自己家的窝棚着。 庆达非常生气,非常愤怒,作为三河盐场的总管,他的任务就是要为田家出产足够的盐,本来因为贼寇来袭,已经造成大损失了,够让他愁肠百结了,偏生今天手下来报告,盐工们罢工了,没有一个人去盐场晒盐,这更让他怒发冲冠,这些该死的穷鬼,泥腿子们,看来是不想活了。 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带上了盐场的数十名兵丁,径自奔向这里,他要用刀枪教会这些穷鬼们该怎么做事。 往日见到他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爷的穷鬼们今天仿佛中邪了,没有谁理会他,偶尔有一人看他一眼,那冷冷的目光让人身上发疹,庆达被他们的怠慢彻底地激怒了,他跃下马,小心地寻找着略微干爽一些的地方踩着脚,免得让脚下那双刚刚定制的新靴被弄脏,一手提着衣服的前襟,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马鞭,虎视眈眈地从人群中穿过。身后的士兵紧紧地跟随着他。 “熊武,为什么不去干活?”庆达用马鞭戳着一个汉子的胸膛,那汉子赤着胳膊,身上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他是三河盐场一块盐田的工头。 熊武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的光,但一低下头,却看见身后衣衫褴缕的妻子和已瘦得和一根竹杆一样的儿子,胸膛便又挺了起来:“庆总管,不是我们不想干活,而是饿得实在没力气啊,几天前,我家就断粮了,这两天,这附近的野菜都挖光了,要是再不赈济,我们这里就要饿死人了。” 有人起了头,场地里立时热闹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是啊,都快要饿死了,还怎么干活?” “我们汉子还能挺几天,这老婆娃儿老人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饿死吧。总管,请先发一点粮食吧!” 看着一张张饿得发绿的脸凑了上来,庆达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团污泥里,卟的一声,一只簇新的鞋子立时便不成了样子,他勃然大怒,扬手一鞭便恨恨地抽了下去:“作死么,作死么!知不知道田家的规纪,月底要是交不出足额的食盐,你们就不是饿了,而是永远也吃不了饭了。想掉脑袋么?” 一鞭子下去,熊武的身上顿时多了一条血痕,疼得身子一阵抽搐,身后的婆娘娃儿也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准打人!”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顿时群起呼应,一阵阵的吼声杂夹着妇女幼儿的哭叫声,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庆达冷笑着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熊武,抡开手臂,鞭子带着呼呼的风声雨点般落下,男人的身上立时布满血痕。熊德武握着拳着,咬着牙关,倔强地挺立着一动不动。 “不许打我爹!”熊武身后男孩忽地大叫起来,一低头从身后窜出来,一头便撞在庆达的小腹上,卟嗵一声,将根本没有防备的庆达直接撞了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的污水中。簇新的袍子溅满了污泥,帽儿也撞歪了,两手按在地上,却是抓了两把粪便,奇臭无比。 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总管狼狈样子,众人哄然大笑起来。庆达脸色发绿,尖叫道:“你们敢袭官!”一把夺过来扶他的一名族兵手中的长枪,想也没想,便向面前这个光着屁股,拖着两条鼻涕的男孩扎去。 第二百章 奋起反抗 “不要!”熊武的婆娘尖叫着,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扑了出来,一把推开儿子,长枪卟哧一声,从她的小腹扎了进去,男孩摔倒在地上,母亲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满了他全身。坐在地上的庆达脸上也溅满了血液,似乎有些发呆,长枪插在女人身上,却没有抽回,女人艰难地回过头,留恋地看了一眼身后男人,头一歪,声息全无。 庆达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地一抽枪,女人立时便歪倒在地上。 “阿露!”熊武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搂住倒下的女人,男孩爬了起来,双手抓住女人垂在地上的手,嘶声哭道:“娘,娘,你怎么啦!” “死人了,田家杀人啦!”人群中响起尖叫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迅速在人群中弥漫开去,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边。 “总管,快走吧!”一名族兵见势不妙,围过来的人群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庆达站了起来,掸掸袍子,又抹了一把脸,扬起马鞭,指点着众人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现在就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干活,明天,你们都得是这个下场。” 他的鞭子在空中虚甩几下,转身便向外走,说实话,庆达现在心里也慌得很,但却不能在这群贱民面前失去了威风,一旦失去了田家总管的威风,这里的人说不定马上便会将他撕成碎片。 庆达转身便走,却没有想到他的身后,熊武已慢慢地站了起来,发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庆达的背影。 “狗婢养的田家,你不让我活,我就让你先死!”这个念头一旦泛起,便噌噌地窜生,无法遏止,熊武一步一步向着庆达走过来。 四周的盐工们看到熊武的动作,都屏息静气,本来吵嚷的现场陡然间便安静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庆达和他的护卫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就在回头的一刹那,庆达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迎面扑向了自己,紧跟着自己的头似乎被铁钳钳住,耳中只听得喀的一声响,便失去了知觉。 熊武扑了上来,猛地拧断了庆达的脖子,接着像一条死狗般踩在了脚下。此时,无论是族兵,还是盐工们,都张大了嘴巴,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只有熊武仰天长嗥,如同一匹受伤的孤狼。 “他杀了总管,抓住他!”半晌,一名护卫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几名护卫立时便挺枪扑了上来。 “都给我去死!”熊武嗥叫着,劈手夺下最前面一名护卫手中的佩刀,狂挥着扑了上去,可怜这些护卫们平日里养尊处优,作威作福,真不要命地厮杀起来,那里是这个如疯似癫的大汉的对手,十几个人居然被熊武一人杀得四处躲藏,一不小心,便又被熊武劈翻了一人。 “杀了他们!”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庆达死在我们这里,我们谁也讨不了好去,将这些狗日的都杀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跳了出来,反正瞬息间,场面便失去了控制,无数盐工冲了出来,不到一盏茶时间,来时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的庆达与几十名护卫便成了烂泥之中毫无生气的尸体,而杀光了田家族兵的盐工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觑,此时,恐惧才浮上了他们的心头。 只有熊武抱着妻子的尸体,嚎淘大哭。 怎么办? 激情过后,人群重归冷静,刚刚的狂热此刻重归为恐惧,对官府、田家老爷们那一直以来的恐惧,人群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这更让人的情绪低落。 熊武站了起来,抱拳向四周一一作揖,“熊某人多谢乡亲们了,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去投案自首,这里的事都是我一人干的,与大家伙无关系。只是我家这个小子还要拜托各位代为照料了。” 此去当然是有死无生,熊武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子安排一下。 “熊君,你当县衙、田家是傻瓜,还是真以为自己有万夫不挡之勇啊,这里躺着几十个田家族兵呢!你说是你一个人干得,谁信啊!你这一去,简直就是身投罗网,大家伙照样还是脱不了干系!”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是呀,说得不错!” “说得有理啊!熊君,此事要再思量啊!” 人群里各自的意见七嘴八舌地说出起来。 “要不,咱们逃吧!让官兵找不着我们不就行了!”一人提议。 “这怎么可能?”马上有人反驳,“我们这里都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有几家还有隔夜粮,能逃到那里去?而且每县都在各路口设有卡子,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这样的盐工逃亡。” “那你说怎么办?”有人愤愤地道:“跑也不行,难道就等在这里让官兵来捉我们吗?” “办法倒是有,不知大家敢不敢?”先前反驳熊武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位大哥,请出来说话,有什么办法还请告诉大家伙吧,现在我们已是没了方寸了!”熊武抱拳道。 一个汉子从人群中跳了出来,穿着与盐工没什么两样,但却比他们要强壮得多,脸上肤色也要润滑一些,显然来这里还没有多久。 “是他呀!” “原来是他!” “这不是那个整天说什么太平道的罗刚,他不是才来不久吗?他能有什么办法?”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刚刚此人在杀族兵的过程中异常侥勇,死在他手里的族兵不下五个,一看他下手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各位父老乡亲!”罗刚大声道:“我罗某人来这里不久,还不到两个月,但这里的一切已让我看不下去了,平常吃不饱穿不暖倒不说,这兵灾过后,县衙连问都不问一声,不仅任由我们自生自灭,还要我们饿着肚子去晒盐,去给他们挣钱。在这样下去,大家不是饿死,就是累死,自己不保不说,还要连累自己一家老小。” “别废话了,你就说怎么办吧?”人群中有人不耐烦地道。 “怎么办?”罗刚哈哈一笑:“官府既然把咱们不当人,咱们就反了他娘的,以后咱们给自己干!” 罗刚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死寂,造反,这可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罪。 “罗刚,你想把大伙往死路上送么?” 罗刚冷笑一声,指指躺在地上的庆达与一干护卫,“诸君!大家以我们现在干得是什么,咱们杀了这些狗贼,就已经是造反了,难不成大家还以为官府会明镜高悬吗?现在我们已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要不然,大家回家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官府来砍吧!我罗刚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反了兴许还有一条活路,不反就是死路一条,大家伙看着办吧!” 熊武低头沉思片刻,走到罗刚身边,捡起一支长枪,吼道:“他妈的,老子反了!” 他那骨瘦如柴的儿子跟了过来,两手举起比他长得多的长枪。 人群中一阵骚动,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汇集到两人的跟前,“乡亲们,走啊,去盐场杀了剩下的那些狗贼。”罗刚一声吆喝,数千青壮咆哮着冲向三河盐场的官署。 是日,三河盐场大乱,驻扎在这里的官府人员被一扫而空。 第二百一章 太平渠帅 夜,原三河盐场官署,几个盐工的头目汇集在一起,杀了官府,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但以后要怎么办,大家都是茫无目的。三河盐场一万多人口,光精壮的盐工就有三四千人,但现在他们手里只有可怜的几百条枪矛和佩刀,出路在哪里?众人都把目光看向罗刚。 “诸君!”罗刚站了起来,“我们想跑是跑不了的,别说是没有粮食,便是大家伙的家人,也没法跟着我们跑,我们只能守在这里,和官兵拼个你死我活。” “你说得轻松啊!”一名盐工头目叫了起来,“从我们这里到县城,骑上马最多半天路程,这里的狗官虽然被我们杀光了,但还有不少的盐商跑了,想必用不了几天,整个渔阳就知道这里的事情了,到时官兵杀来,我们拿什么抵挡?” “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趁着郡府没准备,杀过去,抄了县衙,就有了兵器、粮食!”熊武大声道。 “诸君稍安勿燥!”罗刚道:“大伙听我说,县城?我们这些人去了,如果能一鼓而下,攻下县城还好说,一旦打不下来,县城那里可是有千余驻军的,还有豪强庄兵协防,如果打不下来,我们就要遭灭顶之灾了。我们死不足惜,可是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众人都沉默了。 “你说怎么办?”熊武问道:“困在这里也是死,去攻县城也是死,难道我们只能死,就没有一条我们的活路吗?” 罗刚大声道:“各位兄弟,你们相信我吗?” “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相信不相信,罗君,我们已经一条线上的蚂蚱啦,你有什么法子就快说,这可是数万条人命啊!” 罗刚点点头,“不瞒各位兄弟,罗某人以前是干没本钱买卖的,只是讨了婆娘,才洗手不干了。” 众人不由恍然,看罗刚下手杀官兵时的那个利落劲,直叫一个干脆。平时听说了这类人都心里发颤,但现在自家比起土匪可更是不如,已经是反贼了。 “罗某人以前的渠率义薄云天,也是泥腿子穷鬼出身,最喜的就是劫富济贫,手下有上千精兵,人强马壮,大家给我一到两天时间,我去找我大哥,请他带人来,领着我们干。” “你家渠率是谁啊?” “俺家那渠率就是太平道大贤良师的弟子程远志。”罗刚骄傲地昂起头。“大伙只要给我最多两天时间,我就能找来我大哥。” “行!”熊武大声道:“反正已现在这个模样了,不干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干了,两天,你真能找来援兵么?” “当然能!”罗刚拍着胸脯道,“只是这两天大家伙也别闲着,这狗贼的庆达家里有大批的粮食,大伙先将他分下去,各人吃得饱饱得,然后削竹为枪,垒土为墙,作好打仗的准备,想必两到三天,那些狗官兵们也会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 “行,这些事我们来办,你放心去找援兵吧!” 三河盐场数天来终于冒起了炊烟,但无论老少,虽然吃饱了饭,脸上却没有一丝欢愉之色,不确定的未来让他们忐忑不安,在熊武几人的安排下,无论老少一齐上阵,削竹为枪,垒土为墙,不分昼夜地拼命干着。万余人集合起来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天一夜过去后,在三河一座简易版的城墙奇迹般地竖了起来。 此刻的县城县衙,县令秦海看着面前衣衫破乱,浑身血迹的几个盐商,头皮都快要炸了,“你们说什么?三河盐工造反了?怎么可能?田家的三百族兵呢?庆达呢?那里守卫的一百官兵呢?” “县君,庆达被那些泥腿子杀了,士兵也被杀光了。”盐商哭诉道。 秦海眼前阵阵发黑,三河,那是渔阳三大盐场之一,那里出了问题,太守会砍了自己的脑壳当球踢的。该死的,盐工为什么要造反,秦海也猜出了一二,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贪抚恤盐工的那一点银子和粮食,这一下祸事来了,倘若让上头知道这些盐工是为了什么造反,自己的下场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了。 “快!快去请县尉袁君,对了!还有田家的大少爷,都请来,全都请到县衙来!”秦海失态地大喊道。 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快将这些泥腿子扑灭了,封锁所有的消息,才是上策,想到又不知要破费多少银子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秦海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痛,完全是入不敷出,这一次铁定是要亏大本了。 这时距离三河盐场不远的一座山林里,太平道渠帅程远志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嘴里嚼着草根,脑子里却回味着当初大贤良师的教诲,要扶危济困,救百姓于贫苦。 “渠帅!渠帅!”一名太平道信徒喘着粗气跑来:“罗小旗主回来了。” 程远志一下子跳了起来,“真得么,快带他过来!狗婢的,这一回让我等得上火!告诉大家伙,准备家伙,我们要出发了。” 此刻县衙的县尉袁晨浑然没有将三河盐工叛乱放在眼里,一群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泥腿子而已,即使他们杀了三河的官兵又能有多少兵器,顶多几百支长枪加上几百把刀,箭他们没有,弩他们没有,战阵?笑话,这些泥腿子懂吗?一鼓而下而已。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是这么说,在秦海面前,他面露难色,告诉对方,三河可是有数万人口,光是精壮就有三四千人,自己手里这一千士兵兵力有所不足啊。而且长期以来,军队也没有换器械,士兵的刀都上锈了,矛杆都是一用力就折啊,弩弦松软无力,战马都又老又弱,总之一句话,要去剿灭这伙反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是请县令赶快上报州郡,请太守发援兵吧! 秦海心里滴血,这事要是敢告诉太守,还用请你这个兵痞来么?一千兵?你袁晨手里有八百兵就不错了,不要以为本县不知道你吃空额,拨下来的军费十有四五落入了你的腰包,那些崭新的兵器,恐怕都被你倒卖给了那些豪绅武装吧? 心里发恨,脸上却还得带着笑,好话说了一萝筐,终于以五万钱的开拔费换得了袁晨的出兵,看到袁晨满意地笑容,秦海恨得牙痒痒,这五万钱大半得他自己掏腰包啊。 田家大少田鹏冷眼旁观,这事轮不到他家出头,而且现在他手里的实力还不如袁晨呢,这次来是为了维护他田家的利益,他的实际话语权还不如袁晨。 看到袁晨一脸轻松的模样,田鹏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袁县尉,不要大意,虽说只是一些盐工暴动,但也要小心啊,之前南方交州、扬州的叛乱也是由一些农民掀起的。” 袁晨呵呵一笑,向田鹏一拱手,“大少放心,些许小贼,焉能作乱本县,您就等着看好吧,今天我就作好准备,明天一早出兵,后天就可凯旋归来,将那些乱贼和脑袋挂在县城的城墙上,看看还有没有人敢作乱!你田家的盐,一担不少。” 次日午时,袁晨率部到了三河,看着那凭空多出来的一道矮矮的简易的城墙,瞠目结舌之余,也不仅摇头晒笑,从他这里看过去,那道简易的城墙之后,更多的人手持的木棍竹枪,只有极少数的人拿着长矛大刀,身上披着凯甲,想必是从杀死的士兵身上夺过去的。 第二百二章 县兵败绩 袁晨马鞭指着对面,笑道:“如此土贼,亏得县君、田少还高看了他们一眼。” 身边的亲卫谄笑道:“尉君说得是,以君之神威,此等毛贼还不是一举拿下。尉君,现在是不是要发动进攻了?” 袁晨抬头看看日头,“狗日的这天,当真热得邪乎,告诉弟兄们,冲进去后随他们意,反正这些土贼也都是该死的。” “好嘞!”亲卫兴奋地跑去传令,县尉的这句话不谛是告诉他们打破三河后不必在意什么军纪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这些泥腿子钱固然是没有的,但娘儿们必定少不了。 果然,听到袁晨的命令,被日头晒得懒懒的士兵们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两眼放光,盯着对面的那道矮墙,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芒。 “进攻!”袁晨挥了挥马鞭,自己却下了马,走到一处树荫下,早有亲兵摆好了垫子。伺候着他坐下,一边殷勤地给他打着扇,一边讲着些笑话逗他开心。 熊武紧张地看着对面蜂涌而来的官军,手里的矛杆微微抖动,渗出的汗水让矛杆滑腻腻的极不好握,他滋的一声撕下一截衣服,一层层缠在手上,将矛杆紧紧地绑在手上,对身边的几个人道:“告诉乡亲们,守住城墙,就能活,退一步,不但我们要死,全家都会死。跟狗官兵拼了吧!” “拼了!拼了!”几千青壮们握着木棍竹枪,涌上城墙,愤怒地盯着奔过来的县衙兵。 空中嗖嗖地传来羽箭破空声,县兵虽然糜乱,但也不会忘了怎么攻击城墙,固然他们没有什么攻城的器械,可这样简易的城墙实是在不需要那些大型攻城器具,恐怕几个人冲上去,合力一撞,也会将那城墙撞开一个口子。在弓箭手和弩手的掩护下,一排排的步卒猫着腰,呐喊着冲了上来。 盐工们没有受过任何的军事训练,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城头,毫无遮掩的他们立时便遭到了箭雨的洗礼,嗖嗖的羽箭落下,城墙上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但旋即有更多的冲了上去。 熊武伏在城墙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脸孔扭曲,“阿露,看我为你报仇了!” 他在心里念叨着,直到对面的官兵在面目已清晰可见,看到对方正向城墙上攀爬,他才虎吼一声,霍地站了起来,用尽全力,将手里的长矛刺了出去,哧的一声,手上感觉涩涩的,面前的那名官兵睁大了眼睛,向下摔落,矛收回,带起一蓬血花,溅到了熊武身上。 “杀官兵啊!”他嘶声大叫,又刺出了长矛。 “杀狗官兵啊!”身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一排排攀爬的士兵被刺倒在城墙下,身上插着他们先前完全没有看在眼里的竹枪,更有的被劈面砸下的木棍敲得脑浆迸裂。 晴天霹雳般的吼声让正在树下纳凉的袁晨吓了一跳,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战场,脸顿时黑了下来,矮矮的城墙下,已躺倒了一批自己的士兵,而自己以为一鼓可下的防守仍然巍然不动。 “混帐!”袁晨怒道,“去告诉黄铭,下一波进攻还没有打进去的话,把他自己的脑袋提来给我!” 三河的攻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激烈,而此时,距离三河不到一里的地方,太平道渠帅程远志率领着他的二百骑卒三百步兵正隐蔽在那里。 “渠帅,该动手了!”罗刚焦急地道,“县衙的千余兵马,打了一盏茶时间,老熊他们一定要守不住了,万一让他们攻破壁垒,那里面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啊!” 程远志摇摇头,“罗小旗,你太小瞧这些盐工了,一个人在绝望之下,迸发出来的战力是不可想象的,而且这个时候,袁晨也没有尽全力,他还有预备队没有动呢!我们毕竟只有五百人马,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上去捅一刀子,将他的队伍完全打乱,才能赶羊呢!现在那小子还有整整一个曲没有动,让骑兵去冲击布好阵的步卒,我们的损失会很大的。” “可是老熊他们……”罗刚还想说什么,程远志一抬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行动,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我们只有这五百人,损失不起,你明白吗?” 罗刚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袁晨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的士兵数度攻上了城墙,但又数次被赶了下来,那群泥腿子简直是群疯子,手抓牙咬抱腰扭腿,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却只有一个,将自己的士兵们赶下城墙。他黑着脸跨上战马,对一直没有发动的预备队,他向中军下达了命令,“冲锋!” 县衙兵不同于州郡兵,没有那么多的战马,袁晨部,也只有他的中军才有一百名骑兵,那是他的命根子,也是他一直花重金打造的精锐,这些骑兵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吆喝,一叩马腹,风驰电挚般地冲入了战场。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投入,熊武等人立时抵挡不住,低矮的城墙根本挡不住战马的冲击,只是轻轻一跃,战马便跃过障碍,落入到了城墙里面,紧跟而上的步卒嗷嗷叫着紧跟着冲了上去,城墙被破。 “就是现在!”程远志一声唿哨,他的骑兵立时翻身上马。 “出击!”他又瞬间大声下令。 袁晨先前的愤怒已不翼而飞,骑坐在马上,挥动手里的战刀,轻而易举地斩掉挡在他面前的盐工,一路直进。而此时,盐工们有组织的抵抗已完全崩散,整个战场陷入了混战,毫无防护的盐工们立时便成了被屠杀的对象,被全身着甲的士兵轻而易举地砍翻刺倒。 “果然不堪一击!”他在心里道。 战场上响起隆隆的声音,袁晨心里一跳,这是大队骑兵冲击时出现的征兆,难道郡守知道了消息,派出了亲卫营?整个渔阳,也只有郡守的亲卫营才有如此多的战马。他回头望去,不由心胆俱丧,整个人完全僵在了马上。 这是一支衣甲杂乱,完全看不出是何方神圣的队伍,但却是一支百余人的骑兵,三河,从哪里来的这样一支强大的骑兵?看着他们像切头腐一般切入自己的队伍中,将士卒冲散,然后好整以暇地砍杀着自己的士兵,袁晨完全傻了。 “太平道来了,罗君回来了!”熊武全身浴血,身上已多处负伤,但仍奋力挥动着手里的长矛,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隆隆的马蹄,震天的喊杀,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冲刺,程远志便将袁晨的部卒杀破了胆,横冲直撞,刀起刀落,每一次都带走一条性命,顷刻之间,便将县兵杀得七零八落。 “太平道来了,太平道来了!”幸存下来的盐工喜极而泣,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着。 “太平道?太平道是什么人?”袁晨浑浑噩噩,随着溃兵一路奔逃,此时的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由大胜到瞬间的大败,这其中的落差的味道自不为外人道。 身后马蹄骤响,亲兵们回头看时,不由魂飞魄散,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挥舞着一根长枪,正领着几人风一般地赶过来。 “尉君快跑啊!”亲兵们大声喊道。但他们胯下久不见阵仗的战马如何能与程远志等人精选出来的草原战马相比,片刻之间便被赶上,程远志长枪扫过,像开西瓜一般将他们一一挑下马来,可怜的袁晨,被程远志一击之下,刺了个透心凉,哼也没哼一声,倒栽下马。 第二百三章 牵招被堵 就在县尉袁晨兵败被杀,太平道渠帅程远志遁逃之际,田丰、简雍已经抵达渔阳城,太守李胤、都尉田楷出城相迎,可是脸色难看——此时三河盐场的事情已经爆发,州府大怒,刺史下令训斥李胤,又将秦海这县令斩首,随机又联络刘和准备协同平乱。因为这事情田丰让牵招先去三河看看情况,了解清楚了再向渔阳横行霸道的豪强地主动手。 至于程远志?笑话!现在剿了以后找谁刷人头换战功?根据隐元武卫的情报,幽州的太平道势力很薄弱,一、本州为边州饱受战争之苦太动乱了,一个鲜卑入侵不管是豪强大户还是普通百姓都被屠戮,没了群众基础太平道无法发展;二、刘和的新政,至少掌握在刘和手里的郡县不听话的、为非作歹的豪强地主都铲除了,所以基本政通人和,老百姓有土地,又吃得饱饭了,谁愿意加入太平道。三、就是在涿郡、广阳郡以及渔阳郡南部(程远志部)有点太平道踪迹,因为这三郡和冀州接壤,冀州现在闹水灾、瘟疫,太平道在冀州发展迅猛。 既然州府协同度辽军在渔阳平乱,田丰借势把渔阳郡的行政权捏在手上,结果事情很多,连着忙了好几天,总算把郡府的案牍看了一遍,对郡中的具体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渔阳原有民户近十五万户,七十五六万余人,因近年来接连疫病,死者甚多,抛家弃田成为流民的也不少,导致户口锐减,如今只有民户十万户出头,口近五十万人。大多都是贫民小家,家赀十万的中家不多,十万以上的大家更少。 从近年的赋税收取来看,多数的“县”都不难收,据郡丞何滨言之,只有两三个县最吃力费劲,其中一个就是郡治渔阳县,郡中四姓之一,以“暴戾”著称的田氏聚居之地。 田丰叉腿坐在堂上,把手中最后一卷竹简看完,放在地上。连着看了几天的案牍,头昏眼疼,现在终于看完了,他松了口气,撩起衣袖,揉了揉太阳穴,往堂外看去,正下午时分。这两天天气不错,太阳暖洋洋的。他站起身,决定出去透透气。 侍立在门口的简雍给他取来鞋子,服侍他穿上。简雍笑道:“田公,连着看了几天的案牍,不得歇息。头疼了吧?” 田丰站在门槛上,伸了个懒腰,阳光晒在身上,只觉暖洋洋的。他笑道:“比读书学经还累!” 简雍说道:“这只能说是田公你太勤勉政务,来渔阳四五天了,除了头天外,这几天连郡府的门都没出过,整天都在翻阅竹简。郡民能得田公为政,真是幸运。” 田丰嘿然,笑道:“宪和,你也来损我?……诶,对了,说到竹简,我这两天看时,发现有一些因放的时间太长,简册上的绳子都被虫蛀断了。今儿个天气不错,你们给我搭把手,把它们都抬出来,摊在院中晒晒。再去叫个佐史过来,重新编好。” 简雍应诺。 简雍找来官仆先将院子清扫干净,然后把屋中的竹简悉数搬出,正小心往地上排列,一人步履匆匆从外边进来,看见田丰,急声说道:“田公!” 田丰抬头瞅了眼,见来人是郡府的一个佐史,也没在意,复又低下头,蹲在地上整理竹简,一面说道:“你来的正好。这简册你们是怎么保管的?连绳子都断了。快来帮个手,先晒晒,你再找人把它们都再编好。”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再又抬头,发现这佐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这佐史按着胸口,喘了几口气,略略歇了会儿,顺过气来,焦急地说道:“田公,不好了!” “何事大惊小怪?” “小人今儿休沐,去了郡市,刚回来时,路过渔阳乡,见白水亭外有人吵闹,十几个本地的少年围着一个过路的行人,——那行人自称是你的从吏。” 田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吏?难道是子经?” “啊!怕是牵君回来了!”简雍急忙道。 “吵闹声甚大,那十几个本地的恶少年皆执刀剑,小人也不敢近前,听不太清,只听他似乎说是从三河来的,欲往郡府复命。” 田丰丢下竹简,猛然起身:“宪和,带上郡兵!走。” 简雍听罢,即快步往后边舍中去。 “把马牵出来!我先去。你们随后跟来。”田丰两三步奔入堂内,取了佩剑,往院外疾走。 田丰出了郡府,驱马疾驰,为赶时间,转下乡路,抄近路往白水亭去,却不妨今日又适逢五天一次的市集,走不多远,便见前头摊铺占满於道,人头簇拥,人声鼎沸。他拨转马头,又从乡路上转到田间。田中冬麦郁郁,马蹄过处,霎时伏乱一片。 这动静惊到了乡民,集市上乡民甚多,无不观之。田丰焦急之中,不忘细节,众目睽睽中,他可不愿被传出去一个“不恤稼穑”的恶名,当下一手挽缰,一手按住衣袍,笔直地坐在马鞍上,转过头,冲着旁边的集市叫道:“我乃度辽主簿,今有急事救人,万不得已乃走田间。凡田麦被我踩坏者,傍晚时可去郡府寻我要钱。” 风驰电掣,几个呼吸间,已过了集市。 市集上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静,随即又热闹起来。大部分的乡民倒不关心被踩到的麦苗,一则田丰单人匹马从田上过,被踩倒的麦苗不多,二则,他们又不是麦田的主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只是对田丰的这个匆忙举动很是好奇。 “没听到么?他说去救人。” “救人?莫不是哪里来了盗贼么?” 市集上人多,人多胆壮,便来上几个盗贼也不怕,虽有人听了这个推断后有些害怕,不过多数的人浑不当回事,乡民议论纷纷暂且不说,只说田丰驱马疾奔,过了市集,复又从田间转回路上,不顾风冷,迎着寒风,一个劲儿鞭打坐骑,催快速度,路边的林木飞快倒退,连过了两个亭部,来到白水亭里。——他来渔阳不久,虽然未去过郡治渔阳县各亭、各里,但在阅读案牍时,通过询问乡佐、佐史,也大概了解了各亭、诸里的方位,故此今儿虽是头次来白水亭,没走半点弯路。 来到亭中,他极目远望,瞻顾远近,田间野树稀疏,远处溪流丘山,四五个里聚散落在道路两边,前头两三里处,可不是正有一伙人围聚?离得较远,听不清楚声音,但观其动作,看其举动,定然是在吵闹争执不假。三两个过路人小心翼翼地让开,从他们旁边绕过。 田丰叱马续行,奔将过去。两三里地,一瞬即过。与那几个过路的人交擦而过时,他们都好奇地仰头看了看他。眼看就要赶到近前,那伙人的叫骂声也已清晰入耳,也很清晰地看到了被围在人堆里的牵招,他准备扬声说话之际,突见人堆外侧,牵招的身后有一人拔出了佩剑。 他心道不好,忙把佩剑连剑带鞘一起从腰间拽出,取下剑鞘,高举在手,猛地掷了出去。这时虽在马上,在奔驰之中,虽与那人相距百步,但在竭尽全力之下,只见那剑鞘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翻了几个滚,还是正中目标,端端正正地砸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猝不及防,一门心思都在牵招身上,哪里能料到会有个剑鞘从天而降?“哎呀”一声痛呼,手中不稳,刚拔出来的剑掉落地上。围住牵招的那些人齐齐转头,看见了田丰。 牵招也看见了。 田丰奔到近前,勒住坐骑,不等停稳,提剑从马上跳下。 第二百四章 开口讹钱 人堆中有人认识田丰,低声说道:“这是度辽将军府的主簿,姓田。前几天他来渔阳时,郡守和都尉曾去迎他,我在路上见到。” 这时众人分开,让出一人。只见这人身长七尺九寸,膘肥体壮,络腮胡,颔下蓄了两寸短须,眼不大,蒜头鼻,肤色极黑,高冠长剑,他听了身边人的话,打量了田丰两眼,排开诸人,大步出来,略略拱手作揖,拿出豪爽的姿态,笑容满面地说道:“来人可是田主簿?” “正是在下,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君你不知我么?说起来咱还是老本家啊!俺唤田览,表字季阅。” 田丰心道:“果是渔阳田氏。” 那佐史给他报讯时,只说了牵招是被围在了白水亭,没有说围他的人是谁,当时不及细问,但在来的路上时,已经大约猜出或许是白水亭田氏的人。田氏的族人甚多,其中最出头的有两个人,一个叫田鹏,是田家族长的长子,就是之前在三河出现过的那个;一个便是这个田览,乃是田鹏的幼弟。 田丰心中有数,脸上带笑,先给那被他砸到的少年道歉,随后对田览说道:“原来是老本家啊!来贵郡后久闻大名,今幸得瞻见,果然人如其名,威武雄壮。”示意牵招牵马过来。 田览反手将牵招的坐骑拽住,横眉立眼,怒对牵招说道:“你作甚么?想走?留下钱来!” 田丰说道:“这位牵君是我的从吏。君说‘留下钱来’,不知是何意思?” 田览说道:“这竖子是主簿的从吏?嘿嘿,我等实在不知,有所得罪,恕罪恕罪。”口中赔罪,手下不松,说得好听,却就是不肯放牵招过去。 田丰微蹙眉头,说道:“牵君今来公干。你这是何意?” 田丰回忆这隐元武卫的情报——从光武皇帝、建武年间,这支田氏初来渔阳开始,他们家便争强乡亭、斗狠闾里,至今近一百五十年,中间也不知换过了多少的家主、经过了多少的郡守、县令,虽说也有人因乱纪而伏法刀下,虽也有人因杀人而亡命江湖,可悍不畏死、僄轻乱法的习气却从未改变。 也因此,从最初的为乡人所轻,到现在的被乡人所惧。最初时,他们被官府压制,到现在,却反过来变成了官府被他们藐视,一些软弱的县令、乡吏反倒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田丰虽是什么主簿,可是外来人,田览倚仗本族悍名,在乡中暴戾已久,怎会将他看在眼里?话语似恭,却半步不肯相让地说道:“这个竖子从我里前过时,对俺里门吐唾沫,太也辱人!俺家世代英雄,岂能受此之辱?俺当即上前与之理论,他反动手打人……”他朝后头招了招手,人堆里挤出来两个少年,皆鼻青脸肿。 他接着说道:“主簿你看,把俺们都打成什么样了?先辱人,又打人,怎能让他轻巧过去?” 田丰蹙眉,心道:“‘吐唾沫辱人’云云,定是无稽之谈。牵招是个外地人,只是路过他们里坊前,与他们无冤无仇,又怎会辱他们?料来是随便之举,并无它意,怎知却被这无赖抓住,借机生事。‘打人’云云,估计也是这田览动手在前。我虽与牵招相交不久,但通过接触,知他禀性沉稳,不是个莽撞之辈,要非被迫、要非怒极,断不肯动手打人的。” 果如他的推测,牵招大怒,嗔目喝道:“小儿!还敢糊弄黑白,颠倒是非!我从你里坊前过时,起了阵风,吃到尘土,将之吐出来怎么了?‘打人’?是谁先动手打的人?我好言好语与尔等分说,尔等逼迫不让,我道歉也不行,你们还动手抢马!这坐骑,乃是主公刘度辽所赐。我岂能让给你们?我自然不肯答应!你们又攘臂动手,来打我。我无奈反击,你们打不过,又讹诈钱财。……真岂有此理!” 牵招本还没有这么生气,这时真是气急。他一方面固然是气愤田览等无赖,抢马讹钱,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气愤田览颠倒黑白,在田丰面前抹黑他。他沉稳归沉稳,但却绝不是一个懦弱怕事的人。这时气急攻心,他恼怒之极,伸手按到腰间的剑上,挺身怒道:“我今来是为公干,不愿为主公惹下麻烦,要不然尔等鼠辈,早被吾斩杀剑下!” 田览不知道他说的实话,只当他吹牛,嘲笑说道:“短竖!身不过七尺高,干瘦如猴,也敢大言!”众少年哈哈大笑。 牵招涨红了面皮,就要拔剑出鞘。 田丰急道:“子经且慢!” 牵招眼看是气急了,他这一拔剑定血溅当场,田丰不怕受责任,但杀了人后,牵招怎么办?只有两条路,要么伏法,要么亡命,都不是他所愿见的,急忙将之止住,心道,“这田览嚣张至此,不但讹诈路人,甚至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若纵之让之,日后我度辽军在乡间再无威信可言,主公的苦心经营必付诸东流。”眼中微光闪过,他做出决定,“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我本想等打听清了这田家的虚实再做打算,但以今日看来,也不必‘再做打算’了。”问道:“那依你之意,欲要如何?” “主簿,俺听说你是名门子弟,做过御史,当知律法。按法:‘伤人当耐,偿钱’。‘斗而未伤人,下爵殴上爵,罚金四两’。”问牵招,“你是何爵?” 牵招二十来岁,近三十年来,朝廷只赐过一次民爵,他当然只是第一级的公士。 田览说道:“被你殴打的那两人皆是上造,爵比你高。该‘罚金四两’,两人共八两,便是半斤,今一斤金合钱两万,半斤就是一斤。这是如果没伤人当被罚的钱。你还伤人了,需要加价。” 牵招恼道:“那被我打伤的两个少年,一个不过二十一二,一个尚未加冠,何来‘上造’之爵?” 田览强词夺理,说道:“此二人乃是继承父爵,不行么?” 田丰明知他所说不实,压住怒气,问道:“你且说想要如何?” “按律:‘赎耐,金十二两’。两个人被打伤,一人两万钱!再加赎耐钱,一万五千。总计五万五千钱。” 当时一个中产之家,家财不过十万,田览开口就是六万五千钱。牵招恼怒至极,反手就抽佩剑。田丰眼快,忙再次将他制止:“子经!稍安勿躁。” 牵招的手紧紧攥在剑柄上,额头青筋迸出,咬紧牙,看着田丰,等他说话。 关键时刻,田丰为官多年来养成的城府就显出作用了,将恼怒掩藏,微微一笑,说道:“六万五千钱未免太多。这两人只是挨了打,又无伤处,纵是高爵,也用不了赔这么多钱。” “主簿你如今暂代郡府,俺们都是你治下之民,你得公道处事!此贼是你的从吏,故此俺才放他一马,不去告官,许他出钱赎耐,——这全是看在你的面上。俺们已如此退让,你怎么还想减钱?这未免有些不合适吧?一文也不能少!” 牵招怒道:“我身上一文也无,你若想要,七尺之躯在此!”言外之意,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田丰笑道:“何至於此!”对田览说道,“子经刚从三河回来,身上没有钱。我来得匆忙,也没带钱。要不然这样,你或者你派个人跟我去郡府取钱,如何?” “去郡府取钱?”人堆里有人小声嘀咕,“若任这厮去到郡府,他不肯给钱怎么办?” 第二百五章 谋而后动 PS:感谢创世书友,刘总的月票,三章加更完毕。 田览看了看田丰,嘿嘿一笑,说道:“郡府太远,俺不想去。主簿,你既然郡库里有钱,拿来不就行了?俺们在这儿陪着你的这个从吏,等你回来。” 田丰怎肯把牵招单独留下?他微微沉吟,说道:“那要不然这样,我把我与子经的坐骑留给你作为质押。这两匹马虽不值钱,也值个五六万,足为抵质了。如何?” 今之马价,良马一匹四五万,田丰与牵招骑的这两匹驽马合在一块儿也的确能值个五六万钱。 田览这次同意了,说道:“这要换了别人,俺是绝不肯答应的!不过既然主簿说了,谁叫你是将军府的呢?就听你的。把马留下,拿钱来赎。”扬了扬下巴,令一个少年上去牵田丰的坐骑。 牵招可以自己受辱,但他不能让田丰受辱。田丰是主公心腹,此次来渔阳可是代表主公来的,主簿受辱就是将军受辱真是岂有此理!田览这种人,牵招很了解,他的家乡也有这种人,争勇斗狠,生不畏官,死不畏鬼,便如一个狗皮膏药,一旦被缠上,摘不掉、揭不了,千般无法,万般难治。因此,他初时小意相待,道歉不已,结果没一点用处,反被他们蹬鼻子上脸,越发过分。 牵招的脾气刚毅果断,这件事要发生在别的地方,说不得,他早就拔剑相向。只是公务在身,他实不愿给田丰惹麻烦,故而再三忍耐。他自家忍耐倒也罢了,但此时见田丰也是一副忍耐的模样,他按捺不住了,抬手拔剑,怒道:“竖子!” 田丰将坐骑的缰绳交给过来牵马的那个少年,见牵招拔剑,急忙三两步奔过去,按住他的手腕,“当啷”一声,将拔了一半的剑又按回鞘中,说道:“子经,多日未见,甚是想念。一日如三秋。我是翘着脚盼你归来!终将你盼到。今夜,咱们痛饮达旦。” “主簿,这竖子……” 田丰按住他的手,给他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转对田览说道:“劳驾,请把我的剑鞘拿过来行么?” 一个少年将他起先掷出的剑鞘捡起,递过来。田丰接住,收剑回鞘,复插入腰间。 田览说道:“主簿,你刚才这剑鞘投得够准……瞧见没有?小文到现在还在抱着膀子叫疼。” 田丰笑问道:“怎么?伤着了没有?……要不要我把他的钱也赔出来?” 田览哈哈一笑,往前两步,作揖说道:“君乃主簿,小文一个黔首小民,他得罪了你的从吏,活该受罚。这钱,不用赔了。” “如此,多谢君之好意了。”田丰回礼。 “主簿,你今暂代郡府,是俺们的父母官,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 “何必客气见外?今天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郡中四姓,鲜于、阳、田、魏,尊族之名我是久仰了。‘照顾’二字不敢当,该说以后我还得多倚仗君族。” “主簿若有令,自管吩咐就是。”田览欢畅大笑,指了指被拢在一处的那两匹坐骑,说道,“马且存此,俺可就在里坊中等你送钱来了。” “一个时辰内必给你送到。”田丰拱手告辞,拉住牵招离去。 等他两人走远,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田览收起笑容,“呸”了声,说道:“‘不打不相识’?不如说是‘不打不识相’!……,冀州田家了不起啊!无胆儒生……呸!”状甚不屑。 一个随从略带担忧,说道:“我在上谷有亲戚,听说这那刘度辽可不是好惹的,上谷的豪强,不听话的就身死族灭....你说他会不会不送钱来?又或者背地里搞些勾当,寻咱们的晦气?” “寻咱们的晦气?他能寻咱们甚么晦气?你我是贼么?度辽军顶多也就能欺负欺负鲜卑这样的蛮狄罢了。” 田览摸了摸颔下的胡须,站在官道上,往前边看,田丰等人的身影已经远去。他放低声音,说道:“便算他不是个软弱怕事的,真要想寻你我晦气,又怎样?大不了再做一次二十年前的事儿!……俺叔伯做的,咱们便做不得?” 田丰扭头往后边看了一眼离开处,田览诸人牵着马下了路,似是要回去里坊中。他转回脸,笑对牵招说道:“子经,怎么一言不发?” 从离开到现在,牵招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听到田丰询问,他沉默了会儿,问道:“田公,你为何应他给钱?” “你我只有两人,他们十余人,此地又临县衙不远。彼众我寡,不应他给钱又能怎样?”牵招慷慨地说道:“彼辈虽众,你我虽寡,但他们在我眼中就如土鸡瓦犬而已,不需田公动手,我一人足能将之尽斩剑下!” 田丰顿了顿说道:“子经,不止你怒,我也怒。你怒是因你觉得你受了辱。我怒,一因受辱,二为治郡,郡中有此豪猾,若不治之,我怎么对得起主公,这个主簿也就当到头儿了!” 牵招楞了一愣:“田公,你也怒?那既然你怒,你又为何答应给他偿钱?” “子经,我知你勇武,知你上阵杀过鲜卑,田览他们这几个人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且问你,咱们杀人之后,你该怎么办?” “杀人当死,我愿伏法偿命。” 田丰叹道:“子经,你这只是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不能忍于忿。父母生我,师长教我,男儿七尺之躯,生之不易,奈何轻死?大丈夫当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时用,岂能因一时之辱便激愤杀人?你杀的只是一个竖子,你毁掉的却是你的志向!是以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是故淮阴侯甘受胯下之辱。何哉?杀之不能扬名,忍了,却能静候时机,伸展自己的志向!” 牵招若有所思,默然不语,但神色间仍然有不忿之色,眉眼中依旧有不服之意。 田丰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子又曰:‘以直报怨’。君子义不受辱。” “额…田公,你什么意思?” “这渔阳田氏,不可不除!” “可你不是说这是匹夫之勇?” “杀他一人,伏法偿命,是匹夫之勇。诛其全族,为民除恶,便是君子之为。” “诛...诛其全族?”牵招虽是未来的“名将”,但此时才二十来岁,又寒门出身,并无底气,或许杀几个鲜卑贼子不怕,但因一时受辱便诛人全族?他有点惊住了。 “子经有所不知,这田氏为恶郡中已久,黔首苦之。主公让我们来,就是灭了此獠,除此奸族,澄清乡里,以安百姓。今日你我受辱之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杀一人不过流血五步,诛全族将血流成河。牵招不再忿恨了,反而不忍地说道:“虽为奸族,为恶乡里,但一下就诛灭全族?是不是有点严苛刻。” “我之所以决意要诛其全族,是因为两个缘故。渔阳田氏世为豪桀,族人众多,喜结轻侠,好交剑客,闾里恶少年颇有从之者,爪牙遍布远近,杀一人而留全族,是给你我自取祸患,你还想等着他们来报仇么?此其一。” 游侠、剑客之徒皆轻死,如果只杀田览,不灭其全族,还真有可能会有他的族人来给他报仇,会有刺客前来行凶。如后来的孙策不就是被许贡门客复仇埋伏。 田丰顿了顿,接着说道:“树德务滋,除恶务尽,其族久乱郡中,杀一人而不灭全族,既非除恶之法,不能安百姓,也非树德之术,无法扬德名。此其二。……子经,你且静观之,十日之内,我必灭其全族。” 今日牵招他发现,在田丰温和慈目的外表下,似隐藏着一只欲噬人的猛虎,这些做谋士的怎么都那么狠。 他低头思忖了会儿,不得不承认田丰说得很对:“然则如此,田公你打算如何在十日之内,灭其全族?” “谋而后动。” “怎么谋?” “怎么谋?……。”正说话间,对面有三四个人急匆匆地奔来。 来的几人正是简雍、田楷带着三四十军士,一看就是来支援的。 两边路上相见,田楷问道:“主簿,你的坐骑呢?” 田丰笑了笑,说道:“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第二百六章 倨傲睥睨 众人簇拥着田丰、牵招,沿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田丰讲述。等听得田丰说完,无不大怒。简雍叫军士掉头就要去找田览。田丰将之拽住。 都尉田楷他挑眉嗔目,明显也是在发怒,他按刀说道:“田览那竖子匹夫!实在太给乡人丢脸!更给姓田的丢人!牵君,我代他给你道歉。” 时人的乡里观念很强,见到陌生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名字前边都带着爵位、乡里。乡中如果出一个贤人君子,与有荣焉,如果出一个无赖恶霸,羞于为伍。田楷一郡武官之首,之前盐场叛乱已是失职,现在又出现这样的事情,他简直头大。所以,他首先是给牵招道歉,接着才是对田丰说道:“主簿,此等奸徒,绝不能容!此事,你就交给我吧!我去寻他当面理论。” 田丰心道:“‘理论’?怕是用刀来‘理论’罢?”他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可乱为。” “敢问主簿是何主张?” 在场诸人都不是外人,尽可直言相告。当下,田丰又将给牵招说过的那番话说了一遍。简雍问了一个和牵招一模一样的问题:“怎么谋?” “渔阳田氏作恶郡中已久,并没有听说他们有什么后台势力,但历年来的郡守、县令却都放之纵之,不去惩治,其中必有缘由。要想尽诛其族,这是第一件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田楷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缘由。” “噢?是什么?” “二十年前,郡中新来了一位郡丞,姓程,并州人,嫉恶如仇,刚刚上任就碰上田氏恃强凌弱,将一个郡民打成重伤。他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田氏作恶多端、为害郡中已久,便决定把他们连根拔起,给以重惩。结果几天后,他被人刺死在家中。” “被人刺死在家中?” “郡人皆猜测,这个刺客定是田氏派出的。只是没有证据,此案最后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一个郡丞死在了任上,竟然不了了之?”这事情说起来令人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并不奇怪。田丰长叹一声,说道:“今之朝纲日益涣散,地方奸猾遂不能治。” “地方奸猾不能治”。狡猾,也就是地方上的豪族、游侠。地方豪族、游侠势力强大的问题贯穿两汉,从前汉一直延续到今日——通俗点就是黑恶势力。 田丰扶住腰上佩剑,远望天地合处,顾盼左近田野,慨然地说道:“渔阳田氏欺凌百姓、刺杀郡丞、苛刻盐工引发暴乱,实为本郡荆棘,民触之则流血,吏触之则棘手,无论是为百姓,还是为施政,我都必须要尽诛其族!扬我汉家律法威严!” 不过简雍还是有点替田丰担心,他说道:“主簿,自他们刺死那个姓程的郡丞后,二十年来,郡守、县令对他们都很放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如果突然用‘雷霆手段’?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简雍嗫嚅不敢说。 田丰哈哈一笑,说道:“你是担心他们也来刺我么?” 简雍默认。 “我与那姓程的郡丞可不相同。” 田丰这是实话实说。那姓程的郡丞是并州人,虽不知他为何来本地任官为吏,但是可知必无助力。而田丰不同,既有本郡的都尉田楷相助,又家本度辽军主簿,能够得到刘和的支持,有军队撑腰,啥也不怕。 他心中想道:“只要收集到足够的罪证,不动则已,一旦发作,必能使渔阳田氏灰飞湮灭……只是,在动手之前,需要谨慎严密,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田丰对牵招、简雍说道,“动用隐元武卫谍报人员,从明天开始,你们什么事儿都不要做,只悄悄地去打听这渔阳田氏历年来做下的恶事,一一回报给我。并要打听清楚他族有多少人,与他们联姻的又都有谁家,平时和他们来往密切的又都有谁,并及其门下宾客、死士。” 二人应诺。 田丰又笑对牵招说道:“子经辛苦了!自你走后,我朝夕盼望,今天总算把你等来了,不要因为田览坏了心情,——一渔阳城刚好今儿个有集市,买些鲜蔬好肉,沽些美酒,晚上不醉不休!” 诸人是真佩服田丰了。主簿平常看起来文文雅雅的,这一出手就要灭人全族。冒着被刺杀的风险,灭人全族,还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有心思买酒菜请他们喝酒。 谈谈说说间,立等片刻,随从军士已经将酒肉菜买来,诸人穿过集市,回到郡府。 到了郡府后,田丰叫简雍从屋里取出七万钱,和两个军士一块儿给田览送去,吩咐他们:“见到田览后,务必笑脸迎人,不可露出马脚,使他提早警觉。” 接着田丰又叫从吏把买来的酒肉菜拿去后院舍里,他想把没有把箱笼里的竹简案牍铺完,这会儿看去,大约有人接了手,已经都铺陈完毕,整整齐齐地排列院中,放置时间较长的竹简带些黄色,放置时间短的还保持着青翠。阳光之下,青则欲滴,黄则温婉,皆如玉也,放到一处,极是好看,再配上简上的墨字,更是喜人。 牵招小心翼翼地不踩到它们,捡了一卷来看,展开来,见最上头从右到左横排三个墨书隶字:“户籍簿”。下边是竖排的几行,字迹较小,最右边一行写道:“渔阳县二万四千七百一十三少前”。他问道:“这是郡治的户籍簿么?” 田丰答道:“有户籍簿、有财税簿,有公文,有州郡的命令。近年来的案牍都在此了。”看了看牵招的拿的这个,又道,“这是四年前的户籍簿了……近年疫病连连,灾害不断,百姓或病亡或流离,十年前郡治还有户近三万六千户,四年前就只有二万四千多了。今年更少,不到二万户。”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是越来越好还是渐渐变坏,户籍簿上户数的变化最具价值。如果越来越好,户数肯定增加,而如果户数越来越少,只能说明要么年景坏,要么长吏坏。 听田丰说到疫病,牵招叹了口气,将竹简放下,说道:“前些年疫病,招家也有人亡。” 就在这时,简雍他们骑马归来。 田丰问道:“顺利么?” 三人翻身下马,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个竖子,欺人太甚。” “怎么了?” “我给他送钱去,他却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只派了个老苍头出来,那苍头不过一个卑贱的家奴,却也倨傲,傲慢看人!鼻子里哼哼唧唧,说些话高高在上,呼来喝去,倒似是我三个的主人!要非主簿吩咐我们谨慎,当场便要拔剑,给他好看!” 田丰好言宽慰:“劳你三人受累了。且将怒气忍下,等来日动手时,这个苍头便交给你们整治。” 一军士问道:“田公,打算何时动手?” “不是说了么?先要查清他们做下的恶事。” 军士们当然记得田丰说过的话,他们只是等不及了,恨恨说道:“恨不得明天就灭其族!” 田丰说道:“我知你们着急!过了今夜,联络上隐元武卫后,你们就分头各去,细细打探。早日查清,早日动手。” 第二百七章 田鹏责骂 秋收结束后,渔阳不比右北平、上谷刘和没能完全掌控,他的新政不能普及渔阳,对赤贫的小家百姓而言,秋收后几个月是一个难熬的月份,天气变冷,粮食被地主和官府双重剥削后,吃食可以将就,缺吃的,两三天吃一顿也能吊住性命,天寒就没办法了,冬衣也无,只能整天待在四面漏风的茅屋里,一家几口人僵卧在冰冷潮湿的床上或挤在草堆里取暖。若当有大雪积地数尺,压门倒屋之时,穷人家有因被冻饿而死的也毫不稀奇。 对薄有资财、不必为衣食烦忧的中家百姓而言,秋收之后就是一个比较闲散的月份了,是走门串户,与宗族、姻亲、邻居、友朋聚会畅饮的时候。 不管是赤贫小家、抑或温饱中家,这些都是“良民”的标准生活,对像渔阳田氏这样不事生产、专一轻豪为业的“黑恶势力”而言,秋收之后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与往月并无不同的月份。他们不事生产,不需要像大地主家一样为来年春耕做准备;他们多加有财产,也不必为缺衣少食烦忧,而至于会亲朋宗族、饮宴欢乐?他们一年到头的日子都是在饮酒赌博中过去的,也不觉得和往日有何区别。 便在田丰联系上隐元武卫后,派人去探查渔阳田氏底细的第三天,田览闲来无事,在里坊门口的塾中闲坐,与监门长投色子赌钱,见有两人在门口探头缩脑,即丢下色子,出去问道:“你二人是谁?来我里坊作何?为何探头缩脑,不似良家,莫非是贼么?” 这两人忙陪笑见礼,双手握在胸前,长揖到底,说道:“哎呀,这位兄台,我二人是从潞县来,来贵里是为找一人。” “谁人?” “吴泰。” “噢?你找他作甚?” “兄台不知,我们两家是亲戚。” “什么亲戚?” “吴泰之妻是我的族姐,他是我的族姐夫。”。 田览瞧了说话这人两眼,心道:“却不曾听闻吴泰与潞县有甚亲戚。……族姐?这亲戚也扯得太远了点!瞧这小子衣衫褴褛,面有饥色,提个破篮,里边只有两三根陈韭烂葵,也好意思上门登拜!料来是因入秋以来天寒缺食,日子过不下去,故此拉下脸面,仗着一点远亲前来乞食的了。” 他面露不屑,挥了挥手,说道:“那你们就进去吧!” 挪动身子让开路,等他们点头哈腰地过去,瞧着他们的背影,提醒一句,“俺有三两天没见他家有人出门了,你们敲门的时候大点声,别叫他全家已经都被饿死了!” 哈哈大笑,想道,“穷鬼求穷鬼,倒也有趣。” 他又想道:“秋收已过,快到月底,这几天来我里中走亲串友的反倒多了起来。来的人中,十个里边有八个都是这副穷酸模样,既然穷,受饿冻死就是,还偏不肯,巴巴地跑出来四处乞食,寻人借贷,……。”仰望天色,见头顶虽是晴日,但远处似有云层翻腾,又想道,“借贷也好!瞧这样子,像是又要下雪,只求这场雪下得大点,一场雪后,又能放出不少债去!” 他家不事生产,没甚田地,最初落户本乡时,为了赚钱还走个商、做些买卖,这几年因族人日懒,越发连走商都省下了,平时进账,一半是从明抢上来,一半是从放贷上来。 他一边打着盘算,一边回去塾中,大手一抓,把席上的钱都拢成一堆儿,装入自家囊中。这其中有他的钱,也有监门长拿出的赌资。 那监门长虽有不愿,但知田览是个蛮横无理的人,当下也不敢分辨,被拿了钱还得陪出笑脸,笑嘻嘻地将他送出塾外。——田览讹诈牵招的时候,这监门长在塾中看得清清楚楚,便连新来的将军府主簿都要向田氏折腰,何况他一个操劳贱役的小小监门?就是保安。 田览大步回家。 渔阳田氏几代都是以豪强为业,又是明抢、又是放贷,来钱很快,虽不种田,胜过耕作,家中颇有产业,门院深广,高门大户,前后两三进的院子,占地极广。门口有两个他家的宾客看门,皆青衣竹冠、平履带剑,正扯谈。 见田览走来,这两个宾客立马按剑行礼。 田览只是交代了一句:“好生看守门户!”便自进了院中。 门后前院是他家招揽来的宾客、死士居住之处。渔阳田家在本郡横行百余年,深知一人有力穷之时,欲要长盛不衰,非得依赖众人之力,借助宾客之势,故此对门下的宾客、死士们都是很厚待的,肯出钱、肯下功夫。别的人家招待宾客的屋舍可能会很简陋,茅屋土房而已,他家不然,清一色的砖石瓦房,宽敞透亮,平素也是好酒好肉好衣裳,绝无半点慢待。 田览刚进院中,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循味看去,见是两个十七八的小哥蹲在院角儿,在合膏药,便走过去看了两眼,辨出了是何膏药,问道:“怎么又金疮膏?” “大少说家里的膏药不够用了,叫小人等再合上一些。“ “近年来,就不说小民黔首,便是鲜于、阳、魏、冯、刘这些的郡中大姓富家也不敢再与咱家作对,入秋后这几个月更是不曾有过与别家的争斗,怎么膏药就不够用了?” 小哥答道:“大少说有备无患。” “既是俺大兄的意思,你等就好生整治,不可怠慢。” 田览挺胸摸肚来入后院,去寻他的“大兄”。 渔阳田氏乃是聚族而居,这个里坊中有一小半住的都是他族中人,现在的族长便是他的父亲。他们共兄弟两人,其兄就是前文所述的田鹏,比他大了十来岁。按汉代风俗,子壮别居,也就是儿子成年长大就要分家,别立产业。这田览家虽好争强斗狠,但却有一桩好处,就是父子同居,兄弟两人虽都早已成年,但是并没有分家别居。 田鹏正与两个得力的宾客在室内饮酒说话,见田览进来,暂打发了宾客出去,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话要与你说。”指了指门口的坐塌,教他坐下。 田览盘腿坐下,问道:“大兄要与俺说甚么?” “我听说你前几天在里门外劫了一笔钱财?” 田览笑了起来,说道:“原来问的是这事儿。怎么?大兄你想要么?俺这就拿来给你。” 对外头,他是个无赖恶霸,对家中父兄他却称得上孝悌两全。 田鹏蹙眉说道:“你劫的这人,你知道是谁么?” “怎么不知?一个从冀州来的从吏,貌不惊人,武艺倒好,将阿洪、阿卫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嘿嘿,也亏得他动手打人,俺才好多讹了他几万钱来!” 田鹏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你可知那人乃是暂代郡政的度辽将军府主簿田元皓之从吏么?” “怎么不知!那天这个老本家也来了,乖乖地就把钱交上来了。”田览见田鹏面有不快,问道,“怎么?大兄可是怕他么?有何可怕之处?” 田鹏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说道:“我给你说过多少次!没事的时候就不要出去,在家待着。你就算是坐不住,也不要总是在本县滋事,更不要在里坊外乱劫路人!你让乡民看到,他们对咱家会有何看法?” 与田览的一味暴戾不同,田鹏毕竟年长,明白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 田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说道:“那主簿文文秀秀,只是一个酸儒罢了,又何可怕之处?” “他是不可怕,可他背后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度辽将军刘顺之!刘顺之,抗击杀鲜卑敌数万,一次砍下的首级就有万余!他的主簿怎么可能是酸儒?” 田览心中不服,他思忖想道:“抗击鲜卑谁不敢?有个二三万兵马俺也敢!敢击个蛮狄就叫将军了么?” 田鹏年长他十余年,长兄如父,他自小就没少受过田鹏的训斥,对其有两分畏惧,所以虽是不服,口中不说。 第二百八章 来装孙子 田鹏见弟弟这般不开窍,他怒道:“你这就去郡府,去给主簿道个歉,把讹来的钱也带去,悉数奉还。不!....再添些,就说是咱家的心意,当是赔罪,请他不要计较,并请他日后对咱家照顾一二。” “这话俺对他说了!俺已吩咐他,叫他对咱家多多照顾了。” 田鹏气不打一处来,险些把手中的银筷子砸过去。复怒道:“是人便要三分脸面,何况他本来就是儒生!读书人最看重面子了!你殴打了他的从吏,讹了他几万钱财,又还‘吩咐’他叫他对咱家多多照顾?你...你...你是不是脑子不清啊?犯了昏症?你想他对咱家怎么照顾?你想让他来寻咱家的事儿么?他大小也是个主簿!” “自咱家落户本地,从开始的乡长,到后来的太守、县令,又有几个敢寻得咱家事来?”田览挨了骂,毫不在意,说道,“大兄,你称雄郡中,傲视县乡,怕他一个酸腐竖儒作甚?大不了,咱们也如二十年前的祖父们一样,寻个刺客……” “闭嘴!”田鹏怒极,举手扬起银筷子就扔了过去,正砸到田览的头上,把他的话打断,“你又说什么混话?!你难道不知,有些事只可做,不可说么?你不要把这件事总挂在嘴边,上次是侥幸,没被查出证据,咱家这才脱罪,安然无恙,并使得郡中不可小觑,诸姓大家尽皆偃伏。若是查出证据,你可知这是什么罪么?” 田览摸了摸脑袋被砸之处,也不觉得疼,撇了撇嘴,依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他兄长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最后说道:“你听我的话,拿上钱,给主簿的送去,好言好语、拿低做小、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道个歉。” 田览应命要走,田鹏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放不下心,又说道:“你请上陈君,与你同去。” 这“陈君”姓陈名睿,便是适才配田鹏喝酒的两人中的一个,乃是他家的最为得用的一个宾客,生性谨慎,略有智谋。 田览虽不情愿,不敢违兄长之命,自叫上陈睿,带了钱,两人骑马去郡府官衙找田丰。 田览和陈睿到了郡府,在官衙门外下马,看门的郡卒问清了他们的来意,去给田丰传报。 田丰刚和一干佐史、小吏开了个小会,——为了整合渔阳,把军事、民政诸庶务进行合理搭配,巩固度辽军的后勤,所以这几天经常召见属员,询问他们的工作进度,加以督促。 小会刚刚开完,他正一边翻看竹简,一边与牵招和简雍说话。这时郡卒禀报说道:“报田公,院外来了两人。” “谁?” “渔阳田家的田览和他家的宾客陈睿。” 田丰楞了一下,颇是纳罕,心道:“这厮来作甚?” 牵招和简雍也是惑然。 他一时想不出答案,说道,“请他进来吧。” 郡卒自去传令,田览和陈睿来入院中,登上堂内。田丰见陈睿手上捧了一个漆盘,盘中不知盛了甚么物事,被丝缎盖住。田览挺胸昂首,站在堂下,左顾右盼,看看牵招、看看简雍。牵招闭目养神,简雍也面生。他见不认识,又转目来看田丰。 田丰不动声色地把案几上的竹简掩住,笑道:“季阅,今日怎得闲暇,来我衙中?”开玩笑似的问道,“可是我那日给你的钱有假的么?” 陈睿跟在田览的后边,腾出一只手,悄悄地拽了一下田览的衣裳。田览不情不愿地跪拜在地,伏首行礼,大声说道:“主簿在上,俺是奉俺大兄之命来给你道歉的。那天在里坊巷口,得罪了主簿的从吏,俺大兄知道后,将俺好生训斥了一顿,令俺来给主簿赔罪。” 陈睿随他跪拜,听他说到这里,将漆盘高高举起,拽下了蒙在上边的丝缎,露出十块金灿灿的金饼。简雍和牵招分坐在田丰主位的左右,两人对视一眼,都约略猜出了田览的来意。田丰自也猜出来了。 果然,听得田览呲牙咧嘴地说道:“那天讹了主簿七万钱,这里有十金,勉强算得二十万钱,请君收下。”——他是被他兄长逼来的,本心并不情愿,脸上就做出了许多怪来。 田丰说道:“钱已给你了,你怎又送回?……你这是作甚?” 他说道:“俺兄长说了,那天是俺做得不对。讹你的钱原样奉还,多出的钱只当是俺家的心意。只求主簿日后对俺家多多照顾一二。” 田丰笑道:“这怎么可以?按律法:‘吏受贿枉法,皆弃市’。季阅,你这不是给我赔罪,你这是想害我啊。”推辞不肯收。 田览昂起头,意态不屑,心道:“俺就没见过不贪的官吏,你装什么装?”按住脾气,说道:“这钱是俺家送给主簿的,不算受贿。” “怎么不算?按律:不管是官吏求而谢,或不求而谢,都是受贿。”田丰坚决推辞,不肯收。 田览有些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说道:“主簿,俺已赔罪,你就莫再和俺一般见识。这钱你不收,俺回去无法给长兄交代。” 田丰想道:“以现在收集到的罪证来看,还不够将其族诛。也罢,既然他还钱给我,我便收下。” 如果执意不收,肯定会引起田氏的疑虑。况且,这钱本就是他的,也没往外推的道理。不过,虽然肯收,他却也只肯收自己的那七万钱。——他正要寻渔阳田氏的事儿,又怎肯落“受贿”的把柄在其手中? 他做出退让的样子,笑道:“也罢,既然你执意还我,我便收下了。……不过,我只能收七万钱,多出来的那些,我绝不要。” 田览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要多少要多少!” 他的态度很无礼,牵招按刀,简雍蹙眉。田丰恍若无事,笑对简雍说道:“一金值钱两万。宪和,你收下六块金饼,再去后院拿十二万钱来,补给季阅。” 田览从小到大,从没给人道过歉,更别说使钱赔罪,早就不耐烦了,听得田丰这么说,也索性闭嘴不言,也不再理会陈睿的连连暗示,只愣愣地待在堂上,仰脸看梁,等简雍从后院拿了钱过来,马马虎虎朝着田丰揖了一揖,把剩下的那个金饼和钱拢在一块儿,提起就走。 陈睿无奈,只得端端正正地给堂上三人分别行过礼,告个罪,退出堂外,提着衣裳,小跑着去撵田览。田丰起身,把陈睿送出堂外。牵招、简雍两人也都过来,三人站在堂前看着田览、陈睿两人,一个摇摇晃晃,一个紧赶慢赶,一前一后地出了院门,消失不见。 简雍嘿然,笑道:“这就是田览么?” 田丰点了点头。 简雍笑道:“瞧这竖子作态,也不知他是来道歉赔罪的,还是来惹人怒火的?也只有这种人才敢在自家里门外劫道,并连田公你也不放在眼里。”嘿嘿、嘿嘿地笑了两声,又道,“真是找死!” 堂外风冷,田丰说道:“咱们回座上说话。” 三人返回席榻,田丰重将案几上的竹简打开。这些竹简上记载的都是这几日牵招、简雍与隐元武卫密探查访来的渔阳田氏此前做过的恶事。 田丰面若无事,似乎根本没把田览适才的无礼放在心上一样。他翻看着说道:“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或是田鹏淫辱人妻,或是田览殴人致伤,又或是渔阳田氏其它的族人藏亡匿死、与叔父妻通奸、烧民室屋宅、逼民自卖为奴婢,最严重的也只是劫掠。这些罪行,‘奸罪非罪’,淫辱、通奸,罪不至死。殴人伤亦不至死。烧民室屋宅、逼民自卖为奴婢也不至死。劫掠虽死罪,死一人而已……这些罪行可不够将其族灭!” 第二百九章 拒绝宴请 田丰顿了顿,拣出一根竹简,蹙眉说道:“这些是谁探查来的?……,屠牛、聚饮、博戏,这些虽也违律,但官寺多不追究,即便追究,轻者只是罚金,重者也不过夺钱财、迁二年。便是他们杀了一百头牛,夜夜聚饮、博戏,也无济於事也。此类小罪就不要再查了。” 牛是我国古代的六畜之一。在农耕时代,牛有特殊的地位和价值,它既能耕田又能拉车,是古代的主要生产资料,也是老百姓的重要财富,还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牛筋和牛角是制造“劲弓”的重要材料,牛皮是制作“甲”和“行军帐篷”的重要材料。这三样,特别是前两样,政府一直缺货,如果靠职业养牛来获得这三样,成本又太高。 所以,历朝历代朝廷都是不允许随意杀耕牛的,也禁止吃牛肉。只有年老或者生病不能劳动的牛才允许屠杀,不过杀牛要报官府备案,只有官府批准才能杀。随意杀牛、出售和食用牛肉都是犯法的,轻则判刑,重则流放。宋代规定:屠牛者判一年,发配一千里。所以老百姓是不会随便杀牛的,店里也没有那么多牛肉卖。尽管店里也有少量官府批准的牛肉出售,但数量很少,而且不是经常都有。 其实不是大侠们喜欢吃牛肉,而是《水浒传》作者喜欢牛肉,为了体现好汉的反抗精神。 牵招应道:“是!可这厮真的是罪大恶极,之所以截止目前只查到了这些罪证,主要是因为时日尚短,也因为我等只是在外围打转。”他沉吟说道,“若是能认识、说动一个田氏家的宾客,或许能打开突破口。” 田丰颔首,说道:“你这话也说得不错,可以考虑从这方面下手。” 牵招跪坐榻上,微微弯腰,应道:“诺。” 田丰将案几上的竹简收起,沉吟片刻,说道:“田览勇夫一个,不值一提,但他的兄长看来却是个人物。” “此话怎讲?” “这二十多片竹简中,有一多半的恶事都是他兄长直接或间接令人做下的,远比田览要多。一个敢做下这么多恶事的人,必有一颗‘雄胆’,既有‘雄胆’,又令田览来给我赔罪,说明又能‘忍’,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折腰’。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可小看。” 得了田丰的吩咐,说田鹏不可小看,牵招、简雍诸人在接下来的打探中便越发之谨慎与小心,一件件、一桩桩有关田氏的报告如流水一般,送到田丰的案上,虽一时还没有找到足以致其族灭的大罪,但已经将田氏的族人数目以及门下宾客、剑客人数查得清清楚楚。 次日,陈睿来了。 “你找我何事?” “奉家主之令,来给您送请柬的。” “请柬?” 田丰微微一愣,示意简雍把竹简拿过来,展开观看,最后发现见上边写,底下的落款是田云。田丰知道,此人乃是田鹏、田览的父亲,渔阳田氏的族长。 他看完了竹简,笑道:“我暂代渔阳太守,碌碌无为,怎称得上忙碌呢?常自惭愧不安,又怎么好意思接受你家家主的宴请?” 陈睿不顾林外土脏,跪拜在地,诚恳地说道:“君在上谷任上时,教化风俗、劝农耕种,赈赡孤老、惩处奸猾,亭部上下无不称赞,听说还得到了刺史的赞赏。今虽才来乡中,但已经可以想象您日后施政的风采,实为乡人之幸。家主代表乡中百姓,备下一点薄酒,只是为了略表欢欣鼓舞之情。请您不要推辞。” 上次随田览见田丰时,陈睿没怎么说话。田丰此时听了他的言辞,心道,“此人短衣长剑,一副轻侠打扮,却不料还有此等口才。” 田丰略微沉吟,忖思想道:“这是个什么意思?这算服软么?还是别有用意?”一时猜不透。 他说道:“你家家主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近日没有时间。你回去告诉你的家主,就说我非常感谢,等有空时必登门拜访。你回去罢。告诉你家家主,等我为郡中做下一两件事、树立恩德后,再吃他的这顿酒宴不迟。” “君若拒绝,小人必受责罚。主簿,您好心肠,想来是不愿使小人受罚的,请接下这请柬吧!” 田丰微微蹙眉,心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刚还夸他好口才,没几句话就露出了他主公家跋扈无礼的本性。” 牵招斥道:“你受不受你家主的责罚关荀君何事?主簿说不去,便是不去。你还不速速退下?” 牵招这一怒也颇有威仪。陈睿见田丰只当没看见,知是请不动他了,只好起身,又行个礼,告辞离去。 接着田丰先没回答他,而是从怀里摸出十几个钱,交给随从军士,说道:“把这钱给那陈睿,就说我赏他的。” 田丰猜那族长请他喝酒是不是服软的表现,猜对了一半。 渔阳田氏何等人家?跋扈了一百多年,经过的太守前后几十任,也不是没见过严苛的,又怎会轻易服软?只不过,田鹏乃老谋深算之辈,与田览的逞强斗狠不同,不愿无缘无故地与田丰结仇,故此先前才会令田鹏送钱、道歉。 田览“道过谦”回家后,他因忙别的事儿,也没再问,直到前几天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几天出入里中的陌生人越来越多了。 他可不是田览那样的傻货,敏感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有陌生人不奇怪,奇怪的是时机不对。 一则,现在已经是年底了,不逢年、不过节,哪儿来的这么多人走亲戚?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二来,又刚好是发生在田览得罪田丰后。两个奇怪之处放在一块儿,就是诡异了。 他敏锐地直觉到此事必与田丰有关,就把陈睿召来,询问当日道歉的情况。陈睿不敢隐瞒,把实情道来。田鹏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去道歉,分明是嫌仇结得不够深!当时就把田览叫过来,狠狠地骂了一顿。 骂完了,他寻思:这可不行,仇结深了,说不定主簿就会寻他家的事体,虽不怕,但马上就要祖父生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决定以他父亲的名义请田丰来家中喝酒,化解一下田览道歉时的无礼。因此,才有了陈睿送请柬之举。 陈睿无功而返,将经过讲说一遍,最后说道:“小人走后,主簿又派人追上俺,赏了俺十几个钱。” “没收请柬,却赏钱给你?” 田鹏愕然,有点摸不着头脑,猜不透田丰这是在唱哪出戏,打发了陈睿出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决定去禀报他的父亲。 第二百十章 诱捕之谋 田鹏父亲年轻时也是一方恶霸,二十年前杀郡丞一事就有田云的参与,只是如今年老,已经六十多岁,平时不怎么管事了,听他说了,也觉得奇怪。 两人猜了半天,因对田丰了解不多,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末了,他父亲说道:“你放出眼线耳目,给郡府里的佐史、小吏们几个钱,打探一下这主簿的到底是何意思,想要作甚。” 田鹏恭敬应诺。 这会郡府的牵招疑惑:“主簿,你这是作甚?为何还要赏钱给他?” 田丰瞟了眼跪侍在侧、正在书写的那两个佐史,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渔阳田氏威震本郡,所以我不敢得罪他啊。” 牵招愕然——主簿怎么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 简雍投在刘和军中比牵招久,他还是听说过田丰的一些事迹,知道田丰绝不是个怕事的人,更不可能会害怕郡中的一个恶霸,更加不可能因为害怕一个郡中恶霸而竟连他们家的宾客也不敢得罪,知其中定有玄虚。 他想道:“田公不是个没胆气的人,平时他虽不好与人争强,但绝非儒弱、只知退让。也许换了别时,他会将这口气忍了,可如今他暂代渔阳军政,正需树立威信,以方便治事,若将此事就此轻轻放过,日后必政令不行,他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必然留有后手。……,只是:‘机事不密则害成’。他方才说话前先瞟了一眼书写的这两个小吏,也许他是担忧这两个小吏会给豪强传话?所以故作害怕胆怯,以此蒙人哄骗?” 他轻扣案几,心道:“原来你拒绝他家宴请的用意是在这里啊!” 简雍一边翻看竹简,一边偷觑那两个佐史的脸色,见他两人虽然掩饰得好,脸上恭恭敬敬的,但眼中却有不屑的意思透出。 田丰也注意到了。他想道:“渔阳田氏恶名昭著,与他们有来往的乡人并不多。据目前的查探,这两个小吏与他家也无关系。也许他俩不会主动地去田氏家告密,但是他们肯定会私下里说我懦弱。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主簿懦弱不堪’这样在郡中具有轰动性的话题?用不了三五天,田氏就必能得悉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嘿嘿,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而此时在广宁的刘和收到了田丰的工作汇报,他对沮授道:“此等奸猾豪强,仗匹夫之勇,招徕刺客,聚集死士,身无半通青纶之命,以布衣之身而竟抗衡长吏,残害百姓,隐亡匿死,犯法难禁,以至刺杀命官,目无法纪,此正太史公所谓之‘剧孟、郭解之徒’。我幽州的民风皆败坏在彼辈手中,我幽州的清名也皆因彼辈而坏! “军师,此辈名为黔首,实为民贼,罪难容也。《尚书》有云:‘除恶务本’。田公打算将他们尽数诛灭,连根拔起,我非常赞成。” 刘和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对豪强、轻侠都是持反感态度的,认为他们违法乱纪,好勇斗狠,搅乱了社会秩序,败坏了民风,不利统治的安定。 沮授了解田丰的脾气,见刘和引用《尚书》说“除恶务本”,这四个字其实也很适合田丰的性格,他就是一个除恶务尽的人。 沮授回话:“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元皓之所以才决定暂时不动他们,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后,再发动雷霆之击,将之一网打尽,为百姓除害。只是证据收集够了么?” 刘和将田丰送来的竹简递于沮授:“收集到了一些,但还不足以将其族诛。” 沮授也学过律法,他掐指计算,说道:“族诛乃最重之刑,够资格动用此刑的罪行不多,也只有‘不道’一罪了。” “不道”,即“逆节绝理”的行为,包括的范围很广,有政治方面的,比如:“谋反叛逆”、“诋毁先帝”、“诽谤政治”、“执左道以乱政”等;有人伦方面的,比如“弟与后母乱,共杀兄,知而不发举”、“杀不辜一家三人”等。 “并且不道之罪也并非全是族诛。够上族诛的也就谋反、左道几类。”沮授沉吟片刻,又道,“渔阳田氏里豪强,胆子再大也不会谋反。剩下的左道?也难。……主公,恐怕元皓很难将其族诛啊。” 刘和也知道很难。其实以田丰现在搜集到的这些证据而言,虽还不够将其族诛,但杀个十人八人、抓个二三十人却也足够了。但是根据探查的结果,渔阳田氏全族共有近百人,只杀个十人、八人,抓个二三十人远远达不到田丰“斩草除根”的目标。 刘和想了想说道:“我也知难以找到。不过,‘难以找到’和‘不去做’却是两回事儿。” “将军此话何意?”沮授问道。 “我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可行与否。” “说来听听。” “可否让田公先拿下他家的一两个宾客,作为突破口。”刘和从容地说道:“捕入狱中,严刑拷打。三木之下,必有所得。” 沮授默然——他听出了刘和的意思,什么是“严刑拷打”?什么是“必有所得”?摆明了是想要用严刑来逼迫渔阳田氏的宾客诬告其主。沮授不是个腐儒,知道行非常之事,必须用用非常手段,对刘和的这个决定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刘和这种坦然的态度——蜕变的太快了,这是一个上位者应有的态度。 虽然未冠的童子也知,这种用严刑来逼迫宾客诬告其主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然而,刘和却丝毫不加避讳,“非常坦然”的就说了出来,就好像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一样,跟刘和平时反差太大。他迟疑了一下,决定暂时不纠结此节,说道:“既然如此,将军还是马上给元皓回信吧。” 三日后,田丰收到了刘和的回信,他心里赞叹:“真是所见略同啊!其实我早意从渔阳田氏的宾客入手。”旋即,他召集了简雍、牵招商议。 “那田公打算怎么办?”简雍听完田丰讲完刘和的回信后道。 “我想将此事交给隐元武卫去办。” “这倒是个办法。”牵招点了点头道:“郡府、县衙毕竟有豪强耳目。” “可难就难在该诱谁入局。”简雍皱眉道。 牵招也陷入沉思:“那么该诱谁入局?” 田丰合上竹简笑道:“本来还没有想好,但现在已经决定了。” 牵招问道:“决定谁人?” 简雍猜出了田丰的意思,问道:“可是刚才来送请柬的那个‘陈睿’?” 田丰笑了起来,说道:“然也!上次田览来郡府给我赔罪道歉时,便是这个陈睿随从;这次,又是他来送请柬,可见他在田氏家中必是一个得重用的人,是田鹏的左膀右臂,也由此之可知,此人必知渔阳田氏的不少隐秘。正是一个适合的人选。” “如主簿所言,人选已定,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动手了?” “不然。” “为何?” “我刚才说因两个缘故,所以到现在还未动手。一个缘故是人选,另一个缘故是时机。” “时机?” “渔阳田氏称雄郡中百余年,不是傻子。隐元武卫一动手,他们八成就会想到我的身上,虽然刚开始他们不会猜出我是想将其族灭,也许会误认为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以报子经被劫之仇,但不管怎样,他们百分百都会找到我的门上,或者亲自来,或者托人求情。到那时候,我是放人的好,还是不放人的好?” 第二百十一章 休沐动手 牵招想了一想,答道:“放与不放都不好。” “为何?” “如果就这么放了,前功尽弃。如果不放,极有可能会引起渔阳田氏警惕。” “没错。所以如果时机选择的不好,到时候,我将会放与不放两为难。” “那么,主簿打算将这个‘时机’放在何时呢?” 田丰转目去看简雍,简雍也正看他,两人第二次相对一笑。简雍悠然说道:“这个‘时机’就在主簿休沐的前一天。” 田丰哈哈大笑。 牵招不懂,问道:“为甚么?” “汉律,官吏五日一赐休沐,得以归休沐出谒。四日后主簿休沐,再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生病了,告假数日,暂可不回郡府,渔阳田氏便想为门下的宾客求情也是不能了!”简雍解释道。 牵招感叹:“看来俺得多读《汉律》”问荀贞:“荀君,是这样么?” 这时简雍起身离席,步入堂中,对着田丰行礼:“用刑逼客,使诬其主,此大罪也。若被人知,轻则去职,重则伏法。常人纵有此意,恐怕也会隐之不及,唯恐人知,而主簿却从容策马,坦然直言,如等闲小事耳。雍拜服也!主簿虎胆!” 田丰起身回礼:“逼客诬主固是大罪,我不瞒你们却不是因为我虎胆,而是因为你我皆是主公麾下之臣,你们难道还会卖了我不成?你我皆寒门出身,今得遇明主敢不尽肱骨之力!” 简雍归席,田丰复坐:“宪和、子经,二君觉得此计可行否?” “可行。” “好!既然你们也觉得可行,那便是可行了。” 到了下午,隐元武卫的人回来了,田丰先问了一下他们今天的收获,还是与前几天差不多,收集来的多是一些抢劫、逼债之类的恶事。田丰记下后,便将自家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吩咐隐元武卫的一头目和牵招明天就去渔阳县县衙,告诉行动队依计行事。 “子经,你这几天就暂在渔阳县衙住下,主持此事。别的都好说,唯有一点,要务必谨慎。” “哪一点?” “当陈睿被你们拿下后,渔阳田氏找不到我,很可能会来硬的。你们要当心他们会抢人。最好多找几个人住在县衙里,以防万一。” 牵招恭谨应道:“是。” 田丰环顾诸人:“渔阳田氏暴虐郡县,历任郡守、县令皆不能治,郡尉说他们还刺杀过官吏。如今咱们要对他家下手,后果也许会很严重,没准儿会引来他们疯狂的反扑。”他顿了顿,问道,“你们害怕么?” 牵招的声音很平静,低沉地说道:“渔阳田氏虽暴虐郡中,但在我眼中,灭他一族,如屠一狗。” 简雍没干过这种事情,要论力气,他也不必牵招差,但要比胆气,有不如之。不过他也没有害怕,说道:“小人的这条性命早就交给了主公。随主簿为主公荡平豪强,雍愿粉骨碎身!” 随从军士皆是度辽军精锐,为首的屯长道:“要说杀官吏,那鲜卑、乌桓也杀过郡守、县令、豪强,不也被主公灭了?渔阳田氏何惧之有!” 田丰展颜微笑,将佩剑拔出,插到塌前的地上,挺身跽坐,按住剑柄,目光炯炯地看着诸人,说道:“事之成败,便全看你们在这几天的所为了。事若能成,旬日之内,这世上便再无渔阳田氏!” 次日,牵招和隐元武卫一屯长带着一队人马去渔阳县衙的同时,郡府里有一个佐吏刚好从衙外进来,迈着小步,走入侧院。 这侧院是佐吏们平时办公的地方。院子不太大,青石地面,正面一间小堂屋,两边靠墙各有两三间砖瓦平房,每间房各有不同的职能,有管徭役的,有管户口的,有管农事的,有管听讼的,诸如此类。这个佐吏进了专职听讼的屋中。 屋中已有一个从吏,问道:“你跑哪儿去了?这大半晌的。再过几天就要休沐了,田公令咱们务必要在休沐前把手头上的公务做完。你不要再多耽搁了。”见他喜气洋洋的,不觉奇怪,又问道,“你去哪儿了?碰见什么好事儿了么?刚才看门的郡卒说有人找你,是谁找你?” 这个佐吏只嘿嘿笑,不说,坐回了席上,将案几上的文牍翻开,装作办公的样子,心里却定不下来,偷眼去瞧对面,见那同僚小吏已又埋首在案上,没再看他,便偷偷地把手伸进怀中,捏了捏揣在怀里的一个锦囊,里边硬硬的,却是一块五六两重的金子。 他当然不能告诉他的这个同僚小吏,他刚才是去见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了,这块金子就是他那亲戚给他的。他的这个亲戚还有另一个身份:渔阳田氏的宾客。这次来找他,是为了打听田丰这些日都在做什么。 看在金子的份儿上,他把凡是自己知道的的尽数告诉了对方,包括昨天才从隔壁房里听来的一件事:昨天田丰办公,适逢渔阳田氏遣人来送请柬,听说他在拒绝了后,私下里感慨了一句:“渔阳田氏连郡丞都敢杀,我又能奈他们如何呢?也只有暂避其锋了”! 这个佐吏只是斗食小吏,五六两金合钱七八千,差不多顶他一年多的俸禄了,这么大的诱惑,他怎能抵挡得住?只是,这件事说到底不光彩,算是“卖主”,他高兴之余,难免又有些不安,再又偷觑了对面那小吏一眼,心道:“你刚才问我作甚去了,我便是做这去了。只是,这种事又怎么能对你说呢?” 他一边装着忙公务,一边又想道:“这田君说起来也是州郡名门,做过侍御史,又在刺史府做过副官。我以为他是个胆色雄壮的人,在他才来上任时,整天诚惶诚恐,唯恐将其惹恼,殊不料却竟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人,分明夫子所谓之‘穿窬之盗’,对那渔阳田氏居然那么畏惧,从吏被劫了钱,不但不敢报仇,还说要‘暂避其锋’。真是令人小觑!” 他正琢磨着,有一人进来说道:“主簿叫你们。” 这佐吏抬头,认得此人,乃是田丰身边的随从之一,名叫夏目,忙堆起笑容,隐去心中对田丰的小觑,和同僚小吏跟着夏目去了正院堂中。 田丰也没什么事儿,只是问他俩工作完成得怎样了:“再过三天就是休沐,再给你们一天时间,把该整理的文牍都整理好,后天拿给我。我检查后,大后天就要回广宁一趟。” 这佐吏和同僚小吏唯唯应道:“诺。” 第二天,田丰如往常一样,登堂坐了一日。 第三天,侧院各房里的小吏分别把各自整理好的文牍一一送来。他审阅通过后,画个押,且先存档,在郡里又住了一夜。这天晚上,田楷又请他喝酒。直饮酒到夜半,尽欢而散。彼此约定,等过了休沐,天渐暖后,寻个好日子,去野外打猎。 前日,第四天一大早,他骑上马,带着随从回广宁去了。 此时渔阳县县衙隔壁一条街的酒肆外,有两三人结伴走来,俱是渔阳田氏的宾客,领头的一个黑袍长剑,乃是陈睿,他们是应邀前来赴宴的。 第二百十二章 陈睿落网 陈睿是渔阳县西郊的西田乡人。渔阳县民户两万多,人口七八万余,说起来很多,但大多都是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细论起来,许多都沾亲带故。陈睿在县城也有几个亲戚,这次他便是应一个族弟之邀来赴宴的。 实际上,依陈睿的本意,他是不想来的。他这个族弟虽也是乡间轻侠一流,但没甚名气,与他的亲戚关系也很远了。本来他实在是懒得出来,跑这么远路,只为了喝几杯酒。 之所以最终还是来了,有两方面的原因。一则他这个亲戚的态度很恭敬,提前一天便送来了请柬。二则,在这份请柬上,他这个族弟隐隐约约地提到了一点:以前县城的“豪杰”,最出名的当数两人,一个田鹏,一个魏崇,如今魏崇因为鲜卑入侵死于战乱了,县城东郊的这几个乡亭的轻侠少年群龙无首,最近连着发生了多起争斗。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暗示非常欢迎田鹏进入。这样一来,陈睿就不能不来了。 他带着挺高的期待来到了县城里,期待和东郊的游侠们讲和,以扩大田鹏的影响力。 他的这个族弟早早地在酒肆门外相迎,将他迎入肆内包厢中,已有七八个本地的轻侠少年在了,其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但听说过的。 到了快开宴的时候,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其实就是隐元武卫的外围人员,包括那个陈睿的族弟。 族弟纷纷介绍——这个是搏击能手,这个是弓马娴熟,这个善用大戟..... 陈睿知道他们以前都是魏崇的左膀右臂,见面之后,甚是热情。令他满意的是:诸人对他也很客气。看来他族弟说得很对,这魏崇一死,东郊周边的轻侠的确都是“群龙无首”了。 酒宴开后,赴宴的众人在给他的族弟敬酒后,紧跟着就一个接一个地给他敬酒,态度皆非常之恭谨。礼尚往来,他也随之给众人敬酒回礼,这个时候,包括他族弟在内,堂上的一二十人全部都避席伏地,以示对他的尊崇。 这一切都让陈睿满意极了,高兴之下,不觉就多喝了几杯。他高座正席,环顾满堂少年,挺高兴地想道:“这东郊的几个乡亭轻侠少年一向来都是以魏崇为马首是瞻,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因这魏崇及其朋党等皆有勇力,主人家虽对他们不满,却也不得不忌惮几分。天从人愿,这魏崇死于战乱。如今这些人也算识趣,知道再无法与主人家对抗,看他们在酒席上种种的恭谨表现,分明都是做了投靠的打算。嘿嘿,从今以后,本县的英豪、壮士还是唯我主人!” 他为什么投靠渔阳田氏,甘为其门下的走狗鹰犬?还不就是为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好让他能在乡人面前、在诸多骄傲、剽悍的轻侠面前有点脸面?能够威风一下么?所以他平时看起来虽不是一个跋扈无礼的人,像是一个讲道理的斯文人,但其实内心中、本质上却是“狗眼看人低”的。他和田览的唯一区别只是:田览没有脑子,把跋扈无礼、欺男霸女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而他有些小聪明,把这些负面的东西很好地掩藏了下去。 此时在酒宴上,众人对他都毕恭毕敬,他满意之极,加上半醉的酒意,颇有飘飘然之感,深深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了实现。 酒宴之后,又说要赌钱娱乐。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将要薄暮了。他本欲待推辞,想要在天黑前赶回田家,但正要开口说话时,注意到了他族弟正在冲着他挤眉弄眼的。他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族弟的意思,暗自大喜,想道:“说是赌钱娱乐,但看我这族弟的意思,分明是给我送钱!” 他在田家,虽然地位很高,但每个月拿到的钱不多,眼下有别人送钱的机会,哪里能推脱不要呢? 随他同来的还有两个田家的宾客。他略微想了想,又想道:“三人同吃,不如一人独食。若他两个也留下,虽然大头还是我的,但少不了要分给他俩一些。” 当即作出决定,自己留下,把那两个同来的伙伴打发走,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说让那两人回去给田鹏、田览第报个讯,便说他今夜不回去了,明天一早再走。 将那两个人打发走后,他兴致勃勃坐上了赌台。 对陈睿来说,从他来到县城酒肆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还非常顺利,他所见、所闻、所目睹的一切都是让人满意高兴的,然而,就在半个时辰后,当牵招带着二三十军士出现在他的面前之后,这一切就都改变了。 牵招带人破门而入,他们冲进来时,陈睿正满面笑容地将席上的百十个铜钱拢到自己的面前,听到声响,抬头看去,笑容凝结在脸上,变得愕然起来。 牵招甲胄在身,手拿写有逮捕令的竹简,腰挎环首刀,进来就叫道:“你等大胆!聚众赌钱。难道不知道这是违反律法的么?依律:‘聚赌相夺钱财,若为平者,夺爵各一级,戍二岁’!”凡是参加赌博和做裁判的都要受到严惩。 陈睿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族弟和同坐的游侠诸人,却见他们都一声不吭。他还没有意识到是中了计,上了圈套,只以为县衙是听到了风声,想来分些油水,把手里的钱放下,笑道:“这不是牵君么?” 牵招面寒如冰,黑着脸,不搭理他,命令左右军士:“拿下!” 军士执刀上前,拿着手里的绳子,不由分说,就往陈睿的身上去捆。陈睿跳起躲开,把席上的钱往前踢了踢,打供作揖,笑道:“牵君,规矩我懂。你们来一趟,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回。席上的这些钱就算是我对你的孝敬,只当是我请诸位喝酒了!” 他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很得体,说完后,睥睨跪坐左右的东郊游侠众人,对他们不由有些小看,想道:“不过一个郡府从吏,就把你们吓得不敢出声!” 对自己的表现甚是自得和骄傲。只可惜,他的这份自得和骄傲只维持了不到一瞬,随着东郊游侠诸人纷纷起身,合拢包围上来,看着他们这些人的眼中露出的戏谑、嘲笑,他终於感觉到了不对。 “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东郊游侠头领笑道:“不想干什么,牵君想请你走去县衙中走一遭,在县狱里住上几天而已。” 陈被他们逼到墙角,到处乱找他的族弟,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族弟已经出去,不在室内了。他也是懂几分法律的,情急之下,高声大叫:“牵招!依律:‘禁吏毋夜入人庐舍捕人。犯者,其室殴伤之,以毋故入人室律从事’!我虽聚众赌钱,犯了了律法,但你也不能晚上闯入民宅捕人!就算我打死了你,可也是不犯法的。你是郡吏,不知道这条律法么?” 诸人哈哈大笑,牵招晃了晃手中的刀,轻笑说道:“你若能将我等杀了,便来杀就是。” 陈睿再蠢,此时也猜到了这次所谓的赴宴实际上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了。那么,这个陷阱是谁设的呢?从眼前的牵招,他不难想到田丰。那么田丰又为何设下这陷阱对付他这个小人物呢?很明显,定是为了收拾渔阳田氏! 他绝望之极,再也顾不得什么斯文外表,文雅形象,破口大骂:“田丰腐儒!这般阴险设计,便是拿了我入狱,你又能奈我主人家如何?” 第二百十三章 污点证人 陈睿被带到县狱里边。他一路上问了很多遍:“你们捕我作甚?我只是赌钱而已,又非杀人重罪。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奉了田丰的命令?田丰想干什么?” 牵招等人都不理他。这让他越发的忐忑不安,越发的失魂落魄。他被带入县狱时,夜已降临,狱中没有窗户,潮湿冰冷,黑暗阴森。 狱卒拿得有火把,将狱内映亮。火把的光闪烁不定,随着狱卒的走动,时而映照到墙壁上的血迹斑斑;时而映照到临墙而放的一个矮案,案上放了好多种刑具。除了案几、刑具、处处可见的血迹之外,墙边还有个火盆,火盆里生着火,盆里放着两根烙铁。陈睿此时又是害怕、又是冷,不觉得温暖,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打架,“咯咯咯”直响。 狱卒架住他,把他扔到墙角。一名隐元武卫笑道:“瞧他这一副窝囊样,刚才吃酒、赌钱时多么威风,这会儿却连站都站不稳了,眼泪、鼻涕也都出来了。牵君,你们就算现在问他,怕也审不出什么来。以我看来,不如先把他先丢这儿冻上一晚。等他被冻清楚、冻明白了,明儿再来审也不迟。” 陈睿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时候就会想得多,想得多难免就会恐骇忧惧。他缩坐到墙角,用手抱住腿,惊恐地仰头看着牵招这些人,只觉火影憧憧中,他们这些人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闻着县狱中那特有的腐朽、血腥、恶臭之味,他哀求似的说道:“牵君!是小人的家主得罪了您和田公,不是小人得罪了二位啊!求你们饶了小人罢!” 牵招问隐元屯长:“君如何看?” “小丙说得对,先把他丢这儿一晚,明天再来审。” “好吧。”牵招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陈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想要拦住,又不敢。火光渐渐远去,出了县狱的门。众人尽数出去后,随手把门关上,狱中复又重归黑暗,如墨染也似,伸手不见五指。 他绝望之极,自知今番怕是难逃劫数了,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都被抽走了似的,手脚酥软,不由自主地往边儿上靠去,感觉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物体,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东西外边似乎套了个布,摸着跟一条腿似的,随着他的触摸,那东西还动了一动,哼唧了一声。 早在上古之时,国人就信巫、鬼。从前秦至今,神仙之说盛行。近数十年来,因朝政黑暗,民不聊生,加上疫病迭起,故而巫风更盛,鬼道愈炽,有许许多多的神鬼故事在民间流传。这其中,又因为亭舍多在荒郊野外,是为“野亭”,加上入住的多是外乡人,不了解本地风土,所以这些神鬼故事又大部分都是以亭舍、监狱为背景的。 陈睿从小到大,也不知听了多少此类故事。他大叫一声,毛骨悚然,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许多监狱、亭舍的鬼怪传说,狸怪?犬怪?冤魂索命?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翻身跃起,不要命地往门口冲,想要逃离这一条似腿的物体,途中因为室内黑暗,看不到东西,接连摔了两个跟斗。 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逃,一边惊慌失措地叫道:“是什么?是什么?……,哪里来的腿?哪里来的腿?……牵君!你们要问什么?快回来,快回来!我什么都说!”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月色透进来。陈睿扑过去,也不管是谁,抱住了开门之人的脚,涕泪满面,叫道:“这狱中有鬼!这狱中有鬼!求你了,把我放出去,我什么都说!” 听到一阵轻笑,模糊着眼抬头看去,见是小丙。小丙低着头,瞧着他,笑道:“哪里来的鬼?” 陈睿抹了把鼻涕,伸手往后指,颤声说道:“墙角!墙角!” 牵招等人听到了他的叫声,也都转回来了,站在小丙的身后,闻言,面面相觑,牵招看了看身边的牢头——牢头说道:“这无胆竖子不会是把明日行刑的死囚当成鬼了吧?” 陈睿莫名其妙:“死...死囚?” 这死囚因为家里没给牢头、狱卒送钱,最后一顿断头饭没给安排,牢头就丢了半拉饼子,搞的死囚现在是勉强吊住一口气,奄奄一息了,也所以,陈睿摸他的时候,他只有力气动弹一下,哼唧一声,没料到陈睿这胆小的,竟就把他当成是鬼怪了。 牵招等人本来商量,这陈睿乃是渔阳田氏的得力干将,怕不是个弱茬儿,要想掰开他的嘴,让他诬告东家,恐怕不容易,少不了严刑拷打,俱都提足了劲儿,做好了攻坚的准备,却是没有想到,一个死囚就把这个麻烦解决了。诸人既觉得好笑,又都登时如释重负,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着连夜提审,将陈睿带入堂中后,按照田丰的吩咐,牵招什么都没问,直接开口就问道:“你在渔阳田氏多少年了?” “七年了。” “那你必定知道他家的底细了?” “是。” “我听说渔阳田氏常有妖言,并经常假托神怪,以图谶蛊惑人心,行诅咒之术,且有杀不辜三人祭祀等诸般不道的恶罪,你给我一一讲来。” “妖言?图谶、诅咒?杀不辜之人祭祀?” 如果说陈睿此前只是惧怕个人的安危,但对田丰到底想干什么还不太清楚的话,那么,在听了牵招这句话后,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田丰的用意,彻底地面如土色了。——田丰不是想杀一两个人为自己报仇,而分明是想将整个的渔阳田氏全部灭族! 妖言罪和诽谤罪常常连用。诽谤是诽谤国家朝政;妖言是指过失之语,即因不慎而说错的话,与后世的“诈为鬼神之语”的妖言不同,凡被加上此罪名者,必致极刑。 假托神怪、图谶、行诅咒比妖言更厉害,凡是和它们牵连到一起的,十之六七就会被戴上“大逆”的帽子,一旦立案,轻则诛三族,牵连再广一点的话,杀个成千上万人都不是问题。 “杀不辜三人祭祀”,指的是类似灭门的恶行,杀人一家三口。 此三罪,皆为“不道”。如果确定下来,连三岁小孩儿也知,渔阳田氏定被灭族,而像陈睿这样的门下宾客,也会难逃一死。他跪在地上,口干舌燥,这么冷的天,汗流浃背。 他嗫嚅地说道:“‘杀不辜一家三人’,渔阳田氏确有此罪,但是不是有妖言、图谶、行诅咒之罪,我不知道。” 牵招高坐在他的面前,伏下身子,盯着他,低声地慢慢说道:“依律:‘先自告除其罪’。又,‘造意者重惩,从者轻处’。你只是田氏的一个宾客,不是造意首恶,如果肯自告,主簿必能使你脱罪,而如果不肯自告……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今晚么?” “造意”就是首犯的意思。两汉的律法强调故意和首恶,凡属此类,必从重处罚,而若非首恶,在犯下罪行后如果能“先自告”,也就是自首的话,可以“除其罪”。 陈睿知道自己若不好好配合,必无活路,又在狱中被死囚吓了个半死,胆气早无,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存侥幸之心,不再抱任何幻想了。 他悲哀地想道:“渔阳田氏,你们全看错田丰了!” 他终于举起了头,说道:“我说,我说。我自告,我自告。” 第二百十四章 灭族之计 次日,牵招得了陈睿的供词后,派人快马赶去广宁禀告。此时的田丰正与刘和在对弈,忽然一名军士领着一人入内,田丰先是瞧见,见这不是那随他去渔阳的隐元武卫伍长小丙么?他心中一动,想道:“莫不是渔阳有了结果?” “田公啊!下棋要静心啊!”刘和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将军!怕是渔阳有结果了。”田丰指了指在院子的小丙。 “哦?!召!”刘和看了门外。 小丙进入房内,行礼毕:“将军、主簿!陈睿那竖子全都招了!” 听了小丙的禀告,虽然惊诧陈睿“招供”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但田丰没有太多的欢喜之色。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对小丙说道:“伍长,你把具体的情况给我和将军讲讲。” 小丙言辞便利,没几句话就把陈睿招供的经过讲说一遍。 刘和听罢大笑,笑道:“如此说来,那死囚竟是立了一功啊!” 田丰也觉得好笑,笑了几声,说道:“说起来,这狱讼也该平了。主公,这是善政。” 刘和想了想道:“小丙,你回到渔阳后,告诉宪和与子经,如果那个死囚是被冤枉的,查清后释放;还有警告牢头、狱卒再敢受贿或虐待犯人,严惩不贷!” “诺。” 不过刘和还是瞧见了田丰似有心事的样子,问道:“田公,陈睿已经招认,这是好事!你怎么却好像不是很开心呢?” 田丰捏了捏手里的棋子,说道:“我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将军知道,我之所以令牵君等捕拿陈睿,为的是要将渔阳田氏族灭。族灭,乃是大案,陈睿仅仅是一个宾客,只靠他一人的证言怕还远远不够。” “只靠证言不够?那还需再做些什么?”刘和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想将此案办成铁案,只有证言不够,还需要有证据。” 田丰没有答话,将一颗棋子堵在刘和棋路之前。 小丙楞了下,随即醒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去后,定将将军此话转告牵君、简君。” 刘和点了点头:“你们应该也知道些律法,只有州郡中才有判定死罪的权力,县中并无杀人之权,像族灭这样的大案县里更是办不了的,迟早要报到州中去,所以,在证言、证据这两个方面,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万万不可出现纰漏!” “诺。” 田丰想了一想,突然问道:“知道‘乞诉’么?” “乞诉”,就是要求复审,类似后世的上诉。如果犯人不服县官的判决,就可以“乞诉”。选入隐元武卫的都是精锐,必须上过随军学堂,所以小丙对相关的法律知道一些,答道:“知道。” “那又是否知道‘乞诉’分为几种么?” 小丙答道:“分为两种。一种普通案件,由罪人本人‘乞诉’。一种是死罪案件,罪人本人不能‘乞诉’,但是可以由其父、母、兄、姊、弟、夫、妻、子代为‘乞诉’。” “那又是否知道‘乞诉’的流程?” “知道。” “说来听听。” “受理‘乞诉’的依然是原审县官或县中长吏,不过县官与县长吏只能‘听’,不能审理。他们在‘听’完后,需要将相关的法律文书全部移交到州郡中,由府君指派郡吏复审。” “说得没错。那你们又是否知道凡是‘乞诉’的案件,在‘复审’后,还需要移送州府和旁郡会审?” “知道。” 田丰不再询问有关“乞诉”的内容,而是改为考校似的问刘和:“将军!如果此案到最后,渔阳田氏提出‘乞诉’,以致惊动州府、乃至惊动旁郡,该怎么办?”——如果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真的是“惊天大案”了。 刘和看了田丰一眼,笑了起来说道:“渔阳田氏压根就不会有上诉的机会!” “噢?不会有机会?律法可是规定:罪人上诉,不审,黥为城旦舂!县君和县中长吏明知律法,断然不会知法犯法。渔阳田氏如果上诉,县中肯定是不会隐瞒下来,而必定是要审的……将军却为什么认为渔阳田氏没有上诉的机会?” 刘和复笑道:“田公,庶务文案我虽不如你,不是对所有的律法都很熟悉,但在太学我也是读过《汉律》的。律法固然规定了死罪罪人的亲属有为罪人‘乞诉’的权力,可是同时却也规定了如果为罪人‘乞诉’的人不到十岁,则‘勿听’。” 田丰满意点头说道:“正是。依律:‘年未盈十岁为乞诉,勿听’。小丙,这一句可是关键之关键。你回去后,记得也要把这句话告诉牵君和简君。” 小丙明白了刘和的意思,神色凝重起来,凛然应道:“诺!” 刘和的意思很清楚:这次办渔阳田氏,不但要办成铁案,还要不给“上诉”的机会。因为如果闹到这一步,不但会再度惊动州府,还会惊动旁郡,很麻烦。 那么,怎么才能让渔阳田氏没有上诉的机会呢?律法规定:“年未盈十岁为乞诉,勿听”。只要把渔阳田氏家中近亲属十岁以上者皆牵连入案中,就没人能给他们上诉了。 轻描淡写地将渔阳田氏全族十岁以上者的命运决定下后,刘和望了望堂外的天色,说道:“田公,这局我输了!哎……小丙,你回去后,不要忘了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子经与宪和。” 休沐日结束后,田丰以生病为借口,早就提前向州郡请了几天的假。——依照律法的规定,请假是允许的,只要时间别太长就行。“吏病满百日当免也”,以病假为例子,如果够一百天,就要被免职了。 三日后,在忙碌中,他请下来的假期转瞬即过,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小丙又来了,没有说太多的话,只带来了简雍的一句口信:“一切按将军的吩咐,事情都已办好。” 田丰了然,这是在暗示:证据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了人证,有了证据,接下来就可以上报州府了。 不过,有一件事挺奇怪,田丰请假的原因一半是为了整理度辽军文案,另一半却正是为了暂时躲开渔阳田氏。为此,他还特地交代了广宁县尉,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来找他,一概挡在城外。可是,这都连着好几天了,渔阳田氏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求见,也不知是因为还没有意识到刘和要对他们下杀手,还是因为自恃豪强,没把这当回事儿? 他问小丙:“近日渔阳田氏可有异动?” “除了陈睿被捕的次日有个田氏的宾客来渔阳县找县令说情,希望能将陈睿放了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噢!” 田丰点了点头,忖思片刻,猜不出渔阳田氏现在的状况,干脆也就不再多想,心道:“管他有无动静,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只管按我的步骤,一步步来就是。”叮嘱说道:“你告诉牵君和简君,就说动手便在这两三日内,教他们务必不可大意,一定要把陈睿看好了,把证据也都放好。” 小丙应诺而去。 在他走后,第二天,田丰的假期结束,也带着护卫军士赶着牛车,骑着马回到了渔阳郡府。一进郡府的大门,就觉得府中气氛有些异样。 第二百十五章 再次推脱 田丰一入郡府,就觉得府衙的气氛有些异样。看门的老卒和迎出来的吏员们表面上看来,似与往日不同,一样的毕恭毕敬,但那低垂的眼神中却分明有了不同的意味,有的是怜悯,有的是惊惧,也有的是幸灾乐祸,有的则是充满担忧。在他走过去后,好几个小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田丰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但心中明了,此必是他们听说了陈睿被捕拿一事。本来这渔阳县是郡治所在,消息传递得很快,加上渔阳田氏乃本郡“巨头”,而凡能在府衙、县衙中为小吏的也都是有点背景的,所以他们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田丰也不理会他们,将缰绳交给老卒后,自去府衙堂内,召诸小吏进见。他对着门坐在案后,看着站在堂前的诸小吏们,问道:“近几日郡中可有事?” 一个带头的小吏答道:“无他事。” 田丰点了点头,他往堂前看去,忽然发现小吏中少了一人,刚才是有七个人迎他,现在却只有六人,心中一动,抬眼向院中看去,正见一人进来,可不就是少了的那个小吏?这小吏急匆匆地登上台阶,脱下鞋子,弓着腰步入堂内,恭恭敬敬地说道:“主簿,衙外有人求见。” ——田丰记得,这个小吏名叫王德的,乃是专职听讼的一个吏员,好像和渔阳田氏有联系。他饶有意味地瞧了他几眼,问道:“谁人求见?” 王德答道:“小人也不认识。那人只说是渔阳田氏的宾客,奉其家主之令请主簿赴宴的。” “赴什么宴?” “可能听闻主簿病愈,以贺安康的吧?” 田丰嘿然,想道:“想不到我这府衙之中,也有他家的耳目!这小吏适才必是通风报信去了。话说回啦,我才刚回来,就有他家的宾客闻风到来,那田家离府衙甚远,料来他家的这个宾客应该是一直等在衙外了。”略微思忖,又想道,“这酒宴,我是去,还是不去?” 接着很快做出了决定,挥了挥衣袖,说道,“我刚回郡中,路上疲倦,你去给我谢绝了罢。” “这……” 田丰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王德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渔阳田氏乃本郡右族,在郡中德高望重,极俱威势。主簿,就这么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怕是不太好啊。” 堂下的小吏们虽因“尊者”在上,不敢说话,然而在听了田丰的拒绝和王德的此句话后,都忍不住目光交流,最后又齐齐把视线尽数都投注在田丰的身上,却只见他神色如常,端坐榻上,一手抚弄放在案上的长剑,一手摸颔下短髭,似乎很淡淡地看了王德一眼,然后听他回答说道:“你说的对。今我暂代渔阳军政,日后治郡的确需要多靠郡中大族相助,只是我今天确实乏了....这样吧,你去给他说,就说等我洗去风尘后,改日必然会亲自登门造访。” 王德还想说些什么,田丰不耐烦再听,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按几起身,对众人说道:“既然这几天郡中无事,我也正好回舍中休息一下。你们各自散了吧。”不等王德阻拦,提剑出堂,沿着青石板路走出院外,转去后院。 留在堂上的诸小吏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人开口。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主簿这是什么意思?” 诸吏转望院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青石路净,孤树长大,早不见了田丰的身影。 另一人接口说道:“前天我听说牵君在渔阳县拿了陈睿,当时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主簿像是真的想要对渔阳田氏下手?” 又一人连连摇头,感叹地说道:“这渔阳田氏确也欺人太甚,平时在县乡跋扈倒也罢了,那田览却连主簿的脸面都不给,劫主簿之亲吏,逼迫主簿拿钱赎人。主簿乃冀州田氏子弟,州郡名门,听闻他族中有不少长辈都是做过两千石郡守国相的,难免会咽不下这口恶气。前些日我见他没动静,还以为他将气忍下了,却不知原来后手埋在此处,在休沐前日拿下了陈睿。” 一个四十多岁,留了山羊胡须的佐吏叹了口气,说道:“这渔阳田氏称雄县乡百余年,又岂是能容易拿下的?主簿虽出身名门,但在咱们渔阳却是个外来者,怕是斗不过渔阳田氏的。”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又说道,“想那战死前任郡守谢君,生长本郡,其族也算县中大族了,但是对渔阳田氏不也是百般容忍,千般退让?何况主簿一个外来之人呢?” 他们作为府衙小吏,议论上官是不对的,但这会儿因为吃惊,却是都顾不得了。 这个四十多岁的佐吏放低声音,又说道:“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们还记得么?渔阳田氏剽悍轻死,门下尽多死士、剑客,主簿若是一意孤行,怕最终也会落个那般下场!你我身为下吏,当为上官着想,诸君,要不然咱们齐去后院舍中,劝一劝主簿?” 诸吏没一个搭腔的,王德冷笑说道:“你活腻了,我还没活够呢!‘劝一劝主簿’?你怎么劝?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是咱们能乱说的么?若是传到渔阳田氏的耳中,你还要命不要了?”一句话吓得那个四十多岁的佐吏面如土色,不敢再吱声了。 王德撩起衣袍,迈步出堂,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对众人说道:“我在郡府十来年了,历任郡守、县令上任,从来都是他们去拜谒渔阳田氏,未曾见过渔阳田氏来拜谒郡守的。今次渔阳田氏遣人来拜,主簿却给拒绝了,等话传回去,也不知田鹏兄弟会有多么的愤怒、生气!诸君,你们都要小心啊,小心他们会迁怒於吾等。” 他急着去给第三家的宾客报讯,说完了话,略拱手作揖,又急匆匆地去了。 渔阳田氏之威,竟至于此! 果如王德的猜测,当田家的那个宾客将郡府的答复说给田鹏、田览后,田览当场就勃然大怒,腾地跳起来,把腰上的环首刀抽出一半,嗔目叫道:“田丰老贼,竟这般不给咱家脸面?阿兄,不如今日就点齐人马,杀去渔阳,把陈君救出!” 田鹏也有点惊讶,不过他颇有城府,却没将心情流露在外,而是按了按手,示意弟弟坐下,眼望堂外天空上云来云去,沉吟片刻,说道:“根据这几天收集来的情报,主簿不是个鲁莽的人。他在上谷时,赈赡孤寡,施恩百姓,很是与人为善,也不像个小气的酷吏。虽然我家得罪过他,但只是小事,且也已经把金饼还给他了,你也亲去给他道过歉了,便是有多大的仇也都揭开了,应该不致于此啊!……他为何再次拒绝我的邀请呢?” 渔阳田氏横行跋扈惯了,田鹏自认为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想不通田丰为何不肯给他情面。 第二百十六章 州府定案 PS:感谢创世书友,鸿蒙的月票,三更完毕。 田览懒得想,虽然坐下了,怒发冲冠,按刀叫道:“阿兄,管他为何拒绝?既然他不给咱们脸面,咱们也不必再给他脸面了!想咱家素乃郡中大豪,远近的英豪谁不敬咱家三分?今日却被他将咱家的脸面尽数落下。大丈夫不可受辱!你便允了俺带人去将陈睿救出吧!反正县狱里也有熟人,俺只要半天,就必能把他抢出,一雪此耻!” “不可胡闹!” 田鹏想了会儿,说道:“是了,主簿乃是名士,名重州郡与此前的那几任郡守不同。咱们只派一个宾客去请他,确实有些不妥、失礼。这样罢,此时天色尚早,阿览,你给我备下辎车,我再亲自去请他一请。” 田鹏十分不情愿,不过长兄如父,却也无法阻止,恶狠狠、气冲冲地领命而出,把辎车备好。田鹏换了身衣服,带了七八个随从,前去府衙,复请田丰。 到了府衙门外,他为表示尊重,没有直接进去,下了车,叫看门的老卒再去通报。不多时,那老卒去而复回,说道:“主簿正在沐浴,这会儿怕是见不了你。” “无妨。只是今夜的酒宴,主簿怎么说的?” “主簿说了,多谢君之好意,只是他刚回府衙,还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怕是近期都没有时间。” 田鹏见这老卒眼神不定,有吞吐之意,问道:“你为何支支吾吾?莫非主簿还说了别的话?” “主簿倒没说别的话,小人从舍中出来时,主簿的随从们跟小人说了一句话。” “说的什么?” “说:田君若是为陈睿而来,要想请主簿放了陈睿,也很简单,不必请主簿吃酒,只需要将酒钱折算送来就行了。” 跟着田鹏来的那几个宾客都是面现怒色,一人怒道:“这老狗,竟然敢如此大胆!敲诈到家主的头上了?” 田鹏心中一松,想道:“果如我之预料,这田丰不过是为敲一笔钱、出一口气罢了。他是名门子弟,又得刘度辽的赏识,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给他点钱不算甚么。”笑道,“你告诉主簿,他的意思我都懂了,今夜必将酒钱送来。”坐回辎车,吱吱呀呀地离开了。 府衙后院,田丰沐浴完毕,在官婢的伺候下穿好衣裳,出得门外,候在外边的随从军士问道:“主簿,你为何先前拒绝,刚才却又叫俺们传话,暗示叫他送钱来呢?” 田丰笑道:“我虽是度辽主簿,今暂代渔阳军政,可好歹也是个郡县主官,渔阳田氏乃我治下之民,我岂能因他家的一个宾客邀请就登门吃酒?所以先前拒绝了他们。” “那方才又为何叫俺们传话暗示呢?” “田鹏乃渔阳田氏的族长之子,他亲自前来邀请,我若再次拒绝,未免会惹其疑虑,但是他家我又实在是不想去,所以叫你们传话暗示,令他送些钱来,以安其心。” “那等他将钱送来后,真要把陈睿放了?” “放了?”田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你现在就去渔阳县狱,教子经、宪和过来见我。待我问清了之后,明天一早就上书州府,请刺史定他家之罪!” 虽然听小丙说,“证据”都已经有了,但此事事关重大,田丰必须得再亲自问一问牵招,只要问过之后,确凿无疑,自就到了动手之时。老实说,刘和的想法他很清楚,度辽军受鲜卑问题的压力,实在也没太多的闲心和功夫去和地方豪强斗智斗勇,只想快刀斩乱麻,尽快把此事处理了,好投入到下一步的计划中。 牵招、简雍来到,田丰在后院与他们相见,因为时间紧迫,也没多说,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天主公来信问我是否诸事已备么?” 简雍答道:“是。”往堂外看了看,见院中没有外人,院门口并有隐元武卫在站岗放哨,当下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走到田丰所坐的案前,递将上来。 田丰接住,见是一片竹简和一个木偶小人,竹简上边写了行字,写的是:“漢室頹傾,生子兩頭,天將二日。”;木偶小人却写着:“劉宏必死” 田丰顿时心中了然,嘴上却故意问道:“此为何物?” 牵招答道:“此即为将要从渔阳田氏家中搜出来的罪证。” 小丙笑嘻嘻地接着说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妖言,罪及三属。” 去年夏天,涿郡有一女子生儿,两头四臂,被视为妖孽。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幽州,州中人也大多知晓此事。“生子两头”,说的就是这件事了。人只有一个头,就像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所谓“天无二日”,而如今人有两头,那岂不是说“天将二日”了? 何谓“妖言”?不祥、惑众之辞即为“妖言”。按照律法,凡犯此罪者,轻则族灭,重则罪及三族,乃至会牵连到门下的宾客、故旧、友朋。 田丰很满意,看来简雍他们是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拿出的这个罪名也正合适。 他将竹简还给牵招,轻扣案几,说道:“如此,你们回去告诉渔阳县令,叫他明天一早就上书刺史,告发渔阳田氏妖言惑众。” 陈睿是在渔阳县被捉的,县令乃是第一经手人,这个告发人非得由他来当不可,田丰不能越庖代俎,不过,他也不会袖手旁观,顿了顿,又说道:“并告诉县君,叫他另写一份告发的文书给我,我好也同时上书刺史。” 只一个县令,也许刺史不会重视,但如果再加上他,有名士的招牌在,刺史不重视也得重视了。果然,次日,当县君和田丰先后上书刺史后,当天下午就有一个州吏骑快马来了,却是田丰的熟人,刺史功曹鲜于辅。 汉承秦制,言论重罪共有四种,分别是:诽谤、妄言、非所宜言和妖言。除了“非所宜言”之外,其它三个动不动就是处以“族刑”,也就是诛族。因其刑重,并且又是言论罪,所以此类罪又和那些刑事罪有不同之处,最大的区别就是:刑事罪,比如杀人放火,偷盗抢劫,都有确凿的证据,而此类罪却因是“因言获罪”,在证据上不好确定。换而言之,也就是可以理解为: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说你没罪你就没罪。也正因为这个特点,在酷吏的手上,此类罪名常被滥用。 鲜于辅见了田丰后,第一句话就是:“君可知‘妖言’罪名之重?” “知道。”田丰面不改色答道:“渔阳田氏家中宾客陈睿应邀在渔阳县吃酒,因为聚众赌钱,被渔阳县衙拿下。他为赎罪,主动告发渔阳田氏家主有妖言之罪。这种种经过,吾已在上书中写得清清楚楚。” “你是说此案与你无关?” 田丰默认。 鲜于辅哪里肯信他!紧紧盯着他,说道:“妖言之罪,一人犯罪,禁至三属,动辄牵连上百,乃至数千人。去年,青州妖言案,最终获罪的有四百多人,近半被杀,余者大多被流放千里……君既知此罪之重,那么可有确凿的证据? 第二百十七章 最后自嗨 田丰听了鲜于辅的质疑,不慌不忙,叫侍立在堂门口的军士:“将昨日渔阳田氏送来的东西拿来!” 鲜于辅狐疑等待,不多时,军士捧着一个漆盘进来,放在鲜于辅案前,掀开上边的布帛露出其中的物事,却是十锭金光灿灿的金饼。鲜于辅莫名其妙,问道:“田君,这是何意?” “这就是昨日渔阳田氏给吾送来的东西。请君试想,若不是心中有鬼,他家又岂会肯用这十块金饼来换陈睿一人?陈睿只是他家的一个宾客而已,哪里能值这十金之钱!” 鲜于辅沉吟不语。 田丰又道:“其实,郡府早在前几天就接到渔阳县的上书报案了,正因为知妖言罪名之重,所以当时没有上报州府,而是令县君仔细核实,以免有误。县君再三询问陈睿,并遣人去西郊田家暗中打探,有很多人都证实了渔阳田氏确实常出大逆不道之言。” “按如此说来,此案是证据确凿了?” “渔阳田氏不仅常出大逆之言,在这几天的暗访中,并且发现其族跋扈县乡,鱼肉百姓,所犯之罪极多。这里有一个大概的记录,请君且看。” 军士拿来一份文牍呈给鲜于辅。 鲜于辅打开细看,不觉触目惊心,见其上共罗列了三十几条罪状,当头第一个是走私盐铁给鲜卑,第二个是“聚众匪盗”,第二个是“隐匿逃犯”,第三个是“众贼劫杀”,另外又有私杀奴婢、通女干等等诸罪。 这些罪状不是一个人犯下的,每条罪状前都有一个人名,即犯罪之人,其后是其罪名,再后边是苦主的名字。大致算下来,牵涉到了渔阳田氏族中的三十多人。——也亏得隐元武卫谍报能力强悍,才能够在短短几天内搜集到这么多的罪证。 他将文牍看完,怒道:“我虽本乡人,少时也听说过这个渔阳田氏,知其常年横行乡里,自称闾里大侠,以武犯禁,只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跋扈、罪恶!若这些罪名皆属实,族其三属也不为错!” 田丰心中一动,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想道:“‘若这些罪名属实,族其三属也不为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他猜出了‘大逆不道之言’其实只是诬陷?”要知,只凭“大逆不道之言”一罪就可令渔阳田氏族诛,然而鲜于辅却不提这事,只说如果这些罪名属实,那么族其三属也不为错,很像是在“避实就虚”。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田丰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显是为了铲除恶势力豪强。鲜于辅尽管刚正严直,却也不是不知变通,正如他说的:“若这些罪名皆属实,那么灭其三族也不为错”。 田丰问道:“那么?” “我这就回州中,请刺史派人暗中核查,若这些罪名皆属实,便捕其全族!” 虽然鲜于辅不信渔阳田氏有“造反”之罪,但田丰却也并不担心,因为这份文牍上的罪状,每一条都是真的。 因为“大逆不道”罪重,故此刺史府在先后接到县令、田丰的上书报案后,为谨慎起见,这次只派了鲜于辅一人来郡中问话。鲜于辅也没有带随从,单人匹马,静悄悄地来,动静不大,直到他离开回州府,也没有惊动到渔阳田氏。 在给田丰送去了十块金饼后,田鹏自以为看透了田丰的意思,对左右说道:“主簿出身名门,族氏显赫,贵重州郡,以他的家声来说,别说在郡中,便是在京师做个九卿之职也是绰绰有余的,却偏来咱们边州小郡,做什么度辽军军官。老实说,我本来觉得古怪,想不通他是为什么的,但今天我总算明白了!” 有那一等有眼色的宾客,见他兴致颇好,便凑趣说道:“小人等愚笨,却还不明白,斗胆请家主批讲一二?” 田鹏指了指堂外的天空,说道:“如今的世道,有钱通达,无钱困穷。以天子之尊,尚且西园卖官,何况主簿?他放着朝廷侍御史不做,巴巴地跑来这破败边州乡下,摆明了是为了一个‘财’字啊!须知,在中原虽然俸禄高,但成天待在府衙之中,在三公九卿的眼皮子底下,哪里能比得上在地方自在?” 宾客大拍马屁,说道:“家主说得对,家主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有对朝廷官职略微了解一些的亦说道:“可不是么?京官虽然风光,但除了那些有实权的,其它的实际上都只不过是三公、九卿的门下走狗而已,平时既不得自由,也没什么油水,空吃一份俸禄罢了,的确不如在地方当个边吏舒坦。谚云: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看来这主簿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啊!要不然,他也不会收家主的钱了。” 田鹏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世道,无论官、民,皆不易也。平头百姓就不说了,咱们家还算好点的,看那些没钱家贫的黔首,为了一口饭吃,或卖身为奴,或卖妻卖女,种种凄惨可怜,实令我不忍见之。”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宾客们少不了称赞一句:“家主慈悲心肠。” 他接着说道:“还有那些做官为吏的也不容易。自天子西园卖官以来,凡新上任者,都必须先按秩纳钱,远的不说,就说最近新上任的涿郡郡守,郡守,两千石,依天子之令,那可是必须要交两千万钱才行的!你们想想,也就是豪姓右族才交得起,换个寒家出身的子弟可交得起么?便是主簿,我听闻他家不算有钱,只是中人之家,顶多十万家财,他也交不起啊!就算出身名门又怎样?没有钱还是寸步难行!……也难怪他先来这里敛财。” 满堂宾客,跪坐席上,都齐声叹气,说道:“民不易,官亦不易!” 这田鹏和田览不同,虽然也不怎么读书,但毕竟年岁大了,早过了一味争强斗狠的年龄,对朝政、时事还是了解一二的,一番话说下来,倒也称得上中允二字。如今时政的弊端,可以说凡是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可惜,朝堂之上阉宦横行、党争激烈,无论清流还是浊流,多半的精力都在党争或捞钱上,加上积重难返,虽上下皆知其弊,终是无能改也。 见他感慨完了,有宾客问道:“家主,钱也送过去了,那陈睿?” “不怕他收钱,就怕他不收钱。钱既收了,想必陈睿至迟明天就能回来了。” ——这不怪第田鹏轻忽大意,实在是谁也想不到刘和与田丰竟是想要将他家灭族。刘和与渔阳田氏的矛盾在于各自的阶级利益不同,刘和的新政是站在百姓阶级的角度,需要土地、耕牛这些基本的生产资料,正好他又走私盐铁给鲜卑,以及三河盐场的暴动,这让刘和拿到了动手的借口,诛灭渔阳田氏来震慑渔阳其他地主豪强。 次要发生的矛盾,田览和牵招的矛盾只是路上的一次劫道罢了,而且事后,在田鹏闻讯得知后,他一再拿低做小,又是道歉、又是送钱,不管换了谁,恐怕都会觉得他的“诚意”已然足够。 如果刘和、田丰像他说的,“当官只是为了发财”,那么这个过节自然可以就此一笔揭开,只可惜,刘和是一个有“大志”的人,些许钱财,身外之物,若是对他的“大志”有助,那么他宁愿伏低做小,纵是反过来向渔阳田氏赔礼道歉都成;可如果对他的“大志”有碍,别说翻脸无情、灭其全族,便是灭他十族也在所不惜。 第二百十八章 缉捕族诛 田鹏错就错在完全误判了刘和、田丰的意图,失之毫厘尚且差以千里,何况完全误判?第二天,果然有人来到他家,却不是他等待已久的陈睿,而是两百多个执矛披甲的甲士。 带头的三个人,一个鲜于辅,一个田丰,另一个是郡尉田楷。 甲士皆为度辽军精锐,田丰以“渔阳田氏称雄郡中,族人众多,又有宾客,一向好勇轻剽,并且其家中藏匿的又有亡命不法之徒,如果去的人少了,怕会控制不住局面”为理由,专门请示刘和调了亲卫营一屯甲士以壮声势。 守门的两个宾客见他们气势汹汹地杀来,不觉愕然惊诧,其中有个机灵的掉头就往门里跑,想去通知田鹏,还没有跑得两步,田丰转首叱道:“贼子畏罪逃窜,谁愿将之拿下?” 牵招甩手抽箭,张弓射出,只见箭如流星,正中那个宾客的后背。这个宾客惨叫一声,倒在门内。 田丰见射住了人,这才对鲜于辅解释:“第三氏聚族而居,本里中小半人家都是他们的族人。今次捕贼,当速战速决,若是拖延,怕会迟则生变,适才事急,未及向君请示,便令人射箭,实为万不得已,还请勿怪。” 鲜于辅点了点头,说道:“田君客气了!你我还需如此?!” 接着鲜于辅大步走到渔阳田氏家门外,按剑直立,吩咐侍从展开文牍名录,指派吩咐诸人:“主簿,请你带人搜拿田鹏家。都尉,请你带人分别去余下田氏各家中拿人!我在此,等候两位归来。” 田丰、田楷齐声应诺,各自带人,分头行事。他们从进入里中到现在,两百多人一路闯来,动静很大,早惊动了不少百姓,许多人家都打开了院门,偷偷地往外观瞧。家里人多的,不免窃窃私语:“那不是主簿田君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 “‘搜那田鹏家’、‘去余下田氏各家中拿人’?难道、难道是来捉拿渔阳田氏的么?” 百姓们都是惊奇不已。想那渔阳田氏称雄郡中上百年,从没有那个官吏敢来拿人的。特别是二十年前,风闻他家刺杀了当时任上的郡丞后,郡县的吏员更是对他家敬畏之极。这位“主簿”上任才不过十几天,却就竟敢前来拿人?看架势,不但是拿人,恐怕还要抄家! 有知晓些内情的,说道:“十几天前,田览在里坊外的官道上劫了一个行人,据说这个行人乃是主簿的亲吏。主簿今日带人前来,怕是与此有关!” 这些说话的都是旁姓人,也有渔阳田氏的族人在其中,听闻不好,一个个忙不迭地想要关门,只是已经晚了。田楷带了十来个甲士,在熟悉田氏族人的一个本地军官带领下,俱皆长矛在手、刀剑出鞘,恶狠狠地扑了上去。胆弱的田氏族人,俯首就擒;胆壮的田氏族人,拔刀相抗。一时间,呼叫连连,喊声不断。 田丰领了牵招、简雍,并及四五十个甲士,冲入田鹏家中。 在渔阳田氏众多族人中,田鹏的家是最大的,家里人也是最多的。他们虽只有兄弟两个,但门下养的剑客、宾客很多,加到一块儿怕不下二十多人,这要是被他们反应过来,彼此交手,怕会死伤不少,只是这会儿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没有防备。前院里本有四五个宾客在晒太阳,慌忙窜起,还没将刀剑抽出,已被伍长、什长诸军官按倒。军官问道:“如何处置?” 田丰今天来,除了田鹏兄弟以及他俩的父母、亲属外,就没想过留活口。因为即使按照“大逆不道”罪,最多也是株连渔阳田氏本族之人,他们养的宾客就算受到牵连,估计也不会被处死罪,留下来,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么?毕竟春秋战国时期豫让、程婴、公孙杵臼等忠诚门客名流后世,谁能保证这些宾客、剑客中没有一个、两个忠心耿耿,日后会为渔阳田氏报仇的? 为免得鲜于辅听到,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往下一挥。军官了然,拽起手下宾客的脖子,横刀拉过,登时鲜血四溅,那宾客捂住脖子,弹腾了两下,就此归西。诸军士有样学样,眨眼功夫,前院已横尸数具。 田丰脚下不停,在牵招、简雍的护卫下,直入后院。 此时天未及午,田鹏昨夜饮酒太晚,尚未起床。 田览起来了,正和几个宾客在后院举石,打熬力气,听到前院的动静,丢下石锁,赤着上身往外走,正与田丰等人碰面。他愕然诧异:“你来做什么?” 随即看见了随后进来的军官和甲士,他们刚杀过人,手中所提的刀剑上皆是鲜血淋淋。田览顿时失色,猜出了田丰的来意,转身就跑,想要去墙边的架子上拿兵器,未奔上几步,精锐甲士已冲至近前。 那军官提刀便砍。田览侧身躲过,平地跳起,见不及去拿兵器,索性抓起丢在地上的石锁,劈头朝军官打来。这石锁既厚且宽,怕不下四五十斤,军官不敢硬顶,闪身避开。田览嗷嗷大叫:“大兄!大兄!田丰老贼杀上门来了!快些起来,带阿翁从后门逃走。” 他只是粗莽,人不傻,见田丰带人杀来,自家仓促无备,料来是难以抵挡的,所以没想着杀回去,只想着能将自家父亲救出。一军官趁他高叫分神,挺刀杀来。田览将石锁回击,恰打到刀尖上,只听得“嘡啷”一声,将军官手中的长刀击成两半。军官手上发麻,只觉臂膀都是又疼又酸,吓了一跳,叫道:“好贼子!好气力!”也不敢硬顶,忙闪身跳开。 两个军官将田览缠住,牵招、简雍诸人一拥而上,把另外的几个宾客尽数砍翻。田丰听见田览的大叫,怕田鹏得了提醒,别叫他真护了其父逃走,忙提剑在手,亲带着简雍、牵招等往后院的屋中奔去。 田鹏家中的后院占地不小,屋舍甚多,一时间,也不知田鹏是在哪间屋中。田丰令道:“宪和,你带十个人去后门守住,莫叫逃脱一人!”简雍应命,带了一什甲士守在后门。田丰、牵招、屯长、队长、什长诸人五人一组,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闯进去。 屋子有的是空的,有的住的是宾客、奴婢。有了前院的例子,也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只要不是田鹏和他的家人,都是一刀一个,接连杀了七八人,直闯了好几间屋,才找着了田鹏。 田鹏昨晚喝得多了,从醉乡中醒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牵招一把按下。牵招叫道:“主簿,在这里!” 田丰快步过来,当面审看,见的确是田鹏,吩咐军士:“捆了!” 田鹏恍过神来,只穿了个小衣,趴在地上,挣扎大叫:“主簿!主簿!你这是何意啊?” 第二百十九章 伏法授首 侍从军士倒转刀柄,往他头上重重一击,说道:“你犯的案子发了,主簿今儿是来拿你归案。” “我犯了何罪?” “大逆妖言。” 田鹏愣了愣:“妖言?” 就各种灭族重罪来说,“妖言”罪可以说是出现比率最多的。田鹏对此也是非常了解,稍微楞了下后,立刻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大叫道:“我家素来守法,向为本地良民,何来妖言之罪?冤枉!冤枉!” 军士从怀中取出一片竹简,扔到田鹏面前,说道:“冤枉?有此罪证,哪来的冤枉?” 田鹏瞪眼往竹简上看,不认识写得什么,问道:“这是什么?上边写得甚么?” “天將二日,劉宏必死。” 田鹏终于明白过来,嗔目切齿,瞪着田丰,叫道:“竖儒!你欲诬告我家?” 田丰懒得搭理他,事情都明摆着了,还用多说了?命左右军士,说道,“田鹏、田览皆无子女,去将田鹏的妻、父抓来,一并押出,并将这块竹简,这个罪证一块儿交给鲜于功曹。” 说完,转身就走,走出门外了,田丰兀自听得田鹏嘶声大叫:“悔不听吾弟之言,叫你活到今日!” 田丰想道:“闻言二十年前,他家杀了当时任上的郡丞。杀官,也是一条重罪,只是因没有证据,我没有将之写在给刺史的文牍上。如今拿住了人,倒是可以拷掠一番,得出实情了。” 回到院中,吃了一惊,却见两个军官还没拿下田览!不但没有拿下,反而节节败退,似乎力不能支,嘿然心道:“这田览倒是十分骁勇剽悍!只可惜不能收入主公手下。” 这些军官是刘和亲卫营的,都是见过血,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两人联手,居然还敌不过田览,可见田览的武勇了,若有机会,等将来乱世之时,说不得也是一员虎将。只是可惜,正如田丰所想,虽然此人骁勇剽悍,却不能收入主公手下,便是惜才、爱才也无用也。他招手唤来牵招:“你且助一箭之力。” 牵招适才冲入院中后,已将弓矢放回袋中,此时重又取出,沉气静立,觑得空暇,一箭射出,中了田览的脖子,血如泉涌。田丰松了口气,欲待往院外走时,猛听得田览闷吼一声,反手将箭矢拔出,也不管它鲜血喷涌,骤然回身,看见了田丰,举手便将石锁投掷过来。 那石锁挟带风声,迎头砸来。田丰急忙改向前为侧跃,因为变换步伐太快,没能掌住平衡,跌倒在地。“砰”的一声巨响,石锁砸到他的脚前不远,再差两三步,恐怕他的腿脚就保不住了。刚才是田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改田丰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还记得有众甲士在侧,他不愿失了姿态,勉强沉住气,撑地站起。将将站起,田览揉身扑来。 诸军士、军官俱皆失色,个个奋不顾身,或去扑捉田览,或挺身挡在田丰身前。守在后门的简雍也是疾奔过来。 一军官手脚灵活,抓住了田览的脚脖子,将之拽倒地上。因受不了田览的冲劲,那军官也随之摔倒,在地上打了个滚,纵身扑跃,压到他的身上,想去扼其咽喉。田览嘶吼闷叫,一拳击出,打在军官的脸上。军官身子才趴到田览的身上,立时又被打了出去。 田览翻身欲起,另一个军官冲到,压到他的背上,又将之压倒在地。田览双眼通红,脖颈上鲜血激涌,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力气却好似半点没受影响,一肘打出,打到先前那军官的肚腹,军官吃疼,痛叫一声,整个身子不由自主蜷曲起来,像个虾米似的。 田览按住地面,撑起身,站立起来,直勾勾盯着田丰,迈步上前。饶是田丰沉静,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牵招没时间再去射箭,丢下弓矢,弯腰低身,疾奔冲上,拿出了摔跤的手段,抱住田览的腰部,想把他摔倒。田览纹丝不动,提起他的腰带,反将他甩手扔出。 简雍杀到,挺剑直刺。田览压根就不躲避,伸手把剑刃抓住,侧身抬脚踢去,中了简雍的膝盖。简雍到底是文弱儒生,力气比不上,应脚跌倒。斗至此时,田览因为一再大动作,从脖子上涌出的鲜血几乎已将他全身染透,走过处,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却依然未倒,摇摇晃晃地继续往田丰走来。 这时院中还有七八个别的甲士,本来也都是往这边冲的,但眼见田览如此威势,不觉胆颤心惊,冲出的步伐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田丰早年为官也曾带人夜杀群盗,不是没见过血、没杀过人的,但此时此刻,目睹此般情景,却也惊骇至极,心中砰砰直跳,有意避让,但又不愿被诸军士轻视,勉强定住心神,握紧了剑,等他近前。 便在此时,他身后有一人跃出,急冲几步,到田览的身前,屈身抬腿横扫。也不知田览是否因为失血过多,神志不清的缘故,这一下没能躲开,仰头摔倒。这人随即回腿屈膝,压在田览的胸口,手中环刀抽入他的脖中,紧跟着抽刀出来,若说刚才的血涌像是喷泉,这回就像是大河决堤,直喷溅出十几步远。田览吭吭哧哧叫了两声,死不瞑目。 杀了田览之人,却正是郡尉田楷。 田丰惊出了一身汗,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像是怕田览再跳起来,又像是呆住了,他盯着田览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刀回鞘。 牵招、简雍几人分别从地上爬起,揉着伤处,或者吸着冷气,或者一瘸一拐,走到田丰身边,说道:“我等无能,未曾截杀此贼,以至惊动君前。请主簿恕罪!”另外七八个适才逡巡不敢上前的甲士,更是惭愧,上前请罪。 田丰尽管刚受惊吓,但仍然注意到了这几个请罪的甲士之惭愧表情,故作轻松,哈哈笑道:“田览真猛士也!受重创而不倒,彷如山中猛虎。适才之情景,我亦胆寒,况且诸君?若非诸君相救,怕我已不能幸免。诸君何罪之有?”对押在边儿上的田鹏说道,“你家中有此虎弟,难怪能横行郡中!如此猛士,虽然死了,但也不可轻侮,你放心,我会请县君将其厚葬的。” 田鹏呸了一口,叫道:“竖儒!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已是将死之人,田丰自不会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微微一笑。 见渔阳田氏门下的宾客、剑客、奴婢已经尽皆身死,也已将田鹏的妻、父捉到,他说道:“人已抓齐,不能让功曹久候,诸君,咱们这就出去罢。”经过田览的尸体时,犹自后怕,不由又多看了两眼,想道:“可惜!可惜!” 他后怕的,自是没有想到田览居然如此勇猛,这还是没让他拿到趁手的兵器,若是再给他件兵器,恐怕在场的这些人要死上一半;而他可惜的,当然是此等猛士,却无法替主公收容到手下。 出了渔阳田氏家的院门,田丰想道:“真是可惜,这样的猛士却是主公的敌人。”动了心思,决定,“等此件事了,我当仔细询问郡吏,问问郡县中还有没有别的出名勇士。不求能胜过田览,只要能与相当也好啊!” 第二百二十章 莫做酷吏 鲜于辅在里坊外等了这么半晌,依然是保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郡尉田楷已经把其它涉案的渔阳田氏族人悉数逮捕,总共有三十来人,皆靠墙蹲坐,十来个甲士挺刀立在他们身前,以作监视。 田丰快步上前,先把“搜出来”的竹简、木偶呈给他,说道:“此物是从田鹏室内搜出的。”鲜于辅接过,低头瞧了两眼,不置可否。简雍接着禀报:“田鹏及其家人已被下吏拿下。” 鲜于辅把竹简、木偶收入怀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见了被带出院门的田鹏几人,微微蹙眉,问道:“只有三人?这个是田鹏?这个是他的父亲?那个女子是其妻?……不是说,田鹏还有一个亲弟么?” “其弟田览,适才拒捕,被格杀当场。” “他门下的宾客呢?为何不带出来?” 田丰不动声色地答道:“其家中宾客皆凶悍轻死,不愿就擒。吾万般无奈,只得将他们也一并格杀当场。”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相信,若说有一个两个拒捕的,他相信,但要说全都拒捕,谁会相信?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往一瘸一拐的牵招、简雍几个人身上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见疑犯全都被拿下、带来,鲜于辅按着名录,又一一点名,确保无误后,也不多话,只对闻讯赶来的县令、县尉老说道:“这些都是案犯,我要把他们带去州里审问。另外,渔阳田氏还涉嫌妖言惑众,在审清之前,你要将他们其它的族人、宾客看住,一个都不许出里门一步!” 渔阳田氏是个大族,这次鲜于辅捕拿的都是男子,而且只是一部分男子,还有不少的人没被捕拿。如果“大逆妖言”罪坐实,至少是要牵连他们全族的,所以鲜于辅交代渔阳县尉看好田氏其它的族人。 县令面如土色,汗如浆出,唯唯诺诺,只知点头应是。 田丰说道:“这渔阳田氏素来轻悍,虽然此次捕拿了其族中的大部分男子,但剩下的还有不少人,情急之下,恐怕他们会狗急跳墙,有铤而走险的可能。这里坊中既无兵卒,又少壮士,只凭亭长、里长十几个人,怕会看不住他们。……不如,留下几个县卒?” 鲜于辅拈须沉吟,片刻后,说道:“如今县中县卒也不多,此次拿了这么多人回去,也需要他们看守。不过,主簿说得也没错。这样吧……”他对那里长说道,“我给你留下五个人,协助你看管其族人。”又对田丰说道,“度辽军血战精锐,主簿也留一队甲士罢。” 田丰应道:“行。”他本来就是想留下几个人的,不亲自派人将渔阳田氏的族人、宾客全部看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当即令小丙领一队人留在里中,其吃住自有本地里长安排。 鲜于辅打头而行,两个甲士随其左右,皆执长矛,挺胸而行。后头是田楷,带着几个郡卒押送渔阳田氏的那些被捕族人。再后边是田丰,带着牵招、简雍诸人押后。 顺利拿下渔阳田氏族人,虽然“大逆妖言”罪还没落实,但主公刘和在其中活动,再加上鲜于辅之前不是承诺的承诺:“若这些罪名皆属实,族其三属也不为错”,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个罪名也就能坐实了。 果然,三日之后,经过刺史的亲自审问,有陈睿的人证,有竹简、木偶的“物证”,又有田鹏因为受刑不过,为求早死,而承认的“罪行”口供,诸般证据齐全,算是彻底将此罪坐实,办成了“铁案”。偌大的一个渔阳田氏,加上被牵连到的宾客、亲戚、友朋,四百多人的性命,就此完结。 当鲜于辅再次带人,回到渔阳,去捕拿余存的渔阳田氏族人时,整个乡里都被惊动了,围观的人足足上千。这渔阳田氏平素跋扈县乡,民愤极大,黔首百姓们早就饱有怨言,此时才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犯下“大逆妖言”之罪,眼见着那些往日盛气凌人的渔阳田氏族人、宾客等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带走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之声,声震屋瓦,响遏行云。 乃至有跪地叩首,高呼:“主簿真神明也。” 鲜于辅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到了郡界、送他的田丰要折回时,他拉住田丰,走到一边,说道:“渔阳田氏今番遭罪,将被族灭,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是主簿,此等事可一不可二。为政之道,当在宽柔,不可一味强横严苛,更不能为求私利而给治下之民罗织罪名。要做循吏,万万不可做酷吏啊! “君博通今古,当知凡为酷吏者,纵有一时之快,终难以善终。前汉之苍鹰、屠伯,皆触律伏法,张汤自杀狱中,王舒温乃至族灭。本朝近人如王吉者,视事五年,杀万余人;阳球者,光和二年,迁司隶校尉,使京师威震,而皆终不免获罪身死。《诗经》有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君不可不引以为鉴!” 田丰知他必是看穿了自己和主公陷害渔阳田氏的伎俩,也不分辨,恭谨地垂手应诺。 鲜于辅是儒生,对前汉至今的“酷吏”们评价不高。田丰实际上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两汉的“酷吏”虽然行法严苛,动辄杀人上百愈千,如王舒温任河内太守时,捕郡中豪猾,连坐千余家,大者灭族,小者身诛,流血十余里,但是除了少部分之外,大部分的“酷吏”之所以这么做,都是有内在的原因的。换而言之,是客观的环境令他们不得不为之。 汉承战国余烈,是封建社会的前期,多豪猾之民,地方上多有豪强大族、游侠亡命,一方面十分不利朝廷的集权和地方的行政,另一方面这些豪强、游侠就像渔阳田氏一样,也都或多或少地存在欺凌百姓,鱼肉郡县的情况,面对这样的客观环境,不杀不行。 事实上,大部分的“酷吏”都是难得的良臣,就拿鲜于辅说的那几个人来举例:苍鹰郅都公正清廉,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不畏强暴,且有将帅之才,任雁门太守时,令匈奴闻风远遁,终其在任,不敢犯境,后人把他比为战国时赵国的廉颇、赵奢、李牧,称赞他是“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他说过一句名言:做官应该是“奉职死节於官下,总不顾妻子”,忠直慷慨之气扑面而来,可见其节操和为人。 又比如阳球。阳球是渔阳人,家世大姓冠盖,文武双全,擅长击剑、骑射,刚因得罪了宦官而被处死不久。说起来,他少年时做过一件事,曾为母报仇,杀过人。他杀的是郡吏——这个郡吏侮辱了他的母亲,他因此“结少年数十人,杀吏”,并且在杀了这个郡吏后,又“灭其家”,“由是知名”。 后来,他被举孝廉,出仕,“志埽奸鄙”,也是一个敢直谏,不畏豪强的人,在任平原相时,郡中咸畏服;后被拜议郎,迁将作大匠,拜尚书令,又迁司隶校尉。在尚书令任上时,他曾奏请皇帝罢鸿都文学,在司隶校尉任上时毫不留情地诛杀权宦及其子弟,与宦官们为敌,后来终也因此被诬获罪,被诛杀身死。他的妻、子也受到牵连,被徙边疆。 这些酷吏,在田丰的眼中,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们不知要强上多少。不过这些话,他肯定是不会对鲜于辅说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鲜于家主 就在渔阳田氏大逆案,田家被抄家灭族的当晚,渔阳县的一座酒肆里七八个高冠、儒服的男子跪坐在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丈身前,这老丈是渔阳鲜于氏家族的家主——鲜于宣。一旁的几个男子或衣黑、或衣青,年少的刚刚加冠,年长的四旬上下,有的蓄长须,有的蓄短须,相貌不同,身高不同,唯有一点是相同的,即皆神色恭敬。——他们皆为鲜于宣的门生与宾客。 年纪最长的那人正在说话,说的正是田丰诛灭渔阳田氏全族之事:“先生,主簿以大逆妖言之罪,诛灭田氏全族。以弟子看来,未免行事过苛。” “噢?” “渔阳田氏固暴戾县乡,民苦之已久,然而罪不至灭族。况且明眼人皆能看出,此所谓‘大逆妖言’之罪,必为捏造!田氏虽然暴虐,却不傻,怎么会犯下此灭族之罪呢?” “不错,此罪必为捏造。弟子亦本地土著,是在本乡土生土长的,平时常闻田氏的恶行,杀人、劫道,皆有耳闻,只这‘大逆妖言’之罪,却是闻所未闻,定是主簿为灭其族而捏造出来的。”说话的是最年轻的那个青年,很气愤的样子,涨红了脸,要非师长在前,没准儿他都控制不住自己,会拍案大叫了。 鲜于宣问道:“你为何如此愤怒?” “先生,你教过弟子,说‘法’应该是‘不阿贵,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应该是公正严明的。触律必究,不触律,则无罪。主簿暂代渔阳军政,掌数十万户之家,怎么能无视律法,以捏造的罪名来用国家之器来诛灭私仇呢?”这个愤怒的青年显然是知道牵招曾被田览劫道的事情。 最先说话的那个年长之人表示赞同,说道:“《管子》云:‘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又云‘以法制行之,如天地之无私也’。韩非子云:‘一民之轨,莫如法’。‘法’是天下万民的程式、仪表,是公器,应该秉公而行,不可因私而乱!主簿因一己之私,罔顾其真,捏造事实,罗织罪名,而诛渔阳田氏全族,并祸及其友朋、亲属、门下宾客,受罪者四五百人。令人发指,真残民之贼。有这样的人来治理本郡,其患将必更甚!……先生,请你上书州府,要求刺史把他罢免了吧!” 鲜于宣问另外几个弟子:“你们以为呢?” 其中一人说道:“孙儿以为,主簿此举,虽非秉公而行,但却也不算因私乱法,‘残民之贼’、‘其患将必更甚其田’云云更不至於。”这个说话之人乃是鲜于宣的孙子鲜于博,也是鲜于辅的族侄。 “噢?此话怎讲?” “孙儿记得田公是州主簿的时候,和前刺史刘公来拜访家君,孙儿有幸得以陪同,和他有过交谈,观其举止、闻其言辞,并非是一个残苛好杀的人,也不像是个会因私犯公、睚眦之怨必报的小人。” 那个年纪最长的男子问道:“那他为何乱法,以捏造之罪名诛灭渔阳田氏全族?” “诸君遗漏了一点,主簿因何而来?因为稽查渔阳田氏走私盐铁一事,而后他家之三河盐场又发生了暴动,郡守被州府问责,羁押于蓟县。主簿诛灭渔阳豪族,这不是他一人可为。主簿乃度辽将军府主簿。度辽将军者刘顺之也,陛下赞曰:‘汉家虓虎’。我闻刘度辽在上谷郡为了实施新政,间接诛灭了上谷韩氏。以我看来,主簿诛灭渔阳田氏全族一事应该是正与此同。” “正与此同?” “不外乎以此立威二字。” “今日他可诛渔阳田氏立威,明日他也能诛吾等立威!” 鲜于博大摇其头:“刘度辽在右北平、上谷时,除诛灭首恶豪强之外,再无第二家获罪。不但没有第二家获罪,而且他赈赡孤老,劝农耕桑,减租减息。一郡上下,无不感恩戴德,对他交口称赞,以为‘父母’。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好杀之人呢?以我看来,在诛灭了田氏后,刘度辽和主簿接下来必该市恩立德、以安百姓了。” 另外几个弟子也纷纷加入争辩,有的支持年长那人,有的赞同鲜于博之言。争辩了半晌,谁也说服不了谁,没个结果,当下依照惯例,皆离席跪拜,求教鲜于宣,请他判断正误。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鲜于宣几乎没怎么开口,只是闭目养神,这时慢慢地睁开眼睛,把手按在案几上,举目遥望堂外,好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渔阳田氏昔在县乡时,百姓乡党畏之如虎,我亦忌惮之,不意转眼间,其族百年基业便被主簿连根拔起。……我问尔等,若换了尔等,你们可能如主簿一样,暂任不足半月,便将其全族一举拔起么?” 众弟子没想到他不说律法,反问此话,皆不解其意,一时无人开口。 室内静了片刻,那个最年轻的弟子充满自信地答道:“渔阳田氏固然横行郡中百年,乡人皆畏之如虎,但是相比主簿,却终究只是个乡间的豪强小霸罢了。主簿出身冀州名门,得刺史赏识,并且还是刘度辽的心腹。此等名门高户,自非渔阳田氏可比。如果弟子是他,也有他的这些条件,那么,想来诛灭豪强亦是易如反掌。” 他话音落地,好几个人附和连声,皆道:“正是如此。” 鲜于宣又问没有附和的那两三人:“你们说呢?” 这其中就有鲜于博,他蹙眉深思,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孙儿不能。” “上有州府照应,下有度辽军士卒为爪牙,子蒙认为诛灭其族易如反掌,你为何不能?”——“子蒙”,即方才说话的那个最年轻的弟子,大名唤作王啟。 鲜于博答道:“百年来,前后历任本郡本县的郡守、县令有不下四五十人。这其间有寒家子弟,也有出身豪门,像主簿这样得到刺史赏识照应的。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他这样干脆利索地将渔阳田氏连根拔起。孙儿以为,主簿所以能将第三氏诛灭,最关键之原因并非他的出身、关系。” “那是什么?” “是因主簿有胆。不!是幕后的刘度辽有胆子。” “噢?” “今观渔阳田氏诛灭,看似容易,实际上也的确很容易,捏造一个罪名,假造几个证据,走通州郡里的关系,就便将之轻松族灭。这个办法并不稀奇,主簿和刘度辽想得出,别人也想得出,可是,为什么以往历任的郡守、县令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做呢?无它,正如先生所言,只因‘忌惮’。忌惮什么?忌惮渔阳田氏族人的无视法纪,忌惮他们门下宾客、剑客、死士的凶悍轻死,忌惮会被他们刺杀。因而,无人敢如此行事。……,唯独刘度辽毫无顾忌,嘱咐主簿遂终将其一举扑灭。相比捏造罪名的乱法小事而言,孙儿以为,刘度辽的虎胆才是更令人畏惧的啊!” 王啟不同意,说道:“二十年前在任的那位郡丞亦不惧渔阳田氏凶悍,欲将之定罪。明广,你怎么能说只有刘度辽无所顾忌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犷平魏氏 鲜于博笑了笑:“敢问王君,二十年前的那位郡丞,现在何处?” 王啟哑然。这还用说么?乡间传言,早被渔阳田氏刺杀,死在家中了。前几天县里公布其所犯罪行的时候,也确实有这一条在内。 鲜于博说道:“子曰:‘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不出也’。二十年前的那位郡丞,本身是外地人,行事之时又不知保密,虽然胆大,又能如何呢?只能称之为鲁莽,最终也只是害了他自己。又岂能与主簿相比?” 王啟虽然反感田丰或者说是刘和的作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不仅胆大,而且行事也很谨慎。听说直到田丰动手的前日,还收下了田鹏送去的十块金饼。王啟想道:“他要是没有收下这十块金饼,渔阳田氏想来也不会毫无戒备。”——不但渔阳田氏毫无戒备,便连郡府里的吏员们,事先也无人知晓,没有一个人听到风声。既有虎胆,又行事谨慎,也难怪他能成功。 鲜于宣叹息说道:“‘虎胆’之誉,名副其实。韩非子说:为法之士应当劲直。你们无愧‘劲直’二字。‘凡法事者,操持不可以不正。操持不正,皆所治不公,所治不公,则治不尽理’,这是老夫教给你们的话,没有错,执法就应该这样。若以法论,刘度辽所为,当然属於乱法,是吾道之敌,吾辈当群起攻之;而如从人论,刘度辽举止有度,却实为人杰。他有虎胆,知谨慎,尊老敬贤,能折豪强,以其家声,假以时日,必能青云直上。”遍观在座的弟子、门生,只觉无一人能比得上刘和、田丰,拂袖按案,慢慢地站起身,说道,“吾今日坐得久了,腿上疼痛,要回屋中休息。你们各自散去罢。” 诸弟子皆闭嘴收声,又一次避席伏拜,送他离开。 因为对田丰、刘和诛灭渔阳田氏这件事之看法的不同,鲜于宣的弟子、门生们互相之间起了争执,他们争执得很激烈,但着眼点却都是在“诛灭渔阳田氏的过程”上,争论得是“田丰、刘和这么做对不对”,而对“渔阳田氏族灭”这个结果却似乎并无太大的感受。 而此时渔阳县南郊的渔阳四姓之一的阳家,也即故卫尉阳球的家族,他们的族长闻讯之后,随即马上命人准备了一份礼物,令子侄亲自送去郡府,表示臣服。 这些大姓家族的想法,田丰虽不知,也能猜出一二。 既已诛灭渔阳田氏,立威的目的已然达到,他秉承着“过犹不及”的原则,也不愿再给其它大姓压力,以免加深他们的恐惧,反不利日后治事实施新政。因此,当阳家的子侄登门拜访时,他态度温和,相待以礼,若让不知情的人来看,分明是一个文雅君子,任谁也想不到便在前几天,这个长者刚诛灭了一个本地豪强的全族。 阳家不比鲜于家,自从阳球被赐死家族中落,族中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大官,来拜访的那几个人又都是年轻一辈的子侄,城府浅,见事少,面对田丰的时候,不管他再温和有礼,也依然感到压力重重,战战兢兢,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会儿话,便提出告辞。 田丰也不挽留,留下了他们带来的礼物,很殷勤地亲将他们送出院外。 这时一个信使到来——刘备在渔阳郡犷平县上书,渔阳四姓之一的魏姓,勾结县长为恶一方民怨沸腾,请主簿和州府定夺。 原来就在田丰来渔阳县办理渔阳田氏的时候,刘和借口犷平魏氏走私战略物资给鲜卑,又派刘备前往犷平办案。 刘备当时连夜出了广宁一路向西,因为入夜宵禁,不能再走了,遂投宿入乡中亭舍,把在郡府里开的“传文”拿给亭长看了,只说是去蓟县游学的。当晚,在亭舍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早起来,付过饭钱,复又赶路前行。又行十余里,入了犷平县界。 他向官道的两侧望了望,指向前面,对左右说道:“现已入了犷平县境,咱们也该去乡里走走、看看。前头有个里落。走,咱们装作讨水喝,去看看本地百姓的民生好坏。” 他一骑当先,便衣军士紧随其后,走不多远,从官道下来,转行乡间小路,行至里外。和白檀的诸多里落一样,这个里落也是外有墙垣,墙外植桑。一个亭长模样的人从门边的室中出来,警惕地打量他们,问道:“诸位有何事?” 刘备翻身下马,和气笑道:“我们从白檀来的,要往蓟县去。路上走得渴了,想来讨碗水喝。” 亭长犹豫片刻,说道:“你们站在这儿别动,我给你们取些水来。” “好,好。劳驾、劳驾。多谢了。” 一侍从瞧着那亭长回去室中,说道:“这个亭长也太胆小了吧?咱们只三个人,还能闯入里中杀人放火不成?” 刘备说道:“此时正农人下田劳作之时,里中应没什么人。咱们又骑马带刀的,是生面孔,亭长谨慎点也是应该。” 过了一会亭长取水出来,用木椀盛着,依然充满警惕,递给刘备,说道:“没有汤水了,只有这些放凉的。喝完了赶紧走罢,——洛阳挺远的。” 刘备道谢,接过来喝了口,让给两个亲随。 他装着热,抹了一下额头,抬眼瞧看天空,笑道:“这天真热…” 两个亲随喝完了水,把木椀拿在手中,也不递还过去。刘备将在白檀与乡民们於田间地垄中交流时练就的闲扯本事拿出,东拉西扯与这亭长说话,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说道:“我这一路走来,虽刚出了白檀界、进了你们犷平县,可却也见了不少里聚、农田了。说实话,还是你们这里的麦苗长势最好。我见离河不远的地方种的还有稻子。这两年年景不错,风调雨顺的。你们里中的收成应该都挺好吧?” 亭长沉下了脸,说道:“好,好的很!” 刘备只当没看见他变了脸色,依旧满面笑容地说道:“早几年接连大疫,总算老天爷开眼,这两年能有个好收成。不易,实在不易啊。……,既然收成挺好,你们里中的日子应该过得也很是和美。”他向洛阳方向拱了拱手,“全都是因为圣天子在朝,主明臣贤,地方上州郡的牧守、诸县的长吏也都体贴圣情,体恤下民,这才有了百姓安康,海内清晏!” 亭长按捺不住,打断了他,冷笑说道:“你这行客,知道你是个文儒,不必文绉绉的,什么安康、什么清晏,这些俺都听不懂。” “足下似对我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郡守也许是有贤名,县里的长吏们?嘿嘿,嘿嘿。” “县里的长吏们怎么了?” “好,好的很!” “难道有残民之事?” “何止残民!” “愿闻其详。” 第二百二十三章 苛捐杂税 亭长先是被刘备东拉西扯的消去了警惕,这会儿又被他勾起了怒火,也没多想,愤怒地说道:“年年多收口算,年年多征徭役,年年多取訾算!年景好、收成好又有何用?多打来的粮食全被县廷抢走了!也亏得这两年年景好,才没饿死多少人!” 口算,亦称口赋,是秦汉时政府征收的一种人头税。汉代的口赋是专对7岁到14岁的儿童征收的人头税,每人每年交纳20钱,属皇室收入。汉武帝时军费不足,口赋起征年龄降为3岁,征收额提为23钱。口赋加重,造成生子辄杀的惨剧。元帝时采纳了贡禹的建议,恢复7岁起征,每人仍为23钱。汉末,个别地方有改自1岁起征的。少数民族地区的儿童,每口收賨布二丈。 成年人的人头税——算赋。汉高祖四年,规定凡年龄15岁到56岁的成年男女,每人每年交纳120钱。称为一算,用作购置车马兵器。文帝时改一算为40钱,武帝时又恢复到120钱,宣帝时又以90钱为一算,成帝时以80钱为一算。“算”的高低,决定人民负担的轻重。对少数民族地区也征算赋,令成年人交賨布一匹,板楯蛮地区除罗、朴等七姓外,每口每年纳賨钱40。 刘备费了半天劲,等的就是他这番话,瞥了从吏一眼。从吏会意,微微颔首,打起精神开始聆听铭记。刘备问道:“多收口算?” 从吏挺配合,立即插口说道:“汉家制度,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每人每年百二十钱。就算多收,又能多收到哪里去?” “多收到哪里去?” 亭长冷笑连连,掐着指头给他们算:“只从今年正旦至今,不足三个月已收了十次算钱。去年一年,总共收了三十六次算钱,平均一个月三次,每人总计缴了六百余钱!……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乡吏下来收口算,从早到晚不停歇,狗能叫唤上一夜!十来岁的童子,不满十五岁,原本只该交口钱二十三,却也要按十五以上来交!一样是每人每年六百余钱。” ——依照朝廷规定,人头税每年本只应该在八月时征收一次,但天下诸郡各县基本上没有按此行事的。好一点的一年收个十几次,坏一点的一年能收上上百次。刘备、刘修在涿县陆成亭时,倒是有意严格按照朝廷规定办事,减轻百姓负担,奈何上有县廷。县令虽然清廉,一年里也少不了要收个十来次口算钱,每次或多或少,但加在一块儿也肯定是要超过百二十钱的。 亭长言至此处,怒火中发,愤然说道:“一亩地才收几石粮?肥田好地也不过三石。一石粮,官价卖百文钱。一个人算赋六百余,要想交够,就需要两亩田。这还没算上田租,三十税一;又有刍稿钱。俺且来问你们,照此计算,一家五口人,得种多少亩地才够交赋税?” 从吏说道:“十四五亩。” “交完赋税,人总得吃饭,又得多少亩地才够一家五口吃饭?” 一家五口人,一年得吃粮八十石,一亩地产三石粮。那从吏学过算术,很快算出了得数:“二三十亩。若再加上盐、菜、衣等诸项费用,大约需要五十亩上下”。 “如此,一家五口人要想在纳完赋税后还能吃个饱饭,就非得有六十多亩地不可。诸位,你们去看俺们亭中看看,有几户人家能有六十多亩地的?莫说六十多亩,便是有二十亩地的都不多!亭中大半的民户要么投到大家门下做徒附、宾客,要么辛辛苦苦去给富人帮佣。” 刘备默然。他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以前自己老家楼桑村的乡民大部分就很贫苦,满村都是贫户,想买些桑苗,还得自己编织草鞋去卖。如今听这里亭长说了本地百姓的生活,却竟是比陆成亭还远有不如。至少,涿县的百姓不必缴这么多的算赋口钱,生活尽管贫苦,勉强总能度日。 刘备自己家里是过过那些苦日子的,此时又听到这个亭长的愤怒倾诉,对他们这里的百姓非常同情,说道:“你们每年都要缴这么多的口算钱么?” “早四五年前,还没缴这么多。那时虽也多缴,可多也不过二三百钱。自从上任县君始,口算钱就多了起来。到了这一任县君,越发多了。” “唉,这、这,这也缴得也太多了。” 亭长“哼”了两声,冷笑说道:“能不多交么?每人本应只交百二十钱,如今俺们每人要缴六百余钱。一个人就多交五百钱。俺们里不大,一百多口人,一年就多交五万钱。俺们乡也不大,三十多个里,一个乡每年就多交一二十万钱。俺们犷平也不大,三个乡,一年就多交六十万钱。县君长吏张张嘴,下边的吏员跑跑腿,一年就能多捞六十万钱……嘿嘿,能不多交么?” 说到这儿,他扭过脸,朝远处田中瞧了眼,那儿有一座高大宽敞的庄园,转回头,又说道:“贫户小民被口算钱压得直不起腰,那些豪强大户们却因为走通了上边的关系,或者一钱都不交,或者隐瞒户口,少交,又或者干脆直接请托乡吏,把他们该交的转到俺们头上!” 豪强大户和官吏勾结欺压百姓,天下各地皆有。提起豪强、大姓,这个亭长也是一肚子的气,他愤愤不平地说道:“口钱算赋转算到俺们贫户头上倒也罢了,更让人气恼的是訾算!” “訾算?訾算怎么了?” “每年訾算之时,豪强、大族家里‘自占’多少就是多少,穷人家里却连多双‘不借’都要加算。搞得整乡的百姓连树都不敢种一株;屋顶漏雨,也不敢多加一块泥!” ——訾算,即财产税。家訾一万,交一百二十钱的税。“自占”就是自己向衙门申报、注册、登记家訾。依法,“自占”若有隐瞒、不实等情况,是要受到重罚的。訾,通“赀”。《汉书·景帝纪》:“今訾算十以上乃得宦,廉士算不必众。”颜师古注引应劭曰:“限訾十算乃得为吏。十算,十万也。 “自占”就是自己向官寺申报、注册、登记家訾。按例,自占后,地方官吏还应该再核实一遍的。 《魏书-曹洪传》:“初,太祖为司空时,以己率下,每岁发调,使本县平赀。於时谯令平洪赀财与公家等,太祖曰:‘我家赀那得如子廉耶’。” “平赀”即按照家訾的多少,予以平定“户等”。如“大家”、“中家”、“小家”或“上家”、“下户”之类。曹洪家很有钱,谯县的县令把他家和曹操家评定为一样的户等。曹操因此很不乐意:“我家哪儿有曹洪家有钱!”曹洪“家富而性吝啬”,他可能是为了躲税而在“自占”的时候隐匿了部分财富,当然,也有可能是谯县的县令不敢把曹操家的户等定在曹洪之下。 这时另一个从吏义愤填膺,大声地质问道:“你们为何不去上告?” 亭长对他此问嗤之以鼻:“上告?往哪儿告去?百姓们因为交不起口算…都不…”这个亭长说到此处,似是忽然醒悟失言,忙收声闭嘴。 “都不怎样了?” 亭长不肯说了,从那从吏手上拿过木椀,转身就走。从吏叫了他几声,他置若罔闻,快步走回亭室,掩上了门。从吏莫名其妙,对刘备说道:“怎么说到半截不说了?怎么跑去坊里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饥馑流荒 刘备也想再问,可是见亭舍的门依然关着,他沉吟片刻,说道:“这亭长既不肯把话说完,那就算咱们再去问他,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他转脸看了会儿,对左边的从吏说道,“高君,孩子们没什么顾忌,童言无忌。你去哄哄他们,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接着刘备指了指亭舍十里开外的地方,对右边的从吏道:“郑君,咱俩去地里田间转转,去瞧瞧那座庄园。” 高梁、郑稻二人应诺。三人把坐骑栓到亭舍门口树上,分成两路各去。 高梁带了几块干粮饼子,打算以此为饵,逗引孩童说话。 刘备褰衣蹑足,小心翼翼地步入田间垄上,时刻看着脚下,以免踩到麦苗。郑稻随在他的身后。两人行出数里,渐渐地接近了那处庄园。 庄园坐落在田野中,与之前讨水喝的亭舍遥相对望,占地甚广,估摸得有数百亩,四周环以沟渎、垣墙,沟渎上架设了一座木桥,供人出入。沟深垒高,墙上望楼高耸,如个小型城池似的。墙上、门外都有携弓持矛的宾客守卫。 郑稻说道:“这庄子真是不小,比咱们涿县毛家、鹿家的庄子要大得多。瞧它这里边除了菜地、桑园、麦稻田,少说也能再住下几百口人。刚才忘了问问那个亭长,也不知这庄子的主家是谁?” 庄外良田沃野,许多赤膊的农人劳作其间。守庄的宾客瞧见了他俩,看了几眼。为不惊动他们,刘备停下了脚步,招呼垄边的一个老农,笑道:“在忙呢?” 老农五十来岁、满脸皱纹,大约觉得他二人气质不凡,不似俗人,丢下木锄,拘束答道:“是。”问他俩,“两位贵人是来庄中赴宴的么?” 郑稻问道:“赴宴?” “两位贵人不是来给庄主祝寿的?” “今天是庄主的生辰么?” “是呀。庄主请了很多人,听说县君、丞、尉也要来呢。……两位贵人既然不是来给庄主祝寿,那是来做什么?” “噢,我们是上谷郡人,去广阳郡求学的。路经贵地,因见此庄高大雄壮,故近前观看。敢问老丈,可是庄中之人么?” 老者听他们是去州府求学的,略放松了表情,但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还是颇为有礼,说道:“远近十几个里坊,差不多半个乡的乡民都是庄主的宾客、徒附。老儿一家六口,妻、子、女、孙也全都服役庄中。” 郑稻咋舌说道:“十几个里坊,半个乡的乡民?那贵庄庄主家中岂不是得有徒附数百近千?大土豪啊!” 老农笑道:“数百近千算得什么?我犷平有一人,世为冶家,前几年又当了铁官长,富贵郡中,广有良田,徒附何止数千!县人呼其为:‘富比君侯魏伯秋’。” 刘备说道:“老丈说的此人可是姓魏名庚么?” “贵人也知他?” “久闻其名。” 渔阳郡内犷平的铁矿是最大的,早在前汉时,此地便置有铁官。本朝和帝初年“罢盐铁之禁”,不再实行盐铁专卖的制度,于是,在官办的铁官之外,此地便又出现了一些私营的冶铁作坊,魏家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几年前,这个魏庚又被郡府辟除为铁官长,既私营,又管官营,几乎垄断了整个渔阳郡的出铁,家财巨万。若把渔阳郡的大姓豪族分为士族和商贾两类,这个魏庚就是商贾中的首领。 郑稻说道:“可我听说,他不是私铸冶铁的么?何时当上了铁官长?” “贵人有所不知。魏伯秋有个女儿,几年前给了一个朝廷的什么常侍侄子做小妻。赖此之故,被郡里任为了铁官长。” 郑稻甚是惊讶:“此人居然是宦官一党的!”嘴上却说道:“魏伯秋冶铁世家,如今又管着郡中的铁官,公私兼营,类乎辜榷,富殖不足奇。只是这庄子的主人却又是谁人?家中竟能有徒附数百近千?过个生辰,连县长吏都来给他祝寿?” “庄主邯氏,讳律,家本本乡大姓,族中子弟很多都在县、乡为吏。庄主和魏伯秋是姻亲关系……有魏伯秋的情面在,你们说,他过生辰,县君、丞、尉能不来么?依往年的惯例,魏伯秋也会派子侄来呢!” 刘备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庄主还真是个豪杰,左右逢源面子大哩!” 老者纠正刘备:“魏伯秋可不只是富比君侯,铁官长也是个大官儿。上次我去县里,正巧碰见他出行,前导后从,威风凛凛。”啧啧称羡。他大约很少见官吏出行,对这次路遇的印象似是很深,回忆说道,“前边是四个扛着大扇子的步卒,步卒后头是辆大车,好几个乐人在上头坐着鼓吹。乐人后头是几辆小车,上边坐的都是带着青绀绶的吏员。再后头便是魏伯秋的坐车了,黑色的大车盖,红色的车侧,四个拿着木头戟的小吏挺胸抬头地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车的两边……啧啧,啧啧,威风十足。” 铁官长的品秩和县长一样,六百石,黑绶铜印,可以称之为“下大夫”了,的确是个大官儿,但从这老者的描述中,刘备却听出了一个问题:魏伯秋在车驾的规模上僭制了。 老者所言之“四个拿着木头戟的小吏挺胸抬头地骑着高头大马”云云,指的应是扛棨戟的骑吏。依制,六百石官吏出行,只能有两个拿棨戟的骑吏随从,两千石以上才能有四个骑吏。以前在白檀自己下乡视察,乃是县令,秩千石,尚只有两个骑吏扈从,魏伯秋六百石,居然就敢用四个骑吏。刘备示意郑稻,郑稻了然点头,表示将这一点也记下了。 围绕着魏伯秋、邯律,刘备旁敲侧击地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方才谢过老者,转上乡路,回到了之前的亭舍外。高粱早在马儿边等候多时。刘备的脸上早没了笑容,凝重地问道:“怎样?” “确实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我拿了干粮饼子哄他们,可怜这些孩子不知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末了,我问他们:‘家里可有余粮’?都说是野菜拌着糠敷加稀饭,一天两顿,有的已经断粮了吃草根、树皮。” 刘备不复再问,默然了会儿,问高粱:“适才那老者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 “等上了官道后,你把它们都写下来。待回去渔阳,我面呈主簿。” “是。” 刘备整了整衣袍,欲走,又觉得似有些什么东西在胸中翻滚,转回身,扶着树,望向前边的农田,田野无垠,翠绿如海,里落、庄园散布其中,点点的农人忙碌其间。心中感慨道:“如此膏腴美田,民不能聊生。贫者饥馑流荒,富贵者锦衣玉食。一乡之中,十几个里的里民依附邯氏,全家为奴为婢。魏伯秋富比君侯……犷平百姓生活不易。” 第二百二十五章 鹰隼之击 广宁,度辽将军府,刘和拿着田丰与刘备的奏报,在书房的他按了按太阳穴,豪强作恶的程度超出了他的估计,他心里忽然想到了高祖皇帝和世祖皇帝。 高祖、世祖两布衣,一个七年得天下,一个三年称帝,缘何?前者因秦无民心,后者因民心思汉。两汉至今三百八十余年,当年的清明之政早成云烟,而今朝堂之上,宦官当权,天子公然卖官;地方之上,豪强横行,长吏暴虐苛酷。虎狼牧羊,民不堪命。整个帝国江河日下。便有一二贤明长吏又能如何?看看这渔阳郡的乌烟瘴气!正所谓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也。 他心道:“黄巾起义的声势那么大,不可能全是太平道信徒,其中必也有走投无路的百姓。现在看来,就算是为了日后能减弱一点黄巾的声势,减少几个日后的‘反民’,我也必须要上书州府把这渔阳郡好好地澄清一下,为渔阳郡的生民解一解倒悬之苦了。” 澄清渔阳,既能解民倒悬,又能稍微有利于日后。于公于私,都是好事。如果说在议事厅时,说要拔掉魏氏,他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只是一半积极,现如今,在了解了那些地方百姓的生活艰难后,他已迫不及待——解民倒悬。 此时的刘备三人把在此地的见闻记在纸上,写好后,三人催马驾车继续前行。 每逢乡里,便采问一番,到的阳城,又在县里微行查访,凡有闻官吏、豪强不法事皆暗记心中,到的晚上,再由高粱一一记录在案。如此这般,晓行夜宿,有亭舍可住时便住亭舍,无亭舍可住时便住私营的逆旅,用了六天的时间,刘备把犷平县诸乡悉数行访了一遍。 越到后来,他的心情越沉重。刘备只感慨地说道:“主公那句话诚不欺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平时也知生民不易,但缺乏直接观触,本以为自己老家的百姓已够艰难,现在才知渔阳郡北的百姓更困苦过涿县。晨风清凉,他打起精神,不再去想:“争取在宵禁前赶回渔阳县。” 迎着初升的朝阳,车驰马奔,过河行道,三人疾行至暮,总算赶在宵禁前到了渔阳城下。 一天跑了差不多五十里,马的身上全是汗。进到城中,直接到郡府,刘备将坐骑交给郑稻,问高粱要过来他记事的文册,揣在怀里,吩咐他俩先回舍歇息,自己过门不入,径去府内寻找田丰。 入了府内,没有直接去找田丰,而是先寻简雍。 这会儿暮色已深,深红的晚霞下,郡府内的楼阁林木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早过了散值的时候,诸曹院里皆冷冷清清,少数不多的部曹里掌起了灯,那要么值夜班的,要么是当天公务还没完成的。刘备穿过几个曹院,来到了位处官署正中的曹院,简雍不在。 刘备没办法,只好折去别院,找了一个没走的小吏,自报姓名,请他帮忙去找一下简雍。那小吏闻他是将军府的功曹刘玄德,不敢怠慢,飞快地出去了。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暮转为夜,当冥暗的夜色驱逐了血色的黄昏后,简雍匆匆来到。 “玄德,你何时来的?” “薄暮进的县。” 简雍上下打量,笑道:“你和我们隔一天出城,一去犷平八日,瞧你风尘满面,路上定然辛苦,怎不先回舍里将歇一晚?夜唤我来,何其急也!” “非是备急,实为犷平民急。” 简雍收起了笑容,问道:“查访可有所得?” “行八日,历七乡,沿途所见,哀鸿遍野,沿途所闻,不忍卒听,犷平之民如在水火,苦之甚矣!……宪和,我想今晚就求见主簿。”刘备把高粱记的文册取出,递给简雍,“我沿途的见闻都在此册中。宪和,你先看看。” 简雍接过文册,令去找他的那个小吏先避走院中,借着烛火,翻阅审看。文册十多页,平均每页记五六事,总计七十余事。他问道:“七个乡的见闻,全在这里了?” “对。” “魏氏皆有残民事?” 刘备点了点头:“犷平豪强,魏氏最恶。” 文册是按刘备行乡的顺序记的,起始三页记得都是邯乡事,第一件便是“问询亭长”。 简雍一接手看了一下神色便立刻变得凝重。 随之,又有“犷平去年赋口算三十六次,六百余钱”、“豪右某自占隐匿家訾”、“铁官长魏庚出行车驾僭制”、“大姓某贼杀人,行贿得免”、“犷平长受贿,少算冶家铁税”、“犷平丞、尉见知故纵”等等,只邯乡一乡就有二十多件豪强、官吏不法的事儿。 再往下看,除了以上的这些不法恶行外,豪强的恶行又有:“豪强某,家有市籍,不入租税”、“豪强某匿死”、“豪强某知人略卖人而与贾”、“豪强某燔民屋”、“豪强某娶人妻”、“豪强某不孝”。官吏的恶行又有:“某狱长鞠狱不直”、“某乡长监守自盗”、“某乡尉女干人妻”、“某乡令、丞字贷钱财”、“县长某任人为吏,所任不廉”等等。两者共有的罪行又有:“擅杀奴婢”。 简雍看到一半,看不下去了,气得险些把文册摔掉。他说道:“我知犷平污浊,不知污浊到此种程度!玄德,咱们先将子经请来,再共去求见主簿。”叫回刚才那个小吏,又命他去把牵招找来。 牵招来到,不及与刘备说话,先看文册。看罢。刘备说道:“犷平政刑暴滥,豪强残民,我欲请田公行鹰隼之击,为百姓去奸除恶。君等可愿与我同去?” “同愿也!”简雍、牵招应诺。 三人出院,直奔后宅,见到田丰,田丰甚是惊奇,诧异刘备怎么来了。 刘备将文册呈上,等他看完,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道:“备请田公顺天行诛,为民去七乡残贼!” “好!”田丰看完文册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先这么办了!我明天就把玄德查访来的这些不法事写成公牒,遣吏先送至州府…玄德你即刻令一百甲士先去犷平。如何?” 众人齐声应好。 第二天,刘备领着高粱、郑稻、牵招三人率一百度辽军甲士,疾驰犷平县。而此时犷平县长袁稷却还醉卧温柔乡。 第二百二十六章 犷平县长 袁稷是犷平县的县长,豫州汝南郡人,是出身汝南袁氏庶族偏房。他的“举主”便是汝南袁家家主袁隗。——光和元年,他父亲走通了袁术家的关系,求时任司徒的袁隗给他写了一封举荐信,因被当时的汝南太守举为孝廉,从此开始了仕途之路,先被拜为尚书郎,任期满后,外放补吏,除为犷平长。 犷平虽是个小县,长吏不称“令”,称“长”,却是个极好的肥差。首先,它离渔阳榷场不远,是幽州、冀州境内大部分商人和鲜卑、乌桓交易的必经之路。其次,境内有铁,有不少的冶铁作坊。再次,紧邻名岳燕山,濒临名川鲍丘河。 临山濒水,保证了此地有足够的雅趣。冶铁作坊多,保证了此地有足够的外快可捞。两州大部分商人贸易的必经之路,又保证了此地诸般商品货物不缺,同时还有机会认识一些路过的名士、世家子弟。有此三利,自认为是个雅士、也是个名士,同时也承认自己有点“小小贪财,寡人之疾”的袁稷自上任以来便如鱼得水,乐不思蜀,常对门下亲近吏说:“犷平长的俸禄虽只六百石,但是地方太好了!就算给我一个千石县令,我也不换!” 他也还算是勤政的,每五天上一次堂,处理县中政务。政事毕了,其它的时间或悠游山林之下,望月长啸;或垂钓颍水之边,半日清闲;或赴县中大户宴请,肴馔纵横。若有外地名士、世家子弟经过,则便在丝竹弦乐里,美人歌舞中,坐高楼而迎风,执拂尘而清谈。既有山水之乐,又得美食之享,复能与佳士畅谈。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果然是逍遥自在的风流。 只可惜,这神仙般的逍遥风流,却在这天下午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客人来自渔阳,匆匆来,匆匆去,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州府欲治犷平,度辽功曹将到。功曹名刘备,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动无畏惮,性好搏击,昔为白檀令,保境安民,夜杀鲜卑百人;再迁度辽功曹,未及一月,巡查上谷,查处不法,威横上谷,群吏战栗。此二事,君应知之。今他将至犷平,君请早虑!仆家主人因受过君之恩惠,故遣仆冒死来报。” 这个客人走得很急,急到袁稷都还没来得及问一下他的主人是谁。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袁稷在犷平当县长当了好几年了,招待过很多从郡府里来的吏员,也许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是这个信使送来的消息:“州府欲治犷平?”。 这个消息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日子不过,州府、郡府怎么突然想起来治犷平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跟他开玩笑。不过随即想到,他怎么也是堂堂俸禄六百石的一县之长,谁会这么无聊?谁又会这么大胆地来戏弄他? 他顿时坐不住了,急召院中小吏,命将县丞叫来。 县丞姓魏,名腾,是魏庚的侄子,在本县略有才名,素被他看重亲信。魏腾急忙忙赶来,听他说完,也是一愣,低头思忖片刻,做出了判断:“这肯定是因为田元皓暂代渔阳军政想要立威!本郡府君因为三河暴乱,被刺史羁押于州府,刘度辽借口为了剿灭叛党,让田元皓领兵进了渔阳。” 袁稷是个雅士,是个名士,唯独不是个勇士。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在犷平这几年,他贪污违法的事真做了不少。多收口算、受贿、见知故纵、徇私枉法,这要被翻出来,必死无疑。 他脸都白了,揪着胡子说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当今天下,贪腐成风,郡国县道,贪污、违法的官吏比比皆是。不过话说回来,贪腐这种事儿,素来是上头不管,下头就太平无事的。可再说回来,上头要是管,下头就要血流成河了。 袁稷因袁氏偏房出身,仕途一帆风顺,都是贫寒子弟求之不得的,举孝廉、拜尚书郎、除犷平,一气呵成,中间连个坎都没有,顺当是足够顺当了,可却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后果:不经磨难,缺乏历练,碰见大事不免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沉不住气。 他“腾”的从榻上站起,绕室乱转,搓着手,揪着须,说道:“可该怎么办?可该怎么办?” 魏腾是本地人,家世豪强,商贾大户,叔叔魏庚又是六百石的铁官长,从妹又是京城常侍侄子的小妻,比袁稷有底气。他说道:“那刘玄德纵来,又有何惧?” “此话怎讲?” “刘玄德是州南涿县人,对咱们渔阳郡北不熟;县君任犷平长多年,县吏多为亲近。他便来了,又有何惧?” 袁稷听出了他的意思,停下了脚步,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这就去把刘玄德要来本县巡查之事,告诉那些县吏们,严令他们不得多嘴!我再去将此事告诉我的从父,请他帮忙,交代一下县中乡里的诸姓大族,也请他们不要乱说。我再派几个人,现在就出城,教他们远远跟着刘玄德的车驾,他去到哪儿,咱们都跟到哪儿,悄悄地为刘玄德提前开道清场……如此这般,县吏不多嘴,大姓不乱说,刁民近不得刘玄德身前,他就算来了,也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就瞎了眼,聋了耳。县君,你还有何惧之有啊?” 袁稷登时转忧作喜,两手一拍,大喜说道:“卿真吾之子房也!” 魏腾年方二十四五,正血气方刚之时,不知是因天生体弱,还是酒色无度,却骨瘦如柴,而且站在那儿拱肩缩背的,显得没啥精神,眉毛很短,就像两个逗号似的,胡须也不盛,颔下稀稀疏疏几缕鼠须,哪里能和貌如好女的张良相比? 他得了袁稷的称赞,却挺高兴,掐须笑道:“县君智者千虑,我是愚者千虑,偶有一得,何足道哉!县君出身汝南袁氏,举主乃是前司徒袁公。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与弘农杨氏俱为我圣朝名族,刘玄德族虽出身宗室,中山靖王前汉之王也!早已破败百年,也远不如之。何须惧他!” 袁稷连连点头:“卿言甚是,卿言甚是!”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下来,他就发现了魏腾的一个错误,纠正道:“我前日接京中亲友来信,袁公已再次被皇帝拜为了司徒。” “噢?这可是件大喜事!晚上要喝几杯,庆祝庆祝。”魏腾挑起短眉,使劲掐着胡须,猥琐地说道,“说起来,有好一阵子没看过君家美婢的歌舞了,很是想念啊。” 袁稷是个雅士,雅士要懂山川之趣,更要懂美人风情,他家中豢养的婢女不多,却都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搜集来的,个个都堪称天香国色,并皆有技艺绝活在身。对此,他素来都是极其引以为傲的,因而,听了魏腾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自豪得意,笑道:“那是自然,到时让你看个够。不过,你先去把你的差事办好!” 魏腾应诺,长揖告退,自去通知县廷里的吏员不得多嘴和去请自己的从父提醒县里乡中的豪姓大族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盛气凌人 次日午时,刘备到了犷平县外。 不知为什么,魏腾提前派出去的那几个哨探没一个来报告的,袁稷措手不及。他昨夜与魏腾、魏庚等人畅饮至旦,刚睡下没多久,闻得守城门卒的报讯后,顾不得醉后头疼,忙在婢女的服侍下起来,又叫人速去通知魏腾,命他赶紧前去迎接。 魏腾也还在睡,被叫醒后,强忍病酒,挣扎着爬起来,带了几个人,昏头昏脑地跑出县衙。 今天天气很热,日头毒辣。连着十几天没下雨了,因为干旱,地面裂出了一条条的缝隙,一股股的热气扑面而来。等他跑到刘备车驾前时,头上、身上全是汗,官袍都被浸湿了。 刘备的车驾就停在城门外不远,车不多,三四辆,随从的骑士却极多。 魏腾大致地看了一眼,那些骑士怕得有上百人,一个个都持矛带刀,有的还弦弩挟弹,于烈日之下,笔直地坐在马上,剽悍精干。他擦着汗,心里嘀咕:“这破落宗室的排场比叔父还大!” 一个身材魁梧的骑士催马上前,也不下马,就在马上问道:“你是本县的吏员么?” 魏腾徒步来的,往后退了半步,仰脸看这骑士。 见他面目如铁,相貌坚毅,身穿轻铠,腰插环首刀,马鞍前横放了一柄黝黑坚锐的铁矛,此时在马上说话,居高临下,煞气腾腾,颇是颐指气使。 魏腾猜不出他的来历,想道:“看他未穿官袍,定非郡府属吏,如此傲慢,料来应是刘玄德亲信。” 他自恃自己想出的那个对付刘备的办法必定十拿十稳,因也不愿得罪刘备的亲信,以免节外生枝,陪个笑脸,说道:“是,在下本县县丞。请问足下,度辽功曹可在后边的车里么?” 马上的骑士正是牵招,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魏腾恭谨、客气地说道:“在下奉本县县长之令,特前来迎刘君进县。在下能过去拜见一下么?” “不必了,你前头带路就是。” 魏腾心道:“这破落宗室不但排场大,架子也不小!”虽略有不满,也无可奈何。毕竟,尽管县丞和度辽功曹的品秩一样,都是百石吏,权势却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县丞之权,仅在县内;度辽将军之威,横行北方。他转过身,领着随行来的那几个县中小吏,前边引路。 牵招与十来个骑士紧随其后,停在路边的车辆也一一启动,顺序前行。余下的数十个骑士分成三队,两队护卫两侧,一队殿后压阵。车辆中,头先两辆是轺车,坐的是州府、郡府属吏,后头两辆是辎车,一辆坐的是高粱、郑稻;一辆坐的是刘备。 半个县城的百姓都被惊动了,车骑队伍的后头跟了上千人,都留在远处观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在他们的议论中,在几千道的目光下,刘备高冠黑衣,腰佩长剑,缓步下车。 人群里有人惊讶:“这就是度辽将军府的功曹么?这么年轻!” 有人认出了他,惊呼:“七日前,他来过咱们县!” 然后更多的人认出了他:“对,他来过!还在市集问过我,问乡长有无违法事!” 见过刘备的人七嘴八舌,很快“刘功曹曾经来过犷平,询问吏民是否有不法事”这句话传遍了整个场上。百姓们安静下来。他们都看着刘备,猜他这次大张旗鼓重来的目的。 很多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是来捕拿那些不法官吏、豪强的么?”少数一些略微耳闻过刘备以往事迹的百姓,忍不住悄悄地把他在白檀县整治地方、赈恤贫民的往事一一讲出。自然,他们说的这些事大部分都远远偏离了事实,更多地充满了想象。 犷平官吏不法,豪强横行,民苦之已久。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有一点半点的希望,他们也不愿放过。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默默地祈祷,希望他真是来收拾那些不法吏民的。 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也传入了魏腾的耳中。 他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失魂落魄,甚至都忘了上前去和刘备说话,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刘玄德来过犷平?问过本县吏民的不法事?难道、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县长、我和我们魏家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只觉腿脚发软,炙热的阳光似也不能驱除他如坠冰窟的冰寒,急忙抬眼去找刘备。 可是刘备已进了县廷。 他踉跄着想往里走,被守在县廷门口的度辽甲士拦住:“功曹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似是被这甲士的杀气刺住了,又也许是被这骤然闻知的消息吓住了,他站不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茫然四顾,看到的只有百姓们的指指点点,看到的只有那些守在县廷门外的骑士们手中的矛尖。矛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刘备带着牵招以及亲卫甲士十四五人,以及高粱、郑稻,昂首阔步走入县廷。一行近二十人,并威偶势,耀武扬威。 县廷里的吏员们面面相觑,有心上前迎接,可惜刘备目不斜视,瞧都不瞧他们一眼;欲待阻拦,度辽甲士手中的铁矛长戟、腰上的环刀利剑十分吓人,又没胆量。迎也不是,拦也不是,他们进退两难,最后没有办法,干脆避开,全都躲到了墙角。 袁稷在前院的堂上。堂门正对着县衙的院门,他看见刘备他们威风凛凛地进来,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一个词:“虎狼之威。”还未来得及下堂相迎,刘备已大步流星地来到堂上。 袁稷笑脸迎人:“在下犷平长袁稷,想必足下就是度辽功曹刘君了?” 刘备没理他,立在堂门口,环顾堂内。堂内有两三个吏员,观其打扮,都带着百石的印绶,应是县里的功曹、贼曹等大吏。刘备无视他们的陪笑,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我来你们县,是来找你们的县长、县丞、县尉说话,无关人等,退下!” 袁稷没想到刘备这么不给脸面,怔了一下,不过自恃有魏腾的良策,也不怕他寻事,很快又故作宽雅的做出笑脸,示意县功曹等人出去。 刘备平时待人都是和颜悦色,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强势凌人。在白檀时,他先剿盗贼、参与覆灭金雕部落,性格中本就有强硬的一面,这时拿出来,也是威势逼人,隐有杀气外露。等县功曹等出去后,他问袁稷,说道:“县丞、县尉呢?” “他们尚不知君来。请刘君少坐片刻,我这就叫人去请他们。” “既然不在,也不必再来了。” 袁稷心道:“此话何意?”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堂讯问 在刘备和袁稷这简短的对话过程中,高粱、郑稻二人已各自在堂东找着了座位,分别坐下。郑稻还拉了一个案几放在面前,从随身携带的盒中取出纸墨笔砚,排列放好。牵招率领甲士守在堂门口。亲卫甲士列在堂下,虎视眈眈,盯着刚退出去的县功曹等和墙角的小吏们。 袁稷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一边和刘备说话,一边偷偷地看。刘备不管他眼神乱瞟,自握住佩剑,东向坐下,位在高粱诸人上首,说道:“请坐吧。” 袁稷讪笑,想说些什么。刘备重复说道:“请坐吧。” 以宾主礼节论,刘备是客,坐在东向尊位是没错的,可问题是袁稷纵自恃有良策在手,挡不住做贼心虚,原本心里就不踏实,如今被他这么目指气使地一折腾,更是越发的有点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该坐到哪里了。是坐在堂上的主位?是坐在西边?他犹豫了下,决定放低姿态,坐到西边去。 这一坐下去,他的感觉更不好了。 西边就坐了他一个人,对面是刘备、高粱、郑稻三个人,三双眼看着他,搞的好像审讯似的。他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向堂外睃了一睃,忽然想起了魏腾。——从刘备进入县廷开始,一直就气势压人,搞的他直到现在才把魏腾想起,当下问道:“在下一接到门卒报讯,闻知刘君大驾光临后,立即就遣了鄙县县丞前去相迎,可是没迎上么?” “多谢你的盛情,遣他去迎我。他现在县廷外。……不要说他了,先说说你罢。” “说...说我?” “我听说足下是汝南人?出身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豪族偏房?” “是。”袁稷没有发现,不知不觉,谈话的主动权已落在了刘备的手里。 刘备问道:“吾闻汝郡有月旦评,足下知否?” 这是汝南的一个骄傲。袁稷自然知道,他说道:“吾郡许子将少峻名节,好人伦,才高名重,年十八即得‘希世出众之伟人’之赞,与陈仲举、李元礼、郭林宗诸贤齐名。他尤能知人,好评点天下人物。因他近年来每次评点人物多在每月初一,故名‘月旦评’。” “君族嫡房袁本初,四世三公嫡派,公族子弟,以豪侠自居,年二十,任濮阳令,弃官归,送者如云车徒甚盛,将入汝南郡界,他对送行的宾客们说:‘许子将秉持清格,岂可以吾舆服见之焉’?遂以单车归家。可有此事乎?” 听到袁绍的名字,袁稷微微愣了下,在听到刘备的询问后,反应过来,说道:“有此事。” “吾闻人言:‘得许子将一誉,如龙之升;得许子将一贬,如堕於渊’。看来此话不假!连袁本初这样的公族子弟都对他如此敬畏!……,备再请问足下,你可曾得过许子将之誉么?” 袁稷在本郡没什么贤名,他知道许子将,许子将不知道他,又怎会得到许子将的赞誉,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再请问足下,你想得到许子将之贬么?” “当然不想!” “如此,足下尚有廉耻之心,我可以与足下谈今天的正事了。” 袁稷不知刘备何意。高粱起身,自袖中取出田丰的公牒,双手捧着,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接住,茫然地看向刘备。刘备说道:“这是郡府长吏手写的牒书,请足下观看。” 袁稷打开,低头看,看了没两行,失态变色,急促抬头,想要说话。刘备抬手往下压了压,威严地说道:“请足下先看完公牒,再说话不迟。” 袁稷如坐针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公牒看完的。 刘备冷眼旁观,蓦然问道:“是否触目惊心?” 这话说到了袁稷的心窝里,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惊觉不对,又想摇头,摇了一半又觉得不合适,停了下来,举止失措,汗流浃背。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恃的那所谓良策原来竟是半点用处也无。 刘备目光是如此的逼人,似将他看了通透。他再也没有了一分一毫的镇定,初见刘备时的那一点心虚,转变成了占据满心满腹的惶恐惊惧。他开始坐立不安,支支吾吾:“这,这,……。” “足下为犷平长数年,赋敛无时,贪污不轨,共计多收口算钱三千余万。县中大姓赵氏,贼杀人,按律当死,足下受其贿,释之不究。足下又受商贾、冶家财货,少收市税、铁税;又明知治下豪强大族自占隐匿家訾,不究其罪,见知故纵。……郡府手书的这些条文不法事,可有错的么?” 袁稷满头大汗。堂外的热气一波波袭进来,堂上闷热不堪,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郑稻提起毛笔,又轻轻地放在案上,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声响。听入袁稷耳中,却如惊天霹雳,他手上一松,公牒掉落地上,急忙又俯身捡起,说道:“这,这……” 刘备咳嗽了声,对守在门口的牵招说道:“子经,去把那些东西取来。” 牵招应诺,带了两个人,出去县衙外,很快转回,每人的手上多提了四五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躲在墙角的吏员们看见了,惊骇失声。牵招等人登入堂上,把那些东西丢到袁稷的面前。袁稷拿眼去看,再也撑不住酥软的腿脚,骨颤肉惊,跪坐不住,瘫软在地,那些分明是一个个的首级头颅!有的闭眼,有的睁眼,皆血污满面,恐怖狰狞,骇人之极。 “这其中有一个人头,你应该是认识的。” 牵招从人头堆里找出了一个,提着发髻,拎到袁稷眼前。袁稷瘫坐地上,紧闭双眼,不敢看。可怜他一个风雅名士,知山知水知美人,谈天谈地谈风情,又何曾见过这等可怕的场景? 刘备也不强迫他看,自往下说,说道:“这便是邯乡的邯律。我奉州郡之命,顺路拿他,谁知他竟敢负隅顽抗,被我当场格杀,并及他家中那些敢反抗的宗族、宾客,总计二十二人。人头全在这里了。……另外三个人头,你可能不认识,贵县县丞魏腾肯定认识,就是他派去监视我的那三个本县恶少年。” 袁稷亡魂丧胆,脸无人色,闭着眼,喃喃说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刘备盯着袁稷,叱道:“足下黑绶铜印,六百石县长!今与本度辽功曹相坐对话,却瘫软在地,双眼不睁,是何意思?”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山之石 在刘备的怒斥之下,袁稷用两手按在地,勉强支住身,睁开了眼。 刘备跽坐,身子往前倾,按住剑柄,直视他,说道:“君自至县,贪污狼藉,所得不义财至数千万,死罪。州郡欲令我查办其案,念君儒生,又恐负举者,不忍揭露示众,故密以手书相晓,欲君自图进退,这也能保全袁氏家声。孔子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今若还印绶去,或可展眉于后;不去,君所贪之钱适足以葬君也。”他坐回身子,最后说道,“言尽于此,请足下熟思之。” 袁稷颤声说道:“若...若还印绶去?” “州府念足下儒生衣冠,举主又是名公,不忍对足下加以刑戮。你若肯自去,可饶你一死。” 袁稷自以为没有生路了,骤闻只要肯辞官,还可免一死,如同还魂了也似,力气陡生,又生怕这个机会稍纵即逝,急挺起腰,一叠声地叫道:“在下愿还印绶,愿还印绶!” 郑稻拿起放在案几上的纸和笔,给他送过去,说道:“既然愿还印绶,可自书己罪,自辞己官,奏记州郡。”奏记者,下级给上级的上奏公文是也。 袁稷身前没有案几,他抓起纸笔,顾不上换地方,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就写了起来。待写完,郑稻呈给刘备。 刘备略看了看,吩咐郑稻收好,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足下之乡豫州名郡,有很多的名士、贤士,如陈蕃陈仲举、许劭许子将、黄宪黄叔度、周乘周子居,皆天下之杰出士也。足下今虽小挫,可是如果在归家后,能够痛改前非,磨砺名节,激厉奋发,则再展眉之日不远。孟子曰:‘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即此谓也。良药苦口,良言逆耳,足下请自思之。” “是,是。在下一定痛改前非,一定磨砺名节。”袁稷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首级,提醒自己不要去看,摘下冠带,取下印绶,恭恭敬敬地放到刘备的座前,说道,“印绶谨还功曹,在下这就归家。” 高粱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回去?” 袁稷答道:“在下有辎车数辆,准备乘车归家。” “你在本县残民多年,州郡怜你是四世三公族第,保全袁氏家声而不治你的罪,你还打算把你贪污得来的财货都带回家去么?” 袁稷的汗又下来了:“不,不,在下不敢。” “那你准备怎么回去?” “在下、在下……”亏得被高粱逼得狠了,他冒出来急智,“在下学袁本初,单车归家!” 郑稻年轻,差点笑出声来,忙捂住嘴,心道:“这人是不是被刘君吓傻了?一个侥幸免罪之人,还学袁本初?他以为他也是嫡系公家子么?” 刘备、高粱也觉得可笑,但两人有城府,没有表现出来。高粱笑道:“很好,那你就单车归家罢。”与刘备耳语了两句。刘备即招呼牵招分出几个人,押送袁稷去后院驾车,再礼送他出县。 袁稷、魏腾半天算计,半天忙活,自以为思得了良策,足以对付刘备,却没料到在刘和、田丰之谋下,袁稷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撑住,就屁滚尿流地服罪自辞了。 原来在刘备来之前,刘和找刘备面授机宜,此去犷平袁稷不足为患,铲除不法豪强稳固民心才是大事,还有一点就是袁稷是汝南袁氏偏房,袁氏如今稳固朝中,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刘和得罪不起,对袁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袁稷认罪离去后,高粱当堂上只剩下自己人后,说道:“主公欲控渔阳于军府,主簿已经稳固郡治了,功曹若平此县,渔阳可定也。犷平的不法吏民以袁稷、魏腾为首。袁稷是汝南人,外郡人来本州当官,虽然贪婪,却如无根之木,稍加恐吓,即无胆矣,去之容易。魏庚不然,魏氏大姓,乃是本地豪强,世代冶家,家资巨万,宗族数百,宾客徒附数千,又恃宦官势,亦为六百石吏,有钱、有人、有势、有官,从他‘出行车驾僭制’一事就可以看出,此人必骄横跋扈,不易拾掇。功曹,你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以我看来,若想令魏庚伏法,突破口应在魏腾。” “正是如此!” 三人相对一笑。魏腾是魏庚的亲侄子,魏庚违法乱纪的事儿他肯定知道一些;同时,魏腾又是县丞,县里边违法乱纪的事儿,他肯定也有参与,如今袁稷一去,他必定心慌意乱,正是趁机将他拿下的良机。刘备吩咐牵招:“子经,领人去将魏腾提来。” 牵招问道:“提来?” “提来。” “是真的提,还是?” “真的提!” 牵招率一二甲士快步走出县廷,不多时转回进来。——他真的是把魏腾“提”进来的。牵招个子高,抓着魏腾的脖子,把他提得脚不沾地。 上得堂内,牵招松手,魏腾趔趄几步,勉强站稳,看见了堆在地上的人头,他那刚因被揪着脖子而憋红的脸立刻转白。刘备饶有兴趣地瞧着他面色的变化,笑问道:“这些个人头里,可有县丞的熟人?” 魏腾抖抖索索地答道:“没、没、没。” 他只觉得那些个人头像是梦魇似的,他不想看,却像被陷了进去,拼命挣扎,总算把眼挪开,躬身弯腰站定,飞快地看了眼刘备,目光定格在他身前的两样物事上,一个黑色的绶带,一个绣文的印囊。他瞠目结舌,指着问道:“这是,这是?” “没有你认识的人头?那三个是谁?” 一二甲士拣出那三个被魏腾派去监视刘备的门客的人头,掷到魏腾脚前。魏腾连着退了四五步。刘备把座前的印绶拾起,也丢过去,按剑倾身,厉声喝道:“袁稷已伏法认罪!你,还要嘴硬么?” “袁稷已伏法认罪”七个字,如平地旱雷,魏腾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拜在地,连声说道:“小人认罪,小人认罪!” 他早前在县衙外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后,已隐约感觉不妙。后来,度辽甲士他们出去拿人头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邯律他认识,那三个门客是他派去监视刘备的,他更认识,越发觉得不妙,只是处于侥幸,还幻想希望袁稷能够顶住。此时被“提”入堂上,看到袁稷的印绶后,他的这点幻想登时破灭。他使劲磕头,求饶说道:“小人服罪,小人服罪!功曹饶命!功曹饶命!” 郑稻看到他这副模样,知道又是自己出场的时候,拿起笔墨纸砚,放到他的面前:“既然认罪,就把你的不法事,你所知的袁稷的不法事,还有你伯父魏庚的不法事,都统统写下来罢。” “小人伯父……?” 第二百三十章 魏庚顽抗 郑稻见其犹豫,厉声道:“你若老实写下,还能免一死,若执意隐瞒,不肯配合,你信不信现在就能正法了你?” 魏腾虽有小有才智,毕竟只是小才智,逢此骤变,却也无计可施,心里对他的伯父魏庚说了声:“对不住了,为了保命,只有先把你老人家卖了!”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表示愿意配合,拿起纸笔,竟如袁稷一样,也是顾不上换地上,就趴在地上写了起来。 高粱笑道:“这一对主臣,还真是投契。” 等他写完,签过名,按过手印后,郑稻收拾好,递给刘备。刘备接住,看了看,魏腾写得内容真不少,写满了四五页。里边有些是刘备知道的,有些是刘备不知道的。 他满意颔首,温声说道:“州郡为政宽仁,不欲起大狱。我要你写下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治你的罪,也不是为了治你伯父的罪。前犷平长袁稷认罪后,还印绶,自辞去。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和你的伯父若能像他那样,从此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不也是很好么?” “县...县君,不,前犷平长没被功曹捕拿处死么?” 刘备笑道:“我有什么权力处死人?我杀的这些人都是因为他们负隅顽抗,刀兵相向,不愿束手就擒,企图对抗国法,故此我不得已而才杀之的。前犷平长袁稷知错能改,而且服罪的态度非常好,自愿还印绶,愿意辞官归家去,我还有何杀他之理啊?” 魏腾颤抖着取下腰间的印绶,高捧到头,跪在地上,膝行至刘备座前数步外,伏下身子,说道:“小人亦愿还印绶,辞官归家去。” “不急,不急。咱们先去见见你的伯父。” 刘备长身而起,绕过他,大步走出堂外。牵招等人紧随其后。魏腾逢此大变,反应有点迟钝,在堂上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爬起啦,小跑着跟上了,心道:“要去见我伯父?”适才为了保命,他写下了不少魏庚的不法事儿,这会儿暂时性命无忧,不禁有点后悔、惶恐,生怕魏庚知道了这件事。魏庚可绝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刘备出了县衙,大约是听甲士们说的,衙外的百姓已经知道了袁稷辞官之事,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数百上千人齐齐跪拜在地,大呼道:“度辽虓虎,名震北疆,为民除害,功曹劳苦!”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很多人激动地热泪盈眶。 车外,百姓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刘备侧耳倾听,听着他们发自肺腑地感激欢叫,听着甚至有妇人、老人喜极而泣,听着小孩子们奔跑的脚步声、喜悦的唱谣声,对比他上次来暗访时县中的死气沉沉,一时间,他胸怀起伏,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高粱问道。 “我只不过赶走了一个贪官,是我该做的事儿,百姓们就如此感恩欢快。这趟来犷平……。” “怎样?” “我便是死在这里,也是值了!” 接着来到魏庚家外,魏家宅门紧闭。 斥候甲士爬到树上,向内观看,见偌大的院中站满了持刀拿弩的护卫。却是魏庚已得了消息,召集来了人手,欲要顽抗。 刘备从马上下来,听罢院内情形,对高粱说道:“高君,看来你猜对了,这犷平真是不乏亡命徒啊。邯律是一个,这魏家又是一个,仗着有些人、势,就敢对抗国法。” 他转头问高粱:“眼下形势如此,该怎么办?” 高粱哈哈一笑,唤魏腾过来,说道:“你给你的伯父带句话,就说:‘若他晓事,就和袁稷一样还印绶,辞官,尚可留有性命。若他不晓事...再告诉他,邯律不欲伏罪已除之。” 接着魏腾往魏家院门走去,郑稻说道:“功曹,魏腾这一去,怕是不会复返了……与其放他进院,何不留为人质?” “他只是魏庚的侄子,又不是亲子,留下何用?还不如派他去传个话。”刘备负手立在车边树下,看着魏腾敲开了宅门,又看着他侧身从门缝里挤进去,宅门随后关闭。惊鸿一瞥的功夫,隐约瞧见宅内确有不少持兵挽弓的壮汉。 刘备摇了摇头,说道:“怪只怪我上次来犷平,只访到了魏庚的飞扬跋扈,没有访到他的胆小怯懦。” 魏庚聚众顽抗,其实就是跋扈嚣张的表面之下胆小怯懦的的本质表现?想来,他应是知道了亲家邯律被杀一事,因惧被诛,故行此举。可是他也不想一想,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六百石的铁官长,又岂能和邯律一样?邯律只是一个乡下土豪,杀了也就杀了,他可是一个位比下大夫的朝廷命卿,刘备又怎能将他无故杀之? 究刘备之本意,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想与魏庚刀兵相见的。 他本来的打算是:依主公刘和之计,用张弛之策来对付袁稷。袁稷是外地人,如无根之木,又无谋,好收拾,搞掉他之后,再挟“大胜之威”,用“先礼后兵”之策来对付魏庚这个本地豪强。“礼”若有用,如果能说服魏庚辞官,也就罢了。如果“礼”没有用,真要说不动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再用“兵”,来硬的。——要非如此,他进城后就直扑魏家了,还会给其负隅顽抗的准备时间? 只是万没料到,魏庚胆小至斯!又或者刘备实在没有想到他,或者是度辽军在魏腾的眼中竟然会可怕至此!活脱脱一个惊弓之鸟。 郑稻皱眉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刘备本就定了两套方案,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疏散周围住民。把远处围观的百姓们都赶出里外。……命步卒甲士全部下马,备战。分出四队,将魏家牢牢围住!余下诸队集结待命。再去把本里的里长找来,命他们配合后队那队人多去找些柴火、枯枝等等诸般易燃之物,再找几根大木,预备用来撞击宅门!” 郑稻复问道:“功曹,你这是准备要强攻魏家么?” 魏庚是六百石的铁官长朝廷命卿,远非邯律可比,这攻打魏家可是与诛杀邯律完全不同。 刘备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笑了笑,说道:“魏庚色厉胆薄,虽聚众顽抗,以我看来,土鸡瓦狗耳!” 度辽甲士诸队的队长接令,分出几个人,把远处围观的百姓都赶出里外,并将诸人的坐骑也牵出去,找个地方看好,剩下的八十多人先将里中的民户亦疏散到里外,随后分出两部,一部列队在刘备身后,另一部各选定魏宅外易於进攻之处,精通近战的居前,擅用长矛、大戟的列后,携带弓、弩的则或爬到树上、或攀到隔壁人家的屋顶上,俯临魏家宅院。 第二百三十一章 铁矿刑徒 刘备指挥甲士这一番布置,里坊中尽是人声,热闹非常,喧闹的声音也传进了魏家。有人鬼鬼祟祟的登高窥探,在看见围观百姓都被赶出里坊外时,还没什么反应;接着在看到本里的住户也都被撵出里外时,有些不安。 再又看见甲士分成两部,一部待命,一部将魏宅围住,开始擦刀调弦后,更加不安;再又等看到一个队长穿着的带着几个人搬来一堆堆的木柴,放到宅院墙外,又抬了三根大木丢到地上后,再也按捺不住、看不下去了,马上从高处下来,一溜烟地给魏庚报讯去了。 宅外树上的专职负责监视院内的岗哨把这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大声往下报告:“窥探咱们的魏家奴跑了,大概是给魏庚报信去了!”树下有人,立即将这条情报传递给刘备。 刘备不以为意,说道:“由他去!” 高粱旁观良久,将将军府亲卫营甲士的表现尽收眼底,感慨:真虎狼之士。 他又看了看刘备,不觉想到了什么。 高粱本一中原流民,看见刘和招募流民屯边后来了幽州。因为识字被隐元武卫看中,进行政训教育和监察教育,结业后被安排在刘备身边,此事只有刘和与窦清知道。 他要把这些天刘备的表现全部记下来上交隐元会,上午一战,在邯律庄子里短兵相接,叫他看到了亲卫甲士的勇武和配合,只轻轻一击,便把邯律蓄养的那些散兵游勇杀了个干干净净,自身仅有一人轻伤。这刘备颇有指挥气势,只是高粱搞不懂主公为何安排自己监视刘备,刘备不像是那种会贪污的人啊?只是主公说了句——大奸似忠,外似朴野,中藏巧诈。 他后来又把隐元会关于刘备的资料看了看,心道:“刘备宗室之后,收揽民意,意图抬高声价,在涿郡时又结交轻侠,厮养壮士,欲得彼辈死力,使其为其效死。其志不知终欲何为’?” 高粱凝目观看刘备,见他大冠黑衣,扶剑昂然,立在如冠盖一般茂盛的大树下,郑稻立在左边,牵招和自己立在右边,诸多的虎狼之士踔厉风发,立在他的身后。相比甲士们的临战而喜,相比郑稻的忐忑,红霞之下,不管是装的也好,抑或是真的也好,刘备却是意态从容,令人观之就觉安心,仿佛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足惧。 就在这时一个队长跑来报告,抓住一名奸细。 队长把他扔到刘备面前,说道:“功曹,这就是魏家的信使,在城外十多里处被我们拿下的。问过他了,他说魏家只派了他一人去关外的一个鲜卑小部落求援军。为稳妥起见,我留下了几个人,命他们继续往长城方向搜索。” “好!这厮居然暗通敌国!是杀头大罪。”刘备高兴道。 刘备示意左右甲士把这个信使拽起来,打量了两眼,见他发髻凌乱,鼻青脸肿,显是吃了不少苦头,说道:“足下既被魏庚委以送信求援的重任,想来定是魏庚的心腹了。” 这人不说话。 “我也不为难你,只借你一样东西用。” 队长以为他说的是求援信,忙从怀里取出,呈交上去,说道:“俺看过了,这封就是魏庚的求援信。”刘和军队中办有学习扫盲组,军官识文断字。 刘备点了点头,接过来,也没看,问那个信使:“你愿意借给我么?” 队长心道:“原来不是要求援信。”转过目光,瞧这信使。这信使不愧魏庚的心腹,不笨,又有身为俘虏的自觉,猜出了刘备的意思,面色灰败。 刘备笑道:“看来你已猜出了我想借你何物。” 这信使跪倒在地,叩头求饶:“小人只是奉命送信,绝非有意与度辽军作对!求功曹饶小人一命。” 队长恍然,想道:“原来功曹是想借他的脑袋一用!” 左右甲士目露凶光,将腰刀拔出一半。这信使越发害怕,不要命地磕头讨饶。 “你要想活命,也简单,只需回答我两个问题就即可。我只怕你不肯老实回答。” “功曹尽管请问,只要能饶小人一命,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是:院内有多少人?” “小人走时,院里共有七十多人。” “第二个问题是:都是什么人?” “有家君的族人,有宾客、奴婢,有从市上冶坊里召来的铁刑徒。” “铁刑徒?”刘备心中一动,暗中想道,“难怪院中的那些壮汉不似寻常侠勇,原来是铁刑徒。” 刚才魏腾进宅时,他趁机向院里看了一眼,时间虽短,却也发现守在院中的那些壮汉似格外有一股死气。这种死气,大多只会出现在彻底不把生死当回事儿的亡命徒身上。他本以为这些人都是魏腾豢养的死士,如今看来却应该就是铁刑徒了。 铁刑徒,顾名思义,即在铁官场(官办冶坊)里从事开采矿石和冶铁生产的刑徒。 两汉采铁,用的方法是掘井取矿,“掘地深数百丈”。这种地下作业,直到现代还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何况当下?常年与危险、铁、火、炼炉爆炸打交道,本身又是刑徒,朝廷对他们的管制又是非常的严格残酷,这铁刑徒的剽悍亡命可想而知了。 炼炉爆炸:汉代仍使用木炭为冶铁燃料,不过已开始试验改用煤炭。《汉书-五行志》记载了两次用煤作燃料发生的炼炉爆炸事件:“征和二年春,涿郡铁官铸铁,铁销,皆飞上去”、“成帝河平二年正月,沛郡铁官铸铁,铁不下,隆隆如铁声,又如鼓音,工十三人惊走。音止,还视地,地陷数尺,炉分为十,一炉中销铁散如流星,皆上去,与征和二年同象” 前汉时,颍川郡有过一次铁刑徒暴动,二百人流寇八郡,官军不能制,最后竟致使朝廷派出了丞相长史和御史中丞这样的大臣亲自带兵镇压,方才镇压成功。 刘备又问道:“有多少铁刑徒?” “三十多个。” “整个渔阳郡,犷平是最大的铁矿,偌大一个铁官场,只有这三十多个铁刑徒?” “不是。小人听家君说过,铁官场里共有吏、卒、徒两千余人,分在两个冶坊。” 汉代冶铁作坊的规模不小。早在前汉盐铁还未实行专卖的时候,豪商大贾的冶铁作坊就“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了。齐临淄故城发现一个汉代的冶铁遗址,占地四十万平方米以上。汉元帝时贡禹说:“今汉家铸钱,诸铁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铜铁,一岁功十万人已上”。 “我听说魏庚自开的也有冶坊,他自开的冶坊里有多少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高粱之计 “也...也有近千人吧。”信使顿了顿道。 “那为何他只召来了这三十多人?” “铁官场和小人家君自开的冶坊都不在城中,铁官场的两个冶坊分别在‘黍阳亭’和‘营麦亭’,家君自开的冶坊在城外三十里处。城中只市上有一个不大的冶铁作坊,这三十多人就是从那作坊里召来的。” “铁官场和自开的冶坊都在城外……这三十多人是从市上的作坊里召来的。”刘备心头咯噔一跳,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他扭头望了望里门处,看似漫不经意地再又问那信使:“魏庚自开的冶坊离城三十里。铁官场呢?离城多远?魏庚派去给铁官场和自开冶坊送信的人,是不是应该已经到了?”那信使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道:“铁官场离县城远近不一,‘黍阳亭’离城五十来里,‘营麦亭’离城近三十里。家君派去给铁官场和自开冶坊送信的人是与小人一起出城的,估算路程,去给两处铁官场送信的人应该还没有到。” “也就是说,去给他自开冶坊送信的人应已到了?” “差不多。” 牵招、高粱、郑稻诸人闻言,无不失色。 高粱嘿然,说道:“这魏庚,你说他是胆大好,还是胆小好?” 要说他胆大,他害怕度辽军刘备这个功曹;要说他胆小,他为顽抗,不惜擅调铁刑徒和自家的冶工。只能说,物极必反,胆小到了极限就是疯狂。又或者魏庚到底是个商贾的出身,不知道擅调铁刑徒进城是何等严重的事情。 郑稻颤声说道:“他...他...他竟敢擅调铁刑徒和自家冶工进城?数百、上千的铁刑徒一旦被放进城来,谁能管束?……,他就不怕颍川郡苏令之事再现于今日么?” 苏令领导的这次暴动,《汉书-成帝纪》记载他们“经历郡国十九”:“颍川铁刑徒苏令等三百人攻杀长吏,盗库兵,自称将军,经历郡国十九,杀东郡太守、汝南都尉”。 刘备当闻魏庚居然还派了人去铁官场和自开的冶坊里调集铁刑徒以及自家的铁工后,他的手一下就握紧了。 固然,铁官场里还有铁官丞。铁官长不在的时候,铁官丞就是最高长吏,这个铁官丞也许会知道事情轻重,不会遵从魏庚调人的命令,可万一他不知道轻重呢?又或者即使他知道轻重,没派铁刑徒来,可魏庚自家的冶坊却派了人来呢?这信使说,铁官场里共有吏、卒、徒上千,魏庚自开的冶坊里也有近千人。郑稻所言绝非耸人听闻,一个处理不好,真的会酿成大乱的。不但刘备会死,这满城的百姓怕也会深受其害。 牵招咬牙说道:“这魏庚竟如此胆大妄为!玄德,请你下令吧,招请为先驱,这就杀入院中,取了他的人头,悬挂城楼!看有哪个冶坊的铁刑徒敢进城半步!” 高粱说道:“子经所言极是。这铁刑徒是绝不能放入城中的。眼下之计,唯有……”他瞟了一眼信使,接着说道,“唯有两个办法。” “哪两个办法?”刘备问道。 “一个活办法,一个死办法。活办法就是劝说魏庚,叫他再派人去铁官场和自开的冶坊,取消调令。死办法就是子经说的,攻入魏家,取下魏庚人头,悬挂门楼,阻退来者。” “依卿看来,现下该用哪个办法?” “先试试活办法吧。”高粱顾望了几眼魏家宅院,故作为难,说道,“魏家宅内有七十多人,又高墙坚门,攻之不易。能不攻打,还是不攻打为好。” 牵招以及几个军官闻言俱皆不满。 军官为首的屯长嗔目叫道:“便有七十多人,便有高墙坚门又如何?不快点把魏家打下,取下沈驯的人头,悬挂城楼,威吓来者,难不成,还要坐视等那几千铁刑徒进城么?” 高粱没有理他,轻轻拉了拉刘备的衣服。刘备知他这么说必有深意,思忖道:“魏庚欲调铁刑徒进城,看似胆大妄为,分析其心态,根子却还是在胆怯上,指望三言两语把他说服,必是不能。高君不会不知道这点。他既然知道这点,却还这么说,料来应是想通过这信使的嘴,让魏庚知道我们并不想强攻……可是,他又为何想要误导魏庚?”很快猜出了高粱的用意,“额...不外乎是想麻痹他,令其大意,然后好趁其不备,发起突袭。” 这时牵招他指着魏宅外堆积的柴火,建议说道:“玄德,这魏庚怕是不好被说服的。不过,高君说的也不错,这魏家内有人守,外有高墙,确实也不好速战速决。以我之见,也不用去说服他,也不必强攻,不如干脆再搜集些柴火来,一起点燃,投入墙内,把这魏家一把火烧了算了。” 信使听得胆颤心惊,差点大叫阻止。他家也在这个里坊中住,离魏家不是太远。已经连着十几天没下雨了,天干物燥,今儿太阳又刚晒了一整天,这一放起火来,倒霉的不止魏家,整个里坊恐怕都会陷入火海。 郑稻考虑到了这点,忙出言阻止。屯长怒道:“里中已无百姓,便算把整个里烧掉,也总强过等几千铁刑徒进城后,咱们百十人陷在此地!”半跪在地,请命,“功曹,请下令吧!” 刘备看了看诸人:“听我命令。一队长,你现在就去找本县的县主簿、县尉,告诉他们魏庚要调铁刑徒进城,请他们立刻关闭城门,带县卒、吏民登城防守,不得放一个铁刑徒进城……如果此事他们做好了,我可以不再追究他们以前的不法事。若是没做好,就请他们等着我登门拜访罢。” “诺!”一队长方才抓住信使,是骑着马进到里内的,当即上马,飞驰离去。 “二队长。” “在。” “你带本队人马,再去搜集些柴火来。等我命令,准备放火烧宅。” “诺!” 信使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自己的家被烧掉,忍看自己的妻子父母流离失所。他伏地叩首,哀求说道:“千万不能放火啊!求功曹开恩。小人愿为功曹去劝说家君取消调令!” 刘备瞧了他片刻,说道:“也好,便信用你一次。还是那句话,你告诉魏庚,就说:诚能自改,愿如袁稷故事,不治前事。怙恶不悛,请看义纵鹰击,火将至矣。……你知道义纵是谁么?” “不...不知道。” “你的家君也许知道。记住,我说的是‘火将至矣’,不是‘祸将至矣’!荀子曰:‘行歧路者不至,怀二心者无成’。我言尽于此,请他仔细想想罢。” “是,是。” “他要是肯听我的劝告,幡然自省,想要改过,便迎我进宅,交还印绶。若怙恶不悛?你再告诉他,我只等他半个时辰。当夜幕降临,便是火起之时。” “是,是。”信使小跑着奔到魏宅门外,敲开了门,挤进去。门随之关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人入宅 刘备看了看高粱便收回目光,他已经会意:“高君!连日未雨,天干物燥,郑君说的很对,放火是万万不成的。我之前令一队长备些木柴,本也只是为威吓魏庚所用,实无纵火之意。可不放火,又如屯长所言,魏宅外有高墙,内有强徒,强攻不易。便是趁其不备地突袭,怕也会伤亡惨重,且难以立克。一旦拖延,真有铁刑徒来到,可就不妙了。” “所以?”高粱反问。 “所以我认为,当下之上策,莫过于擒其首领。” “那你也不能冒险进入魏宅啊!” 他两人对话到此处,牵招、郑稻诸人才搞懂了刘备刚才为何说——“他要是在听了我的劝告后,幡然自省,想要改过,便迎我进宅”。 牵招、郑稻同时失态,叫道:“玄德(功曹),万万不可!” 郑稻急了,拽住刘备的袖子,好像他现在就要进入魏宅似的,语无伦次,急声说道:“功曹,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啊!” 军官屯长亦道:“就算魏庚因为惧怕火烧而不得不迎君进门,估计也不会答应君带太多人进去的,魏家宅内足足有数十人,功曹岂可犯险?” “魏庚为保一命,竟疯狂到遣人去城外调铁刑徒进城,可见他惧怕我度辽军到了何等程度!这样的无胆鼠辈,便有十个,又有何惧?我杀之如杀鸡犬!何来‘犯险’之说?” 诸人欲待再劝,刘备笑道:“不必说了,我意已决。魏庚害怕被火烧,必会开门迎我。你们且等着,看我怎么手刃此贼!……,哈哈,他这也是自讨死路,居然擅调铁刑徒进城,便是我杀了他,朝廷也无话可说啊。此真古人之所云:‘自作孽,不可活’。” 牵招随他日久,晓得他的脾气,知道凡是他大笑之时,便是他下定决心的时候,自知口拙,无法劝说他改变主意,也就不再劝了,说道:“我愿从君同行。” 刘备略作沉吟,说道:“魏庚纵胆小如鼠,他宅里有六十多人,应也不会阻止我带一两个人同行进去。” 高粱皱眉,旋即笑对刘备说道,“粱少也曾习剑,若功曹不弃,愿随功曹当入宅。” “高君!好!”刘备作揖。 接着果如刘备所料,那信使进去不久后,魏家的宅门缓缓打开了,出来一人,却是魏腾。 刘备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说道:“我还以为县丞一去不复还了呢,怎么出来了?” 魏腾尴尬至极,不敢抬头看刘备,低着头行礼,说道:“我伯父愿改过自新,交还印绶。请功曹进院。” 高粱拉住刘备,附耳说道:“入院,是奇兵也。奇者,险也,以少敌众,非快不能制胜。进去后,咱们不要和魏庚多说,寻着时机,直接将他拿下就是!”退后一步,肃容整衣,厉声对魏腾说道,“还印绶、取消调令,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告诉魏庚,如果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功曹出来,这位屯长就放火烧宅了。” 高粱指了指在收拾柴火的屯长。 他当着魏腾的面,对魏庚提名道姓,不礼貌之极。魏腾却没心思与他计较,既是惊骇刘备的胆色,又是恐惧放火的威胁,额头出汗,说道:“是,是。” 刘备也不等魏腾,带了牵招、高粱两人,昂首大步,直奔魏家宅院。 在魏家门口时,守门的两个宾客似想要拦下牵招和高粱。 牵招理也不理。 高粱瞪大眼,大喝了一声:“我乃度辽军吏,竖子也敢拦我?” 声如响雷,门房上的尘土都被震得簌簌直下。那两个宾客猝不及防,腿一软,好悬没得跌坐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三人扬长入内。 这魏家宅院前后三进,深邃幽窅。惊鸿一瞥间,他们看见前院有十几个蓬头垢面、凶气毕露的勇汉,各执兵器,虎视眈眈地守在门内,他们都心头一跳,皆知,这些人必就是以亡命出名的铁刑徒了。 “吱呀”闷响声中,魏家高大的院门被徐徐关上,似一只巨兽的嘴,吞没了刘备等人的身影,也把郑稻等人隔绝在了外边。 里巷悄寂,晚风炙人。 留在宅外的二百来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夕阳拉长了他们身影,站在魏宅对面的,紧盯魏家院门;攀在树上、屋顶的,探出身子,往魏宅里看,紧张地寻找刘备三人。 有个斥候在树上看见了,叫道:“功曹他们从铁刑徒的中间走过去了,进了中院!” 趴在魏宅西边一处人家屋顶上的另一人紧接着叫道:“我看见了!看见了!中院有二十多人,各执兵器,像是魏家的宾客、奴仆……他们没有阻拦,让到两边,让他们过去了!……功曹他们走得不快……进了后院了。” 又一个离得后院较近的斥候从东边房顶上站起身,不顾危险,翘足极目,尽力往后院看,叫道:“功曹他们进后院了!……哎呀,被屋檐挡住,看不到了。后院挺大,院中有棵大枣树,门西有个堂。院里站了不少人,看不太清楚,不知具体数目,影影绰绰地大概十几个人,都穿着轻甲,拿着刀剑,还有一个拿弩的!应该是魏庚的宗亲。……又看见功曹他们了!他们正在西边的堂外脱鞋。……他们进了西边的堂内了。” 郑稻大声问道:“怎么不说了?还能看到功曹么?” “额…他们进了堂内,堂里好像有五六个人跪坐在地。额…堂门关上了,看不到了。” “唉,唉!”郑稻急得团团转,越急越热,浑身是汗,头上裹的帻巾被汗水溻得通透, 暮色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 渐渐的,远处的屋舍楼阁看不清了。再渐渐的,近处的魏宅阁楼、挑出墙外的大树也变得昏浊起来。再渐渐的,暮霭消散,夕阳无声无息地沉沦地下。夜幕降临,星月黯淡,归巢的鸟儿扇着柔软的翅膀,低掠飞过,牵来了墨黑和沉穆。 魏家的宅门虽离诸人不远,在夜中,也已是朦朦胧胧的了。 屯长实在忍不住,有话没话地找话,低声问道:“功曹他们进去多久了?” 一队长也同样有话没话地找话回答他:“快半个时辰了。” “怎么还不出来?天都黑了。” 郑稻小心翼翼地偷觑盯视魏家宅门的屯长。刘备进院前,高粱威胁魏腾,说:如果等半个时辰,功曹还不出来,屯长就会放火烧宅。郑稻忐忑地想道:“屯长他不会真的放火吧?”不是怕魏宅遭火,而是怕刘备三人受累。郑稻着急万分,往前走了两步,想去魏宅门外听院内动静,屯长拉住了他。 魏家宅内一直都很静,入夜后更安静,直到这时,——隐隐约约地,诸人似听到了一声短促地惊叫。 “什么声音?”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暮色挑杀 这时魏家宅内忽然发出刀剑交错之声,较远处屋顶上的斥候叫道:“后院有动静了,后院有动静了!” 郑稻闻声仰首,急追问道:“什么动静?” “额…堂门开了!” “堂门开了?” “哎呀不好!” “怎么了?” “院子里的那些魏家宗族的人都扔了火把,提着刀往堂里跑!” “往堂里跑?…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堂上...堂上...”说话的这个斥候在屋顶上调整位置,努力向堂里看,“看到了!堂上、堂上……” 郑稻急着想知道堂中发生了什么事儿,见他半天说不到正题,焦躁发怒:“我问你堂上到底怎么了!你发什么呆?” 那斥候回过神来,不可置信似的说道:“堂中地上躺了好几个人,烛台也倒了好几个,血流了一地。那几个人像是都死了……最里头,最里头的案几下边,有具无头的尸体。” “功曹呢?功曹他们呢?” “看不到功曹……看见牵君和高君了!一个拿着刀,一个提着剑,迎上了从堂外冲进来的沈家宗族的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牵君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拿刀砍他的那人……嘿!” “怎么了?” “牵君用这人挡住了堂外射进来的一支弩箭。……高君杀了两个人!他奔到了堂门口,将左手的剑掷了出去,唉哟,好像是击中了正在院里拿弩射箭的那个竖子!……哎呀不好,有人在走廊上偷袭高君。……哈,高君拔出一短刀挡住了这人的刀,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又赶上去,捅穿了他的脑袋,啧啧,溅了一脸的血。高君杀出性子了,把这个偷袭的鼠子扔出了堂外,砸倒了两个沈家宗族的人。……有三个人在围攻牵君。牵君真勇悍也!半步不退,压根不躲,胳膊上挨了一刀,宰了一个!又宰了一个!最后一个也被他刺死了。……他也杀到堂门口了。” 宅外诸人听得心驰神动,分别握紧刀剑。郑稻大叫:“功曹呢?功曹呢?” “我看到功曹了!他一手提了两个脑袋,一手提着剑,从柱子后边走出来了。咦?噢!柱子后边露出了两只脚,功曹刚才大概是在和这人厮杀。” 郑稻听到了三人的消息,心中大石落地,拔剑出鞘,叫道:“屯长,杀进去吧!”扭脸去找甲士屯长,却才发现适才一直纹立不动的屯长已在调动人手,命一队人去点燃宅外的那些柴木堆;命树上、屋顶上的弓弩射手做好接应刘备三人的准备;调了一队人,抱起大木,等火起后就开始撞门;又选了几个手脚敏捷的,令他们等一开始撞门就翻墙入内。其它的则于夜色下列好队伍,只等宅门被破开,便就冲杀进去。 郑稻方才听得太投入了,要不是转脸这一看,竟不知屯长已开始着手强攻。 东边屋顶的那斥候拉弓射箭,试图援助刘备等人,却因角度不对,连射三箭,都被屋瓦、树枝挡住了。 西边较近处屋顶上的那个斥候叫了起来:“中院的魏家奴仆、宾客一窝蜂地往后院去了!”一边叫,一边开弓射箭。他的位置不错,正监临着从中院、后院之间的开阔地,射了三箭,中了两人,再射时,那些人都已跑进后院了。 东边屋顶上的那个斥候大声叫道:“我看见中院的那些宾客、奴仆了,都提刀拿剑!” 中院有二十多人,后院原本大概十几个人,也就是说,除掉被牵招、高粱杀死的,后院现已聚集了近三十人。甲士屯长虽还保持着镇定的表情,却也不禁加快了语速,在四面火起后,简短地命令道:“爬墙、撞门!” 东边屋顶上的那个轻侠继续报告战况:“牵君和高君守在堂门口,十几个魏家的宗卒、宾客、奴仆在往里攻。高君受伤了!大腿上中了一剑。……功曹!功曹对牵君说了句话!……功曹顶上了牵君的位置……牵君杀出去了,在往堂外冲,好家伙,连着刺伤了三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杀出去了!” 郑稻的注意力大半转到了魏家的宅门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也似,一眨不眨,盯一眼那几个手脚利落的轻侠爬墙,又盯一眼那队抱着大木的轻侠撞门。“砰”、“砰”、“砰”!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门大响,似将夜色也都震动。眼见这门不是一下、两下能被撞开的,而攀援围墙的甲士也才刚爬了一半。他问东边屋顶的斥候:“牵君从堂门口冲出去干什么?是想护着功曹杀出来么?” “不知道!…额…牵君没有往院外冲,而是在向堂对面的树下冲。好多人来阻拦他……都被他杀散了……他冲到树下了!啊哟!我知道了,他定是奉功曹之命,去杀这些院中敌众的首领了。一个戴着高冠的锦衣人被他赶得绕树乱跑。竖子!竖子!无耻竖子!又有几个魏家人来阻拦牵君……牵君把剑投出去了!…好!” “怎么样?” “那个高冠锦衣人被击中了!剑刺进了他的后背。他倒下了。牵君撵了上去,抽出了剑。又刺了他两剑……这高冠锦衣人弹腾了两下腿,不动了。死了!” “院里的那些魏家人呢?” “都呆住了。” 宅外的甲士们听到此处,手脚不禁一停。宅外的火光燃亮了夜色,众人有的大喜,有的紧张,有的愣住,有的惊叹,有的回脸看屯长、郑稻等,有的仰首看说话的这个斥候。举动、神情各不相同,相同的是:这一刻,他们都没有出声。里巷又一次地归入了沉寂。 夜色幽静,一阵大呼声从魏宅后院传出。这阵大呼远比上回的惊叫响亮,而且时间长,只是却很嘈杂纷乱,郑稻等依旧没能听清。 郑稻大叫问道:“魏家后院在叫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东边墙上的那个斥候又惊又喜,叫道:“那些魏家的人都跪下去了!……咦,又从院门外涌进来了一伙儿人。” 最靠近外院树上的那个斥候叫道:“是铁刑徒!铁刑徒刚才离开前院,往后边去了!” 能看到中院的那个斥候说道:“不错,是铁刑徒。他们刚穿过中院。我正想说,你就看见他们进后院了。”他问东边墙上的那个斥候,“他们去后院作甚?也是去围攻功曹他们的么?啊?” 东边墙上的那个斥候说道:“不,他们也跪下了!牵君回到了堂门口,和高君侍立在功曹的左右。…额…魏家的人和铁刑徒都在丢掉了兵器,在伏地叩拜。” 第二百三十五章 枭首正法 刘备站在堂门口,把左手里的两个首级高高举起,又以剑指被牵招杀死在树下的那个锦衣高冠之人,厉声说道:“魏庚、魏昙、魏竣已经伏诛!你们还要助纣为虐,对抗国法么?” “小人等知罪!” “尔等若知罪,可速去将宅门打开,将魏庚的妻子儿女擒下拿来,押至堂外。我念在你们将功赎罪的份儿上,可以不治你们的罪。” 诸人大呼应诺,除了十几个铁刑徒还待在原地外,其余的人分成两股,一股飞快地去前院开门,一股拥进堂屋对面的楼阁屋舍。院中为之一静。只是很快,对面的楼阁屋舍里就传出了砸门、撞门、喝骂、打人、尖叫、哭闹之声。刘备往那里看了一眼,问牵招:“你臂上的伤要紧么?” “不要紧。” 刘备扔下手里的人头,选衣上没有沾上血污的地方,用剑划开,撕下了一块儿,还剑入鞘,亲手给他裹住伤处,说道:“你去对面的屋舍楼阁里看看,叫那些去拿魏庚妻儿子女的人注意点!不要伤了人,更不许趁火打劫。” 牵招应诺,提刀去了。 刘备又撕下一块儿衣服,蹲下身,再给高粱裹腿上的伤。 刚才杀敌时高粱所向无前,这会儿却手足无措,想跳开,又怕碰着刘备,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连声说道:“怎么敢劳烦功曹!怎么敢劳烦功曹!” 刘备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度辽军的!将军常说‘不抛弃,不放弃’高君无需客气”。 接着刘备把视线转到了这十几个铁刑徒身上,问道:“你们都是从市上铁官场里来的?” “是。” “都是铁刑徒?” “是。” 刘备顿了顿问道:“你等为何束发,又不附着刑具,还不穿赭衣?” 赭衣,红色的衣服,是囚徒的囚衣。因为院中的这些铁刑徒都头发完好,也没有带铁链、脚镣的。 那几人答道:“小人等本是受有刑具的,只是服刑已久,发已复生,铁官长魏庚爱护小人等,没有再髡小人等的须发,也免了小人等的钳颈之苦。加之小人等老实肯干,从不耍奸偷猾,故此,铁官长魏庚特准小人等不必穿着赭衣。” 刘备心中了然,这必是魏庚笼络铁刑徒的手段。 想想也是,铁刑徒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其中不乏争强好斗之辈,不是犯下贼伤、以刃斗伤人这类罪行的,也不会被判此等重罪。不管是谁来看管他们,多半都会动些心思,希望能从中找到几个“勇士”,好用来充当自己的爪牙。魏庚是本地豪强,为维护本族在本地的强势地位,在这方面的兴趣估计会比寻常人更强烈。 刘备笑道:“这么说来,你们都是魏庚的亲近人了?也是,要非亲近人,也不会被调来县里市上。这可是大大的优差啊!难怪一闻魏庚之召,就提兵拿剑的赶来给他护院,与我作对!”笑了两声,神色转厉,一字一句地问道,“可是,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对抗国法是重罪么?你们身为刑徒,罪上加罪,想死么?” 铁刑徒们伏地叩首,说道:“铁官长魏庚唤小人等来时,没有说明为何要召小人等来。小人等既受魏庚管束,不敢不来。来了后,直到功曹进院,才知竟是要与功曹作对!小人等知罪了,只求功曹开恩,饶小人等一条贱命!小人等愿为功曹做牛做马。” 刘备心道:“‘直到我进院,才知竟是要与我作对’?‘愿为我做牛做马’?嘿嘿,嘿嘿。”十分清楚这些铁刑徒所言不实,又想道,“如此奸猾,还自夸‘从不耍奸偷猾’?”不过现在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对刚进来的队长说道,“分出一队人,把这些铁刑徒都押到前院,等我发落。” 队长应诺,点了十个人,将众铁刑徒押送出去。 郑稻安排人手灭火后,进入魏宅。魏宅的院门已经打开,不必强攻了,点燃的那些火堆不能留下,万一真要引起火灾,麻烦就大了。 郑稻说道:“夜已深,也不知铁官场有没有遵从魏庚的调令,功曹,你可速派人持魏庚首级前去铁官,以安铁官丞。” 刘备以为然,目光在诸甲士的脸上一扫而过,决定把这件差事交给三队长去办。他人性子沉稳,又有勇气,适合办此要事。 魏庚的人头只有一个,铁官场却有两处。刘备把魏庚的人头交给三队长后,想了一下,把魏竣,也即被牵招杀死的那个高官锦衣之人的人头交给了二队长,说道:“你两人现在就去前院,从铁刑徒中选出两人带路,分别带着魏庚、魏竣的人头,领着你们各自本队的人立刻出城,去铁官场。铁官场里的管事若没有遵从魏庚的调令,你们就告诉他,就说我明天会去;铁官场的管事如果听从了魏庚的调令,你们如果在路上碰见了铁刑徒,就把魏家父子的首级给他们看,就说魏氏已经伏诛,令他们马上原路返回,如有不服令者,立斩。” “诺!” 刘备又把两个什长叫来,把魏昙,也即被他杀死在堂中柱后的那人的首级交给甲什长,说道:“你带着这个首级,由魏腾带路,即刻去魏庚自开的冶坊,看看那里的铁工出来了没有。如果没有,告诉那里的管事,叫他现在就来见我;如果出来了,你们在路上或城外碰上了,就把这个首级给他们看,一样就说魏家父子已然伏诛,令他们马上回去,不从者,斩。” 魏腾没有死,在刘备动手杀人时,他没敢反抗,躲到了堂角。这时,被几个甲士进去,拽拉出来。 分派已定,高粱招呼了几个人,把堂内的尸体抬出去,血迹略擦一擦,烛台扶起,案几坐塌摆好。刘备、高粱、郑稻、屯长和诸队小军官,如什长、伍长等人鱼贯登堂落座。 屯长说道:“魏庚已伏诛,功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处置了铁刑徒和他家冶坊里的铁工,再报奏郡府。” 魏庚一死,这些人就没了长官、没了主人,是个不小的问题,须得好好安排。 “怎么处置?” “魏庚犯的是重罪,依律,是要抄没他的家产的,他自办的冶坊也是他家的家产,我会禀明田公,将之收为官有。至于铁官场,待我明天去看过情形后,也会禀明田公,请他再任一个铁官长的。”前汉时,盐铁官属朝廷司农管,中兴后,归郡县管,郡府在报请朝廷后,可以起、罢其官长。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抄略家訾 这时堂外嘈杂声起,诸人举目看去,见是魏庚的妻儿子女全被带到了院中。 魏庚的妻妾不少,七八个,年纪最大的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大概是他的元配,其他的都是小妻,莺莺燕燕,傅粉施朱,晚风一吹,堂上都尽是脂粉香气。诸甲士的眼立马就直了。 一个什长起身,拱手说道:“魏庚罪大恶极,他的妻儿子女不能放过。功曹,小人替你去检查检查他们!看看他们中还没有做过不法之事的。” 其余几个什长跟着跳起,说道:“我们也去!” 也不等刘备回话,呼啦啦一群人全下了堂去,拥到那些女子近前,有斜着脑袋看的,有动手动脚的,有故作威严呼喝的,有涎着脸去摸妇人小手的。刘备哭笑不得,顾盼左右,堂上只剩下了高粱、郑稻、屯长几人。 牵招这会从后堂出来,说道:“魏庚家人尽被带出,请功曹发落。” 刘备微微沉吟,说道:“魏庚是首恶,魏氏宗人的罪可以不治,他的妻儿子女难逃惩处,依律,该被收为官奴婢。这样吧,我现在就写奏记,上报田公,请他下令收人。在得到田公的回文之前……屯长。” “在。” “你配合郡府的属吏,暂且看住他们。” “诺。” 堂外脚步声响,又进来了几人,却是一队长和两个陌生官员。这两个官员都带着黄绶。刘和一看即知,必是本县的县尉和县主簿了。犷平是个小县,县长六百石,丞、尉、主簿都是二百石。刘备起身,说道:“二位定是本县的尉、主簿了?” 两人拜倒在地,自呼己名,说道:“犷平县尉(主簿)某某(某某)拜见度辽功曹。” 刘备示意从吏取出田丰和州府的手书牒文,找出写给他两人的,递过去。他两人看后,本就紧张,越发紧张,满头大汗,颤声说道:“下吏知罪,这就还印绶,请辞归家。” 犷平县两个六百石的大吏,一个被驱逐赶走,一个被刘备手刃,他两人早吓得胆裂了。此时此刻,跪在仍有血迹的堂上,面对黑衣上还沾有血污的刘备,哪里还敢再分辨多说?只求能得不死,已是万幸了。 刘备问一队长:“你没有告诉他俩,只要将城门看好,不放一个铁刑徒进城,我就奏请郡府免了他们的罪,既往不咎么?” “给他们说了。” “两位请起,我说话算话。只要两位今夜能把城门看好,不放一人进来,我明日就奏请郡府,请他念在你们将功赎罪的份儿上,免了你们的罪。” 三队长和几个什长虽已去了铁官场和魏家的私冶,但铁刑徒与魏家的铁工究竟有没有出来,如果出来了,究竟能不能被三队长等拦下,还是未知数。今夜仍还需要这两个县尉、县主簿出力守城。 他二人捣头如蒜,说道:“是,是。多谢功曹恩德。下吏必将城门看好!不放一人进来。” “你两位请去罢……子经,你去院里叫甲士们不要再调笑那几个妇人了。几个女子,何足挂齿!吩咐他俩各带本什,协助尉、主簿看好城门。”刘备说到这里,扭脸问郑稻,“郑君,本里的百姓还在里外么?回来了没有?” “因不知院内的具体情况,我进院时,没有通知他们回来。” “子经,告诉屯长,叫他派一伍人顺便召里中百姓归家。里外若还有其它里的百姓聚集,也都叫他们回去罢。” 牵招应诺。 县尉、县主簿辞别退出。诸位什长得了命令,招呼本什人马,与之一起去了。 夜到此时,将近两更。 刘备坐回榻上,趁着这会儿堂上人少、清净,教从吏取来笔墨纸砚,把给郡府、州府的奏记写了。 开篇起头写道:“度遼功曹備叩頭奏言之”, 另起一行,先简略地讲了一下袁稷辞官事,随后,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魏庚如何聚众顽抗,如何擅调铁刑徒诸事。 末了写道:“備憂百姓,恐前漢豫州潁川鐵刑徒舊事複現於今,遂犯險入魏宅,勸庚收令,庚不聽,不得已,殺其於座上。無令而擅殺命卿,自知有罪,伏惟请明府严刑”。 又在后边简述了下县尉、县主簿守城的功劳。最后又依格式,再次写了“奏言之”三字。取出官印,盖在上边。吹干墨汁,让从吏再抄写两份,合计一式三份,封好,只等天亮就遣人快马送去将军府、郡府、州府。 他办完这事儿,思忖片刻,自觉该处理的大多已处理好了,只剩下一件未办,长身而起,招呼返回堂上的牵招,说道:“子经,去把魏家人也全都赶去前院,和那些铁刑徒待在一块儿。分出两队人看住他们,剩下的人全都给我捋起袖子,准备干活!” 堂上诸人讶然:“干什么活?” “抄家!” “抄家?抄魏家?” “不错。” “可是没有州府的命令,若被刺史知道?” “只凭魏庚私调铁刑徒这一条罪,就足够抄家之罪了。州府下令是早晚的事儿。” “魏家世为冶家,家訾必丰,又不是要把他家抄之一空,咱们只要金饼、银饼、珠宝,别的一概不取。……对了,还有兵器!魏家几代开冶坊,定藏有不少良兵,也选好的多拿一些。” 众人相顾愕然。他们听懂了刘备的意思,这哪里是抄家,分明是用抄家做借口发横财啊。 想到此处,忽想起一事,问牵招,“子经,袁稷走了没有?” “君进魏宅后不久,押送他出县的人就回来了。他已经走了。” “他可是单车离县的?” “是。” “你带两队人,现在就去县廷,把他留下的财货也仔细‘清点’一番!” 这袁稷在犷平几年,连多收的口算钱带受的贿,盘剥贪污了二三千万,就算他送回家的有,留下的也不会少。这些钱也没法分给百姓,与其便宜州府,不如便宜自己。 就在这时屯长站了出来,掏出一块令牌,道:“功曹!不好意思!职责所在!隐元武卫有监察度辽军风纪之责。” 刘备愕然:“诺!” 屯长收回令牌:“将军只是说,盐场和铁矿一分一毫都不能动,却没有说让我监察乡野土豪怎么办。” 刘备会意——凡是官府的东西都不能动,比如邯律那种土豪的浮财... 诸人向上谷方向跪拜:“谢将军赏赐!” “那开始抄家清点吧,等田公来接收。”刘备起身下令。 此刻刘备心里甚是苦恼,本想借抄家发横财来收买人心,好培植自己在度辽军中的势力——因为现在武官以沮授为首,文官以田丰为首,还有一个隐元会。自己要是想在度辽军有一席之地的话语权,靠牵招和简雍太单薄了。 却不想将军早已留有后手,将军真神人也。 第二百三十七章 财货盘点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视察铁矿 不多时,刘备和一个黄绶铜印的吏员飞快来到。 那吏员长揖行礼:“在下房健,系本处管事,忝居铁官丞一职,见过刘度辽。” 铁官长六百石,和县长的品秩相同,铁官丞的品秩则和县丞一样,二百石。刘和还礼,说道:“冒昧前来,尚请勿怪。” “不敢,不敢。”这铁官丞房健不知是否因为常年在铁官与火打交道的缘故,又黑又瘦,乍一看,黑炭似的。 他肃手请刘和入内,唉声叹息,说道:“魏君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不但顽抗国法,竟还欲私调铁刑徒进城。这魏君……唉,唉。” 进了冶炼区大门,迎面粉末飞舞,也辨不清是飞尘还是石屑,抑或两者皆有。刘修正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被呛了一鼻子,连打了两三个喷嚏。房健扭过脸,善意地笑道:“这里鼓风冶铁,石屑、粉尘乱飞,比不得外边干净。诸位请快走几步,进了屋里就好多了。” 对着大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边被压出了许多的车辙印,横七竖八。还好这会儿没风,要再来一阵风,尘土更大。十来个蓬头跣足的赭衣刑徒推着几辆小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上堆放的是碎矿,这是往冶铁区运的。刘和瞧了他们几眼,见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瘦骨嶙峋,其中三四人是短发,两个人的脖子上带着铁钳,铁钳不轻,带久了更累,耷拉着头,佝偻着腰。 刘和问道:“这几人犯了何罪?” “那几个是以刃斗伤人,另外那两个一个是不孝,一个是贼伤人致死。” “铁官场里共有多少人?” “吏二十四人,卒二百二十六人,工匠百一十六人,徒一千三百四十人,奴三百五十七人,总计二千零六十三人。”房健张口就来,种种数据分毫不乱:“营麦亭那里有吏二十二人,卒百一十五人,工匠百一十五人,徒六百人,奴百五十人,共计一千零二人。” 刘和啧啧称赞,又问道:“为何这里的卒徒奴比营麦亭的多出了一半还多?” “营麦亭的冶坊只管铸铁,不管开矿,故此人少。” “本处冶坊还兼职开矿?” 房健笑道:“不开矿哪儿来的矿铁?本场近两千人,真用来铸铁的不过七八百人罢了,其他的都是在山中采矿、烧炭。” 刘备插话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听魏家人言两处铁官场总共才有一两千人,原来是把开矿的那些人没算在内。” 说话间,诸人已行至冶铁场的外侧,刘和指着炼炉问道:“我适才在铁官外观看场区,见本处似乎只有炼炉,没有打造铁器的作坊?” “本来是有的。” “那为何没了?” 房健遥指冶铁场的侧对面,说道:“刘度辽请看,哪儿本来就是造器的作坊的,去年刚被改掉,改成了贮存木炭的库房。” “为何要改?是贮存的木炭库房不够么?” “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 房健叹了口气。 刘和问道:“怎么?足下有何难言之隐?” “也不是。这都是魏君的决定。” “是魏庚停了铁官场的打铁造器?” “对。” 刘和略微一想,即知端的,此必是魏庚想垄断铁器市场,故此以权谋私,停了铁官场的造器,一问房健,果然如此。 房健说道:“这也不怪魏君。采铁、铸铁、打铁,本来就是打铁最赚钱,采铁、铸铁最辛苦。依律,‘采铁者五税一,其鼓销以为成器,又五税一’。采铁和打铁交的税是一样的,可辛苦程度截然不同。采铁不但累,且也危险,常有死人的事发生。铸铁也很辛苦,火燎眉毛的,有时也会有炼炉爆炸的情况出现。魏君停了自家的采铁、铸铁,专以打铁为业,也无可厚非。” 他看似是在给魏庚说好话,刘和却从中听出了不满和酸意。也是,少了打铁这一项,铁官的收入就会减少很多,收入一少,油水一少,自然就损害到了房健的利益。 “原本那些打铁的工匠呢?” “都被魏君召入了自家的冶坊。” 刘和心中了然,“我之所以想掌控铁官,十成里边有八成是因为这里有足够的工匠,可以打造兵器,却没料到魏庚竟把这里的打铁作坊给停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这次犯下的是重罪,他家的私冶早晚要被收为官办。……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得感谢他呢!感谢他把铁官分工化了。两个作坊专职采铁、铸铁,一个作坊专职打铁,既方便了管理,也提高了效率。” 冶铁场外似比别处更热,五六个炼炉下边都是火焰升腾。 数十个铁工、铁官徒、铁奴,分别守在各自负责的炼炉周围。有推着风囊,满头大汗地往炉中鼓风的;有赤着膀子站在垒起的高台上,往炉里下料的;有紧张地观察着火候,掌握开炉时间的。两个小吏巡行其间,如见到有偷懒不干活的,立马上去打骂催促。 刘和想得入神,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房健很有眼色,也放慢了脚步,笑问道:“刘度辽可是在想这炼炉一天能产多少铁么?” 刘和回过神来,看了眼房健,心道:“单从业务来讲,这人像是个能手,是个可用之才。”决定好好地拉拢一下此人,笑问道:“那就请教足下,一天能产铁几何?” “像那个最大的炼炉,原矿、燃料、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一天产铁三千余斤。其它较小的,一天亦可产铁千斤。”汉代的一斤相当后世的半斤,三千余斤就是一千多斤,大半吨。 刘和被唬了一跳,脑筋急转,急速计算:“这个冶坊里共有近二十个炼炉,开工的五六个,一天出铁就是一吨多。”问房健,“营麦亭的那个冶坊一天出铁多少?” “和本处差不多。” 两个冶坊,一天出铁两三吨。这要打造成兵器、铠甲,能打造多少?——不过,一天两三吨,一年就是近千吨,近两百万斤,再换算成汉斤,近四百万斤。只渔阳郡一个郡的铁官一年就能出铁近四百多万斤?这个数字也太大了。刘和问道:“每天都能出铁这么多?” “那倒不是。在矿铁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出铁这么多。矿铁不足的时候,只有停工。刘度辽来得巧,前天刚运来了一批铁矿,这才有这么多的炼炉开工。” “那一年下来总共能出铁多少?” “两处作坊,加在一起,一年出铁少则五六万,多则十万斤。” 这个数字小了很多,但才是合乎实情。他坚定了决心:“十万斤也够不少用处了。”一边想,一边随口说道,“一天出铁数万斤,不容易,足下辛苦了。如今魏庚触法身死,铁官暂时全要依赖足下管理,十来天未曾落雨,天气干燥,冶坊里又整天烟熏火燎,粉尘四飞,足下务必要多注意防疾啊!千万莫要惹病病倒了。” “多谢刘度辽关心!”房健作揖。 刘和笑道:“我今来铁官场,不为别事,只为来告诉足下,魏庚不法,被我功曹手刃,那是他的事儿,与铁官场无关,还请足下不要多心乱想。在新任的铁官长到任前,铁官就全拜托足下了。铁官里徒奴众多,万不可有事啊。” “有在下在,铁官场必安稳如常。”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得去营麦亭和魏家的私冶看一看,时辰不早,告辞了。” 到了营麦亭的铁官作坊,天已黑了。刘和在此处过夜,顺便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基本和房健说的差不多。 次日一早,又去到魏家的私冶,私冶的管事与魏腾将他迎入。 私冶不比铁官场。铁官场是官办的,在里边劳作的人有服劳役的“更卒”,有刑徒。私冶是私营的,没资格用更卒,也用不了刑徒,只能用奴隶和平民。这个“平民”,说是平民,实际上大多是亡命的罪人。冶铁作坊里的劳动强度很大,普通的平民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来的。 除了奴隶和“平民”,魏家私冶里最多的就是工匠了,差不多四五百人,打造的铁器上至刀剑矛戟,下到剪刀铁钉,无所不有。 刘和亲自去作坊里看了看,发现在每个成型铁器的上边,都铭刻有“幽”或“漁陽”、“獷平”字样。这是幽州渔阳郡铁官场的铭文,按规定,只有铁官场出产的铁器上才能铭刻,魏家作坊只是私冶,却胆敢盗用,追究起来,也是重罪。 看完三个作坊,下午赶去渔阳城,在半路上碰见了田丰派来的人——简雍押运渔阳田氏的财货,价值约二千五百万钱。 简雍说,渔阳田氏是不治产业田地,是游侠世家,不是豪强世家。靠放贷、敲诈、开赌馆、妓院、酒肆为生,所以比不上魏家。 刘和扣下一千万,其余的让简雍和刘备会合,全部押解去广宁。扣下的一千万用来疏通州府、朝廷。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秋收攻势一壹 刘和抵达广阳郡州府蓟城后,在鲜于辅的引荐下,拜见了新任刺史郭勋。前任刺史荀川是豫州颍川郡人,受不了边州苦寒,做了几个月就用了关系调离了。郭勋是并州太原晋阳人,凉州刺史郭闳之弟。 在州府一番对谈后,再加上刘和一波“银弹攻势”,州府和度辽将军府达成了秋收攻势的基本框架。此次攻势的第一阶段,打击西部鲜卑南面部落,收复上谷郡的且居、茹县二县;第二阶段,攻击东部鲜卑南面部落,收复平刚、石城、夕阳、昌城、广城。通过这两个阶段的战役来达成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四个边郡的实际掌控权之战略目的。 代郡、上谷的太守都是刘虞的门生,右北平程普已经架空了太守刘政,至于渔阳郡?在鲜卑入侵之战结束后,新任的太守何懿在剿匪过程中被流矢射中而亡,继任者是郡丞李胤,他是刘虞的门生,因为盐场叛乱被羁押在州府。 对待渔阳郡的问题上,郭勋本来要上报朝廷,严惩李胤。可在刘和的疏通下,鲜于辅、齐周、魏攸等人的劝说下,郭勋同意其戴罪立功,上报朝廷贬斥为犷平县长。渔阳郡太守由原郡都尉田楷接任,刘和举荐鲜于家族的鲜于博为郡主簿,阳家的少家主阳旭为郡决曹——类似后世中级法院院长,这是为了稳定渔阳地方势力,也是暗示其他县的小豪强,只要奉公守法是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最后升任简雍为郡功曹,牵招为兵曹掾史,把渔阳郡的人事任免权和军事兵马权牢牢掌握在度辽军手里,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把简、牵二人调离刘备身边,达到分离兄弟感情的目的,时间和空间的隔离,总能起点效果;其三,真正掌权的不是简雍和牵招,是功曹院和兵曹院里的从吏,这些人不是刘和亲卫营出来的,就是接受过隐元会训练的人。 此次铲除渔阳豪强,将军府入库财货合计七千多万钱,加上魏、田家的库粮,足够扩军两万。魏、田两家一百多年几代人的积蓄,因为富不仁最后都便宜了刘和。魏、田两家的商铺由隐元会秘密接管,变成情报交通站;田地全部变成军屯、民屯,招募流民继续殖业。 铁矿和盐场因为利润太大,一番讨价还价后,六四开——将军府占四成,郡府和地方士族占三成,州府占三成。如果走私铁器给草原,将军府有权剿灭其族。 三河盐场如今已是大变模样,虽然仍是简易的一些木房,但却规划得整整齐齐,居民区里的道路也被整修了一翻,小石子铺就的道路纵横交错,将居民区划分成一个个整齐的小方块,与先前不同的是,三河盐场多了一个兵营,高大的木栅栏,拒马,鹿角,濠沟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虽然没有高大的城墙,但仍然显出一番森严的气象。 居民区里已找不到闲人了,度辽军接管三河盐场后,立即按照刘和的布署在盐场区实施新政,每户盐工每月定量交出份盐之后,多余出来的盐都被以略低于官价的价格收购,然后交于隐元会,私运出去后以私盐的价格贩往各地,现在的盐工都是干劲十足,因为挖出、晒出的盐越多,自己就获利越丰,刘和规定的份盐数额并不高,很容易就能完成。每家每户除了孩子,现在连女人都进了盐场做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为自己多产一点盐出来。 没有跟程远志跑的盐工,现在已成了正规的军人,他们的军晌足以让他们养活一家人,当然,他们的家人愿意去晒盐的话,一应待遇都与盐工一般。现在的盐场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有恒产者有恒心!”盐场驻军营军候乐斌分外佩服刘和说过的这句话,现在他在三河近万盐工的心中,威望无以复加,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度辽军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到以前那些盐场官员、豪强恶霸的压迫。 从盐工中精选出来的几千精壮,再配以自己带过来的原度辽一个精锐营,现在驻军已足足有了三千人,而且这三千人在经过一个月的剿匪征战之后,就是把盐场附近的土匪、山贼给灭了,已从以前的菜鸟,慢慢地变得成熟起来,他们离一个精锐士兵的距离已不远了,关键是带着他们对上他们以前惧怕的鲜卑、乌桓马贼,连战连胜之下,让他们的心气儿也逐渐高涨,用刘和的话来讲,这就是有一颗胜利者的心。而对一支部队来讲,这种勇者强者的心态是非常关键的,你不能指望一支连战连败的军队能拥有什么虎气、霸气。 此时,将军府议事厅。 “主公,你来看!”徐荣指着巨大的地图,道:“隐元武卫前日发来情报,道发现慕容赫狼啸军在向这块,也就是西部鲜卑乞伏部所驻之地移动,目的不明。昨日,我部哨探也发现了这一情况,您看,是不是慕容复发现了我们的秋收攻势企图,准备增援西部鲜卑,抑或是要寻求与我部决战呢?” 刘和皱着眉头,手指头在这一块区域上画来画去,“没有道理啊!慕容复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寻求与我们决战呢?不对?不对!伯誉,有乞伏部抑或是慕容部的动向报告么?” “有!”徐荣回头从案上拿过一大卷竹简,翻了翻递给刘和。 刘和一卷一卷地翻阅着情报,每看完一卷,便递给沮授,沮授再细细地瞧上一遍,突地刘和停住,拿着一张反反复复地看着,半晌,才道:“军师,你来瞧瞧这份!” 沮授粗粗一扫,不由咦了一声,再仔细看了一遍,“将军,有古怪啊!” 徐荣从沮授手中按过军情,看了一眼,道:“主公,军师,有什么古怪?西部鲜卑乞伏部头领乞伏宁移动他的大帐兵,这很正常啊,只是寻常的军事调动。” 刘和摇摇头,道:“不寻常!伯誉,你瞧瞧乞伏宁的大帐兵调动的方向。” “是向着慕容赫军来的方向,是有点意思?!不过也可能是慕容赫来援,他去迎接啊!”徐荣道。 沮授一笑,“伯誉,将军如果带着他的亲卫营来,你会带着你部精锐前去迎接么?” 徐荣不由一愕,恼火地看了一眼沮授,道:“怎么可能,如果大敌当前,我当然要将精锐布置在前线。” 但是说完此话,徐荣唉了下:“对啊!如果蛮狄发现了我们的企图,那么乞伏哈为什么要带着大帐兵向反方向移动呢!” 他恍然大悟:“他在防备慕容赫。” 刘和点头,“对,看来慕容复要动手了,西部鲜卑首当其冲。所以乞伏哈带着大帐兵迎上了慕容赫。西部鲜卑实力草原第二,只要压服了西部鲜卑,那么其余各部必将俯首贴耳。” 徐荣兴奋地道:“那...我们还打不打,让他们狗咬狗一番,我们还省了劲呢!或者让他们火并一番,我们再去捡便宜。” 刘和失笑道:“那倒是好,可是他们会这么蠢么?我估计着慕容复只是威吓乞伏宁一番,而乞伏宁能将西部鲜卑经营成草原第二,自然也不是傻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火并的,所以...打?!我们还是要打的。” 第二百四十章 秋收攻势一贰 徐荣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地图,“主公,如果我们还打乞伏部的话,那慕容赫距我们就太近了,乞伏部也不是好啃的桃子,万一战事胶着,慕容赫掺合进来,那对我们可就大大不妙!不如我们去打东部鲜卑,东部鲜卑比西部鲜卑要差得多。” 刘和断然道:“不行,就打西部乞伏部,我们如打东部鲜卑,慕容赫必然会去援救,而西部鲜卑说不定会袭击上谷郡,那真的会打成一场乱仗,而打西部鲜卑,慕容赫决不会去援救,他只怕也担心与我们拼得狠了,损失过重,被乞伏宁到时反咬一口,慕容部若是失去了狼啸军,实力立马下跌四成,那西部鲜卑就有隙可乘。而慕容赫不动,东部鲜卑必然也不会动,西部鲜卑孤军奋战,我们狠狠地敲打一下,让他处境再难过一点,给慕容复创造一个机会。” “慕容赫真不动的话,那慕容复以后只怕对草原各部交待不过去吧,这对他统一草原的大计也很不利啊?”徐荣反驳道。 “你说得很对,慕容赫不去救援西部鲜卑,不会意味着不给我们来一下狠的。来看这里!”刘和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道:“我想...慕容赫在得知我们袭击乞伏部的消息后,会立即转向,奔到这里来,准备在我军回军之际横击一刀,截断咱们的后军,或者胃口再大一点的话,将我军从中截断。” 徐荣倒吸一口凉气,“沽源滩!慕容赫如打这个注意,必定要人这里横向袭击我们,我们与乞伏部熬战一番,回来之时人困马乏,战意下降,此时他突然来袭,的确是大麻烦。”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慕容赫多智,打仗很少有蛮攻硬来的,多是打在人软肋上。”刘和道,“军师,你如何说?” 沮授大笑,“将军已成竹在胸,却要我来说这方法。徐旅督,将军可以将你的独立协成旅临时抽调出来,再加上将军的亲卫营,共万余铁骑直奔沽源滩,在那里候着慕容赫。” “主公亲自领军?”刘和吃了一惊,“主公,慕容赫这一次至少带了一多半的狼啸军,起码也有二三万骑,主公只有万余骑兵,又不能带上步卒,那太危险了。” 刘和笑道:“放心!咱们与慕容赫这一仗是打不起来的,他不想打,我也不想这个时候跟他打,他只要看到我出现在沽源滩,必然会立时退走,因为他没有把握很快地将我击溃,而云长、汉升此时,想必也已在返回途中,他能冒着被夹击的危险与我决战么?当然,如果慕容赫失去理智,想蛮干的话,我倒也是奉陪的,不过那就看汉升能不能及时赶回与我夹击慕容赫了,汉升若来晚,咱们可就只有夹着尾巴逃跑了!哈哈哈!”室内三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其实徐荣心里也清楚,若论起战力之冠,没有人能比得过主公的亲卫营,亲卫营里即使一名普通的士兵,放在其它部队中都足以胜任一名低级军官,这些人都是老兵,单兵素质不用说,进了亲卫营,在刘和的着力培养下,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战术纪律,都不是其它部队能比拟的,这一点,从下派到自己部队来的那些亲卫们身上就可以看到。这样的一支部队,也许能击败他,但想击溃,消灭他们,则太难了。 对于刘和下派亲卫到各个部队担任基层军官的做法,徐荣和其他人已是默认了这一事实,他也认识到,军权对主公的重要性。要想加强对军队的控制,基层军官的作用比谁是指挥主官更重要。徐荣和其他人觉得只要指挥权还在自己手中,在战时不受到挚肘就很满意了。其实自己要得只是能全心全意地打蛮狄,现在这种状况,徐荣很满意,论军力,自己是刘和部将中最强的,所有的骑兵基本集中在独立协成旅。 调动汉升师和独立协成旅的军令旋即发出,而本来准备只是来看一看的刘和也决定踏上战场,这么久没有经历过战场的血雨腥风,刘和略微有些兴奋,可惜,如果慕容赫够智慧的话,那与他的这一场较量注定便又要延后了。 刘和嘴角露出笑意。与蛮狄的大战还多着呢,等我慢慢地将你们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当你们发现自己已是赤果果的面对着度辽军这个强大的敌人的时候,赫然发现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还有一个骠形大汉正狠狠地冲着你们扑来。 我喜欢胜利,我喜欢征服,我更喜欢在你不知不觉中便已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慕容复,你还梦想着统一草原,整合力量,图谋中原,嘿嘿,我来了,便是你的不幸,你没有时间了。 “军师,战场上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我们也要着手了。可惜今天阿清没有来,否则我们倒是在这里就把今后的大致方略敲定。” 沮授笑道:“将军,隐元会只是情报机构,负责一些辅助工作而已,对于幽州以后的大政的制定,倒是要请田主簿等人来更合适一些。” 刘和皱皱眉头,这些日子以来,他已察觉到窦清与沮授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了,唉,真是难办,回头劝劝窦清,退让一步吧,毕竟沮授是自己麾下第一人,既然她是自己的女人,总得要作出一些牺牲的。 “我说得事还非得隐元会参与啊!”刘和道,不理会沮授大皱眉头,接着道:“这一次我们重重打击西部鲜卑之后,西部鲜卑实力大损,面对着慕容复的吞并越发没有抵抗之力,让隐元会去推波助澜,最好搞得让慕容复强行吞并西部鲜卑,这样的话,我们便可以混水摸鱼。” “只要他们火并起来,乞伏宁自然不是对手,但我们也不能让乞伏宁被慕容复宰了,如果能将乞伏宁弄到我们幽州来,嘿嘿,那就有得看头了,慕容复想必也会寝室难安的。西部鲜卑头人跑了,那西部鲜卑即使被慕容复吞了,想必也有人还会心念故主的。慕容复敢将委这些人重任么?吞并?我要让慕容复发觉自己吞了一只苍蝇到了肚子里去。”刘和冷笑道。 次日,徐荣部奉命到达预定位置,而茅荆坝黄忠会合关羽一个满编师两万人马则准时出发,囤集重兵的茅荆坝走了关羽旅,便只剩下了一营步卒和上万名武装屯民。茅荆坝开始警戒,所有屯民拿起自己的武器,携带着配备给围屋的强弩,进了茅荆坝城和卫堡。战争气息开始在这座新近崛起的雄城里弥漫开来。 第三天,刘和率领着亲卫营与徐荣的独立协成旅奔赴沽源滩,候着慕容赫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秋收攻势一叁 白云悠悠蓝天依旧,微风轻抚着遍地牛羊,构成一副绝美的草原图画。时起时伏的微风,宛如波浪滚动的牧草间,白的、黄的、黑的、花的牛、羊、马儿,一团团一群群的各自聚集,或肆意嬉戏、追逐打闹,或悠闲昂头、目视蓝天,慢慢地咀嚼青草,或两两相对,伸出舌头亲昵地替同伴梳理毛发,更有性子野的,怒目而视,长嗥威吓,片刻间片斗在一起,四蹄翻飞之下,撅起大片大片的草。 而一旁的放牧人,或闲坐在地、或骑在马上摔着响鞭,或躺倒在软软的草坪上眯眼享受着阳光,生活在乞伏部这样的草原大部落里,是他们的幸运,不需要同那些小部落的家伙一般,每日为生计犯愁,他们只要每日向头人、酋长们上交足够的皮毛或者奶酪,便可以享受部民的各种待遇。 乞伏部百夫长姆勒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有一顶大帐蓬,一个很能生娃的婆娘,如今,他虽然才刚刚二十五岁,就已是三个娃的爹了,最大的娃儿已能骑得小马,拉得开软弓了,看那身架,不出十年,便又是一个骠悍的骑士了。 姆勒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看着背上背着最小的儿子的婆娘正撅着臀部在挤羊奶,那不断晃动的肥硕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当初讨她进门的时候,阿爹便说屁股大的女人会生养,当真是没有说错。 想起阿爹,姆勒不禁有些黯然,阿爹是一个很强的武士,可惜在幽州战死了,那些大汉人真是可恶,总有一天,我们会在酋长的带领下再一次地打进幽州去,为阿爹报仇,抢回更多的汉人的东西。 可惜今年不能去了,中部鲜卑、东部鲜卑在幽州吃了大败仗,死了好几万人,而上一次西部鲜卑也在茅荆坝被幽州汉军偷袭得手,死伤不少,被迫向后退了上百里。但姆勒坚信这只是因为汉人使了诡计才能得胜,真正野战,马背上长大的草原战士,从小便能开弓射箭的雄鹰们比那些幽州农夫肯定要强上不知多少倍,只要摆开阵势,一定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今年不会有仗打了,便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收入,便安心在家养马牧羊,等到明年,想必又要去幽州打仗,明年,一定给婆娘抢一些首饰回来,姆勒瞄着老婆耳朵上戴着的那对金环子,那是他与那些大汉来的商人换来,那些商人真是可恶,便是这两个环子,便要了他十张上好的牛皮,要不是酋长严禁为难这些商人,自己真想一刀杀了那个一看就奸滑的商人,然后抢了他们所有的东西。 但姆勒知道酋长的禁令是有道理的,听说幽州那个叫刘和的将军上台后,开始严禁商人与草原做买卖,今年以来,光是盐价就翻了好几番,而家里的铁锅开了一个沙眼,自己想重新找那些商人买一个,但问遍了所有来乞伏部的商人,楞是没有一个人卖这种东西,据说那个什么刘和不许商人们带一根铁钉进入草原,违令者杀。这让姆勒很是恼火——每当老婆做饭时,听到火里发出的那漏水的滋滋声,姆勒便发誓明年一定要打到幽州去。 想着心事的姆勒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他梦见酋长带着他们,万马奔腾,连地面都颤抖起来,勇士们喊叫着冲进了幽州,自己抢了好大一口铁锅,还有那明晃晃,金灿灿的首饰。 地面的确在颤抖,姆勒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便看见婆娘正呆呆地看着他,他猛地跳了起来,大地真的在颤抖,久经阵仗的他立即判断出这是大批骑兵正在靠近的缘故,酋长带人走了,但不是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 他猛地大叫起来,“汉军来了,敌袭!” 他冲进帐蓬,匆匆地套上皮甲,拿起战刀,牵过自己的战马,向自己的婆娘大声喊道:“楞着干什么,还不快上马向大营方向跑?” 姆勒一把捞起自己的大儿子放在身后,再将发呆的二儿子抓起来放在身前,这个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婆娘也跨上了一匹马。 “快跑,向大营跑,跑进大营便安全了。”他大喊道。喊着的同时,他已看到远处,黑压压的黑盔骑兵们正如同洪水一般向这边泄来。 姆勒的婆娘策马跑了起来,不过她奔跑的方向却是汉军来袭的方向,姆勒不由一呆,大声喊道:“回来,你疯了吗?快回来!” 婆娘听到他的话,反而跑得更快了,姆勒一怔,猛地醒悟过来,自己的这个婆娘是一个幽州人,是当初自己的老爹从幽州抢回来的,他立刻打马追了上去。 “快回来,不能去,他们会杀死你的,他们不知道你是幽州人!”姆勒放声大呼,但婆娘根本不听他的招呼,连连鞭打着马,反而跑得更快了。 姆勒流下了眼泪,“你这个蠢婆娘,你要死,为什么要带上我的儿子!”背上的两个孩子也大叫起来,“阿妈,阿妈!” 他圈转马头,向大营方向奔去,在马上,他回过头,看到汉军那奔腾的阵容,看到自己的婆娘瞬间便被对方强大的骑兵撞得飞了起来,带着他的小儿子,高高地飞上了天空。 “你这个蠢婆娘!”姆勒哭了。 关羽的四千铁骑分面三股,两翼便像两道巨大的箭头呈弧形奔腾前进,中军则稍稍拖后,在他们的前面,无数在外放牧的牧民正打马狂奔而逃,他们的目标是不远处的乞伏部大营。大营内,示警的号角声凄厉地响起,营内一片忙乱,大批的骑兵从营内冲出,开始列阵。 关羽看到对方衣甲不整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一次的突袭简直太完美了,乞伏部的主力大帐兵被乞伏宁带走,剩下的这些人如何是蓄势已久的度辽铁骑的对手。 乞伏部大营的后门已大开,无数的老弱骑着马狂奔而逃,关羽微微冷笑,看来留守的这名敌军将领倒也不蠢,知道大营肯定要不保了,竟然让部族牧民逃走了,也罢,我要打的是你们的战兵,这些人杀来何用,留着你们还能让乞伏宁为养活他们而犯愁。 姆勒终究没有逃回大营,在离大营千多步的距离上,他被汉军赶上,虽然他也曾在马上放箭,箭支虽然准确地命中对手,插在对方的盔甲上,但显然不足以让对方致命,而且,对方的人数也实在太多了。 胸口一痛,身前身后的孩子一前一后发出惨叫,姆勒低头看时,面前孩子的胸口上,透出一截矛尖,身后那名汉军骑兵刺出手中的长矛后,立即松手,从姆勒身旁驰过,甚至还转头看了他一眼,姆勒看到了对方那双冷酷的双眼,他叹息了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父子三人连成一串,躺倒在松软的草地上,身后无数的骑兵蜂涌而至,将他们淹没,骑兵过后,草地上仅仅剩下一地的血迹。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秋收攻势一肆 黄忠的中军停在了离乞伏部大营两千步处,而左右两翼如同两支长矛,锋利地钻入了匆匆迎上来的乞伏部骑兵阵中,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乞伏部十数万人,能上马作战的不下五万人,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二到三万,酋长乞伏宁带走了二万人,乞伏部此时真正的精锐在驻地的不过数千,留守的是乞伏宁的兄弟乞伏寿,当他看到汉军的阵容之后,立即判断出大营守不住了,当务之急,是要保存乞伏部的元气,不能让乞伏部毁在这里。 他当即下令,留守的数千精锐立即护着十岁以上的孩子,还有女人们马上自后营撤退,而自己,则率领着二万老弱列队出战,力图将汉军挡住,为族人赢得逃跑的时间。只要还有孩子,还有能生孩子的部落中的强壮女人,乞伏部就不会灭亡。 二万老弱很多没有盔甲,就穿着单衣,提上长矛大刀跨上马,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大营,飞蛾扑火般地迎向装备精良的度辽军。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毫无战斗准备的青部骑兵被成批成批地砍下马来,他们的长矛甚至无法刺穿对手的盔甲,他们中的许多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混战中涌身扑到对方的马上,扭着对方一齐摔下马来,然后在万千马蹄中被踩成肉泥。 黄忠冷冷地看着战场,久经阵仗的他对于血腥早已习经为常,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倒下,都不能让他铁铸般的神经动摇分毫,他审视着战场,计算着最佳的冲锋时间,终于,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高呼一声,“度辽军,冲锋!” 他的中军呼啸着一泄而下。 快马奔驰,马上的骑士挥舞着连着铁链的铁锤,借着马力狠狠地击打在乞伏部大营的栅栏上,当数波打击之后,营栅轰然而倒,汉军骑兵欢呼着自缺口一涌而入。 战场上,浑身浴血的乞伏寿在随身护卫的保护下,拼命地冲杀着,阻当着一波又一波攻击而来的汉军骑兵,当听到那声巨响中,听到汉军的欢呼声,看到大营中冒起的熊熊火光,他痛苦地叫道:“突围,全军突围。” 此时的乞伏寿想走,却是走不了了,他鲜亮的盔甲和精锐的卫队便如同一块磁铁,将大队大队的汉军骑兵吸引到他的周围,不论他和他的卫队如何亡命搏杀,总是杀退一批,另一批便又死死地缠了上来。边打边逃,身边的卫士也越来越少了。 黄忠也注意到了这一队骁勇的蛮狄骑士,看到自己的士兵被对手连连砍下马来,不由怒气勃发,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提着他的长枪,直冲过来。 看到主帅冲将过来,围住乞伏寿的汉军骑兵纷纷策马避让,为黄忠和他的亲卫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枪刺出,一名敌兵手提铁盾,大喝声中迎了上来,黄忠嘴角一晒,他这一刺之中含着崩劲,便是磨盘大的石头在这种崩劲之下也会碎裂,他不信这名敌兵的铁盾挡得住,果然,枪尖刺在铁盾之上,一声闷响,敌兵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铁盾虽然完好无损,但却反撞回来,碗骨碎,紧跟着小臂、大臂,喀喀之声不绝,竟然被黄忠这一击直接粉碎了臂骨,断骨戳入体内,黄忠看也不看他一眼,风一般掠过,身后的亲卫紧接过跟上,一刀枭首。 黄忠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几无一合之将,剩余的乞伏寿护卫被他一一挑下马来。 此时的乞伏寿,头盔已不知到了哪里,浑身是血,不仅有汉军的,也有他自己的,披头散发的他狂吼着迎上了黄忠,“兀那敌将!报上名来!” “度辽军,黄忠黄汉升是也!” 乞伏寿狞笑道:“汉将,受死!” 黄忠不再言语,长枪高高举起,竟然如同铁棍一般,直砸下来。 乞伏寿举盾迎上,砰的一声巨响,铁枪高高弹起,黄忠大喝一声,再一次砸下,此时的他须发皆张,圆睁双目,所有的精妙招式都不要了,只以蛮力再一次狠狠砸下,此时乞伏寿护卫尽去,被汉军团团围在中央,战马连个转身的余地都不大,熬战这多时,早已筋酸骨软。 黄忠却是养精蓄锐,此消彼长之下,黄忠砸了三下,便听得咯的一声响,乞伏寿的胳膊已脱了臼,面色惨变之际,黄忠的第四下已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乞伏寿整个人被砸趴在了马上,马儿受此巨力,四蹄一软,已是跪倒在地。 接着黄忠狞笑着伸枪一挑,将乞伏寿整个人挑飞到了空中,待他落下之机,长枪反抡,又将他抽上了半空,如是三两下,乞伏寿已是骨骼尽碎,死得不能再死了,落到地上时,已是浑身软绵绵的宛如一条布口袋,没一根骨头是好的了。 “将这个狗贼的脑袋砍下,带回幽州祭奠死去的兄弟,把他的尸体给俺悬在旗杆上,让乞伏宁看看与大汉做对的下场。”黄忠大声道。 “遵命,师帅!” “给我将乞伏部大营一把火烧光。” “一个时辰后全军集结,奔赴沽源滩!” 沽源滩,刘和率领着亲卫营与徐荣的独立协成旅在黄忠、关羽击破乞伏大营当天到达,在一面缓坡上,一万余名骑士集结在缓坡坡顶,耐心地等待着慕容赫的出现。 傍晚时分,军士们草草地吃了一点干粮,喝一了点水,便抓紧时间躺倒休息,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有一场大战,此时,能多休息一下,恢复一点体力,在战斗中便能多一份活下来的指望。 “主公,慕容赫真地会来吗?我很担心他在得到我军袭击乞伏部的消息后,会与乞伏宁合兵一处,那汉升、云长那里可就顶不住了?”赵逸很是担心。 刘和看着渐渐落下的幕色,肯定地道:“他一定会来,慕容赫不会与乞伏宁一齐追击汉升。因为他明白,如果他与乞伏宁合兵一处,汉升便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什么也不会捞到,而他选择奔赴沽源滩,便是打得半渡而击的注意,说不定便能取得一场大胜,再说,乞伏部此时实力越弱,对慕容部一统草原便越有利,不然,你以为慕容赫巴巴地带着狼啸军靠近乞伏部为的是什么?” 徐荣呵呵笑道:“赵兄,放心吧,军师、主公算无遗策,那慕容赫一定会来,我倒是盼望着与他的狼啸军打上一仗,狼啸军偌大的名声,不碰上一碰,真是不甘心。” “伯誉,你旅是很不错,不要以为你曾经打败过慕容精兵便自以为自己了不起,慕容赫狼啸军,慕容复大帐军,都是有数的精兵,以前你充其量碰上的是慕容部的轻锐辅兵,慕容赫能在葱岭关外抗击乌孙、贵霜人这么久,岂是好相与的?” “是,主公!我孟浪了。我一定记住您说过的话!”徐荣凛然。 “未虑胜,先虑败,为将者,一定要考虑周全,兵乃凶器,不慎加运用的话,死枉死很多人的,”刘和继续道。 这一下,不但是徐荣,连赵逸也认真了起来。 “当然,我这样说也不是让你们畏首畏尾,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就要看为将者的灵机应变了,这也是良将与庸将的区别!”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秋收攻势一伍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亲卫快马奔来:“敌军!敌军来了!” 这一声,也仿佛号令一般,原本就地在地上或躺或坐的汉军军士哗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很快地,排成了攻击阵形。 刘和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慕容赫,你还当真来了!来吧,让我来吓你一跳,哈哈!” “吩咐下去,全军准备火把,让我们欢迎慕容赫的狼啸军!” “主公,我们趁其不备,猛然击之,必破狼啸!”赵逸大叫起来,多么好的机会啊,将军居然只准备吓慕容赫一跳。 刘和大笑,“慕容赫是草原第一名将,既有名将之声,岂是浪得虚名之人,他必有前哨突出,我等主动出击,就算灭得了他的前哨,但不要忘了,此时,兵力占优势的可是他,我们赢了前面的,说不定就输了后面的,要是撑不到汉升、云长到来,到时逃跑的可是我们,那不是徒惹笑柄吗?吓唬他一下便够了!” 刘和话应未落,果然众人便听到不远处有急骤的马蹄声传来,的确,慕容赫派了一队前哨探路。 “点火!”刘和下令。 缓坡之上,陡地亮起成千上万支火把,将方圆五里之内,映照得一片通明,前面的马蹄声骤然停止,旋即又响了直来,这一次,却是愈去愈越,而不远处,那奔腾而来的火龙却也猛地乱了一下,不久,即恢复了平静。 “好将,好兵!”刘和赞道,慕容赫狼啸军在突遇敌情的情况之下,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压住了阵脚,让刘和不得不赞,可是此人当真是劲敌。 火龙慢慢地汇聚成火海,一排排地排列整齐,然后向这边缓缓而来。 两军离开两千步的距离,逼近的狼啸军便停了下来,明亮的火光之下,狼头大旗迎风飞舞,慕容赫明亮的目光看向坡上“劉”字大旗下的刘和。 被刘和放回去的慕容坤已重新归建于慕容赫旗下,与另一员大将格济一左一右,卫护在慕容赫两边。 “赫帅,打不打?”慕容坤问道。 慕容赫脸上露出一丝遗憾,“怎么打?刘和即然在此,那就是他早就算准了我会来沽源滩,这个人年纪青青,当真厉害,大首领小瞧他了,想必此时攻破乞伏部大营的黄忠、关羽正率部逼近这里,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击溃击败刘和的话,让黄、关二人的兵马自侧面袭来,必败!” “赫帅,我们可以试一试!”格济跃跃欲试。 “阿坤,你与幽州兵交过锋,看到对面的徐字旗了么,那是你的老对手,你如何看?” 慕容坤认真地思忖了一下,道:“赫帅,徐荣部的作战方法与我们狼啸军极为类似,士卒悍不惜命,虽然我们兵力上占上风,但刘和的亲卫营战斗力比徐荣部更强,这两支精锐在此,以逸待劳,在地形上又占了上风,而且,他们事前料准我们要来,士气想必也高昂得很,这一仗,我们没有绝对胜算,如果黄忠部赶到,则我们就要败了。” “是啊,你说得不错,所以,这一仗,我是不想打的!想必...刘和也是不想打的。”慕容赫叹道。 “赫帅为何料准汉军也不想打?”格济有些奇怪。 慕容赫笑道:“如果刘和想打,就不会如此明火执仗了,而是在我军靠近之后,挥师突袭,趁我军不防之机,伺机击败我。嘿嘿,刘和倒是很看得起我啊,如此优势,仍不肯冒险,看来,他是想以后以堂堂正正之师与我正面较量击败我啊!” “如此退兵,真不甘心,而且乞伏部白白地吃了这么一个亏!”格济恨恨地道。 慕容赫冷哼道:“如此退兵,岂不灭了自家威风,让我们看看刘和的士兵倒底有厉害。阿坤,你与刘和认识,上去告诉他,我们不妨来斗斗兵,他们大汉不是有斗将、斗兵的习俗吗,斗兵完后,不论胜败,我们都回去。” “是!”慕容坤大声领命,策马便向缓坡上奔去。 “不能大打,小打一场却是无妨,挫挫汉军的锐气!”慕容赫捻须微笑,两军交手,斗智斗力,互看手段,这小打虽然对眼下之局没什么意义,但长远来看,则影响深远了。 慕容赫没有如预料之中的那般退兵,刘和倒有些拿捏不准了,像慕容赫这类人,总是难以完全把握住他们的心思,刘和自认也只能猜个八成,从慕容赫上一次奇袭赤城,以人质换俘事件中就不难看出,这个人是不拒绝险策奇计的,当初他敢以疲师攻赤城,今天会不会孤注一掷呢? 刘和的心里打起了鼓,正常分析,慕容赫在慕容复致力于一统草原之际,绝不会来招惹自己,两只老虎打架,最后的结局很可能便是便宜了猴子,慕容赫会脑子发热么?看到狼啸军人马不退,度辽军已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如果要开打,自己这边占据了地利,至少在马力上要稍胜一筹。 这时狼啸军之中一人单骑而出,直奔这边而来,刘和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这便是不会打了,但慕容赫派个人来干什么,说几句场面话,这又不是江湖殴斗,还要交待几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么? “赫帅麾下慕容坤,求见刘度辽!” 刘和一听不由乐了,熟人嘛。这个人是一个大将之才,现在已到了慕容赫麾下了? “嘚瑟啥?不就一个我们的手下败将么?”徐荣嘀咕道。 离汉军百步之际,慕容坤勒住马匹,翻身下马,空手向前走了几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刘和笑道:“让他过来吧!” 徐荣大笑着策马向前几步,“小帅,别来无恙乎?一别数月,徐某可是想念得紧啊!” 慕容坤大怒,他为了保护慕容语嫣无奈之下才选择投降,看着徐荣一副耻高气扬,胜利者的姿态,不由气得七窍生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刘和面前,左手抚胸,向马上的刘和行了一礼,道:“慕容坤见过刘度辽。” 对于刘和,慕容坤还是挺佩服他的心胸的,在幽州,虽然自己成了俘虏,但在刘和的关照下,却没有受任何的委屈,当然,那些守卫的小兵的白眼不算在内,被俘虏时,本来以两家你死我活的关系,他已经作好了受辱的准备。 刘和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坤,这个人虽然曾经当过汉军的俘虏,但刘和倒不会小瞧他,单看他面对着徐荣的挑衅,能忍住气,对一个血气方刚的武将来说,就是很不简单的。 “赫帅有何事?是不是不想与汉军面对面地较量一番,准备就此偃旗息鼓,全军后转呢?”刘和似笑非笑道。 慕容坤不卑不亢地笑道:“刘度辽这是说哪里话,明明是刘度辽不想打,我们赫帅不愿逼人太甚,加之敬重刘度辽也是一方豪杰,这才让俺来说与将军听,也好让刘度辽安心啊!” 徐荣、刘修等不由大怒,恶恨恨地瞧着慕容坤,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刘和却大笑道:“赫帅说刘某不想打?真是笑话,刘某巴巴地从广宁跑到这里来,莫非是游山玩水不成,很可惜,草原风光不及我幽州啊。我正是想来瞧瞧赫帅的威风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啊,很可惜赫帅临阵却蔫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秋收攻势一陆 慕容坤道:“将军如果想打,又何必明火执仗,偷袭岂不更有效果?如此给我军报讯,其意自明,我家赫帅也是知情识趣之人,焉会煞了风景?” 刘和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慕容坤,倒瞧不出这家伙言辞也厉害得很,“我明火执仗,是想让赫帅见识一下我度辽军的兵威,不想趁火打劫,如此这般,即使赢了赫帅也不会服气嘛!” “度辽兵威,赫帅在赤城堡已见识过了!”慕容坤大笑。 徐荣大怒道:“兀那蛮子,忘了你曾是我军的俘虏了么?我家将军仁慈,让你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慕容坤转过头,斜睨着徐荣,抗声道:“吾被俘,非战之罪,吾得活,是赫帅之力。姓徐的,他日战场之上,总有雪当日之辱之时。” 徐荣嚯地拔出刀来:“何不现在?” 慕容坤冷笑一声,目视刘和,不再理睬徐荣。 “不说废话了,小帅,慕容赫让你来,是何用意,总不是来与我部将斗气的吧?想必他这时急着回头,晚了,刘某可就要留客了。” 慕容坤心中一凛,刘和这话说得可就明显了——很显然!黄忠的部队正要向这边赶来。计算路程,只怕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到了。 “我家赫帅说,两军既遇,这样都掉头而去,不但他不甘心,想必将军也是不甘心的,俗闻大汉有斗兵将的习俗,我草原也有插旗夺旗之惯例,今日便来斗上一场,不论谁胜谁败,斗完之后,掉头便走,如何?” 嗯?刘和不由一楞,想不到慕容赫居然提出这个建议,想必是对他狼啸军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了,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沉吟之中,目光不由转向徐荣,徐荣策马向前,“将军,末将愿意率部迎战!” 刘和思忖片刻,这也是一个摸摸慕容赫狼啸军实力的机会,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输了,只怕会在军中留下阴影,这种骑兵之间的斗兵,对上的又是狼啸军,又不能把“马儿三宝”暴露,自己还真是没把握,沉吟不决之时,慕容坤笑道:“将军若是不敢,尽管直说,我家赫帅说了,他掉头便走,绝无二话。” 徐荣狂怒,一跃下马,单膝跪在刘和马前,“将军,末将愿战,若输,末将提头来见!” 刘和斥道:“胡说什么!”目光看向慕容坤,“告诉赫帅,战!双方各出一百人,斗兵!” 慕容坤一抱拳,转身便行。 刘和看向徐荣,“你的部属有把握吗?” 徐荣大声道:“末将属下,皆敢死战。”嚯地站起,奔到军前,大呼:“与蛮狄斗兵,我要一百人,那些屯长愿意去一逞我汉军威风!” “末将愿往!”十几个屯长应声而出。 徐荣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来转去,半晌,大声喊道:“燕甲!” 一名年轻将领应声而出,满脸都是兴奋之色,“末将在!” 此人是在抗击拓跋鲁耶时,活下来的军士。 “你选你部精锐一百人,为将军去夺旗斩将!” “末将领命!”燕甲兴冲冲地跑向自己的部属,而其余的一批屯长见没了机会,怏怏不乐地退回了队列。 两方的战鼓几乎在同时响了起来,战士的呼喊声撕裂夜空,两名骑士各执一面军旗,飞驰而来,在战场的中央,相距数百步,同时将两面大旗深深地插入地上。圈马而回。 战鼓鼓点再变,两方一百名骑士缓缓从本阵小跑而出,既然是光明正大的斗兵,汉军骑兵也不占地利的便宜,策马下了缓坡,到了平地列阵。 狼啸军清一色铁甲,左手执圆盾,右手握弯刀,而度辽军骑兵亦是全身铁甲,与狼啸军不同的是,他们还有护脸的面甲,此时拉下面甲的他们,已只有两只眼睛露在了外面,度辽军一人一支冲阵骑矛,马鞍旁挂着一把战刀,与狼啸军手里的弯刀相比,他们的刀身略长,弧度略小。这种最新式的盔甲是刘和忽然想起后世兰陵王的故事之后,又在渔阳敲得大笔银子,手里宽绰了,才开始在部队慢慢装备,徐荣部是刘和的第一支骑营,自然是拔得头筹,率先装备一千人。 “列!”燕甲一声低吼,因为带上面甲,声音显得很沉很闷。百名骑兵手中的骑矛同时抬了起来,十乘十的马队骤然之间便像蓄势待发的利箭。 “必胜!”燕甲再次低吼。 “必胜!”九十九人同声应和。 人数虽少,但气势惊人。与此要和,缓坡上的万多度辽军同声高呼:“必胜,必胜!” 慕容赫微微变色,“果然强军!” 他心中必胜的信念微微有些动摇。 鼓声忽的变得高昂起来,随着战鼓,两边骑士同声高呼,“杀!” 双腿用力夹马腹,冲向对方。 刺枪平端,身子前俯,前冲,遇敌,刺敌,弃枪,拔刀,杀入敌阵。 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这场斗兵与训练大大不同,训练只论输赢,不论生死,而这一仗,却是以生死定输赢,即使双方都只有一个人还活着,决斗就不会停止,直至一方完全倒下。其残酷比起大军决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军决斗,你还能闪躲腾挪,力求生机,但这场决斗,注定便是一往无前,敌不死则己死的不死不休之局。 刘和紧紧地皱着眉头,每当看到己方士兵掉落马下,脸上肌肉就不禁一跳,心中着实心疼得要死,但这一仗,却不得不打。 双方数万士兵,此时除了鼓点之外,全都鸦雀无声,场中的残酷决斗便连这些精锐也是心惊肉跳。 鼓声骤停,决斗场上无一人还在马上,统统落下马来,倒伏在地,战场上一片死寂,双方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居然会是两败俱伤,这个场面,刘和、慕容赫是谁都没有想到,两面大旗仍在场中飘扬。 “他吗的,白白折损我百名勇士!”刘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铁青。 “主公主公,你看!”徐荣声音颤抖,忽地指着战场,神色激动之极。 循声看去,刘和两眼猛地一亮,一个汉军服色,倒伏在地上的士兵微微蠕动了几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地上撑起,他的一支手臂已没有了,在火光的映照下,白森森的骨节清晰可见,他先是单膝跪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以刀拄地,一点点站了起来。 “必胜,必胜!”坡上万余士兵发出震天的欢呼,汉军还有一人活着,这场决斗就是度辽军赢了。 “是燕甲!”徐荣颤声道。 一步步挪到狼啸军大旗前,燕甲将刀横咬在嘴里,伸手拔起对方军旗,转身,向着坡上举起。 “威武!”坡上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狼啸军寂无声息,格济悄悄地拿起强弓,正待搭箭瞄准,慕容赫严厉的目光已看了过来,格济怏怏地放下了弓箭。 “走吧!”慕容赫落寞地叹了一口气,拨转马头。两万狼啸军跟着策马,只余下慕容坤带着一部人马,走到战场上,开拾收拾己方战士遗体。缓坡上,汉军几名骑士冲了下来,迎上了他们的英雄燕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