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日之黑色戈多》 作者的话 @@ 作品相关 小说:作者:更新时间:2013-12-1707:10:23字数:192 在反复地修改了手里的存稿后,对自己写下的东西越来越不满意。这感觉就像一个穷困的山里人在招待客人时,深怕拿出来的东西怠慢了远来的朋友。于是想要修改,却不想越改越是不满意,越改删掉的越多……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个人对待写作的态度吧!签约不是糊弄自己作品的理由,也不应该成为胡乱水文的借口,所以,果断删除已发布的章节,继续改文,重新选取叙述角度,重新设计情节,这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不会太久!@@ 作者的话2 作品相关 小说:作者:更新时间:2013-12-2317:32:05字数:251 改文改了许久,今天终于开始上传覆盖了,现在已经上传了前六章,剩下的应该在24号全部上传完毕。这一次的修改并不是情节上的改动,更多的只是视角上的调整,不过因为作者毕竟是个菜鸟,所以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也还是个未知数。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提那个态度问题,我不是个优秀的写手,但至少会成为一个认真的写手,不会因为别的一些与写作无关的东西就改变对文字的态度。这次改文花了许多时间,原本今天要修改完毕恢复更新,可是断网一天半的特殊情况实在是难于诉说……在此,对这次改文给编辑和支持作者的朋友带来的麻烦,深表歉意! 题记 @@ 第1卷 小说:作者:更新时间:2013-11-3015:57:01字数:39 世界在我心中,而我在你的眼里。 你的眼里失去了我,我的世界也就不复存在。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那么请别吝啬您的推荐与收藏。比起推荐与收藏来,作者更希望看到您的留言或是评论,因为这样能让作者知道您的存在!作者@@ 第001章 苏醒 “当一切被黑暗侵噬,黑色戈多会从地狱归来。他将在异日的世间撒下绝望的种子,以帮助人们重新寻获希望之光。” 相貌滑稽的矮瘦男闭着双眼合什祷告,重复一遍祷词后,他蹲身剁下身前无头女尸的手掌,塞进斜挎着的背包里。 墨绿的层云就像是刚从染缸里捞出的棉絮,错杂着斑驳的光晕挤满了整个苍穹。黑色的雪片从诡异的苍穹上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裹挟着寒风在天地间呼啸出如蜂群归巢般的怪异声响。 眼前的一切,沉浸在一种神秘而浑浊的幽光中。 “这是地狱么?” 宁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斜躺在一些残腐的尸体中间。他不知道身旁那些残腐的尸体是否跟自己一样神志清醒,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跟那些残腐的尸体一样躯壳僵硬。 “为什么有意识的自己,会僵硬而又没有呼吸?” 零碎的记忆片段,在他的大脑里混乱地纠结到一起。 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张美丽的脸在自己眼前变得邪恶不堪的瞬间,他甚至仍能真实地感受到那种被子弹击穿头颅后的疾速坠跌感。 那道从黑暗的深渊里斜探出来的白光,那种被拉抻成条形后虚无的漂浮感,那份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安静与详和,还有那阵在耳旁骤然响起又骤然停止的梵音……他相信,那就是灵魂离开躯壳的感觉。 “我已经死了!” “那条狭长的隧道为什么会消失,自己为何会坠落到这样的地方?” “地狱,就是这样的么?” 他想,这里一定就是神对自己进行审判后放逐自己的地方,自己就要在这样的地方接受神的惩罚。这一定是个荒谬而疯狂的世界,是神专门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创造的刑场。伫在不远处的那个丑陋的矮瘦男,一定就是在这个刑场主持刑罚的恶魔。 他觑着眼睛,窥看着那个刚从一只手掌上撕咬下一截拇指的矮瘦男。 矮瘦男的脸上像是没有一块可以拉抻面部器官的肌肉,眉毛眼睛嘴巴统统向下耷拉着,唯独鼻子高高拱起,露出两个兔子洞一般的鼻孔,鼻孔里还探出几根弯翘的鼻毛来。衔在他嘴角的那节随下颌噏动的拇指,乍一看就像是从他嘴里抻出来的半截獠牙。 “死的已经死了,活的还得活着!” 矮瘦男自言自语地走到他的身边,在周围残腐的尸体中扫视了片刻,俯身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到了无头女尸旁。无头女尸血肉模糊的手腕上裹着些碎肉残皮,就像手掌被硬生生地从手腕上扯去了一般。敷满血痕的砍刀就插在他眼前不过三寸的地上,刃口锈迹斑驳,显然并不锋利。 他仍是觑着眼睛,窥看着伫在身旁的矮瘦男。 除去拖尸剁掌吃手指外,这个身着泛黄迷彩服的矮瘦男子,并不见得与一个“人”有什么区别。边上的火堆让他僵冷的躯壳渐渐有了些暖意,只是火堆上炙烤着的那只滋着油珠的手掌,让他觉得很是恶心。 矮瘦男跪到他的身旁,虔诚地做着祷告,请求神原谅他将要犯下的罪行。祷告结束后,矮瘦男一手拎起了地上的砍刀,一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呲牙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拎着砍刀的左手。 他知道自己对那把将要剁下自己手掌的砍刀无能为力,对于矮瘦男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一具接受惩罚的尸体。他知道,但他没有合拢觑着的眼睛,他要看清自己所接受的惩罚。 矮瘦男手中的砍刀先是生硬地滞在了半空,而后缓缓地放下垂到身侧,愣然盯着横躺在地上的他,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矮瘦男稍微犹豫了一下,伸手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扯去了一张照片,歪着硕大的脑袋,眯着下耷的三角眼,凑着一旁的火光细细端详。 “那一定是妹妹的照片!” 虽然零碎的记忆总是拼凑不出完整的过去,可是在看到矮瘦男手中的照片时,他立马想到了妹妹。 他想她在埋葬自己的时候,是一定会把这张照片放到自己身上的。她一定是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让自己来到这一个世界后,不会再如活着时那般孤独。但是她一定没有想过,自己现在就要在这个世界接受神的惩罚。那是她唯一的一张照片,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原本是可以像其他女孩那样,拥有至少一本相册的。 “就连死了的人,也还是一样会心疼的么?” 他感到一阵难抑的心痛,痛过了又不禁觉得可笑,生命的荒诞总是如此的让他忍俊不禁。 矮瘦男出神地盯着手里的照片,滑稽的脸上乍然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沉沉地呼出一缕白气,抻着脖子四下望了望,而后扔下手里的砍刀,侧过身去摆弄地上的无头女尸,像是要察看些什么。 他抓住无头女尸的肩膀将无头女尸拽坐起来,片刻后又摇头放开并从舌尖发出些啧啧的声音。他蹲在无头女尸边上,竖起胳膊支着硕大的脑袋,盯着身前的无头女尸时而皱眉点头,时而摇头叹息,像是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始终拿不定主意。 觑着矮瘦男莫名的举动,宁鸷心里顿时一阵不安,一种可怕的直觉瞬间掠过他的心头,让他想到了一种他不愿意接受的可能。 “那具女尸为何会让自己感觉如此熟悉?” “难道,妹妹也已经死了?” “难道,我的死亡也没能让她继续活着?” “难道,像她这样的人也要到地狱来接受惩罚?” 这一切一定都是因为自己才发生的,他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即便是死了,也是应该到天堂去的! 他想要张嘴呼出郁积在胸腔里的闷气,可这僵硬的躯壳上属于他的,却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而且现在,就连这双眼睛也已眯成了一条缝,既合不拢也张不开了! 矮瘦男的喉结陡然地上下动了动,收起手中的照片时呼吸已变得急促了些。他皱眉搓着双掌,忽然伸出双手搭到无头女尸胸前,颤抖着解开了女尸身上那件淡蓝色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手指也颤抖得更厉害了些,呲牙嘶了一声后呼吸骤然停顿,第二粒纽扣随着他口中蓦地喷出的那片白气解了开来。 一粒纽扣,又一粒纽扣,再一粒纽扣…… 矮瘦男颤抖着的手在无头女尸的躯体上逐渐向下移动。 宁鸷被笼罩在极度的愤怒与惊惧中,却又对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幕无能为力。他曾经冷漠的是心,而今冷漠的却是僵硬的躯壳。他隐隐地希望自己只是在一场梦里,他希望矮瘦男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会把自己从这场噩梦中惊醒过来。 矮瘦男褪下淡蓝色的衬衫,整齐地叠放到了宁鸷眼前的地上。 在天地间呼啸的怪异声响戛然停止,瞬间到来的宁静,让宁鸷眼前的空间显得更为诡异怪诞。 矮瘦男双手扣在无头女尸的双峰上正要拉下胸衣,忽至的宁静似乎加快了他剥光无头女尸的速度。他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扯去女尸身上最后的遮挡物,俯身趴到赤裸的女尸身上,双手绕过肋下将女尸抱坐了起来。赤裸的无头女尸分腿跨坐在矮瘦男的大腿根处,双手耷拉在矮瘦男的肩头。矮瘦男扭动腰胯让臀部在地面挪动了两下,双手箍着无头女尸纤细的腰,将一人一尸的身体贴得更紧了些。 宁鸷的眼角已然溢出血来,他忽地瞪开了双眼,全身如遭雷击,意识在躯壳灼痛的瞬间蕴散全身,呼吸骤然重启,令人作呕的污浊空气直呛得他咳嗽不已。 矮瘦男从无头女尸丰硕的双乳间露出半边脸来斜瞟着宁鸷,箍着无头女尸的手却仍是不肯松开。怒不可遏的宁鸷从地上陡地弹起身来,侧滑上前拧腰提膝,右腿在空中甩出一条斜向的弧线,将矮瘦男连同他抱着的无头女尸一起踢滚到了一旁。 矮瘦男被踢中的左臂耷在身侧,右手撑着无头女尸的肩膀,想要将无头女尸从身上推开。无头女尸背上趴着数十道如蜈蚣一般的刀伤缝痕,圆润臀部上一块巴掌大的叶形印记,看起来很是扎眼。 “别过来!你别过来!”矮瘦男在地上挣扎着,嘶声对宁鸷叫道。 宁鸷强抑着内心的杀意,缓缓地踱到矮瘦男跟前。他漠然地看着无头女尸背上的伤痕和臀部的印记,嘴角在僵冷的脸上微微地抽搐了几下。他脱下外套裹住无头女尸拦腰抱起,转身走到了火堆旁。 “你过来!”他放下无头女尸后冲着矮瘦男冷冷地叫道。 撑坐在地上的矮瘦男此时正在浑浊的空间里四处觑视着,似想要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宁鸷盯着矮瘦男冷冷地说:“我要杀的人,没有一个逃脱过!” 矮瘦男在宁鸷阴冷的目光中抻长脖子咽下一口唾沫,嗫嚅着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杀她……不是我……” “我不讲重复的话!”宁鸷简短地说了一句。 矮瘦男全身陡然一震,忽地爬了起来,抖索着不远不近地走到宁鸷身侧。 宁鸷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里的一切无不让他感到陌生。 这是一片死寂的荒坡。死寂的荒坡上散布着被掘开的坟冢,坟冢间零乱地丢弃着残腐的尸骨,空气中弥漫着生命独有的恶臭。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在他的记忆里,至少在他生活过的那个地方,是没有这样骇人的墓地的。尽管他也曾经到过不少被盗掘后的墓地,却也从未见过如眼前这般的情景。这样的情景他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那片他曾经出现过的战场。 战场,一片厮杀后的战场! 第002章 记忆 “我怎么会在这里?”宁鸷茫然地问道。 矮瘦双手垂在胯间,不停地相互搓捏着。他扭头望了望那些被掘开的坟冢,惶窘地说:“是我……我刨出来的……” “这是地狱吗?”宁鸷问。 矮瘦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这问题似乎难住了他。 “你是地狱的人吗?”宁鸷又问。 矮瘦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这问题似乎又一次难住了他。 “地狱的人能杀死吗?”宁鸷再一次问。 矮瘦男愣了半秒,忽地瞪大了眼睛,不停地用力点头并从鼻腔里挤出“嗯嗯”的回应声。 宁鸷盯着矮瘦男那张浸在恐惧中的脸,简短地问道:“照片呢?” 矮瘦男抬起双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慌乱地伸进伸出,很快便摸出那张照片捏在指尖递向宁鸷。宁鸷没有伸手去接照片,转头盯着地上的无头女尸,眼神在无头女尸颈上的虚空里落寞地游移着。 “你认识她吗?”宁鸷轻声问道。 矮瘦男没有回答。没有听到回答的宁鸷皱起眉头,扭头怒目瞪视着矮瘦男。矮瘦男抖索着站在那里,忽而看看手里的照片,忽而看看地上的无头女尸。 “认识不认识?”宁鸷厉声吼问,吼完又惶然地低下头去,歉然地看着身前的无头女尸,他觉得自己粗暴的声音一定是吓到了她。 “认……不认……认……不认识……”矮瘦男颤声说着零乱的言语。 宁鸷没有在意矮瘦男的答话,兀自沉声说道:“我想让她活,你们为什么要让她死?” 零碎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疾速地拼凑着,却总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自己,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她。他再一次环顾周围陌生的一切,这一切让他莫名地感到烦乱和不安。他的目光落到矮瘦男的脸上,想在那张脸上看到一个自己需要的答案。 矮瘦男抖索着站在那里,冲着宁鸷奋力地摇着硕大的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宁鸷的脑子里渐渐地浮出了一些残缺的景象。 矮瘦男仍是抖索着站在那里,仍是奋力地摇着硕大的脑袋,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宁鸷眼里浮起一些恍惚的画面。 一个娇弱的身影无助地哭喊着,惊惶地奔逃在冷寂而黑暗的街头。 一群粗莽的大汉提着长刀,恶骂着追在她的身后。 她不小心绊倒在地上,那群大汉立时得意地围拢上来。那些大汉的脸隐匿在黑暗里,眼睛却泛着绿色的荧光。她被吓坏了,惶恐地颤声哀求。她的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冲出了几条黑色的浅沟,看起来她已经逃了很久了。 宁鸷耳中响起一些恍惚的声音。 “婊子……再跑啊……” “放过我……” “再跑啊……婊子……” “求求你们……” 画面和声音在宁鸷脑海里撞到了一起。 他看到那些大汉在她的哀求声中猥亵她,而后挥起长刀残忍地砍下了她的头。她的头在血光溅起的瞬间滚到了街道斑驳的阴影中,惨白的脸上保留着生命最后的恐惧。那恐惧里,尽是对生的向往。 那张惨白的脸愤然地瞪着宁鸷,眼角挂着两道血泪。她盯着他的眼睛,他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他。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浑浊的空间变得更为浑浊,神秘的幽光已然黯淡了些。黑色的雪片停止了下落,墨绿的层云上浮出一轮诡异的红月来。那红月就像是一只浸血的眼睛,漠然地直视着宁鸷和这个世界。 宁鸷忽地站起身来,狂乱地挥动着双手。他想要驱散在他眼前的那些画面,驱走在他脑子里回响的那个声音,可是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徒劳的。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失神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我想让她活,你们为什么要让她死?”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是他更加用力地嘶吼。 “我想让她活,你们为什么要让她死——” 矮瘦男在宁鸷散乱的目光中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片刻后,宁鸷停下了几近疯狂的举动,失神地看着地上的无头女尸。那些零碎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聚成了一团,他知道,这一团记忆是属于她的。 他变得异常冷静,微笑着蹲到无头女尸旁,伸手在无头女尸颈上的虚空里轻抚着。他看到了她美丽的脸,她此时就安然地睡在自己身前。 “你知道吗?”他轻声问道,“知道她是谁吗?” 矮瘦男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忽地站直身子,继续奋力地摇那颗硕大的脑袋。 “她是我妹妹,是我在那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宁鸷说,“也是那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也许还有别人对我好,可是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记得她是我妹妹,记得我比她大六岁,记得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她让着我!我不是一个好哥哥,因为我那时候很讨厌她,我那时好像是认为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他感觉头就要被撑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与心里溢出的悲痛混在一起,让他分不清是头更疼还是心更疼。 他接着说道:“我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更不能容忍任何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什么,不管这东西重不重要,我都不能容忍这东西被别人抢走。是我的就是我的,谁敢抢走,我就会报复谁!” “所以我总是欺负她!”他说,“我打她,骂她,捉弄她,剪她的头发,带她到陌生的或是恐怖的地方扔下她,把她最喜欢的小狗扔到河里,把她最喜欢的小熊剪掉耳朵……用什么方式不重要,只要能让她哭就行,只要她哭,我就觉得自己赢了!特别是在她为了失去什么而哭的时候……就好像她失去的东西,全都能被我得到……” “可是,不管我怎么对她,她都还是一样的喜欢粘着我,她经常流着泪哭喊着‘哥哥’追在我身后,手里提着她那只被我剪了一只耳朵的小熊……我不理她,我跑得更快了……” “她从来没有向谁告过状,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她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心里!我就恨她这个样子,我恨她明明被欺负了,还要装出那种伟大的样子,就好像她可以原谅这世界上所有的过错一样!我恨这样的她,因为我做不到这样,我恨这世上的一切!既然恨,就要报复,报复就一定要有行动!” 他努力地从那一团记忆中截取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后来,一切都变了,可惜我不记得了,她记得,但是她从来不说!我在别人的眼里成了最应该死的坏人,可是在她眼里,我仍然只是那个不怎么喜欢她的哥哥!哥哥可以不喜欢她,但她不能不爱哥哥,她觉得哥哥就是她生命里的全部,如果哥哥没了,她的世界包括她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有些多事的人告诉她,她的哥哥不是好人,她不信,她哭,她骂,她跟那些说她哥哥不是好人的人厮打,她用她能用的一切办法来阻止别人说她的哥哥是坏人,哪怕因为争执被别人打得满身是伤,被别人骂作疯子,她还是会那样做!” “她不认为自己是疯子,她觉得自己赢了!那也许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赢了,那也许是她生命里的第一次胜利……她提着她的少了一只耳朵的小熊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她证明了我不是坏人……我从来没见她那么高兴过……我不想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改变不了她的哥哥就是坏人的事实!” “我很愧疚,可是我仍然装作对她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皱眉压住快要滚出眼眶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她十八岁那年,我离开了我们生活的那座城市,就在她生日的那一天!临走之前,我在一个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只廉价的小熊,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她很高兴,简直高兴坏了……我给她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等我,她竟然没有哭,她竟然相信我会回去找她,她竟然就那样一个人留下了……其实,就算她不想一个人留下也不行,因为我一定不会带着她……” “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是她看着我离开的情景。那是一个黄昏,跟我走的时候一样,只是太阳变得很大,大到挡住了离开城市的那个方向,就在我要走的那条路的尽头。我就那样决绝地走了,身后是长长的影子,她就那样站在我影子的头上,提着我送她的那只廉价的小熊……她忽然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那个追在我身后哭喊着‘哥哥’的女孩……我看到了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在昏黄的阳光里落到地上,就像玻璃一样的摔碎了……” “这个梦一直缠着我,一直折磨着我,无论我怎么想要忘记,也不能摆脱这个恼人的噩梦……我后来才知道,我有我的噩梦,而她也经历了她的噩梦……” “那些人想从她嘴里知道我的下落,可是她一个字也不说,为了不说出来,她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那些人狠狠地打她,用烧红的长刀划她的背,指使人侮辱她……她还是一个字也不说,她只是告诉那些人,她的哥哥会去救她,会帮她报仇……可是,她的哥哥那时候却让她失望了……其实她说不说我在哪里,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我不相信她,我骗了她,我没有去我给她说过的那个地方……” 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他的腮边,他没有伸手去抹,他的手仍在无头女尸颈上的虚空里轻抚着。他的眼里,那张脸已变得清晰,正嘟着嘴做出那种他熟悉的“就是赖你”的表情。他摇头笑了笑,泪水却涌出了更多。 “我不忍心再丢下她一个人,虽然我还是装作那种对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我把她带在身边,但仍继续着自己随时会丧命的生活,尽管我不愿意,可是我已经无法脱离那个圈子……她已经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可是她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哥哥只杀坏人,就像电影和小说里的那些侠客一样……” “我每次出门做事,她都提着小熊站在门口,靠着门外的那棵梧桐树,默默的看着我走远……她不哭,她说眼泪会给我带来晦气……每次我安全回到家时,她都像是有预感一样的从家里扑出来撞到我怀里,这时候的她反倒是哭了……” “她为了自己的哥哥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放弃生命,除了那只小熊……她说如果有天哥哥出了门没有回来,她就抱着小熊去找哥哥,她相信那只小熊会带她找到哥哥,因为小熊是哥哥送她的……” “我对她说我不会再离开她,说我要保护她,说我要做一个好哥哥,就像她一直期望着的那样。我说不管她在什么地方,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只要她遇到危险,我就会像她一直想要拥有的保护神那样,立马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是,我竟然连这给她的唯一承诺也没有做到……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我给她说对不起,我以为这样可以让她少伤心一点,谁知道,她却哭得更伤心了……” 他站起身来,脸上的泪水已然化作了几条泪痕。他的嘴角怪异地扬起,鼻腔里喷出几声冷哼后,开始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狰狞的笑容像褶皱的丝绸在他的脸上慢慢抻开,疯狂的笑声骤止时,黯淡的幽光中已只剩一张如死尸般僵冷的脸。 “地狱吗?那就让它更像地狱吧!” 第003章 幻象 宁鸷冷眼瞟了下周围被掘开的坟冢,那些坟冢就像是失去了眼球的空洞眼眶,周围零乱的残腐尸体就是那眼里流出的血泪。那些坟冢又像是连接地狱与人间的黑色深渊,周围零乱的残腐尸体就是从那深渊中爬出来的怨灵。 他知道什么是地狱,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与生活的方式,跟地狱没有什么分别。对于他来说,地狱就是一场不会醒觉的噩梦,噩梦里只有吃人的恶魔。他相信,没有人可以从地狱里逃离,即便是死亡本身,也不可能成为逃离地狱的方式。因为下了地狱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还是会被再次放逐到地狱里。 对于那些抢走他东西的人,现在的他不会再用那些儿时的恶作剧来进行报复,他会用一千种不同的方式,让他们死上一千遍! 他不想再说话,他觉得自己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仍然活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是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他没有朋友,他的职业与性格让他不可能交到朋友。 他的职业是以无情的杀戮作为荣耀的,而这种荣耀,通常会以孤独作为代价。那些善良的人们,向来是不会接受或是认同这种荣耀和具有这种荣耀的人的。具有这种荣耀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恶魔,是要下到地狱接受恶魔惩罚的恶魔。 他后来才知道,那些善良的人们并不是不杀戮,只不过他讲求的是杀戮的方法,而他们讲求的是杀戮的方式。他杀人需要武器,而他们杀人武器不再是一种必须。他只需要杀戮带来的恶魔的荣耀,而他们既需要这样的荣耀,又需要天使的光环。 他的性格是冷漠的,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感到温暖,直到妹妹变成了天使,在他的世界里撒下几缕稀薄的阳光。可是在此之前,他就是冷漠的,对于别人的生命是如此,对于自己的生命也是如此。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因为那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值得他相信的人。 他最终没能学会如何在顶着天使的光环时享受恶魔的荣耀,于是他接受了孤独,他想,恶魔就应该是孤独的。 孤独的恶魔阴鸷的脸上,此刻已泛起了致命的狞笑。 矮瘦男在他的狞笑中惊惶地后退了几步,被绊倒在残腐的尸体间。 他漠然地看着地上的矮瘦男,他相信这个地狱的恶魔,如今也一定听到了死神迫在眉睫的呼吸声!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被塞进了一块海棉,蓄积着从胸腔里喷涌而出的兴奋,心脏在那狂躁的心奋中挤到了喉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滑到口腔中,被自己愤怒的牙齿嚼碎。 这是一种久违的快感,是一种已然失却了多时的创造死亡的快感,他要慢慢地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这种创造死亡的过程。他俯身拾起地上那把并不锋利的砍刀,缓缓地走向躺在腐尸间颤抖着的矮瘦男。 恶魔是不会改变的,他想,恶魔即便到了地狱也还是恶魔,并不会为此变成待宰的羔羊。想到羔羊,他觉得那颤抖着的矮瘦男一定在想,有一只待宰的羔羊从屠夫的屠刀下逃脱过么?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喜欢看到别人绝望的眼神,此时的矮瘦男,已经给了他他所需要的。 “你可以开始祷告了!”他说。他不介意在死亡开始之前给将死之人一点时间。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 矮瘦男揪着自己的衣领颤声祷告。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 矮瘦男的祷告声像重锤一样砸在宁鸷那些零碎的记忆里,他呆滞地重复着矮瘦男的话,举起的砍刀缓缓地垂到了身侧。 他忽然想起,这段话妹妹曾经教过他。她说这是《圣经》中一个叫约伯的人的信念,她说那个叫约伯的人从不放弃自己的希望和信仰。她说她相信自己的哥哥不是坏人,她说她相信自己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他抿紧双唇,觑眼压住又要溢出的泪水,再次挥起了手中的砍刀。地狱是不需要善良的,他想,更不会需要所谓的希望与信仰。恶魔就应该做恶魔应该做的事,恶魔即便是张开了翅膀,也不可能成为天使。 矮瘦男抬手挡在身前,紧闭双眼把祷词念得更快了些。 他看到了攥在矮瘦男手里的照片,愤然地一把扯了过来。照片上的短发女孩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扭头做出一个搞怪的笑容。那搞怪的笑容瞬间融入了宁鸷的血液,他听到了血液在自己身上流动的声音,那声音在他全身的每一根汗毛上震颤着。 他拿着照片的手蓦地抖动了一下,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不是她……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矮瘦男蜷在残腐的尸体间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是她……这一定不是她!这是谁?说!你说!你说这到底是谁?” 矮瘦男蒙头闭眼,带着哭腔大声回答:“你……你妹……” 他紧跨两步俯身扯起矮瘦男疾步拽到火堆边上,将他重重地掼到了无头女尸旁,指着无头女尸一字一顿地怒问道:“她——是——谁——”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矮瘦男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大声哭喊。 宁鸷感觉胸腔里积满了恶臭,那恶臭已然要撑爆他的身体。 他一脸恨意地蹲到无头女尸旁,拉下盖在女尸身上的外套,伸手重按在无头女尸双峰下的胸骨上。他的手像是被吸在了那里,脸上顿时现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他蓦地扯开女尸身上的外套,眼神落到女尸平缓而洁净的小腹上,小腹下蜷曲着的毛发盘成了一个倒三角形。他忽地站起身来,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盯着地上赤裸的无头女尸。 “那样明显的标记,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留意?” 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失神地呆立着,眼中的疑惑渐渐地变为一种恐惧。难道真的是她……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自己之前做了些什么。他咬着下唇,血液顺着牙沿渗了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皱起眉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几步跨到无头女尸旁将无头女尸翻仆了过来。他屏住呼吸,伸掌盖在无头女尸臀部的青印上,稍停了片刻,用力地抹向一旁。无头女尸臀部的印记在他的手掌抹过时,随掌擦去了半截。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思绪混同着零碎的记忆,瞬间裹成了一团打结的毛线球。 “不是她!” “也不是她?” 他忽然记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她曾经说过,如果两人中有一个人先离开那个世界,那么还活在那个世界的人一定要把他们唯一的照片撕成两半,然后把自己的那一半放到对方的身上。 她说只要各自揣着对方的那一半照片去到另一个世界,那么两人就能够永远地在一起。因为没有人可以把完整的爱分成两半,所以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分开死后在一起的恋人。 他苦涩地笑了笑,恼恨自己不能完整地拼凑出自己的过去,却能够完整地记起她的谎言。 他的眼前再次浮起那张美丽的脸,那张脸正如那时一般冲着他狞笑。狞笑着的脸忽地吐出舌头,吐出的舌头像是从洞中掠出的一条毒蛇,毒蛇在他面前的虚空中诡异地划了条弧线后,疾速地射进了那张脸的眼眶。 眼眶周围的脸皮怪异地突起褶皱,一整张美丽的脸皮瞬间被撕了开来。如毒蛇一般的长舌从左向右在血肉模糊的脸上裹过,滴着黏稠的血色涎水垂吊在歪斜的嘴角。 嘴角在他的眼中变得空洞恍惚,定眼细看时,那舌头已忽地绷起疾射向他。舌头在空中幻作了一颗旋转着的子弹,子弹在空中诡异地划了一条弧线,又是倒射了回去。 子弹倒射回去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健硕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男子的脸隐匿在一片奇异的白雾中,白雾中抻出半截乌黑的枪口。他想要看清那张隐在雾中的脸,他觑着眼睛,却看到了自己。那划出诡异弧线的子弹射入了自己的侧鄂,掀去了半边俊郎的脸庞。 脸庞像是被崩裂的西瓜,红白黏液爆散成一轮红色的太阳。 太阳下,一件黑白格子的连衣裙像人一样的伫在一条无人的路上,片刻后奔跑起来,去追歪歪倒倒地跑着的一只小熊。那只小熊,竟然少了一只耳朵。耳朵从小熊的头上慢慢地长了出来,越长越大,长成了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女孩伤心的哭着,看着远去的小熊。 小熊向他跑了过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到他身前时,已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雾。黑雾将他完全地罩在当间,周围涌动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那力量不断地挤压着他,拉抻着他。他想要呼喊,却呼喊不出任何声音。 声音终于从他的喉咙冲到口腔里时,黑雾中突然射出一支针管,针管插在了他的舌头上。他感觉一种红色的液体从舌尖冲进了自己的大脑,那黏稠的红液将大脑里的一切粘成了一坨,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蜂群归巢般的怪异声响,再次在死寂的荒坡上蔓延开来。 宁鸷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把思绪从混乱的幻象里拉回了现实。 “幻觉吗?”他十指交叉磕着额头,想要重新组合那些零碎的残片。 “我已经死了!”他告诉自己。 “那么所有的一切,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呢?”他问自己。 “死的已经死了,活的还得活着!”他想起了之前听矮瘦男说过的话。 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让一切应该的和不应该的,记得的和不记得的,都统统结束吧! 他想起了那些诅咒过他的人,想起了那些人在生命即将终结时看着他的那种绝望而恶毒的眼神。他们就那样盯着他,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他。他想,那些人现在可能就躲在浑浊的空间里看着他,甚至正掩住口鼻以免笑出声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扭头看向矮瘦男。矮瘦男已爬到了离火堆稍远的地方,此时正埋头伏在地上,蠕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向更远的地方挪动。 他决然地站起身来,拎起砍刀,几步跨到了矮瘦男边上。 第004章 生死 矮瘦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宁鸷的脚步声。 宁鸷随手把砍刀扔到矮瘦男身前,自己张开双臂,仰面躺到了一旁。苍穹上挂着的那轮圆月,似乎正在嘲笑着他的行为。他蔑恨一眼歪过头来,冲着撑在地上的矮瘦男冷冷地说:“来做你应该做的事!” 矮瘦男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怯怯地问:“做……做什么?” “剁手!”宁鸷说,“这不就是地狱的惩罚吗?” “剁手?”矮瘦男瞠目结舌地说,“我……我不敢……剁……活人……” “活人……地狱里有活人吗?”宁鸷蔑笑着问道。 矮瘦男挠了挠后脑说:“地狱里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从地狱来的!” “地狱里没有活人,地狱里只有恶魔。” “可是地狱的恶魔,也是会来到人间的!” 恶魔会不会从地狱来到人间,宁鸷不知道,他一直认为恶魔从未离开过人间。更何况,这里也不是人间!他想,活着,又能怎样?死了,又能怎样?只不过是开始与结束的往复而已!如果只是开始或是结束,那么活着或是死了,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太多的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还有太多的事情直到结束的时候,都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长气,之前郁积在胸腔里的恼气全都一扫而光了。 一切,都不再需要答案! “你可能是复活了!”矮瘦男说,“今天是复活日,每年的今天,都会有已经死了的人从地狱之门回来!” 宁鸷侧头看了矮瘦男一眼,并不说话。在复活日复活的死人还有地狱之门,他想,如果这矮瘦男不是个疯子,那么自己定然是已离开那个世界了。之前,他还在想着自己是在人间复活还是在地狱苏醒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在人间与在地狱,对于自己来说,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么? 而且,他是从不相信所谓“复活”这样的事的,至少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他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的。他相信,这样的事即便是有,也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在他九年的杀手生涯中,他没有见过一个被子弹击穿头颅后还能够活过来的人。 “可能?”宁鸷说,“‘可能’是可能还是不可能?”他想,“可能”到底是生还是死,只怕连说这话的矮瘦男自己都不清楚。 “按道理说就是活了,不过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也不敢说,说了也说不清楚!”矮瘦男皱着眉头说,“传说,复活后的尸体跟正常人是没什么两样的。传说,即便是在复活日,全身僵硬的尸体也是不可能复活的。”他小心地对视着宁鸷的眼睛,耸了耸鼻子,“可是,‘传说’没说僵硬的尸体复活以后是什么……” 宁鸷盯着矮瘦男的眼睛,可是那双下耷的三角眼里仍是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嗯……”矮瘦男说,“我把你刨出来的时候,你的全身是僵硬而且冰冷的。” “是吗?”宁鸷冷声问,“不僵硬冰冷的还是尸体吗?” 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丑陋的矮瘦男继续这种无稽的对话,这样的对话让他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他做事总是会给自己一个必要的意义,不管这个意义是对的还是错的,只是需要而已。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当掌上的触感返回到大脑时,极度的震惊如电流般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他陡地弹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相信这双手,还是应该相信那种也许是错觉的触觉。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再有规律地搏动,就连呼吸也为之变得滞涩。 他没有触摸到那个致命的创口,那个致命的创口绝对是应该存在的。他在那个世界对着那个位置,开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枪。可是现在,那最后一枪留下的痕迹,却离奇地消失了! “难道只要到了地狱,就能获得一具完好的躯壳么?” “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矮瘦男跪坐在宁鸷边上,捅着鼻孔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你不知道,现在是不可能有僵硬的尸体的!”他的语气颇有些得意,“自从异日发生后,至少是我知道的地方,就再也没有僵硬的尸体了!除非……除非你是死了没超过三天的!” 宁鸷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围成的困笼中,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爿,一半在这里,一半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矮瘦男起身走到一颗坟冢旁冲宁鸷招手让他过去。 那是一个被掘开的坟冢,坟冢旁躺着一块大理石雕花墓碑。 “这是你的坟!”矮瘦男耸耸鼻子指着土穴说,“我就是在这里把你刨出来的!” 宁鸷蹲身抚去墓碑上的泥污,墓碑上铭刻着的娟秀字迹立时露了出来。 “我深爱的人长眠于此,沈暮雪,2014年4月13日。” 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宁鸷尚未平复的心绪再次受到震荡。 “这个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墓碑上?这个名字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墓碑上?” 他跪到墓碑旁,捏着袖口不停地用手臂擦拭着墓碑上的泥污。 “没别的字了,”矮瘦男说,“我刨你之前看过!” “怎么会这样?”宁鸷问自己。 矮瘦男耸了耸鼻子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把你刨出来的时候就更奇怪了!” “什么更奇怪了?” “你的尸体是僵硬的!” 宁鸷想起了自己之前那种全身僵硬的状态,可他并不觉得僵硬对于尸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有些气恼,这个矮瘦男总是把话题放到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弄清楚这是哪里,弄清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他总是能感觉到危险的存在与逼近,这种类似于先知的预感力,让他从那段充满了血腥的日子里最终存活了下来。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他这一次感觉到的危险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妹妹的。 他努力地拢住脑子里那些零碎的记忆,回想着他死亡之前的一切——误杀,赎命,微笑,哭泣……似乎没有一样是可以和“沈暮雪”这个名字脱开干系的。零碎的记忆已然告诉他,她根本不可能为他立一块这样的墓碑,更不可能在墓碑上写下诸如“深爱着的人”之类的话。 也许她这样做是有别的目的,他想,也许她是想要用这样的假象来欺骗谁。她需要去欺骗谁呢?用已经离开那个世界的自己去欺骗仍活在那个世界的人,这样的方式能欺骗谁呢?他觉得会被这种方式欺骗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妹妹。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死终究不能换取妹妹的自由。难道,她始终还是不能释怀吗?他愣然地跪在墓碑旁,定定地看着墓碑上娟秀的字迹。 “我刨你出来的时候,你就像刚死了不久的人一样!”矮瘦男仍在继续着之前关于尸体的话。 宁鸷有些恼怒,抬头反问道:“也许我真的死了没多久呢?” “没多久?你都死了十年了,还没多久?”矮瘦男脸上的表情很是夸张。 “十年?你说我已经死了十年?”宁鸷忽地站起身来揪着矮瘦男的衣领,脸上的表情更是夸张。 矮瘦男一脸无辜,指着墓碑上的字迹说:“是……我是从那时间算出来的……” 宁鸷松开矮瘦男衣领的瞬间,已完全地被浸开在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中。 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一切和这个世界感到陌生了,感到陌生并不是因为这里是地狱。这里不是地狱,这里是自己曾经存在过的那个世界,十年后的那个世界。而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十年了! 他失神地走到无头女尸旁拾起地上的外套,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做些什么。 十年,十年是足以改变一切的时间。或许,她已经隐姓埋名,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孤独地活着!也或许,她已经步他的后尘,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回来了,可是她却未必也能够回来……就算她还活着,又能怎样?他问自己,如果能找到她,自己还应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吗?一个消失了十年的哥哥,再一次出现并再一次打乱她的生活? 他想抖去外套上的尘土,却抖出另一张照片来,那才是妹妹的照片。 他不去拾它,他就那样默默的看着她。 “其实也没什么,”矮瘦男的言语忽然有些伤感,“听说那天,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在了……” 宁鸷仍是默默地看着地上的照片,一句话也不说,脸上尽是茫然。 矮瘦男走到宁鸷身旁说:“不习惯也没办法,这样的事应该都是会不习惯的吧!”他歪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照片,“我看,要不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慢慢习惯吧!”说完眯着眼睛,探身抻头细看着地上的照片。 “离开?”宁鸷茫然地说,“我能去哪儿呢?我还能去哪儿呢?我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简医生?”矮瘦男说。 “简医生……”宁鸷无奈地笑了笑,“我不认识简医生,我也没有朋友……我原来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可是他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我现在连唯一的亲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去找她……” “我是说这个人,”矮瘦男指着地上的照片说,“这个人好像是简医生!” 荒坡上的一个被掘开的坟冢后,一条漆黑的人影遁进了浑浊的空间里。宁鸷正要凝目察看,却听见矮瘦男说的话,于是急急地回过头来,急急地抓住矮瘦男的肩头,急急地问道:“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 矮瘦男歪着肩膀咧嘴喊道:“我……我也不确……确定是不是!” 宁鸷歉然地松开手指,拾起地上的照片搁到矮男眼前说:“你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她!” “像是很像!”矮瘦男撇嘴揉着肩膀说,“不过不敢肯定是不是,这照片这么模糊!” “她还活着吗?”宁鸷问。 矮瘦男耸了耸鼻子说:“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活是活着的!” “还活着吗……那就好……”宁鸷黯然地说着。要是还活着,那就让她好好的活着吧!他想,自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她既然还活着,那么他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他自己是这样以为的。 “现在可能还是活着的,”矮瘦男接着说,“只是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第005章 猎物 “活不了多久了?”矮瘦男的话让宁鸷找到了自己复活的意义,他相信自己的复活一定是因为她而发生的。他变得异常冷静,脸上也恢复了那种一贯的冷漠。他把照片揣进内兜,沉声问道:“她怎么了?” “我听说她染上了那种病毒,”矮瘦男说,“染上那种病毒的人一般都活不过一个星期的!” “哪种病毒?” “哪种病毒……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染上这种病毒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变老,然后就死掉。嗯……就像一个本来可以活十年的人,突然只能活十天一样!死的时候就跟正常老死是一样的,据说也没什么痛苦……” “这病毒有治疗的药物吗?”宁鸷打断了矮瘦男的话问道。 矮瘦男捅了捅鼻孔,歪头想了想说:“我有次听人说过,那些异教徒的手里有控制这种病毒的药,不过能不能治好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她在哪吗?” “应该在黑帮吧!” “黑帮?”宁鸷冷哼一声,“叫什么名字的黑帮?” 矮瘦男被问得一怔,挠着后脑说:“黑帮……就是叫黑帮的黑帮!” 宁鸷已经适应了矮瘦男这种间歇性的无稽回答,也不再纠结在这一个问题上,他想了想,继续问道:“她染上病毒多久了?” “多久了嘛……”矮瘦男兀自呢喃了几句,“应该有两三天了吧,我来这里之前听说的!” “从这里到她现在在的地方,需要多少时间?”宁鸷问。 矮瘦男竖起一根手指说:“最少也得一天!” 宁鸷在心里计算着妹妹生命的上限。如果这个矮瘦男说的时间足够准确的话,那么妹妹生命剩下的时间已不超过三天。如果再除去自己去找她的时间,这个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天半。如果再加上找到她以后为她寻找药物的时间……他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抬起头来,往之前那条人影遁去的斜坡上又看了看。 “你现在带我去找她!”宁鸷说。 “啊?!去黑帮?”矮瘦男像是被宁鸷的话吓到了,“你进不了黑帮的地盘的,且不说你‘复活者’的身份,就算你是个正常人,进黑帮的地盘也得有通行证才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锃亮的竹简来,“喏,就是这个,出来的时候领,回去的时候交!如果弄丢了,就算是从里面出来的人也进不去了!” 宁鸷盯着矮瘦男手里的竹简,脸上悄然掠过一丝杀意,冷声问道:“有这个竹简就能进去吗?” “当然不是!”矮瘦男收起竹简说,“他们肯定是有一套盘查的办法的,至于是什么办法,我就不知道了,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我想像这样秘密的事情,就算是有人知道,也是不敢传出来的,谁都不会故意得罪他们……” “带我去,到了再说!”宁鸷不容置疑地说道。 “可是……”矮瘦男显得有些为难,“可是……” “这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宁鸷说,“只看做事的人是按别的人规则,还是用自己的方式。”他说完再次侧头向荒坡上看去,荒坡上远远地传来了奇怪的呼喊声,一些昏黄的火点正从浑浊的空间里向他们这里移动。 矮瘦男抻长脖子看了一眼,跑到一旁踩灭了火堆,拉着宁鸷伏到了一旁的坟冢后,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说:“嘘——,有猎人!” “猎人?”宁鸷感觉这世界越来越陌生了!他不知道猎人有什么值得躲避的,难道现在的世界,对于打猎也有了类似于宗教或是习俗上的禁忌了么? 矮瘦男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宁鸷的右手说:“猎人就是专门猎杀你这种‘复活者’的人!” 宁鸷抬起手来凝目细看,这才发现自己手掌的掌沿上纹着一串奇怪的编码:FON-20140413-BGN-S001。编码上的第二串数字让他立时就想起了自己的死亡日期,可是FON和BGN这两串英文,还有最后的S001,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编码是什么意思?”宁鸷问。 矮瘦男捅着鼻孔低声说:“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不过所有的人都把这个编码叫作‘复活码’,据说是因为每个‘复活者’的手上都有这样的一串编码,只是数字编号不一样而已。”他抻长脖子看了看,“对了,好像只有那些异教徒不把这个叫做‘复活码’,他们把这个叫做……叫做……”他挠了挠后脑,“叫什么我忘记了!” “有这个编码的人都一定能够复活吗?”宁鸷又问。 “那倒也不一定!”矮瘦男指了指坟冢旁的那些残腐尸体说:“喏,这些都是手掌上有‘复活码’的,不过他们肯定是活不过来了!” “为什么要杀死已经活过来了的人?” “因为还没死过的人都想要活下去!” 荒坡上猎杀者的呼喊声仍在继续,不过听起来似乎正在走向别的地方。 宁鸷四顾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脸上再次现出一个蔑笑来。 “上面在打猎的那些人,应该是政府的猎人。”矮瘦男说,“猎人里面,只有他们用这种呼喊的方式来打猎。听说复活者在刚复活的时候会很困惑,所以每每在听到人声以后,会从躲藏着的或是暂时呆着的地方出来,主动的靠向有人声的地方,然后他们就能不费力气的杀掉复活者了!” 诱杀!比起其它的事情来,沿用至今的这种杀人方式对于宁鸷来说反倒并不陌生。他活动了下僵冷的手脚,沉声问道:“猎人都是你说的那个政府的人吗?” “当然不是!”矮瘦男说,“我说的政府的人,只是说他们是住在政府地盘上的人。现在还活着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成为猎人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限制的话,那就只能是看你敢不敢杀人了!毕竟,复活者的手掌和头颅是食物的来源,所以哪怕是胆子小的人,在生存逼迫的时候,也是会铤而走险成为猎人的!” 宁鸷听到矮瘦男说复活者的手掌和头颅是食物的来源时,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那颤栗着的怒火瞬间便燃遍了他的全身,他的全身在怒火中微微地颤抖着。 这个时代已经这样了吗?原来那些掩藏在黑暗里的龌龊事情,如今都明目张胆地摆到桌面上来了吗?如果连吃人都已经成了生存的必须,那么其他的事还会有什么限制吗? 宁鸷心里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迫切,他想立刻就出现在妹妹的身旁。他不敢去想,在没有自己的十年里,妹妹是怎么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来的! 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容置疑地对矮瘦男说:“起来,走!” “啊?!喂!”矮瘦男拽着宁鸷的裤腿低声叫道,“现在不能走,会被他们发现的!喂……喂!快,蹲下来……我不是政府的人!” 宁鸷瞥了地上的矮瘦男一眼,蔑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竟然能在一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活着。他相信如今的这个世界应该只剩下两种生物:猎人与猎物。如果一定非得用上“人”这个字眼的话,那么也许就只有活人与死人的区别了。 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角逐是丛林生存最重要的主题,他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有过类似的经历。丛林是有着自身的法则的!在丛林里,狼想吃人,于是就追人,人跑不快,结果被狼吃掉了。人想吃狼,于是就追狼,狼跑不快,结果就被人吃掉了。他当时就想过,在残酷的丛林里,吃或是被吃并不在于你是人还是狼,而在于你是想追还是想跑。 猎人,猎物,有谁分清过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吗? 他活动着仍是不大灵便的手脚,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看看,看看!看看我的猎物是什么!哈哈哈——” 一个如金属刮过玻璃般的声音猝然响起,斜坡上的坟冢后现出一条高大的人影。 宁鸷之前便已察觉了这个猎人的存在,甚至已察清周围再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这是一个落单的猎人。他侧头望去,那条人影从浑浊的空间里慢慢地显出身形来。 缓缓走来的猎人长着一张南瓜脸,五官稀松地分布在宽大的脸上,短粗的眉毛斜搭在眼角,嘴巴向左耳根处斜扯着。他走路的姿势让人感觉很奇怪,看起来就好像是胯下的两颗人蛋被捏爆了一般。 南瓜脸走到宁鸷身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不屑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矮瘦男,狞笑着说:“啊呀呀,这运气可真是不赖啊!”说着歪头看了看宁鸷的手,“一个复活者,一个外势力猎人,嘿嘿,不错!啧啧,真是不错!” 矮瘦男在地上不自在地微挪了下身体。 宁鸷漠然地盯着南瓜脸说:“确实不错,至少你从今以后不会再遇到倒霉的事了!” 南瓜脸听了宁鸷的话,嚣张地大笑起来,拍着胸脯道:“哈哈——笑死我了!你是今天第四个给我说这话的人了,前面三个现在都在我包里呢!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我会用你的包把你装起来的!”宁鸷继续着和南瓜脸的对话。 他暂时不能杀掉南瓜脸,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个猎人。那个猎人现在就伏在南瓜脸之前藏身的那个坟冢后,应该是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他不知道那个人跟眼前这个南瓜脸是不是同伙,也不知道那个人手中会不会有远程武器,这些不确定的因素,让他必须谨慎一些。 南瓜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并不急于动手,只是从背上扯出长刀来,拿在手里轻抚着,舌尖不断地发出啧啧的声音。 “看见了吗?”南瓜脸一脸得意地说,“这是猎人圈子里最好的一把战刀,也是唯一的一把参与过真正的杀戮的武器,这是一个老兵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他似乎很需要一个听自己夸耀的听众,而这样的听众或许是在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见宁鸷冷眼看着他,他接着说道:“这把战刀在我手里砍下过二十三个复活者的头颅,还砍下过不下十个外势力猎人的头颅!” 宁鸷盯着南瓜脸的间隙,佯装无意地瞟了一眼那个人的藏身处。那个人许是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知道宁鸷发现了他的存在,正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去,不多时便隐遁在浑浊的空间里。 “可恨的是,我竟然没能用它砍下那烂货的头!”南瓜脸仍在继续说着,说着竟是有些恼怒,“我拿她去换刀的时候,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掉!那个烂货,她一定是发现那个男人拥有比我更多的食物!”他忽然又高兴了起来,“不过,现在好了,这个烂货已经躺在了另一堆烂货里,再多的食物只怕也跟她没有关系了,哈哈哈——” “你可以开始祷告了!”宁鸷说。 “什么?”南瓜脸愣了一下,片刻后沉下脸来狞笑着说:“我会帮你念悼词的!”说完挥起手中的战刀,斜劈向身前的宁鸷。 趴在地上的矮瘦男发出一声惊呼。 第006章 诡遇 宁鸷脸上泛起浓烈的杀意。 南瓜脸杀人的方式在他的眼中,实在是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他面对南瓜脸劈来的战刀不退反进,侧身贴着战刀锋刃滑到了南瓜脸身前,在滑动时便已曲起的手肘顺着前扑的势头,重重地砸在了南瓜脸宽大的面上。 南瓜脸的五官在一声痛嚎中挤成了一团,宁鸷稍一侧身,齐腰的扫腿瞬间横踢在南瓜脸的腰腹上。南瓜脸就像是被千钧的铁棍拦腰扫中,几乎凭空折成了两截。宁鸷伸手箍住南瓜脸的后颈,斜拽下来撞在自己冲起的膝盖上。 南瓜脸仆倒在地,嘴鼻随着身体的抽搐冒出一些血泡来。 矮瘦男撑在地上,被眼前发生在刹那间的一幕彻底地惊呆了。 宁鸷漠然地望着在地上抽搐的南瓜脸,三十秒以前还飞扬跋扈的南瓜脸,如今已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他拾起南瓜脸的战刀,从后背插进南瓜脸的心脏,绞动一圈后扯了出来垂提在手里。 “死……死了吗?”矮瘦男撑在地上颤声问道。 宁鸷回头望着他冷漠地说:“起来,走!” 矮瘦男抻长脖子咽下一口唾沫,爬起身来走向宁鸷。刚走了几步,忽然惊惶地扑向地上的一具腐尸,疯狂地撕扯着腐尸身上的衣物,片刻间便将那具半腐的男尸扒了个精光。他把那具赤裸的半腐男尸抱坐了起来,就像他之前抱着无头女尸那般。 宁鸷斜蹿一步站定回身,那具无头女尸已不知何时杵在了火堆旁,此时正怪异地扭动着残躯,断腕处如泉眼一般涌出一些黏稠的黄色液体。无头女尸的身体就像漏了气的皮球,在宁鸷眼前迅速地干瘪下去,不多时,一幅不完整的人形皮囊便褶皱着摞在了一滩腥臭的黏稠黄液里。 周围的残腐尸体上萦绕着一种诡异的嗡咙声,那声音时断时续,恍如无数的苍蝇在腐臭的垃圾堆里飞飞停停。一小团幽绿的光点时而在零乱的尸体间倏忽闪过,所过之处,那些残腐的尸体便陡然立起怪异扭动,而后便如无头女尸一般化作一幅人形皮囊。 眼前离奇的一幕没有让宁鸷感到恐惧,他只是感到了比之前更为强烈的迫切。他原本是善于等待的,而且往往比别人更能够等待,可是这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已让他忘却了如何能够沉着等待。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他觉得那个姓简的医生,也许真的不是自己的妹妹。他难以让自己相信,怯懦的妹妹可以在这样的世界里活过十年。 时断时续的怪异声响散去后,宁鸷所能见到的尸体,除了南瓜脸以外就只有被矮瘦男抱着的那具还算完整了。他伸出战刀拍了拍伏在男尸胸前的矮瘦男,而后走到了那滩黏稠腥臭的黄液前,平刀挑起了无头女尸的皮囊。那皮囊就像是天然造就的一般,里面竟然没有一粒多余的骨渣。 “那是尸蜕!”矮瘦男放开赤裸的男尸说,“是被恶魔诅咒的人!” 无头女尸残余的皮囊确是像蛇蜕一般,宁鸷想,这或许就是“尸蜕”名称的由来。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矮瘦男说,“他们说这些尸蜕的主人都是被恶魔诅咒的人,他们生前跟恶魔订下了某种契约,所以在他们死后,恶魔便会派出地狱的幽狼来,吃掉他们的血肉骨头,只留下一张皮。” 宁鸷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团幽绿的光点,那光点就像夜色中狼的眼睛一般,他想,那可能就是矮瘦男口中的地狱的幽狼。不过,他对这尸蜕有自己的看法。他发现这尸蜕的情形,跟他多年前在西南深山里见过的一个人很相似,那个人中了苗疆的噬尸巫蛊后,也像这无头女尸一般,只剩下一幅皮囊。 他回头看了看矮瘦男身后的那具半腐男尸,又看了看南瓜脸的尸体,问道:“那这两具尸体呢?没被诅咒?” “那个是刚死的,不会被吃掉!这具嘛……”矮瘦男回头瞥了一眼地上赤裸的男尸说:“这具有没有被诅咒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人说,只要是有地狱幽狼出现的地方,就不可能有没被诅咒过的尸体!他现在没被吃掉,是因为我刚才抱着他!” “你为什么要……”宁鸷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矮瘦男的行为,“要那样抱着他?” 矮瘦男左右看了看,似仍心有余悸地说:“因为地狱幽狼不但会吃尸体,还会吃活人。那些异教徒说,在异日后没有消失的人全都是被诅咒的人,都是必须接受惩罚的人。之所以没有消失,就是因为身负恶行,没有被神选中,不能去到那个真正的世界,只能留在这个炼狱里吞食自己的恶果!” 他耸了耸鼻子接着说道:“这个我倒是很相信的,也许那些异教徒说的就是事实!在异日发生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很多没有消失的人都被地狱的幽狼吃掉了,一直到有人发现了抱着裸尸可以避开地狱幽狼的方法。我刚才要没抱住他的话,我想我现在可能也已经是一幅尸蜕了!” “我为什么会没事?”宁鸷问。 “也许是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吧!”矮瘦男说。 “你说的异日是什么?” “就是审判日,是现在这世界的开始,是上一个世界的结束!”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死的那天,十年前的四月十三号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矮瘦男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那天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最奇怪的就是很多东西消失了!不管是会动的还是不会动的,都消失了!你甚至会亲眼看到你的邻居在你眼前消失,一刹那间的事情,就像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房子也是,你隔壁的房子可能一秒之前还在那里,可你眨眼间它就已经消失了,也好像是从来就没存在过一样。” “那天之后世界就变了,”矮瘦男说,“我想,在第一个小时,没有消失的人就发现世界变了。天上开始出现墨绿色的云团,这些云团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整片天空都覆盖了,然后就有了这种浑浊的幽光……” 他四下看了看说:“在最初的一个多月里,在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重新组织了政府,有人成立了新的宗教,还有人聚合了一些悍匪建立了黑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疯狂地抢夺着剩余的资源,包括女人和孩子……他们经常发生火拼,一直到后来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地盘,冲突也就慢慢的变少了,他们甚至还为了一些事合作过。” “在前一两年的时候,”矮瘦男说,“还有人尝试着离开这个城市,但最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反正离开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过!谁也不知道这个城市以外,是不是还有人活着。也许就像那些异教徒宣扬的那样,不是世界不存在了,而是我们这些需要受罚的人被关进了一个盒子,这个盒子就是为了炼化我们这些冥顽不灵的人而存在的。” “过了几年,在三大势力最终划定了地盘以后,他们给了所有人一个选择,选择投靠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成为他们所谓的公民,不然就得离开城市成为流浪者……不敢离开城市又想好好活着的人只能作出选择,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选择不是因为信仰,只是为了能继续活着。” “所有的人都变了,”矮瘦男说,“变得不再相信别人,不再把任何人当作朋友,不再讲求道德,更不要说什么仁义……任何人都可能会为了一块面包杀死你!因为那块面包能让他继续活,所以你就得提前死……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没有变!”宁鸷打断了矮瘦男的话冷声说,“只不过是更明显了一些而已!这个世界上的人,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回忆昨天,不再相信明天,而是想方设法的活过今天了!你说的那些道德仁义不是现在才没有的,只是现在才发现丢失了而已,至于是什么时候丢的,丢哪了,谁知道呢?” 宁鸷不想再听矮瘦男用那种哀怨的语气说他自己对世界的看法。 矮瘦男冲着宁鸷咧嘴一笑说:“管他呢!反正我和我妹都相信这种日子是一定会结束的!不管世界怎么变,有些东西始终是不会变的!” “你有妹妹?”宁鸷惊问。他庆幸自己没有杀掉这个矮瘦的男人,他不想像那些人一样,从一个弱小的女孩身边永远地带走她的哥哥。她的哥哥,也许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是啊,我也有个妹妹!”矮瘦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说,“不过,我妹老是欺负我!她一直想让我当个英雄,或者是像……像你……像你一样当个杀手,可是不管是英雄还是杀手我都做不了。当英雄吧,我怕死!当杀手吧,我又不敢杀人!所以,她一直都很生我气,不过管她呢,她是我妹嘛,让她欺负下就算了!” 矮瘦男说着话走到火堆旁,捡起落到一旁的那只烤熟的手掌塞进挎包里,而后快步走到一旁收拾地上的衣物,那是他之前从无头女尸身上脱下来的。他说:“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我想给她多弄点吃的,想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嘿嘿……”他歪头看着举在手里的淡蓝色衬衫,“这件衣服她穿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宁鸷心里忽然有些伤感,他默默地看着自言自语的矮瘦男,一句话也不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矮瘦男望了一眼宁鸷说,“不管简医生是不是你妹妹,我都坚信你妹妹仍然活着,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到她。你应该去找她,我想你妹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高兴得上了天了!嘿嘿……我要是有你这么能打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妹就不会不高兴了!” 矮瘦男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一次次地划在宁鸷的心脏上,他感觉胸腔里全是从心脏里渗出的血液,血液热腾腾地冒着白气,一种奇怪的感觉就顺着那些热气浮在了喉咙里。 他的脸上少了些阴鸷,他发现这个矮瘦男看起来不那么的丑了,是因为钦佩还是因为羡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原谅了这个矮瘦男之前所做的那一切,他甚至已经接受了一些他本不能接受的事实,比如吃人。 一切,不都只是为了活着吗? 第007章 预言 活着,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宁鸷付出过属于自己生命的代价,也猎取过属于别人生命的代价。生命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种用作交易的东西,这东西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生命就像是一张彩票,这张彩票以昨天为价码,以明天为诱惑,然后在一个不能确定的今天,用死亡来鉴定价值。 矮瘦男收拾完零碎的东西,讪笑着从宁鸷手里要过战刀走到南瓜脸的尸体前,双手把战刀举过头顶,用力地劈在了南瓜脸的颈部。或许是因为力道不够,南瓜脸的头颅并没有齐颈断下,在他拧起头颅时,那圆睁着双眼的头颅仍被一块皮肉扯在躯体上。他歪头看了看,在扯着头颅的皮肉上补割了一刀。 “你是一个好哥哥!”宁鸷说。在看着矮瘦男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总不能把他与那个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的男人联系到一块。 “啊?!嗯……”矮瘦男似乎有些羞怯,挠头笑说:“应该是吧,嘿嘿……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敢到这里来!”他忽然一拍脑门,从挎包里摸出那只烤熟的手掌来递到宁鸷身前,“吃一点吧,我想你一定饿了!” 宁鸷蹙眉抿紧嘴唇,屏息抑住在胃里漾动的恶心,摇了摇头。 矮瘦男一愣,脸上现出一个“那好吧”的表情,兀自从手掌上咬下一根手指来,咯吱咯吱地咀嚼着。 宁鸷侧头呼出一口长气,难掩厌恶地问道:“现在的人都是吃……吃这个吗?”他瞟了一眼旁边那些残腐的皮囊,实在是不愿意再说出“吃死人残肢”之类的话。杀人,他可以。可是吃人,他只是想着便会吐出来。 “当然不是!”矮瘦男收好手掌,啜着沾在指上的油迹说,“要是能每顿都吃这个,那日子可就要比现在好得多了!这东西哪能轻易就吃到……” “我们平常都是吃些土豆玉米之类的,”他说,“不过现在,就连土豆玉米也快要种不出来了,食物一直是个大问题。自从这城市里勉强可以种植的地方被三大势力控制了以后,哪怕是吃土豆玉米,也是需要用物品交换或者是为他们做苦力活才能得到的!”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想抓些老鼠蟑螂之类的来吃,可是城里连老鼠蟑螂都没有,可能它们都在异日的那天消失了。” “城市附近有一些很诡异也很危险的地方,比如那些被称作死亡小区的楼盘,还有现在我们在的这个地方。这是一片被叫作‘地狱之门’的荒坡。这些地方可以找到一些城里没有的物品,所以,很多人会冒险到这样的地方来寻找可换取的物品。” “你是指复活者吗?”宁鸷问。 矮瘦男说:“嗯,在这里的话就是来找复活者的,找其他物品的都去那些死亡小区了!” “复活者都出现在这里?”宁鸷又问。 “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吧!”矮瘦男说,“这里很奇怪,每年的异日……就是四月十三号这天,这里就会凭空出现很多坟冢,这些坟冢都是之前没有的。这些坟冢里有的只是普通的死者,有的就是手掌上有复活码的死者。所以每年的这天,这里都会有很多复活者,也会有很多猎人。” “看起来今天来的人并不多啊!”宁鸷冷笑着说。 “应该都回去了吧!”矮瘦男说,“早的时候还挺多的!” 宁鸷看了看矮瘦男斜挎着的背包,轻叹一声没再说话。 “不过,”矮瘦男拍了拍挎包说,“我这次的收获并不多……看来,别说生日礼物了,要是靠这点东西,我和我妹都得饿肚子了……我本来还想给她弄个蒸菜呢……” “人类跟动物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们在吃掉自己的同类时,仍会考虑烹饪的方式。”宁鸷想起了那个人曾经给他说过的话。 “是的是的!”矮瘦男点头说,“不过,就算再怎么饿,让我吃人我可不敢!” “是吗?”宁鸷反问一声侧过脸去,远处隐隐地传来了一些单薄的呼喊声。 “你不会是……”矮瘦男从挎包里重又拿出那只烤熟的手掌来盯着宁鸷说:“你不会是以为这只是人的手掌吧?” “不是吗?”宁鸷眼中略带嘲讽,盯着矮瘦男反问道。 “我知道了!”矮瘦男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你想杀我,就是因为以为我在吃人!” 宁鸷不说话,他不想告诉矮瘦男,自己想杀他是因为以为他要对那具女尸做些肮脏的事情,结果……至于矮瘦男吃的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已经不再在意了!他抿嘴冷笑,他已然在矮瘦男身上看到了自己灵魂的污浊。他想起那个人给他说过的另一句话:有什么样的灵魂,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事情! 矮瘦男一把把那只烤熟的手掌塞进宁鸷手里说:“你看你看!这不是人手,这是那些异教徒的换取食物!据说,这是用一些动物的皮肉骨头熬成胶以后压出来的。至于有哪些动物我就看不出来了,我想死的活的跑的飞的,只要能逮到的肯定都得有一点。也不知道那些异教徒从哪儿弄了这么多动物,我想他们一定是把肉都留着自己吃了!” 宁鸷翻看着矮瘦男塞来的手掌,心下立时坦然了许多。他此前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找到了妹妹,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逼自己跟她一起用这样的东西“共进晚餐”。他把像手掌的食物递还给矮瘦男问:“为什么要把吃的弄成这个样子?” “我想应该是为了表明这种食物的来源吧!”矮瘦男挠着后脑说,“这是用复活者的手掌换取的食物,一只带复活码的手掌可以换取一份同等份量的这种食物。至于复活者的头嘛,大都是换取一些在现在来说比较奢侈的东西,比如说酒水之类的。很多猎人都会在打完猎之后,到五区的那个酒馆去轻松轻松!” “是吗?”宁鸷随口反问了一句,觑眼观察着周围浑浊空间里的异动。 矮瘦男趴在南瓜脸的尸体上搜摸着,一边把摸出来的东西揣进挎包,一边说道:“自由城里的人都把吃这样的食物当作一种炫耀的资本,大家都把这样的食物叫作‘勇敢者的午餐’,因为这样的食物是需要通过猎杀才能有的!”他对着南瓜脸的尸体嘟了嘟嘴,“喏,这个就是来打猎的!” “我是不敢杀人,所以才用了我的笨办法!”他接着说道,“我每次听人说打猎的故事时都有留意,但从来也没听人说过复活者是怎么从坟冢里自己出来的。所以我想,有些复活者即便是复活了,也一定闷死在坟里了。我来刨这些坟,要是遇到活的,那我就当作自己救了他,要是刨出来已经死了,那我虽说不敢杀活人,但弄下死人还是敢的!” “所以,我刨出来的复活者只要烂得不是很严重,我都会先放一放,到确定尸体不会再活过来了,才剁他的手!头的话我是不剁复活者的头的,我还是有点怕……”矮瘦男兀自念叨着,他歪头看了宁鸷一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的复活者都被杀了吗?难道没有一个复活者反抗过?”宁鸷没有回答矮瘦男的话,反倒连着问了他两个问题。 矮瘦男想了想说:“应该是大多数都被杀了吧,毕竟需要食物的人很多。最主要的是三大势力都不容许复活者的存在,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好像是达成了一致的。”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曾经也出现过一个像你这样厉害的复活者,四五年前了吧,他一个人杀了好多的猎人,还把他们的手和头也都砍了下来。不过后来,这个厉害的复活者也死了……” “怎么死的?”宁鸷问。 “听说是被政府执法者的那个教头杀的,他们都叫这个教头‘教授’!” “教授?”宁鸷不禁想起了一个他很熟悉的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这个人,听说有五十多岁了吧,还是个有文化的人!”矮瘦男捅着鼻孔说,“他们还说,越是有文化的人,杀起人来就越是厉害!不过也有人说那个复活者是自己死的,据说是患上了一种复活者都会有的病,然后就死了!” “猎人一般是几个人一起出来打猎?” “怎么着也得五六个吧!不同势力的猎人之间,经常会为了争夺东西发生冲突,一个人出来是很吃亏的,所以一般都不会单独出来。” “杀死复活的人真就只是为了食物吗?” “也不全是吧!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因为第一个复活者带来了地狱的信息。” “什么样的信息?” “只是一句奇怪的话,也有人说那是一个预言,我也相信这是个预言!预言里说会有一个叫‘戈多’的人,在异日后从地狱回来,然后通过什么什么种子,帮助人们重新寻获光明……大概就这意思吧!不过,三大势力的人可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这个人的出现只会在世间带来更大的灾难……所以就有了猎人的存在!后来,人们也都习惯了,也都相信复活者是不祥的生物,所以……” “你记得预言的全文吗?”宁鸷打断了矮瘦男的话问。 “记得,当然记得!”矮瘦男说,“预言说:当一切被黑暗侵噬,黑色戈多会从地狱归来。他将在异日的世间撒下绝望的种子,以帮助人们重新寻获希望之光。” “就这样?” “就这样!” 第008章 计划 矮瘦男所谓的预言里并没有宁鸷想得到的任何信息,他不想浪费时间去揣摩其中的寓意,因为他知道,属于妹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在寻找妹妹的同时,想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来。 “走吧!”宁鸷说,“耽搁得够久了!” “可是,你现在真的进不了黑帮地盘啊!”矮瘦男把从南瓜脸身上脱下来的外套塞进挎包说,“我见过一些出现在黑帮地盘的流浪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就突然出现在黑帮地盘上的,他们可能是饿得慌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他们都是出现了不久就死在大街上了!” “你不是住在黑帮地盘吗?”宁鸷问。 矮瘦男勒紧挎包口说:“是啊,我和我妹就住在黑帮的地盘,那里是自由城的三区!就因为住在那里,所以在别的势力眼中,我和我妹都是黑帮的人。要不是因为我妹舍不得离开那房子,我的意思本来是要选择去那些异教徒的地盘的!你想啊,那些异教徒……” 宁鸷不等矮瘦男说完便问道:“你不能带着我一起混进去吗?” “不能!当然不能!”矮瘦男神色夸张地说,“我刚才给你看的那个通行证上好像是有什么密码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每次回去的时候,那些三区外的盘查点都能知道拿着通行证的应该是什么人!有一次,一个外势力的猎人拿了一块通行证,想冒充黑帮的人,结果在盘查点就被查出来了,死得那个惨啊,肠子被拉出来绕到脖子上,还切了他的……” “把那通行证给我看看!”宁鸷仍是不等矮瘦男说完便插话道。 矮瘦男摸出那块竹简来递到宁鸷手里,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个被盘查者杀死的猎人。 “不要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宁鸷拿着竹简说,“万一我想要你这块竹简呢?你现在不就已经失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给矮瘦男说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这个丑陋的矮瘦男虽说在这样的世界生活了十年,可是看起来,他还是没有懂得这世界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宁鸷想,这也许就是自己要告诉他的理由吧,毕竟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哥哥,而且都是让妹妹失望的哥哥。 “你要抢我的通行证?”矮瘦男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别逗了!你要真想要我的通行证的话,直接杀了我就行了,根本就不用让我拿给你看!”他踢了地上的南瓜脸一脚,“我比他可差多了,你杀他都跟捡片树叶一样的轻松,要杀我就更轻松了!” 宁鸷一愣,不禁也觉得可笑。这个矮瘦男说的确实是事实,自己要想抢他的东西的话,直接杀了他就行了。 “要是遇到的是像你这样厉害的外势力猎人,”矮瘦男说,“那么我也没有留着这块竹简的必要了!就算竹简还在,我肯定也回不去了!”他说着低下头去,似是为了什么事而感到无端的伤心。 宁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故作随意地说:“能在这样的世界活十年的人,想活着不难,想死可不容易!” “我遇到外势力的人大都是装死……”矮瘦男自嘲地说,“我闭气很厉害!因为我从小就用这招……我原来是个小偷,有时候被抓住痛揍的时候,我就装死吓他们……” “会什么是什么不重要,能活着就是好的!”宁鸷把竹简递还给了矮瘦男,他已经看到竹简上的玄机了,只是一时间想不出解法来。他俯身从南瓜脸背上扯出刀鞘,收好那把南瓜脸口中最好的战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线亮光,却又瞬间消失在幽深的脑海里。 “是啊,活着就是好的!”矮瘦男笑笑说,“原来不是都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嘛!反正我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我妹能好好活着就行!我有没有出息不重要,她有出息就行了!那些人叫我‘软趴趴的老哈’,我妹可生气了,不过我就无所谓,我觉得……” “你说他们叫你什么?”宁鸷伸手止住了矮瘦男的话问道。 矮瘦男眨巴着眼睛,嗫嚅着说:“叫……叫‘老哈’……嗯……‘软趴趴的老哈’……” 宁鸷点点头,他从脑海里找到了那丝之前划过的光线。矮瘦男手中的那块竹简上刻着一些长短不一的划痕,划痕的长短排列很像是摩斯密码。那上面的划痕如果真是摩斯密码的话,一定会有一本对应的密码表,或者是一种习惯性的译码对照方式。这样的密码如果要用来当作一种类似于信物的东西的话,就一定会有名字性别包括其他的一些标识性的记录。他想,自己只要弄清楚这样的东西,就能够混进黑帮地盘。 “你在出黑帮地盘领取竹简的时候,需要什么手续吗?”宁鸷问。 矮瘦男摇头说:“不需要,就是领了就行!” 宁鸷有些失望,如果什么都不需要的话,那么也就是说自己猜错了。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得太复杂了,又觉得自己完全不必去想这些东西,到时候要想进去,方法还是很多的。他用力地握紧手中的战刀,蹙起眉头说:“行了,走吧!”说完径自转身向荒坡下走去。 矮瘦男小跑着跟在宁鸷身后,巴结地问道:“我要……我要怎么称呼……称呼您?” “宁鸷。” “你就叫我老哈吧,反正他们都这样叫我,我都习惯了!”矮瘦男说,“至于‘软趴趴的老哈’嘛,那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你要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说说……不过也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逗乐还行……” “老哈,”宁鸷说,“你每次领的通行证都是同一块竹简吗?” “同一块?”老哈小跑着跟在疾走的宁鸷身后,“不知道,没留意过,所有竹简都是一样的,反正在那里都是随手发来一块,我接了就出来!”他微喘着气,“我说……我说……你是怎么可以这样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嘿嘿……要是我也这么厉害,我就……” “老哈,”宁鸷忽然停下脚步说,“政府的人有没有治你说的那种病毒的药?” “啊?!”紧跟在后的老哈险些撞到宁鸷身上,他咽了口唾沫调整了下呼吸说:“政府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事都是在五区的酒馆里听来的,我每次在那呆的时间都不长,所以听到的也不多……不过,政府的地盘上,好像从来没有人染上过那种病毒!我原来的一个亲戚在那里,不过好久没见过了!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他就说过政府的人不可能染上那种病毒,说得好像那病毒是政府养的一样,他还说……” “也就是说,政府的人很可能知道如何防止病毒感染,或者是他们有治疗病毒的疫苗?” “可……可能吧……异日以后我就没去过政府的地盘了,我也不知道……也许……” “没有也许!”宁鸷不容置疑地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老哈挠着后脑耸了耸鼻子说:“应该有吧!” 宁鸷四下看了看,继续向荒坡下走去,老哈仍是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猎人与猎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宁鸷问,“比如说都是政府的猎人,但是又有绝对的区别?” “你是说执法者吧!”老哈微喘着说,“政府的执法者里面也有些猎人,他们可就不是一般的猎人了,即便是在猎人圈子里,其他的猎人也是很害怕他们的!他们都经过训练,而且身手都很好,简直……简直就跟你一样的能打!” “执法者是什么样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我有次听人说他们就像古时候什么厂的人,不过我觉得不像,他们不像厂里的工人!工人不可能有他们这么厉害的,打起人来不分男女老少……而且古代哪来的什么大工厂啊,我都没听说过!” 宁鸷知道老哈听说的是什么厂,也不想跟他解释,继续问道:“杀了外势力的猎人也可以换到东西是吧?” “当然了!”老哈夸张地点着头,皱眉煞有介事地说:“消灭外势力的猎人就是消灭对方的力量,奖励就不说了,能换取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都是人头都是手掌,能区分嘛?”宁鸷随口问道,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那块稍微平坦的地方,那可是个杀人的好场所。 “能分,当然能分!”老哈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属火机来在宁鸷眼前晃了晃,“看,就是这个!这个是政府的执法者才有的!”他双手捏着火机,嘡的一声打出一线火苗来,“嘿嘿,我就不拿去换食物了,我自己留着!” 宁鸷在空地上站定,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周围仍是些被掘开的坟冢,不过从坟冢边上的泥土来看,应该是很早以前就被掘开了的。一些腐烂的棺材板散乱地扔在地上,地上浸染着成片的血迹。远处已隐隐地现出一些建筑的轮廓,还有些高大的像是风车的影子伫在稍近一些的地方。 他回过头来,盯着喘息中的老哈问:“你会杀人吗?” “我?”老哈像是被宁鸷的问话逗乐了,“呵呵,我剁死人都得鼓好几天的勇气,杀人……我哪敢啊!” “敢不敢是一回事,”宁鸷说,“会不会杀是另外一回事!”他想到了一个计划,只是这个计划不但需要老哈的勇气,还需要老哈知道一些杀人的方法。 “算了吧!”老哈撇嘴摇头说,“我不敢,也不会,我比我妹还胆小呢!” 宁鸷轻叹了一声,他知道自己计划的第一种方案是一定不可行了。他想了想问道:“你有朋友吗?” “没有……”老哈看着远处说,“没人愿意交朋友了现在!”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朋友!”宁鸷盯着老哈说,“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理解‘朋友’的!” 老哈一脸的惊讶,耸耸鼻子说:“朋友……朋友就是生那个什么与共!” “生死与共!”宁鸷说。 “对对!就是这个!生死与共!”老哈的眉头微微地颤动了几下,蓦地把衣服扎进了裤腰里,恶狠狠地说:“你都当我是朋友了,你说吧,要做什么!” 宁鸷笑看着身前矮瘦的老哈,虽然他极力想要装出那种不顾一切的凶狠来,可是身体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里的怯懦。感性的人总是容易冲动的,感性的善良人又都是容易被欺骗的,宁鸷想,如果老哈知道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他还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情来么? 朋友?宁鸷再一次感到可笑。 他走到一个被掘开的坟冢处跳进了坟坑里,片刻爬出后正要对老哈说些什么,却忽地抬起手来捂住额头,身体左右晃动了几下,一头栽倒在身前的土堆上。 第009章 病毒 “怎么了?你怎么了?” 老哈嘶哑的声音在宁鸷耳边响起。 “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头疼?”老哈急切地问道,“我听人说过,复活者会有一种病,一开始是头疼,然后就猝倒……你不会是……你哪里不舒服?”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宁鸷从土堆上拖到了一旁。 “怎么会……怎么……硬……硬了……”老哈从宁鸷身上缩回手去,无助地搓着双掌,忽地一拍脑门,“不怕!我带你去找简医生,反正你也要去找她的。我听说她曾治好过这样的病,你撑住……” 老哈咽下一口唾沫,跑到一旁拖过一块稍完好些的棺盖来,棺盖在他走向宁鸷的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痕。 宁鸷觑眼看着慌乱的老哈。 “好了,很快就好了!”老哈拖过棺盖来看了宁鸷一眼说,“这里隔五区不远了,下了这片坡就能到,就算一时找不到简医生,到了五区也可以先找个医生看看,我认识一个也姓宁的医生,他就住在五区,他不会说你复活者的身份的!” 一阵石头散落的声音乍然响起,宁鸷斜眼看去,斜坡上的乱石堆后站起两个人来。 “完了!”老哈颤声说,“这次连我也要死了!” 骂声远远地传到了宁鸷耳里,不多时,宁鸷便看清了他们的面目。 那是一个比老哈高不了多少的胖子,还有一个长得像扑克里方片蛋的高个男。他们应该是之前在荒坡上呼喊的猎人,宁鸷想,这一路跟着自己与老哈的,也是他们。可是,另外那一个呢?那一个人为何仍隐在那里不跟他们一起出来? 矮胖子一路骂骂咧咧,方片蛋则撇着一张嘴,两人走到老哈身前站定,斜眼看了下躺在一旁略显僵硬的宁鸷。 “妈拉个巴!”矮胖子骂着踢了宁鸷一脚,“他非说这家伙是很会杀人的人,说这家伙杀了孔老二,你看像吗?我看他娘的硬的就快腐烂了!” 方片蛋正打量着浑身颤抖的老哈,瞥了宁鸷一眼拿腔捏调地说:“淡定,一定要淡定!” “靠!淡你奶的小歪嘴!”矮胖子骂道,“哪用这么麻烦,老子先剁了这孙子!”骂完伸手从背上扯出长刀。 “淡定淡定!”方片蛋伸手拦在矮胖子身前说,“你忘了他怎么交待的?” “他奶——”矮胖子骂了半句似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斜坡,恼怒地扒开方片蛋的手,低声又骂了几句,喘着粗气不再言语。 方片蛋笑了笑说:“对嘛对嘛!淡定淡定!” “你——”矮胖子瞪了方片蛋一眼,忽地扭头冲着老哈大骂道:“看什么?看你姐的小歪嘴!” 老哈全身一震,跌坐到了地上。 “给老子站起来!”矮胖子吼道,“你他娘的站起来!” 老哈苦着一张脸说:“我……脚……脚抽筋……” “靠!”矮胖子似已被怒火燎得难以忍受,大骂着从地上扯起了老哈快走几步,重重地攘到了一旁。方片蛋立时跟了过去,伸手扯出长刀垂提在手里,警惕地看着棺盖旁的宁鸷。宁鸷觑着眼睛,看起来跟刚苏醒过来时一般。 “胖子!”方片蛋歪头使了个眼色。矮胖子点点头,挥刀劈向宁鸷。 老哈的惊呼声再一次在宁鸷耳边响起。 矮胖子手里的长刀在将要触及宁鸷颈部的肌肤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宁鸷能感觉到冰凉的锋刃搁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知道,矮胖子不需要用力,只需要把长刀向后一拉,自己颈部的动脉就会像冻裂的水管那样喷出血来。 宁鸷躺在棺盖边上,一动不动。 方片蛋垂提着长刀,一动不动。 矮胖子斜握着长刀,一动不动。 老哈颤声哀求:“别杀……别杀他……刨都刨出来了……活也活过来了……” 矮胖子回头看了看方片蛋,方片蛋蹙眉摇了摇头。 长刀从宁鸷的脖子上抬起,垂提在矮胖子的手中。 “靠他娘的!”矮胖子骂。 老哈咽了口唾沫,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宁鸷,宁鸷的目光从觑着的眼缝里,也正看着他。 “淡定,淡定!”方片蛋说。 “淡淡淡,老子蛋都被你淡碎了!”矮胖子怒骂说,“为什么要杀不直接点?” 方片蛋笑笑说:“别问,也别想!问得多想得多的人,大都活不长!” “靠!尽弄些没用的狗解手!”矮胖子骂完也不再理会方片蛋,径自从身上的背包里摸出一把锃亮的砍刀来,蹲身攥住宁鸷的手碗挥起了手中的砍刀。 “别……” 方片蛋的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完全地挤出,宁鸷已从地上陡地弹坐起来,反手抓住矮胖子的手腕顺势崴过他手里的砍刀。锋利的刀刃瞬间从矮胖子的脖子上划过,一道红色的血线渗出两粒血珠后突然崩成一条切口,整齐的切口就像一张婴儿的嘴,喷出的血液在宁鸷眼前扬起一片血雾。 宁鸷站起身来,抬脚蹬倒了跪在地上面上尽是惊恐的矮胖子,漠然地踱向方片蛋。 方片蛋忽然拉过一旁的老哈勒在臂弯,长刀反刃架到了老哈的脖子上,不时侧目望向斜坡上的乱石堆。 “不用看了!”宁鸷说,“他已经走了!” 他知道那堆乱石后面此前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不过在那个矮胖子挥刀劈向他脖子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离去了。 他一开始时并不明白那个人的作法,不过躺在地上观察矮胖子和方片蛋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两个人只不过是那个人用来试探他的棋子,矮胖子长刀从空落下时,他还是不够沉着,手指微微地动了动。那个人一定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悄然遁去了。不管是那个矮胖子,还是眼前的这个方片蛋,他们都只是他的棋子,而这棋子,现在也已成了弃子。 “那个人是谁?”宁鸷冷冷地问道。 “谁?”方片蛋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宁鸷微微扬起嘴角,不屑地说:“不会有人知道弃子是英雄的!” “弃子?”方片蛋冷笑说,“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这样,”宁鸷扔掉手里的砍刀,走到一旁拾起自己从南瓜脸那里带来的战刀,“你可以开始祷告了!” “等等!”方片蛋手里的长刀在老哈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我可以跟你换!” 宁鸷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可以开始祷告了!” 老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宁鸷冷漠的眼神硬逼了回去。 方片蛋已开始微微颤抖,宁鸷看到了,他不会放过像这样的细节,因为他喜欢看到这样的细节。他喜欢看到一个人在死亡的逼迫中变得绝望,喜欢从这样的绝望中摄取创造死亡的快感。 “别过来!”方片蛋的声音已开始颤抖,“再过来我杀了他!” 宁鸷冷冷地反问道:“你觉得在这样的世界,还有人会因为别人的生命而受到威胁吗?” 方片蛋愣了一下,手中的长刀松开了些。 老哈也愣了一下,盯着宁鸷看了片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如果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的话,我或许可以放过你!”宁鸷说完也不等方片蛋同意,直接问道:“你是政府的人吗?” “是……是的……”方片蛋勒着老哈缓缓地向后退却。 “政府有治疗衰老病毒的药物或是防治的办法吗?”宁鸷问。他不知道老哈告诉他的那种病毒的确切名字,不过他想自己说的衰老二字,应该能让方片蛋听明白。 “你是说……”方片蛋脸上现出一个惊疑的神色来,“你是说FON病毒?” 宁鸷漠然地点了点头并不回答方片蛋的反问,心里却是忍不住的躁动起来。老哈所说的那种让人快速衰老而死的病毒,原来是叫做FON病毒。难道这病毒跟自己有关系吗?还是跟所有的复活者都有关系?他想起了自己掌沿的那个复活码,复活码的第一串英文码,不就是FON吗?这个病毒和这串英文码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还是杀了我吧!”方片蛋忽然松开了勒住老哈的手臂,一把搡开了老哈说,“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走了,哈哈哈——”他大笑了一阵接着说道:“可惜,你只怕是不会知道了!” 宁鸷神情冷峻地盯着方片蛋,暗自思忖:一个求生欲望原本很强的人,为何在提及这个叫FON的病毒后会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也许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不能说;第二,他不敢说。总之,这个病毒里所包含的东西,一定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你可以开始祷告了!”宁鸷说。 方片蛋脸上现出一种蔑视的神色,盯着宁鸷看了几秒,蓦地仰面大笑起来。 宁鸷漠然地走上前去,挥刀割断了方片蛋的喉咙。 他望着斜坡上的那堆乱石,思绪再次变得混乱。也许,事情并不如自己相像的那么简单。他感觉有些烦躁,但很快便又定下神来,侧头对仍在颤抖的老哈说:“收拾下,准备走!”说完独自走到了一旁的土堆处,从裤脚扯出几片硬纸板来扔到了坟坑里。 “你……你是……装……装的……” 宁鸷扭头看了一眼老哈,点头说:“对,我是装的!” “你早就知道……他们在跟着我们……” “对,我早就知道!”宁鸷说。 “你连我也一起骗了……” 宁鸷收起手中的战刀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说我们是……我们是……” “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宁鸷盯着老哈冷声说。 老哈颓然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到矮胖子身前,默默地搜摸着矮胖子的尸体。 宁鸷站在一旁看着老哈,嘴角微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眼里的老哈忽然变得扭曲,在空间里急剧地拉抻着,再缩回来时却已变成了妹妹,妹妹正流着眼泪捡着被自己摔碎在地上的碗屑……他甩了甩头,从幻觉中挣脱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老哈的失望,他知道老哈之前曾在他这里看到过一种未知的希望。老哈一定是把他当成了预言里的救世主,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帮助一个初识的路人。路人总是很多,需要帮助的路人也总是很多,谁会愿意在路人身上浪费时间呢?如果老哈之前确实是抱着那种未知的希望的话,那么老哈现在,一定已经感觉到希望正在死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污浊的空气仍是一般的令人作呕。 希望是不会存在的,即便存在,也不会是在这个地方。 第010章 信物 老哈下了那片被称作地狱之门的荒坡后执意要离开,宁鸷没有留他。 他知道老哈为什么要走,但他不愿多作解释。他觉得没必要让老哈知道,残忍是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的一种必要手段。绝望的人如果不能重新寻找到希望,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继续在等待中麻木地活着,对此,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只有绝望的人,才能在残酷的黑暗中瞥见属于自己的那一丝微光,并为此继续苟活在肮脏的世界里。 老哈在荒坡上时,从方片蛋的尸体上摸出了一个黑色的胶质骷髅头,他把它连同从南瓜脸身上摸出的那个金属火机,一起给了宁鸷。老哈说,这个黑色的骷髅头是属于自由城九区的那些异教徒的东西。这意外的发现让宁鸷的思绪更加混乱了些,他原以为那个方片蛋是七区政府的人,以为FON病毒跟政府有关,没想到这病毒竟然还跟异教扯上了关系。 他感觉头疼,真的头疼。 老哈给他说了一些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他在听老哈说的时候,数次笑出声来。这座被命名为自由的城市,竟然是如此的不自由,这怎能不让他感到可笑? 不过,这座城市也有让他称奇的地方,比如说这座城市的划分。当老哈用一根木棍在地上划出这城市大概的区域图来时,他从那张图上看到,这座城市的区域竟然是用易数来划分的。载九覆一,左三右七,四二为肩,八六为足,五在中间。他问过老哈,问他是谁为这座城市划分出这样的区域,可是老哈嗫嚅了半天,始终没能说清。 他之前所在的那片被称作地狱之门的荒坡,就处在城市区域的一区,向着正北方下来以后,就是五区的范围了。他问老哈,夹在一区和三区之间的八区是什么地方,老哈又是嗫嚅了半天,又是没能说清。 五区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走在冷寂的街道上,宁鸷重又产生了身处地狱的错觉。城市被笼罩在嗡嗡的噪音中,那是从五区边上那些巨大的风车上发出来的。周围残破的建筑上,喷涂着一些的奇怪的标语。 “人类到此一游戏!” “没人知道我们活着!” “我们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 走到五区第四大街时,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不过大都匆忙地走在阴影里,像是觅食受惊的老鼠。偶尔看到几间透出昏黄光线的房间,房间的玻璃窗上时而贴上一张模糊的脸,隔着玻璃看着路上的行人。 几个身着黑袍的人在街道上散发着传单,不时从黑袍里扯出一把长刀来,对着冲到身旁扯拽长袍的青年大声喝斥。那青年见了黑袍客手中的武器,吹着口哨悻悻地走向别处。 路边破旧的汽车已全数被罩上了遮挡物,几辆汽车在原地有节奏地抖动着,里面传出一些欲望的喘息声。 几个衣着暴露扮相妖艳的女子站在汽车旁,晃动着双乳挑逗经过身边的男人。 赤膊纹身的男人提着酒瓶凑到女子身前,伸手这里捏捏那里摸摸,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不远处的火堆旁蹲着一群提着长刀或是钢管的男人,他们抽着卷烟似在闲聊着些什么,不时便侧过头来望望那些正在揽客的女子。 墨绿的苍穹上,红月已经沉入了厚厚的云层里,黑色的雪片再次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宁鸷知道,从自己苏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在这个时代的这个世界,白天和黑夜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人们用来区分白天与黑夜的不再是光明与黑暗,而是天空中纷扬洒下的黑雪和那轮诡异的红月。当黑雪停止时,所谓的白天也就来临了,尽管光明在那个时候仍然被阻挡在厚实的墨绿层云后面。 老哈临走前给宁鸷提起了五区的酒馆,酒馆是一个叫“猛哥”的人经营的。老哈说,这个叫猛哥的男人是自由城除了三大势力以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商人。宁鸷想要潜入黑帮的话,必须找这个叫猛哥的男人帮忙才行。如果他也做不到,那么宁鸷真的就只能硬闯进去了。 要想得到这个叫猛哥的男人帮助,必须得通过一个关键的人物介绍。宁鸷现在要去找的,就是老哈说的那个关键人物,一个同样姓宁的外国人。这个姓宁的外国人,住在第四大街东面的一幢公寓里。 宁鸷走在铺满黑雪的人行道上,人行道上零星燃着几堆篝火,篝火旁围着一些衣着邋遢的人,见了宁鸷便投来一种奇怪的眼神,就那样直直地盯视着他。人行道旁的路坎上横陈着一具被剥光的男尸,那些人却毫不在意,就好像躺在那里的,只不过是一只僵死在垃圾桶旁的流浪猫。他警觉地四下看了看,抬手把帽沿拉得更低了些。拉低帽沿的右掌,已缠上了一层绑带。 他抱着一个狭长的盒子,盒子是用荒坡上坟坑里的硬纸板做的,里面装着他用来跟那个宁姓外国人做交易的东西。老哈说过这个外国人将需要帮助的人引荐给猛哥的方式,可是宁鸷觉得那样太麻烦。他不想遵守别人的规则,他喜欢用自己的方式。 第四街东尽头的街角处站着一些披着外套的女子,宁鸷快要走到街角时,那些蹲在篝火旁的男子拿起手中的长刀或是钢管,在地上敲打拉刮出了一些聒躁的声音。那些原本瑟瑟发抖的女子,立时如打了鸡血的拳手,揭去身的的外套互相拉拽推挤着跑向宁鸷,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她们争相扯去宁鸷的手,按在她们干瘪的乳房或是泛黄的脸颊上,嘴里不停地报着自己的价格。 宁鸷猛地甩开手,加快脚步跨进了公寓的铁皮门,铁皮门在身后哐嘡一声被重重地砸上。门外立时传来了男人粗暴的骂声和女人凄凉的哭声。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女人的惊叫与男人的催促声顿时交织到一起。 他定了定神,抬脚跨上了木质的阶梯。黑色的高帮军式皮鞋踩在木质的阶梯上,震起的微尘在穿过墙壁裂缝的光线里纷扬,一如墙外纷扬的黑雪。他从兜里摸出金属火机,嘡的一声打燃一线火苗,火光中露出一个被宽大的帽沿和棉质的围脖完全裹着的头。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硬纸板来,上面用木炭潦草地勾勒出一张地形图,这张地图让他在街上多绕了一个街区。他走到三楼停下脚步,在相对着的两扇门上细细地察看着。很快,他便在左手的房门上找到了那个“G”形标志。 他抬起手来,握拳在房门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又弯起食指,轻轻地敲了两下。 房门打开,昏黄的光线从门里倾泄出来,在漆黑的楼道上拉出一道斑驳的身影。 一个穿着得体西服甚至还打着领带的金发男子,一手掌住房门,一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侧身微一甩头,张嘴说出一句带着西部口音的中文:“进来吧!” 宁鸷迈步进了房门,伸手拿下帽子,开始解绕在头上的围脖。 “喝水还是喝酒?”金发男子说着走到客厅的橱柜旁,拿起一个塑料瓶子,“我想,还是喝点水好了,要知道,现在干净的水可比酒更值得享用!” “不用了,布朗先生!”宁鸷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形,“我很快就走!” 那个被宁鸷叫做布朗先生的金发男子听到他的声音后,忽地扔下手里的塑料瓶,跑向一旁残旧的沙发。宁鸷斜跨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伸手从沙发旁的立柜上拿过一把手枪来。 “你是谁?”金发布朗怒问道,“竟敢打我的主意,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宁鸷检查了下手里的手枪,关上保险插到身后的裤腰上,盯着身前的外国男子冷冷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否则也不必跑这么远来找你了!” 金发布朗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重又走回之前站立的地方,从地上捡起已漏掉半瓶的水来,惋惜地说:“洒了一些,真是可惜了!” “我是来向布朗先生借一样东西的!”宁鸷说。 金发布朗耸耸肩说:“我最值钱的东西已经插在你的腰带上了!” “布朗先生这么说只怕就太过小气了!”宁鸷说,“我只需要布朗先生给我个信物就行了!” “信物?”金发布朗警觉地看着宁鸷,“不知道这位朋友说的是什么信物?” 宁鸷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他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从兜里摸出那个胶质的黑色骷髅扔给了金发布朗。金发布朗一见接到手里的东西,立时面色大变。 “类似于这样的信物布朗先生是有的吧?”宁鸷故意问道。 他在听老哈说起这个姓宁的布朗先生时,就知道这个叫宁布朗的外国人一定跟三大势力中的一方有关系,医生的职业只不过是他的掩饰身份而已。不过,至于这个宁布朗与哪方势力有关系,他一时间难以猜透。 “我记得你了!”金发布朗忽然后退了两步指着宁鸷说,“你是……你是……你是那个失踪的守门人!” 宁鸷被金发布朗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面上却仍是泰然自若。他笑了笑,走到金发布朗身旁拿过他手中的瓶子,又从橱柜上拿起一支高脚杯,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不可能……”金发布朗摇头瞪着宁鸷说,“你已经死了,三个月前你就已经被杀死了!” 第011章 身份 宁鸷漠然地看着金发布朗。他想,这个外国人一定是把他误认为那个方片蛋了。他想起老哈说的那些关于异教徒的只言片语,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说了一句老哈曾经说过的话:“恶魔也是会从地狱来到人间的!” 金发布朗片刻间便平静了下来,宁鸷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他的沉稳。 “你想要的,是我在商会的信物吧?”金发布朗沉声问道。 宁鸷冷笑着点了点头。 金发布朗也是冷笑着,他摇了摇头说:“看来,你死了的这几个月,让你错过了很多事情啊!”说完从橱柜上拿过一支高脚杯,也为自己倒了半杯水。他啜了一口,望着宁鸷说:“商会现在已经不属于异教了,难道你不知道吗?而且,你所拥有的信物比我的更管用,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反倒要来拿我的?” “什么时候的事?”宁鸷不回答金发布朗的问题,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他。 “一个月前!”金发布朗耸耸肩膀说,“自从那个自称‘堕天使’的人从异教偷走圣物,然后通过商会转运到七区以后,商会其实就已经不再受异教控制了!” 宁鸷竭力地在大脑里组织着老哈说过的话与金发布朗正在说的话。 金发布朗抬起杯子又啜了一口说:“现在的商会,有政府和黑帮支持着,你觉得他们还会再给异教的面子吗?” “你是想说,现在即便是你也不能让商会的人听从指挥了吗?”宁鸷问,“你难道不能通过政府的手段来让商会做一件简单的事情?” 宁鸷猜想,这个金发布朗可能是混进政府管理层的异教徒。老哈说他是医生,但又说曾听说他是政府的人,现在看起来,他对异教的了解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在刚才上楼的时候,宁鸷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那些各势力宣传自己的单子,那些单子大都被撕掉了,唯独异教的传单大都是完好的。 “如果是必须要办的事,那也不是没有办法!”金发布朗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宁鸷禁不住一阵窃喜,面上却仍是一副漠然的神色,“那是什么样的身份?” “至于什么样的身份嘛,就要看你在做的是什么事了!”金发布朗说。 “在做的是什么,”宁鸷摇头说,“我不能告诉你!”他曾经与一个对教会深有研究的人呆过一段时间,对于教会的事有一定的了解,他想,如果这个金发布朗真是异教徒的话,那么一定会有严格的等级限制,他应该不会多多打听自己要做些什么。 “这个我知道!”金发布朗说,“可是,如果你不说你要干什么,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帮你呢?” 宁鸷笑了笑说:“你把我送进三区就行了!最好是能帮我打听到一个人的下落!”他说完从兜里掏出妹妹的照片来,淡然地递给金发布朗。 金发布朗接过照片看了看,摇头说:“没见过这个女人,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下!” “你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吗?”宁鸷追问道。 “不需要,她脸上有很明显的特征!”金发布朗说,“她眉间那颗天然的美人痣,比名字可管用得多了!” 宁鸷脸上仍挂着笑容,把照片揣进兜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说:“行,那布朗先生想到让我进三区的办法了吗?”他已经确信眼前的金发布朗不认识妹妹了,在金发布朗看了一眼照片就说可以帮忙打听的时候,他曾生出一种直觉来,觉得这外国人似乎认识妹妹,可是现在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进三区有些麻烦,不过也算凑巧了,最麻烦的事在现在这个时机,也不是那么的麻烦了!”金发布朗说,“最近一段时间,政府与黑帮正好有冲突,政府已经组织了一个黑帮猎杀机构,是个暗杀机构,以刺杀黑帮头目为主!” “布朗先生是想给我一个黑帮猎杀组织的身份?”宁鸷问。 “不错!”金发布朗说,“以黑帮猎杀者的身份,通过政府的秘密渠道,潜入黑帮的地盘!” 宁鸷盯着金发布朗,忽然想起了老哈曾说过的事情。老哈曾说过,他在黑帮的地盘上看到过一些流浪者,那些流浪者不知道是怎么去到黑帮地盘上的。宁鸷想,那些流浪者也许就是金发布朗所说的黑帮猎杀者,是通过他所谓的秘密渠道潜入黑帮的政府人员。 “你不会是要把我弄成流浪者吧?”宁鸷说,“那样的身份在黑帮地盘上,可是很快就会横尸街头的!” 金发布朗一怔,笑笑说:“你这不是知道的吗?呵呵!不过,我要给你的身份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我会给你一个高级猎杀者的身份潜进去!” “怎么做?”宁鸷直接问道。 “首先,你得成为政府执法者的一员!这个好办,这个事我自己就能帮你办到。”金发布朗说,“稍微麻烦一点的,是怎么加入黑帮猎杀组织,这个组织对成员的考核很严格。而且,主持这个考核的是……” 金发布朗话未说完,房门嘭嘭嘭地响了三声,又咚咚地响了两声。 宁鸷放下杯子,从腰间扯出枪来。 金发布朗摆了摆手说:“是个熟人!” “是吗?”宁鸷侧身坐到了沙发上,手握着枪揣到外套的衣袋里。 房门才拉开一半,门外便急急地冲进一个人来,急切地说:“布朗先生,这次你真得救救我了!” “别急,慢慢说!”金发布朗带着来人走到了客厅里。 宁鸷见金发布朗身边站着一个枯瘦的老头,也是个外国人,金发的外国人。那老头见了宁鸷,忽然皱眉看了看金发布朗,像是对他家里有一个外人感到很是不满。 “自己人!”金发布朗指了指宁鸷,又指了指身边的老头,“都是自己人!” 老头如释重负般的喘了口气,也不跟宁鸷打招呼,直接走到沙发处坐下,愤然地说:“真是太倒霉了!我简直就是……唉!” 金发布朗倒了杯水递到老头手上说:“怎么了?不会是黑帮猎杀机构出事了吧?” 听到黑帮猎杀机构出事,宁鸷心里不由一紧。 “是啊!唉——”老头放下手里的杯子,咬着牙说:“有个成员今天训练的时候,自己跑去了地狱之门,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和他一起去的另外几个人都回来了,说是去到那里以后就分散了!” “哦,就这事!”金发布朗笑笑说,“没事,也许只是有些什么事情耽搁了!” “耽搁什么啊,他已经回不来了!”老头蓦地站起身来说,“我后来逼问了那几个跟他一起去的人,那几个人熬不住,说出来了!” “回不来了?” “死了!被杀了!头也不在了,外套和刀都不在了,身形倒是像,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头说完又跌坐回沙发上。 宁鸷听了老头的话,想起了那个在荒坡上被自己杀死的南瓜脸。 “这可就不好办了!”金发布朗说,“要是死了的话,他这几个月的训练不就白费了!” “是啊,就是这点难办啊!”老头叹气道,“要是老大追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金发布朗耸耸肩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找一个人顶替就行了!”金发布朗说,“找一个人顶替他的身份,去完成他的任务就行了!不过,他的任务是什么?” “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老头听了金发布朗的话似乎有些气馁,“他的任务是混进黑帮地盘,不是在外游杀黑帮份子!谁愿意进黑帮地盘去做这种危险的事啊?” “我去!”宁鸷插话道。 老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侧身望着身旁的宁鸷。 金发布朗微笑着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这位是?”老头问。 金发布朗夸张地说道:“这是异教的守门人!比起你带着的那些人来,你知道什么是档次不同的吧?” “当然当然!”老头忽然变得极为兴奋,看着宁鸷的眼神也变得极为热切,“这位朋友真的愿意顶替那个人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宁鸷说,“我就当替他了债吧!” 老头和金发布朗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宁鸷细细地描述了南瓜脸的模样和讲话的腔调,老头频频地点着头说:“对对,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孔老二!” “那么,他确实是回不来了!”宁鸷说完拿过立在一旁的狭长盒子,从里面扯出那把战刀来,“这个是他的吧?” 老头忽又站了起来,捧着战刀说:“是他的,就是他的!这把战刀就是他的!是他用老婆跟一个老兵换的!难道……”他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宁鸷,“他是这一期黑帮猎杀者中成绩最好的一个,要说单人实力的话,可是一点都不差!” “是吗?”宁鸷蔑笑着反问道。 金发布朗耸了耸肩膀,笑说:“不管实力差不差,他的刀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那倒是!那倒是!”老头点头附和。 “既然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好办了!”金发布朗说,“只有弄一块身份牌子,然后让这位……对了,不知道朋友怎么称呼?” “泥人!”宁鸷随口说了一个名称。 金发布朗接着说道:“让这位泥人朋友,用这个失踪者的身份混进黑帮就行了!身份牌你能搞得到的吧?只要我不说,然后这位朋友在最短的时间里混进黑帮地盘,那么谁想再查也查不到了!” “对!对对!”老头脸上泛起了一种回春之色,“不知道泥人朋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行动呢?” 宁鸷一气喝干杯中的水说:“最好是现在!” “现在?”老头愣了一下,侧头想了片刻皱眉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弄身份牌子!” “去吧去吧!”金发布朗说,“这也算是各有所需了!”他话说完时,老头已重重地拉上了房门,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橐橐声。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金发布朗耸了耸肩,撇嘴说:“也许,我们应该喝上一杯庆祝一下!” 宁鸷摇头不语,只是混进黑帮而已,这样的事并不能让他高兴起来。虽说有了潜进黑帮的办法,可是,自己要上哪里去找妹妹呢?找到妹妹又上哪为她寻找药物呢?自己现在甚至连FON病毒到底是什么,也还没有完全的弄清楚。他轻呼出一口长气,叉起十指撑住下巴,愣然地望着边上的那把战刀。 “对了,”金发布朗忽然问道,“你知道FON病毒吗?” 宁鸷心里暗吃了一惊,漠然地盯着金发布朗的脸说:“听过一点!” “我想请你帮个忙!”金发布朗说,“有个人从我们的地方偷走了一支病毒控制药物,如果你方便的话,希望你能把它拿回来!” “是吗?” 第012章 交易 宁鸷掩上金发布朗公寓楼下的铁皮门时,天上仍在纷纷扬扬地飘洒着黑雪。之前伫在街角的那些女子已失去了踪影,一具被剥光衣物的男尸横躺在门前的一滩血泊里。他厌恶地看了一眼,拉低帽沿,向西走去。 金发布朗说的那些话仍在宁鸷大脑里盘桓着,他不停地想着那支可以暂时抑制病毒的药物,他知道,那药物就是妹妹活着的唯一希望。金发布朗说,FON病毒是一种能加速人体细胞分裂速度的病毒,因为细胞分裂加速,所以染上病毒的人看起来就像是在短时间里衰老,一旦细胞分裂完结,人也就像自然死亡一样的死掉了。金发布朗还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宁鸷对此只能是一个听众,他对这方面的东西知道得并不多。 那个枯瘦的老头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匆匆地拿了一个身份牌来。所谓的身份牌宁鸷之前就已经见过,就是老哈从南瓜脸身上摸出的那种金属火机,南瓜脸的那个火机就在他的兜里。枯瘦老头说,只要拿着火机去商会找那个叫猛哥的男人,就能够通过他们的秘密渠道潜入黑帮地盘。至于是什么样的渠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枯瘦老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含混地说每次的方法都不一样。 宁鸷对此并不在意,只要能潜入黑帮地盘就行,至于其的的事,该怎样就怎样吧!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考虑。他没有再问枯瘦的老头什么,也没有再从金发布朗那里探听别的什么,他不需要去探听过多的事情。他做事之所以要有一个意义,就是因为意义的存在可以让他要做的事情变得单纯。他不喜欢复杂,做事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他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那些复杂的事情,就像他在来到这里之前本想杀了金发布朗一样。 宁鸷疾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他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老哈说过的那个酒馆,也就是金发布朗口中的商会所在地。 金发布朗说酒馆里现在囚禁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知道一支FON病毒的控制药物在哪里。金发布朗觉得,在她被商会抓住之前,一定已经把药物藏在了什么地方或是托了什么人保管。金发布朗说药物是那女人从异教里偷出来的。 宁鸷并不相信金发布朗的话,一个组织严密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失窃呢?更何况是在短时间里连着两次失窃,被偷的还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过对于他来说,相信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药物确实能让妹妹多活一些时间,而这也成了他现在唯一的目的。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等到希望的出现!他想,只要妹妹能继续活着,自己就一定能够找到完全地治好她的方法。 他有些沮丧,这样的本不应该有的情绪从地狱之门下来后就一直藏匿在他的心里。他觉得自己在苏醒过来后的这一天多时间里,做了太多之前一生都没有做过的事,比如像现在这样无计划地做有目的的事。这样的沮丧,让他彻头彻尾地感到了一种被命运裹挟的无奈。 商会所在的酒馆在第四大街西面,隔三区的入口不足两个街区。 宁鸷站在酒馆对面的街道上观察着酒馆周围的情况。 酒馆门前的几堆篝火中间,一个赤裸的舞娘正极力地扭动着惹火的胴体。几个大汉围在篝火边上吹着口哨,招呼着偶尔路过的行人。 这城市并没有的去往日的繁华,宁鸷想,它只是失去了那一层繁华的伪装,就像那个舞娘一样。她并没有变得比之前丑陋,她只不过是脱下了那一层漂亮的衣服。赤裸着的她,虽然让一些人感到厌恶,却也能让一些人感到兴奋,比如在她边上嚎叫着的那几个男人,还有那些远远地看着却又不敢靠过来的男人。 宁鸷走上前去,一个戴着头套的斜眼男迎了上来。斜眼男看了一眼宁鸷手中的金属火机,走到酒馆门前掀起了厚厚的门帘,冲着里面大声呼喊了一句。 “官客——” 宁鸷走进酒馆时,嘈杂的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正凝目望着掀帘进来的他。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把匕首,肆意地在他的身上搜刮着。那些眼神,让他想起了老哈的手,老哈的手在尸体上搜摸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走下台阶径直穿过人群,身后的人群重又嘈杂起来了! 酒馆靠里的一张残旧的沙发床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肌肉男正斜压着身下的女子,手掌上下游移。宁鸷稍一靠前,便听到了女子奇怪的娇喘声。 “我是来找猛哥的!”宁鸷站在沙发床前说。 沙发床上的肌肉男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只是继续做着自己在做的事。 站在沙发床边上的络腮胡白了宁鸷一眼,兀自侧过脸去,看着那些在聒躁的节奏中疯狂舞动的人群。 那些敲击金属发出的声音让宁鸷觉得烦躁,他等了片刻,提高声音问道:“请问谁是猛哥?” 酒馆里忽又安静下来,片刻后便是更为嘈杂的哄笑声与口哨声。 肌肉男从床上撑起了半边身子,扭头怒瞪了宁鸷一眼,正要开口,却被身下的女子双手一勾拉伏了下去。 络腮胡歪过脸来说:“赶紧滚吧,猛哥不想见你!” “我是来做交易的!”宁鸷举起手中的金属火机。 围观着这一幕的人们再次哄笑起来,他们已然停下了舞动,聒躁的敲击声也已停止。 络腮胡一把扒下宁鸷捏着火机的手,狠狠地说:“小子,你有一分钟的时间从这里爬出去!不然的话,要做交易的就是你的人头!” 宁鸷冷漠的脸上泛出笑意,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不屑地盯着沙发床上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也不看络腮胡一眼。 “没听到爷爷说的话吗?”络腮胡斜跨一步挡在宁鸷身前说,“赶紧滚吧!” “你有一分钟的时间告诉我谁是猛哥,”宁鸷冷冷地说,“不然的话,用来做交易的就是你的人头!” 围在一旁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发出了一片口哨声和讥笑声。 络腮胡大骂一句,伸手抓向宁鸷的肩头。宁鸷矮身向前侧移了半步,从络腮胡抓来的手臂下绕到了他的身侧。络腮胡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宁鸷反身击出的平肘重重地磕在了后脑上。络腮胡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小声的议论声。 沙发床上的肌肉男又撑坐了起来,对着宁鸷吼道:“你他妈的……”话未说完,两只纤细的手指疾速地从他的脖子上划过。他捂着颈部,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旁坐立起来的女子。血液从他的手掌边沿涌了出来,他张了张嘴,仆倒在沙发床上。 酒馆里顿时一片死寂,甚至能听到参差不齐的呼吸声。 沙发床上的女子伸出舌头舔去挂在指尖的几滴血珠,发出一个便扭的男人声音:“不知道是哪位老板要找奴家呢?”他一边问着,一边捏着兰花指下了沙发床,臀部微晃着走到宁鸷身前,伸指戳在宁鸷的胸肌上问道:“是这位老板吗?” 宁鸷一时间有些错乱,他确信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粉面人是个长得像女子的男人。 粉面男像是吃了一惊,从宁鸷胸前缩回手去,捂嘴娇滴滴地笑道:“哟呵呵——,好硬呢!” 一个坎肩男从围观的人群后疾步走了过来,怒瞪了宁鸷一眼,贴在粉面男耳边说了几句。粉面男一摆手,坎肩男俯身抓住络腮胡的肩头拖了下去。 宁鸷虽说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知道,如今在自己面前这个穿着粉红色小西装,梳着扁平的中分发型,眼神妩媚翘着兰花指的人,就是老哈口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猛哥,就是金发布朗口中那个杀人如麻的商会会长。 粉面男嗔怪地白了宁鸷一眼,娇声问道:“老板来找奴家,就是想这样一直看着奴家么?” “我是来跟猛哥做交易的!”宁鸷说着把手中的金属火机递了过去。枯瘦老头在金发布朗家里告诉过他,只要把这个代表身份的金属火机交给猛哥,并告诉他自己是找他做交易的,猛哥就知道应该怎么办。 “哦,原来是这样!”粉面男接过火机,拈在指尖把玩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粉红的手帕来轻沾着脸颊说:“既然有这个,那什么事也就都不是难事了!只不过——” 宁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等着他说完他要说的“只不过”。 粉面男瞥了宁鸷一眼,却又是娇滴滴地笑了几声,轻喘着说:“真是的,还要不要玩了!老是这么盯着奴家,弄得奴家怪不好意思的……”说着侧身坐到了沙发床上,兀自玩弄着手里的金属火机,不再说些什么。 宁鸷也不问,就那样漠然地站着。 “不知道小哥想做的是什么事呢?”粉面男问。 “猛哥难道不知道吗?”宁鸷反问。 粉面男笑笑说:“小哥进三区的任务是寻人呢还是做生意呢?” 宁鸷听了粉面男的话,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之前忽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是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理不清楚。他想,如果粉面男不知道他要做的是什么事的话,那么他也许已经在一个圈套里了。 他看到粉面男第一眼的时候,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可是那气味很是模糊,似乎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 “寻人!”宁鸷简短地答了一句。 粉面男一脸妩媚地盯着宁鸷说:“这位小哥看起来可是很会杀人啊!不知道进三区是要寻活人呢,还是要寻死人呢?或者……”他顿了顿,“要寻一个活人让他变成死人?” “寻人!”宁鸷不知道粉面男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于是把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在等粉面男的话里冒出线索,而后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好吧!小哥不想说,奴家也不问!”粉面男把火机递还给宁鸷说,“可是小哥手上,没有奴家需要的东西啊,这个交易,只怕很难完成!” 宁鸷面无表情地盯着粉面男,暗自思忖道:金发布朗怎么没有提起过这样的事呢?他为什么没有说,即便是政府机构的黑帮猎杀者,通过商会潜入黑帮也是需要进行价值交换的呢? “这样吧!”粉面男说,“小哥帮奴家做一件事,就算是跟奴家做交易了!” 宁鸷不说话,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粉面男。 粉面男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挥帕打了一下宁鸷的肩膀说:“小哥这眼神可是让奴家心神不宁啊!”说完咯咯地笑出声来,“唉呀呀——,真是!好吧,那就跟小哥做个交易吧!只是不知道,小哥杀不杀女人?” “没有男人女人,只有要杀的人和不杀的人!”宁鸷冷冷地说。 “好吧!那么奴家和小哥的交易条件就算是有了!”粉面男说着一抬手,一旁的坎肩男快步送过一张照片来放到他的手里,“很简单,奴家送小哥进三区,小哥三天以内把这个女人带出来交给奴家!” 宁鸷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直视着粉面男冷漠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泛起无穷的杀意。 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妹妹! 第013章 女孩 “这样简单的事,对于小哥来说,应该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吧?”粉面男问道。 宁鸷仍是一脸的冷漠,随手把照片揣进了内兜里。那里还有另外的两张照片,一张也是妹妹的,另外半截是那个“她”的。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她?”他问。 粉面男直直地盯着宁鸷的眼睛,媚笑说:“小哥对三区好像并不熟悉啊!”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宁鸷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小哥这性格,奴家可真是喜欢!”粉面男捂嘴娇笑着说,“可是小哥不想知道照片上的是什么人吗?” “死人!”宁鸷冷冷地答道。 粉面男似乎吃了一惊,蹙眉说道:“小哥也许是误会奴家的意思了!奴家的意思,是希望小哥能在三天的时间里把这个人带到这里来!”他竖起三根白细的手指,“三天,三天以内,把她活着带到这里!”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即便是要杀她,那也得是我亲自动手才行!” 宁鸷漠然地看着粉面男,不再言语。 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估。对于这个世界,他总是感到无力。过去的这十年里,世界的变化是他不知道的,妹妹的变化也是他不知道的。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跟这些异日后的势力扯上关系,也不知道这些异日后的势力为何要找妹妹。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她?”他把自己最为关切的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 粉面男翘腿侧坐在沙发床上,端起盛着类似于红酒的高脚杯晃了晃说:“为了节约小哥的时间,奴家已经预先准备好了!” “是吗?”宁鸷暗吃一惊,他觉得这个不男不女的猛哥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来。 假使自己的直觉没有错的话,那么那个通知猛哥自己会来的人是谁? 难道是老哈吗? 他跟老哈分手后,只在金发布朗那里耽搁了不久就来到了这里,按脚程来说,老哈不可能比他提前或者是跟他同时到达这个区域。除非……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老哈给自己指了一条绕远的路呢?那张潦草的地图……毕竟这个城市他并不熟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埋葬在那片荒坡上。 如果不是老哈,又会是谁呢?荒坡上潜走的那个猎人?他觉得这样的推测应该也是错误的。荒坡上潜走的那个猎人,不管是敌是友,都不可能知道他会来到这个地方。如果他一路跟踪自己,他想,那么自己早就已经发现了。 会是谁呢? 宁鸷在心里疾速地思忖着。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猛哥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会来。 粉面男端起杯子,隔着半杯红液看着宁鸷,轻叹一声说:“小哥是在想奴家为什么会知道小哥会来吧?” 宁鸷又是吃了一惊,这个叫猛哥的人竟然像看透了自己一般。 “不用想了!”粉面男搁下杯子站起身来说,“想得太多又想不到答案,还不如不想的好!奴家知道你的身份,不过,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隐私的,这样的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所以,小哥可以放心,奴家的好奇心是理智的,不会问一些让小哥为难的问题。” 他说着走到宁鸷身旁,伸手搭在宁鸷的肩头说:“就像小哥不问那个女人是谁一样!奴家想,小哥必然也跟奴家有一样的想法,在这样的世界,知道得太多,活得就不会太长!” “是吗?”宁鸷说。 粉面男略带嘲讽地笑笑说:“这样的事,小哥应该是深有体会的吧!” 酒馆里的那些人,自从粉面男从沙发床上起来以后,就一直安静地围在边上,像一扇半圆的人墙,挡在了宁鸷与出酒馆的唯一通道之间。这道半圆的人墙似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波及,此时正发出一些杂乱的嗡咙声。 宁鸷侧头望去,见坎肩男拽着一个高挑丰盈的女孩从一边走了过来。 那女孩被捆缚着双手,赤脚走在坎肩男身后,愤然地蔑视着半圆的人墙。她斜扎着一个高马尾,穿着一件透明的薄纱吊带睡衣,两个浑圆的半球在胸前挤出了一道深壑,黑色的胸衣和三角内裤在昏黄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这女孩只怕受了不少的折磨,宁鸷想。女孩嘴角的血痕,还有裸露肌肤上清晰可见的那些鞭印,包括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薄纱睡衣,只怕都是商会这些男人赋予她的。 坎肩男走到人墙边上,笑骂了一句,拽过女孩来重重地搡到了人墙上。 酒馆里立时又喧闹起来。 饥渴的男人们伸手在女孩身上肆意地摸捏,哄笑声和女孩的叫骂声混揉在一起。 宁鸷杀意顿起,皱眉走上前去,伸手一把攥住了一只正要扯开女孩下身遮挡物的手腕,众人的淫言秽语在一声惨叫中停了下来。 “你他娘的……哎哟哟……我勒个妈呀……”一个蓬头垢面的短裤男嘶声叫道。 “你们可以杀了她,”宁鸷怒视着粉面男说,“但是没必要这样侮辱她!” 粉面男脸上倏忽掠过一丝诧异,而后淡淡地回过头去,端起高脚杯晃了晃说:“奴家也经常教训他们,让他们学着对女人客气一点,唉——”他叹了口气,“可是在这样的世界,有谁还记得客气这种虚伪的东西呢?小哥要是愿意,可以帮奴家教训教训他!”说完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宁鸷。 “是吗?”宁鸷冷冷地说,说完侧头对着短裤男道:“你可以开始……” 话说了半句,宁鸷便停了下来,他的直觉在刹那间得到了证实。老哈曾告诉过他,在这酒馆里的,大都是一些醉生梦死的猎人,他们会在进行过一次狩猎行动后,来到这里犒劳自己。他知道这种杀戮后的放纵是一种缓解压力的必须,当时并没有想得太多。可是刚才粉面男却说他经常在“教训他们”,这说明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他确实知道自己会来,而且,现在在这酒馆里的,都是他的人。 宁鸷不想在粉面男的地盘上跟他的人发生过激的冲突,这一点在来到这里之前便已经想过,所以在之前一击磕晕那个络腮胡时,他已经尽量的控制自己,只为了教训,而不是为了杀人。现在如果杀了短裤男,且不去想这个猛哥会不会因为被驳了面子而发怒,其他的人一定会因为同类的死亡而感到危险,而感到危险的豺狼是最为危险的。 他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人,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他们之前或许只是安份而且怯懦的普通人,但当他们选择成为这样的恶人以后,大都是易于恐惧也易于冲动的。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样只会耽搁他的时间。 他猛地甩开短裤男的手,抬腿一脚将短裤男蹬到了一旁。 短裤男揉着手腕,从地上爬起骂了一声扑了过来:“你勒个娘……” 骂声在一阵惊呼中齐齐断掉,没有一丝尾音。 宁鸷收回拳头在外套上擦了擦,冷冷地盯着不远处的粉面男。 粉面男笑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短裤男捂着口鼻蜷在地上,一松手,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来。 宁鸷冷漠地扫视着众人,暗自思忖。 如果要带着这个女孩冲出这个酒馆,成功的机率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虽说仍是侥幸,可毕竟是大于零的。只是,如果就因为这一时的冲动带着她冲了出去,即便能够成功,那么救下这个女孩的同时,不就是杀了自己的妹妹吗? 粉面男之前说他已经预先准备好了自己需要的答案,这个女孩极有可能就是找到妹妹的关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救她的确是值得的。可是,如果她不是那个关键呢?自己又怎么能找到妹妹?自己又怎么潜入黑帮地盘?救这个女孩只是因为觉得妹妹曾经也受过类似的侮辱,可是比起这样的感性来,重要的是自己能在妹妹还活着时找到她! 还有金发布朗说过的那只药物,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会不会就是金发布朗说的那个被囚禁的女人! “谢谢小哥手下留情!”粉面男的话打断了宁鸷的思绪,他媚笑着走到宁鸷身侧扫视着周围的男人,“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可以收拾他们的!”说完伸出两根手指端起女孩的下巴说:“她就是奴家为小哥准备的东西,她知道照片上的那个人在哪里!可是——”他顿了顿,作出无奈的神情盯着宁鸷,“她始终不肯说出来!看来,小哥只能自己问问她了!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小哥可能得抓紧些!” “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宁鸷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女孩俏丽的脸上尽是惊愤,“我会让她说出来的!”女孩眼中先是不解,而后愤然地怒视着宁鸷,显然是把他也当作了跟其他人一样的人,宁鸷侧身瞥了一眼地上的短裤男,随口说道:“我带她一起进三区!” “带她一起?”粉面男惊诧地问,“小哥是说要带她一起进三区?” “时间不是已经不多了吗?”宁鸷直视着粉面男的眼睛反问道。 粉面男稍一怔,立时又恢复了那个妩媚的笑脸说:“小哥只怕是因为不了解情况才说这样的话吧!” “需要了解的情况不是在她嘴里吗?”宁鸷再次反问道。 “小哥可是太不了解情况了!”粉面男娇笑一声说,“这个漂亮的女孩是黑帮的人!现在你知道了,还想要带她进三区吗?要是在三区里,她张开这张漂亮的小嘴那么一喊……只怕奴家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小哥你了!” 宁鸷盯着女孩,这个女孩竟然是黑帮的人!他对黑帮有着深刻的记忆。老哈说妹妹在黑帮,那么这个黑帮的女孩当然会知道妹妹的下落,杀了她容易,可是找妹妹并不容易,找到妹妹以后再杀了她,并不会因为时间而变得困难。他理智地压下心里腾起的怒火,想了想说:“让人不能喊叫的方法有很多种!” “这么说,哥哥已经决定了?”粉面男问了一句,也不等宁鸷回答就接着说道:“也行,奴家相信小哥的手段,就让小哥带着吧!不过——”他说完盯着宁鸷的眼睛,妩媚的眼中颇有深意。 宁鸷脸上仍是一贯的冷漠,淡淡地问道:“不过什么?” “嘻嘻——”粉面男歪头一笑说:“不过,奴家要先割掉她的舌头!” 第014章 变数 宁鸷冷冷地盯着粉面男的眼睛,他没有感觉到粉面男的杀气。在粉面男之前杀掉他那个肌肉情人时,那种瞬间爆散的杀气是曾让宁鸷感到震惊的。而现在,粉面男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一种暴戾的存在,脸上倒是多了一丝狡诈之意。 “是吗?”宁鸷习惯性地说了一句,瞥了女孩一眼,漠然地退到一旁。 粉面男的眼神一直停在宁鸷的脸上,他抬手招了招,坎肩男扯出斜挂在腰上的匕首走上前来。坎肩男竖起匕首挑开了箍在女孩嘴上的布带,顺手在女孩的脸上摸了一把。女孩嘴上失去了束缚,趁着坎肩男淫笑不备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坎肩男痛呼一声扽回手去,反手一记耳光抽在了女孩脸上。女孩冲着他吐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个解气的蔑笑。 “这小妮子,”粉面男娇声说,“来这两天了还是这个暴脾气!” 宁鸷冷冷地盯着他的脸,漠然地说:“时间不多了!” “哎哟喂——”粉面男夸张地说,“小哥这么急,只怕去三区要办的是件很难办的事吧!”他盯着宁鸷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这样的话,不知道小哥还能不能按时完成和奴家的交易?” “你做你要做的事,我做我要做的事,这就是我们的交易。”宁鸷生硬地答道。 粉面男愣了一下,忽地媚笑说:“那么,小哥就来完成这交易的第一步吧!” 坎肩男走到宁鸷身前递过匕首,挑衅地看了他一眼退了两步,环臂箍住了女孩。女孩瞪大了双眼,叫骂着在坎肩男怀中挣扎。宁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走上前去伸手钳住了女孩的脸颊,举起手中的匕首刺向女孩被钳开的嘴。 “且慢——”粉面男惊呼。 宁鸷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的匕首在空中没有一丝滞涩。 惊呼与一声惨叫霎时混杂到一起,匕首在侧身甩出女孩的坎肩男肩胛上没入了半截。 宁鸷佯作愤然地盯着粉面男,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粉面男要割女孩的舌头,他相信即便粉面男是个嗜血的屠夫,也绝不会让一个关键的人失去成为关键的条件。更何况,粉面男在说出要割掉女孩舌头,并让他去完成这样的事以后,目光就一直停在他的脸上没有挪开。他想,粉面男一定是因为他提出带女孩一起进三区,而以为这女孩跟他之间有什么关系。像粉面男这样的人,多疑是必然的。 女孩被坎肩男甩跌到一旁,眼含泪光愤然地瞪着冷漠的宁鸷。 宁鸷不屑地白了女孩一眼,将手里的匕首扔插到坎肩男脚下。 坎肩男呲牙捂着肩胛,狠狠地瞪了一眼宁鸷,扭脸看向粉面男。 粉面男厌恶地摆了摆手,坎肩男冷哼一声退了下去。 “小哥这是想割舌头还是想要她的命呢?”粉面男擦拭着鬓角说,“这样的刺法,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她要是死了,三天内想要找到照片上的人,那可就真不可能了!” “我只不过是要让她暂时说不了话而已!”宁鸷冷冷地说道。 “那样的话,不如赌一把吧!”粉面男轻叹一声说,“小哥需要作些什么准备吗?准备一下就跟着马上要进三区的货物一起进三区吧!” 宁鸷点点头,俯身扯起女孩,顺手拾起地上的布带,重又箍上了女孩的嘴。 那道半圆的人墙中急急地撞出一个人来,手里抱着个竹筐,慌慌张张跑到粉面男身前,缩头咽下了一口唾沫说:“老……老……老大……” 粉面男蹙着眉头,厉声斥道:“你慌什么?” “有人送……送……送来一点……东……东西……” 粉面男不说话,盯着来人的眼中尽是厌烦之意。 “是一个……一个……人……人头……” 宁鸷细看了那人手中的竹筐一眼,那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竹筐。他有些好奇,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为什么还会有人在说到“人头”这样的东西时如此地慌乱。来人的额头渗出了些细微的汗液,这人他见过,就是之前站在酒馆外的那个斜眼男。 斜眼男揭去竹筐上的盖子,颤声说:“是……是个……吞刃头……” “谁送来的?”粉面男听了斜眼男的话,脸色骤变急问道:“看清楚送来的人了吗?” “没……没有……”斜眼男说,“是……是扔……扔过来的……” 粉面男脸上罩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直直地盯着斜眼男。 斜眼男浑身一震,嗫嚅着说:“扔……扔过来……就像放过来的一样……落在篝火间,筐都没……没倒……” 粉面男歪头看了宁鸷一眼,回身走到沙发床旁,似在思忖着什么。 宁鸷暗想,能从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距离,把一个装着人头的竹筐扔到别人面前且让竹筐不倒,这样的手法应该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可以做到的。这粉面男一定是知道这样的情况,兴许还会知道这人的来路,所以才会显得如此为难。可是,是什么样的事让他为难呢?是竹筐里的人头?是扔人头的人?还是这里面包含得有的别的事情? 他一边想着,一边向前挪了半步,竹筐里那颗怪异的人头立时清晰地呈在眼里。人头上没有一根毛发,头发眉毛胡子都没有,一时间让他难于区分男女。人头嘴中含着一把短刀,短刀穿过舌头,含在人头的齿间,上下嘴唇都被整齐地切去了。 粉面男忽地扭头问宁鸷:“小哥在来这里之前,可有得罪过些什么人?” “没有!”宁鸷简短地答道。 粉面男摇了摇头,抬手招过已清醒过来的络腮胡,轻声问道:“最近的东西有没有按时送出去?” 络腮胡点头说:“送了,都是准时按量送的!” “会里的兄弟有没有得罪他们?”粉面男又问。 “没有!”络腮胡侧目想了想,肯定地说:“绝对没有!”说完扭头瞪着宁鸷,附在粉面男耳边说了些什么。 粉面男点点头,脸上再次现出那妩媚的笑容来。 络腮胡一把扯去宁鸷身旁的女孩,搡向酒馆后室。 “小哥看样子是暂时不能离开了!”粉面男说,“就先在奴家这里小住两天吧!” “我要是不愿意呢?”宁鸷知道自己的话改变不了既定的局面,那些围成人墙的人全都已摸出了武器来,他知道自己腰上那一把只有五颗子弹的手枪,现在是不可能让他从这里全身而退的。 “小哥不要再固执了!”粉面男摇着头说,“就算奴家不留小哥,小哥要走只怕也不容易!”说着冲斜眼男使了个眼色,斜眼男放下手里的竹筐走到宁鸷身前,双手在他的身上搜摸着,很快便摸了那把枪去,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那颗黑色的胶质骷髅头,还有那两个金属火机。 宁鸷漠然地站着任斜眼男搜摸,冷眼盯着粉面男的眼睛。 “小哥还是听奴家一句,”粉面男说,“先暂时在这里委屈两天!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奴有很快便会查清楚的,也许用不了两天,小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是吗?”宁鸷冷声说。 斜眼男走到粉面男边上,把从宁鸷身上摸出的东西一并递给了他,而后抱着竹筐走向后室。 “小哥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吗?”粉面男举着手中的火机问道。 “任务需要!”宁鸷模糊地答了一句。 “那么这个呢?”粉面男拈着黑色骷髅头问,“这个也是任务需要?” “那是狩猎的战利品。”宁鸷已经感觉到了事态的复杂,他想用最直接的回答来结束粉面男的问话。他想,自己毕竟是冒充了另一个人的身份,而这个粉面男对所谓政府的一切,必然是相当了解的,粉面男问的越多,自己的错漏也就会越多。 “这么说小哥也是个猎人吧?奴家之前就说嘛,小哥看起来可是很会杀人的!”粉面男的语调忽然沉了下去,“只是,小哥看起来不太懂得作猎人的规矩啊!” 宁鸷漠然地看着他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奴家想,有个人小哥一定认识!”粉面男一抬手,几个喽啰架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喽啰一松手,那人便跪倒在粉面男脚下,不停地磕头哀告:“猛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粉面男直直地盯着宁鸷,冷声问道:“这个人,小哥是认识的吧?” 宁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心里暗自震惊,那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之前在金发布朗家里遇到的那个枯瘦老头。他稍一思索,淡淡地道:“不认识!”说完却立马后悔不迭,这粉面男既然能通过火机知道自己的身份,当然知道这老头是谁。 “不认识就对了!”粉面男笑笑说,“小哥要是认识他,有些误会就一定不会发生了!” 宁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说错的话里暴露了些什么。他暗自稳住心神,漠然地站在原地。 老头抬起头来,指着宁鸷大声说:“是他,就是他!人是他杀的,就是他杀的!” 粉面男阴鸷地笑了笑,把玩着从宁鸷腰上搜去的那把手枪。他退下弹夹来看了看,重新拍上,一拉套筒,顶住了老头的前额。 老头浑身颤抖,大声哀求道:“猛哥,真不关我事啊,我不知道他的身份!” 粉面男笑看着宁鸷。 宁鸷盯着粉面男的眼睛。 砰—— 枪声过后,老头倒在地上,身旁立时漫出血来。 “小哥不想知道他是谁吗?”粉面男把枪递给了走上前来的喽啰,摸出手帕来擦着手说,“他是七区负责运送货物的人!如果小哥见过他的话,不知道这一次,他把自己说成什么人了呢?” 粉面男也不等宁鸷回答,兀自接着说道:“奴家想,他一定会告诉小哥,他是目前七区政府负责训练猎杀死士的人,他能帮小哥弄到政府信物让小哥通过秘密渠道进三区,是这样的吧?” “可是,他不知道的事,小哥必然也是不会知道的,比如说这个东西!”他拈着黑色的骷髅头,放到宁鸷视线可及的地方,接着说道:“这东西他肯定认识,但他一定不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什么!他能弄到的只有七区身份牌子,而这个东西,他是绝对弄不到的!” “这东西是属于异教的,奴家想,小哥一定知道这一点!不过这东西本身的秘密,小哥恐怕就不知道了吧!”粉面男踱动了几步说,“只有执行秘密任务的教徒身上才有这东西!这东西出现在教徒身上时,说明这教徒已经决定为教献身了!这东西平时都不会放在他们身上,只有在将死之时才会从一个秘密的地方拿出来,以此传递一些紧急的信息!” “你想说明什么?”宁鸷冷声问道。他没想到那个做工粗劣的黑色骷髅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寓意。他之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寻找药物潜入黑帮救妹妹上,忽略了太多本应该注意的事情。他知道自己那些不应该的忽略,已经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奴家想让小哥看个人,”粉面男说,“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一旁的喽啰抬过一具尸体来摆到宁鸷与粉面男身前。 那尸体宁鸷见过,是荒坡上的那个长得像方片蛋的男人。 第015章 圈套 方片蛋的尸体裹上了一层青布,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惨白的脸上僵着一个怪异的笑容。 宁鸷隐隐感觉到方片蛋与粉面男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这个人,小哥也是认识的吧?”粉面男直视着宁鸷的眼睛说,“只是,小哥知道他的是谁吗?” “他是谁很重要吗?”宁鸷故意反问道。 “当然了,对于小哥来说这并不重要!”粉面男说,“不过,对于奴家来说,这可是相当重要的!” 宁鸷盯着粉面男阴沉下来的脸,粉面男冷视着地上的尸体,沉默了片刻。 “唉——”粉面男叹了一声,“生死有命,奴家这弟弟看来是时间到了!” 听了粉面男的话,宁鸷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推进了漩涡里,眩晕感随之而来。这个方片蛋与粉面男之间有关系他想到了,只是没有想过这关系会如此的亲密。他不得不开始整理之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一个圈套里,而这圈套,是那个被枪杀的枯瘦老头与那个金发布朗套到他的身上的。 商会的喽啰又抬过一具尸体来,这尸体宁鸷也见过,就是躺在金发布朗公寓外的那具赤裸男尸。男尸仍是赤裸着,身上的皮肤白得有些异常,脸上的皮肉皱得像一张被火烤蜷的皮革。喽啰俯身从男尸头上扯下那张蜷缩的皮革,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撞入宁鸷的眼里。惨白的脸,金色的头发,正是那个布朗先生。 “这个人,小哥也见过的吧?”粉面男说,“只是不知道见的是不是他本人呢?” 宁鸷没有回答,脑里疾速地拼凑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在从金发布朗家里出来下了公寓楼时,这具男尸就已经躺在了公寓铁皮门外的血泊里,这一点是肯定的!可是如果他才是布朗的话,那么自己在房间里见的那个人又是谁? 那个人说枯瘦老头是黑帮猎杀机构的训练者,掌握着黑帮猎杀机构的身份牌子,可是现在粉面男却说那老头只是七区负责运送货物的人,他们谁在说假话? 从目前的情况看起来,粉面男的话显然要真实而且可信得多。 如果是这样,那个冒充金发布朗的人为什么要骗自己呢?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当时在看到自己抛去的那个黑色骷髅头时,那惊讶难道是装出来的?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 如果金发布朗当时的惊讶是真的,那么方片蛋必然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异教守门人,黑色的骷髅头是老哈从方片蛋身上摸出来的,现在已经知道方片蛋是粉面男的弟弟。可是现在看起来,方片蛋根本就不可能是那个守门人,他要是那个守门人的话,粉面男早就应该知道他已经死了。在金发布朗的口中,那个守门人三个月以前已经被杀了! 难道是老哈? 现在看来,这样的情况也并不是不可能!不管是那个从南瓜脸身上摸出的金属火机,还是从方片蛋身上摸出的黑色骷髅头,都是老哈摸出来的。可是究竟是不是从尸体上摸出来的,自己有注意过吗?根本就没有!就算尸体上没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老哈趁着自己不备拿出来,当作从尸体上摸出的东西送给自己,自己也是不会知道的! 这一切有可能是老哈一手策划的么? 当然是有这样的可能的!一个怯懦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去到有复活者与猎人同时出现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在自己苏醒时正好就在自己身旁?他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复活,他在那里的目的就是等待自己的复活。可是这样的目的之前不就已经达到了吗?难道自己的复活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所以他让自己到五区来,去找那个叫布朗的外国人,然后那个外国人又让自己到这个商会来,找这个不男不女的猛哥? 真的会是这样吗? 这样的推测只怕是有些偏颇了!如果真是老哈,他要达到目的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显然是有人知道自己杀了的方片蛋与猛哥的关系,想要借猛哥的手来杀掉自己。如果杀掉自己就是目的,那么老哈完全可以让自己直接来找猛哥,而不是先去找那个布朗。更何况在荒坡上,自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与老哈,诈病诱杀他们时,老哈是没有离自己而去的!难道他当时就察觉了自己是诈病?知道自己是要诱杀跟在后面的三个猎人? 不是老哈,应该不是老哈! 问题的原因还是在自己见到的那个布朗身上,那个假冒布朗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荒坡上一直没有现身的那个人?那个人在自己苏醒过来时曾出现过一次,而后在矮胖男与方片蛋跟着自己时又出现过一次……对了,还有!还有自己在去找布朗时遇到的那群女子! 那群女子在拉自己的手去摸她们的身体时,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显得很特别!她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面色泛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被当作资源受到压榨的工具。她就像是一只混入鸡群的鹅,可是当时自己却没有在意这个。她当时不是摸了自己外套上的衣兜吗?外套的衣兜里那时不就放着南瓜脸的火机和方片蛋的黑色骷髅头吗? 金属火机……黑色骷髅头……问题是在这里吧! 为什么矮胖子的身上是金属火机,而方片蛋的身上是黑色骷髅头呢?一个是七区政府的人,一个是九区异教的人,从老哈的说法来分析,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凑到一块去打猎!粉面男刚才说黑色的骷髅头是异教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才会有的东西,这样说来,方片蛋应该也是混入政府的异教徒。他执行的是什么秘密任务呢?粉面男说那黑色骷髅头会传递一些紧急信息,那信息是什么?与自己有关吗? 病毒,应该是病毒!方片蛋当时在听自己问了关于病毒的事情后,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他要守住的秘密跟病毒有关,那么他要传递的紧急信息,必然也要跟病毒有关。 如此看来,这一切更像是巧合! 先是自己在那片被称作地狱之门的荒坡上苏醒,偶遇叫老哈的矮瘦男子。在老哈的口中,自己了解了一些关于现在这个世界的情况。那个南瓜脸、矮胖男、方片蛋跟另外那个人一起到地狱之门去打猎,南瓜脸发现了自己与老哈,于是摆脱了另外三人,想要独占利益。 而后南瓜脸被自己杀死,自己与老哈走后,另外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三人追上了自己与老哈,但出于谨慎跟在身后。另外那一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儿,所以在自己诈病诱杀时,他吩咐矮胖子与方片蛋来试探自己。因为自己的微小举动,他察觉了自己的诱杀计划,所以他先行遁走,把矮胖子与方片蛋当作了弃子。自己杀了矮胖子,杀了方片蛋,老哈把从他们身上摸出的东西给了自己。 遁走的人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在自己还在荒坡上时,五区布朗家同时发生的事! 那个布朗卷在势力间的纷争中,必定是会有一些利益牵扯的。那个冒充布朗的人,定然是政府的人。他想要从布朗口中得知异教的一些秘密,可布朗正好不在家,于是他在公寓外设下伏兵,自己则假冒布朗留在布朗家里。 而这时自己就出现在了那里,在自己上楼进了布朗家以后,枯瘦老头肯定就一直贴在门上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在听完自己与假冒布朗的对话以后,他临时应变,冒充政府黑帮猎杀机构的人,配合假冒的布朗给自己演了一出戏。就在他们演戏的时候,真正的布朗回来了,于是假布朗安排在公寓外的伏兵杀了他。 自己在布朗家里,没有察觉假布朗与老头的伪装,将一切信以为真,然后拿着他们所谓的身份牌来了商会酒馆。他们之前或许是真的想要让自己以黑帮猎杀者身份潜入黑帮地盘的,毕竟这样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 也许在自己还没到布朗家时,就已经有商会的猎人在荒坡上发现了方片蛋的尸体,并从那里运了回来。就在自己来到这个酒馆后不久,方片蛋的尸体也到了这里。之前那几个人伏在粉面男耳边说的,也许就是发现了他弟弟的尸体。 粉面男是肯定知道方片蛋的身份的,知道方片蛋为了执行异教的秘密任务混在政府成员里。他知道方片蛋死了,肯定会安排人手寻找凶手,而这样的安排,应该是在自己打那个短裤男时作出的!他安排的人找到了正从布朗家撤退的枯瘦老头,还发现了门外的真布朗的尸体。 那个假冒的金发布朗,就是政府的人,所以他不知道方片蛋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布朗或许是异教的人,也许假布朗想要知道的秘密,就是混在政府里的异教徒名单之类的东西。 这样能说得通么? 为什么总感觉到还是有些什么不对呢? 宁鸷感觉自己已然沉陷在一坑幽深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奴家现在对小哥的身份可是很感到好奇的,”粉面男的话再次打断了宁鸷的思绪,他冷哼一声问道:“小哥方不方便给奴家说说呢?” “你想知道什么?”宁鸷反问道。 粉面男摆了摆手,商会的喽啰抬走了方片蛋的尸体,清理地上的污物。他走回沙发床侧身坐下,翘指沿耳鬓捊了下头发说:“既然小哥已经默认了杀奴家弟弟的事实,那么奴家应该有权问小哥几个问题的,不知道小哥同不同意奴家这样的说法?” 宁鸷面无表情地站着,冷眼盯着粉面男一句话也不说。 “小哥不是政府的人,这个奴家已经知道了,那个老头在进来这里之前,已经交待了一切!”粉面男说,“可是,他说小哥是异教的人,这点奴家不相信!异教的人是不会杀自己人的!所以,小哥到底是什么人呢?既不是黑帮的人,又不是政府的人,也不是异教的人,这世界上还存在别的人吗?” “你觉得呢?”宁鸷再次反问粉面男,语气中略带讥讽。 粉面男笑了笑说:“看来小哥是不太习惯奴家的问法,奴家换个问问题的方式吧!”他站起身来走到宁鸷跟前,盯着宁鸷的眼睛问道:“小哥是从别的地方来到自由城的,对吧?” “对!” “小哥在找圣物对吧?” “不对!” “不对?” 粉面男面色稍变,正要继续问话时斜眼男再次急急地跑了过来,附在粉面男耳边嘀咕了几句,摸出一张纸条递到了粉面男手里。粉面男拿着纸条看了片刻,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宁鸷的脸。 第016章 药物 宁鸷的脸上显然没有粉面男想得到的答案,他的眼珠在眼眶里左右动了动,背向宁鸷轻声对斜眼男交待了些什么。斜眼男狠瞪了宁鸷一眼,急急地跑出了酒馆。络腮胡从酒馆后室走了出来,冲着粉面男点了点头,抱手立在一旁。 “小哥跟奴家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了!”粉面男的脸上再次现出了那个做作的笑容,“有时候误会太多,想说也是说不清楚的,小哥以为呢?” “是吗?”宁鸷知道粉面男突然间的转变跟他手中的那张字条有关,但又不知道那张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他原以为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只是会杀人而已,现在看来,他能够在异日后的世界里管理着一个偌大的商会,还是很有一些手段的。譬如他明知道自己杀了他的弟弟,却在形势不清的情况下仍对自己保持着这样理性的态度,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粉面男轻叹了一声走到宁鸷身前说:“小哥先暂时在奴家这里呆两天,等那个人赶过来以后,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宁鸷不知道粉面男口中的那个人是哪个人,但他知道自己暂时是难以离开这个酒馆了。就在粉面男说要让他在这里暂呆两天时,几个喽啰已端着枪站到了他的身后,络腮胡也抽出匕首走到了他的身侧。 “不会耽搁得太久!”粉面男说,“奴家也希望一切都只是误会,至于小哥与奴家的交易,不管是不是误会,都只能取消了!”他说完抬手唤过坎肩男来,当着宁鸷的面对坎肩男说:“你带着那个女孩,跟下一车货一起到三区去,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三天以内一定要找到她!” 粉面男说完直直地盯着宁鸷的脸,宁鸷从内兜里摸出照片递了过去。 坎肩男从宁鸷手里扯去照片,转身走出酒馆。 宁鸷心里残存的那点希望已被时间消磨殆尽,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立马找到妹妹,恐怕也已经救不了她了。事情的发展总是如此的让人无奈,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世界,自己所懂得的那些东西好像突然全都失去了作用。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给小哥的房间里点上火,再给小哥弄点吃的喝的!”粉面男说,“如果你不想再被水泼醒的话,恐怕得学着对那位小哥客气点!” 络腮胡重重地搡了宁鸷一把,抵着肩胛将他推向酒馆后室。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后,络腮胡拉开一扇房门把宁鸷攘了进去,随手猛地甩上了房门。片刻后又拉门提了只铁桶进了进来,划了一根火柴丢进桶里,铁桶里轰的一声腾起火焰,火光耀亮了不大的房间。络腮胡瞪了宁鸷一眼,从怀里摸出两个土豆扔到地上,放下一个塑料瓶子转身走了出去,仍是猛地甩上了房门。 宁鸷一直蔑笑着盯着络腮胡的脸,见他出去后才开始观察自己身处的房间。房间不大,高度却有些离谱,就像是一口竖着的棺材。除了离地两米多高的那个窄小的窗户,这房间里连条多余的裂缝都没有。 想不到自己没有找到妹妹,还成了别人的阶下囚,宁鸷摇头苦叹一声,俯身拾起地上的两个土豆。弯腰时,墙上啪的一声,弹下一个物件来。宁鸷侧身疾退了一步,紧贴着身后的墙壁。一个土豆在他身前的地上滚动了两圈,停在了吐着火焰的铁桶旁。 他抬头看了看那窄小的窗户,田字型的隔栏外,依稀可见半爿红月。窗户正对着的墙壁上,一片溅开的水痕清晰可见,土豆是从窗外扔进来的。宁鸷走上前去,俯身扯下卡在土豆上的一张纸条凑到铁桶旁,纸条上的两行字迹立时映入眼里。 “宁洁仍活,少时有人来救。” 宁鸷将手上的纸条拈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铁桶里。 纸条上要传递的信息很清楚,妹妹仍然活着,一下会有人来搭救自己。可是,是谁给自己送来这样的信息?这个人不但知道自己复活,知道自己从地狱之门来到了这个酒馆,还知道妹妹的真实姓名!难道老哈所说的那个简医生真的只是长得像妹妹?妹妹并没有改名,而是沿用着真实的姓名?或者,这只是上一个圈套的继续,甚至是一个新的圈套? 宁鸷从未如此烦乱过,他知道在妹妹仍然活着的前提下,保持足够的冷静是救她的必要条件,可是这两天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他难于沉静下来。这个世界的变化过于剧烈,剧烈到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适应。 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宁鸷侧耳听了一阵,坐到一旁的角落里。 片刻后,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闪身进了房间。 舞娘,是那个在酒馆外赤裸舞动的舞娘! 宁鸷漠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快,跟我走!”舞娘急急地说。 “跟你走?”宁鸷佯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是来救你的,”舞娘低声说,“快,快跟我走!” “是吗?”宁鸷反问了一句,低头剥着手里土豆的皮,像是对离开这里毫不在意。 “你——”舞娘似乎有些恼怒,“他没知会你吗?” “谁?”宁鸷左右看了看,盯着舞娘问道:“谁要知会我什么?这里还有其它的人吗?” 舞娘蹙起眉头,娇好的面容上罩上了一层忧色。她侧身在房门上听了听,而后走到宁鸷跟前蹲身说:“先别管这些了,你现在就必须跟我出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吗?”宁鸷笑笑说,“是外面那些人要杀我吧?唉——”他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杀就杀吧,在这样的世界里活着,跟死掉又有什么区别呢?” 房门外的甬道上响起一些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些惶乱的声音传了来。 “快,快快!全搬出去!” “喂,你!就是你!把另外那些也搬出去!” 舞娘侧头听了一阵,脸上已完全地现出了恐惧来。 “你可以选择死,可是,有些人却连死都不能自己选择!”她说。 宁鸷漠然地咬了一口土豆,咀嚼着说:“主要是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这人吧,一直都很多疑,不能肯定的事我一般是不会做的!” “是他让我来救你的,”舞娘说,“他说他会提前知会你,让我在你被关到这里来以后,就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他是谁?”宁鸷问。 “他是……”舞娘眼中泛起难色,“他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的!” “是吗?”宁鸷做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色,兀自啃着土豆,不再说话。 房门外的混乱似乎仍在继续,不时间杂着一些金属物品落地的声音。 “你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舞娘说。 宁鸷笑了笑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在这样的世界,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那么宁洁呢?”舞娘忽然问道,“你不去救她了吗?” 宁鸷手中的土豆停在了嘴边,愣了几秒后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他嚼着嘴里的土豆含混地说:“救她?这世界都这样了,还救什么?不救了!不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力在脸上做出那种释然的神态,心里却暗自思忖着:这个舞娘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你不用装了!”舞娘说,“他已经告诉我,你是宁洁的哥哥,你这次想进三区就是为了救她!我听宁洁说起过,要获得你的信任并不容易……不过宁洁给我说过一件事,她说如果我有天遇到了你,只要给你说这件事,你就会相信我是她的朋友!她说也许这样能让你稍微解除一些防备!” “是吗?”宁鸷说,“说来听听!” 舞娘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拾起宁鸷扔在一旁的土豆皮,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 宁鸷看着地上的图形,侧过脸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再回头时眼中已泛起了泪光。 “对不起!这样的世界加上这样的情况,让我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 舞娘摇头苦笑道:“我明白!” “她还有多少时间?”宁鸷问。 “不多了,”舞娘说,“不过,足够你去救她!” 宁鸷盯着舞娘俏美的脸,那张脸上有一种足以让他相信的诚实。 舞娘披着一件青灰色的外套,她解开外套的袖口,拿出一团裹着的布来。一层一层地解开,里面是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淡绿色的液体。她掐着小瓶子递到宁鸷身前说:“你要在两天时间里把这瓶药带给她,这瓶药能让她再多活一个星期……” 宁鸷想起了金发布朗所说的控制病毒的药,接过瓶子问道:“这药不是在之前那个女孩身上吗?是她交给你的?” “你是说小璐吗?”舞娘说,“这药确实是她给我的,药是她哥哥从一个政府人员身上偷到的!” “小璐……那女孩叫小璐吗?她也是宁洁的朋友?” “是的,她也是宁洁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宁洁,她也不会被商会的人抓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死活……不过没关系,你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把这药送到宁洁那里,至于小璐,阚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宁鸷心里有些愧疚,可是想到妹妹,便又立时坦然了些。比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来,这样的事是不足以让他乱了方寸的。 “宁洁现在在哪里?”他问。 舞娘说:“她现在在三区一间房子的暗室里,那里暂时是安全的,没有几个人知道!”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支眉笔来,在一片布条上写下一个地址给了宁鸷。 “你不能带我去吗?” “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像你一样,我也有必须要救的人!”舞娘说,“如果我离开了,也许他就……算了,不说这个,走吧,我们快走,七区的人就要来了!” “你是说政府的人要来这里?” “对,外面商会的人正在准备,只怕今天,这里又要发生冲突了!不过正好,你可以趁乱离开!” 宁鸷忽地站起身来,点头说:“走吧!” 舞娘刚站起身子,房门却忽地被拉了开来,络腮胡带着一个喽啰,拖着一具尸体站在门外。 第017章 重逢 络腮胡看到房间里的两个人,愣了半秒,忽地撒开揪着尸体肩头的手,向舞娘扑了上来。宁鸷疾滑向前,伸手叼住了络腮胡的手腕,顺势用力将络腮胡拉了进来。络腮胡失去了重心,扑撞在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尚未来得及回身,已被宁鸷一掌切中了后颈,绵软地瘫倒在地上。门外站着的喽啰惊呼一声,向外跑去。 舞娘失神地呆立在被拖来的那具尸体旁,踉跄着侧移了两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你认识这个人?”宁鸷问。 “认识!”舞娘点了点头,决然地说:“我们快走!”说完迈步跨过尸体走出了房间。 她带着宁鸷走到甬道尽头的一道低矮房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却是锁住的。宁鸷见她脸上现出一些诧异,问道:“怎么了?” “锁着的……”舞娘说,“这房门应该是开着的才对!” 宁鸷伸手将舞娘拉到了一旁,一脚踹开房门说:“好了,现在是开着的了!” 舞娘扭头望了他一眼,猫腰进了房间,嘡的一声打燃了手里的火机,一线火苗在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一片微弱的光明。 “你是政府的人?”宁鸷认得舞娘手里的那种金属火机。 舞娘在微弱的光线里四下觑视着,似在寻在找什么,听了宁鸷的问话,淡淡地答道:“不是,这火机是在一个客人的身上摸到的!” “什么客……”宁鸷刚想问什么客人,忽地想到了那些站在街头的女子。他想,这舞娘在商会里,除了跳舞以外,恐怕还得做些别的什么事情。对于商会的人来说,她只是一种工具,他们是不会让工具失去作用的。他闭上了嘴,不再继续问话。 “你是想问什么客人吧?”舞娘在地上堆着的杂物中扒拉着说,“就是光顾我的客人!有客人光顾,我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食物……如果有一天没人再光顾我了,他们就会像对待其他那些人一样,把我杀掉,扔到任何一个地方……” 宁鸷伫在舞娘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这有什么呢?”舞娘继续说道,“男人可以加入势力组织,可以去做粗活重活,女人能干什么呢?女人也可以做粗活重活,可是,他们更愿意让女人成为泄欲的工具……要想活着,就得学会忘记,礼义廉耻在这样的世界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他推开一个木箱,木箱下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找到了,在这里!” “什么?” “离开这里的路!” 舞娘答了宁鸷一句,跳下了地道口,伏身趴到地上,匍匐前进。 “这条通道是不久前挖的,”舞娘对跟在身后的宁鸷说,“当时挖这条通道是为了救小璐,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金属火机上的火苗缩小了一些,看样子持续不了多久了。 “这地道有多长?”宁鸷问。 “四百多米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舞娘说。 “是你说的那个‘他’挖的?” “是的!他告诉我这个房间里有条通往外面的地道,让我找机会把小璐带出去。” “小璐被抓到这里多久了?” “两天多了!” 宁鸷抬手摸了一下身旁的洞壁,那洞壁并不像初挖的地道那样毛糙。他想这地道应该已经挖了许久,并不是这两天才挖出来的。即便是挖一条像这样的狭小的地道,在这样的时代,两天也是不可能完成的。更何况,在挖掘的过程中还不能惊动商会的人。舞娘口中的那个他,为什么要挖这样的一条地道呢? “外面应该会有人来接你的!”舞娘说。 “接我?”宁鸷问,“我在这里可是谁也不认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告诉我,只要把你带出这个地道就行了,说是会有人来接你!” “呵呵,你说的‘他’可真是神通广大!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是他来找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相信他?” “因为他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什么事……”舞娘话未说完,小声惊呼道:“到出口了!” 宁鸷抬头透过舞娘身体的缝隙向前望了望,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舞娘在地道稍高一些的地方蹲起身来,宁鸷这才看到已到了这条地道的尽头。舞娘指了指头上的盖板,宁鸷伸手顶住正要发力,盖板却从外揭了开来。 一道火光在盖板外烁动着,一张丑陋的脸伏到了洞口上。 “我肋个妈……”那人借着火光看到洞里的景象,忽地向后疾跌了出去。 宁鸷撑身从洞里爬了出来,小声喊道:“老哈!” 那人缩在一旁,听了宁鸷的声音举着火把嗫嗫地走近前来。宁鸷弯腰把舞娘从洞里拽了出来,借着火光,发现二人身上都是一身的泥土,在火光的摇曳中,就像是一具斑驳的腐尸。 “宁鸷?”老哈轻呼,“你一定要帮我个忙,你……” “等下再说!”宁鸷不容置疑地打断了老哈的话,远处传来了杂乱的呼喊声,“先离开这里!”他说着脱下外套盖灭了老哈手中的火把,在浑浊的空间里四下望了望。 “跟我来!”舞娘说。 三人一路小跑,不多时便转进了一条巷子。舞娘伸手推开边上的一扇房门,三人进了漆黑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宁鸷问。 黑暗里只有老哈和舞娘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他们……”舞娘喘息着说,“他们不会到这地方来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老哈也是喘息着说,“这里是死亡地带!” “什么死亡地带?” 舞娘摸出火机来点燃了老哈手中的火把,房间的景象顿时在昏黄闪烁的光线里浸了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客厅,一道弧形的楼梯从侧面的地上隆起,蜿蜒着上了二楼。客厅里的摆件竟然大都还在,宁鸷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扶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印。 “这里是五区和三区中间的空白区。”老哈说,“就是我原来给你说过的那种诡异的地方!” 宁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宁鸷……”老哈忽地跪到了宁鸷身前,“我求你帮我个忙,只要你答应,做什么我都愿意,用我的命换也行……你一定要……”他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地说着。 “怎么了?”宁鸷伸手扶起老哈,“把话说清楚!大男人别动不动就给人家下跪!” “我妹……我妹……”老哈哽咽着说,“我妹被商会的人抓走了!” “你妹妹被商会的人抓了?”宁鸷猛地转身瞪着老哈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她叫……小……小璐!” “小璐……”宁鸷心里不由一紧,自己在商会遇到的那个女孩,那个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而被商会抓住的女孩,竟然是老哈的妹妹。他想了想,忽地转身问道:“他们……”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那个舞娘已经消失在身后了。他原本是想问她,那些商会的人会把小璐带到什么地方去。 “人……人呢?”老哈似乎也才注意到舞娘的消失。 宁鸷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舞娘是怎么消失的,他甚至连她离去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她是谁?”老哈问。 “我也不知道!”宁鸷轻叹一声说,说完拍了拍老哈的肩膀说:“你别急,我见过你妹妹,她没事!” “你见过我妹?” “嗯,见过!” “她现在在哪里?你能帮我救她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不过,我要去的地方一定能找到她!” 老哈盯着宁鸷的脸,斜蹙着眉头问道:“什么地方?” “三区!”宁鸷说,“他们带着你妹妹去了三区。” “没有,她不在三区!”老哈忽然有些冲动,大声地说道:“我就是从三区来的,我根本就没遇到过她!” “对了,你怎么会在地道外面的?”宁鸷问道。 “我跟你分手以后就直接回了三区,”老哈说,“可是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张纸条和一个盒子!” “什么纸条?” “是个留言,”老哈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宁鸷,“喏,就是这个!” 宁鸷接过纸条来凑着老哈手中的火光,纸条上也是两行字。 “小璐被抓,人在五区商会。速带盒子,寻宁鸷帮忙。” 字条上的字迹宁鸷感觉很眼熟,稍一思索便想了自己之前见过的那张说妹妹活着的字条。两张字条上的字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这人却不知道是谁,而那知道这人是谁的舞娘,现在已莫名地失踪了。 “字条上说的盒子呢?” “哦,”老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解下身上的布袋来,“喏,就是这个!” 宁鸷之前初见老哈时,便觉得他背在身上的长条形布袋很奇怪,现在见他说这是留字上让他带着来找自己的,反倒不是很奇怪了。不奇怪,可是震惊却不亚于之前。布袋里的东西是一个用硬纸板做成的盒子,那盒子是他在荒坡上亲手做的,盒子里放着那把从南瓜脸身上拿来的战刀。这盒子在进商会之前,他把它藏在了商会外面。 他从盒里扯出战刀来,问老哈:“从你住的地方到这里有多远?” “不远,”老哈说,“如果只是说路程的话,从这里到我住的那里,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脚程。” 宁鸷点头不语,心里思忖着,这个留字条的人会是谁呢? 他看着自己进了酒馆,然后拿走了自己藏在酒馆外的战刀,去到三区老哈家里,给老哈留了字条。而后疾速赶回,也给自己抛了一个字条,并让那个舞娘来救自己。是这样的么?时间为何会显得如此混乱呢? “老哈,”宁鸷说,“有什么人是可以在各势力的地盘通行无阻的吗?” “没有!”老哈肯定地答道。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有没有?”宁鸷追问。 老哈歪头想了想说:“没有,绝对没有!” 宁鸷正要继续问话,瞥见二楼的隔栏后闪过一条身影,猛地扯过老哈手中的火把盖灭,拉着老哈伏到了沙发后面。二楼上传来了细微的脚步移动身,片刻便又安静下来。 漆黑的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第018章 邪地 老哈压抑的呼吸声在宁鸷耳际起伏,宁鸷能幻想出老哈那张充满焦虑的脸。 “那里……好像有……有人……”老哈伏在宁鸷耳侧压低声音说。 宁鸷觑视着那道蜷在楼梯角落的阴影,一句话也不说。 客厅里的座钟敲响了整点的报时,阴森的黑暗散发出死亡的绝望的气息。 “怎……怎么办?”老哈问。 宁鸷勉力拢住眼神,却仍是看不清那道阴影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对于这个世界,他觉得自己甚至已经失去了揣测的权利,太多未知的事物让他无法将所谓的经验与之结合起来。他向一旁挪动了下,脚下立时响起细碎的吱吱声。 黑暗的空间忽地亮起,周围厚实的帷幔上立时染上了驳杂的光晕,整个客厅沉浸在一种光怪陆离的色彩中。宁鸷皱眉检视那些发出亮光的地方,这才发现之前自己所见的那些圆形玻璃罩里,都已亮起了彩灯。而自己看到的那道阴影所在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他站起身来,检视着如幻景一般的空间。 老哈拽了拽宁鸷的衣角问:“怎……怎么办?” “你没有看到什么,”宁鸷说,“你只是想到了什么而已!” “你是说幻觉?你刚才没听到脚步声?”老哈追问道。 宁鸷伫在原地,摇头不语。 寂然的客厅在怪异的色彩中显得很是怪诞。 怪诞的空间中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在起跑线前怒吼的引擎。一滩液体自空而落洒在二人身前,溅出一片红白相间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一滩殷红、破碎的肉酱。 老哈发出一声惊呼,急急地退了两步。 宁鸷仍是伫在原地,一动不动。 客厅里的光影渐次熄灭,片刻间已只剩下正对着二人的那盏圆灯仍然亮着。 二人的身影投映在身后的帷幔上,那褶皱的影子似已有了生命,像是随时会从帷幔上直扑下来。 “幻觉?”宁鸷问自己。 “不,不是幻觉!”老哈已然叫嚷起来,“它真的发生了!” 一声剧响从二人身后传来,就像是一股大力猛拽房梁的声音。 宁鸷回头看去,房门已不知何时打开,门梁上吊着一个面色青紫的女人,舌头吊在齿间,舌尖垂到了下巴,眼里只有小半黑瞳。 老哈嘶哑地嚎了一声,扑到沙发后蹲了下去。 宁鸷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惊骇,抽出战刀垂提在手里。 “老哈!”他扭头盯着老哈,老哈脸上已是一副绝望的神色,“你原来到过这样的地方吗?” “没……没有……”老哈颤声说,“我只是听……听人……说……说过!” “说过什么?”宁鸷问。 老哈咽了口唾沫说:“说这些地方有怨魂!” 宁鸷是不相信这些关于鬼魂的说法的,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让他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思绪有些紊乱,感觉自己对这世界的观点在瞬间便被完全地颠覆了。自己的死而复生,被黑暗笼罩的世界,还有这个诡异的客厅,这些事,有什么是可以合理地解释的么? 他斜提着战刀,走向那具员在门梁上的尸体,尸体的脚尖隔地面不过两尺,那两尺便是生与死的距离。他不相信这具尸体会凭空出现,他想,如果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话,那么这具尸体有可能是假的,只是为了吓唬来到这房间的人。 他隔尸体尚有几步时,那尸体却又凭空消失了! 他漠然地站在原地,内心的惊恐已然突破了极限,提着战刀的手微微地颤了颤。 “怎么回事?”他喃喃地说。 “啊——” 老哈嘶哑的惊嚎再次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地扭过头去时,老哈已从沙发后跑到了一旁。 沙发后的墙上,凸出了一个人形浮雕。浮雕头上的一个黑色凹坑里,正不断地涌出猩红色的黏液。 他不由一个冷颤,抬手甩出了手中的战刀。战刀锵的一声插到了浮雕的胸部,刀柄在空中轻晃着。战刀出手后,他立时为自己愚蠢的举止哑然失笑,这样的东西,会被一把普通的战刀就解决掉吗? 浮雕头上的色色凹坑仍在涌出猩红的黏液,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腥臭。 老哈跪在一旁,双手合什急急地念着祷词。 二楼的隔栏后再次发出了细微的脚步声,一道阴影在隔栏后闪过。 宁鸷后脊上泛起一阵寒意,他清楚地听到,那细微的脚步声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可是眼里却没有看到任何移动的东西。老哈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蓦地嘶吼一声,从地上腾起冲向房门。宁鸷吃了一惊,正叫叫住老哈,老哈却已像是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反弹了回来蜷在地上。 客厅里仅存的光线忽地寂灭,黑暗再次裹住了空间里的一切。 脚步声仍在楼梯上移动,此时已隔宁鸷站的地方更近了些。 宁鸷臆测着那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属于什么东西,正自愕然时,一只手掌拍在了他的肩头上。他知道那绝不会是老哈,也不问话,拧腰转声一拳击出,却不想打了个空,而那手掌却再一次拍在了他的肩头上。 他按着脑子里的方位斜蹿了一步,在地上一个滚翻,靠到了沙发后的墙角,伸手摸到了自己之前扔出的战刀。他沿着刀身摸到刀柄,正要扯出战刀时,手上却被一条温暖的东西舔了一下。他疾缩回手来,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后背贴地滑出了一定的距离。正要起身时,耳边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嘿嘿——” 宁鸷不由惊骇,一种难以忍受的未知的恐惧顷刻间便罩住了他。他在地上向一侧滚动了几圈,迅速地撑起身来,侧耳听着边上的动静。 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宁鸷在惊骇中腾起一股怒意。 “嘿嘿——” 那个阴冷的声音再次在宁鸷耳边哼笑,宁鸷正好摸到了地上的一根圆柱体的东西,他稍一侧身,使尽全力挥了出去,玻璃破碎的声音立时在黑暗中响起。那是一个鱼缸,他想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打到的应该是之前看到过的一个鱼缸。 楼道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似已失去了顾忌,肆意地在阶梯上移动着。 陆离的光晕再次蕴开,客厅里的一切重又出现在宁鸷眼里。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之前在地上摸到的那个圆柱体物件,竟然是一只断臂。 老哈伏在隔房门不远的地方,双手抱头,兀自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宁鸷稳住心神,四周看了看,猫腰跑到老哈声边,伸手在老哈背上一拍,老哈全身立时震了一下。 “老哈!”宁鸷轻呼。 老哈松开一只手,歪过半边脸来瞟了宁鸷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起来,快走!”宁鸷低声说道,说完也不等老哈回答,拽起老哈向二楼跑去。 刚到楼梯口,老哈一把拉住了扶手说:“别……别上……” “快走!”宁鸷有些恼怒,一把扯开老哈的手,拖着老哈上了二楼。 二楼漆黑的楼道上,正对着排出了四道房门。 宁鸷靠在楼梯旁的墙壁上,探头看着客厅里的一切。 “那……那……”老哈嗫嚅着说。 “什么?”宁鸷问。 “那……那……”老哈仍是没能把话说清楚。 宁鸷回过头来,见老哈一脸惊愕地指着楼道。他侧头望去,原本漆黑的楼道里,一道房门已然打开,房门里撒出一道楔形的光,正好罩住了一具尸体。 舞娘,是那个舞娘! 宁鸷探头看了一眼客厅,矮身跑到了她的身旁。 舞娘那张苍白而病态的脸上像是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老哈蹑蹑地爬了过来,侧头搁在舞娘胸口上,片刻后抬头惊恐地看着宁鸷说:“她死……死了……” 宁鸷伸出两根手指按在舞娘的侧颈上,摇头说:“她只是被吓晕过去了!” “别……别管她了!”老哈神色焦虑地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没有她,就找不到你妹妹了!”宁鸷冷声说。 这个舞娘是解开之前谜团的关键,宁鸷是这样认为的。而且,如果没有她,自己又怎么去找到妹妹呢?就凭她写的那一个地址? “啊?!”老哈听了宁鸷的话,小声惊呼,“她知道我妹妹在哪?” “嗯,就是她告诉我你妹妹的名字的!”宁鸷说。 老哈跪立起来,细细打量着地上的舞娘。 宁鸷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那些诡异的事情似乎已然结束了。 “我认识她!”老哈说。 “是吗?”宁鸷扭头问道。 “是的!”老哈说,“就是她怂恿我妹妹去偷东西的!” 宁鸷盯着老哈泛起恼恨的脸,等着他的继续。 “她当时在我和我妹住的地方呆了几天,”老哈说,“对了,当时简医生也在!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不过当时简医生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起来像是病了!后来过了两天,简医生就走了,我妹就让我去帮她偷一件东西!” “帮谁偷?你妹还是这个舞娘?” “舞娘?哼!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老哈愤然地说,“异日以后我就不怎么偷东西了,如果不是我妹那样说的话,我也不会去偷的,是帮我妹偷,所以我也没多想!” “偷了什么?” “一个小盒子,黑色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木质的,看起来很精致!” “盒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我没打开过!” “在哪偷的?” “在一个嫖客的身上偷的,他当时带着一个女人去了五区的住所,我趁着他跟那女人办事时偷的!” 宁鸷知道老哈所偷的那个黑盒子里就是控制病毒的药物,却难于想像一个政府人员为什么会带着这样贵重的东西去做那样的事情。他正要把自己心中的一些疑问说出来,楼梯上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老哈脸上顿时又泛起了惊惧,愣然地盯着宁鸷。宁鸷伸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手势,指了指地上的舞娘,又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老哈点了点头,爬到房间里看了看,扯住舞娘的脚踝拖了进去。宁鸷探头看了看楼梯,楼梯上一条魁梧的身影正慢慢地向上走来。他闪身进了房间,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房门侧面贴着一个开关,宁鸷伸手按了两下,头顶昏黄的灯泡却没有熄灭。 楼道上的脚步声踩在地上的杂物上,发出一些怪异的声响,片刻间已来到了房门外。 老哈紧靠着一旁的墙壁,盯着宁鸷咽了口唾沫。 宁鸷绷紧了身子,蹲靠在门侧。 房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闪着寒光的刀尖从门外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