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先声夺人》 第一章 我信 林淼似梦似醒地走在曾经无比熟悉的马路上,路两旁连片的黑瓦平房,墙壁破旧而灰黄,寒酸中透着浓浓的九十年代的气息。抬头望天,头上是碧空如洗的蓝天,轻工时代的空气,新鲜得让他有种醉氧的错觉,连脚步都在发飘。 他的一只手被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紧紧牵着。 小手幼嫩而白皙,比刚从泥潭里挖出洗净的莲藕还要水灵,大手温暖而有力,只是握着它,就能感到这只手的主人,正处在怎样一个辉煌的人生阶段中。 林淼迈着脚步,扭头盯着那男人看了许久,鼻子突然间有点发酸,忍不住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是脆生生的童声:“爸……” “嗯?”林国荣转头看着儿子,眼里满是溺爱。 林淼欲言又止。 林国荣停下脚步,蹲下来看着林淼,问道:“不想去了?” “不是……”林淼摇了摇头。 当今生前世的两段记忆,犹若两条小溪一般自然而然、无波无澜地融合在一起,林淼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一梦三十多年醒来,还是人生又重启了一遍。 这一刻,在他的记忆中,既有寒窗苦读十几年直至硕士研究生毕业的学生生涯,也有忙前忙后任劳任怨的八年机关秘书工作体验,更忘不了的,还有父亲一病不起,几乎把一个家生生拖垮的艰难岁月。 但与此同时,林淼又清晰地记得,就在今天之前的昨天,1994年,9月4日,他哭着吵着满地打滚,要父亲安排他跟隔壁家的小朋友一起去上小学。 对于一般人家来说,提前一年上小学,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一来跑手续比较麻烦,二来至少也得有个送礼走后门的门路。 可对于这一年的林国荣而言,这只是小事一桩。 林国荣唯一担心的,就是林淼实在太小——这个小,指的是身高。哪怕是和小学一年级的孩子相比,林淼的身高也足足短了一大截,充其量也就只有幼儿园中班的分量。 把这么丁点大的儿子放在小学校园里,对于刚当上爸还不满7年的林国荣来说,肯定是一万个不放心的。而然他终究是把林淼这个独生子宠得没边了,每月一千块钱的工资,能掏出100块来给儿子买玩具,这种事搁在1994年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要不是林淼的母亲江萍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存在,换做一般人家,夫妻俩估计早就打得死去活来了。 尼玛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啊? “去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林国荣站起来,牵起林淼的小手,又小心地把儿子拎到人行道内侧,继续往前走。 对于儿子,林国荣真的没太多办法。林淼在地上一打滚,他就什么都答应了。 不过儿子想要提前上学,总归也不是坏事,总比花60块钱买个变形金刚要来得有意义。 “真不愧是我儿子,这么小就知道要读书了。”林国荣这会儿心里还挺美,觉得这是自己今年升任西城街道城管科科长之后,好运延续下来的又一桩好事,看来家族气运就要旺起来了啊。 林淼见林国荣笑容如此灿烂,多多少少能猜出一点父亲心里的小得瑟。 只可惜啊…… 父亲的人生巅峰来得太早,正股级就是顶峰了。再过几年,父亲就会被单位开除,然后精神上出点问题,再然后,他们家就陷入长达十几年的穷困交加。 而十几年后,等到林淼研究生毕业,千辛万苦考进机关,有了个事业编制,本以为生活就要迎来转机,结果林国荣却中风瘫痪,连屎尿都需要别人伺候。那些年林国荣住在康复医院里,每个月光是护理费就要6000块钱以上,再加上床位费,一个月支出最低也要一万元以上。 “奶奶的,真是苦命啊……”熬了十几年,林淼对父亲的扑街遭遇早就没什么情绪可言。 所以当他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都没带上太多的感情色彩,平淡得就像在表达“我吃饱了”或者“我要睡觉了”一样。 林国荣脚步一停,听到年幼的儿子话里带着三字经,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可爱。 “谁教你说的啊?”林国荣问林淼道。 “啊?”林淼有点没反应过来,露出一脸呆呆的样子。 “奶奶的,谁教你说的?”林国荣又问。 “哦……隔壁那个谁……”林淼高超的甩锅能力,依然维持在上辈子的水准。 于是林国荣张口就骂:“操特么的,一群臭盲流,教坏老子的儿子……” 林淼满脸无语。 话说父亲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浑身的臭毛病。随地小便、不爱洗澡这些糟糕的卫生习惯也就罢了,关键是还特别自命不凡、盛气凌人,总觉得自己水平高、有身份,别人都是垃圾。特别是自打他当上这个城管科科长之后,更是傲气渐涨,感觉自己好歹是个“官”了,见到单位的领导也不知道收敛气焰。所以后来被人整,八成原因其实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用林淼他小叔林国华某次喝高之后的话来说,那就是活该。 “难办啊,老爸不会做人,老妈又只懂吃喝玩乐,再过几年,家里的好日子就到头咯……话说那是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事?”林淼默默细数着时间,下一秒,心头却猛然一跳。 我草!好日子都要到头了,我却还在上小学? 这是噩梦难度的重生游戏吗? 不行,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才对! 现在!马上!立刻! “爸!”林淼高喊一声。 林国荣早就习惯了儿子那超乎一般小孩的精力,也习惯了儿子从小到大喋喋不休的状态,他很平静地低头看了林淼一眼,示意有屁快放。 林淼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脸严肃地说:“爸,有件事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你儿子我,真的是个天才。” 林国荣沉默两秒,更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信,因为你是我儿子。” 林淼呆若木鸡。 我亲爱的爹,话说你早年间刚升职这会儿,内心到底是有多膨胀…… 这么不按套路来,这么自恋的思维方式,您老其实也是从二十多年后重生回来的吧?! 第二章 不信 瓯城区作为东瓯市的市区,教学力量还是相当可以的。基本上来说,只要身处市区范围内,随便每方圆一公里之内,就能找到各方面条件都比较靠谱的小学。 林淼家户口所对应的区划小学,位于百里坊西路,名字就叫百里坊小学。从家里步行到学校,最多也就15分钟的脚程。大一点的孩子,走路速度稍快一些,可能10分钟就走到了。 小的时候,林淼总觉得这条路挺长的,后来瓯城区搞完旧城改造,他在区府办公室上班那会儿,天天一大清早就开车从新城的拆迁安置房赶到单位,才晓得什么叫真正的山高路远。 林国荣牵着林淼的手,走进百里坊小学的大门时,已经快到早上上课的时间。 这时的百里坊小学,还没经历过第一次大装修,电子拉门还没装上,大门就是两道大铁门。 从门外进去的时候,林国荣又当着林淼的面,干了件不得人心的事情。 起因只不过是看门的传达室保安慢了半拍,就被林国荣喷了一脸口水。 林淼对老爹曾经的作风见怪不怪,虽然有心要提醒两句,可他心里也清楚,以林国荣此时的强势,能听得进6岁儿子的话那才叫见鬼了。 而且退一步讲,当着一个传达室老头的面教育亲爹要礼貌待人,显然也太不给林国荣面子了。 林淼在区领导身边鞍前马后多年,像这样的低级错误,他是绝对不会犯的。 进了学校大门,从学校正门前的行政楼通道穿过,来到学校的前操场,正面对着的就是新修的教学楼。今天正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看样子晨会才刚刚开完,秦淼正巧见到一群学生排着队,小跑进了教室。 林国荣却是风风火火,完全懒得观察一下学校的环境。 他拉着林淼转过身,快步朝着身后行政楼的入口楼梯走去。 行政楼一楼最靠外的一间办公室外,挂着教务处的牌子。 屋里头有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气氛很愉快的样子。 林国荣隔着十几米远就看清楚了教务处办公室里的人,离着房门还有2米距离,洪亮的招呼声就先响了起来:“苗校长,金校长!这么凑巧,你们两位都在啊!” 林淼对这两位校长很熟悉,前世小学六年,学校的校长一直没换过。 姓金的校长是正职,而苗校长是副职。但苗校长同时是市人大代表,所以林国荣——嗯,其实还是有点会做人的,只不过关键在于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 老爸真是个势利的人啊…… 这点我随他…… 林淼在心里自我悔过了一下。 办公室里两位校长,还有一位教务处主任,见到林国荣进来,全都露出了笑脸。 林国荣最近这一年显然不只是混了个城管科科长那么简单,工作中干出的一些成绩,已经引起了区里个别领导的重视,按照历史轨迹,明年下半年就要调入市里挂职。 眼瞅着就是一枚冉冉升起的青年干部,所以体制内的人,大多都非常给面子。 “来了啊,老林。”金校长笑盈盈走上前,跟林国荣寒暄道,然后又低下头,看了看个头只有丁点大的林淼,惊叹道,“你这孩子才这么小啊?5岁还是6岁?” “过2个就满7周岁了。”林国荣笑道,“吵着要上学,我给他闹得没办法。” 金校长很有经验地呵呵一笑。 孩子要上学,多半是无知,上两天就哭。 金校长丝毫没有计较林淼提早一年违规入学这种司空见惯的小事,当然更不至于因为林淼错过报名时间就不让入学,所有的手续,早在昨天林国荣打电话给她,就全都已经办妥。 倒是苗校长真是个对孩子负责的人,见林淼才这么小,忍不住道:“国荣啊,我看要不让孩子明年再过来吧,才这么丁点大,我怕他一下子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啊。学习能不能跟得上还不要紧,怕就怕跟同学之间也不好相处。这些小孩子你是不知道,一个个全都皮得很,大孩子就喜欢欺负你们家这种小个头的……” 苗校长苦口婆心,林国荣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 心里潜台词大概是:本大爷来了都来,今天还能无功而返不成?你当我翘班半天是来玩儿的? “所以这不得麻烦苗校长您嘛!”林国荣呵呵一笑,摸了摸林淼的小脑袋瓜子,“我这孩子是小,不过还是很聪明,学习这种事一定没什么问题,会不会有什么人欺负他的话,这就看学校的管理水平了。” 苗校长眉头微微一皱。 林国荣这一番自以为说得漂亮的话,显然已经让这位市人大代表感到不快。 这时,林淼终于忍不住叹道:“爸,咱们插队入学已经很麻烦校长阿姨了,你还提这么多要求,太过分了啊!” 这句话从林淼嘴里出来,马上就惹得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全都哈哈大笑。 苗校长嘴角上扬,刚才那半分不快也烟消云散,看着林国荣半真半假地说道:“你看看,你儿子都比你懂道理。” 说着,又蹲下来,慈眉善目地看着林淼道:“那你跟校长阿姨说说,为什么要来上学啊?” 林淼思考了一下,正要答话,屋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出头,书卷气很明显的中年女性,打断了林淼和苗校长的对话。 “金校长,是哪个孩子?哦……这孩子吗?长得倒挺可爱的。”中年女性看到了林淼。 金校长马上道:“郑老师,刚好,这孩子你现在就带班里去吧,手续都办好了。” “好。”郑老师一口答应,然后和林国荣一对眼,知道是个“官”,又拘谨地点了下头。 林淼看到前世的小学班主任,心里正感慨着,紧接着忽然被郑老师牵起手,往外走出两步,一下就回过神来。 他急忙甩开郑老师的手,大喊道:“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办公室里几个人齐齐愣住。 然后就听林淼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不用上一年级了,直接让我跳到六年级吧,小学内容我已经自学完了!要不今天就毕业也行,我正好可以去隔壁十八中报到!” 话音落下。 金校长和苗校长对视一眼。 眼神所传递的内容,应该是这样的—— 苗校长:“老金,你信吗?” 金校长:“老苗,我傻吗?” 第三章 将信将疑 气氛有点诡异,所有人看林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然而重生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林淼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内心也很无奈啊! 对于一个重生者来说,其实时间比眼界更重要。 因为所谓的眼界,本质是只是超时代的想法,想要凭此套现,还得有一流的执行能力,而且除此之外,运气也很重要。毕竟像做电商这种脑洞,早在马骁云启动阿里之前,国内就至少有二四六七八个团队也做过类似的尝试,而在马骁云之后,在国内的互联网产业中,类似的公司更是少说也开了百十来家。但为什么偏偏就只有马骁云成功了?难道是因为他的牛逼转化率特别高?当然这不可能……不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不过更重要的在于,马骁云真的是天命所归。 想想看,人家老蔡凭什么好好的世界五百强高管说不干就不干了,跑来跟着你老马,领着每个月五百块钱的工资? 还有人家老孙,那么大一家世界级公司的董事长,凭什么听你一个连大学都考了三次才好不容易上榜的家伙吹完一个牛逼,就屁颠屁颠地掏出2000多万美元任你折腾? 如果换个人来干,谁就敢说同样在那个时候,自己就一定能招揽到老蔡这种世界顶级的COO?谁就有信心拍着胸膛说孙某人必臣服于寡人的唾沫星子之下? 人和人之间,真的是不一样的。 说到底,都特么是命啊…… 所以与其想着把想法套现,倒不如努力在历史的车轮滚动之前,先把本钱攒足了,然后去找马画藤,去找马骁云,咱们聊个天、投个资,让最适合的人去做最适合的事,自己就老老实实坐在家里继续按照曾经的轨迹混日子,这样才是最省时省力而且成功可能性最高的选择。 林淼在从路上到学校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就确定了这辈子的主要路线。 他必须出格一点,出挑一点,反正怎样都好,目的就是必须尽快地自我壮大起来。哪怕只是在时间上稍微领先同龄人几年,这样未来即便搭不上二马的线,但对整个人生来说,依然有着巨大的好处。 至少,如果这辈子还在体制内混,晋升的空间简直不要太大。 所以小学一年级,还是不要读了…… 就算回回考双百,那也只是个优秀小学生而已,中队长或者大队长这种条条杠杠,真的没意义啊。而且有可能最尴尬的事情是——万一特么哪天拉稀了没得双百呢? 重生者不要面子的啊?! “老林,你这孩子……”苗校长先回过神来,笑着望向林国荣。 林国荣有点小尴尬,揉了揉林淼的脑袋,轻声训斥道:“别胡闹,快跟老师去教室,爸还要去上班呢。”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在盘算,接下来该去哪个舞厅潇洒,这才早上8点出头,附近好像也没什么舞厅这时候就开门了啊…… 林淼不晓得老爸的花花肠子还能延伸到舞厅去,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转头看向这群人里唯一可以称得上知识分子的苗校长,略微平心静气下来,侃侃说道:“校长阿姨,我没有胡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已经在家里自学过了。《新华字典》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上边的字不说全都认识,不过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应该已经很熟悉,还有数学的加减乘除,一般的方程运算,这些我全都已经会了。你可以拿张考卷让我做一下啊,如果我考得不行,我就老老实实跟郑老师走,但要是考得还行,你就让我早点去读六年级好不好?” “咦?”苗校长这下有点被说动了,甭管林淼说的话是真是假,光这语言表达能力,就不知道把一般的小孩子摔出几条街了。 难道是真的? 苗校长将信将疑地看着林淼,跟满屋子的人一起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展颜一笑,扬起头来两眼发亮地对林国荣道:“国荣,你家孩子教得不错啊,平时你都教他这么多东西吗?” “啊?”林国荣还在发呆,对儿子的表现简直感到一万分的震惊。 听到苗校长的问话,林国荣才回过神来,然后发自本能地就开始吹嘘:“教倒是也没怎么教,就是从小就让他背几首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抱着他从楼上走到楼下,我就念一次,走到楼下他就会背了。” “这么说还真的是聪明啊!”金校长笑着又伸手去摸林淼的头。 林淼虽然挺抵触这样老被人摸来摸去的,可是形势比人强,小孩子长得可爱,不就招人摸吗? 只要不摸不该摸的地方,还是给校长一点面子吧…… “那我还要不要带他走啊?”站在一边的郑老师忍不住开腔道。 金校长和苗校长又看一眼,金校长道:“先带过去吧,这都上课好几分钟了。” “别啊!”林淼立马就跳了,喊道,“校长阿姨,好歹给我个自我证明的机会啊,咱们学校难得出个神童,对外宣传也多点内容不是?” 好嘛,对外宣传这种词都出来了,看来真是家学渊源…… 苗校长看向林国荣,还以为林淼这是跟着他爹耳濡目染的。 林国荣在林淼面前永远耳根子软,虽然知道这事不靠谱,但还是硬着头皮对苗校长道:“苗校长,要不你随便弄张考卷让我儿子做一下?” 可这话落在苗校长耳朵里,意思就又不一样了。 莫非是胸有成竹? 这么小的孩子,真能做六年级的题目? 这是在讲神话呢? “老林,你家孩子,现在什么水平啊?”金校长忍不住问道。 林国荣心说我特么怎么知道啊,我特么也很意外啊! 可他心里虽然激动,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得很好,呵呵笑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从来也没考过他,不过我单位里头那些同事,都说我家这个小家伙挺灵光的。” “你现在这么红,谁还吃饱撑着非说你儿子不行啊……”金校长心里默默吐槽。 苗校长这时终于下定了主意,转头对来接林淼的郑老师道:“郑老师,你先去上课吧,这孩子待会儿我给你送过你。” 郑老师看看林淼,看见林淼一脸淡定,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孩子可能不会再去她的班里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即走。 苗校长也回过身来,对教务处的主任说了句:“姜老师,去拿一套去年小学的毕业试卷来吧。” “拿来这里做?”姜老师多问了一句。 苗校长点了点头:“对,就在这里做,我们看着他做。” 说着,又笑着问林淼道:“小朋友,可以吗?” 林淼微微一笑:“校长阿姨最大,您说了算。” 苗校长忍不住又摸了摸林淼的头,心里着实喜欢他。 就算考砸了,也照样喜欢的那种。 第四章 不得不服(上) 存放试卷的档案室,就在教务处隔壁。 不到2分钟,一套去年瓯城区小学毕业考试的卷子,就摆到了林淼跟前。 林国荣这个当亲爹的,这时反倒显得比两位校长还要好奇,林淼一拿起笔来,他就凑到办公桌前,想看看自家宝贝儿子到底能写出点什么东西来,却完全没想过,万一林淼要是演砸了,那该会是多么尴尬的场景。 林淼接过苗校长亲手用卷笔刀卷好的铅笔,拿到手上,对笔的轻重稍微有点不适应。 虽说在林淼之前的年代,机关单位早就实现无纸化办公了,不过林淼从小深受林国荣的影响,偶尔得了空,也喜欢练一练字,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使用单位里长期供应的黑色签字水笔。 不过眼下,他也没得选了。 先把更容易看出子丑寅卯的数学考卷抽出来,林淼握着笔,多少觉得有点不适应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木,三个水,简简单单二十画落笔,围站在桌旁的三个人,顿时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一手飘逸的行楷,是一个不满7岁的小孩能写出来的? 这得从几岁开始学写字,才能练出这水平来? “国荣,你儿子这字倒是真漂亮!”苗校长快人快语,马上就感叹着夸奖道。 可转过头,却发现林国荣的表情比她还要更加震惊几分。 林国荣自己就是个书法爱好者,这辈子到现在,最沾沾自喜的三件事,书法排第一,象棋排第二,绘画排第三。也正是靠着这三板斧,他才从一大群人里脱颖而出,混了个一官半职。 可是现在,林国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今年才不满7岁的儿子,居然就能写出这种已经极具个人风格的字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书法一道早已登堂入室的林国荣自然清楚,一个人想要把字练到这个水平,哪怕从孩童时期就开始训练,天分好的,少说得五六年,天分差的,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到。 所以说白了,字是靠练的——而练习,需要的是时间呐! “该不会是什么时候遇上高人指点了吧……”年轻时候看多了武侠小说的林国荣,一瞬间就在脑子里完成了脑补,甚至还在心里构想出了一个白须飘飘的仙人形象。对,那就是林淼的授业恩师…… 而林淼听到苗校长的话,却是头也没抬。 他本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要是连这点东西别人都接受不了,那这级跳得也太没说服力了。 林淼迅速将注意力集中起来,开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阅读题目,给出解答。 凭良心说,对于自打七八年前参加过全市事业单位招聘考试之后,就再也没接触过任何数学题型的林淼而言,哪怕只是小学六年级的数学题,这会儿真做起来,其实也完全不像一般人想当然中的那么挥洒自如。因为对考题的反应速度早已大大降低,同时因为常年都只和文字打交道,他对数字敏感性也弱得可以。所以为了避免出错,在做题的过程中,林淼的态度还是很端正、很小心谨慎的。 苗校长和金校长手里都拿着参考答案,从林淼开始答题起,就一直站着没动。 虽说一开始她俩就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可是眼看着一个这么小的一个小家伙,一题接着一题,稳扎稳打地把哪怕比他大六七岁的孩子也不见得能如此轻松搞定的题目解开,实在是有点冲击她们的世界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约莫40分钟后,万幸小学学得扎实,还能看懂所有小学数学专用名词的林淼,终于做到了最后一题。 看起来最复杂的最后一道大题,在林淼眼里反而简单了。 题目中所透露出的小学级别的逻辑关系,可谓正中普通成年人的下怀。 林淼稍作思考,就飞快列出了由2个一元二次和1个一元三次组成的方程组,然后秒秒钟消元简化,试卷上便出现了和参考答案上一模一样的最终等式。 X?=625。 林淼做到这一步时,苗校长和金校长对他的水平,已经完全不存在怀疑了。 唯一的不解,就是林国荣到底是怎么把儿子教到这个水平的。 林淼没有停顿,直接把答案写了出来。 金校长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手,由衷叹道:“厉害,厉害,平方表都会背了,初一的学生都不一定会呢……” “考了几分?”林国荣不知不觉间,已经满手是汗。 他问了金校长一句,转头又问林淼:“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了。”苗校长微微摇头,满脸服气道,“全对,满分。国荣,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林国荣听到是满分,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某个扯蛋的想法,越发变得坚定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眼光这么好,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我儿子是个天才,然后背着我指点了他? “语文还要不要再考一下?”教务处主任看林淼的眼神都变了,她当老师的年头也不少了,见过聪明的孩子,但却真的是头一回见到“神童”。 不错,就是神童。 在八九十年代这段时间里,中国最红的两大超自然现象热,除了气功热,就是神童热。 人们隔三差五的,就总能听说某某地方又有十三四岁甚至更小的孩子考上大学了,中科院甚至特地成立了一个少年班——这可是实打实的机构,谁还敢说是骗人? 所以这个时候,大多人不但并不觉得“神童”的存在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不少地方的教育部门,反倒还很热衷于宣传神童。 只是在瓯城区,或者更放大一些——在整个东瓯市,这么多年来,却从没出现过哪怕半个真正意义上的神童。 “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总算轮到我们这里出一个这样的小孩了……”教务处主任此时内心十分火热,感觉自己似乎是见证了某段历史的发生。 金校长和苗校长有点拿不定主意,再接着考吧,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但不考一下吧,谁知道这小孩是不是属于偏科的类型。 再说,小学毕业考试的卷子题量也不小,一般都是分两天考的。如果要连续做两张卷子,别说像林淼这么小的孩子可能会精力吃不消,就是换一个六年级的大孩子来,恐怕体力也会跟不上。 金校长抬手看了眼时间,打商量道:“都快10点了,要不下午再接着考吧。” “直接写作文吧。”林淼却翻开了卷子,指着上面道,“语文考卷里有好多课内的内容,我没看过小学教材,这些题肯定没法做的。写篇作文,水平高低照样也能看出来。” 苗校长似乎是同意了,问道:“那你要不要先休息10分钟?” 林淼摇摇头,笑道:“速战速决。” “行,这里你最聪明,你说了算。”苗校长算是现学现卖了一回,笑着说道。 她把参考答案翻到前面,看了下作文的题目。 那是一道命题作文,看似简单,但仔细揣摩一下,其实并不容易写——哪怕是对教师来说。 题目就一个字:《门》。 第五章 不得不服(下) 写作是门技术活,本质上来讲,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整体水平。 毕竟如果肚子里没什么货,肯定也就写不出什么好东西,这是无需质疑的道理。 然而,在应试的层面上来看,这个道理似乎又稍微有点靠不住。 林淼上辈子经历过大大小小百余场需要现场写作的考试,其中不仅包括绝大多数人都必须经历的中考和高考,还包括了一次公务员省考,和一次市里统筹的事业单位招聘考试。 在经历过如此多的现场作文考试后,林淼早就对应试作文充满了心得,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心得就是——想要应试作文中拿高分,水平是次要的,套路才是王道。 林淼盯着《门》这个标题看了半天,思维发散得有点厉害。 不是因为这个题目不适合玩套路,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它可玩的套路实在太多。 但一件事情如果出路太多,反而不容易玩出花样来。 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就好比陈凯歌导演明明满腹经纶,可每回拍电影想表达的东西都太多,结果往往越是使劲儿,就越容易拍出千夫所指的烂片来。 可见肚子里的货太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相反在认知有限的情况下,一根筋往前冲的人反倒容易一役而竟全功。 比方巨鹿之战的项羽,比方亢龙有悔的郭靖,比方斗破苍……咳! 反正就特么这个意思! 林淼对自己的文章,向来是有要求的,哪怕上辈子是给区领导写千篇一律的讲话稿,每次也总要力求推陈出新搞点新的套路出来。 而此时,就在这个必须现场完成自我证明的地方,林淼就更不能以小学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要么不写,要么就来点狠的。 苗校长看着林淼足足发呆了五六分钟,正要开口提一下时间上的要求,林淼却突然下笔,写下了一句让她两眼发亮的句子。 “我首先想到的,是在中文语境和英文语境中,人们对于社会规则的不同理解。” 中文语境和英文语境?对社会规则的不同理解? 这是一个6岁孩子应该有的脑回路? 就算是高中生,不,就算是大学生,也不见得能一下子从这个角度切入进来吧? 文化水平明显要比办公室里其他人都高出不止一截的苗校长,深深地看了林淼一眼,而其他几个肤浅的家伙,注意力却全都只放在林淼的硬笔行楷上。 寥寥一行字写完,金校长和林国荣就忍不住开始讨论起林淼的书法功底来。 苗校长简直不能忍,开口道:“看就看,别说话影响孩子写文章啊!” 金校长这才讪讪一笑,闭上了嘴。 显得她这个正职的校长,还不如老苗这个副校长来得有威严。 苗校长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林淼的作文上,只见林淼写得很快,下一句就简简单单破了题:“英文中有个短语叫作‘no-way’,直译为‘没有路’,而按内在含义翻译过来就是‘没门’的意思,两者都可以简直解释为‘不行’。可见在英文语境下,人们更习惯将方法比喻为路,而在中文语境下,人们则将方法比喻为门,并由此延伸出‘敲门砖’、‘走后门’这样的日常用词……” 写到这里,金校长和教务处主任的表情也开始精彩了。 这满满的学术理论感,到底是什么情况? 唯有身揣中专文凭就敢假装文化人的林国荣,此刻完全没搞明白一个6岁的小孩能有这样的辩证思维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儿子这句话写得挺绕的,但是——这手字真的是越看越有味道! 作为一个长期以来纯粹靠文字功夫吃饭的人,一旦完成了破题的步骤,林淼后面的思路,也就紧跟着水到渠成。他继续写道: “路所象征的,是连通的方式,门所象征的,是隔断的方式。有路,意味着通行,但有门,却并非就能推门而入。这便是中西思维的区别之处。显然在中式思维下,在我们的社会体系下,想完成‘通行’这一动作,还需要实际被要求的条件之外,更多的隐性成本。简而言之,在英语语境下,人们更强调‘明规则’,而在中文语境下,人们更强调‘潜规则’。” 苗校长看到这里,忍不住转过头来,跟金校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个6岁的小孩,他居然在思考中西方思维方式的区别,还顺便站在整个文明的高度,自我反思了一把,这特么开挂了吧? 金校长其实也就大专文化,看到林淼写到这里,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她自问换了她来写,顶多也就能联系“水门事件”这种具体的世界大事发挥一下,而绝不可能像这孩子一样,思维居然能发散到中西方文明的比对上。 满屋子的人屏息以待间,林淼这时又开始写第四和第五个自然段。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特定思维方式的形成,往往同经济活动有直接关系。西方文明始于爱琴海畔,其由海洋文明所孕育出的商业经济,决定了契约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对于英语国家的人来说,路和桥一样,都是保障连通、促进商业发展的重要基础设施。因此以路和桥来比喻准入规则和准入条件,是基于西方世界的文明需求。 中国则不同,数千年的农耕文明,客观上决定了我们的社会连接性不可能如西方一般密切和频繁,同时也强化了‘边界’这个概念。门的作用,是防护,是保卫。在我们的社会体系下,要完成‘连通’这一动作,不仅需要门外的人具备进入的条件,还要保证门内的人给出准入的承诺,这是一种看似古板、实则实效,看似死板、实则灵活的交流方式。也正因如此,我们可以看到西方文明在交流上,更推崇‘人与物’之间的联系,而中国文明在交流上,则更家推崇‘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苗校长开始点头,恍然间有种她在上大学时,听台上的教授讲课的感觉。 林淼这时把考卷翻了个面,不知不觉,第一页800字的空卷已经答完了,幸好卷子预备的1600字的空格,不然还真写不下。 林淼开始卖弄文采,拔高立意,要收尾了。 “路再多,与人无用,也是惘然。门再厚,却不为隔绝世界,更不为隔开人心。蕴含在‘门’中的东方智慧,或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成为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复兴的一大关键。” 写完,搁笔。 林淼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对苗校长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校长阿姨,我这水平,直接上高中都绰绰有余了吧?” 苗校长哭笑不得。 这小孩可能不是神童——看那样子,分明就是个妖孽啊! 第六章 跳级入学 新学年的第一个学期,实行的是冬时令,小学早上只有三节课。 11点整,放学铃响,校园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年头孩子们普遍都住得近,午饭是要回家吃的。 林淼和林国荣被金校长请上了4楼的校长办公室,父子俩坐在沙发上,一大一小手里都捧着一杯热茶,听金校长劝道:“依我看,还是先习惯一下吧,要不先在三年级读一年,明年再给你跳到五年级或者六年级,苗校长说的对,你要跳级是完全没问题的,不过学会怎么跟同学相处,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来学校上学,学的可不只是知识,还有很多东西,是要在日常生活中才能学到的……” 金校长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苗校长这时却不知跑那儿去了,上楼之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还拿走了林淼的那两张试卷。 林国荣原本觉得有点可惜,他其实是很想把那张被林淼写满字的作文卷子拿回家再细细品味的,不过转念再一想反正儿子都在自己手上,卷子被拿走就拿走吧,等回家后再让儿子给他写几个字也是一样的。 林淼被金校长念叨了半天,多多少少也猜出来,校长这是打算拿他当宣传工具,舍得不太早让他离开学校。 行吧,三年级就三年级,好歹也跳了两级了…… 林淼没有再死咬着牙坚持,总算见好就收,对金校长道:“校长,那我们可说好了,我三年级读完,就跳到六年级去!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家这孩子,真机灵。”金校长打着哈哈,不承诺也不拒绝,含混着转移话题。 林国荣却是坐不住了,往日搁这个点,他早就去单位食堂吃饭了,还喝个屁的茶啊! “金校长,时间也不早了,让孩子饿肚子不好。”林国荣放下杯子,牵着林淼的手站起来,直接拍板道,“那就先上三年级吧,下午我让孩子他妈送他过来,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们学校照顾了。” “哪里的话,当然是我们照顾,你想让别的学校照顾,我还舍不得呢!”金校长眉开眼笑,送父子俩下了楼。 这边头林淼和林国荣前脚刚走,金校长就风风火火跑到3楼,走到苗校长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喊道:“苗校长,下班了吗?” “老金啊?门开着呢!”苗校长在里面回答道。 金校长推门进去,见到苗校长正在打电话,办公桌前还摊着林淼的那张试卷。 她走进去,走到苗校长跟前,然后听苗校长和电话那头的人道:“老姜,要不我下午把这篇文章拿去给你看一下吧,真的稀罕,写得太好了。但是最关键的是什么你知道吧,这孩子今年才不到7岁,我这辈子是没见过这样的,简直就是天才啊!绝对是天才,一点都没开玩笑。你先看看,你们报社那边能不能帮忙宣传先不说,你看看总行吧?诶,好好好,那我下午2点半左右到,可以吧?行,诶,那我挂了,你抓紧吃饭去吧,我也该下班了……” 苗校长笑眯眯地挂了电话。 金校长笑着问道:“《东瓯日报》的老姜啊?” “嗯。”苗校长轻声细语道,“难得遇上了,这么好的宣传机会不能浪费了。” 金校长笑道:“不过就算发表了,也没人会信吧?” “信不信无所谓,关键是学校的名气要先打出去。”苗校长道,“去年好不容易修个楼,这笔钱申请了两年多才弄下来,还不是因为学校没名气。你看人家广场小学,修楼都不用自己开口,教育局自己就把钱送过去了。” “广场小学那是教育局亲生的啊,区里领导的孩子都在人家学校里读书呢!”金校长道。 苗校长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老金,办事还是靠谱的,可就是这不争不抢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当一把手。要不是她这个市人大代表过来挂个副校长的职务,百里坊小学的教学楼还真指不定哪年才能修起来呢。 “孩子和国荣走了吗?”苗校长问道,一边把林淼的那张卷子折叠好,放进包里。 “走了。”金校长道,“林国荣说先让他儿子读一年三年级,等三年级读完,我们再看着办吧。” “看着办什么呀?”苗校长笑道,“到时候那孩子还要跳级,谁能拦得住?” “多待一年是一年嘛,谁能想得到呢,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懂这么多东西,林国荣还说平时没怎么教他,也不知道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金校长摇头直叹。 苗校长只能脑补道:“可能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吧……老一辈有些人,水平还是很高的……” 两个人说着话,一起出了门。 快走到楼下的时候,金校长才想起正事来,忙对苗校长道:“你看这孩子,下午我给他安排到哪个班里比较好啊?” “哪个班啊……我想一下。”苗校长停住了脚步,稍作思考,回答道,“要不就给5班的刘老师带吧,刘老师这个班是从一年级带上去的,照顾低年级的孩子比较有经验。” 金校长却有点不放心,怀疑道:“刘老师脾气有点急啊,她班里的那些孩子,都是怕她怕的,林国荣的儿子交给她带,会不会出问题啊?” 苗校长却笑道:“国荣家的那个小家伙,你觉得谁舍得骂他啊?小东西这么机灵,长得又好看,要不是我没教书,我都想亲自带他了。咱们把他交给小刘,小刘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小刘班上的学生也听话,小家伙在她班里,不容易被欺负。” “这话也是。”金校长点了点头。 林淼虽说还没正式入学,可已经是学校的宝贝疙瘩了。 所以安放宝贝的地方,破一点、旧一点都没关系,最关键还是——必须安全啊! 不然林淼要是在学校里受了委屈,先不说林国荣会不会发飙,万一这爷儿俩要是脑子一热转了学,百里坊小学的损失可就大了。 “那下午一上班,我就找刘老师说去。”金校长道。 这年头一般人家里连部电话都没有,通讯确实不怎么方便。 第七章 逗逼一家亲 回家的路上,林国荣步子迈得很快,一腔激动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儿子神奇的表现,让他有一种莫名奇妙就中了头彩的兴奋。 就好比深山里的猎户某日在山中偶得一只小猫,原本一直当hello-kitty养着,结果半年后小猫一夜长成,才发现那小kitty居然是只老虎!而且还特么是吊睛白额虎这种高级血统!!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阔不阔怕? 林国荣紧紧牵着林淼的手,几乎是小跑着走出百来米之后,正巧见到一辆三轮车路过,干脆也不走了,一嗓子喊住那车夫,就把儿子抱上了车。 坐上车子,林国荣先用不耐烦外加鄙夷的口吻跟车夫报上地址,然后转头就问林淼道:“阿淼,你今天写的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 林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爸爸,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林国荣想都不想就点头保证道:“你说,爸肯定不告诉别人!” 林淼于是趴到父亲耳边,说了一句在正常人听来绝对是鬼扯的话:“我这几天晚上做梦,一个老爷爷在梦里教我的……” 然而就是这种连小学生都不可能相信的话,林国荣听完,却立马正襟危坐,挺直了腰,神情严肃地向林淼确认道:“真的?” 林淼演技超级,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就看见林国荣脸上明显露出了“老子信了”的表情。 毫无疑问,林国荣从头到尾的反应,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智商有缺陷的人。但事实却是,这世上从来就不乏像他这样笃信鬼神之说的半桶水“文化人”。 知子莫若父,相同的道理,知父也莫若子。 林淼正是太清楚自己的亲爹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搬出这么不靠谱的说法来。 正如老师问大雄,如果你有50块钱,再找胖虎借你50块钱,那么你手上会有多少钱。站在大雄的角度来想这个问题,哪怕明知参考答案肯定是100块,可他依然会选择回答半分钱都不剩。 因为“不是我不懂数学,而是老师你根本不懂胖虎啊!” 所以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比林淼更懂林国荣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可能也就只有林淼他小叔,林国华那个老小子了。 林淼有针对性的答案,让林国荣一路上神情凝重。 等三轮车穿街绕巷骑到林淼家的小弄堂外,父子俩从车上下来后,林国荣反倒叮嘱起林淼来:“这事情以后谁都不许说知道吗?说了就不灵了……” “嗯嗯嗯……”碰上这么个迷信到骨子里的亲爹,林淼心里无语得很,但也只能假装认真地应付着。一边还在肚子里头默默吐槽,心说东瓯市的领导们其实还是挺目光如炬的,没把林国荣提拔到重要岗位上,也算是为党和人民做出了巨大贡献。 林淼家住在一片弄堂环绕的院子里。 在前世的记忆中,这片弄堂会在2000年迎来大拆迁,方圆一公里内的房子,全都会被推到重建,接着2年之后,江滨路的南侧就会冒出一大片崭新的现代商品楼小区。 林淼他们家在1999年拆迁工程刚启动的时候就搬走了,中间他曾偷偷溜回来看过一次,那时这片地方已经民生凋敝,只有实在没钱搬走的人,还留在这里苟延残喘,期望政府能多补助一些迁拆款。而林淼对老家这片地方的图像记忆,也就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破败景象上。 离开将近20年,林淼故地重游,心中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对林国荣的吐槽,也暂停了下来。 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都飘出油烟的香气。 林淼背着小书包,跟在父亲身后,从仅有一人宽的小院门口进去,一直走到院子的最尽头的那间二层小房前,便到了他前世住了整整12年的家。 屋子谈不上什么设计,就是一个坐北朝南的通透长间,采光相当之差,在不开灯的情况下,一楼常年漆黑。 刷着已经褪色的红漆的木门,此时正大开着。 屋里头传出一个女人毫不做作的哈哈大笑,林淼那位在30岁到40岁之间,一直都活得没心没肺的妈,看样子又是在和哪个街坊阿姨聊天。 林国荣拉着林淼从房子的后门走到前门,正在和江萍说笑的女人见凶巴巴的老林回来了,赶紧对江萍道:“你老公回来了,可以吃饭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好,等下午再跟你说。”江萍笑着,转过身来,一把就抱起林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很灿烂道,“乖儿子,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今天学了什么啊?” “今天就是去报名,没上课。”林国荣皱着眉头,就把门给关了。 房门一闭上,屋里就一片昏暗。 江萍不乐意道:“干嘛啊,人都在家里呢,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说着,就要把门再开开。 林淼这俩爹妈,一个超级大男子主义,一个轻度公主病,结婚几十年,吵架拌嘴单挑砸锅的事情干过无数次,要不是林国荣后来中风扑街了,估计要打倒一方火化才会消停下来。 江萍一个简单的开门动作,就引起了林国荣的不满。 可这回林国荣没发飙,而是满脸严肃地阻止道:“跟我上楼,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江萍一愣,乖乖地跟着丈夫上了楼。 林淼略带一丝紧张地踏上那连接楼上和楼下的木质楼梯,楼梯面短小而光滑,让他很是担心会不小心摔下去——即便上辈子,上上下下成千上万次,似乎也从未摔过。 小心翼翼地爬上20阶的楼梯,上了楼,光线忽然就好了起来。 旧而不破的小沙发,玻璃下贴着照片的茶几,款式落伍却一直用到被埋进废墟的组合衣柜,还有那台一共只能调出8个频道,跟着他们家搬到另一间房子的24寸电视机。 入眼的家具,全都早已湮灭在林淼的记忆里。 如果不是再次亲眼看到,他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家曾经还有这些玩意儿。 林国荣拉着江萍,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看了儿子一眼,再也忍不住笑意,满脸乐呵地宣布道:“我们家儿子,今天一开学就跳级了,老师说他直接上六年级都行了!” “胡说吧!他拉完屎还要我给他擦屁股呢!”江萍一脸不信地暴了个黑了。 林淼脸都黑了。 你胡说!我这么独立的人,怎么可能要上小学了还不会自己擦屁股? 污蔑!完全是污蔑! 林国荣见老婆既不服也不信,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冲林淼道:“儿子,写几个字给你妈看看!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我生的儿子!” “屁的你生的,你也就那十几分钟的事情,他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好吧!”江萍针锋相对。 林淼满头黑线。 尼玛,我小时候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林淼忍着什么都不说,从书包里拿出铅笔盒和一本全新的便笺,摊在茶几上,抬头问林国荣道:“写什么啊?” 林国荣着急道:“随便,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林淼想了想,写下一句:“随便,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林国荣却丝毫没体会到其中的屋里头幽默,急急忙忙拿起来,在江萍跟前晃啊晃,兴奋道:“你看,你儿子这字写得,都快赶上我了吧?” “别动,让我看看!”江萍从林国荣手上把便笺抢下来。仔细看了两眼,不由愣住了。 林国荣一脸得意道:“看看,这就叫虎父无犬子!今天早上阿淼在学校里考了一门语文和一门数学,六年级的数学题,考了满分一百!语文写了篇作文,他们苗校长看了都佩服,她说让她自己来写,都不见得能写得有阿淼这么好。” 江萍越听越觉得扯蛋,半信半疑道:“你瞎说的吧,阿淼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啊?我看他天天都在玩那些玩具……” “诶,这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阿淼,是吧?”林国荣跟林淼使了个“只有我们懂”的眼色。 林淼嘴角抽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而江萍则是在短暂的半分钟纠结之后,就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林淼的亲妈,就是这么坦荡,就是这么神经粗大,就是这么为人豪爽。几十年如一日,不管对任何事,从来都只问结果,不管过程,思维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到令人费解。 “那这么说,我们阿淼今天就是三年级的学生了?”江萍一脸喜悦加得瑟。 林国荣点了点头。 江萍亢奋了,抱起林淼就是一通狂亲,一边大喊大小道:“我儿子就是聪明!妈生你真是没白受苦啊,一开学就三年级了,哈哈哈哈哈……” 林国荣这时倒想装斯文了,板起脸道:“轻点,声音轻点!一个女人,大喊大叫像什么话,我们做人要低调,别什么事都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一点修养都没有!” “我无所谓啊,我儿子有修养就行了!”江萍翻了个白眼,又笑着问林淼道,“阿淼,以后有出息了要对妈妈好知道吧,妈妈生你多不容易啊,我生你的时候你祖母饭都不让我吃饱……” “行了,行了,现在还说这些干嘛!”林国荣马上打断了江萍的抱怨,然后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午饭怎么还没做?” “我不是等你回来嘛,我又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江萍振振有词。 林国荣对这种事倒是看得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毛票,递给江萍道:“你去菜市场买点熟食吧,再买两瓶啤酒回来,咱们今天中午吃好点,庆祝一下。” “好。”江萍干脆利落地接过钱,嘻嘻哈哈地跑下了楼。 哼着小曲,心情极其愉悦地从屋里出来,江萍步履轻盈地朝着离家30米外的菜市场巷子走去,路过一间开着房门的屋子时,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朝屋里一探头,见到刚才和林国荣回来时和她闲聊的那个女人,江萍满脸掩不住的得意,冲着屋里的人大声说道:“阿芳,我家阿淼跳级了!直接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了,喔嚯嚯嚯……” 第八章 往事 江萍久出不归。 林淼和林国荣在家里越等越饿,越饿越上火。 大半个小时之后,林国荣听到楼下开门的动静,满肚子怒火就跳起来,正要破口大骂你个老娘们儿怎么这么能磨蹭,可刚一张嘴,就又憋了回去。 望眼欲穿的父子俩不仅等回了江萍和午饭,还等来了一群街坊四邻。 六七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一股脑挤进林淼家楼下不足10个平方的小厨房,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起来。套用后世网络上1个女人等于500只鸭子的公式,之后的几分钟时间里,林淼和林国荣所感受到的,绝对是几千只鸭子的所带来的环绕立体音音效。 “阿荣,听说你儿子跳级读三年级啦?真是和你一样聪明啊!长大了了不得哦!” “阿淼,你晚上去阿姨家里,跟我家阿凯一起玩玩嘛,我家阿凯今年也上二年级了,你教教我们家阿凯嘛~” “阿荣,阿萍说你什么时候当上科长了是吧?哪里的科长啊?” “你们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阿萍这命可真好,老公有出息,儿子又聪明。哪像我们家那个,整天就知道打牌。你说打牌也行,人家打牌天天赢,他去打牌就是天天给人家送钱,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中午吃什么?牛肉啊,买这么多?” “葡萄?现在葡萄要8块钱一斤啊!这么贵你也买?一点都不合算嘛!” “这个敲鱼汤是买现成的啊?不便宜吧?我上次买好像是15块钱一碗。” “烧鹅,哎哟,好东西哦,你们家这一顿,都赶上我们家两天的伙食费了……” 江萍一直不搭腔,却是一边摆盘,一边笑得乐不可支。 林淼蹲在楼梯上看着老妈装逼,抓着扶手,不太敢下来。 要是现在下去,肯定会被这群欧巴桑轮流揉的,绝不能给她们占便宜的机会。 幸好林国荣向来鄙视街坊四邻,说起话来一点客气的余地都没有,被吵得烦了,直截了当就赶人道:“吃饭了,吃饭了,等下还要送阿淼回学校呢,你们有什么话晚上再讲。” 林科长眉头一皱,一群在菜市场里讨生活的中年妇女就赶紧跑了。 西城街道管的就是这一片,而城管科——呵呵,大家都懂的。 “吵死。”林国荣没好气地关了门,打开了厨房的日光灯。 江萍摆开桌子,把刚刚买来的熟食一盘一盘摆上去,三菜一汤,外加一盘葡萄。林淼估计刚才老妈从老爸手里拿的那四五十块钱,应该是花得半毛钱都不剩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国荣在遭难之前,和江萍一样大手大脚。他连问都没问这顿饭花了多少钱,压根儿就没打算从刚才交给老婆的那点钱里再拿回几块钱的毛票。 一家三口围着餐桌坐下,林国荣用筷子起开啤酒瓶的盖子,拿过江萍跟前的空碗,先给她倒上。 林淼低头看着自己的空碗,问不着调的老妈道:“饭呢?” “饭啊?哦——你看我这脑子,忘了煮饭了啊!嚯嚯嚯……”江萍捂着嘴大笑。 林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其实挺希望老妈永远保持这种状态的,日子过得多特么潇洒。 不像过了40岁之后,江萍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抠门,小气,半分钱水电费都要斤斤计较——全都是被生活逼的,老公垮了,儿子又还没长大,家里的柴米油盐,就靠她一个人苦撑着,一撑就撑了十几年。 她日后在教堂里认识的教友,那些人又如何能想得到,40岁之前的江萍,会是一个花钱如此豪迈的“官太太”。 “你个鸭脑……”林国荣习惯性吐槽江萍,又拿起林淼跟前的碗,作势就要给他倒酒。 林淼急忙阻拦,大喊道:“我不喝!” 林国荣一怔,理性回归大脑,放酒瓶放了下来。 江萍埋怨道:“你才鸭脑呢!小学上学第一天,你想让你儿子醉醺醺地去上课啊?脑子有没有的……” “喝一点点有屁的关系。”林国荣嘴上继续不认输,转头却问林淼道,“只吃菜行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林淼无语地嘟囔道。 林国荣却被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 “我有办法。”江萍忽然拿起林淼的碗,起身就往外走。 过了2分钟,她笑嘻嘻地从隔壁邻居家里要了一小碗饭回来,放在林淼跟前。 林淼小时候饭量小,而且被爸妈惯得厌食、挑食什么坏毛病都有,按他曾经的吃饭速度,这小半碗饭,至少够他对付半个小时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身高有硬伤的根本原因吗…… 妈的,这辈子再也不要当矮子了! 白米饭,老子跟你拼啦! 林淼拿起筷子,端起碗,张嘴就扒进一大口饭。 江萍和林国荣不由得全都看傻了眼。 这小东西,平时求着他多吃两口还死不乐意呢,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教育的力量有这么凶猛吗?这才上学第一天而已啊,要不要给一下子给爸妈这么多惊喜? 小时候的白米饭,要比林淼记忆中的更加喷香可口。 加上江萍买的菜全都合他胃口,林淼三两下,就把这碗饭轻轻松松解决掉。 江萍和林国荣对视一眼,问道:“要不我再去隔壁要一碗?” “难看不难看啊?天底下哪有人这样管邻居要饭的?又不是乞丐!”林国荣很不满地说着,又指责江萍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不长脑子,连做饭都能忘了,我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啊?” 江萍不干了,吼道:“这也是我错,那也是我错,要不离婚啊!” 又来…… 这话老妈到底说了第几千遍了? 林淼忍不住插嘴道:“别喊了好吧,会让人笑话的。我不用吃饭了,我吃饱了,再吃点菜就好了。” 林国荣马上借坡下驴,对江萍道:“我不跟你吵,儿子都比你懂事。” “我不跟你吵才是!”江萍道,“我给我儿子面子。” 林淼默然不语,管自己吃菜。 一口牛肉一口汤,等林淼吃到九分饱,林国荣的那两瓶啤酒也见底了。 一桌子的菜解决得七七八八,江萍把剩菜合到一个盘子里,保鲜膜什么的概念也没有,直接塞进了冰箱。 说起这冰箱——对,很光荣,方圆100米内第一台,应该买来还不到一年。 江萍没有要洗碗的意思,把盘子筷子全都塞进洗碗盆里之后,先从水缸里打水给林淼擦了擦脸,给儿子擦完,又拿着同一条毛巾往林国荣脸上抹。 林国荣对个人卫生有着天然的抵触,洗把脸的功夫,又个江萍拌了几句嘴。 一顿饭闹哄哄弄到将近一点钟,等一切消停下来,林淼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安静一会儿,又差不多要上学去了。 林国荣下午要开会,穿上外套,就要回单位去。 临走前吩咐江萍道:“你下午送阿淼去学校,问一下他们几点钟下课,问过来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我去接他放学。”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笨蛋。”江萍不服教育地回道。 楼下的木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林淼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时间只有20多分钟了。 但是眼看着江萍已经睡着,他也没有喊醒老妈,一个人默默发起了呆。 从早上到现在,他终于有时间,能理一理头绪。 现在是1994年9月,如果说他们家曾经有过好日子,这一年就是“老林家好日子纪元”元年。 两年之前,他们家刚刚还掉明明是姑妈欠下,却连累他们家偿还的一笔巨债,而父亲林国荣,也走上了他的人生巅峰。 接下来三年,父亲虽然没有再进一步,却也算得上是官运亨通。 先是结识了一大票区里的领导,然后又调到市爱卫办,跟在某位副市长身边全国考察了两年。 用林国荣后来的话说,这段日子,简直是把他一辈子能享的福全都透支了。 一年365天里,有一半时间是在外地出差。 天天茅台五粮液,喝到拉血都停不下。 还有各种名面上的、暗地里的收入,还有各种投怀送抱、不清不楚的女人…… “妈,你曾经被绿过……好多好多次……”林淼转头看看老妈,可怜道。 但是这些,江萍并不是不知道。 可即便她什么都知道,那几十年来,也从不曾提过。 甚至在林国荣倒下的时候,当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有江萍,依然不离不弃地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给他把屎把尿,给他穿衣喂饭。 “所以我爸其实还是命好啊,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就是苦了我妈,被他坑了大半辈子……老林同志,你简直就是个天坑啊……”林淼感叹道。 继续回忆。 大概是1998年的时候,父亲被人合谋坑了一把。 具体过程大概就是有人承诺给父亲安排一个正科级的岗位,但前提是父亲必须先把原有的职务解除掉。林国荣那时候已经想升官想得有些魔症了,所以天真得十分可以,居然在毫无书面保证的情况下,真的听信了对方的鬼话,主动辞去了自己的工作。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悲剧。 父亲多年编制毁于一旦,还死要面子瞒着家里什么都不说,最终因为经济和家庭的双重压力,精神上没能抗住,疯了。然后就是他的亲弟弟,林淼的小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这件事嚷嚷得人尽皆知。东瓯市丁点大的地方,但凡有点社会地位的,没几个月就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自此,林淼他们家就再也没能风光回去。 等到林国荣神志清醒之后,他给人当了十几年的看门保安。直至中风瘫痪,生活不能自理。 “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到底是什么呢?提前找机会把那个坑我爸的人弄死?合理利用《未成年人保护法》14周岁以下杀人不判刑条款?”林淼吐了个槽。 然后揉揉脑仁,就猛地听到一声惊呼。 “我个天!晚了晚了晚了!要迟到了!阿淼,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啊?这都要上课了……”江萍匆匆忙忙从床上爬起来,风风火火就要往楼下跑。 可是刚走到楼梯口,又突然眉头一皱,满脸焦急地捂住肚子,道:“阿淼,你先等妈妈拉个屎,你自己穿鞋会不会……” 林淼双手捧住脸,觉得人生依然一片黑暗:“会……” 第九章 家学渊源 金校长从下午1点半起,便开始坐立不安地翘首期盼林淼的到来。 可她心里越是着急,现实就越是跟她作对。 金校长左等林淼不来,右等林淼不来,直到上课铃响之后,她还站在学校传达室里,又多待了足足10多分钟,眼看着校外车水马龙,可就是没有林淼的身影,才终于百般不是滋味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郁闷之余,还免不了有点担心,林国荣是不是把儿子送去更好的学校了。 比方说,教育局的亲儿子——广场小学。 她满心失落地坐在办公桌后,一时间也没什么心思办公了。 苗校长中午回了家,下午也没回来,估计是要直接去《东瓯日报》的报社。 6岁孩子写的一篇命题作文,居然能发到报纸上去。 金校长不由地越想越觉得纠结。 一个百年不遇的神童啊! 就这样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就这样便宜广场小学了? “不行,我得把这孩子争取回来。”金校长一咬牙,拿出区机关通讯录一阵猛翻,几分钟后,翻到了西城街道的办公室号码。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等了半分钟,那头才有人接起电话,懒懒散散地问道:“谁啊?” 金校长报上家门。 那头马上态度客气了不少,笑道:“金校长,不好意思啊,我们林科长正在开会呢,要不你等一个小时再打过来吧。” 金校长忙道:“好,好,那等下他们开完会,你告诉我一下吧。这都上课20分钟了,也不见林科长他家孩子来学校,我就怕孩子出什么事……” 挂了电话,金校长无力地往椅背上一躺,心里无比失落地想:完了,现在还在开会,肯定是中午就把孩子送到别的学校去了。林国荣这人,说话办事也太不诚信了…… 老金正各种脑补,办公室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还当是苗校长回来了,慢吞吞走过去,打开了门。 房门一开,屋外站着的,却是个外形俏丽、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 金校长再低头一瞧,女人身边还站着个小豆丁,正是她苦等半天的小林淼! “你是……老林的爱人吧?”金校长有点惊讶于江萍的年轻——因为林国荣显老,而江萍又比同龄人看着要年轻许多,所以江萍被个别不长眼的笨蛋误认为是林国荣的女儿,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在金校长是聪明人,哪怕潜意识里觉着江萍有可能是被林国荣诱骗到手的无知少女,但还是先站在逻辑的高度上,询问了江萍的身份。 “对,对,我是他老婆。”江萍一脸抱歉道,然后随口扯谎道,“刚才家里有点事,来了几个客人,出门晚了,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你家这孩子……上不上课也不是很重要。”金校长呵呵笑着,先把母子俩请进了门,然后高高兴兴地给两人倒上茶。 江萍一路上是抱着林淼飞奔来的,正赶上口渴。 她端起茶来也不怕烫,稍微吹吹两口气,就小口小口地着急要喝。 金校长打量着猴急的江萍,又看了看表情淡定如水的林淼,感觉这母子俩,眉眼间确实有五六分的相像,不过处事的做派,却又大相径庭。她不禁一厢情愿地认定,林淼这么优秀,应该还是林国荣教得好。难怪林国荣三十岁出头就能在区里搞风搞雨,看来确实是有一定水平的。 “林淼妈妈,林淼平时在家里,他爸都让孩子看些什么书啊?”反正上课也迟到了,金校长也就没急着要送孩子去教室,很狡猾地开始套话。 而江萍说话向来不拐弯,马上有一说一地回答道:“我家里书都没几本,别说孩子了,就是我家阿荣,我嫁给他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他看过什么书!” 金校长还当江萍是在客气,呵呵笑道:“你真是谦虚啊,国荣这么受单位领导器重,他那么有文化人,怎么会不看书呢……” 噗…… 林淼听金校长这么吹捧老林同志,不由地想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林国荣,男,现年34岁,初中毕业文化,瓯城区干部进修班中专文凭。 因为字写得漂亮、牛逼吹得响、公文套路熟、和领导走得近,常年被不知情的人贴上“有水平”的标签。但林国荣的肚子里装的到底是墨水还是草——这么说吧,跟他的同行们相比,林国荣凭借天分优势,确实勉强还能算稍微有点文化水平的;但要和林淼这种本科就拿了双学士,然后又考上研究生,搞了足足三年马克思基础理论研究的硕士相比,林国荣其实也没比文盲好多少,顶多就是是否能把一件事情,用稍微准确的语句表达出来的区别。 林淼其实也不是真的鄙视亲爹。 毕竟在林国荣这个时代,机关里的绝大多数工作人员,基本也都是中专和高中文化。 林淼只是单纯鄙视中专这个文凭而已——来自潜意识的、发自肺腑的、充满阶层优越感的那种鄙视。 江萍没心思跟金校长聊天,事实上她不喜欢跟任何官面上的人物有过多接触。相比林国荣经常请到家里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江萍更愿意和街边巷尾那些卖鱼的、理发的、修鞋的、无业的邻居们,说一些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以及各类狗屁倒灶的坊间桃色小新闻。 半杯绿茶下肚,江萍解了渴,就坐不住了。 反正儿子已经送到学校,她就像完成了任务,马上就要回家。 不过借口当然还是要的,江萍又装得很忙的样子,搁下茶杯,把时髦的小皮包挂上肩,一脸不好意思道:“金校长,我下午家里还有客人,我得快点回去,不然客人来了关门外就不好了。孩子就交给你们照顾了,麻烦你们了啊。” “没事,应该的,孩子本来就是交给学校照顾嘛!”金校长毫不怀疑江萍的话,起身送她下了楼。 等江萍一走,金校长又开始套林淼的话。然而金校长打死也不可能想到,一个6岁小屁孩的鬼扯功力,会比林国荣这种江湖小油条还强大好几倍。 “淼淼,你爸爸平时在家里,真的不看书啊?” “当然看的啊。” “那都看些什么啊?” “《毛选》、《毛概》、《邓论》、《资本论》、《资治通鉴》,最近在看孟德斯鸠的东西……” 金校长陷入了沉默。 奶奶的,太有文化了,你妈刚才是真的谦虚啊…… “那你呢?你平时看什么书?” “《毛选》、《毛概》、《邓论》、《资本论》、《资治通鉴》,《资本论》我会背好多段,校长阿姨,要不要我背给你听?”林淼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金校长内心颤抖了,表情十分尴尬。 她不仅不会背《资本论》,而且根本特么就没看过。 她居然在学识上,被一个6岁的孩子给碾压了…… 话说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啊…… 敢问你们家祖上到底是干嘛的啊…… 林淼随随便便虚张声势了一下,金校长就被完全唬住了。 没有人会对一个6岁孩子起防备心的。 人们总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吹牛逼。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金校长把林淼送到了三年级的教师办公室。被内定为林淼班主任的刘老师,此时凑巧正在上课,金校长于是又多走了几步,亲自将林淼领到了三(6)班教室外。 正在讲课的刘老师,一看校长驾到,马上就停下来,匆匆跑出来迎驾。 林淼仰头打量了这个老师一眼。 对这个刘老师,他真的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老师看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一般,长脸,精瘦,戴一副金边眼镜,看镜片厚度,近视度数应该不高。个头也一般,目测离1米6还稍微差点,但在身高普遍不高的东瓯市也不算矮,是标准的平均水平。唯一有点辨识度的,只有她的气质。 不是苗校长那种教书育人的书卷气,而是类似于管教人员的权威压迫感。 看面相稍微带点凶,林淼估计她班里的小孩,应该都比较怕她。 金校长将刘老师拉到一边,小声道:“这是我们城西街道林科长家的孩子,以后就在你们班上课,孩子还小,你平时注意多照顾。” 刘老师事先并没有收到风声,她低头看了眼幼儿园级别体型的林淼,满脸不解道:“金校长,我这里是三年级啊。” “跳级了。”金校长道,“这孩子已经在家里自学到毕业班的水平了,早上我们让他考过试,学习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读个三年级算委屈他了。” 刘老师闻言,看林淼的眼神里不禁多了三分惊喜。 金老师却还担心刘老师会不够上心,又补充道:“这孩子他爸爸,过几年可能就是领导了,你一定要多留点心。孩子这么小,千万不能磕着碰着,万一出了问题,孩子家长要是找上门来,我的面子都不一定管用。” 刘老师点点头,直接把眼神里的三分惊喜抹掉了,改成了十分惹不起。 这特么是个烫手山芋好吧! “好了,你带孩子进去吧。以后孩子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跟我说。”金校长最后叮嘱了一句。 刘老师目送老金走远,然后低头看看身边那粉嫩嫩的小家伙,心里哀叹一声是祸躲不过,拉起林淼的小手,面色凝重地走回教室。 教室里从头到尾没半点声音。 即便很多孩子见到林淼满眼都是好奇,但在刘老师两年的积威之下,还是没人敢开口说话。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名字叫作……”刘老师这才想起金校长没跟她说孩子的名字,只好又弯下腰来,用面对幼儿园小孩的口气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淼道:“我叫林淼,双木林,五行缺水,三个水的淼。” 刘老师眨了眨眼。 她发誓自己带小学十几年,绝对是头一回听一个小孩这么介绍自己。 五行缺水…… 领导家的孩子,果然不一般。 第十章 来自小学生的恶意 三六班的学生,已经许久没有换过座位。 林淼突然间插班进来,教室里甚至连多余的课桌椅都没有。 刘秀英没办法,干脆这节课也不上了,把课本一合,就让学生们背起书包,到教室外排队去。 花了几分钟时间,男生和女生由矮到高、从前往后排成两列。 林淼个头最矮,队伍刚一排好,就坐上了教室第一排靠墙的座位。 被安排跟他同桌的小女孩,对林淼的出现显得既好奇又害羞,坐下来后欲言又止,过了大半天,等教室里的人都快重新坐满了,才怯生生地问林淼道:“你叫林缺水是吗……” 林淼转过头,看了看同桌。 小姑娘模样还挺可爱,细皮嫩肉五官比例刚好,扎了个小哪吒样式的双发髻,斯斯文文,眼睛明亮,看起来不像是个笨蛋。 “嗯。”林淼情绪不高,没心情说话,就当默认了。 小女孩咯咯一笑,小声道:“你这名字真好笑,我叫张瑶瑶。” 林淼:“哦,你好。” 张瑶瑶继续盯着林淼,期待地等待着下文。 却不料林淼说完这三个字,居然就不吭声了! 张瑶瑶不禁郁闷了,长年以来因身为“全班第二漂亮的女生”而被男同学们小心呵护着的自尊心,遭到了严重打击。 哼!跳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个姐姐的邻居的同学,人家也跳了级呢! 小姑娘满脸不高兴地把头转回去,心说再也不理这个人了。 林淼丝毫不知,自己刚坐下来不到10分钟,就已经被同桌列入了不友好名单。 他显然和今天自己碰到的那些老师一样,犯了相同的错误。 不该完全拿小孩子当无知的小动物啊,小学生这个群体,其实社会性已经很强了…… 但是话说回来,林淼也不是完全故意冷漠人家小姑娘的。 毕竟实在无话可说,总不能继续尬聊吧? 林淼虽然有个教育学学士的文凭,但终归只是辅修的文凭,而且从来也没有过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更谈不上想要和14周岁以下幼女产生共同话题的念头。 所以既然三年血赚的向导不存在,林淼真的不知道该和这么小的女孩子说些什么。 林淼安静地坐着,又过了10来分钟,教室里终于坐满了人。 长得最高的一个男孩子,不幸丢了自己的座位。 呆呆傻傻地站在教室门口,然后被刘老师使唤着,自己跑去教务处要课桌椅去了。 刘老师安排好了林淼的座儿,就像完成了一件重要差事,总算松了口气。 没过片刻,跑去教务处的男孩还没把桌子搬来,下课铃就响了。 刘老师站在讲台上,稍微又拖堂了一分来钟,警告全班道:“各位同学,我们班新来的林淼同学,他是跳级上来的。林淼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小,是我们班级最小的小|弟|弟,大家一定要照顾好他,绝对不能欺负他,知道吗?” 全班安静。 刘老师调门一高:“知道吗?” 全班整齐划一:“知道——!” 唯有林淼一脸蛋疼。 尼玛,弟弟就弟弟吧,为什么还非要加个“小”字? “下课。”刘老师虎着脸道。 班主任的威压一解除,教室里立马喧闹了不少,满屋子的小屁孩大呼小叫着往外跑。 张瑶瑶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音乐课本,理都不理林淼,起身就走。 显然下节课是音乐课。 这时刘老师走到林淼跟前,露出微笑道:“林淼,老师带你去拿课本。” 林淼点点头,背起书包跟了出去。 两个人朝着教务处走去,迎面正碰上两个男老师,抬着张课桌走过来,边上还跟着之前跑出去的那个全班第一海拔的男生。 男老师见到刘老师,大声打招呼道:“刘老师,你们班有孩子跳级插班进来了啊?” “是啊,就是这个小家伙。”刘老师伸手去摸林淼的头。 林淼强忍着不躲,心里默念道:难道这就是广大帅哥英年早秃的原因?还有那些撸猫的人,你们真的知道猫的感受吗?! 刘老师领着林淼,和两个体育老师错身而过。 10分钟后,等上课铃响,林淼背着满满一书包的课本和各种练习簿,被刘老师送进了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就在行政楼一楼,是个很小的阶梯教室。 林淼上辈子在这个教室里上了足足6年的音乐课,教书的老师是个地道的学问人,不但给小学生讲乐理,还严格到要期末考试计分。这样的小学音乐教育水准,在九十年代初期是非常不容易的。 直到后来小学毕业又过很久之后,林淼才知道百里坊小学唯一的市级精品课程,原来就是音乐课。 学校的音乐老师总共3个,一个老师带2个年级12个班,也就是每周总共12节课。 林淼这回遇上的老师,并非上辈子教他的那位。 这回这个老师要年轻很多,起码比林淼曾经遇到的那个年轻10岁左右,目测应该是大学艺术系或者音乐类专科学校毕业没几年。脸上画着很青春的妆容,眼妆的部分,还贴了些许的小亮片,审美上算是比时代稍微超前了两三年,可以称得上是这个年代的时尚小达人了。 大概是有班上的懂事孩子跟音乐老师提前说了林淼插班的事情,刘老师带着林淼进来的时候,教室的第一排座位,已经空出了一个位置。 林淼从书包里拿出音乐课本,却把书包还给了刘老师,很自然地要求道:“老师,麻烦你帮我拿回教室吧。” 刘老师一愣,随即忙答应道:“哦,好的。” 班上的小屁孩们看得万分吃味。要知道刘秀英给他们当了两年的班主任,积威日久之下,班里早哪个人不是一见到她就内心瑟瑟发抖?可林淼倒好,刚来第一天,居然就敢让班主任给他拿书包,而且刘老师居然还答应了! 这算不算双重标准?这算不算区别对待? 对于整个世界里的成年人除了爸妈就只有老师的小学生而言,眼红的种子,只要一瞬间,就能种到心里去。 林淼绝对不可能想到,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让几乎全班的小屁孩,都对他产生了不可逆的负面心理。如果他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那么此时此刻,教室里的声音应该就是这样的—— “刘老师太偏心了,就只对他一个人好……” “难怪这个林缺水刚才不理我,原来是仗着有刘老师撑腰,所以看不起我是吧?” “居然害我一个人坐到垃圾桶旁边去,好想找人一起打他啊……” 林淼忽然打了个冷战,左右看看,教室里一片祥和。 “小朋友,不要东看西看哦,这里已经不是幼儿园了。”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用哄幼儿园孩子的口吻道,“要是想尿尿,记得叫老师知道吗?不能尿在裤子里哦~” “哈哈哈哈……” 音乐老师话音落下,教室里立马爆发出一阵大笑。 满满都是来自小屁孩们的恶意。 第十一章 你想得美 “妈,我去上学了。” “放学了马上回家!不要乱跑知道吗!” “兜里一共就3块钱,我还能去什么地方潇洒啊……” 林淼还没完全习惯变成小屁孩的生活,日子就转眼过去了两天。 清晨7点不到,他背着轻飘飘的小书包,从越看越觉得没前途的破烂小院子里出来,没走出十米,就能闻到从街角拐弯处的阴沟旁发出的阵阵尿骚味。 这尼玛卫生环境,也就比印度稍微好点。 真是无法想像,自己当年到底是靠着怎样一种对生活质量毫无追求的心态,在这一片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了整整12年的。 短短两天,林淼还没能想出如何摆脱命运枷锁的办法,生活环境所带来的挑战,就先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一朝回到解放前,除了吃饭之外,其他的事情根本就无法适应啊! 林淼捏着鼻子,小跑着从墙面泛黄、极其恶心的小巷拐角跑过。 以百米冲刺的距离往前跑了二三十米,一直到跑出这一片巷弄,来到大马路前,他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这年头的路上还没什么车,最常见的小汽车就是出租。 林淼从空荡荡的马路上穿过,马上又钻入了另一条小巷。走小巷子的话,能节约大概2分钟的脚程,没什么实际上的用处,但林淼图的就是一个“我乐意”。 穿行在地形复杂却十分熟悉的小巷子里,林淼一路上遇上N多结伴而行的小孩,全都穿着百里坊小学的校服。 这年头的小学生,几乎没有需要家长接送的。不像林淼重生之前那会儿,每到放学时间,各小学门口的车子就会把整条马路堵得让路过司机求死不能。 在林淼模糊的印象中,自己应该确实是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独自上下学了。 不过一开始独立往返,应该还是在上学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分析原因的话,一是林国荣确实没空接送,二来——老妈江萍确实在某段时期里,身体和心理上全都处于懒癌晚期,并且迟迟无法自拔…… 而这回林淼能提前一两个月就被允许单独出门,依然得归功于江萍。 话说还是在林淼重生的第一天,也就是入学那天,江萍把儿子扔给金校长之后,就把“孩子什么时候放学”这个重要问题完全扔在了脑后。 结果等放学时间一到,林淼当然背上书包就走,然后一路上沿着“历史的痕迹”,满心感动、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家。当时正在家里看着电视、磕着瓜子的江萍,一瞧儿子居然自己走回来了,不但没有任何后怕的情绪,反而十分高兴,直夸我儿人才。 但她却万万没想到,林国荣下班后就直奔学校,然后找了一大圈都没找着儿子,火急火燎之下,差点就要当场报警。幸好金校长和苗校长闻讯赶来,紧急发动了十几个老师,先在学校周围帮着找,暂时稳住了林国荣,并劝说林国荣先回家看看。 林国荣满头大汗跑回家,结果刚一进院子,就看见儿子正站在家门外的阴沟旁嘘嘘,还毫无节操地用嘘嘘冲刷着贴在墙上的小虫子。当场就激动得差点跪了。 万幸虚惊一场,宝贝儿子失而复得。 回过魂来的林国荣,自然免不了又和江萍大吵了一次。 吵完之后,林淼就获得了自己上下学的自由。 对于爸妈以往的各种不靠谱,林淼在孩提时代就早有体会了。但他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说到底,林国荣和江萍生他的时候,也才不过二十多岁。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能指望他们靠谱到哪里去啊?两个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犯点小错,完全可以理解原谅的嘛!等以后日子越过越穷,自然而然就会成熟起来了…… “妈蛋,这特么算什么逻辑……”林淼暗自吐槽道。 林淼跟在几堆小屁孩身后穿街绕巷,十来分钟后,就到了学校的大门附近。94年的东瓯市,做小生意的人已经非常多了。学校大门旁边20米之内的地方,就有三处卖早点的地方。 一个是紧挨着校门的点心店,店内环境奇破无比,桌椅板凳又脏又旧,卖的是各种面条粉干;稍远一些,有一家门面环境和点心店天差地别的面包店,卖各种西点面包,还有一种自制的伪汉堡——两片面包中间夹一个蛋外加两片火腿肠。林淼小时候也是吃过见过的,长期对这种低端汉堡嗤之以鼻,百里坊拆迁了,再也找不到这家店了,他反倒又怀念起这个汉堡的味道。 除了这两家店外,还有一个大妈推着推车,在学校正对门的马路另一头,卖十分正宗的糯米饭团。大妈的饭团生意最好,每天从5点半就开始卖,一直卖到8点钟学校上课铃响。那盛饭的巨大铁桶,比上一年级时身高仅有107公分的林淼还要高大得多,每天至少都能卖掉八成以上,让小时候的林淼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林淼摸了摸口袋里的三个钢镚,这是江萍每天给他的早餐外加零花钱。 3块钱,看似不多,但对绝大多数小学生来说,其实已经很不少了。 这年月的东瓯市虽然已经渐渐有人经商致富,但总体来说,绝大多数人依然都还很穷。 像林国荣这种每月工资超过一千的,已经算是较高收入人群。 不然的话,老林同志也不可能让江萍在家里悠然自得地一直混下去。 林淼见围在饭团大妈身边的人实在是多,自己贸贸然挤进去,怕是会被挤出内伤,而面包这种东西,没有牛奶又是无法下咽的,但是他今天又不想喝牛奶,所以挑食加偷懒的选择就是,他走进了学校传达室旁那间很破很旧很脏的小面馆。 要了一碗米面,清汤寡水,配料只有一把黄豆芽。明明连浇头都没有,可纯手工做的面条却香气扑鼻,让林淼食欲大增。只是林淼此时的小胃口,并没有因为重生了就马上变大,一海碗的面条,吃得相当有难度。最后完全是靠着想长高的怨念,咬牙硬撑下去的。 7点出头,林淼撑得两眼发直,走进了校门。 进门的宽敞过道两侧,站了两排肩戴绸带的高年级学生,绸带上写着“每周值日生”的字样。 这时林淼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 边上领头的值日生,猛发出一声嘹亮的喊声:“敬礼!” 其他值日生紧跟着喊道:“老师您好!” 林淼转过头来,发现摸他的人是音乐老师,咧咧嘴,卖个萌,招呼道:“夏老师早~” “你也早啊,小可爱~”音乐老师蹬鼻子上脸,又笑嘻嘻地捏了捏林淼肉嘟嘟的脸颊。 林淼跳级的消息,这两天已经在学校的老师中间传遍了。 这两天但凡是个老师看到他,不是要逗上几句,就是要摸上两把,把林淼弄得十分无奈。 要说如果调戏他的都是像夏老师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姐也就算了,可那些中年欧巴桑和欧吉桑也来占便宜,这特么就不能忍了啊! 必须得再想点办法快点小学毕业啊…… 不然天天让人这么摸,皮肤早晚要被摸出问题的,谁知道这些人早上起来都摸过些什么东西…… 林淼满心怨念,垂头丧气地往里面走。 还没多走两步,身后的一群值日生忽然又爆发出了更大的声势。 “敬礼!!” “校长好!!!” “好好。”苗校长满面红光,快步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刚刚才从音乐老师小姐姐手里挣脱出来的林淼,牵住他的手,很高兴的样子道,“淼淼,跟阿姨来,阿姨跟你说个好消息。” 林淼激动问道:“我可以去隔壁十八中报道了吗?” 苗校长哈哈大笑:“你想得美哦~我才舍不得不放你走呢!哈哈哈哈……” 第十二章 登报 刘秀英早上来学校的时间,通常要比其他班级的班主任晚上那么十几分钟。 不是她对工作不上心,而是三六班的孩子们,实在不用她太过操心。 经过整整两年的细心调(xia)教(hu),这些小孩子早就变得很乖,加上有狗腿子——哦,不对,是班干部们的扁平化管理,像早自习这样的小事情,根本不劳她亲自动手。 像往常一样,刘秀英今天早上也是过了7点20分才到校。 距离早操时间,都不到10分钟了。 不过刚一走进办公室,刘秀英就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 屋里头几个老师全都笑盈盈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略微有点发毛。 刘秀英觉得奇怪,正要开口询问,隔壁三五班年年跟她争优秀教师名额的那位,却先开了腔。带着酸倒牙的语气,不阴不阳地说道:“刘老师,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小神童,真是不得了哦!一开学就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有这么好的学生,以后你们班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啊。” 这话让刘秀英听了觉着刺耳,仿佛她带班出点成绩,靠的就是外援似的。 “校长把孩子交给我,主要也是觉得我比较适合嘛。班级工作,多个孩子、少个孩子,还不都是照样做。再说跳个级也算不了什么神童啊,前些年跳级的孩子不是每年都有好几个么?”刘秀英微笑着,三两句话就把隔壁班主任的暗讽给怼了回去,然后淡淡然地把包放进柜子里,显得很淡定地问道,“对了,你说我们班那小家伙,给你们带什么惊喜了啊?” “刘老师,你看看这个。” 办公室年纪最大的一个语文老师站起来,递给刘秀英一份今天刚刚新鲜出炉的《东瓯日报》。 刘秀英略显迟疑地接过,心里想着的还是前几天林国荣大闹学校的事情。她下意识就开了脑洞,还当是人家“大领导”登报谢罪了,结果拿到手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篇文章。 文章的题目叫《从‘门’字看东西方思维方式差异——百里坊小学一位学生的随堂作文》,底下的作者名字是林淼,后面还有一个指导老师,苗晓秋。 刘秀英扫了一眼,便脱口而出道:“我什么时候布置作文了?苗校长还成了指导老师?” “刘老师,你还是先读一下这篇作文吧,这个是去年六年级毕业考试的作文题,我觉得就算让我来写,未必都能写得有这么好。”老教师感叹道。 “反正我是写不出来。”三五班的那个班主任,脸上挂着阴阳怪气的微笑。 刘秀英皱了皱眉头,坐下来细细阅读。可是她才看了前面三个自然段就轻轻摇起了头,不由自主地念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高中政治学的内容吧,我读师范的时候才学到呢,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懂这些……” “造神童呗。”三五班的班主任酸酸地说道,“不过学校有这想法,对我们老师也算好事。学生出彩,我们老师脸上也多点光。特别是刘老师你啊,这孩子要是经常来这么几下,你说不定哪天就被评上区里、市里的优秀老师了呢,到时候拿个高级教师的职称,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这话说到后面,已经酸得昭然若揭了。 可刘秀英的表情却是异常凝重,眉头紧皱道:“这也太乱来了,造假造得这么光明正大,哪天真要有领导下来考察,随便找孩子一问,不就全都露馅了?” “刘老师,你怕什么呀?人家苗校长把自己名字写上去了都没怕呢!”三五班的老师嚼舌根道,“再说了,那孩子他爸,不是当官的么?前几天来学校找接儿子回家,都搞得全校鸡飞狗跳的,有这样的爸,还怕什么领导查不查的?说不定早就和教育局的领导打过招呼了。我看啊,这事儿说不定就是那孩子他爸,跟学校,还有教育局的领导通过气的,换了一般人家的孩子,就算真的是神童,谁有这能耐,刚开学三天就在《东瓯日报》上登文章?” 被三五班的老师这么一说,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又不一样了。 年纪最大的语文老师叹道:“要真是这样,这篇作文倒也没什么稀奇了。肯定是别人代笔的。咱们还常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呢,现在这么一看,唉!难哦……刚起跑就这么不公平了……” 正说着,学校里的广播突然响起,传出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 各个班的老师们赶紧起身,要盯着班上的孩子排好队伍,拉到操场上去。 刘秀英走出办公室时,她班上的学生,已经在自觉排队了。 远远的,刘秀英就看到排在最前头的林淼。 开学三天,刘秀英对林淼说不上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这小孩每天都规规矩矩的,并没有表现得比一般孩子聪明,也没干什么出挑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小的小孩,能跟上三年级的课程,确实也不算容易。 只是—— 刘秀英此时又多了一丝怀疑。 会不会孩子的作业,也是家长帮忙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跳级还有意义吗? 刘秀英思绪复杂地来到自己班级跟前,微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吓得班里头的小孩子们连放屁都不敢带音效。 过了两三分钟,等到一个维持操场秩序的体育老师过来喊,刘秀英才回过神来,让孩子们赶紧朝操场跑去。 全校36个班级,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2000个学生,光排队就花了差不多10分钟的时间。 等队伍排好了,入场音乐一停,紧跟着的却不是《第五套广播体操》。 刘秀英只见金校长走上高台,拿起话筒,朗声道:“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我们不做操了,我这里有两个喜讯要公布。第一个喜讯,我们学校有一位同学,在今天的《东瓯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这是我校历史上,第一次又同学在《东瓯日报》上发表文章。这位同学,就是三年级六班的林淼同学,大家向林淼同学表示一下祝贺。” “啪啪啪……”操场上响起一片掌声。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三十多个班主任,却是各个交头接耳,带高年级的表示疑惑,低年级的表示惊讶,三年级的老师集体望向刘秀英。 刘秀英班上的学生,还有隔壁几个班的孩子们,则齐刷刷望向三六班所站的位置,小孩子们之间好奇地悄悄大厅,林淼是到底是哪个。 刘秀英就站在林淼跟前,忍不住问道:“林淼,这作文是你自己写的吗?” 林淼笑了,说了两个字,让刘秀英感到无比蛋疼:“你猜。” “第二个喜讯。”台上的金校长继续道,“上个学期,我们学校……” 这件事明显就没人听了。 “刘老师。”刘秀英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刘秀英转过头,却意外地看到了苗校长。 苗校长冲着林淼笑了笑,对刘秀英道:“刘老师,你跟我来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哦……”刘秀英乖乖地跟着苗校长,朝远处稍微挪了几步。 然后就听苗校长说道:“林淼这孩子,以后尽量让他自由一点,上课听不听不要紧,只要不影响别的小朋友学习,他想干什么,你们尽管由着他。还有,接下来我们可能会安排他参加一些小学生的各种竞赛,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赶不上学习进度……” 刘秀英听得有点发懵,忍不住打断道:“等下,苗校长,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苗校长微笑着问道。 刘秀英有点犹豫道:“刚刚金校长说的那个,林淼在《东瓯日报》上发的那篇作文,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 “当然是。”苗校长很坦然道,“我和金校长,还有教务处的姜老师,我们一起看着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怎么,你觉得难以相信是吗?” 刘秀英点点头。 苗校长却反问道:“那孩子的字,写得比你都漂亮,这事你不也亲眼看到了,你就不觉得奇怪?” 刘秀英老脸一红,“我……” “行了,怀疑也是正常的。”苗校长道,“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没法相信。我前天把这篇文章拿去给《东瓯日报》的主编看,人家看完就说,至少是大学中文系本科生的水平,我跟说写文章的孩子今年才6岁,人家还以为我是在骗他。幸亏啊,我做人口碑还行,还有个市人大代表的小名头,不然人家根本都不愿意帮忙发表这篇文章,还当我们是在搞虚假宣传。” 刘秀英听苗校长义正词严,渐渐有点相信了。 苗校长又叹道:“本来我是说,作者写孩子的名字就行了,日报的那个主编还怕以后会出篓子,非要让我再加个指导老师的名字上去。” “哦……原来是这样……”刘秀英恍然大悟。 林淼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虽然听不到苗晓秋和刘秀英在说什么,不过猜也能猜得到。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林淼刚刚和苗校长订下了口头君子协议。约定的主要内容就是,林淼以后上课的事情,学校不管,但作为回报,他得参加学校给他安排的各种比赛。 林淼觉得这还挺公平,而且少年出名是好事,真要能出大名气,将来干许多事情,都能方便得多。苗校长给他搞来那么多难得的比赛资源,林淼其实还得反过来感谢她才是。 “诶,了不起哦。”站在一旁的张瑶瑶,轻轻碰了林淼一下。 这小丫头憋了三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跟林淼说话了。 林淼转头看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吭了一声:“嗯。” 嗯? 就这样? 张瑶瑶自讨没趣,脸上写满郁闷,内心很复杂地暗暗想道:“难道是我不够漂亮吗……” 第十三章 想法与任务 早上第二节数学课后,教室里头很热闹。 虽然屋外下了雨,但体育课还是体育课,可以在教室里头下棋或者打牌。 林淼身边没人,张瑶瑶跑到别桌去了,而班上别的小屁孩,显然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毫无疑问,林淼被孤立了。 照理说以林淼能在区政府里左右逢源的情商,断不至于连小学生都搞不定,所以真正的事实就是,他是故意的。 这几天来林淼天天摆出一副臭脸,单纯就是不想和这些小屁孩建立起友好关系。 不然如果一不小心成了朋友,那样真的会很麻烦。举例来说,他总不能真的一到周末,就被这些孩子叫出去,然后玩一些诸如拿大石块往人家粪坑里砸这么劲爆的游戏;又或者天真无邪地和一群对性别差异懵然无知的小男孩一起,组团挑战跳皮筋的最高难度。 丢不起这个人啊…… 林淼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接着从书包里拿出苗校长早上给他的那个信封,撕开了封口。 他从信里拿出一封回函,是《东瓯日报》寄来的,大意就是你写的文章我们已经打算刊登了,随信附有50元稿费,希望小朋友你再接再厉,欢迎以后继续投稿。 林淼扫了一眼回函,就放了回去,然后拿着那张崭新的50元大钞重点投入注意力。 想想看,50块钱,对一个深处1994年的小学三年级学生意味着什么? 难道仅仅只是一笔巨款吗? 错了!50块钱,就是整个世界! 对,94年的小孩,活得就是这么便宜! “哇!带这么多钱来学校干嘛?”体育老师抱着一大盒子的棋牌进来,乍一见到林淼正在炫富,立马高声惊叫起来。 林淼跟成年人的交流内容就具体多了,回答道:“老师,你要学会淡定。见到50块钱就大喊大叫,除了从侧面体现出你的收入水平不高以外,不会有其他任何实际意义。” 体育老师陷入了沉默。 是内伤,类似于张无忌中玄冥神掌的那种,伤得很重。 “这钱谁给你的?”年轻的女老师放下盒子,终归还是责任心比较强,不放心地问道。 林淼淡淡然地把钱折好,往兜里一塞,然后又懒得多说话,直接把《东瓯日报》的回函重新拿出来,递给她道:“是稿费。” 体育老师接过来看了好半天,总算想起几个小时前晨会的事情,恍然大悟道:“哦——今天金校长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啊?” 林淼点点头。 体育老师饶有兴趣地直接在林淼身边坐下,揉了揉林淼的脑袋,一脸小激动道:“好厉害啊,这么小就在报纸上发文章了,老师都做不到呢!” 教室里的小屁孩们见体育老师和林淼打得热乎,终于有小屁孩忍不住好奇,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上来,状态很是活泼地夸赞道:“林淼,你真的好厉害啊,能不能给我看一看你写的作文?” 林淼认得这小丫头。 班长兼班花,可爱得紧。只可惜以林淼毒辣的眼光,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姑娘日后必定好看不到哪里去,发展潜力还没张瑶瑶大。所以现在看似性格很好,但等日后颜值下来,逐渐尝到人间冷暖,她或许就活泼不起来了。 因此对这样的小丫头,林淼决定提前让她适应什么叫世态炎凉,很冷淡地回答道:“算了,你看不懂的,你现在的水平还差远了,看了也白看。” 小姑娘瞬间脸涨得通红。 “诶!怎么这么说话呢?小朋友,做人可不能骄傲啊!”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斥责林淼道。 林淼看了眼这个体育老师,心里寻思毕业之前还是不要得罪老师为好,于是立马认怂,给小姑娘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直接。” 小姑娘和体育老师基本都属于文盲层次,完全听出出这句话的潜台词和刚才的原句依然是同一个意思,但是“对不起”三个字依然能起到让体育老师下台的作用。 体育老师脸色稍微缓和,对林淼道:“对嘛,做人就该谦虚点嘛。” 林淼:“呵呵。” 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响,小孩子们就一堆扎一堆地该干嘛干嘛。 林淼充分享受着被排挤、被孤立、被嫉妒、被敌视的班级气氛,身处熊孩子老巢却不被熊孩子所打扰的感觉,简直太特么令人愉快了。 当然,如果这群小屁孩不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世界还能再更美好一些。 年轻的体育老师,拿了两副牌,去和班上比较早熟的几个姑娘玩双扣,偶尔转头看看孤零零的林淼,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但一想林淼的嘴那么欠,那点小同情心立马又淡去不少。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是在独自发呆的林淼,真实的状况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此时此刻,林淼的内心其实十分澎湃。 今天是重生回来的第三天了。 在过去的72个小时里,林淼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以更加直接有效的方式,改变这一世的人生。 但是思来想去,却始终没能找到存在操作性的路子。 直到今天,这封来自《东瓯日报》的回函,给他带来了一丝启发。 话说——有没有可能靠写作搞点钱? 无论怎样,父亲后来搞成那样,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 如果当时家里有足够多的钱,即便父亲丢了饭碗,他也不需要承受那么大的精神压力。顶多就是郁闷、烦躁,然后和老妈互殴,或者单方面被江萍殴打。总比疯了要强。 那么写出来的东西,到底该怎么套现呢? 林淼眉头一皱,觉得门路还不是那么宽阔。 相比来说,至于能否写出可以卖座的作品来,这个问题反倒不是那么棘手。 他好歹也是211大学出身,不仅手持文学学士、教育学学士、法学硕士三个文凭,而且自打研究生毕业就一直在干文字工作。 可以想见,如果一个人连乏味至极的政府工作报告都能写得激情四溢,真要有心写点面向市场、讨好读者的东西,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更不用说,林淼还是从网络时代的段子丛林里爬出来的,随便搞点2000年水平的低端文字梗,估计都能让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分分钟沸腾。 所以说破天去,这个计划关键的关键,还是在于写出来的东西,最终到底能不能印成铅字。 今天回家要找老林问一下啊。 别说市委宣传部,区委宣传部的人老林应该熟的吧? 或许能有办法走个后门? 林淼这么想着,眼睛不由亮了。 希望还是存在的嘛…… “林淼。”教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苗校长走进来,哄闹的小屁孩们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哦,你就坐这里啊?”苗校长笑着,把一本册子放在林淼桌上,“你看一下,能做多少做多少,如果觉得哪里有问题,就全都记下来,星期天早上你来学校,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再给他多上一节课。” 林淼低头一看,只见那册子上写着《小学四年级奥数》,点了点头,道:“好。” 苗校长没再多说什么,又出了教室。 小屁孩们又渐渐吵闹起来。 林淼反正也闲着没事,态度略微不屑地翻开册子,打算碾压搞定。 然而现实马上就给了他一巴掌。 才看到第二题,林淼就卡住了。 “我草,小学数学而已,套路要不要这么深啊……难道说我们文科生在理科生的眼里,真的就是一群猴子?他们其实心里很鄙视我们这些学马克思理论的对不对……”林淼眉脚直跳。 这下坑了,早上不该那么简简单单就答应苗校长的…… 万一这票玩砸,严重影响寡人神童光环的含金量啊! 第十四章 熊孩子 林淼和小学四年级的奥数缠斗了一整节课,放学铃声响起时,内心可谓万念俱灰。 700道题目的前100题,他只做出了62道,虽说勉强过了及格线,然而却丢掉了长期以来自认为“老子水平天下无敌高”的尊严。 “妈了个蛋蛋,原来我只是个伪学霸……什么高中市级三好学生,什么211本科,什么省级优秀毕业生,什么省级硕士优秀毕业论文二等奖,全都是假的……搞社科的根本没前途……” 林淼一边陷入绝望无可自拔,一边又自恋地默默细数着曾经的辉煌成就。 直到张瑶瑶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冷着脸问道:“喂,你不回家吃饭吗?” “啊?”林淼环顾教室,才发现小屁孩们差不多都走完了。 只有几个值日生,还在做午间的简单洒扫工作。 张瑶瑶手里拿着扫把,对林淼椅子下面的一张小纸条虎视眈眈。不过看林淼的眼神里,倒不存在什么厌恶的情绪。顶多就是一种“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小倔强。 “嗯,是该吃饭了。”林淼反其道而行地把早上带来的课本,全都从书包里全都拿出来,然后背起空荡荡的书包,惆怅地往外走去。 中午就2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居然还要从学校和家里走个来回,真是麻烦。 张瑶瑶站在教室门口,等林淼渐渐走远,立马从林淼抽屉里拿出那本奥数,然后呼朋唤友,冲几个值日生喊道:“喂!林缺水走了,大家快来看啊!” 几个小孩子急忙屁颠屁颠围过来,一起偷看苗校长交给林淼的“秘籍”。 可是才翻开第一页,几个人直接就傻了眼。 这上面的字,认识倒是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之后,就读不懂意思了,更别提什么解题思路。 1994年,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小学的低年级学生而言,奥数还是很陌生的东西。 奥数真正掀起人人学习的热潮,起码还要等到三四年之后。 但即便是在三四年之后,奥数并非门槛低到你想学就能学。 毕竟找专门的老师上一节奥数课,还需要缴纳额外的学费。所以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或者那些本身学习基础就比较差,根本没余力去学的孩子,可能永远都接触不到这些内容。 除非日后网络普及,他们哪天突然心血来潮,自己上网搜几道奥数题。 又或者再更遥远一些,等这些八零后当了爸妈,当他们自己的孩子哪天去上奥数课了,到时候他们作为陪读,才有可能真正接触到些许的奥数套路。 “什么呀!四年级的题目,副校长干嘛让他做四年级的题目啊?” “这题目我看都看不懂,林淼居然连这种题目都能做出来,难怪能跳级……” “奥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加个‘奥’字啊?” “他就是在炫耀!”值日生小组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子,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嫉妒道,“他就是想表现给我们看,说自己有多聪明。一年级的小孩子,真是太幼稚了!” “对对,太幼稚了。”张瑶瑶几个女孩子纷纷点头附和。 那男孩突然又露出一个坏笑,商量道:“要不我们把他抽屉里的书都扔了吧,看他还怎么表现。” “好呀,好呀!”另一个傻乎乎的女孩欢呼雀跃。 张瑶瑶明显要懂事一点,她弱弱地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万一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怕什么!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啊?”男孩子一脸正义道,“而且现在全班都那么讨厌他,我们做了这件事,就算让别人知道了,大家还会说我们做得好呢!” 张瑶瑶依然害怕,继续反对道:“不要吧,那可是副校长给他的东西……” “张瑶瑶,你是不是喜欢上林淼了?”男孩子突然质问。 “我……”张瑶瑶脸一红,随即便恼羞成怒,大声否认道,“屁!你才喜欢他!我读三年级的,怎么可能会喜欢一年级的小屁孩!” “那就是咯。”男孩子仿佛得逞,然后站在道德高度上,逼迫张瑶瑶道,“你又不喜欢他,干嘛还护着他?” 张瑶瑶明显觉得这句话有点问题,可却无论如何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这种偷换概念的诡辩,实在有点超出她小学三年级级别的思维能力。 ——但话又说回来,小孩子们在日常的交流中,恰恰就是因为他们的思维逻辑混乱,才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许多像这样语序贴合却逻辑诡异的话来,从而让大人们觉得无所适从。 而如果这种无端自洽的混乱思维长期得不到纠正,那么孩子长大以后,就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处处自以为是、同时又胡搅蛮缠的人。 所以说到底,一个人从正常人变成煞笔的过程,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你说东他却偏要说西的煞笔,其实都是从小炼成的。 张瑶瑶在脑残同学的胁迫下,终于还是没能守住底线,把林淼的课本、练习簿、铅笔盒还有那本《奥数》,全都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最后由那男孩子毁尸灭迹,抱着垃圾桶,把东西全都倒进了学校的垃圾屋里。 等四个小孩干完坏事,学校里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连学校的大铁门,这会儿都已经关掉。 张瑶瑶跟着几个同学走出校门,满面愁容,心虚得差点要哭出来。 那男孩和她同路,却是很高兴的模样,一脸轻松地安慰张瑶瑶道:“别怕,不会有人知道的。” “嗯。”张瑶瑶应了一声,然后安静半天,又问道,“肖俞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林缺水啊?你是不是嫉妒他?” “我嫉妒他干嘛?”肖俞宇翻着白眼,矢口否认道,“我就是看不过他得意的样子。不过就是跳级嘛,老什么老?我只要稍微认真点,我也能跳级你信不信?” “他没得意啊。”张瑶瑶完全无视了肖俞宇后面的句话,维护林淼道,“他来了3天,一共就只和我说了不超过10句话。他哪里得意了?” “你不懂,就是他这种看不起别人的样子,才让我觉得最恶心。”肖俞宇面露戾气,“昨天朱林锋还问我,要不要放学了打他一顿。要不是他昨天一放学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早就打死他了。你说他要是不讨厌,阿猪干嘛要找我一起打他啊?” 张瑶瑶嘟嘟嘴,心说那是因为阿猪被挤到垃圾桶旁边了。 不过人家好歹是有正当的寻仇理由,可你又是瞎凑哪门子的热闹啊? 第十五章 出书的想法 林淼中午回到家时,发现家里又搞得跟过节似的。 江萍又买了一大桌子熟食,已经和林国荣喝开了。 这年头的机关单位就是这么体贴干部,中午喝大点,完全不是问题,满身酒气去上班,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比喝倒了直接旷工要强吧? 林淼刚一进屋,还没喊出爸妈,江萍就嘻嘻哈哈跑上前,把他抱了个满怀,很是激动地大声道:“宝贝儿子,想死妈妈了!亲一个~Mua!” “干嘛啊……”林淼毫不怀疑江萍的逗逼精神,但他依然有点哭笑不得,伸手擦掉老妈的口水。 江萍显然心情极好,把林淼抱到椅子上放好,然后从林国荣身边拿起一张报纸,笑着问道:“宝贝,报纸上这个百里坊小学的林淼,是不是你啊?” “嗯。”林淼笑容淡然,点头道,“你们知道得挺快啊,这报纸是爸从单位里拿回来的吧?” 他转头看看父亲,只见林国荣笑得都快收不住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6岁的儿子就能在日报上发文章,这说明什么问题? 基因啊!这就是继承了老子的优良基因啊! 林国荣早上在单位里的时候,就被人恭维得有点找不着北。 原本一开始他还信不过,虽说他是亲眼看着林淼写出那篇文章的,可当时他的注意力却是全都放在林淼的书法上。 今天早上重新把那篇文章看一遍,林国荣怎么看都觉得陌生,而且读起来也相当吃力。 像什么爱琴海之类的地名,鬼知道那是在什么地方啊! 可不管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 林科长家上小学的儿子,在《东瓯日报》上发了一篇水平很高的文章。 这消息在西城街道的办公大楼里不胫而走,早上街道领导班子开完会,平日里和林国荣关系不错的副主任胡剑慧还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了问林淼的情况。 然后一听说林淼才6岁,直接从幼儿园跳到三年级,当时就震惊得差点尿了。 “老林,你生了个神童啊!” 就冲这句话,林国荣就爽了一整个早上,直到现在,那股兴奋劲儿都没退去。 他把家里的房门开得很大,嗓门更是大得冲天,林淼回来之前,街坊四邻已经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只是这回,没几个人再来瞎打听。 毕竟林国荣一家长期在此地装逼,最近两年已经渐渐装得有点天怒人怨了。尤其是林淼家正对门那户卖鱼的,家里三个娃,两个女儿成绩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而好不容易偷生下来的小儿子,年纪和林淼一样大,但是今年却没能上成小学,现在心里正相当不平衡。 所以将心比心地想,林淼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对面那家人听到林国荣这么得瑟,对方绝对是非常希望能和林国荣干一架的——而且是签了生死状直接干到死的那种。 “不要骄傲知道吗?这才是刚起步,将来能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们林家,我们林氏家族!”林国荣这调门起得有点高。 林淼听得牙酸,赶紧打断道:“爸,轻点,喊这么大声,加拿大都听到了。” 一边说着,踮着脚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去关上了房门。 江萍这时也忍不住翻白眼道:“就是,喊这么响干嘛?就知道跟这些人比,一点心胸都没有。” “去去去,你懂什么,就要让他们知道!”林国荣似乎已经喝大,情绪有点刹不住车。 林淼对亲爹也是无奈,苦口婆心道:“爸,差不多就行了,屁颠事情搞得这么热闹干嘛,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好,跟别人家没关系的。” 林国荣露出慈爱的微笑,对江萍道:“看,我儿子,心眼多好。多善良,像我。” 林淼嘴角抽抽。 林科长,你怎么能有脸说出这种话…… 前些日子带着十几个狗腿子,把整条百里坊路的小贩撵得跟狗似的那位,难道不就是你本人吗? 还有更前些日子,城建办搞拆迁人手不够,带着上百号混混前去支援的,难道不也是你本人吗? 我靠,话说我爸被人整成那样,也许真的不是活该啊…… 怎么突然有种“我的爸爸是反派”的感觉? 林淼盯着林国荣看了半天。 这个男人浓眉大眼,面相自带威严,有派头,没文化,但长期假装有文化…… 对,就是我亲爹。 一个普普通通的视小摊小贩为阶级敌人,见到大领导就溜须拍马,见到小领导就爱搭不理,擅长弄虚作假,经常阳奉阴违的基本干部。 这样的人,他不应该是反派。 反派好歹是男二号,而我家老林,光看人设就知道他没那么高的咖位…… “看我干嘛?”林国荣见林淼盯着自己发呆,不由问道。 “哦,爸,我有个事情想问你。”林淼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赶紧转移话题道,“要是我写了一本书想出版,你能不能找到熟人啊?” “你写什么?”林国荣听话不听音,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完全不在点子上,满嘴酒气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写了一本书了?” “不是,还没写呢。”林淼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如果写了,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出版掉。” “出版啊……”林国荣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没接触过这种事情,而且这年头,出书一事,在文盲和半文盲眼里都是很神圣的,装了半辈子文化人的老林,显然也对这件事感到了一定的压力,他沉吟半天,才回答道,“我下午去单位找个懂的人帮你问一下吧。” “好。”林淼点点头,有地方问就行。 体制内就是这点好,只要能找到一点点门路,资源就有办法可以共享。 但是林淼还没开心一分钟,林国荣又改口道:“阿淼,你先写出来再说,不然我帮你问了,结果咱们弄半天连个屁都没弄出来,会让人笑话的。我这个招呼现在还不能随便打。” 林淼看看林国荣,嗯,看样子是酒劲儿下去了,智商又回归了。 “好。”林淼依然言简意赅。 老林又问他:“你打算写些什么啊?” “还没想好呢。”林淼随口回答,下一句话,说得林国荣的人生观都差点崩塌了,“反正随便写吧,能拿点稿费就行。” 随便写?还要拿稿费? 林国荣面露疑惑,但旋即就呵呵一笑。 管他呢,反正是老子的儿子。 老子这么聪明,生个天才出来很奇怪吗? 第十六章 你们是弱鸡 下午又下雨了。 林淼打着一把比他的人还大的雨伞,走大路来到学校。 中午被爸妈蹭了一身的酒气,还是能闻到一丢丢。 差不多是踩着上课的铃声,林淼走进了教室,略感奇怪的是,今天都这个点了,同桌的小可爱居然还没来。张瑶瑶的座位空着,抽屉里也没有她的书包。 林淼倒也没当回事,上课迟到这种情况,理论上每个人都遇到过。 想来那些从不迟到的人,应该不是有天生的自虐倾向,就是用一种很辛苦的方式在活着。 这些人心太累,寿命长不了。 林淼收起雨伞,挂在黑板下面凸出的粉笔架,那里已经挂满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雨伞。 背着轻飘飘的书包坐下来,林淼依着这几天来养成的习惯,伸手进自己的抽屉一摸,却意外地只摸到了空气。 他低头一看,只见原本应该放满课本和练习簿的抽屉里,已经空空如也,甚至连他的铅笔盒,还有早上苗校长给他的奥数习题册,全都不翼而飞。 “我草,哪个煞笔干的啊……”林淼一看就知道自己是被熊孩子给整了。 他心里默默嘀咕,脸上却很淡定。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讲,这点破事也算事? 那么接下来到底是应该去找老师沟通一下,还是找老师来主持一下公道呢? 嗯……似乎都没什么用…… 这事儿说起来,毕竟是自己把课本放在教室里不带回家的,所以归根到底,丢了还是要怪自己啊。不能因为熊孩子手欠加脑残,就把错误全都推到他们身上去。 林淼先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研究了一下今天的值日生名单。 话说他中午走的时候,抽屉里的东西还是在的。 那么能干出这种事的,想来不是值日生,就是别的班或者校外的熊孩子。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抽屉里的东西扫荡得这么干净,要真是校外人员——莫非是尼玛拾荒的人溜进来了?不然没理由连根毛都不留下啊! 林淼看着黑板,从上往下念上头四个小屁孩的名字。 “王萌萌。” “张瑶瑶。” “赵佳佳。” “肖俞宇。” “我靠,六零后家长真的是没文化,你们敢不敢给孩子起一个不是ABB形式的名字……”林淼正吐着槽,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这节是思想品德课,三年级没有专门上这门课的老师,所有由班主任刘秀英代为讲解。 但其实很明显根本没什么好讲的。 像这种爱国教育洗脑课,三年级的小孩连基本的概念都还没搞明白,真的是洗了也白洗啊。 还不如拿来上语文课,多背几首唐诗宋词,反倒更有文化教育意义。 刘秀英踏着铃声进门,身后还跟进来一个也就比林淼高半头的小家伙。 张瑶瑶急匆匆把雨伞收起来,显得很慌张地往黑板下面一挂,却没有挂住,掉在了地上。 她“啊”了一声,又转身去捡。 刘秀英却嫌她来来去去麻烦,先一步把雨伞拿了起来,冷着脸对张瑶瑶道:“快坐下,都上课了才过来,已经迟到了知道吗?” “哦……”张瑶瑶一脸委屈,坐回到林淼身边。 不想刚一坐下来,林淼忽然就举起了手,大声道:“老师,有人把我的书全都扔了,我所有的课本还有其他东西全都不见了!” 刘秀英一愣,忙问道:“怎么回事啊?” 林淼就简简单单把情况一说,刘秀英当场就不淡定了。 课本丢了,倒是没什么,反正林淼现在听不听课差别也不大。 可问题是,天知道苗校长早上给林淼的那本习题册是怎么回事,要是苗校长追究起来,自己这个班主任还要不要干了? “谁干的!?”刘秀英怒不可遏,矛头直指班上的熊孩子。 看样子,这案子还真挺简单的…… 底下所有人不敢吭声。 林淼转过头,盯着张瑶瑶不吭声。 张瑶瑶做贼心虚,立马心跳加速,面部充血。 林淼嘴角一弯,露出了嘿嘿嘿的笑容。 “老师,我知道是谁干的!”林淼大声道。 张瑶瑶明显身子一颤。 刘秀英瞪着眼睛反问:“是谁?” 林淼却一指张瑶瑶,高声回答:“张瑶瑶说她知道!” “张瑶瑶!”刘秀英恶狠狠点名道,“说!是谁干的?” “啊?我……”张瑶瑶手足无措,左右为难地紧张了几秒钟,心理防线直接崩溃,趴在桌上呜呜痛哭起来。 “老师,你别吓唬她啊。”林淼拍拍张瑶瑶的背,拿出一包为上大号准备的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朗声道,“哭吧,哭出来好受点,不过咱们也别耽误正事,你边哭边说吧。” 刘秀英头一回见有这么安慰人的,嘴角微微抽动,憋着不笑出来。 张瑶瑶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接过纸巾,鼻涕眼泪直流道:“我说了,让他们别扔了,他们不听我的……” “他们是谁啊?”林淼面带微笑,温柔得很。 张瑶瑶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单。 刘秀英瞬间就炸了,拿着思想品德的课本,跟摔仇人的儿子似的,狠狠往课桌上一砸,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厉声叫道:“王萌萌!赵佳佳!还有肖俞宇!你们三个全都给我站起来!” 三个熊孩子脸色都白了。 两个女孩子刚一站起来,就哭哭啼啼地开始抹泪。 肖俞宇却不甘就这样被出卖,于是大声揭发,非要拉叛徒下水,大声道:“刘老师,张瑶瑶和我们一起干的!” “不是!我没有,我没想这么做的!”张瑶瑶哭着辩解道。 “好,好,我相信你。”林淼很无所谓地应着,又对刘秀英来了句,“刘老师,给我个面子,这个小可爱你就别处理了,你看她都吓傻了。” 小可爱…… 有这么称呼同学的吗? 而且人家比你还大两岁好不好! 刘秀英满心无语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林淼的要求。 林淼继续逗小孩子,看着张瑶瑶道:“小可爱,没事了,来,笑一个。” 张瑶瑶这种小屁孩,根本扛不住这一下,立马破涕为笑,还不小心喷了林淼半脸口水。 “我靠,真不讲卫生……”林淼依然很淡定,拿出纸巾给自己擦擦脸,随口又问道,“他们把我的东西扔哪儿去啦?” “垃圾桶里。”张瑶瑶道。 教室后面,一个人坐在垃圾桶旁边的朱林锋马上喊道:“老师!垃圾桶空的,里面没东西!” “肖俞宇把垃圾倒到外面的垃圾堆里了。”赵佳佳勇敢地成为了叛徒2号。 刘秀英简直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地瞪着肖俞宇道:“你现在马上去把林淼的东西给我捡回来,只要少了一样,我今天都要把你家长叫来!” 肖俞宇站着没动,望着赵佳佳,满眼怒火。 啪! 刘秀英一拍桌,怒吼道:“还敢瞪别人?你做的坏事,你还有理了是吧?肖俞宇!你马上给我去把东西拿回来,不然就不用来上课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肖俞宇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来,迈出教室的门时,还瞪了林淼和张瑶瑶一眼。 林淼不由摇了摇头。 这狗日的,先天性反社会人格啊…… 没治了。 肖俞宇冒着细雨,在教室外面的垃圾屋里翻了有半个小时,总算把林淼的课本什么的,七七八八地找了回来。 不过那些已经找不着的,丢了也没什么关系,关键只要奥数习题册还在就行。 下午第一节课,三六班就没有上成。 刘秀英拿到林淼的课本,跑去厕所打了盆水,帮他一本一本擦干净。 林淼跟着刘秀英去了办公室,站在她边上给她做心理建设道:“老师,别生气,犯不着。学生品德好不好,跟学校的关系不大,主要还是看先天基因和家庭环境。有的人生来就该枪毙,有的人就出淤泥而不染,教育能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 刘秀英听林淼用这么专业的口吻叨逼叨,一肚子火气很快就下去了。 转而变成了对林淼的无比好奇。 她忍不住问林淼道:“你这些话,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林淼大言不惭道:“老师,你最好还是别问了,不然我列出一张书单,结果你却发现自己一本都没听过,那咱们将来就没有共同语言可讲了。我虽然打算明年就毕业,但毕竟接下来还要一起相处一年时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不希望让你每次见到我都感到羞愧和尴尬,这会严重影响你的职业生涯的。” 刘秀英沉默了。 肖俞宇顶多就是让她生气而已,但林淼这个小孩,她此时真的好想把他按在腿上,狂抽他的屁股啊…… 收拾完林淼的课本和文具,刘秀英又和他一起回到了教室。 抬头一看,离下课也就不到5分钟了。 正郁闷着最后这5分钟要干嘛,林淼又忽然作妖,主动走到讲台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关于今天的事情,我有几句话想说。这些话你们可能听不懂,但我希望各位同学能尽量领会。 今天把我的书包扔到垃圾桶里的这几位同学,我首先选择原谅你们的错误。 这只是一个小错误,在你们的一生中,将来肯定会犯下比这个错误的后果还要严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错误,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永远控制好的自己的情绪,更不可能,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们之所以犯下这样的错误,也并非出于十分恶劣的目的,你们无非就是想看到我不痛快而已。但与此同时,你们自己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这就是损人不利己。 损人不利己这样的做法,本质上是很愚蠢的。 但愚蠢的事情,不只有蠢人会做。就算是很聪明的人,也有可能在情绪的支配下干出蠢事。不过聪明人和笨蛋的区别在于,聪明人会吸取教训,但蠢人,一定会永远煞笔下去。 我不指望我的同学都是聪明人,但我希望你们至少不要变成煞笔。 因为那不但给你们自己蒙羞,也许有天也会让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我最怕的就是,如果日后有一天我成为有全球影响力的人,而你们中间却有人干了煞笔的事情,然后全世界各主流媒体那天的新闻头条上就会写:某某煞笔故意杀人被捕,自称林淼小学同学。 说真的,千万别让我看到那一天。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对我有意见,我也知道对你们来说,表达情绪、表达想法都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今天这件事,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我不该把你们和我区别开来,虽然我是天才,而你们只是一群受文化教育程度较低且心智未发育完全的弱鸡,但我们现在生活在同一片校园里,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成为朋友。 那么现在我来统计一下,愿意做我朋友的请举手。” 下课铃声响起。 全班面面相觑。 刘秀英吼道:“问你们话呢!” 底下立马刷一下举起50多双手。 50多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淼,眼神里充满了包括崇拜在内的各种含义。 张瑶瑶小嘴微张,看着讲台上威风凛凛的同桌,一颗少女心不由轻轻颤动。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 林缺水扯天扯地的样子,真的好拉风有没有…… 至于“弱鸡”到底是没意思,谁还在乎呢? 第十七章 奥数课 “1994年9月8日,星期四,小雨。今天我和班上的同学做了一件错事,十分对不起我们班的林淼同学……后来在林淼同学的批评和教育下,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今后,我一定吸取教训,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这真是一节有意义的思想品德课啊!” “啪啪啪啪……” 刘秀英没随随便便就把熊孩子们放过去。 虽然林淼说原谅了张瑶瑶,但小可爱依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她就拿着昨天的日记兼悔过书,当着全班的面声情并茂地读了一遍。因为写得还不错——不像其他三个家伙的悔过书那样狗屁不通,所以还赢得了全班小屁孩的热烈掌声。 等四个小孩依次读完,刘秀英才终于把这件事揭了过去,让张瑶瑶长舒了一口气。 不用叫家长就好……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林淼班上的小孩对他的态度好转了许多。 一方面因为小孩子都特别容易屈服于权威和榜样,像林淼这种特别能叨逼叨的,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成为校园偶像。更不用说,林淼还是跳级上来的学霸,在神童光环的加持下,自然更加容易受到小孩——尤其是小女孩的崇拜。 而另外一方面,也多亏了学校内部的大肆宣传。 林淼那篇登报的作文,已经被苗校长当作范文,抄在了学校的公示栏上。学校各班级还复印了原件,人手一份发给学生们,搞了一次集体学习。 总而言之,就是林淼在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就红遍了整个百里坊小学。 学校里上至自以为马上就要进化到中学生,从此以后可以随意抽烟喝酒烫头泡妞的六年级准毕业生,下到刚刚从幼儿园的温室里被强行拖出,上课时还偶尔哭着叫妈妈并且小便也不知道去厕所而是站在教学楼外的阴沟旁掏出家伙就放水的一年级小幼儿。 全校将近2000个学生,全都记住了林淼这个名字。 林淼走在校园里,就如同明星走在红毯上,一举一动,都受到粉丝们的强烈关注。 因此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肖俞宇这种发自肺腑地很想把林淼打一顿的二货,也只能暂时忍住冲动,另作其他打算。 在和平而宁静的气氛里,林淼又和四年级奥数题死扛了两天。 然后,就迎来了重生之后的第一个周末。 1994年,中国还没开始实行双休制度,学校每周只有星期天一天时间的休假。 周日早上,林淼就像平时上课一样,照样独自一人来到学校。 学校传达室的老头不晓得林淼的身份,任凭林淼怎么解释,就是坚决不放行。 林淼没办法,只能背着书包在外面傻等,一直才等到苗校长和给他上课的那个老师从学校外面过来,才总算跟着两个校园大佬进了门,苗校长见林淼等得辛苦,还不轻不重地埋怨了传达室的小老头两句,小老头不好意思得很,连连跟林淼道歉。 林淼在对待这种小误会的态度上,作风和他亲爹老林同志可谓天差地别。 不仅没有为难传达室老伯半句,反倒给他说了好话,对苗校长道:“阿姨,这个叔叔不让我进来,也是恪尽职守,对工作负责嘛。要是他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你还能放心让他做这份工作吗?” “你个小家伙,嘴巴真能说,比你爸都能说。”苗校长这话倒真不是客气,在瓯城区上下都误以为林国荣是个“文化人”的情况下,她和林国荣接触了两次,就知道林国荣其实根本就是一肚子草。那点“文化人”的设定,都是包装和吹捧出来的。要不是看在林淼这个孩子的份上,她才懒得多搭理林国荣这种人。 现在百里坊小学的老师们,除了入学那天亲眼见证过林淼神奇表现的几个人,其他老师私底下全都以为林淼是子凭父贵才跳的级,只有苗晓秋,心里颇为笃定,将来林国荣反倒更有可能父凭子贵,从林淼身上赚到一些好处。 “这孩子聪明。”进了学校,跟苗校长并排行走的老师,轻声说道。 这位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小,白发已经很明显,身材短小,水桶腰,胖得很有喜气。 苗晓秋对她笑了笑,又转头给林淼介绍道:“淼淼,这是单老师,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老师。本来单老师都已经退休了,这回是特地为了来教你,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她重新请出山的。” 林淼上辈子在百里坊小学待了足足6年,也没见到过这位单老师。 听苗晓秋这么一说,赶紧恭恭敬敬道:“单老师好,麻烦单老师了。” 单老师哈哈一笑,再一次夸道:“真真好!这孩子懂事!” 三个人一路走一路说,单老师问了一些林淼的基本情况,苗校长答一些,林淼自己也说一些,等走到教室门口时,单老师已经急不可待地要测试一下神童的分量。 6岁小孩做出小学六年级的数学题,而且还是满分。 这种智商水平的小孩,单老师曾经教过一个,后来被中科院少年班挑去了。 但是那个孩子,她很遗憾地只教过一个学期,跟她学了一个学期之后,就被交到了广场小学另一个更厉害的老师手里。 不过这回,应该没人抢了吧…… 单老师看林淼的眼神,变得有点火辣辣起来。 上课的地方,就是平时上音乐课用的阶梯教室,楼上就是校长室。 苗校长把林淼和单老师从到教室门口,开了门,就上楼去了,不想影响上课。 林淼跟着单老师走进教室,单老师把门一关,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那本奥数题,做得怎么样了?” 林淼老老实实道:“做了前300道题,大概做出200道吧,有些题目的解题思路,完全一点都没有,没见过这种套路的。” “套路?”单老师微微一顿,旋即笑道,“这个词用得好,说得很对,就是套路!” 林淼装得很乖地微笑不语。 单老师又问:“有哪些题目做不出,是因为看不懂题目意思的吗?” “那倒没有,题干都能读懂,就是纯粹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林淼道。 “哦……”单老师又微微点头,“那你的语文阅读理解水平是挺高了,这些题目拿给一些上中学的孩子读,有些孩子也读不通呢……” 说着,她把包放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份卷子,递给林淼道:“这样吧,今天先不上课,咱们做一张考卷,给你摸个底。知道摸底是什么意思吗?” “嗯嗯,懂,掂一掂我有多少分量。”林淼答道。 “太聪明了!”单老师忍不住伸手去摸林淼的头。 林淼都习惯了,摸就摸吧,反正小孩子头发长得快,也不怕被摸秃…… 考试时间一小时。林淼就坐在阶梯教室的椅子上,靠着国外电影里常看到的那种椅子自带的小垫板,安安静静地把卷子从头到尾做了一遍。 题量不算大,30道奥数题,相当于要求平均2分钟内做出一题。 林淼做得还算顺利,60分钟后,他放下笔,交上了卷子。 这回发挥不错——经过整整三天的针对性训练,他对奥数的一些套路已经掌握得较为熟练,30题一共做出22题,而实在不会的8道题目,也没有非要蒙一个,干干脆脆就空着。 单老师拿过卷子,先是跟所有老师一样,先大夸特夸了一把林淼写的字,然后才一道一道往下看。她改卷子的速度很快,表情越看越开心,等改完卷子,很是欣慰地对林淼道:“孩子,你哪天要是当了科学家,可不要忘了单老师啊。” 林淼呵呵一笑:“单老师,你放心,你绝对见不着那一天的。我已经决心要搞马克思理论研究了。” 单老师眼皮子一跳。 她这辈子教书教了30多年,什么样的小孩没遇到过? 可是她真没见过哪个小学生有这种想法的,怕是找遍全国也很难找出另一个吧? 决心要搞马克思理论研究…… 小朋友,话说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十八章 重生者的小怨念 林淼的第一节奥数课,一连上了2个小时。 单老师从林淼不会做的那些奥数题里,给他选了五道最典型的,做了重点分析和讲解。林淼的数学天赋属于中等或者中等稍微偏上的程度,高考150分的卷子,能拿135分左右的那一档;再加上小学的奥数题终究没牵扯到太多知识点,说到底只是思维方式的一种提炼,所以对单老师的讲解,林淼接受得很快。 师生二人一来一往,时间飞逝而去。 早上10点半左右,苗校长就从楼上下来,敲响了教室的门。 林淼这时才感到腹内一阵翻滚,急急忙忙停住学(zhuang)习(bi)的乐趣,脚步匆匆地朝距离行政楼很远的男生厕所走去——不敢跑,怕颠出来。 苗校长笑着看林淼走远,转身问单老师道:“学得怎么样?” 单老师很服气地叹道:“真是太聪明了,不懂的题目一点就透,基本上都不用怎么教。确实是个神童啊……不过……” 单老师又把林淼之前说要献身文科研究的话跟苗校长一讲,语气中满是遗憾。 苗校长却比单老师想得开多了,笑着道:“孩子还这么小,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想法,将来会做什么工作,谁说得清的。这孩子可能就是受家里头影响,随便说说的。” “哦?”单老师好奇地打听道,“这孩子家里是干嘛的啊?” 苗校长道:“他爸是西城街道的一个科长。” 单老师追问:“有级别吗?” “应该还没有。”苗校长摇了摇头。 区里提拔副科级或以上级别的干部,都是要公示的。而且街道下面的城管科,怎么看最多也就是个正股级吧,没理由还得专门高配一个街道领导班子成员。 “哦……”单老师拖着长音,轻轻点头道,“那有点可惜了,家庭条件还比较一般。不然要是有条件送到外地更好一点的学校,这孩子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啊。” 苗校长微微一笑。 把林淼送到外地学校去? 单娇娇老同志,你想多了吧…… …… 林淼在厕所里蹲了15分钟才回来。 出于对家中卫生条件的不适应——简单来说,就是家里没有抽水马桶——所以他最近已经养成了在学校上大号的习惯。 说起这件事,林淼简直对林国荣无语到了极点。 就算这年头在平房里装个抽水马桶需要花上不少钱,但以林国荣的收入,只要他稍微控制一下消费,攒个两三个月的工资,这笔钱肯定不难攒出来。但林国荣偏不,非要死等单位给他分房子,打死都不愿意花这笔钱,在家里弄个稍微过得去一点的卫生间。 而且每个月赚来的钱,也是花得一分都不剩,丝毫不为将来做任何打算。 搞得林淼现在重生回来,每次只要想要上厕所,心里就纠结无比。 小便还好,可以仗着自己童子鸡的身份,随便找个阴沟解决了。 但大号就不好弄了。 想想家里那个屎盆子,每次把屎盆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那扑面而来的农耕气息,那直冲灵魂深处的刺鼻感官,都让林淼有死一次的感觉。 还有就是——林淼真的很担心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那画面真是光用想的,都能让林淼几乎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林淼始终不明白,林国荣明明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却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用自行车运着粪桶去老远外的粪坑倒米田共,而不感到一丝的羞愧。 想来在林国荣的心中,卫生环境的排名应该很靠后吧。 回想上辈子,江萍10次和林国荣大家,其中9次都是因为林国荣不肯洗澡。 一个骨子里就有轻度洁癖的女人,嫁了这么一个邋遢到不以为然的男人,也真是苦了老妈了…… 林淼上完厕所回来,跟苗校长和单老师到了别,全身轻松地往家里走。 拉完这一坨,他至少能撑到明天早上。 “幸好今天早上可以来学校上课,妈的,我真的好爱学习!”林淼心情复杂地暗暗嘀咕道。 回家的路上,林淼一边走一边寻找开张的文具店。 周日早上,哪怕是在学校附近,开门营业的文具店也不怎么多。 林淼沿着大路,从学校里走出很远,差不多都快走到家里了,才在百里坊路和连江路的拐弯路口,找到了一家开着的文具店。 掏出一张很拉风的50元大钞,老板拿了钱,还跟林淼问东问西的,生怕是孩子偷了家里的钱。 好在林淼对付什么人都很有一套,跟店老板敷衍了几句,就拿到想要的东西。 2本四百格纸,4块钱。一整盒10支装的小头圆珠笔,10块钱。价格倒和20年后没什么区别,说明文具行业确实是良心行业,能20年不涨价的产品,怕是也没多少了。 拿了依然是巨款的36块钱的找零,林淼开始思考起了下午该干的工作。 做了一早上的奥数题,接下来肯定不能再继续了,必须得换换脑子。 林淼打算先尝试着写点东西,不论能写出什么,反正先把作品搞出来再说。 原本在林淼的计划中,等拿了稿费,第一件事就是先存到银行里,当作家里的应急款项。 不过转念一想,林淼觉得这想法其实太天真——就林国荣和江萍花钱的尿性,绝无可能焐热一笔超过1000块钱的存款,肯定一个月之内就吃吃喝喝潇洒干净了。 所以与其指望他们存钱,还不如让老林给家里弄个卫生间。 想必这个建议,老妈江萍肯定也会举双手赞成的。 “别人重生了都特么分分钟指点江山,二十章之内就身家百万;换了我重生了,特么还得为一个抽水马桶而奔波劳碌,都一个星期了,还连拉屎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妈妈个蛋蛋的,网文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那个主角……” 林淼心心念念着抽水马桶,越想越觉得凄凉。 他垂头丧气地沿着连江路一直走下去,走了大概200米,然后拐进通向自家小院的小巷。刚朝里头走了没几步,前方忽然就冲出一个小孩,一脸兴奋地朝林淼大声喊道:“阿淼!来我家玩啊!我爸给我买了个新玩具!” 林淼却冷不丁反问道:“你家有抽水马桶吗?” 小孩子被林淼的诡异思路吓到了,愣了足足三秒,才弱弱地点头道:“有啊……” 林淼冷冷一哼:“不玩!” 反正我才6岁,就耍小孩子脾气了咋滴?不服咬我啊! 第十九章 老爷爷又托梦了 林淼对喊他玩的这个孩子,印象很深。 如果人生永远停留在同年,他可能就是林淼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眼前这个年纪比林淼小一整岁,个子却比林淼高了一个头的小屁孩,名字叫作张淼。 毫无疑问,就是按着林淼的名字取的。 林淼对张淼的八字没研究过,只是有时候会暗暗猜想,或许是因为两家人遇到的是同一个算命先生,而那个算命先生又并不会算命,所以“五行缺水”可能是他对外使用的唯一一招。 张淼是林淼在上小学之前唯一的固定玩伴。 这个所谓的固定,指的是他从未被朝三暮四的林淼抛弃过——可以这么说,除了张淼之外,林淼小时候差不多把院子周围的每一个孩子都抛弃过至少一回。通常就是玩着玩着,一下子就不再搭理了,然后过上一年半载,又重温旧情勾搭到回来。 可见早在林淼上辈子还懵懂无知那会儿,他天生的社交能力就已经强得离谱。 但与此同时,林淼的性格又相当复杂。 外向的时候,他的活动能力几乎可以辐射方圆1公里,可内向的时候,又恨不能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时除了张淼之外,谁都不可能把他从家里喊出来。 所以在这个层面上讲,张淼确实是林淼很好的朋友。 他甚至能让曾经的林淼,以违背自身性格规律的方式来行动。 只可惜,小学4年级之后,林淼就和张淼永远失去了联系。 当然这不是张淼早夭的意思,真正早夭的,是张淼那个不成器的老爹的生意。 如果说林国荣属于花样作死能手,张淼他爸应该就是花样败家达人。 张淼家属于经商较早的,90年代初,张淼他爸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作坊,而到了此时的1994年,小作坊已经扩大成大作坊,离正规工厂的规模只有一步之遥。 刚发迹的时候,张淼他爸倒还是挺克制,赚来的钱不是用在投资上,就是拿来提高生活质量。 比如说在市区买下一块地,盖了一幢三层的小洋房。 林淼小时候经常去张淼家那幢小洋房里玩,早就90年代初期,张淼家就已经有了空调、VCD、卡拉OK这些在普通人家看来属于绝对奢饰品的家电。 ——所以抽水马桶,也肯定是必须的。 林淼那时候就觉得张淼家真是富丽堂皇,很是羡慕。 而张淼家则钦慕于林国荣的权势,觉得钱不钱无所谓,还是当官来得威风。 所以两个小朋友能玩到一块,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放眼望去,在这一大片院子里,林淼和张淼两家本身就是同一阶层,至于其他人家,怎么算都显得综合实力略微弱上一些。 后来随着张淼家里越来越有钱,张淼他爸就开始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毫无节制地挥霍了4年,张淼他爸最终欠下一屁股赌债。 张淼的爸妈因此离了婚,他妈带着他远走他乡,去了外地,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张淼他爸,后来也再没听说他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玩!下午还要学习。”林淼随口跟张淼扯了个谎。 张淼这小屁孩心大,说了句那下星期再玩,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很明显,这小子就是特意来炫耀一下新玩具的,压根儿也没真想找林淼玩。 “所以这么看来,其实是我小的时候自作多情了是吗……”林淼自我反省了一下。 然后脑子里忽然又开了个脑洞。 话说,在东瓯话的发音里,张淼和蚱蜢好像完全就是同一个发音啊。 以前小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 怪不得他们家里人管我叫大淼,管他叫小淼,原来是因为叫张淼不好听啊…… 林淼呵呵一笑,这个小发现,把他自己给逗乐了。 心情愉快地回到家,江萍正在做饭,难得下厨一次,在炸小黄鱼。 “妈,我回来了。”林淼喊了一声。 江萍马上从灶台上的盘子里,夹起一根刚刚炸好还热乎的小黄鱼往林淼嘴里喂。 林淼小时候挑食,吃鱼只吃油炸过不带腥味的那种,有的时候,甚至连油炸过的也照样不吃,把一直笃信“多吃鱼才能变聪明”的江萍急得半死。 “来,吃一条,专门给你买的!”江萍习惯性就拿出硬塞的态度。 却不料林淼乖乖地张开嘴,咬下一大口。 “妈,你还是看着点锅里吧。”林淼从江萍手里接过筷子,自己夹住小黄鱼,吃得很配合道。 江萍顿时面露惊喜,笑着问道:“今天的鱼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林淼的马屁随口就来。 江萍哈哈一笑,抱着林淼的小脑袋亲了一口,嘻嘻哈哈地转身继续炸鱼,一边说道:“好吃就多吃,这盘全给你了!” 唉,不懂教育,这是养熊孩子的套路知道吗? 林淼在心里吐槽老妈,嘴上却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背着小书包,从陡峭而光滑的楼梯爬上二楼。 林国荣今天休息,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满脸严肃假装思考人生。 林淼知道,老林八成又是在考虑该给哪个领导送礼。 老林眼下一个月1200块工资,其中自己抽烟喝酒跳舞花掉500块,给江萍300块零花钱,剩下来的钱,基本不是请领导吃饭,就是去领导家串门时买点伴手礼,最后还剩一点,就随随便便花掉,比方说,给林淼买玩具。反正就是不花光不舒服斯基。 其实林淼觉得老林年轻的时候真的是挺不懂事。 先不说他串门的那些领导,全都是区里的领导,根本没办法那么光明正大地帮林国荣升官,单说林国荣对钱的态度,林淼就觉得相当有问题。 事实上早在刚刚过去的三四年之前,林淼家里的经济情况还是非常捉襟见肘的。 88年,林淼他姑妈林国玲,以放贷的名义,从林淼家里拿走5万——这5万,是江萍傻不拉唧听信林淼他姑妈的鬼话之后,在一天之内,从同事、邻居、朋友几十户人家那里凑来的。 可是后来过了一星期,林淼他姑妈就跑路去了外地。 林国荣和江萍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林国玲是赌钱输了不服气,干脆就自己开盘口做庄家。结果几天不到,就输得底儿掉。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林国玲居然偷拿了林国荣的身份证当抵押,结果林国玲一跑,林国荣就背了锅。 好在那个时候,林国荣刚刚考进区环卫处,是实实在在的事业编制。 于是在替林国玲坐了2天牢之后,林国荣就被放了出来,从此走上了为姐还债的艰辛岁月。 幸亏那时候林国荣的收入情况还算不错,工作也稳定,被江萍“坑了钱”的那些人,后来慢慢拿回了钱,也就没有再为难林淼他们一家。 然后到了90年,江萍所在的工厂宣布撤并,一次性买断工龄。 江萍拿了2万多块钱,一下子就把这个大窟窿补上大半,林国荣这才完全翻了身。 之后几年,林国荣一路从区环卫处清扫管理所的办事员,做到管理所的副所长,然后主持所里工作一年后,又被调到西城街道,当上了城管科的科长。仕途可谓一帆风顺。要不是后来他野心太大但又能力不足,在基层斗争中被人阴死,老林如果能一直在机关里混下去,林淼觉得自己后来也用不着那么辛苦。整日劳心劳力,结果换来三十而秃,秃完又秃,一秃再秃…… 好端端一个从初中到大学都能收到小姑娘白表信的帅哥,就这么被日后极端走偏的发型和体型,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唉……”林淼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国荣回过神来,瞥了林淼一眼,沉声道:“你叹什么气?” 林淼静静地看着林国荣,忽地想起来老林后来曾无比遗憾地跟他说过的一个段子,陡然眼睛一亮,说道:“爸,昨晚上老爷爷又给我托梦了,说让我告诉你一个事情。” “又是那个老爷爷?”林国荣一迷信起来,智商直接就喂了狗,急忙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一拧,问道,“说什么了?什么事情。” 林淼认真严肃地说道:“他说,如果哪天有个领导突然间让你坐到台上去,就是领导坐的那一排,你千万不要犹豫。一定要马上就坐过去。这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升官机会。” 林国荣听完有点发懵。 什么乱七八糟的?上面领导坐的地方,是随随便便就能上去的吗? 台上的位置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好不好! 这个老爷爷明显不懂规矩啊! 林国荣心里吐着槽,但吐槽归吐槽,这个小念头,却已经清楚地种进了他的脑海里…… 第二十章 小院杂谈 林淼中午吃得很饱,于是饱了就想睡,结果一觉醒来,家里就没人了。 爸妈连句话都没留下,就大白天地跑去外面潇洒,林淼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肯定又是去了舞厅。话说得亏这俩货没晚生十几二十年,不然妥妥的绝对会变成问题网瘾少年。 林淼从床上爬起来,伸展筋骨,穿好衣服。 然后下了楼,抱着就现在这个小身板而言巨大无比的热水瓶,千难万险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解解渴,漱漱口,然后趁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又跑去门外放了水。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林淼洗洗手回到楼上,从书包里拿出了早上买的纸笔。 磨蹭了好几天,写书这件事关脱贫致富的大事,终于可以开始操作了。 林淼打开了阳台的门,让微风吹进来一些。 然后又找了张高矮正好的椅子,拿来自己的小板凳,正对着阳台的门,一边享受连日阴雨之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开始构思到底该写些什么。 其实这一片地方的写作环境不错。 院子很安静。因为附近的人大多靠菜市场的生意讨生活,所以早上一般都起得很早,而中午这段时间,大多不是守在菜市场的摊位,就是在家里休息。 吵闹的,只有那些精力旺盛的小孩而已。 不过没了林淼这个孩子头,他们再吵也吵不到哪里去。终归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能像林淼这样,一次性组织起院子里80%的小孩,一起欢乐地玩一个傻逼兮兮的游戏。 “写什么好呢……” 林淼发呆了10分钟后,纸上依然一个字都没有。 但林淼不着急。 这是干文秘这行的常态。 思路这东西,要么不来,要么就像山洪倾泻一样势不可挡。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打算先看着邻居家屋顶上的连片黑瓦,酝酿一下感觉,找一找灵感。 说起林淼家的阳台,大概是这间破屋子最好的一片地方。 采光绝佳不说,最难得的是足够大,目测大概有12个平方。 江萍平日里没事,老喜欢把家里的被套、枕套、床单拿出来洗了又洗,尤其当洗衣机进了家门之后,她更是三天两头就搞大清洗运动,比林淼玩玩具还勤快。 而洗干净后的一大堆床单之类的大件,可以一次性全部挂在阳台上晾晒,变成迷宫似的 小时候每逢这时,林淼就会在刚洗过的被单之间来回穿梭,假装自己是在修炼忍术之类的秘法。不过如果玩得太忘我,通常会被江萍拉进屋里揍一顿。因为容易把被单弄脏。 后来有一年,林淼突然迷上书(zhuang)法(bi),拿着毛笔在阳台的墙上乱涂乱画。 那些涂鸦的成果,被林国荣视为珍宝,一直到房子拆迁,也没有擦掉。 今天江萍没洗衣服,阳台上空荡荡的。林淼沿着墙找了一圈,墙上干干净净,连半个字都没有。显然一年级之前的他,还做不出那么手欠的事情来。 林淼又扒着阳台的扶手,踮了踮脚。 他又想起自己稍大一些之后,经常爬到扶手上,在上面做无保护措施的极限运动。 那时经常有邻居因为看到他在栏杆上舍生忘死而着急地大喊大叫,但他小时候是真的皮,邻居越着急,他就越乱来。原本顶多就是走来走去,人家一叫,直接就改成小跑。林淼估摸着,要不是自己小时候没学过体操,很有可能还会在阳台的扶手上来一回托马斯全旋。而阳台扶手离地面的高度大概是三米五左右,摔下去只要不是脑袋着地,一般死是死不掉的,但摔个三级残废肯定没什么问题。 “我那时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淼把小板凳从屋里搬出来,站上去往楼下看了眼,下一秒就直接打消了温故知新的念头。 秒怂。 “我草,原来当年哥哥我也是视死如归的纯爷们儿,何等英雄气概!”林淼自吹自擂了一句,旋即又忍不住道出真相,“我靠,小孩子真的没脑子的,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在阳台上自娱自乐了半天,林淼再次坐下来,已经是40分钟之后。 不过灵感倒是来了。 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写写现在的事情吧。 “《小院杂谈》。”林淼开了个题,稍作思考,文字就从笔尖倾泻而出,“我出生的地方名叫天机巷,传闻曾经是古代大军驻扎时随军参谋扎营的地方,后来历经几百年的建设,最终形成了从民国时期保留至今的建筑风貌……” 专门为钱而写的东西,完全用不着考据。 所以在林淼的笔下,除了“天机巷”三个字是真的,其他全特么瞎扯。 但瞎扯有瞎扯的好,作者写着轻松,读者看着更轻松。 而林淼那扯天扯地的神功一旦放开,更是停都停不下来。 他只恨这年头没电脑,书写的速度有点赶不上,再加上偶尔的提笔忘字,还得先标注一个羞耻的拼音在上面,等待会儿写完之后,再查字典炒上去。只可惜用圆珠笔写的拼音,不能像铅笔字那样擦去痕迹,以后当作手稿交出去,不免有点丢面子。 林淼一口气写了1500来字,用去整整4页四百格纸。 等他揉着娇嫩的小手放下笔时,林国荣和江萍都回来了。 林淼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惊觉时间居然过去了差不多2个半小时。 小小年纪,甚至竟感到了些微的腰酸。 他轻轻锤了锤腰部,林国荣已经走上楼来。 老林对林淼的“书法作品”早就惦念多时,一瞧儿子又有新作品问世,马上就拿起来细细欣赏。 然后边看边装模作样地指导道:“这句话里的这个‘一些’,是不是改成‘许多’更加合适?” 搞文字工作的人,最是受不了这种半桶水的腔调。 林淼直接怼回去道:“爸,你要么就安静点看,要么就别说话,别不懂装懂好不好?” 林国荣这下脸上挂不住了,立马回怼道:“你不也一样,连字都还认不全,还要用拼音的,你还差得远呢!” 尼玛,果然是个大漏洞,电脑使人堕落啊…… 林淼懒得和林国荣争执了,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林国荣一看儿子被气跑,不由感到一丝失落,他拿着林淼的手稿,坐进沙发里,看着满纸功力深厚的行楷,心里颇为惆怅地喟叹——儿子还没长大,自己就跟不上他了。 后悔当初没上高中啊…… 林淼没老林那么多感慨,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这本书该怎么完稿。 这本书的大纲,其实已经隐隐成形了。 林淼打算把院子里能写的人、事、物全都写上一遍。 巷口卖鱼的,巷尾修鞋的,东家理发的,西家裁衣的,还有院子里的老井,弄堂里的古树,隐蔽处的佛龛,最高那间楼顶养的鸽子,对门的土狗,青石铺就的羊肠小道,空中凌乱的电线,无处安放的篮筐,清晨菜市场的叫卖,隔壁家阿公收音机里传出的秦腔…… 零零总总,凑够30篇,再加上今天写的序章,还有一篇对小院十年后的憧憬,满打满算应该能写够5万字。这个篇幅,出本书,刚刚好。 林淼从楼上下来,看着从门外走过的行人。 静下心来,他觉得九十年代真挺好的。 没有那么多诱惑,人们总能宁心静气地专注做一件事情。 转过头,林淼又看到门沿上父亲写的字。 天机巷,71弄7号。 用毛笔蘸着红墨水写的,隶书,笔法圆润而飘逸,比印出来的还好看。 老爸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在书法这件事上,其实甩了林淼好几条街。 林淼只能用硬笔写字,而且字体也仅仅只是局限在行楷上。 但林国荣不一样,不管软的硬的,什么笔都能用,拿根树枝都能操作。字体的精通范围,更是楷、行、草、隶通吃。而且从来也没跟谁学过,纯粹就是靠天分硬上。 “厉害啊……”林淼看着老爸的字,又想起他后来的惨样,心里一软,扭头冲楼上喊道:“爸!我错了啊!我觉得你还是很牛逼的!” 楼上正发呆的林国荣闻言,不由嘴角一弯,小声道:“废话,我是你爸!” 第二十一章 幼儿的生活待遇 林淼没有非要一鼓作气把《小院杂谈》的第二篇写出来。 长篇写作这种事,激情固然重要,但关键还是贵在持久。 晚饭过后,林淼就安静下来,先像个正常小孩那样,有滋有味地看了20分钟的《葫芦娃》;接着又不那么正常的,看了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一边看还一边点头,仿佛自己参与了国家大事一样。坐在一旁的林国荣见状倍感欣喜,不自量力地暗想儿子果然继承了老子的衣钵,将来说不定能进中央…… 林淼看完电视,下楼刷了牙,放了水,刚一过8点,就早早上床睡觉。 二楼空间不大,也没有单独隔开的房间,林淼的小床就紧贴在林国荣和江萍的大床旁边。 前世他的小时候,偶尔睡到三更半夜时会被大床有规律的摇晃给震醒。 那时候的林淼屁都不懂,迷迷糊糊醒来后,随便瞥一眼就继续睡觉。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略微不一样了。 晚上要是被震醒,嗯……还是比较尴尬的…… 所幸林淼最近心宽体健,白天消耗的精力也多,加之晚上没有起夜的习惯,所以基本都是一觉到天亮。生物钟甚至精准到一般睁眼就是清晨6点左右,前后误差不超过5分钟。 忙碌的周日,随着林淼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春卷而进入尾声。 …… 6岁小孩子的睡眠时间很长,林淼一觉能睡10个小时左右。 等睁开眼,天色已经亮了。 林淼掀开被子,转头看了眼爸妈。 年轻时的爸妈,感情显然还是好的,睡觉时喜欢抱作一团,恩爱得很。 林淼没叫醒他们,爬下床来,先套上祖母闲来无事给他织的老土毛线衫,再穿上江萍心狠手辣花几百块钱给他买的外套。穿戴整齐,又随手从茶几上拿了林国荣每天留给他的3块钱,然后背上依然轻飘飘的书包,轻手轻脚下了楼。 家里没有专门的卫生间,早上起来后刷牙洗脸也比较麻烦。 先要从水缸里舀水,然后从厨房的各个角落把脸盆、毛巾、牙刷拿出来,刷牙还不能在屋里头进行,必须得走到屋外,蹲在平时嘘嘘的阴沟前,才能把这活给干完。林淼开重生回来的前两天,还稍微觉得有点恶心,但现在过了一周,总算是渐渐适应了。 漱了口、洗过脸,把洗脸水倒进阴沟。 颇有些麻烦地搞完个人卫生,差不多10分钟就过去了,但院子四周依然十分安静。 天机巷这一带的住户中,需要在菜市场里讨生活的小商贩通常都是早上5点之前就出门了。而剩下的那部分游手好闲的,早上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蒙头睡到中午,还能免了一顿早饭。至于各家各户要上学的小孩,则普遍都要睡到7点左右才会起来。 反正天机巷离学校够近,去百里坊小学和十八中的步行用时都在15分钟之内。 如果骑自行车过去,甚至连10分钟都不用。 而学校早上的早自习或者晨会时间,一般是7点半到8点半。 预留半个小时,足够小孩子们磨蹭的。 林淼听着前城镇化时代的鸟叫,一路步行到学校时,天色早已经亮得不能再亮。 学校门口像往常一样,挤满几十个和林淼一样早起的小孩。 卖早点的摊子和店铺前,更是热闹得不可开交。 过了一周,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八九分,在脏兮兮的面馆里坐下,也没觉得有多膈应。 吃早饭,等开门,上厕所,上自习。 林淼充满节奏的生活,有规律得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这让在体制内混了好多年的他,觉得非常舒服。 到了教室之后,林淼就继续死磕他的奥数题。 苗校长给的那700道题目,现在才做了300题。林淼的计划是这周之内攻克后面剩下的400题,然后把时间腾出来,留给更有实际意义的写作。 经过周末单老师的套路点拨,林淼这会儿再往下做,卡题的情况就明显减少许多。 平均下来,每道题的解答时间基本连3分钟都不用。 埋头苦干了大半个钟头,手上这本四年级奥数习题册,不知不觉就已经进入到了后半本。 而这时,教室里的小屁孩们,也差不多都到了。 在刘秀英的调教下,三六班的纪律绝对算得上是整个年级段最好的。虽然还是无法完全杜绝个别性情顽劣的熊孩子的傻逼行为,但总体来说,班级事务还算运转良好。 学习最好的班长小朋友,一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很自觉地拿着语文课本,上台领读去了。 其他几个学习不是最好、但也算名列前茅的小屁孩,则开始跟收债公司的员工似的,挨个向别的小屁孩讨要周末的作业,大声嚷嚷的过程中,脸上充满了骄傲和优越感。 班级里8个小组长,林淼的同桌张瑶瑶是她那个组的小组长。 小可爱今天早上来得稍晚了几分钟,刚一把书包放下,就风风火火地从前往后收本子。 然后林淼就听到教室后头的小屁孩们,挨个呼天喊地地抱怨起来。 但其实也未必是没写作业,多数小屁孩纯粹就是跟风耍傲娇…… 林淼没有小屁孩们的烦恼。上学一星期以来,他从没交过作业。刘秀英因为早就得了苗校长的圣旨,所以对林淼完全实行放养政策,不作任何强制要求。这让班上大部分的小屁孩们对林淼感到羡慕的同时,也进一步导致一小撮脑回路障碍的熊孩子妒火中烧,横竖左右就是看林淼不顺眼,不打他一顿就绝不痛快。 到了7点半,周一晨会准时开始。 万年不变的音乐一响,36个班的小孩,就效率惊人地在10分钟内就在操场上排好了队。 林淼他们班的位置离讲台很近,几乎就在校长的眼皮子底下。 金校长拿起话筒,还没说话,就先冲林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林淼吹着冷风,眼皮一跳,直觉感到这笑容并不简单。 但接下来老金说的事情,却和林淼并没有多大关系。 晨会的内容照旧还是老一套,讲了讲卫生,讲了讲学校上个星期发生的几件小事,然后把流动小红旗一发,某班小屁孩的“国旗下讲话”再一搞,宝贵的人生40分钟就这么消耗过去。 “好了,今天的晨会就先讲到这里。请各班级的老师带同学们回教室,一年级的同学请先留一下,今天第一节课你们先不用上了。” 老金话没说完,一年级的那一拨方阵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可还没开心过2秒,就听老金接着说道:“接下来有区卫生防疫站的医生来给大家打预防针,请一年级各班级的班主任看好自己班上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要打针,千万不能漏掉一个。一定不能让孩子跑了!” 话音一落,全校高年级的小孩就开始大笑。 老金紧跟着又来了一句:“林淼,你也过去跟一年级的同学一起排队!” 这下林淼班上热闹了,一个个笑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 林淼一脸无语。 难怪说人类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母胎里就带出排斥异己的本能,能不政治吗? 林淼蛋疼地出列,跟着一年级某班朝着前操场走去。 操场上摆了两张桌子,防疫站的人已经到了,就等着干活。 林淼排在第一个打针的班级的最后一个。 几个班的老师跟在队伍旁边,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位跳级的神童。 打针的进展速度不快,多数小孩子天生对针头有恐惧心理,扎针之前都得做半天的心理建设。 林淼跟着队伍,磨磨蹭蹭往前走,离桌子越近,小孩子的哭声就越多。 “唉……小孩就是小孩,打个针都哭爹喊娘的……”林淼心里嘀咕。 大概30分钟过去,林淼终于来到了注射台前。 在越来越多老师的围观下,林淼淡定地脱掉外套,撸起袖子,把胳膊伸了过去。 打针的年轻人见状一笑,道:“你很勇敢啊。” 林淼随口回道:“还行吧,不过你是不是把对勇敢的衡量标准定得稍微低了点?” 年轻人不由一愣,这是一年级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李医生,快打吧,这孩子跟别的孩子可不一样,是我们学校的神童呢!”某个林淼不认识的老师在一旁说道。 “神童啊……”年轻人笑了笑,这个解释,还真的可以接受一下。 他麻利地给林淼扎好橡皮带,消毒棉球一擦,针头闪着寒光,一下扎进了林淼的肉里。 林淼显然太过低估了这一针的威力,紧跟着就眼睛一瞪,菊花一紧。 我日!小孩子的神经末梢要不要这么敏感? 真是痛痛痛痛痛痛痛…… 从胳膊上传来的难以忍受的剧痛,让林淼简直要怀疑对面这货是不是把针扎进了他的骨头里。 “好了,小朋友,这个棉球你按一下,过两分钟再松开。”李医生按住林淼胳膊上的针孔,笑容和蔼地对林淼道。看林淼强忍眼泪的样子,心里欢乐得不得了。 神童?神童又怎么了?神童又不是金刚葫芦娃!还能刀枪不入不成? 在我老李的针头下,就没有小孩是不哭的! 林淼强忍着鼻酸,眼泪在眼眶里翻滚。 我草……这货肯定没有护士执照……手法太残暴了…… 林淼强烈怀疑对方的水平,深吸一口气,拿起衣服,抬头望天,默默走开。 林淼慢慢地往教室挪,希望能在回到教室之前把眼泪憋回去。可等他走出几十米远,眼见着就要回到教室里了,身后却忽然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诶!你哭啊!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别忍着啊!”那只手的主人很无良地喊道。 林淼转过头,就看到了教音乐的漂亮小姐姐夏琳。 尼玛,这货究竟什么恶趣味啊?虐童癖吗? “姐姐,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林淼含着热泪回怼道,“我这是因为过度疼痛无法忍受,人体自发产生的应激反应,我这叫痛出眼泪,不叫哭!” 说着话,两行热泪就滚滚而下。 夏琳看着林淼这小模样,实在被萌得不要不要的。于是一时冲动没忍住,咯咯娇笑着,一把将林淼搂进怀里,使劲揉了两下,大笑道:“小朋友,你真是太可爱了!” 整张脸都被埋进夏琳胸前的林淼,这一刻懵逼了。 那软绵绵的触感,让他脑子有点宕机。 上辈子,他一直是个处男…… “夏老师,注意点影响啊,又不是幼儿园,这么抱孩子像话吗?” 苗校长的声音,在小姐姐身后响起。 夏琳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强行喂林淼吃完豆腐,就不负责任地踩着高跟鞋跑了。 林淼总算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苗校长难得见到林淼露出些许孩子该有的样子,笑着蹲下来,摸摸林淼的头,问道:“很痛吗?” “怎么说呢……我对刚刚哭着喊妈的那些人表示理解。”林淼道。 苗校长笑得越发开心。 每次听林淼说话,她都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的语言能力。 说他是天才,确实不为过吧? “淼淼,阿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苗校长终于说起了正事,“咱们学校已经报名了今年的全区奥数比赛,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预赛时间是下个月15号,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接下来这几个星期,你和单老师好好把五年级和六年级的题目学一下,争取把预赛过了。” 林淼红着眼睛,抽着鼻子道:“是不是太急了啊?万一过不了呢?” “没事,反正你才上三年级,我们有的是时间。”苗校长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三年级过不了,还可以等四年级嘛!” 四年级? 四年级你妹啊! 林淼对苗校长的回答感到很愤怒,立场坚定地大声抗议道:“我才不上四年级,我明年就要毕业!” 第二十二章 百里坊小学奥数队 林淼的逍遥日子突然就结束了。 单老师因为林淼的出现,正式和学校签了返聘合同。每天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全校放学之后,她还要专门给包括林淼在内的百里坊小学奥数队,再加上一节奥数课。这样一来,林淼的码字事业就不得不暂时放慢节奏,《小院杂谈》从计划中的一天一篇,改成了尽可能两天完成一篇。这种将时间和灵感一起分拆,节段式的写作流程,让林淼觉得特别烦躁。 《小院杂谈》的龟爬进度先搁一边,说回奥数的事情。 这次被选进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小孩一共有6个人,除林淼之外,其余5个全都是六年级的学生。而按性别来分,小姑娘占了其中4席。小学阶段阴盛阳衰的学习水平可见一斑。 被选进奥数队的几个学生显然都挺兴奋,每天一下课,就直奔音乐教室。 而林淼就比较蛋疼,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当小学四年级的奥数题被逐一破解后,林淼刚开始进入五年级难度的奥数,就明显出现了脑力不支的感觉。这让曾经高考拿了136分,自我感觉数学水平还挺可以的林淼,感到了十足的挫折感。尤其是周三那天,林淼甚至理解错了一道题目的题干含义。也就是说,他在纯粹的文字理解上,也特么老司机翻了车。枉他上辈子中文专业科班出身,而且还当了多年的机关文字秘书,居然在文字游戏上输给了小学奥数题,脸都肿成猪头了有没有…… 那天之后,林淼终于收起了对小学奥数题的轻视之心,开始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听单老师讲套路。成年人的前世什么的,还是先忘掉吧。既然重生了,那就先认真地当好一个小学生。 哪怕真要跳级,林淼也打算跳再更有说服力一些。 比方说,先拿一个市里乃至省里的奥数大奖——哪怕将来肯定不可能走这条路。 起码的自知之明,林淼还是有的。 上了将近一周的奥数课之后,林淼渐渐和几个队友熟悉了起来。 六年级的小孩,在社交能力上明显要比三年级的小屁孩强得多,说话也没那么幼稚,有时候认真起来,甚至也可以用很成熟的思想来沟通。 而林淼和他们玩熟了的结果,就是被迫认了几个小姐姐。 其实一开始,林淼是反抗过的,但后来他很快就发现,这种反抗根本都是徒劳的。 虽说九十年代初的孩子普遍发育较晚,但也架不住这些小姑娘们比林淼大了足足五六岁,哪怕其中一位身材格外娇小,撑死了也就135左右,但是站在不到110的林淼前面,人家依然能完成对林淼的体型碾压,然后整天在林淼身上捏来捏去,仿佛林淼就是一块行走的面团。 “这道题,又是讲奇数和偶数的关系,欢欢,你怎么看这道题?” 这周的周六下午学校没课,林淼他们一整个下午要连上3节奥数课。不过上课的节奏也因此放慢了许多,总算不像平时放学后那样,单老师恨不能把套路思维强塞进林淼他们的脑子里。 欢欢就是那个135,人瘦瘦的,林淼觉得她长点有点像猴子,当然这话绝不能说出来。 猴子姑娘在几个孩子当中成绩最拔尖,看着黑板想了半分钟后,慢慢答道:“应该先分组吧,分成两组,然后再把偶数对全都选出来,再从剩下的奇数页码里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对,很好。”单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猴子姑娘坐下。 猴子坐下来,朝旁边的林淼抛个媚眼,小声道:“姐姐厉害吧?” 林淼赶紧道:“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这倒不是假话,经过多天的相处,林淼现在是真挺羡慕这些小孩的家长,居然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小孩。这几个娃全都是先天的高智商,完全不是林淼这种挂逼假神童可以比的。 讲台上的单老师,一听到林淼的声音,马上就接着点名道:“林淼,你来做一下这一题。前天做错了,看看你今天会不会了。” 林淼只好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接过单老师手里的粉笔。 这道题目的套路,他倒是已经搞懂了,就是做的时候,还需要稍微再过一下脑子。而不是像曾经上高三那时,刷遍各地密卷,心中已然无码,完全靠思维惯性都能解题。 说到底,就是熟练度还稍微有待提升。 单老师站在边上,看着林淼慢慢把解题步骤和答案写出来,一瞧没错,不由大为欣慰。 在单老师的眼里,林淼却是越发变得天才了。虽然奥数底子不如那几个六年级的娃,可却胜在进步神速。往往只要教过一次,以后就能举一反三。却不晓得林淼这纯粹是凭多年来练就的做题经验,而并非本身的数学天分。再加上小学数学的知识点本就有限,所以无论题目怎么千变万化,对林淼来说,再难其实也就那样了。 这天下午,林淼又在单老师的重点关照下,搞懂了不少新套路。 三节课结束,林淼总算可以喘口气,享受一下周末时光。 当然这也得感谢单老师手下留情,没有再布置额外的作业。 “林淼,你家住哪儿啊?”队伍里除林淼之外的唯一一个男丁,在走出学校时问林淼道。 这位未来实打实的高材生,名叫许风帆,身高在94年的南方小学生中,属于绝对鹤立鸡群的水准,最少160以上,要不是脸嫩,已经可以冒充家长代开家长会了。 “连江路再过去一点。”林淼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许风帆笑着哦了一声,道:“我还想明天去你们玩的,这么远,还是不去了。” 林淼呵呵一笑。 许风帆又道:“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不了,我还有事呢。”林淼直接拒绝道。 许风帆问:“什么事?” 林淼道:“为解决全球贫困问题、减少中国贫困人口而奋斗。” 许风帆闻言一怔,旋即哈哈狂笑,“你这小鬼……家里祖传说相声的吧!” 林淼耸了耸肩。 这年头的人,笑点真心低…… 第二十三章 为了虚名 “第五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星期三早上第三节体育课,林淼被体育老师李红单独拎出来,在花坛旁边学做广播体操。这两个星期以来,李红每天站在台上盯着林淼,每每总觉得这小孩小脑发育不健全,做操的节奏一直比别的小孩至少慢一拍。直到今天早上,当她惊喜地发现林淼做操时居然跟上其他孩子的节奏了,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小孩子压根儿一开始就不会做操! 整整两个星期,这小孩居然一直在队伍里浑水摸鱼! 而她李红,身为一个成年人,竟然花了2个星期,才识破了这个小孩子的伪装。 侮辱,绝对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李红愤愤不平。即便林淼现在已经能做全套广播操了,她依然没打算放过这小孩。 这么鬼的小孩,必须往死里调戏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老师,差不多就行了啊。” 20分钟后,半节课过去,林淼把广播体操连续做了三回,跳跃运动跳得都快眼冒金星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制止李红的疯狂报复。 李红狞笑道:“还敢不敢骗人了?” “不敢不敢,李老师慧眼如炬,我怎么骗得了你……”林淼左右看看,就像曾经在篮球场上过度运动之后那样,习惯性想要找瓶水喝。 不过这年头矿泉水还属于轻度奢侈品,正常人顶多也就看看,所以学校里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如果非要喝水不可——行啊,找个空瓶子,早上出门前在家里灌满凉白开,只要课间时候同学不来借,一整瓶凉白开足够喝上一天半天的。 “找什么呢?”李红问了句。 林淼摇摇头,百里坊小学的小卖部,这两个星期以来一直没开门营业,也不知道是学校没招商,还是政策上不允许。所以林淼现在空有一口袋巨款,却没有花钱的地方。 见林淼不说话,李红又不满意了,装作生气地板起脸道:“不理我啊?觉得老师欺负你啦?” “没有!”林淼忙道,“我可喜和老师在一起了!” 这句话从林淼这种软绵绵、嫩油油的小不点嘴里说出来,简直不要太讨喜。 李红不禁喜笑颜开,拿出手帕给林淼擦了擦汗,说道:“以后不许再弄虚作假了知道吗?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懂就要说,不懂就要问,不能仗着自己聪明就糊弄别人,知不知道?” “嗯嗯嗯!”林淼连连点头,心里一边嘀咕,这个体育老师挺有搞思想工作的潜质啊。 “好了,跟同学玩去吧。”李红总算放了林淼一马。 林淼长舒一口气,然后习惯性地转过身,朝着身后的教室楼走去。 “诶!站住!去哪儿呢?”李红一看林淼走的方向不对,又喊住了他,“你们班的同学在那里呢!” 林淼转过头,随口回道:“哦,我不玩了,老鹰抓小鸡太耗体力了。我还是先回教室休息一下吧。” “不行。”李红又板起脸来,“体育课怎么能回教室呢,你想玩什么,老师陪你玩!” 林淼抬起头,看了看李红。 这位女同志,你知道你问的这个问题,答案的选择范围有多大吗? “嗯……打球吧。”林淼纯洁地回答道。 李红不疑有他,马上又问:“打什么球?乒乓球还是羽毛球?” 林淼淡淡道:“篮球。” “篮球?”李红一脸呵呵,调笑道,“你人长得还没篮球大呢,会打吗?” 我戳!想当年寡人好歹也是人称十八中艾佛森的存在,校队主力控卫,运球过人能把体育老师玩到躲在墙角哭泣,你居然敢怀疑我的水平? “试试看吧。”林淼装得八风不动,淡定道。 李红一看林淼不是开玩笑,摸摸他的头,爽快答应道:“好,等老师一下。” 过了一会儿,李红从体育器材室拿来了一个廉价的橡皮篮球。 林淼拿到球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头。 他从没想过,篮球居然能这么大…… 就他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给个分量重一点的真皮球,还真不见得能有投到筐里的力气。 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摸过球的林淼,带着些微的怀念,运了两下皮球。 曾经人球合一的手感,已经荡然无存了。 运球的感觉十分生涩,肌肉记忆为零的控球动作,多少有点笨拙。 林淼还不服气,试着来了两个胯下动作,结果第二下就打到了蛋…… 李红在边上笑得都喘不上气了,看着林淼脸色发白的样子,放声笑道:“你哪里学的这个动作啊,不会玩就别硬来啊,蛋蛋痛不痛?” 操场上不少小孩都看了过来。 林淼咬着牙,死撑道:“痛个屁,根本就……没打到……” 李红笑了半天,林淼也渐渐缓过来了。 他再也不敢作妖,打算以后老老实实把手感练回来,恢复十成功力之前,绝对不再贸然出手。 一个人运着球,玩了十来分钟,林淼的体力又不行了。 心里想着再上个篮就结束,结果上篮的空间感更挫,一球飞出,连筐都没蹭到。 皮球从半空掉落,砰砰跳到李红跟前。 林淼沉默了。 人生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空虚…… 他走到花坛边坐下来,李红拿起球,走到林淼身边坐下,问道:“不玩啦?” 林淼很惆怅道:“体力不行,核心力量也毁了,所有的技术动作都做不出来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 李红嘴角抽抽,伸手捏捏林淼的脸蛋,道:“你这些话都是哪里学来的啊,说得比我都专业了。到底是你从大学毕业了,还是我从大学毕业了?” “哦?”林淼往边上一挪,拿出纸巾擦擦脸,一边问道,“老师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瓯大啊,东瓯大学你知道吗?”李红道,“体育专业,不过是专科的,专科你懂不懂?” “嗯,我知道的。”林淼点头道,“瓯大是三流破大学,大学中的垃圾,他们学校里的体育专科更是垃圾中的战斗鸡。老师,你能找到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祖上已经很积阴德了。等再过几年,这种文凭的人顶多只能去工地搬砖,或者去煤矿挖煤。” 李红眼神不善地看着林淼。 好想掐死他…… 但两个人对视半天,还是李红先败下阵来。 林淼的目光太坚定了,坚定到让她不得不承认,瓯大确实挺挫的…… “那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李红问林淼道,觉得跟“神童”讨厌这样的话并不掉价。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底线是211吧,争取一下985。” “什么211?什么985?什么意思啊?”李红一脸茫然。 林淼一怔,旋即想起,这时候应该还没有211和985这样的说法。 “说错了,脑子抽筋了。”林淼忙补救道,“我是想说重点大学,就是全国排名至少……前30名的大学吧。” 他上辈子勉强211踩线,现在重新来一次,冲刺一下全国排名前30的985大学,理论上还是很有希望的。甚至如果超常发挥的话,曾经对林淼而言就仿佛神话般存在的京华和水木,也未必完全只剩仰望的份。 “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神童啊……神童应该有高考加分的吧……”林淼心里念道。 “那你打算学什么?”李红问道,“打算进什么专业?数学吗?” “屁的数学。”林淼的立场很顽固,“肯定是马克思基础理论研究啊,这么有前途的专业,一次学会,终身受用。” 李红心里有点抓狂。 这小孩,脑回路不正常。 “你不想学数学,现在干嘛又参加奥数队?”李红问道。这年头学校新闻少,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事情,作为最近这段时间的校重点工程,现在可谓全校皆知。 奥数队的6个小孩,在学校里几乎就是明星般的曝光度。 而林淼,自然是明星中的明星。 “唉,都是为了虚名嘛,要不是看在能出点小名气的份上,我才不参加呢。”林淼很实在道,“再说苗校长给我报了名,我总该给她点面子吧?都是在学校里混的,必须得伺候好领导啊,你说对吧?” 对你个头。 伺候领导这种话,就算是事实,但能这么光明磊落地说出来的吗? 李红在哭笑不得的状态中,和林淼结束了对话。 下课铃响了,下课了。 第三节课结束,就意味着今天差不多已经放学了。 周三下午只有一节算不上课的班会课。 林淼他们奥数队的孩子不用上班会课,下午2个小时,要去音乐教室学奥数。 而今天下午的课稍微有点特殊,单老师说要考试。 因为区里给百里坊小学的预选赛名额,其实只有4个。 10月15日之前,单老师要通过三次考试,再筛掉其中2个队员。 林淼的名额,算是固定的,但如果在模拟考中的发挥太烂,肯定也不太好意思。 为了小学奥数的这点虚名,终究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啊…… 下午的考试,是时候表现真正的技术了! 第二十四章 突击选拔 午后的阳光,从被室外的自行车棚顶拦住了大半。 先天昏暗的音乐教室一如往常那样,天还亮着,就开了日光灯。 教室里6个孩子,全都低头对付着眼前的卷子,每个人的状态都很认真,包括林淼。 单老师没有那种非要站在孩子身后看他们解题的习惯,她淡定地坐在台前,手里捧着保温杯,时不时轻啜一口,然后抬手看看时间。 今天的模拟考,完全是按区里的比赛规则来的。 30道题目,考试时间1小时,要的就是反应速度、熟练度、专注度和心理素质这四方面的综合水平,至于孩子本身的数学能力——你不能真的指望小学奥数还能玩出花来,小学阶段的数学知识点终归有限,如果给的时间足够多,这些小孩都是有能力拿满分的。 单老师又喝了口茶,把目光移向林淼。 和上一次单独给林淼进行摸底考试不一样,这一回是要真刀真枪论排名的竞赛。 而林淼所表现出的应试能力,又一次让她感到有点刮目相看。 林淼做题的速度并不比其他小孩子快,但他的脑子很清楚,遇到稍微卡住一下的题目,就会马上放弃,跳到下一题。考试进行到现在,时间过了一大半,单娇娇已经看到林淼把试卷前后翻了2回,显然能做的题目,早已全都搞定了,现在正在对付的,是那些稍微需要转一下脑子的。 反观其他孩子,就没有林淼这么经验老道,卡在一道题上,要好半天才会选择跳过。 下午的铃声已经响了2次,学校早就已经放学了。 单娇娇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第55分钟的时候,她看到林淼停下了笔,动作很可爱地揉了揉嫩嫩的小手。 紧接着,又过了4分钟左右,就在她倒数计时想要说停的时候,另外两个孩子,梁欢欢和许风帆,也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笔,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时间到。”单娇娇提前半分钟喊了停。 另外三个小孩马上委屈地喊起来—— “啊……还有4道题没做完呢。” “我还有5题呢……” “老师等一下啊!我就最后一题了,马上就算出来了!” 单娇娇没催,笑着站起来,走到那个名叫雷瑞瑞的女孩子身边,低头看了看她在草稿纸上的运算,然后轻轻摇头道:“不用算了,这题的思路已经错了。” “啊?”雷瑞瑞抬起头来,满眼失望。 6张卷子,被单老师全都收了起来。 她没有打算让孩子们久等,当场就开始批改。 孩子们坐下底下等着,自然地形成了两个小团体,梁欢欢和许风帆一左一右坐在林淼身边,小声地交换着自己刚才的答案。另外三个女孩子,则在不远处做同样的事情。 林淼听梁欢欢和许风帆清楚地从头开始把一道一道题目,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心里越发觉得这些学霸和学神,可能真的基因异常。 这么牛逼的记忆力,简直逆了苍天。 气氛略微紧张地过了大概10分钟左右,单娇娇终于改完了所有的卷子,然后依次排好了名次。 梁欢欢不等单老师宣布,却先转头对林淼道:“不要紧的,模拟考要进行三轮呢,这次考不好,还有两次机会。” 教室里的其他几个孩子听到,心里不禁都好受了许多。 尤其是三个没把题目做完的女生。 可就在这时,单老师却站起来道:“原本呢,确实是打算考三轮的,不过现在时间有点紧,所以今天这一轮,就要把正式参加比赛的同学定下来。” 话音落下,三个没做完题的女孩子,立马脸色苍白。 旋即,大家就听单老师道:“这次的第一名,梁欢欢,错了4题,表现不错。这个水平去区里比赛,差不多是二等奖的水平。” 猴子姑娘脸上一喜,但马上很克制地收住。 “第二名。”单老师继续道,“许风帆,错了6题,错了超过5题,最多只能是三等奖了。一道题目就能拉开很多名次。” 许风帆点点头。 单老师这时微微一笑,望向林淼道:“第三名,林淼。表现不错,错的7道题目,全都是你还没接触过的,我很期待你接下来一个月的表现,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耶~”林淼咧嘴一笑,满手是汗地比出一个“二”,心里总算落下块石头。 他其实一直在装淡定,不过现在好了。 没考砸,第三名,不丢脸。 “第四名。”单娇娇望向另一侧,看着方才最后一题没写完的女孩子说道,“雷瑞瑞,第四名。恭喜你,出线了。最后一个代表学校参加全区比赛的名额归你了。” “啊~”雷瑞瑞激动万分,可转身看看身边两个同学,却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后面的对错情况,单娇娇没有再说下去。 她把试卷发回给孩子们,就宣布下课。 等林淼他们走了,单娇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了灯,锁了门,走出音乐教室外的走廊,却没有直接出学校,而是拐了个弯,朝行政楼的楼上走去。 心情不错地走到三楼苗校长的办公室外,单老师敲了敲门。 苗校长打开门,微笑问道:“考得怎么样?” “还行。”单老师道,“林淼考了第三,接下来可以重点再突击一下,我觉得他应该能有考到全区一等奖的能力。” “区里考个一等奖,市里差不多也能拿一等奖了吧?”苗校长问道。 其实这是句废话,瓯城区作为东瓯市的心脏,小学的师资力量,甚至有可能比下面所有县市区的全都加起来还强。瓯城区第一,就是东瓯市第一,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单老师还是郑重地回答了一句,好让苗校长放心。 “肯定的,下面的县市区,跟我们完全没法比,最多也就是江北一小和瓯南一小,可能水平还比较高。不过跟我们学校比,应该也就差不多的水平。” 苗校长笑道:“那明天晨会的时候就宣布一下吧,集训了半个月了,鼓励鼓励孩子。” 单老师道:“应该的,这几个孩子也都辛苦了。” 第二十五章 鲜红的红领巾 林淼重生这三个星期以来,东瓯市的气温相当不规律。先是连续两场秋雨,把夏末的余热浇得无影无踪,可等冷锋离境,气温又逐渐回升,秋老虎便重新霸占了气象预报的背景图。 林淼幼年时身子骨极差,又不懂自己添衣加被,在这么大幅度的气温骤升骤降中,肯定免不了要感冒发烧。可现在换了个知冷知热的成年人思维,林淼每天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这段时间愣是屁点毛病没有。而反观他们班上,最近患上感冒的小家伙少说也有十来个。大清早来到学校,满屋子都是咳嗽声。 “咳咳咳……”周四早上,张瑶瑶刚坐下来就开始连续咳嗽。 喉咙里明显有痰,但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会吐还是不好意思,咳着咳着,就咽了下去…… 林淼啃着大大的饭团,被张瑶瑶搞得有点食欲不振。 但这小娃子偏偏还没有半点要为他人着想的意识,明明都病得不行了,还非要往林淼边上靠,让林淼给她讲解昨天的一道数学题。林淼只好三两口把手里剩下的饭团硬撑下去,双手捧着玻璃瓶装的热牛奶,边喝边给小丫头做义务教育。 题目不难,林淼三两句话深入浅出,就把并不笨的张瑶瑶给说明白了。 张瑶瑶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佩服林淼道:“你好厉害啊……我昨天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嗯,你放弃自己思考,主动来找我帮忙的决定是正确的,这道题对你来说确实难了点。”林淼在小孩子面前彻底解放天性,说话完全不带半点客气。 张瑶瑶翻着白眼,咽着口水,看着林淼吸溜吸溜地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接着站起来走到教室门口,把瓶子放在了窗台上。 学校不让带早餐进来,但牛奶是个特例。学校里的传达室老伯,会在早上做早操或者开晨会的时候,挨个从各教室外把空瓶子收走。每天早上能收到100来个空瓶子,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个班上舍得花钱给孩子买牛奶的,连3个都不到。 所以这年头能天天喝牛奶的,都特么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 吃饱喝足,林淼摸摸暖哄哄的肚子,再转头一看教室后面的时钟,见已经7点20出头了,就没再打算做奥数题。过日子不差这几分钟,犯不着这么争分夺秒的。 “你又在教室里吃东西,老师说了不能在教室里吃早饭的。”张瑶瑶闻着空气里淡淡的糯米、油条和牛奶的清香,吸着口水抗议道。 她倒不是早上没吃饱,纯粹就是看到同桌吃得那么香,又把肚子里的小馋虫给勾起来了。 林淼吃饱就困,葛优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却又很嚣张地回答:“老师奈我何……” 张瑶瑶的眼睛都快白出午夜凶铃的感觉了,气呼呼道:“这是校规好不好!” 林淼打了个饱嗝,继续道:“校规奈我何……” 张瑶瑶踢了林淼一脚。 林淼睁开眼,瞥了瞥她,又闭眼道:“你能奈我何……” 张瑶瑶噗哧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林淼一下。 肖俞宇坐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眼神中难掩嫉妒。 看着张瑶瑶和林淼的亲密互动,他眼里都快冒火了。 10岁的小孩,有类似恋爱的情感需求吗? 答案是有的。 尤其是个别身体早熟的孩子,这种需求会来得特别早。 肖俞宇这厮显然要比一般孩子早熟一些,即便对某些情感只是懵懵懂懂,但仅仅只是出于动物的繁衍本能,他也无法忍受自己暗暗喜欢的小女孩,和别的男生那么亲近。 特别是林淼这个家伙…… 教室里嘻嘻哈哈到了7点半,早读也没读出什么效果来,晨会的音乐声就响了。 刘秀英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外,催促孩子们赶快出来排队。 林淼脱了外套随手往桌上一放,就跟着张瑶瑶一起走了出去。 刘秀英盯着教室里头看了一会儿,便把视线转移到了屋外。 而就在这时,只有教室里少数几个孩子,看到肖俞宇在路过林淼的座位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刻刀,表情扭曲地在林淼的衣服上重重划了一道。 改编得不那么激昂却足够悠扬的《运动员进行曲》,在操场上空回荡了七八分钟。 等队伍排好,入场音乐一停,再过几秒,广播操的音乐就切了进来。 林淼吃糯米饭团吃得肚胀,做操的时候动作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然后就发现李红正用很阴险的表情在看他。林淼眉脚微跳,赶紧把蹦跶的动作幅度稍微提高了一些,李红这才点点头,给林淼竖起了拇指。 呵!哄小孩呢? 林淼默默鄙视,然后转念就又想道:不对,我现在就是小孩…… 十来分钟后,广播操结束。 金校长又走上讲台,拿起话筒道:“今天要讲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下个月15号,我们学校当中的几位同学,就要代表我们百里坊小学,参加瓯城区的全区小学生奥数竞赛。昨天下午,我们进行了这次奥数比赛的校内选拔,我们学校里数学成绩最优秀的几位同学,参加了这场选拔考试。现在我把选拔结果宣布一下。 比赛优胜奖三名,分别是六一班的梁欢欢,六三班的许风帆,以及三六班的林淼。还有优秀奖三名,分别是六一班的雷瑞瑞,六二班的李冰冰,六五班的刘诗诗。请这6位同学上台领取荣誉证书和比赛纪念品。” “哟?拿奖了啊?”站在林淼跟前的刘秀英喜出望外。 三年级这一片也发出了一阵议论声。 6个获奖的,其中有5个是六年级的大孩子,只有林淼这个独苗,维护了低年级的尊严。 而且这货还是跳级上去的…… 话说学校公告栏上的那篇作文,都放了三个星期还没擦掉呢…… 在一大群小屁孩或是羡慕或是“关我鸟事”的目光中,林淼走上高台,跟在许风帆身后,从金校长手里拿过奖状,还有一本外壳上印着百里坊小学字样的笔记本。 两个人160出头和110不到的巨大落差,醒目得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学校行政楼里的帮工,给6个人拍了张集体照。 林淼拿着不值钱的纪念品从高台上下来,走回队伍里,就听刘秀英教育道:“你刚才领奖的时候,怎么不给校长敬礼啊?” 林淼很淡定地回答:“入了党才要交党费呢,我现在的政治面貌是群众,连红领巾都没带过,行哪门子的少先队礼啊?” 刘秀英语塞了。 这话好有道理,她完全无言以对。 不远处的苗校长听到林淼的话,笑着走上前道:“刘老师,你等下去教务处拿一条红领巾给他吧,三年级是该入队了。” “哦……好。”刘秀英点点头,又问,“那要不要让他做个入队宣誓啊?” “当然要的。”苗校长本来就是做政治工作出身,哪怕是面对小学生,也还是很将就办事流程,她说着,又低头对林淼道,“淼淼,以后带了红领巾,就是少先队员了知道吗?红领巾是|ge|ming|烈士用鲜血染红的,一定要珍惜,懂不懂?” “懂懂懂。”林淼连连点头,飞快回答道,“就是300个烈士站成一排集体割腕放血,然后几百条红领巾从工厂流水线上飘过去,一路染红。然后为了烈士不失血过多,他们还要一边放学一边输血,所以我们国家的血制品一直很紧张,电视里才经常号召我们要无偿献血。” 一番话说完,苗校长整个人都陷入了石化。 刘秀英也懵逼了。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鬼扯,可是这逻辑,简直毫无破绽…… 边上的小孩子们闻言,全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纷纷议论起来。 “啊?红领巾是这么做出来的啊?好吓人啊……” “真的有烈士在工厂里放血吗?” “一定有的!不然怎么那么多烈士都死了,肯定是放血放死的!” “咦~好可怕,我不想戴了……” 林淼方圆5米之内,乌泱泱一大片小孩,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巨大冲击。 眼见着就要崩塌掉…… 苗校长哭笑不得,心里觉得这群孩子这几年的思想品德课可能已经白上了,急忙大声解释道:“你们别听他瞎说啊!红领巾不是这么做出来的!” 第二十六章 跳级2.0 亚文化在校园里的传播力,绝逼比流感病毒还强。 即便绝大多数人知道“烈士放血染红领巾”纯属胡说八道,但依然挡不住它在学生群体中广为流传。不到2天时间,这个段子就传进了隔壁的十八中。随后在瓯城区这片小地方,又通过“同学—同学的表兄弟—同学的表兄弟的朋友—同学的表兄弟的朋友的同学”这条线路,以极为迅猛的速度,掀起了全区范围的恶搞狂潮。 九十年代初,有关部门对校园舆论的管控还是比较严格的。 但是当瓯城区的有关部门察觉到这个现象,却已然为时太晚。两周之后,瓯城区的所有中小学在区团委无助和绝望的嘶吼中全部沦陷。哪怕全区所有中小学都采取了行动,但“烈士放血”依然口口相传,最终成功冲出了瓯城区,昂首阔步走向东瓯市全境。 金校长月底去区教育局开会的时候,愣是不敢说这段子是自己学校的学生首创的。 然而随着区委宣传部的介入,区教育局就不得不找替罪羊了。 在各路大神的努力下,事件渐渐得到复盘。经过长达连续48小时的工作,人们追根溯源,最终把罪恶的源头,定在了向来口碑不佳的东瓯市第十八中学…… 事后,不幸躺枪的十八中校长因玩忽职守、管教不严,受到行政停职和党内警告处分,仕途就此终结。史称“十八中94辱红事件”。 …… 身为始作俑者的林淼,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毁了一个年轻干部的前途。 相比这件大事,他更在乎的倒是他那件被划破的衣服。 时间倒回到周四早上晨会结束。 林淼回到教室,一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被人用刀子割破了,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 神情相当凝重。 一个小孩。 一个未满14周岁的小孩。 一个未满14周岁并且脑子有问题的小孩。 一个未满14周岁并且脑子有问题还随身携带管制刀具的小孩。 这种熊孩子,就算一刀把你捅死了,他也不用坐牢啊! 想一想,历史上有多少伟大人物最后都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小人物的手里。 冤屈不冤屈,憋屈不憋屈? 林淼这么想着,心里就不禁有点发颤。 衣服是被谁划破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是用脚指头来思考,林淼也能想到。 但是鉴于熊孩子行为的不确定性,林淼在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做了最稳妥的选择。他什么都没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平静地把背后被划了一道大口子的衣服又穿了起来——幸好今天他穿的外套不是江萍给他买的那件300多块的鹅绒风雪衣,不然衣服里的鹅绒飞得满教室都是,这事反倒不好处理——万一刘秀英问起来,很容易会激怒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熊孩子。 一整个早上,林淼完全没有给肖俞宇任何发作的机会。 只是脑子里的想法也不由自主的有点多。 百里坊小学,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 “要么跳级,要么毕业,要么转学。”林淼打定了主意,要彻底避开脑残儿童。 心神不宁地熬到放学,林淼中午一回到家,就马上和林国荣说了这件事。 林国荣听完怒不可遏,江萍也是气得差点要摔碗。 一家三口草草吃过午饭,到了该上学的时候,林国荣干脆上班也不去了,带着林淼,直奔学校的校长室。 下午1点出头,金校长办公室的门,几乎是被林国荣用脚踢开的。 老金被怒发冲冠跑进来的林国荣吓了一跳,正要问什么情况,林国荣就先把林淼的那件衣服扔在了桌上,破口大骂你们学校怎么做的工作,我儿子要是死在你们学校怎么办? 老金被林国荣吼得手足无措。 好在苗校长就在楼下,听到动静急忙跑上来,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林国荣。 “国荣,你放心,孩子只要在我们学校一天,我就算拿出命来也会保证他的安全。以后要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恶作剧的小孩,只要抓到人,一定当场开除。谁来说情都没用!”苗校长一脸坚决。 林淼却不想再以身试险,当着两个校长的面,继续给林国荣煽风点火道:“爸,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搞不好我和衣服就一起没了。” 苗校长低头看看林淼,眼神上多了三分愠怒,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胡搅蛮缠呢? 早上“烈士放血”这件事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又来搞事情。 “淼淼,你知道是哪个同学做的吗?”苗校长蹲下来,拉起林淼的手问道。 林淼很干脆道:“知道啊,但是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会现在就开除他吗?” 苗校长被林淼这么一问,不禁有点犹豫了。 中国是人情社会,谁也不好说,那个做坏事的孩子家里会不会有什么社会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在林国荣和林淼看来“事关人命”,但在学校老师的眼里,顶多也就是一个恶作剧而已。为了一个恶作剧就把人家孩子给开除了,这未免有点不教而诛了。虽说这年头还没有“投诉”这个说法,但人家家长要是闹到教育局去,对百里坊小学声誉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校长阿姨,你看吧,你要是没办法直接开除我说的那个人,我现在说出来,他如果又知道我说了,那我接下来坐在教室里的每分钟都会是危险的。那家伙他带刀子进来的啊!”林淼道,“而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要是被他弄死了可怎么办?生命只有一次,很宝贵的。尤其是我的生命,特别特别宝贵。你说对吗?” “孩子,这事情没这么严重的……”金校长感到很无奈,心里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被害妄想症的表现,只能循循善诱道,“你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弄的,我马上找他家长谈谈,可不可以?” 却不想林国荣的战斗欲望极强,马上高声吼道:“对!找家长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明显是要和人家家长先打一架的节奏。 苗校长眼见情况越来越乱,知道这死结还是在林淼身上,忙问:“淼淼,你自己说,你到底怎么办?” 林淼终于图穷匕见,脱口而出:“让我毕业吧,我觉得这里不安全。要不转校也行。” 这下子,苗校长瞬间就搞明白了,感情这小鬼就是借机发作是吧? 6岁的小孩,居然能玩出这种阴招,简直不可思议…… 话说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苗校长转头看看林国荣,面露为难道:“要不换个班级行不行?不在同一个班里总没事了吧?” 林淼完全不为所动,坚持道:“三年级都在同一层,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会碰到的。” 苗校长有点不爽了,板起脸来,面露愠色道:“你想毕业,我和金校长肯定是不答应的,你想转学,也得我们同意才行。还有,我们可是特地为了你把单老师请回来了,你说走就走,对不起学校的老师吗?对得起我们这两个校长阿姨吗?” 林淼一看苗校长真的有火气了,赶紧见好就收,服软卖萌道:“校长阿姨,你别生气嘛。办法还是有很多的,跳级也可以啊。让我跳到六年级,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不行,一下子跳到六年级,万一又有六年级的孩子欺负你呢?”苗校长一句话就断了林淼的念想,然后又缓和语气,眉头微皱道,“五年级吧,我下午给你安排一下,你先去五年级。” 说着,转头问金校长道:“老金,你觉得可以吧?” “可以。”金校长点点头。 反正打一开始。她和苗校长就决定让林淼在学校里至少待2年。 原本是三年级学一年,再跳上六年级学一年。 现在改成五年级和六年级学两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林淼也没再得寸进尺,小学能一次性跳过4年,相当于把日后读本科的时间全都省了出来,这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跟两位校长达成了协议之后,金校长当即就领着林淼,去了三年级的老师办公室。 路上林淼把熊孩子的名字跟金校长一说,熊孩子今晚回家,一顿竹笋炒肉估计少不了。 到了办公室,金校长把事情的情况和刘秀英一说,刘秀英当场就愣住了。 林淼要跳级? 因为另外一个学生用刀划破了他的衣服?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金校长,这事我马上处理。”刘秀英眼里瞬间蓄满了愤怒值。 人生短暂,她好不容易带到一个神童,居然被熊孩子给搅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秀英踩着高跟鞋,面色阴沉地直奔教室。 几分钟后,肖俞宇就被提溜进了办公室,随身带的那把刻刀,也人赃并获地被刘秀英找了出来。 林国荣一见到熊孩子,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肖俞宇被揍懵了,惊恐地看着满脸凶相的林国荣,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国荣这一下算是撒了气,又大咧咧地坐下来,对刘秀英道:“你去把他家长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爸妈,这小孩该不该打。” 该不该打,你不都已经打了…… 刘秀英默默吐着槽,拿出家长通讯录,起身去传达室打电话。 上课铃响了。 金校长叹了口气,对林淼道:“先去收拾一下东西吧,等下我带你上楼。” 林淼点点头,背着小书包,欢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三六班的教室转眼就到。 林淼走进门,让张瑶瑶让开,坐下来就开始收拾需要拿的东西。 一本奥数习题册,一个铅笔盒,还有……嗯,没了。 “小可爱,我走了啊~”林淼笑着跟张瑶瑶道别。 张瑶瑶一脸迷糊,问道:“你哪儿啊?” 林淼笑着说:“我又跳级了,去五年级了。” “啊?”张瑶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面露失落,小声问道,“那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当然不回来了,留级也留不回三年级啊。”林淼开玩笑道。 张瑶瑶哦了一声,沉默两秒,忽然道:“你先别等一下,我送你个东西吧!” “嗯?”林淼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然后就见她从书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一张四大天王的贴纸,递过来道:“这个送给你。” “呃……谢谢……”林淼心情有点小复杂地接过。 又听张瑶瑶小声说:“林缺水,我会想你的。” 林淼点点头,回答:“我知道。” 张瑶瑶懵逼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反问道:“你会想我吗?” 林淼习惯性玩弄小朋友的感情,道:“我不认识你妈。” 张瑶瑶泫然若泣地看着林淼。 林淼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两颗酒心巧克力,放到张瑶瑶手里,“这是我的回礼。你还小,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想东想西的知道吗?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楼上报道了。” 张瑶瑶红着眼睛站起来,给林淼让开道。 林淼走出门,跟张瑶瑶挥挥手,又冲班里喊道:“弱鸡们,我走了啊!记住你们人生中最荣幸的这3个星期吧!将来可以和你们后代吹牛逼,你们和我林淼做过3个星期的同学!” 教室里立马山呼海啸。 “滚啊!” “去死吧!” 甚至就连隔壁三五班,也发出了巨大的嘘声。 “等放学了,大家一起打死他好不好?” “拿皮鞭抽!” 林淼哈哈一乐,头也不回就走。 第二十七章 我的父亲母亲——的节操 转入五年级的过程很简单,甚至都谈不上办什么手续。 金校长带着林淼,亲自找到五年级的一个班主任,交代了两句,就把林淼塞进了对方的班里。 班主任姓周,是个40多岁的中年女性。 根据金校长的介绍,这位周老师居然还有一个“特级教师”的称号。 特级教师并不是中小学教师的职称等级,相类比来讲,跟院士这种头衔有点像。既是高级荣誉称号,也是对专业资格的一种高级认定。 总而言之,就是在行业圈子里很厉害的人物就对了。 周老师的气质和刘秀英截然相反,她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轻声细语,属于典型的以德服人的类型。加上年过四十的她已经开始发福,圆滚滚的体型,也更加显出人畜无害的特质。 林淼应该是和“6”有缘,跳上五年级,班级序数却依然没变。 周老师领着林淼,走到五六班门口。 教室里正在上常识课,讲课的是个把一大串钥匙挂在腰间的黝黑老男人。林淼对这个老师有印象,似乎百里路小学从4年级到6年纪,三个年级段的常识课,都是他一个人教的。 “周老师,怎么了?”常识课老师停下来,朝门外问道。 周老师微微笑着,也不进门,轻声道:“这个孩子跳级上来了,看看能不能先给他挪个位置出来。” 常识课老师盯着林淼,细细打量了半天,随即拖长声音道:“哦——咱们学校的小神童是吧?又跳级了?怎么跳这么快啊?” 班里的学生,全都看了过来。 然后林淼就听到里头有个男生喊道:“老师,陈小龙是一个人坐的,他那边第一排往下挪一挪就行了啊!” “可以。”周老师很爽快道,“那就……第7小组,所有人往后退一个座。” 教室里马上响起一阵桌椅拉动的声音,周老师拍拍林淼的肩,脸上挂着很职业的微笑道:“先坐下吧,课本我去帮你拿。” “谢谢周老师。”林淼初来乍到,暂时先把这几天刚刚解放掉的天性又收了回去。 背着书包从讲台前走过,林淼走到空出的座位前,一坐下来,新同桌就弱弱地打招呼道:“你好。” “你好。”林淼转头朝新同桌淡淡一笑。 这个新的女同桌并不漂亮,小眼睛,塌鼻,皮肤略黑,说话的样子和周老师有点像,仿佛小心翼翼的,但并没人给人十分畏缩的感觉。 “好!继续上课,大家别看来看去了,新同学来了,可以下课后再慢慢认识。”常识课老师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了回去。 然后站着发呆了几秒,终于找回刚才讲课的思路,大声问道:“那么现在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油可以浮在水的上面?有谁知道吗?” 底下鸦雀无声。 九十年代初的小学科学教育,还远远达不到十几二十年后的水平。这时候的学生除了语文和数学两门功课之外,其他的课程全都是开卷开始,基本上没什么实际教学价值。学生们获取课外知识,多数是通过自学,而自学的途径,无非就是靠家里的额外教育投入。但问题在于,在多数人都还比较穷的这个时期,能提供课外教育投资的家庭,本身就是极为少数的。 “又没有人知道吗?我每节课过来,都说让你们平时没事多看看课外书,怎么一个听我的都没有呢?”常识课老师抱怨道。 接着转头朝林淼的方向一看,笑着问道:“小朋友,你知道吗?” 林淼坐着没动,有点不确定道:“应该知道一点,不过我有点记不清了……” “没事,尽管说,说错了也不打屁股。”老男人呵呵笑道。 底下的学生也发出一阵轻笑。 林淼没站起来,坐在椅子上回答:“那我随便讲讲啊,这个从相对微观的观察角度讲,应该是和两种物质的分子结构的稳定性有关。首先油的组成分子……应该就是叫油分子吧?油分子和水分子是不会发生化学反应的,因为他们的那个化学键,嗯……应该是化学键,不过具体这个化学键叫什么键我记不得了,我记得好像是氢键什么的,反正就是在常温常压下,这两个物质的化学键,应该是不会发生断裂的,然后混合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两者是不相溶。再因为油的密度要比水的小,所以既然无法相溶,那就只能比较轻的那个飘在上面了。” 对于学文科的林淼而言,能把将近20年没碰过的高中化学的个别名词回想起来,就算很不容易了。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天,自己感到有点脸红,可那常识课老师听完,却陷入了深思。 半晌,却听老男人叹出一句:“说的好啊,这个解释就相当有深度了,已经理解到了微观分子层面,很了不起!” “好吧,九十年代初的小学真尼玛好混……”林淼心里默念道。 “你好厉害啊。”边上的新同桌眼里闪着星星,很天真地问他,“你以后是不是要当科学家啊?” 林淼很诚实道:“想多了,我连给科学拖后腿都不够资格……” 新同桌听了却哈哈一笑,道:“你真谦虚,这么聪明还这么谦虚。我早上还看你上台领奖了呢,我们五年级都没人能进奥数队,你都能代表学校去区里比赛了。你以后肯定能当科学家的。” 林淼唯有呵呵。 新同桌又道:“我叫彭芳芳。” “嗯……我记住了……”林淼对ABB已经免疫了。 好像这年头女孩子的名字不是ABB才奇怪…… 五年级下午也是三节课。 五(六)班上完常识课,接着第二节是语文课,周老师教的。 再后面最后一节,是音乐课。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只是上课的老师,换成了一个林淼毫无印象的男老师。 男老师上课时样子很严肃。五年级的孩子已经学到了读五线谱的课程,男老师拿着花名册点名,让被点到的倒霉蛋依次上去拿曲谱卡片读谱,读错了就扣期末总分,搞得教室里气氛很紧张。 林淼不在花名册里,而男老师知道他是从三年级跳级上来的,所以两人整节课都相安无事。 等下了课,林淼没走,直接在这里等奥数队的课后补习。 男老师这时才好奇地问他:“小朋友,五线谱会不会读啊?” 林淼摇摇头。 男老师道:“那你可要抓紧了,如果音乐课不及格,小学是不能毕业的。” 林淼用死鱼眼的表情看他道:“骗孩子有意思吗?” 男老师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重重地揉了揉林淼的头,说道:“你们夏老师,老和我说起你呢!她说她要是再大个五六岁,就打算认你当儿子了。” 林淼脱口而出:“她怎么不说她再小个十几岁,就能当我老婆了啊?” “哎哟!你还真敢说!”男老师伸出手,想捏林淼的脸蛋。 林淼赶紧一躲,然后很有经验地两只手一边一半护住脸,大声喊道:“只有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可以摸我!我做人是讲原则的!” 男老师服了,惺惺收回手,蹲在林淼跟前道:“那老师走了啊。” 林淼道:“你放心去吧,顺便麻烦您帮我转告夏老师,我会想她的。” 男老师盯着林淼看了半天,说了个在94年还显得很洋气的感叹词:“我靠……” …… 大概1个小时后,当林淼上完奥数课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林国荣一整个下午都在学校里没走,和熊孩子的爸妈狂撕了一场,最后不但凭借体制内身份获得压倒性胜利,而且还狮子大开口让对方赔了300块钱,算是衣服的损失。 但那件衣服最多也就值个50来块。 可见老林年轻的时候,做人确实不太讲节操。 林国荣和苗校长扯了一下午,林淼上完奥数课后,他还跟单老师说了半天。 单老师当然是直夸林淼聪明,无形中化解了林国荣体内的大量戾气。 出了校门,林国荣懒得走路,直接拦了一辆菲亚特出租车。 然而年幼的林淼晕车厉害,等车子开到家门口,他刚一下车,中午还没完全消化完的午饭就吐了个干干净净。 林国荣见惯不怪,拉着林淼回到家。 江萍照旧只做了饭,却没有烧菜。 两口子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林国荣拿出仗势欺人所得的295块钱——扣了5块钱的车费,笑眯眯地交到江萍手里,这就算是江萍的零花钱了。 江萍才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呵呵呵地拿着钞票,一边吩咐林国荣给儿子洗脸,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外跑,总算要去菜市场买菜。 然而当路过某个家门敞开的屋子前时,她突然又停住脚步,满脸欢笑地探进半个身子,朝里面正在洗碗的中年妇女喊道:“阿芳!我家阿淼又跳级了,跳到五年级了!喔嚯嚯嚯……” 阿芳脸上笑嘻嘻,内心十万个MMP。 第二十八章 比赛在即 人与环境是会互相影响的。 自打进了五六班,林淼便明显感觉内心开始变得安静。就连重生带来的心浮气躁,都在这个班级的佛系氛围的潜移默化下,逐渐消退下去。 五六班这个班集体,应该是林淼两辈子以来所遇到过的,最接近“平庸”这个标准的团队。 班里的学生没有学习成绩特别出挑的那种,全班的考试平均分,也长期在年级段第三名和第四名之间来回移动。此外各种课外能力方面,同样完全不存在什么运动健将、乐器高手或者知识达人。九成以上的小孩,全都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我是路人甲乙丙丁的气质,就连说话和走路,也都显得温温吞吞的,很难看出小孩子应有的活力和朝气。 林淼一开始以为,应该是周老师这个班主任的气质,对全班的小孩造成了影响。 但在两个礼拜之后,就在某个平常下午的平常语文课上,林淼坐在位置上发着呆,百无聊赖地思考着宇宙和人生的奥义,就在差点便要顿悟成佛的那一瞬,他突然间一个激灵,紧接着就猛然意识到,造成五六班这种与世无争的气氛的原因,可能更加简单。 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五六班没有漂亮姑娘。 从人类学和社会学研究的角度来看,男孩子在学校里头调皮,是存在多种诱因的。 而在所有诱因中占比例最大,所起到的效果最强的,无疑就是荷尔蒙。 可能许多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小时候坏破纪律、无视校规、打架斗殴、假装社会、特立独行、哗众取宠、叛逆无度,在所有这些日后他们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煞笔的脑残行为背后,其最深层次的初衷,其实多数都是源于想引起班上漂亮姑娘的注意。 在五六班这个找不出美女的地方,男孩子的生物本能,显然是从精神源头上遭到了阉割。 班里的男生们,几乎彻底丧失了装逼的源动力。 女生们也因为空气中雄性荷尔蒙浓度的降低,变得异常宁静和温柔起来。 于是她们平时跟林淼说话,全都变成了这个腔调—— “林淼,你的数学好好啊,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林淼,你作文写得好好啊,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林淼,你的字写得好好啊,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林淼,你以后叫我姐姐好不好,让我当你姐姐吧,你真是好可爱啊~” 林淼在又一个课间,两眼发直,木然接受着五六个四五分标准的小姑娘毫无新意的吹捧。然后他动作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看坐在教室最后排角落里的陈小龙。 只见陈小龙同学表情淡漠,眼神甚至有点痴呆。 据说这小孩曾是百里坊小学全校最会闹腾的,但到了周老师班上之后,就再也没干过蠢事…… 真是狠啊…… 没有班花和校花的世界,简直比沙漠还要凄凉,连人生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小可爱,你的感冒好了吗? 林淼不由自主地想念了一下不会吐痰的张瑶瑶,然后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六年级奥数习题册,对左右道:“要上课了啊,大家散了吧……” “啊!六年级的题目!”一个女孩子尖叫起来。 林淼一脸无语地对她道:“大姐,你前天就这么喊过了,麻烦稍微有点创新精神好不好?” “啊?你叫我姐姐了?”她完全放过了林淼这句话的重点,兴奋地揉了揉林淼的头。 林淼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生无可恋地保持着痴呆的状态,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一般都是副科。 今天是10月8日,周六——百里坊小学对周六的课程安排,是单数周全天上班,双数周半天上课。要等到95年上头正式确定全国双休制度,才会停掉周六的课程。 五(六)班周六下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 林淼从小对美术课没感情。因为他是个标准意义上的手残,从小到大在绘画这件事上就从来没达到过及格线,完全没遗传到林国荣的绘画天分。 而且不但是画画,事实上对于所有需要精细操作的技术,林淼都要花上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时间才能熟练。所以他小的时候写字,其实也跟狗爬没什么区别。每每总让手把手教他练字的林国荣气得暴跳如雷,简直要怀疑儿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而后来林淼的这门手艺之所以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全靠在大学期间疯狂摘抄笔记。 大学四年下来,林淼起码用掉五六百根水笔的笔芯,再加上他有意识地在这个抄笔记的过程中对每个字都精心雕琢,这才换来日后人人称道的一手好字。 但是对于画画,他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和激情了。 “同学们,我们今天来学一学透视,这个透视呢,就是要画得立体,什么叫立体啊,就是要有三维空间感……”学校教美术的是个70多岁的老爷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到学校来发挥余热。 林淼知道老爷子艺术功底深厚,但他更知道自己的手残无可救药。 所以一上美术课,林淼就把奥数题拿出来刷,至于美术作业什么的,对一个连语文和数学作业都从来不交的小学生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意义。 “诶,黄蓓蕾好像很喜欢你啊,说你长得像个洋娃娃。”同桌彭芳芳和一般小孩一样,上美术课只想着画,不喜欢听那么多理论。所以老师在上面讲,她就在地面和林淼扯闲篇。 林淼看着习题册,思路有点乱,干脆先停下来,纠正彭芳芳道:“那个不叫洋娃娃,那个叫公仔。你说的是那种很大一只的绒毛狗熊,对不对?” “对对,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香港电视剧里放的那种。”彭芳芳兴奋道。 林淼道:“就是是咯,那个叫公仔,和洋娃娃是两个概念。” “那为什么叫公仔啊?”彭芳芳一脸好奇,“因为……是公的吗?” 林淼被问住了,敷衍道:“大概吧……” “哦……我懂了,那我们以后就叫公仔吧!”彭芳芳捂着嘴轻笑道。 林淼只怪自己嘴贱,深吸一口气,放下奥数题,拿出了美术课本。 这题目,这节课没法刷了。 台上老爷子一看神童今天居然认真上美术课了,立马激情满满,口沫横飞。 40分钟的美术课,老爷子滔滔不绝地足足讲了25分钟还多。 最终这堂课,没有一个人能把作业交上去,只能等到周一回来再交。 放学铃声一响,林淼就马上背起书包,往音乐教室跑去。 跟五六班的同学相处久了,林淼觉得还是猴子姑娘和许风帆比较有趣,至少大家能正常沟通。 小跑着到了上课的地方,单老师已经在了。 教室里开了灯,黑板上的五线谱也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2道刚刚写上去的六年级奥数题。 单老师见到林淼就发自习惯地微笑,似乎所有搞数学工作的人,都特么极为现实,只要遇上聪明孩子,就喜欢得不得了。而遇上笨蛋,就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林淼虽说后来学得不错,但小时候也有过一段学渣岁月,所以个中冷暖,体会相当深刻。 师徒俩闲聊了几分钟,奥数队的另外三个人跟着就到了。 梁欢欢、许风帆和雷瑞瑞三个六年级的娃结伴过来,许风帆最后一个走进教室,顺手就关了门。 被淘汰掉的两个女生,虽说名义上是替补队员,但这两个星期,已经没来上课了。 “好了,都到了,那就先说一件事吧。”单老师面色严肃道,“下个星期15号,也就是星期六早上,区里比赛就要开始了。比赛就一天时间,考两场,上午一场资格赛,下午一场决赛。今天各学校的参赛名单已经出来了,我们学校当然就是你们4个人,全区参加比赛的,一共有280个人,有的学校像广场小学,他们的名额比较多,能报8个人,所以我们想拿好的名次,还是比较有难度的。我跟苗校长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们班的班主任,还有你们的家长,这两边都同意的话,那接下来这个星期,我们就可以集中冲刺一下。别的课就先别上了,你们就跟着我,上一个星期的奥数课。咱们争取4个人都能进15号下午的决赛。只要进了决赛,至少就是全区三等奖。” 话刚说完,林淼就举起手来。 单老师马上面露微笑道:“你说。” 林淼大声道:“单老师,我代表我爸妈和我班主任,单方面同意了!” “行!”单老师哈哈一笑。 其他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片刻,然后猴子姑娘和许风帆也相继表态。 “我应该没问题……” “我也应该可以……” 只有雷瑞瑞,显得有些犹豫道:“我还是等星期一,先问问我们老师吧……” 单老师马上急吼吼道:“星期一问就太晚了,星期一我这边都上第二天的课了,你现在就去问吧!现在你们老师应该还没走,你赶紧去问一下!” 说着,又望向许风帆和梁欢欢道:“你们两个要不要也先去问一问?” “我不用。”许风帆道,“我家里有电话,等下回家打个电话就行。” 梁欢欢也道:“我也可以打电话问,我家店里有电话,我有我们赵老师的传呼号码。” 刚站起来的雷瑞瑞听这两人这么一说,也不走了,又坐了回去,小声嘟囔道:“我家也有电话的,我也晚上再问……” 林淼看了看屋里这几个,心说原来在九十年代初,大家的起跑线就已经开始不平等了。 这年头的孩子能学到奥数,说到底,主要还是因为家里比较有钱。 第二十九章 糖画与牙 单老师虽然口头上表示“下星期”才开始集训,但实际在次日的星期天,冲刺训练就开始了。训练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做题。早上做卷子,下午讲卷子,晚上6点到7点半,再加2节“方法课”,结合历年的真题,依次把各种题型和知识模块系统地讲一遍。面对如此高强度的学习任务,别说是小学生,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吃得消,更别提林淼这种幼儿园毕业的小身板。 一整天从早到晚学下来,林淼不但感觉身体被掏空,简直是灵魂都快出窍。 作为单老师的重点培养目标,林淼起码承受了她60%的火力,尤其是下午讲卷子的时候,单老师几乎就是一对一的状态。 但话说回来,单老师其实也挺着急的。这4个学生当中,她最寄予厚望的就是林淼。然后站在客观角度看,论奥数基础,偏偏又是林淼最弱。哪怕林淼在学校的预选赛里拿了第三名,可这并不意味着林淼的水平已经比雷瑞瑞高,顶多就是应试能力和心理素质方面相加的综合实力,要比人家小姑娘稍微强上一点。 上个星期,林淼才刚刚消化完了小五年级的奥数内容,这效率确实是见了鬼的高了。但眼下只剩一周,再想让林淼一边搞总复习,一边轻轻松松把六年级的内容吃下,显然不太可能。 为了能抓紧让林淼把欠缺的知识点全部掌握,单老师甚至特地给林淼开了小灶。晚上讲解的内容,几乎全都是林淼还没来得及学的那些套路,说是特地为林淼多开了一门课也不为过。 林淼周日被压榨了一整天,周一早上起来,便明显感到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疲惫感。 但是累又怎么样呢?这世上谁活得不累呢?哪怕他前世在区府办公室当秘书,外人看他光鲜,但熬夜写稿到凌晨三四点的苦,又有谁能体会?跟那种第二天天亮领导就要看到讲话稿,word上却还只有3行字的巨大压力相比,区区奥数集训,这点小玩意儿尼玛算个蛋啊! 林淼刷刷牙、洗洗脸,振作精神,到了学校,依然是一条好汉。 在单老师的悉心指导下,林淼死咬着牙,一天又一天地扛过去。 各种奥数套路不管是否搞懂了最核心的意思,都先囫囵吞下再说,到时候考试再看发挥。 从周一到周四,连续四天,林淼每天晚上回到家,几乎都是倒头就睡。 在这种提笔都费劲的情况下,《小院杂谈》的创作,自然也被持续搁置了一整周。 转眼到了星期五。 就在奥数队的4个小孩的体力和精力全都已经撑到近乎极限的时候,单老师下午讲完卷子,终于没有再对林淼他们下毒手。 她放下粉笔,拍了拍手,语重心长道:“同学们,虽然我还有一些内容没讲完,但今天晚上的课,我们就不上了。今天大家早点回家,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早上8点,我们准时在这个教室集中。有家长想一起来的,也可以过来。学校安排了大巴,会直接送你们去考场,早饭你们一定要吃饱,午饭和中午休息的地方,学校已经安排了,你们只管安心考试就可以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林淼举起了手。 单老师笑得和蔼可亲道:“什么事?” 林淼简练道:“我晕车。” 单老师:“……” …… 晕车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但幸好考试的地方不远,就在湖滨路的少年宫。从天机巷走路过去,脚步快点,大概半个小时能到,骑自行车,最多也就20分钟。 林淼单独前往的要求,得到了单老师的同意,明天早上,林国荣或者江萍会送他过去。 下午3点半,林淼他们4个人早早放学。 林淼和其他3个队友不同路,出了校门,就只剩独自一人。 重生回来一个多月,回家的路也看惯了。 林淼现在对这些老建筑的感觉,也从怀念变为嫌弃。 沿着百里坊路,林淼没有再往小巷子里拐,一路笔直地走到连江路,才拐了个不得不拐的弯。 往前几百米,走到通往自家小院的那条无名小巷的巷口,巷口的马路对面,飘来阵阵香气。 林淼摸了摸口袋,抓出一大把数额不等的毛票,细看一眼,应该是一笔超过50块钱的巨款。这里头除了他的那笔稿费之外,还有从每天林国荣给的那3块钱里省下来的一部分。 ——但其实也不应该说是省下来。 能攒下这么多零钱,主要还是因为林淼平时根本就没什么机会花。学校的小卖部一直没开张,而放学回家的时候,又大多都天黑了,学校旁边的小杂货店也都早早关了门。 林淼看了看钱,赶紧又塞回口袋里。 94年,一个6岁的小孩拿着这么多钱站在马路牙子上,很很容易被抢劫的。 感觉肚子有点小饿,林淼左右看了看车,小跑过了马路。 先到一家把炉子支在屋外,店面面积顶天了也就三四个平方的饼店前,买了一张梅干菜馅儿饼。这种饼哪怕在二十年多年之后,东瓯市依然有的卖。只是同样的分量,价格早就天差地别。 20多年后,这种饼卖8块钱一张。 而此时,只要2块钱。 对于现在的林淼来说,这张饼还稍微显得有点大,他拿着用油纸和塑料袋包好的饼,吹着热气,一边小口咬着,一边又贪心不足地朝边上的另一个小摊走去。 那是一个卖糖画的摊子。 所谓糖画,就是用烧得滚热的麦芽糖作画。 在林淼面前的这个摊子,中间支了一块雪白光滑的大理石,滚烫的糖浆遇上冰冷的石头,马上就会冷却成型,在糖画完全冻住之前,摊主师傅会拿起一根竹签,往糖画的底下一粘,等到竹签和糖画一起凝固,就用专门的工具把糖画从大理石上成片地刮下,或是插在一旁的稻草柱子上,或是直接卖给某个小孩。 而买糖画还有一个乐趣,就是可以通过转盘子的小游戏,先转出一个图案,然后再让师傅按着图案现场做一个出来。转盘周围的图案当中,往往有一条大龙,会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误以为就是插在旁边稻草柱子上分量至少有别的糖画三四倍大的那条,但其实如果真转到这条龙,师傅只会给你做一只袖珍小龙。 林淼小时候就转到过一次龙,那次被欺骗了感情之后,就再没关照过糖画师傅的生意。 这会儿糖画摊子前一个人都没有。 林淼走到糖画师傅面前,在口袋里掏啊掏半天,拿出两枚钢蹦,递过去道:“来一个。” 那糖画师傅听林淼这老气横秋的口气,不由呵呵一笑,拿了钱,又找回一个,说道:“一块钱。” “哦……原来这么便宜……”林淼啃了口大饼,眉头微微一皱,嘴里某颗牙似乎出了点问题。 糖画师傅笑眯眯道:“小朋友,你家里这么有钱啊?” “还行吧。勉勉强强过日子,反正饿不着就对了。”林淼说着,伸手轻轻一拨箭头。 箭头转了两圈就停了下来,正好就指向了龙。 林淼的眉脚轻轻跳了一下。 然后就见糖画师傅拿作画用的勺子,舀了丁点一勺糖浆,动作麻利地在大理石上挥舞起来,一边还跟林淼闲聊道:“勉勉强强过日子,你还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这个大饼要2块钱吧?” “嗯。”林淼点点头。 糖画师傅笑着说道:“我都舍不得买来吃!” 林淼听得有点凄凉,自我反省小时候不该那么小心眼的,让糖画师傅少了一个铁粉。 但是半分钟后,当他从糖画师傅手里拿过一个比印象中更小的龙型糖画,这点愧疚之心直接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尼玛,这是画龙还是画蚯蚓? 这死奸商,看我是一个人,就故意糊弄我对吧…… 林淼拿着伪装成龙的蚯蚓,满心无语地回到了马路对面。 他舔了舔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想想这一块钱又白花了,叹着气直接一口咬掉了龙头。 牙齿咬在坚硬的糖画中,钻心的疼痛,立马反射到了林淼的大脑皮层。 他痛得眼泪刷刷下来,然后舌头在嘴里拌了拌,混着一口鲜红的血,吐出了一颗雪白的牙。 林淼一愣,舔了下空荡荡的牙床,含泪感慨道:“一九九四年的第一颗牙,来得比我预料的早了一些……” 第三十章 财产充公 “铅笔、尺子、圆规、卷笔刀、橡皮、准考证……嗯,貌似不存在准考证……”周六一早,江萍破天荒给林淼做了一顿稀饭。吃过之后,林淼就把需要检查的东西又再检查了一遍。即便只是区里的小学奥数竞赛,但既然已经为此投入了那么大的精力,就完全没有理由不认真对待。 “快点!快点!还磨蹭什么呢?等下要是迟到了,你爸晚上回来又要怨我!”江萍平时在家里闲着没事,几乎以挥霍时间为己任,然而一旦碰上点事情,性子就急得很。她比林淼早几分钟吃完,吃完后连碗都懒得洗,就火急火燎地想带林淼出门。 林淼心里叹口气,对老妈这暴脾气也是毫无办法。 他非常理智地没有搭腔,一声不吭地把书包的拉链一拉,干脆道:“好了。” 江萍这才站起来,去把自行车推出门。 然后从外屋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幼童座椅,绑在车后座上。 只是她刚把座椅绑好,再定睛一瞧,却又觉得这椅子有点脏,于是又转回屋里,拿了条抹布把椅子的前前后后都擦了一遍。这么一搞,5分钟就过去了…… 话说有这么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吗? 林淼抬手看看表,7点50分,时间倒还够。 可就是不晓得刚才嚷嚷要抓紧时间的那位女同志,此时的内心活动到底是什么样的。 “双重标准无敌啊……”林淼嘀咕道。 被江萍抱上儿童座椅,这张小椅子的大小依然刚刚好,一点都不挤。 说明林淼重生这一个半月以来,体型几乎没有变化。也不知每天那么多饭,到底进了谁的肚子。 江萍载着体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儿子,蹬着自行车,飞快地出了小院。 骑上大马路后,她就开始唠叨。 和别人家的妈妈不一样,江萍从来就不关心林淼的学习,跟考试成绩相比,她显然更在乎林淼又在学校里和哪个女同学相处融洽,又或者是其他鸡零狗碎的小事情。 当然,林淼现在还远没到中学阶段的颜值巅峰期,跟女同学们的纯洁情谊也是无从说起。 所以江萍唠叨的重点,就放在了他昨天刚掉的那颗门牙上。 “不要舔知道吧,一直舔来舔去,以后会长歪的,长歪了又要去看牙医,而且那个矫正器戴着也不舒服,妈小时候就戴过,特别不舒服。还有啊,今天开始,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刷牙知道吗?以后新的牙齿长出来,就不会再掉了,要一直用到老的,万一蛀牙了,补个牙又麻烦,补牙是用电钻在嘴里钻的知道吗,很痛的……” “嗯、嗯、嗯、嗯、嗯……”林淼半个字都不想多说,敷衍得很。 江萍却依然喋喋不休,从牙齿的话题往别处延伸道:“你昨天是不是吃糖把牙齿吃坏了?买那么多吃的干嘛?昨天都下午4点了,吃了饼又吃了糖,晚饭又才吃那么一点,我特地给你炸了那么多鱼,结果还是都让你爸吃了。还有啊,以后不要放那么多钱在身上,你身上那些钱,昨晚洗衣服的时候我都拿出来了,妈妈先替你保管。” 嗯? 林淼眼睛一瞪,怪不得总觉得今天还有什么东西没带! 想不到居然忘了最重要的! “妈,咱们做人要讲规矩的,你拿我的钱没关系,但拿之前好歹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这样吧,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先还我一半,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林淼义正言辞。 江萍却被儿子逗得哈哈狂笑,引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林淼一看就知道老妈是在装疯卖傻,蛋疼道:“你还不还我啊?这钱可是我自己赚来的!” 对于林淼这笔稿费的来源,江萍倒是一早就知道了,但她却耍赖笑道:“什么你赚的我赚的,我跟你说,你人都是我生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知道吧?” 知道个蛋哦! 林淼立马嚷嚷起来:“20块!最低底线,还我20块!不然晚上等我爸回来,我就让他多花50块给我买变形金刚!”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江萍连路都不看了,转过头来怒斥道,“我现在就停下来打你一顿信不信?” 林淼道:“不信。” 江萍一按刹车,停了下来。 母子二人在大马路上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让步地对视了半分钟,林淼抬起手,把电子手表在老妈面前晃了晃,江萍这才终于妥协了。但还不忘找个台阶下,板着脸道:“今天没时间了,改天再收拾你。” 林淼却还不肯,追问道:“那我的钱呢?” 江萍烦躁了,连声说道:“还你还你还你!全都还你!先给你10块钱!” 嗯?这什么逻辑? 全都还我——那应该是52块钱才对吧? 林淼暗暗腹诽,却没心情再继续刺激老妈了。 只怪低龄幼儿没人权,超过10块钱的财产就得充公…… 江萍骑车的速度飞快,15分钟后,就到了少年宫。 8点出头,少年宫外已然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考试的小孩。 江萍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慢慢前行,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百里坊小学的队伍。 她将车脚一放,把林淼从后座上抱了下来。 见到林淼的几个老师和同学时,又变成了那个在外人面前十分温柔的妈妈。 “老师,又麻烦你们照顾了。”江萍也不知道单老师姓什么,笑着客套道。 单老师特别欢喜地摸着林淼的头,哈哈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家孩子这么懂事,天天让我带我都高兴!” 江萍哈哈笑了笑,又从包里拿出10块钱,一副慈母的颜色道:“这个钱你拿好,想吃什么东西就自己买。妈妈先回家了,你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林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边上许风帆看到,很是羡慕道:“哇,阿姨,你给他这么多零花钱啊!我爸每个星期才给我10块钱……” 梁欢欢跟着道:“我妈也是,一个星期才给10块……” 林淼对江萍道:“妈,要不你再解释下这10块钱是怎么回事?” 江萍瞪林淼一眼,又马上和单老师笑了笑。 她当然什么都不会说,默默站起身来,转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这时单老师一看人到齐了,就领着几个孩子,朝少年宫内的考场走去。 林淼安静地走在猴子姑娘身边,心里还在惋惜自己的那点零钱。 单老师见林淼郁郁寡欢,不由问道:“林淼,紧张吗?怎么都不说话?” 林淼咧嘴一笑,露出有所缺失的牙床,“昨天牙掉了,我怕说话漏风。” 第三十一章 侥幸过关 九十年代初期,即便计划生育的政策就悬在头上,但瓯城区18岁以下的人口数量依然相当庞大。区内小学分布密集,平均下来,每个街道或者乡镇范围内,差不多都有五六所。 学校的规模当然也有小有大。 大的学校如广场小学,一个年级段有12个班级,而小的学校,一个年级段可能就4个班。这回全区小学生奥数竞赛,报名参赛的小学一共有56所。 百里坊小学在这些学校中,属于规模中等稍微偏上的。但这回被区教育局划为了中等规模序列,所以只拿到4个参赛名额。而规模更小一些的学校就更可怜,只有2个名额。 280个孩子,被分在了4个考场,每个考场70人。 原则上自然一桌一人,并且同校不同场。 所以林淼他们4人,考试的地方教室都不一样。 单老师偏心偏到底,先单独把林淼送进考场,然后还跟明显相熟的监考老师叮嘱了几句,才带着其他三个孩子离开。等单老师一走,监考老师自然就忍不住多看林淼几眼,心里嘀咕怎么又有个这么小的。刚才几分钟前,她也见到一个不知道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孩子,但是绝对没单老师带来的这个这么小。单老师的这个学生,看起来就跟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似的。 林淼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桌子的右上角,已经贴了学生信息,但仅限于学校、姓名以及考场编号,连张最起码的照片都没有。 他默默地拿出文具盒,然后看了眼手表。 现在是8点24分,距离考试开始,还有足足36分钟。 于是他很从容地举起手,让监考老师先带他先去了趟厕所…… 放空肠道回来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 随着教室里70个座位被陆续坐满,8点55分一到,监考老师就拆开牛皮纸袋,提前5分钟把试卷发了下来。 林淼拿到卷子,先把姓名、学校和编号填好。 他的编号是86号,感觉还挺吉利的。 耐心地又等待了5分钟后,铃声一响,监考老师装得很严肃地沉声道:“开始。” 话音一落,教室里最牛逼的几个小孩,立马落笔作答,就刚才那5分钟,他们都靠口算做出三两道了。林淼这回运气不错,前三道题他正好都接触过,所以在监考老师的眼里,他也是牛逼孩子之一。而对于这个情况,监考老师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要是没两把刷子,单老师怎么可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来参加比赛?要说是特意来感受气氛的,那也未免太奢侈了。要知道,这样的比赛机会,很多孩子可能一辈子也就只能遇上一次而已,或者根本就没机会遇上…… 前三道题一晃而过,林淼没时间检验对错,就头也不回地往下做。 30道题目,60分钟,规则和上次的校内选拔一模一样。 所以很明显,这回考验的就是学生对套路的熟悉程度,以及应试的综合能力。 林淼按照以往的考场战略,20秒内读题,10秒钟寻找思路,如果10秒左右还想不出,那就很干脆地直接跳过。 于是他第四题跳过,第五题跳过,第六题跳过…… “我靠,要不要这么点背啊……”连跳三题之后,林淼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再然后,第七题终于找到了灵感。 大概40分钟之后,林淼把卷子做完了第一轮,总共有11题被跳过。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够,内心保持淡定。 回过来硬啃剩下的11题,他思考的时间就多了许多。 电子表上的数字,有规律地跳动着,林淼花了十几分钟,又拿下了三道题。 这时,监考老师开口道:“还有最后5分钟,还没做完的同学请抓紧时间,已经做好的同学也再检查一遍,等考试完毕,请大家先别离开座位,我们现场改卷,现场评分。教室里排名前25的同学,可以进入下午的决赛。” “这么有效率?而且……好残酷有没有!?”林淼微微一怔。 然后稍微一走神,反而对卷子上一道空着的题有了思路,不由哈哈一笑,赶紧动笔。 要求2分钟解答出来的题目,计算量都大不到哪里去。 林淼只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就把那道题做了出来。 但在剩下的几分钟时间里,最后7道,他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无奈地提前30秒放弃了战斗,林淼搁下笔,只能听天由命。 他已经尽力了。 半分钟后,铃声一响,监考老师马上喊道:“所有同学全都放下笔!不要再写了,再写就剥夺考试资格!” 喊了两次,教室里头个别不甘心的小孩,终于放弃了抵抗。 教室外面又走进来两个老师,把卷子全都收了上去。 然后林淼就那么坐着,看着三个人站在第一排的桌子前,飞快地把一张张卷子全都改出来。 大概10分钟后,卷子批改完毕。 为首的监考老师把卷子集中起来,按照得分拍了拍序,然后就宣布名次道:“接下来我报到名字的同学,到我这里拿一张中午的餐券,还有招待所的房间钥匙。钥匙可以交给你们的老师,你们中午吃完饭,可以回自己家,也可以去招待所休息。” “这么奢侈?”林淼暗暗吃惊。 如果是一个孩子一个房间,那下午决赛100个名额,可不就是一口气订了100个房间? 话说区教育局是把这附近的某个招待所整间都包下来了吗?财大气粗啊! 不过话说回来,只包一个中午的话,貌似招待所可能会挺高兴的话,毕竟招待所的入住高峰期是晚上…… 林淼的思维胡乱发散着,不知不觉间,台上老师已经报数到了第21名。 拿了餐券和房间钥匙跑出门的孩子,固然各个兴高采烈,但留下来的,表情就没那么高兴了。 林淼心里也在打鼓,我草我草地喊个不停。 然后他一边我草着,第22名和第23名也都跑出去了…… “难道寡人就这么出师未捷当了炮灰?”林淼有点失望地抓了抓头。 正郁闷着,讲台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第24名,百里坊小学,86号林淼同学。” 林淼先是一愣,旋即一秒变脸,大笑三声:“哈哈哈!天不亡我啊!” 全班一脸黑线。 监考老师忍着笑,把餐券和房间钥匙交给林淼,对他道:“小同学,你可不要骄傲啊,你这回是运气好,要是在别的班考试,也许就被淘汰掉了。” 呵!年轻人,图样图衣服! 要不干嘛分考场呢?这回考验的就是你哥哥我的运气啊! 林淼拿着东西,昂首挺胸走出考场。 他上辈子考了无数场试,就没一回像今天这样狗屎运爆棚的。 要么就是高出很多分,要么就是考不过,总之踩线进场的,从没有过。 貌似重生之后,老天爷是打算要好好善待他了啊…… 走出考场,林淼一眼就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单老师。 单老师见林淼出来,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松气的神情,朝林淼走过来道:“我还担心你进不了决赛了呢!” 林淼道:“今天状态有点不对,我妈早上给我煮鸡蛋稀饭太咸了,进去后又没水喝,口渴得很,严重影响考试发挥。” “那待会儿吃饭多喝点汤。”单老师完全接受林淼这个理由,又问道,“有几道题没做出来?” 林淼道:“7道。” 单老师一连庆幸:“那你运气不错,雷雷也是7题没做出来,被淘汰了。” 林淼沉默不语,然后过了几秒,又好奇地问道:“那万一同一个教室里有很多人并列最后几名,比方排在第25名的有七八个人,那入围的25人该怎么选啊?” 单老师道:“这个就看错在哪里了,题目是越往后越难,所以后面答题对的越多,并列的时候名次就越靠前。要是这样还实在有人并列,那就只能一起进决赛的。决赛说是100个名额,有时候也确实会进去一百十几个人。” “哦……”林淼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还是靠谱的。 然后他又问:“其他人呢?” 单老师道:“跟苗校长和许风帆的爸爸一起先走了,苗校长先带他们去饭店了。” “那这个呢?”林淼掏出餐券问道。 单老师哈哈一笑:“这个是少年宫食堂的餐券,我们不去食堂吃,你留着当纪念吧。” 林淼哦了一声,把餐券塞回口袋里,心说九十年代真好,公款消费,利国利民。 第三十二章 意外情报 中午吃饭的地方,订在离少年宫只有不到500米路程外的一家酒楼。 单老师领着林淼找到包房,刚一推门进去,林淼就听到有人在哭。 百里坊小学出来4个人,现在已知3个人成绩,但只有雷瑞瑞被刷掉了。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一半是气自己,一半是气别人——干嘛全都发挥得这么好,哪怕多一个垫背的,她也不至于这么丢脸啊,现在只能指望林淼也被淘汰了,呜呜呜…… 一个风度很好的中年男人,坐在雷瑞瑞边上,笑着安慰她道:“孩子啊,你能来参加比赛,就说明你已经很优秀了,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嘛,将来还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机会呢……” 中年男人不说还好,这一开口,雷瑞瑞立马哭得更特么嗨了。 林淼站在门口,盯着那眼熟到似曾相识的中年男人看了半天,终于和脑子里另外一张稍胖一些且年老一些的面孔,成功对接到了一起。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许人大!” 这中年男人名叫许佳昌,如果历史轨迹不飘,20年后应该会升任瓯城区*******。 实打实的正处级干部,牛逼得不得了。 “所以这么说来?我曾经有个学长,是正宗的官二代?”林淼望向许风帆。 恰巧许风帆也看过来,笑着喊道:“林淼!” 他这一喊,许佳昌也就看到了林淼,接着便转过头,微笑着问一旁的苗晓秋道:“苗校长,这小家伙就是林国荣的儿子?” “对。”苗校长笑盈盈的,向林淼招了招手,“淼淼,来我这边坐,考过了没?” “过了,第24名,踩红线啊。”林淼笑哈哈地回答,走到苗校长身边坐下。 雷瑞瑞闻言,突然停下了哭声。 她眼神呆滞地转过头,傻傻地看了林淼几秒,就在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她猛地又伏下头,把脸埋在桌上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这回是真心碎了。 6岁的小屁孩都过关了,她却扑在了决赛圈外,心都碎成粉啊! 单老师看不下去了,掏出纸巾走过去,把雷瑞瑞拉起来道:“瑞瑞,控制一下情绪,先吃饭,等吃完饭老师再送你回家。不然你一直这么哭,大家都没法吃饭了。苗校长和许风帆他爸爸,他们都饿着肚子在等你呢。” 被单老师这么一说,雷瑞瑞总算哼唧哼唧地消停下来。 …… 菜很快就上齐了。 几个孩子抓紧吃饭,补充能量,大人们则是谈笑风生,不紧不慢地说说笑笑。 桌上除了林佳昌和苗晓秋之外,还有一个百里坊小学的教务处主任,以及今天的开车司机。 司机当然是没什么话可说的,要不是没办法再另外开一桌,他根本不可能坐到这边来。 至于教务处主任姜老师,这会儿其实也不怎么自在,只能听苗校长和林佳昌你一句、他一句,然而偶尔搭个腔,显得有低三下四。 林佳昌和苗晓秋聊了一会儿,话题渐渐就转移到林淼身上。 苗晓秋忽然对林淼道:“淼淼,你知不知道,这个林叔叔和你爸爸是在同一个单位上班的啊?” 啥? 林淼一脸震惊。 为什么老林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对了,一定要面子不肯说。 许佳昌和林国荣年纪差不多大,但是后来的人生轨迹,一个在天,一个在坑,依老林的性格,肯说这件事才怪了。但话说回来,老林对他在西城街道的另一个女同事,倒是经常提起。 那个女同事名叫胡剑慧,因为同时满足了“高学历”、“女性”、“少数民族”、和“无党派人士”这四个条件,仕途上一直非常顺利。在林淼大学毕业后还在瓯城区南城街道当临时工的时候,胡剑慧就已经是东瓯市的副市长,后来又进入了市常委班子,兼任东瓯市统战部部长。 林国荣中风瘫痪之后,脑子一度不太清醒,偶尔有清醒的时候,总会后悔当年没抱紧胡剑慧的大腿。说起来,他这个城管科科长,还是胡剑慧当街道副主任的时候,被她一手提拔起来的。 林淼这么想着,不禁就有些纳闷了。 一个许佳昌,一个胡剑慧。林国荣放着眼皮子底下这么好的政治资源不用,却整天往一些看似牛逼实则和他根本不搭边的领导身边跑,这不是舍近求远,花式自残吗? “叔叔好。”林淼回过神来,赶紧装出一副卖乖的模样,向许佳昌恶意卖萌。 许佳昌却显得不怎么在意,淡淡笑道:“不错,比他爸懂礼貌。” 林淼一听这话,顿时心都凉了。 不用说,老林肯定一早就把人家给得罪了。 怪不得从来不提呢,感情不但是面子问题,关键是早就关系破裂了啊! 中午一顿饭,林淼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等填饱肚子,单老师就先领着四个孩子走了。 先把林淼、许风帆和梁欢欢送到招待所,等三个孩子都进了屋,然后才送雷瑞瑞回家。 招待所的房间就是最普通的单间,一张单人床,外加一个卫生间。 卫生间看着倒还挺新,没有浴缸,但可以站着淋浴。 不过林淼现在没这么需要,洗了把脸,稍微坐着放空一会儿,等到12点左右,就倒头睡了。 午睡时间,一直持续到下午1点半左右,林淼被许风帆敲醒了房门。 林淼开了门,许风帆和梁欢欢就跑了进来。 许风帆见林淼头发乱乱的,床上的被子也是散乱铺着,就知道他是刚睡醒,奇怪地说道:“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啊?我一直醒到现在。”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林淼打着呵欠,看看手表,见睡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穿上鞋子,走到卫生间洗脸刷牙。 梁欢欢坐下来,捧着脸道:“我也没怎么睡好,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脑满子各种想法。这比赛搞得我紧张死了。” “别紧张了,至少已经有个三等奖了。”许风帆笑着说。 “屁的三等奖,这个三等奖就是个安慰奖,我才不稀罕呢!”梁欢欢道,“而且听说只有一等奖能代表区里去市里比赛,我还想去市里比的。” “去了市里还有省里,去了省里还有全国比赛,全国比完还有世界比赛,不要贪心了,有个全区二等奖就够了,又不可能人人都像林淼这样,从小就是个天才。”许风帆叹道。 “说我什么?”林淼在卫生间里没听清楚,满嘴泡沫地走出来问道。 梁欢欢故意道:“他说你是个笨蛋!” “哦,行啊,挺有眼光的,被你看穿了。”林淼笑着对许风帆道。 梁欢欢一脸懵逼。 许风帆哈哈大笑:“你看,他根本都不理你!” 林淼洗漱完毕,整个人精神了许久。 他坐下来,就装得很随意地问许风帆道:“阿帆,你爸爸是街道主任吗?” “不是。”许风帆道,“好像是纪律书记什么的……” 林淼马上道:“纪工高官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个,我老是说不顺这个词。”许风帆道。 林淼心里都快哭了。 老林啊老林,你特么得罪谁不好啊,就你那习惯性贪赃枉法的尿性,得罪了自己街道的纪工高官,你特么能升官就见鬼了啊! 三个小孩坐一屋,各怀心事地聊了大半个小时。 等到2点多,中午绕着瓯城区跑了一大圈单老师就来敲门了。 下午的考试时间是3点钟,但是也得提前一点过去,免得出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三章 一等奖 到了下午的决赛,考场里的人就少了很多。 不仅仅由于总人数少了大半,也因为安排在每个考场里的人数,比早上减了大概三分之一。加上少年宫的教室本来就大,后排的课桌没人坐了之后,整个场馆就越发显得空荡荡的。 早上的门槛赛,区里出于要为尽可能为各学校保留种子选手的目的,设置了同校不通场的规则,尽可能地淘汰了各校的弱渣,或者整个弱渣学校。但到了决赛,就不存在这种意义了。 林淼下午和两个同校队友,坐在了同一个考场里。 许风帆甚至就坐在林淼斜前方的位置,考前半个小时,还在和林淼扯闲篇。 一群孩子就像早上那样,乖乖坐在教室里,从2点半一直等到3点开考。 铃声一响,教室里便一片凝重,只剩下翻卷子和笔尖在纸面上滑动的声音。 考试的规则不变,依然是60分钟,30道题。 林淼这回状态不错,从第一题一直到第11题,全都没有卡住,直到做到第12道的时候,才第一次跳了过去,然后接着又是酣畅淋漓的12连斩。 他一鼓作气写了50分钟左右才停下,最终欣喜地发现,跳过去的题目一共就只有4题。 因为早上听了单老师的解释,貌似越后面的题目就越值钱,林淼咬咬牙,把刚刚最后跳过去的第28题,又拉回到了视线中。 憋着劲儿苦思冥想了足有5分钟,眼见着时间就快到了,林淼突然福至心灵,脑海里闪过灵感,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刷刷把答案写下来。 写完后再一检查,居然还真蒙出来了! 逻辑完全通常,完美! “同学们请注意了,只有最后3分钟了,还没做好的同学请抓紧,做好的再检查一遍。”监考考试还是老一句话。 林淼却没像早上那样早早缴械,而且翻回到试卷前页,去啃那道理论上应该最简单的题目。 这一次,他的状态来了。 只是重新把题读了一次,林淼立刻就有了思路。 他抓紧答题,飞快计算,就在铃声响起的同时,终于把这道题写完,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笔。 教室里两个监考老师,也没再喊话,马上一前一后地将卷子收上来。 一边收卷子,为首的老师一边说道:“先不要走,和早上一样,我们马上就会把卷子改出来。大家先在教室里耐心等待半个小时,等下我们改完卷子,报到名字的同学留下合影,没报道名字的同学,就是这次的三等奖。” 林淼和许风帆互相看了眼,许风帆小声问道:“你考得怎么样?” 林淼比划了一个2,回道:“2题没做出来。” “才2题?”许风帆瞪了瞪眼,“我4题没做出来!” 教室里马上又有一个人喊道:“你们好厉害,我6题没做出来。” 说完就立马招来群嘲。 “恭喜你,三等奖了。” “哈哈,我们一起拿三等奖。” “什么时候三等奖都这么丢脸了?” 教室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唯有错了3题的猴子姑娘梁欢欢,脸上挂着冰霜。 林淼是肯定比她排名靠前了,这就意味着,离一等奖又远了一点。 “别说话啊,大家保持安静。”监考老师留下一句话,拿着教室里的50份卷子走了出去。 林淼和所有人一起,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超过20分钟。 快到下午4点半的时候,监考老师终于回来了,拿着一张单名,直接从头往下念道:“张雪茹、赵婷婷、苗艳秋、吴秋红、蒋琴琴、包玉婷、钱玉珏、高晓慧、林燕、朱佩慈、莫芳芳、林淼……梁欢欢……许风帆,这28位同学留下,其他22位同学可以先回去了,你们的三等奖证书,会直接送到你们各自的学校去。” 林淼听到自己的名字,倒是不觉得奇怪。 毕竟奥数这些套路,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只跳过了2题,说明最多也不会错超过3题,拿个二等奖以上,还是比较稳的。 不过刚才听顺序,貌似他才在这个教室里排第12位。 而瓯城区的比赛,一等奖是取前20名,二等奖是第21名到第50名。 这么一看,他这回估计是一等奖没戏了…… 总不能指望隔壁教室的水平整体偏渣,只有8个人挤进前20吧…… 林淼有点小失望,在转头一看梁欢欢和许风帆,这俩孩子脸色更难看。 “阿帆,二等奖了哦~”林淼跟许风帆笑了笑。 许风帆回得比较勉强,强颜欢笑道:“是啊。” 这小子中午跟梁欢欢说别贪心,现在自己都这副模样,典型的心口不一。 拿了三等奖安慰奖的孩子,稀稀拉拉地出了教室。 林淼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老师过来喊道:“同学们,可以出来拍照了,一等奖的同学站前排,二等奖的同学站后排。你们班一等奖的有12个,一等奖最后一名是林淼。排在林淼后面的同学,等下全都站到后排去啊,我们抓紧把照片拍完,晚上去香格里拉酒店吃饭,所有20个一等奖的同学,和32个二等奖的同学,全都一起去!” 我擦! 考得好还有饭吃? 不对不对!妈的,这个才不是重点! “我拿了一等奖?”林淼一脸惊喜,很有一种明明已经被医生诊断为不治之症,结果找别的医院重新复查一次后,却发现那医生其实是个煞笔的感觉。 “这下厉害了啊。”许风帆羡慕地对林淼道。 林淼点点头,说:“走,拍照去,晚上多吃点,化悲愤为食量。” 许风帆只能叹一口气。 怎么可能还吃得下去啊…… 52个拿了奖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到指定地点。 林淼意外地在人群中发现一个只比他高十几公分的矮子,那矮子也发现了林淼,然后两个人一个站前排,一个却嘟着嘴站到后排。 摄影师喊着让一群孩子把位置站好,林淼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句:“那个最矮的,我不会输给你的!” 林淼转头一看,果然是那矮子喊的。 马上怼回去道:“我只是暂时比你矮一点,但你至少大我2岁,却在比赛里输给了我。所以我只是矮着玩玩,可你却笨得很认真。” 那矮子直接就煞笔了,被林淼呛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多年以后,中科院某东瓯籍优秀青年科学家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己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学术成就,都是因为小时候受到了某个死奸商的语言刺激。 那一年,死奸商6岁,科学家8岁。两人一生只交锋过一次,死奸商保持了100%的胜率,并且厚颜无耻地再也没有给过科学家重新挑战的机会…… 第三十四章 老林秀作死操作 林淼重生的这年头,哪怕是东瓯市这种经济还算过得去的沿海城市,晚上也几乎不存在什么娱乐休闲活动,所以家家户户的晚饭时间也就相对较早,通常过了傍晚5点就要开伙。 少年宫内,等获奖的孩子们拍完合影,天色渐渐转暗,差不多也就到了饭点。但前来和小朋友们合影顺道蹭饭的区教育局副局长,却没有急着要送孩子们去酒店,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静候接送孩子的家长到来。毕竟等下吃完饭,孩子还是要让家长送回去的,不然教育局的那辆大巴车,就该变成环城公交了。 眼见着天色一点点变暗,少年宫里头也渐渐热闹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少年宫内亮起了灯,到处都是寒暄的问候。这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来自不同学校的孩子,他们中的大多数家长,却都很诡异的互相认识。 各种主任、书记,喊得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林淼旋即就意识到,这年头能让孩子学奥数的,应该还是体制内家庭占绝大多数。 因为靠经商赚到钱的那一拨人,其实多数就是暴发户。这些土老板平时整天都忙着赚钱,别说悉心教导孩子了,能不把小孩养出公主病或者熊孩子癌就算不错了。至于课外的提高教育,他们中很少有人会有这种概念。可能只有少数一部分有钱老板,出于跟风或者其他装逼的目的,才会把孩子往奥数班里塞。除此之外,恐怕也就只有一些知识分子家庭,还会在负担得起额外学费的前提下,再让孩子多接受一点早期启发式的教学课程。 “哎哟!赵大处长来了!”夜色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抹着一头发胶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向人群走过来。身边那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个包,看他亦步亦趋的样子,应该是这位所谓的赵大处长的秘书。 区教育局的领导大喊一声,隔着十来米,就伸出双手迎了上去。 林淼被这气氛带了节奏,还以为自己是回到区府办了。 他习惯性地就转头跟身边的人打听道:“这人是市里的处长吧?” “你看出来了?”许佳昌就站在许风帆身边,同样条件反射地低头回答林淼道。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一眼,立马又移开了眼神。 林淼心道一声见了鬼,怎么不自觉地就多嘴了。 许佳昌则是眉头紧蹙,觉得林国荣这儿子也太早熟了。 要知道他的儿子许风帆,今年都六年级了,可是对体制内的级别系统,他还是一点都不懂。甚至就连他这个亲爹,明明都在街道里工作了好几年了,但许风帆照样连老爸的职务都说不明白。 再反观林淼,同样是街道职工家庭的孩子,这才6岁啊,居然单凭别人的反应,就能判断出赵处长是市里的处长,而非区里的处长。话说自己好歹也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小领导,可是这家庭环境耳濡目染的效果,怎么就还比补上林国荣那种股级家庭的?没理由啊! 许佳昌恨屋及乌,对林淼的早熟和早慧有点抵触。 他拍拍已经差不多有自己那么高的儿子,指给许风帆道:“风帆,那个是赵克明,咱们东瓯市信访处的处长,你知道市信访处是什么级别吗?” “市信访处啊……”许风帆迷茫了两秒,随口猜了吓,“市级?” 许佳昌放弃了,儿子的数学向来比语文好,看来将来不适合从政,还是朝工程师的方向发展吧…… 许风帆一看老爸沉默了,就知道自己答错了,就转头问林淼道:“林淼,那个人是什么级别的?” 林淼淡淡回道:“处级。” “那……那个……如果是那个什么处的区里的处长呢?”许风帆转眼之间,就已经把“信访”这两个字给忘了。 林淼继续给出答案:“区信访处是科级的,不过区里的不叫处,应该叫科,而且有时候也不一定的,因为这个部门很重要,所以有时候会低职高配,由副区长来兼任,副区长兼任的话,那这个科长就是副处级了。” “啊……”许风帆被林淼三句话就绕晕,晕得对体制系统的复杂性都感到恶心想吐了,直摇头道,“我以后才不要学这些,还是数学最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有那么多变来变去的花样。” 许佳昌听得嘴角抽抽,突然很想训儿子几句。 这不是变相向林国荣的儿子认输了吗?六年级输给6岁的,你好意思吗?奥数也考不过人家,机关的级别常识也不如人家,老子生你何用啊?许佳昌内心沸腾,可是生气归生气,他却毕竟是真正读过书、有修养的,脸上愣是一脸表情都没有。 这边许佳昌正跟莫须有的假想敌隔空战斗,人群中忽然又有人大喝一声:“阿明!你也在啊?” “哟?老林啊?你家孩子今天也来啦?”赵克明大笑着,跟来人握了握手。 林淼往前一看,正是自己家的林科长。 林淼和许佳昌见到这场面,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我草,有没有搞错”的表情。 到底谁能解释一下,林国荣平时到底都在干嘛? 为什么他一个破股级干部,会认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市里的领导? 林国荣和赵克明两人一起朝着林淼走过来,林国荣见到许佳昌,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露出很欠抽的神情道:“诶,许书记也在啊?” 许佳昌针锋相对:“你林科长来了,我就不能来啊?你家把少年宫包下了啊?” 林淼一听这开场白,心里立马十万个我草。 两人这关系,明显已经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了啊! 老林,林科长,我亲爹,请问你到底能不能换个对象作死? 跟自己单位的领导正面硬钢,真的有那么刺激、那么好玩吗? “爸爸,我们回家吧,妈妈还在家里等我们呢。”林淼急忙装幼稚,企图改变现场气氛。 林国荣却哈哈一笑,很开心地说道:“你妈晚上去你奶奶家吃饭了,我们晚上去酒店吃,你拿了一等奖,教育区的叔叔要给你奖励一顿大餐!” “你儿子一等奖啊?”边上的赵克明眼睛一亮,“你儿子几岁了?” “6岁。”林国荣很得意道,“跳级上了五年级。” “哦哟哟哟哟!”赵克明惊讶极了,大声道,“那你不是生了个天才啊?” “赵处长,这孩子不错吧。”苗晓秋这时也走上来,笑盈盈道,“国荣家的孩子,以后很可能就是我们学校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学生了。” “晓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赵克明客气地跟苗晓秋握了握手,苗校长毕竟还挂这个市人大代表的头衔。 林国荣和赵克明还有苗晓秋三个人说笑不停,许佳昌就这么被打脸似的,被冷落在了一旁。 他看着林国荣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受不了。 凭什么林国荣一个中专毕业的货色,也能爬上来啊?街道的干部任用制度绝对有问题! 许佳昌越想越气,饭也不打算吃了,拉起许风帆的手,就打断正和赵克明谈笑风生的苗晓秋道:“苗校长,我先带孩子回去了,我爱人还在家里等着呢。” “哦?许……风帆他爸……”苗校长显然不知道许佳昌到底是什么职务,笑着说道,“马上就去酒店了啊,一起来嘛!孩子考了一天也辛苦了,吃点好的,补一补。” “不用了,家里已经做饭了,也不差这一顿。”许佳昌强颜欢笑地说着,然后看了满脸想死的林淼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少年宫。 苗校长倒也不以为意,转回身去,继续跟赵克明叙旧。 林国荣也半点没有尊卑的意识,凑在两人中间,时不时插上一句。 林淼看着这片轰轰闹闹的场景,对自己家的老林只剩残念,干脆也不想了。 思绪转而飘到别处去—— 话说,区教育局今天组织这么一场考试,其中最大的一笔支出,其实应该是今晚的这顿饭吧…… 这教科书式的巧立名目…… 这理直气壮的公款吃喝…… 区教育局年底突击花钱的技术真尼玛牛叉!本秘书要给你们写个服字! 第三十五章 父子两面 从少年宫开到晚餐地点的香格里拉酒店,开车只用不到15分钟。 去吃饭的人不少,装了足足4辆大大巴——除了极少数几个非常不习惯这种场面的学生家长早早地带着孩子离开,剩下的学生当中,有不少是父母两个人一起来的。再加上教育局的七八个领导和工作人员,还有突围而出的各学校的领队人员,零零总总下来,林淼目测参加这场收尾宴的,应该超过了200人。 等到了酒店,果然一下子就是十来桌。 现场体制内的人占了多数,一到饭桌前,自然而然也就论资排辈坐下。 林淼他们这桌,应该是传说中的主桌。 以赵克明为中心,苗晓秋和另外几个已经提了干的学生家长团团坐下。而最让林淼感到牙酸的时,林国荣居然也毫不犹豫地坐到了这桌,并且拿着他这个儿子当挡箭牌,把他放在赵克明身边,老林自己则坐在他另一旁,摆出一副要照顾儿子的架势。 好在赵克明和许佳昌不一样。 赵克明显然非常喜欢林淼,于是父子俩一坐下来,立马就成为了当天酒局的话题中心。 老林几杯酒下肚,又拿出老牛逼来吹,把上次开学报名时和金校长说的那些话,又对酒桌上的人重生说了一遍,把赵克明一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林淼头一回看到父亲在酒桌上的表现,不得不说,老林确实是个搞气氛的高手。而且在面对比他高很多级的领导面前,也是真心不卑不亢。这一点,林淼自愧不如。 实话实说,林淼必须承认,自己其实是有门户和阶级意识的。哪怕他自己曾经就是体制内低人一等的临时工,但这并不能抹去他在拥有编制之后,面对其他临时工时所产生的身份优越感。 而眼下看来,老林则完全不是这样的人。 在这张酒桌上,老林半点都没有因为赵克明是个官,就对他溜须拍马、吹捧讨好,而是完全像个老朋友一样,跟人家吹牛打屁,言语间毫不做作。 林淼终于有点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固执地想要升官了。 原来在他的眼里,升官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老林从骨子里就把自己和区里、市里的那些领导看作了一类人。可以说,心胸真的很宽,宽到根本不在乎别人站得有多高。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是站在更高的地方看着别人。所以也就更加难怪,他几乎不把在路边摆摊的人当人看。 老林极端的思维方式就像一把双刃剑,要么成功,要么成仁。而他最后被人下阴招输得连编制都丢掉,也完全不是运气问题,根本就是性格决定命运。一切早就注定了的。 “还是书读得太少,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林淼喝着健力宝,有点替父亲感到惋惜。 只是话说回来,升官这件事,又哪有那么容易。 要讲规矩、讲策略、讲机会、讲能力的好伐…… 可以上这四点,老林顶多就具备了四分之一。 半次提干的机会,以及半桶水的办事能力。 至于规矩和策略——去特么的吧! 老林闹着要当官是不假,可他什么时候讲过规矩,什么时候又有过策略。 他跑官要官半辈子,来来回回所做的一切,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四个字——瞎几把干! 林淼从小目睹老爸的各种白痴行为,内心深处早就把林国荣当成了反面教材百科全书,所以日后他自己进入体制,在行事风格上,和林国荣相比完完全全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类型。 林国荣无所顾忌,林淼谨小慎微。 林国荣见到某书记直接喊老某,林淼见到某书记恨不能先来个90度的弯腰鞠躬。 林国荣平日里没事就爱往领导家里跑,林淼过年给领导发条明知对方不在乎的短信却依然还要字斟句酌。 也正因为如此,林国荣曾经得罪了那么多人,人们也明知道林淼是林国荣的儿子,林淼却依然能在机关里生存下来。 他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委曲求全、唾面自干、好死不如赖活的装孙子精神! 林淼在酒桌上听着林国荣牛逼越吹越大,思绪早已不知飘飞到第几重天。 等他从长久的放空中回过神来,林国荣已然又一次彻底喝大。 喧嚣的晚宴过后,林淼和林国荣被赵克明送上了出租车。 林国荣先是在半路上吐一次,差点吐到人家车里,等回到家里,又吐了一回。但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喝得烂醉如泥的林国荣,先是被江萍拿着皮带抽得嗷嗷乱叫,然后挣扎起来,在楼下和江萍对殴了一番。家里的锅碗瓢盆被扔得碎的碎、裂的裂,这两口子倒是战得痛快,只是四周邻居们却被吵得不得安生。而且这么干上一架,林国荣至少一个星期的工资就打水漂了。 林淼是拿狂暴状态下的爸妈没办法的。 他耐心地等待爸妈打完架,等两个人体力耗尽上了楼,才淡定地穿梭在满地的玻璃碎屑中,拿了自己的牙刷和杯子,刷牙洗脸,然后洗脚,然后上楼睡觉。等到第二天醒来,楼下的战斗痕迹便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爸妈从来不曾有过那场单挑。 见到林淼起床,林国荣和江萍脸上都露出了温和喜悦的笑容。 他们总算想起来,昨天晚上究竟是为什么而喝大的。 林淼拿了全区奥数比赛一等奖的消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末火速传遍了整个天机巷四周。 往日里经常在私底下用“神童”来笑话林淼一家的那些人,这回终于全都说不出话来了。 在天机巷的邻居们看来,林淼的跳级是绝对有水分的,是肯定离不开林国荣的暗箱操作的。 然而这次的奥什么数学比赛既然是区里办的,那就不能再怀疑其权威性和公正性。对于林淼确实就是比自己家的孩子聪明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他们只能选择接受,并在心底里默默诅咒林淼全家有朝一日一定会倒霉,还有经常带着狗腿子在马路边掀人摊子的林国荣,迟早也会不得好死。 等林淼拿奖的消息在天机巷周边走完一圈,这时还有心情主动找上门来的,也就只剩下家庭条件同样不错的张淼他们家。 一大清早8点出头,林淼就被曾经的小伙伴张淼缠上。 张淼对林淼死拉硬拽,硬是把林淼拖去了他家。 然后在张淼爸妈各种弱智的提问下,林淼无奈荒废了一整个宝贵的早上。 闹哄哄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过后,等林国荣带着江萍出了门——貌似是要转移阵地,去某个亲戚家继续显摆儿子的威武战绩,家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趁着这难得的清闲,林淼倒了杯水,拿出了纸和笔。 断更了小半个月的《小院杂谈》,是时候该续上了…… 第三十六章 半碗鸡汤 “我家正对门5米外有一条羊肠小道,宽约半人,左右均被邻舍墙壁所挡,终年难见阳光。无论寒暑,每逢雨后,巷内的青石小砖之上,总会一夕间布满青苔。经年累月,青砖愈青,青苔愈繁,仿若荒郊。沿小巷而入,为一四方天井,天井中又有一口不知何年所打的老井。这口老井,便是天机巷四周住户最初的饮水之源……” 林淼写《小院杂谈》,渐渐写出了套路。 每篇篇幅被严格规定在2000字到3000字之间的小章,被他准确地划分成了三个部分。 前500多字描写章节主题,无论从瞎编历史或者胡扯地理风貌入手,力求以最朴实无华的文字,做出最以假乱真的效果,让读者产生一种为之肃然起敬的高逼格感官体验。 接着来到中间部分,则描写此地居民与该事物的联系。通常林淼写到这里,这会借用一个真实存在的邻居,然后将其人物形象稍微艺术加工,便伪装成了这个桥段的主视角提供者。写这段内容时,文章的文字风格就开始朝伪文青方向大步扯蛋迈进,力求字字情深意切,催人尿下。这部分内容的字数,一般会在800字以上,因为这段文字,实际上都是在为最后一部分的文章结局做铺垫,虽然煽情,但还没煽到顶点。 最后一部分的内容,才是林淼年轻装逼时惯常使用的大杀器——半碗鸡汤。 所谓半碗鸡汤,其实是一种很高明的创作技法,一般非科班出身的人很难熟练掌握这门技巧,只有像林淼这种常年和文字打交道,又有十余年积累下的丰富写作经验的人,才能达到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的境界。如果具体举个例子,在中国文学史上,就有一篇非常广为人知的半碗鸡汤代表作,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这种汤非汤的鸡汤,往往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宁静如水,可只要静心读到最后,基本上只要不是读者的自身文化水平低得太过分,或者毫无感性思维,就大多难逃心头一颤。甚至情感丰富的人,说不定还会红一红眼眶,然后长叹一声,叹出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何如此动情的愁绪。 就像《项脊轩志》末了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时所植,今已亭亭如盖矣”,高中生读着或许没什么感觉,可要让稍微上了点儿年纪的伪文青再往深处想想,情绪一旦澎湃起来,那感觉基本上就等同于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含泪苦读郭晓明之流的悲伤逆流成河。 正可谓:听说下雨天,半碗鸡汤和伪文青更配哦! 眼下,林淼已经断断续续完成了《小院杂谈》的8个小章节。 距离计划中的20到25篇,还有着一大半的差距。 而他为了能把这个逼装到圆满,仅仅就在这一小半的内容里,就让天机巷里的不少邻居躺着中了他的加特林机关枪。 开篇至今,林淼家附近的邻居但凡是被他借来当文章主角用的,全都没什么好下场。 两个仍然健在的阿婆被他写死,街口那位明明就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修鞋匠则成了残废,还有隔壁某邻居的女儿,不幸发了疯。唯一稍微真实点的,是他隔壁的隔壁家的小儿子——这位仁兄是真的死了,80年代严打期间造了把土枪出去抢了10块钱,结果判了斩立决。但林淼不敢写得如此华丽,于是脑洞稍开,就改成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车祸惨剧。 在连续搞死搞残这么多人后,写到今天,林淼突然觉得不能再这么漠视生命了。 于是笔锋一转,今天的主角井婆婆,就成了一个苦等儿子归家的可怜人。 结尾是这样的:“阿明叔北上闯荡多年,井婆婆嘴上虽从未说过思念,但却时常独自坐在井边发呆。年轻时的阿明叔喜欢喝啤酒。每天临近傍晚,井婆婆都会买两瓶啤酒,装进打水用的小铁桶,浸入冬暖夏凉的井水里。然后在夕阳下走出小巷,等候下班归家的独子。阿明叔走后,井婆婆再没买过啤酒。一眨眼,那年在井边呱呱坠地的孩子已经会叫奶奶,可奶奶的儿子,却仍还没有回家。” 林淼写写停停,一篇文章写了接近3个小时,等画下最后一个句号,他不禁长舒一口气。 刚才入戏太深,差点把自己给感动死了。 站起来走到阳台,抬头看看天色,天色略显阴沉。 林淼揉了揉手腕,文思还未退去的脑海中,又对这本书的套路产生了新的构想。 话说中间部分和结尾部分,其实是可以对比呼应起来的。 比方结尾如果要写离别,中间就可以写得尽量热闹,写出欢聚的感觉;再比如结尾要写某人安详地寿终正寝,中间就可以写他几十年的生活不易,艰辛求存,却死如尘埃。同样的道理,如果中间非要写到某人暴毙而亡,结尾就可以来个新生命的诞生。 总之就是要伪装成很有哲学内涵的样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朝着读者的心头用劲,一字一句,打进阅读者的心脏,打得他们心脏病发。最重要的是,写法一定要往死里矫情! “嗯……看来寡人的水准又有所精进啊……” 林淼很满意自己搞出的这个套路,然后抬手看看表,3点52分,爸妈应该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到10分钟,楼下就响起了开门声。 林国荣和江萍嘻嘻哈哈地走进来,那欢快的笑声,两嗓子就把林淼几个小时积累起来的装逼感冲击得一丁点都不剩。 “宝贝,你看妈妈给你买什么了!看!”江萍跑上楼,拿出一个新书包,跟林淼挤眉弄眼道。 林淼内心感到很痛苦,为什么自己的装逼状态永远都活不过12小时。自己的老妈真的是——就算和她一起看《阿甘正传》这种片子,她也能把话题扯到“这女人为什么那么坏要给男主戴绿帽而男主角为什么这么傻连这样的女人都要”这种问题上。拜托!这特么是重点吗?这特么是重点吗?!!!妈,亲妈!你就不能给你儿子留哪怕一点点的装逼空间吗? 我虽然不喜欢郭晓明,但偶尔也会有45度角仰望星空的精神需求的! “不看。”林淼傲娇地扭过头,毫不留恋新书包。 江萍却仍笑个不停,扔下书包,把林淼抱进怀里亲了又亲,亲得林淼满脸口水。 很明显,她今天下午和林国荣出门显摆得相当愉快,虚荣心满足得怕是都溢出来了。 林国荣这时也从楼下走上来,先随口问了句:“你下午又没出去啊?” 林淼嗯了一声。 接着林国荣就看到了茶几上的手稿,走过去拿了起来。 他毫无耐心地粗略翻过前页,直接翻到结尾,假装懂行地看了几秒钟,完全没有露出半点被文字感动的神情,却又认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写就对了嘛。老是把人写死了算怎么回事?不要写那么多死人,会不吉利的。” 林淼听了脸皮都在抽抽。 没理由的,我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被抱养的…… 第三十七章 一点小成绩 周末一晃而过。星期一早上,多雨的东瓯市又迎来了降水。 这回雨下得比较大,林淼家地处低洼地带,一大清早,楼下就水漫金山。林国荣倒是无所谓,但林淼出行就困难了,这么小的身板万一被卷进下水井,那可就直接尸骨无存了。 江萍难得自告奋勇一回,要骑车送林淼去学校。 然后林淼就被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披上小雨衣,穿上小雨鞋,又一次坐上了羞耻的幼儿专用座。 但林淼知道,江萍主要还是想去学校,再多听老师夸她儿子几句。 上学路上大雨滂沱,等到了学校门口,母子俩都稍微有点淋湿。 学校马路对面的糯米饭大妈没出摊,江萍就去了学校旁边面包店,给林淼买了个最贵的巧克力蛋糕——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分量的一块,居然要3块5。绝对属于94年级别的轻奢食品。 江萍把牛奶和蛋糕装进林淼的书包,又把自行车停进学校的停车场里,牵起儿子的小手,心情相当愉悦地朝着教学楼走去,一点都没觉得这场大雨来得讨厌。 话说身为一个曾经的学渣,谁能想到她能生出这么学习优秀的儿子呢? 更不用说,她的宝贝儿子,又何止只是优等生这么简单? “还是我会生啊,我妈根本不行……”江萍内心的逻辑相当诡异。她完全不考虑“教育”这两个字,对孩子的成长这件事,完完全全看天吃饭。 从一楼走到三楼,走到五(六)班的教室门前,江萍放开林淼的手,朝里头看了看。 今天雨虽大,可此时教室里的学生还是已经到了一大半,并且在她身后,还不停地有学生甩着雨伞走进教室。 林淼自顾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彭芳芳笑着问道:“今天你妈妈送你来啊?” 林淼嗯了一声。 彭芳芳看着站在门口不走的江萍,有点小讨好道:“你妈妈挺漂亮的。” “嗯。”林淼应了声,心说我家老林专骗漂亮姑娘,可怜我妈这辈子就砸他手里了…… 江萍见林淼的老师不在,略微有点失望,她笑着跟林淼挥了挥手。 林淼也回应她挥了两下,然后就目送老妈转身离去。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班主任周老师满面红光地从外头走进来,径直走到林淼跟前,张口就问:“林淼,你前天去区里比赛,拿一等奖了啊?” 林淼点点头。 周老师笑着说道:“刚才我上楼的时候碰到你妈妈了,幸好是和金校长一起上来的,不然还真不认识呢。金校长说等下让你去一趟广播室,让你读一篇稿子。你要不现在就跟她一起去好了!” 周老师指了指门外,林淼看过去,金校长就站在外头。 “下这么大的雨,还要走来走去……”林淼心里不甘愿地嘀咕着,拿出蛋糕和牛奶走出教室,然后和金校长一起下了楼。 彭芳芳看着林淼离开,不由好奇地问周老师道:“老师,林淼他拿什么奖了啊?” “全区小学生奥数比赛,一等奖。”周老师说了个比赛的全称。 彭芳芳和教室里其他孩子听到,顿时全都发出貌似熟悉的感叹声。 “好厉害!” “林淼真是太聪明了!” “林淼真的是个神童啊……” 林淼跟着金校长,冒雨来到操场旁边的广播室。 那是个很小的屋子,大概只有四五个平方那么大。屋子里仅有的桌子上,摆着广播室的各种广播器材,看着好像很复杂,但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常用按键。 金校长明显很熟悉这里,打开总电源,开灯,按响话筒的开启键,然后看了眼时间,开始道:“喂喂,请各班班主任回到自己的教室,请各班班主任回到自己的教室,请在学校门口值日的值日生也返回教室,请在学校门口值日的值日生也返回教室。今天我们的晨会要早点开始,每个班级都把自己班里的广播打开,今天的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分布在学校各个角落的广播一响,各班级就立马动员起来,急急忙忙全都老实坐好,还没来得及吃完早饭的,也都只能在老师严肃的目光下,无奈地把面包收了起来。 别说,今天因为这场大雨,带面包进来的学生还真不少。 等过了几分钟,7点半一到,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平时在这个点并不会响的铃声。 待到短促的铃声过去,广播里就传出了金校长的声音。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要宣布的事情比较多,我们早点开始。首先来讲第一件事,我们学校外面最近有很多小商贩,在向同学们兜售一些闻起来很香的橡皮擦,但这些橡皮擦全都是有毒的,请同学们尽量不要购买。已经买的同学也要注意,千万不要放在鼻子前一直闻,昨天已经有家长找到我,说他家的小朋友闻了这个橡皮擦,晚上一直在吐,今天已经请假了,要去医院做检查。所以同学们一定要提高警惕,还有各班的班主任,也要留心这件事……” 林淼百无聊赖地坐在广播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听金校长在那儿滔滔不绝。 一直听她说了半个来小时,等总算把各班的卫生流动小红旗安排完毕,金校长终于清了清嗓门,朗声道:“最后,我要宣布一件喜讯。在上个星期六,我们瓯城区教育局举办了全区小学生奥数竞赛,我们学校有三个同学获奖。而且在这其中,五(六)班的林淼同学,拿到了一等奖!等到12月份,林淼同学就将作为瓯城区的代表,去参加全市小学生奥数竞赛。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向林淼同学,还有获得全区二等奖的,六(一)班的梁欢欢同学和六(三)班许风帆同学,表示最热烈的祝贺!” 全校36个教室里,骤然响起在广播里都能听到的掌声。 林淼感觉有点小震撼,心说果然人多力量大,隔着这么远,隔着这么多道墙,外面还有这么大的雨声,居然这样也能听清鼓掌的声音。 2000来个小孩把双手拍得发红,片刻后掌声渐弱下去,金校长拿出一张纸,递给林淼,然后对着话筒说道:“接下来,请五(六)班的林淼同学为我们发言。” 林淼被金校长连人带椅子推到话筒跟前,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稚嫩的童声,在百里坊小学四周响起,紧接着就是照本宣科的官方发言:“各位同学,各位老师,早上好。很荣幸今天能在这里,代表全校同学做国旗下的讲话。上个星期,我和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同学一起,参加了瓯城区小学奥数竞赛,并且十分幸运地拿到了一等奖。我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首先要感谢学校各位老师对我的悉心指导,还要感谢学校领导和所有同学的对我的关心和鼓励,是百里坊小学培养了我……” …… 林淼拿到奥数比赛的大奖,是他个人迈出的一小步,却是百里坊小学的一大步。 但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和学校领导之外,这件事跟其他小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被同学们祝福了一个早上之后,到了下午,班上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 他的那本荣誉证书,还有一等奖的镀金奖牌,也再没拿出来过。 林淼乐得清静,一直默默刷着自己小学六年级的奥数竞赛题,心平气和地过完了这一天。 等到下午放学,林淼照例还是要去音乐教室。 区里的比赛虽然结束了,但市里的比赛依然还要继续。 不过好消息是,这回的比赛,到市一级就结束了。因为这次竞赛并不是省里牵头搞的,而是东瓯市教育局自己组织的活动。所以等到12月份结束,林淼就可以悠闲一段时间。至于明年还会不会有类似的比赛,那就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放学的时候,大雨早就停了。 林淼走进音乐教室时,许风帆和梁欢欢已经坐在平时的位置上。 他们俩虽然去不了市里的比赛,不过课还是要继续上的。 话说许风帆他们六年级的孩子马上就要小学毕业,可是这年头小学毕业考试连个屁都算不上,在九年义务教育的体制下,市区里的孩子就算两门功课加起来只有100分,照样也能去上初中。 所以相比之下,奥数课反倒比正经功课更加重要一些。 只有抹不开面子的雷瑞瑞,选择了提前放弃。 全区考试过去,距离全市比赛还有一个班半的时间。 林淼前段时间补课补得其实差不多了,这会儿单老师上课,讲得就从容细致了许多。 一个小时后,今天的补课结束。 林淼背着新书包,和许风帆、梁欢欢一起走出校门。 三个人正要像平时那个各回各家,林淼却突然喊住许风帆,对他说道:“阿帆,你这个星期天有事情吗?” 许风帆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没事。” 林淼开门见山问:“那我星期天能去你家里玩吗?” “好啊!”许风帆想都不想就兴冲冲答应道,“我可以骑车来接你,你家住哪儿?” 林淼道:“不用去我家,到时候我就在学校门口等你好了。” “也好。”许风帆点点头,完全没有去想,林淼去他家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他安静了几秒,又对林淼笑了笑,说道:“对了,我还没说过恭喜你呢。” “不用客气了。”林淼微笑道,“只是一点小成绩而已,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许风帆赶紧悄悄道:“这话千万别让猴子听见,她会气疯的……” 第三十八章 替父外交(上) 奥数竞赛过后的这个星期,林淼一边忙于将余下的小学六年级奥数套路学完,一边还加了把劲,想尽快把《小院杂谈》的初稿弄出来。他早上刷题,课后补课,晚上写作,如此规律地过完一周,终于在周六下午把小学阶段所有能接触到的奥数题题型,完完整整刷完了第一轮;而《小院杂谈》的章节,也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地弄出来两篇。 周六晚上,林淼把这两篇内在情感严重割裂的文章从头到尾又细读了一遍,然后打算择黄道吉日,重新写过。文字质量不过关,这种砸招牌的事情,林秘书表示坚决不干。 一觉睡到大天亮,次日睁开眼,便是又一个周末。 林淼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林国荣正站在阳台上抽烟,他还当老爹这是失眠了,套上衣服走到外头,问老林道:“爸,你今天起这么早干嘛?” “上班啊。”老林一脸理所当然道。 林淼一愣,旋即又马上转过弯来。 街道办事处每逢周末都是需要有人值班的,通常情况下,每个工作人员每月至少都要轮到一遍。不过林淼重生回来差不多快有2个月,今天才见林国荣第一次去值班,想必老林应该是经常性找人顶班,这工作态度显然很有问题。而且话说你身为一个拖家带口的月光族,居然连单位白给的加班费都不要,这过日子的方式是不是潇洒得略微有点过分了? 林淼闻着熟悉的二手烟烟味,默默吐槽完毕,咳嗽两声,就转身回了屋。 过了一会儿,等林淼洗漱完,并以极大的毅力和非凡的勇气,在自家那个已经快一星期没处理过的粪桶上,捏着鼻子解决掉肠道的历史遗留问题,林国荣终于也从楼上下来了。 满身的烟味,把屋里那股浓郁的乡间地头的气息中和掉不少。 林国荣皱着眉头,心里其实也很别扭。 今天晚上又特么该去倒粪桶了,为什么粪坑会离家那么远?真是麻烦! 林国荣如是想着,一边弯腰穿好皮鞋,然后走到镜子前,看了看镜子里自己西装笔挺的样子,心中无比自恋地想,周闰发也就这水平了。 他整了下领带,转头却见林淼背着书包,也是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林国荣不由问道:“天这么早,你要去找谁玩吗?” 林淼回答道:“去学校。” “不是说星期天没补课了吗?”林国荣奇怪道。单老师跟他打过招呼的,林淼星期天暂时先不补课了。等这星期区里的教练就位,少年宫那边会有后续的强化课程。也许是星期天补课,也可能要放在周六——因为像广场小学这些比较先进的学校,每个周六下午都已经不上课了。 林淼道:“去一个同学家,约好了在学校门口等。” “哦……”林国荣点了点头,说,“那爸爸送你去吧,反正也没几步路。” 林淼想想也行,就答应了。 林国荣拉着林淼,大手牵小手,一起出了门。 出了小巷,沿着笔直的连江路走到丁字路口,马路对面,有一家毫无装修痕迹的干净面馆。 父子俩直接穿过马路,来到面馆跟前,要了两碗鮸鱼鱼丸面。 这家店,就只单卖这一种面。做面的师傅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老阿姨,手艺十分高超,所以哪怕面条的价格不算便宜,可每天的生意依然相当不错。 稍等片刻,两碗热气腾腾的鱼丸面就端上了桌。 林淼从筷子筒里抽出洗得干干净净的竹筷,夹起一颗他曾经死都不肯吃一口,带着浓浓鱼味的鱼丸,咽着口水放进嘴里。他细嚼慢咽,细细品着只有在这些年才能吃到的鱼肉比面粉更多的上等货,那久违却熟悉的味道,差点把他吃哭。林淼就着煮鱼丸的新鲜原汤,哧溜哧溜地大口吃着面条,没一会儿,就将一大碗面条连汤带水都解决得干干净净。 老阿姨既是做面的师傅,也是店里的服务员。见父子俩吃完,笑着过来收了空碗,显得很稀奇地对林淼说道:“今天真是吃得又快又干净,怎么不把鱼丸给你爸爸吃了啊?” 林淼打了个饱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以前的我太傻了,是我对不起那些鱼丸……” 这一本正经的冷幽默,放在九四年根本就是核弹级的相声包袱。 老阿姨直接喷了,放下碗来狂笑不止。 而边上正抽着烟的林国荣听到,也差点被一口烟给呛死。 笑了老半天,林国荣终于缓过来,他无言以对地揉揉林淼的脑袋,然后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和两个钢镚,毫不心疼地往桌上一放。 一顿早饭12块钱,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二十年后的四五十元。 这便是林淼幼年时的美好生活。 吃饱喝足,林国荣领着林淼走出面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百里坊小学门口。 林淼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7点40分出头,学校的大门自然关着,传达室里貌似也没人,只能干站着一边等许风帆,一边吹冷风。 “中午早点回家,你妈还等你回去吃饭的。”林国荣离开前叮嘱了一句。 林淼点点头,很直接地伸出手道:“爸,给点钱。” 林国荣连问都没问林淼要钱干嘛,很干脆地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毛票。先是抽出3张一块钱的,但想想又怕儿子不够花,于是又放回去,直接抽了张5块的出来,递到林淼手里。 林淼收款无情,马上跟老爸挥手作别,然后目送林科长穿过马路,拐进了路对面的一条小巷子。 但其实他拿钱没什么用,主要就是兜里有粮,心里不慌。 林国荣走远后,许风帆却久久没来。 林淼跟个煞笔似的在学校门口等了将近快1个小时,等到8点半左右,才见到那个长得瘦长瘦长,跟个大竹竿子似的家伙,蹬着辆崭新的自行车,傻笑着出现他面前。 “大哥,说好的8点呢?”林淼不满地晃了晃手表。 许风帆无奈道:“我没办法啊,我妈硬要我吃完早饭再来接你,她动作又慢,我也快急死了,生怕你生气走了呢!” “走吧。”林淼没废话,直接爬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跟着又问了句,“你爸呢?在家吗?” “当然在家啊,他今天又不上班。”许风帆毫无心机地回答道,“你问我爸干嘛?” 林淼敷衍过去:“你说你妈,我问你爸,对仗工整,表现水平。” 许风帆切了一声,要不是竖中指这个动作还没传进东瓯市,他肯定就单手骑车了。 第三十九章 替父外交(中) 许风帆载着林淼从百里坊小学一直往西,骑行不到5分钟,在第一个路口向左一拐,便进入了西城街。而两个人老爹共同的工作单位——西城街道,其名称正是源自这条马路。 以西城街为中心的这片区域,是瓯城区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这段时间,第一次搞旧城改造的成果。马路两旁均是新式的商品楼小区,外观上要比PF区气派许多。街道把办公地设在这一带,显然是为了面子上更过得去一些,而且如果有领导下来视察,也好更直观地让人家看到瓯城区的城市发展成绩。 这些商品楼的价格,在当年并不算贵。2000年前后基本就在3000元每平方的价位上浮动,而95年之前,价格应该更低,一套80平方的新房,理论上最多十五六万就能拿下来。以林国荣的工资水平来计算,差不多也就是十年的收入。 而要是江萍也出去上班的话,夫妻俩稍微勤俭一些,甚至六七年就能攒出这笔钱。 可问题是,当年的房价如此合算,西城街这一片商品房的空置率,却达到了将近20%。10间商品房里,去掉居民回迁的一部分,剩下用于出售的,卖出率可能只有一半。 当年的房子没人买,原因多种多样,概括起来主要有三类人。 这三类人,林淼家周围全都能找到典型。 首当其冲第一类,就是林淼他们自己家。林国荣和江萍曾经属于双职工,一个是事业单位的职工,一个是国企的工人。像这样的家庭,往往根本就不存在买房的概念。因为在这个年代,房子通常都是单位分配的。只要达到一定的条件,多申请几次,等个五六年,总能把房子等下来。尤其像现在,林国荣好歹还有一点小职务在身,再加上已经结婚生子,而且报告也打了好多年了。在老林想来,房子根本就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再花冤枉钱去买,那就太煞笔了。 再说第二部分的人群代表,应该是张淼他们家。张淼家这时已经相当有钱了,银行存款不说百万,但三五十万绝对是有的。买商品房的价钱是十六七万,一套房子80平方,而他们家自己在原址上把楼推到重建,再算上装修,顶天了也就这个价,而且是一次性盖4层楼,居住面积简直不要大太多。所以按这个思路,这年头的有钱人,多数还是选择自己动手。 除此之外,还有剩下最后一部分人,就是林淼家附近家庭条件普遍一般的其他邻居们了。 这些老住户在天机巷住了几十年,一方面他们本身就是依靠这附近的菜市场讨生活,根本没有去别处买房的必要;二来就算想买,也不见得能一次性掏出那么多钱来。 所以与其主动买房,还不如耐心等待拆迁。 这年头不少阿公阿婆都对拆迁政策充满乐观,而后来事实也证明,天机巷这一带的拆迁补偿确实不少。因为从天机巷出来,往北直线距离不到200米就是瓯江。市里对沿江地带的规划,是要打造成城市景观带和CBD商务中心。因此老人们虽没读过什么书,甚至好多人根本就不识字,但单凭江湖经验,他们就不会贸然搬走。至于额外花钱买房这种事,更是想都不会去想。 西城街的商品房,在很大一段时间里受到了冷落,直到98年之后,东瓯市经济大跨步向前发展,城市外来人口激增,那时才开始慢慢有了房地产投资。 在这方面,林淼家最有超前目光的是就是他小叔,林国华。 在林国荣苦苦等待单位分房的时候,林国华已经闻到资本的气味。97年的时候,林国华就胆子很肥地借钱买了一套房子,然后拿出租掉,用收来的房租还钱。再后来他老婆,也就是林淼的婶婶叶慧芳,干脆从单位辞职,自己搞起了房屋中介。 二十年后,林国华和叶慧芳一家靠着炒房卖楼,家产起码已经超过一个亿。当然,为了防止林淼找他们家借钱,林国华从不透露自己到底有多少存款。 所以要不是小叔为人自私、小气、势利、阴险、虚伪、贪财、善妒、冷血、薄情、寡义,等等等等,林淼心底里其实还是挺佩服他的。 林淼刚重生回来的前几天,也有想过要不要劝江萍早点去搞个房产中介。 但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 且不说江萍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单就说他自己今年才6岁,过年连个压岁钱都保不住,像家庭投资这么要紧的事情,就更不可能有发言权。只能等日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在林淼的心里,赚钱这件事,归根到底关键还是看命。 就像江萍的弟弟,林淼他亲舅舅江洋,初中毕业后在家啃老两年,然后去当了兵,等他当兵回来,根本没人觉得这小子能干出什么名堂。可是谁又能想到,就在那之后才几年的光景,江洋就靠着各种不能外传的偏门狂赚数百万,后来更是财运高照到逆天,炒股买什么都涨,开店卖什么都赚。当年林国荣垮掉之后,林淼家要不是靠着江洋资助,可能真的连饭都吃不上。 林淼坐在许风帆身后,看着一路倒退过的还未被私家车包围的西城街旧景,思维无限发散着。 随着车子剧烈一磕,许风帆把车骑上了马路牙子,林淼终于回过了神。 紧接着,两人就进了小区的大门。 这年头的新式小区,连保安都不存在,所谓的大门,其实就是一个空荡荡的谁都能随便进的大门洞。过了门洞,里面就是成片的商品房。 林淼往前骑了十几米就停了下来,然后哈哈大笑着把下车无力的林淼,从后座上抱了下来,一边吐槽道:“我弟弟上幼儿园都比你长得高!” “你还真以为炎黄子孙是一家,大家基因都一样啊?”林淼下了车,仰头看着小学还没毕业,身高就已经突破160的竹竿精,无奈地叹道,“我爸165都不到,你爸170多,先天就不一样的好不好?” “那你还是长得太矮了,按基因来说你都不该只有这么丁点大。”许风帆很不厚道地比划了一下。 林淼用死鱼眼的眼神看他。 许风帆哈哈一笑,推着自行车,进了小区的停车场。 几分钟后,许风帆带着林淼,走到了一幢6层高楼前。楼下紧锁的大门,是这年头的民居中还相当少见的电子锁,不但安装了门铃,还自带通话器。 许风帆按响602室的门铃键,门铃响了2声,然后话筒被人接起,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谁啊?” “妈!是我,我带神童回来了!” 那头直接挂了话筒,紧接着楼下的门锁就发出一声很响亮的声音,铁门弹了开来。 这就是新房子的好了,开个门都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在穷人面前装逼装得响亮。 林淼跟着许风帆进去,随手把本就会自动关上的铁门一带,身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许风帆道:“这门就是这点不好,声音太大。晚上楼里有人稍微晚点回来,整栋楼的人都会被吵醒。幸好我家住得高,影响稍微小一点。” 林淼点点头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这个心态相当好。” “啊?”许风帆显然没听过前半句,一头雾水,接不上话了。 林淼体力差,爬到6楼,已经气喘吁吁。 许风帆家的房门就在楼梯口,房门早就打开,许风帆脱了鞋子进屋,顺便给林淼拿了双小一号的拖鞋。 林淼换上拖鞋进去,先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时厨房里走出一个看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略微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见到林淼,马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问道:“你是国荣家的吧?” “嗯。”林淼马上装乖卖萌,故意奶声奶气地说道,“阿姨你好,我叫林淼,打扰你了。” “诶,别装蒜啊!你平时说话没这么嗲的!”许风帆受不了,直接拆穿道。 林淼理都不理他,走到许风帆他妈妈跟前,摘下书包,打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两包从家里偷摸出来的茶叶,说道:“阿姨,这是我爸爸让我给你带的伴手,他说第一次上门要送见面礼的。” “哎哟,你爸是不是逗啊!”许风帆的妈哈哈大笑,心里一边在想,这个林国荣,也没她家老许说得那么不堪啊,还知道让儿子带点见面礼过来,做人不是还挺客气的吗? “不用,不用,阿姨家里的茶叶多得是。”许风帆的妈妈又把茶叶塞回林淼的书包里。 林淼却很坚持道:“阿姨,你全都让我拿回去,我爸该骂我了,你要就不拿一包就好了,我带一包回去,这样我爸爸也不会说我。” 许风帆的妈妈拿起茶叶,看了看包装,确定并不是什么好的茶叶,才点头道:“好好,既然你爸爸这么有心,阿姨就拿一包,谢谢你爸爸啊!” 林淼马上道:“该我爸爸谢谢你们才对,我爸爸老跟我说,阿帆的爸爸在单位里很照顾他的。” “啊?”许风帆的妈妈看着林淼真挚的表情,不由得一脸懵逼。 这事儿不对吧…… 听自家老许说,他和林国荣早就已经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了啊…… 而且老许这一年来,每天回家后就只有三件事是固定的:吃饭,看新闻联播,骂林国荣,连和她啪啪啪都没这么勤快…… 都这态度了,林国荣还能念他好? 该不会是这孩子胡说八道的吧? 不对,不对,这么小的小孩,就算拿了全区奥数一等奖,也不可能这么早熟啊。 会不会是林国荣自己的意思? 许风帆的妈妈一想到这儿,马上问道:“孩子,这话是你爸爸让你跟我们说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啊?” 林淼恨不能把食指含进嘴里装天真,只是这么干实在太恶心了,他真的做不到,于是把语气稍微变正常点,收敛嗲声嗲气的感觉,正色道:“我爸爸让我说的,他还特别认真地说,一定要把话带到。” “哦,好好好,阿姨知道了……”许风帆的妈妈开心了。这斗了大半年,还是她家老许赢了对吧?林国荣服软了就好,不过能想到让儿子来带话,这办法还真是挺不错的。大家都有台阶下,面子上都过得去。她继续道:“你回去跟你爸爸说,以前的事情,阿帆的爸爸就当它全都过去了,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谁说过去了啊?”一个瘦长的身影,从屋内的主卧走出来。 许佳昌穿着件睡衣,打断了他老婆的话,然后面色很严肃地对林淼说道:“孩子,你来我家里玩,叔叔很欢迎。你是个好孩子,叔叔知道。但是叔叔和你爸爸的事情,你小孩子就不要多管。你爸爸要是想和叔叔说话,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自己过来。不是面对面说话,叔叔不会理他。不管他让你带什么话,叔叔都当没听见。” 林淼嘟起了嘴,露出一脸粉嫩嫩的小委屈。 “许佳昌,你干嘛呢?”许风帆的妈妈一看林淼这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立马就母爱泛滥了,不乐意了地说道,“孩子这么小,你吓唬他干嘛?” 许佳昌没说话,转身回了屋里。 许风帆的妈妈笑着摸了摸林淼的头,一脸慈爱道:“孩子,阿姨做了点绿豆糕,你先和阿帆去他房间里玩,阿姨把点心给你们端进去。” 林淼装乖点头,跟着许风帆,进了他的卧室。 许风帆的妈妈,很快就把糕点拿了进来,然后房门一关,许风帆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红白机来,问林淼道:“会玩吗?” 林淼对这东西已经有点陌生了,点点头道:“稍微会一点。” “稍微会一点就行。”许风帆笑着插线,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小电视的屏幕上就跳出了超级玛丽的画面。他很有东道风范地把手柄递给林淼,介绍道,“喏,按这个是跳,看到怪来了可以跳起来踩死,但是被怪碰到了你也会死,天上的石头可以撞碎的,这边就是上下左右,我们一个人一条命,你先来试试,你死了就换我来……” 林淼接过手柄,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英文,很熟稔地调到start上面,轻轻一按。 许风帆不由转头看了看表情淡定的林淼,眯着眼问道:“诶,其实你家里也有对不对?这么熟练,还跟我说只会一点……” “大哥,我又不是文盲,这种小学级别的英文,我当然能看懂的啊。”林淼道。 “说什么鬼话呢,小学哪来的英文?你当我六年级是白上的吗?”许风帆义正言辞地反驳道,然后很肯定说,“你家里绝对有游戏机!不然你告诉我,那个英文是怎么读的?” 林淼淡淡道:“死大特。” 许风帆不信了,起身就冲出门去,大喊道:“爸!你来一下,我问你个事情!” 第四十章 替父外交(下) “怎么了?”许佳昌抱着个保温杯,不疾不徐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踱出来。 许风帆却着急得很,上前就拉住许佳昌的衣袖,把老爸往自己的房间里拉,一边说道:“林淼说他会英语,你来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林淼坐在许风帆的房间里,听到这货这么来了句,瞬间就蛋疼了。 会说一个英语单词就是会英语,那我国各年龄段的英雄好汉们看了那么多的“yamiedie”、“kimoji”和“yiku”,岂不是要号称全民日语八级了? 没这么说话的啊! 林淼无语间,许佳昌和许风帆这父子俩就已经进来了。 许佳昌大专毕业,在他这个年龄段当中,可以勉强算得上是知识分子,英语水平虽不见得能高到哪里去,但绝对要比林国荣那种中专的二把刀好上几个档次。 听到儿子的话,许佳昌相当不以为意。 这年头英语教育还没普及,一般孩子都是到初中才开始接触26个字母,然后一点点把拼音和英语区别开来。而哪怕是家庭条件比较可以的孩子,就算提前报了英文的学习班——好一点的地方,诸如瓯城区少年宫的英语基础班,但基本也就是学点“what's-your-name”这样的简单常用语。 一个学年补习下来,孩子如果能学会现在进行时这种初级的时态应用,差不多就是全市小学生中的战斗鸡水准了。但如果再想继续学,不好意思,少年宫不教了。因为人家少年宫只收五、六两个年级段的孩子,一旦学完指定的课程,就马上颁发结业证书。而之所以不收更小一点的孩子,人家是怕孩子会把拼音和英文字母搞混,到时候学成个四不像,反而要被家长抱怨。 许佳昌也曾想过要给许风帆报一个英语班,后来看了看少年宫的教材,觉得也没什么值得学的内容,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此在许佳昌想来,林淼估计又是被林国荣送到哪个课外机构拔苗助长去了。 林国荣那个死文盲,难得走狗屎运生了个聪明儿子,可就冲他这教育水平,这个林淼将来的发展可能好不到哪里去啊…… 许佳昌心里带着三分惋惜和七分幸灾乐祸,跟着儿子走到林淼身前,就听许风帆大声道:“林淼,你再把刚才那个英文跟我爸说一次,看看说得对不对!” “阿帆,你都六年级了,不要这么小孩子气好不好。你跟我一个6岁的有什么好争的呢?我前天才被苗校长把我的红领巾给收回去了,我已经在人生的关键时期输给你了啊!”林淼苦口婆心。 “啥?”许风帆完全没听明白林淼在说个鬼,只是单纯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道,“苗校长干嘛把你的红领巾收回去?” 林淼惆怅地叹道:“这事说来话长……那是1994年的第一个国庆节,要比我曾经经历过的稍微无聊一些……” 许佳昌打断了林淼的扯蛋,很干脆地问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红领巾早晚会还给你的。我家阿帆说你会读哪个单词啊?读给我听听。” “哦,对对,差点被你给带跑了。”许风帆急忙蹲下来,指着摆在地上的小电视机上的画面道,“爸,就是这个,意思应该是‘开始’的这个英文。” 许佳昌瞥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我儿子就是聪明,从来也没学过什么英语,玩玩游戏就能搞清楚“start”的意思了。 他嘴角含着微笑,表情很骄傲。 许风帆又催促林淼道:“林淼,别磨蹭啊,快读啊!” 林淼没办法了,只能读了一遍,然后又扯蛋道:“你们知道吗,我的红领巾被苗校长拿走这件事,直接导致了隔壁十八中的校长被免职了。” “胡说八道。”许佳昌倒是对十八中的某人被干掉这件事有所耳闻,但他死都不会相信这件事会和林淼的红领巾有什么关系,心中不由得对林淼又多了一分厌恶。这么小的孩子,就能这么满嘴爬跑火车了,以后要是不好好教育,长大了指不定多少人会被他骗。 许风帆倒没这么多念头,只是问他爸道:“爸,他说得对不对?” “对倒是对了,不过也没什么,比你早学个几天而已。等你明年上了初中,这些单词的读写都是最基础的。”许佳昌淡淡说道,然后转身就要走。 这时却听许风帆问道:“林淼,你英语跟谁学的啊?” 林淼跟随意地回答:“自学的。” 话音一落,许佳昌立马就站住了。 林国荣啊林国荣,看你教的什么儿子,6岁的孩子自学英语,你当我们的智商都是摆设吗? 许佳昌干多了纪检工作,最是听不得别人胡说八道。他眼里容不得沙子,回过来身,就阴沉着脸问林淼,一副要打脸的气势:“自学?怎么个自学法啊?” 林淼一看许佳昌似乎是脾气上来了,赶紧使出前世应付领导的终极杀招——【您说什么都对!】——装出彻底认怂的架势,连忙道:“叔叔,我胡说的,我根本不会英语,就是会说几个简单的单词。”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佳昌攒得满满的怒气值,居然就这样卡住了。 他看着林淼那谦卑温良的小模样,愣是再也提不起打脸的心情,狠话到了嘴边,直接就变成了这样的:“你也别这么谦虚嘛,像你这个年龄,能学会一点外语的单词也算很不简单了。” 这话说完,许佳昌都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 夸他干嘛?夸他干嘛?林国荣的儿子,有什么好夸的! 但许风帆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却是当真了,显得挺羡慕的样子,对林淼道:“对啊,我都六年级了,除了谢谢、你好,别的一个词都不会说呢。林淼,你到底是跟谁学的啊?要不我跟你报一个班吧,反正我接下来也不用去市里比赛,时间多得很。” 报班?报班不用交学费的啊?你当是免费的啊?还有,去不了市里的比赛,这种事有什么好得瑟的?而且还是跟打败你的6岁小孩说!脑子被门板夹了吧?许佳昌的内心活动非常剧烈,要不是林淼在这儿,他可能会抽出皮带,让许风帆知道一下什么叫父亲热烈的爱。 林淼也很纠结。 这事该怎么解释呢? 老爷爷那套鬼话,估计整个东瓯市也就林国荣会相信他啊…… 林淼摸着下巴,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搜肠刮肚了好几秒,终于想到个证据充分却又无法现场证明的理由:“嗯……我这个法子,你学不了。我爸有个朋友,也姓林,我叫他叔叔,现在是住在美国的。林叔叔有时候过年偶尔会回来,去年他回来的时候,教了我英语的音标发音,还教我怎么拼这些发音,我学会了之后,他就给了买了本英汉词典,我平时没事就翻翻,翻着翻着,就自学了几个单词……” 林叔叔,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林叔叔是林国荣的朋友也不假。 林叔叔移民去了美国,也是确凿的事情。 但是林叔叔教他音标,纯属妈逼的扯蛋…… 一个好的谎话,就是八分真三分假,林淼对自己这次的急中生智,感到十分满意。 老许,有种的你飞到美国去问啊~ 然而就在林淼正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件事应付过去之时,许佳昌却突然冷下脸来,鼻子里喷出冷冷的一声:“哼!” 叔叔教了音标就能读字典了,这话比刚才的自学还特么欠抽呢! 真当自己是神童啊?这牛逼都吹到天上去了啊! “你这么一说,叔叔倒想考考你了。”许佳昌决定了,今天一定要让林国荣家的这个小鬼哭着回去。敢这么胆大包天地侮辱你许伯伯的智商,今天不让你长长记性,将来还得了? 许佳昌风风火火跑回自己房里,然后过了半天,才拿出来一本貌似已经许久没用过的英汉词典。 许风帆的妈妈一听老许居然要考一考林淼的英语水平,赶紧把做午饭的工作都放下了,兴冲冲跟着许佳昌进了许风帆的房间,一家三口对林淼摆出三堂会审的姿势。 林淼心里默默地说老子只是来替我爹示好的啊,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们就用《新华英汉词典》这么残暴的工具来对付一个不满7周岁的幼童? 你妈妈个蛋!已经涉嫌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了好不好! “来,这个词,你给我读一下看看。”许佳昌其实自己也不懂音标怎么拼,他们那时候的英语教学,水平甚至还比不上眼下的初三毕业考。 许佳昌只是翻出一个他自己还记得的,自认为发音难度够高的单词,觉得用来让林淼难堪,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林淼无奈地拿过词典,一看上头那个连大学四级程度都够不上的初中级单词,瞄都没多瞄一眼,直接脱口而出道:“environment,环境。” 许佳昌懵逼了,脸上那表情有点死都不能信的意思,道:“你再读一次?” 林淼重复了一遍。 许风帆赶紧问他爸:“爸,对吗?” 许佳昌说不出话。 旁边许风帆的妈妈却开口了:“对的,是这么读的,而且这个发音听起来很舒服啊,好像就是外国人在说话一样。” 许风帆的妈妈,以前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当过五六年的初中英语老师。 生了许风帆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就提前办了病退。 许风帆虽然从没让他母亲教过他英语,却知道妈妈在外语这件事上,是比他爸更有发言权的。 “这孩子,数学天分这么好,想不到语言天分也这么厉害。”许风帆的妈妈越看林淼越喜欢,忍不住弯下身来,摸了摸林淼的头,叹道,“真是神童啊,名不虚传。” “什么名不虚传!”许佳昌略微有点失态地喝了一声,但马上就又忍住脾气,显得十分不服道,“再来几个,林淼,你跟叔叔说,方法这个词该怎么讲?” 林淼也算看出许佳昌这老小子是什么意思了,但到了这份上,他就算再认继续怂,显然也毫无什么意义,他干脆不怂了了,装逼装到底,笑着说道:“叔叔,这个词可有好多种说法,书面上常用到的,way,method,approach,在不用的语境下,这些词都可以表示方法的意思。还有平时一般口语上能用到的,idea也不是不能这么翻译,I-have-no-idea,可以翻译成我不知道,也可以翻译成我没办法,反正怎么灵活怎么用,还有一些稍微冷僻一点的一词多义,比方mean这个词,变成复数形式也可以是方法的意思。我现在水平有限,词汇还量不够,大概就只能说这几,别的也想不出来了。” 房间里另外三个人听林淼这么一大通白话下来,精神状态全都有点崩溃。 神童,你赢了…… 我们全家的智商可能真的是被狗吃了…… 许佳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许风帆说了句“以后要向林淼好好学习”,就怔怔出神地出了房间。差距太大了,许风帆和林淼之间,甚至有可能差了个水木大学的本科毕业生。素来以有文化在亲属中间广受赞誉的许佳昌,第一次在家族智力这件事上,感到了恐慌。 连林国荣那种货色的儿子都干不过,还有什么脸说自己聪明? 许风帆的妈妈陪着许佳昌,走出了房间。 他们夫妻俩关了卧室的门,在里头窃窃私语了良久,直到临近中午,快要吃饭了,林淼表示要回家的时候,两人才从房间里又走了出来。 许佳昌和许风帆,父子俩一起把林淼送到楼下。 等许风帆去停车场拿自行车时,林淼突然对许佳昌道:“伯伯,我爸那个人,其实就是虚荣好面子,您是有文化的,读过的书,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他没文化还硬要有装文化,平时不懂装懂、胡说八道,我其实看着也挺烦的,就是忍着不说。他要是有什么地方说错话,让您觉得不舒服了,您就当是遇到不讲理的文盲,真的,和我爸计较长短,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而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您就当他说话是放屁,随他放吧,反正他那点屁量,也污染不了西城街道的空气。” 许佳昌听得有点愣神。 如果换作是一般的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笑笑也就算了,顶多就是认为孩子是在模仿大人说话,或者是把电视剧里的台词给背下来了。 但他亲眼所见林淼的水平,这些话,就不能不再认真想想。 林佳昌低头看着那满脸胶原蛋白皮肤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家伙,当真无语问青天,老子怎么就生不出这样的?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用操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吧?”许佳昌既不表态也不正面回答,摸摸林淼的头,跟之前相比,动作简直不要太温柔。 这时许风帆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飘到两人跟前,许佳昌抱起林淼,轻手轻脚地放在后座上,然后嘱咐儿子道:“路上慢点骑,小心着点后面的同学!” “知道,知道,我这技术你还不放心吗?人称我西城街自行车小王子,什么时候出过车祸……”许风帆大白天立flag,也不怕出门就被人拿一血。 许佳昌没好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送林淼到家后,马上就给我回来吃饭,别在人家家里吃,知道吗?” “知道,知道,话真多,我又不是6岁小孩……”许风帆说着,就蹬着踏板,呼呼骑出了小区。 许佳昌站在原地,怅然叹道:“唉,你要是6岁就有这水平,老子拼了命也要把你送到京城去读书啊……林国荣,呵!真是傻人有傻福……” 第四十一章 听妈妈的话 许风帆把林淼送到百里坊小学门口,就被林淼喊停。 林淼动作艰难且惊险地自己从车后座爬下去,张口就叫许风帆掉头回家。 倒不是不想让许风帆知道自己家的住址,这根本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主要还是林淼觉得这段路有点长,许风帆这么一去一回,加起来估计得花上40分钟左右,等他送完自己再骑回家,估计连汤都凉了。 干惯了伺候人的活的林淼,在这种小细节上还是很会替他人着想的。 “你回去就说已经把我送到家门口了,省得你爸妈说你。”林淼还叮嘱了许风帆一句。 “这种事还用你来教我?”许风帆假装自己很成熟,又犹豫不决地再三问道,“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啊?反正我骑车也很快的。” “不用,不用,你放心走吧。”林淼都不给许风帆没完没了的机会,转头就朝最近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许风帆站在马路边,看着林淼走进巷子,这才转身回去。 林淼许久没有走过小路,在弄堂里拐来拐去,又觉得有了点意思。七八分钟后,他从一处民居小院的狭窄通道里走出,马路对面,便是连江路通向他家的那条小巷。 中午时分,马路两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 林淼略微加快脚步,片刻即到自家门前。 从仿佛万年不关的家后门,走进白天依然黑洞洞的屋子,林淼立马就听到了江萍从前屋厨房传来的说笑声。老妈这些天来一直处于“我的儿子是天才”的亢奋情绪中不可自拔,一天24小时,可能有12个小时是在和邻居欧巴桑们吹嘘他那块全区小学奥数比赛金牌。 话说这块金牌最近的曝光度当真极高。 天机巷如果有100户人家,起码99户都被江萍强迫着看过。 而对于老妈如此高调的做派,林淼内心表示非常支持——毕竟“神童”这么小众的IP,要是不经常拿出来宣传宣传,一不小心就特么会过气的好不好! “妈,说什么呢?”林淼从后屋走到前屋。 江萍一看儿子回家了,转身就把林淼抱起来,先亲热地在儿子脸上啵儿两口,然后才笑着说道:“你阿芳阿姨说他家乐成要去学钢琴了,你要不要也去学一下啊?” 学个毛,我100%遗传了你的手残基因,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儿数吗? 连四个键的街机游戏都玩不溜的林淼,心里吐槽了一句,果断拒绝道:“不学,没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呢?你就去学嘛!就当跟我家乐成做个伴也行啊!”被江萍用“我儿子跳级”这个梗连虐两次的阿芳,十分真诚地劝说道,而且满脸都是莫名的期待,“淼淼,你看你这么聪明,钢琴那么简单的东西,肯定一学就会啊!你爸爸这么能赚钱,不会连这点学费都舍不得吧?” 这话就有点戳江萍的心窝了。 话说她和林国荣虽然长期花钱不眨眼,但事实上,家里的财务情况其实一直都不算太好——最主要是林淼的姑妈欠下的那笔5万块钱的巨债,到目前为止还有6000没还掉。 所以哪怕理论上讲,今年之内他们把这笔债务解决掉是肯定没问题的,但江萍依然对外人的某些指指点点,有着十分的敏感和抵触。 江萍立马笑脸一收,很不客气道:“你这是什么话啊?一年两千块我家还拿不出?” 嗯?现在学钢琴,一年只用两千块吗?哪里的野鸡培训班? 上辈子见惯了动辄一千块一节的钢琴课市场价,林淼不禁有点怀疑这钢琴班的靠谱程度。 而抱着他的江萍便,已经不能忍地给他做起思想工作来:“宝贝,你先去学一下看看嘛,先上几节课,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学。妈妈也觉得学钢琴挺好的,以后学会了,可以弹琴给妈妈听啊~” 江萍满脸都是不服输的神情。 林淼看着江萍,江萍看着林淼。 母子俩对视数秒,林淼脑海中居然诡异地响起了背景音乐:“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好,先试试吧……”在外人面前,还是老妈的面子重要,林淼只能妥协,轻声答应道。 江萍像是又斗赢了阿芳一次,开开心心地又猛亲了林淼几口,哈哈笑道:“我的小宝贝,真是妈妈的乖儿子!” “行行,愿意去学就好,晚上我们一起去吧。少年宫7点上课,我们6点钟出门差不多刚刚好,你们晚上要早点吃饭啊!”阿芳微笑着离开,隐隐露出一丝阴(yin)谋(mao)得逞的神色。 两个中年妇女的斗法暂时消停,林淼总算松了口气,上楼放下了书包。 而江萍见林国荣不在家,也懒得把饭桌支起来了,干脆就把午饭端到楼上来吃。 连续第三天,又是一大盘子的油炸小黄鱼。 林淼有种即将吃伤的预感,无奈地跟江萍提议道:“妈,要不我们晚上吃点别的吧?” 江萍却稍显为难道:“你爸爸晚上又不回来吃,我们今天就这个菜了啊,要不……酱油拌饭?” 林淼安静了两秒,默默地夹起炸得酥脆的小黄鱼,放进嘴里,咬得咔咔作响。 40岁前的江萍,似乎一共只会做3个菜。 油炸小黄鱼,酱油拌饭,菜市场熟食——如果最后这个,也能算作她的劳动成果的话。 娘儿俩吃着饭,江萍又忍不住跟林淼说起阿芳儿子的情况。 原来是阿芳的儿子在学校里被音乐老师看中,推荐去了少年班学习。 “说是有个绝子绝孙的音感,好像多稀罕似的……”江萍一脸不服。 林淼无语道:“妈,人家是说绝对音感对吧?” “好像是吧。”江萍道。 林淼满头黑线。 亲爱的老妈,我虽然是个挂逼,但我这个挂——特么不是无敌挂啊! 你以为绝对音感是菜市场里的萝卜,随便撒把种子就能种出来啊? “妈,你别老跟人家比来比去的,没意思的。”林淼苦口婆心。 江萍却还有理了,振振有词道:“我平时在家里又没事,大家坐在一起聊天,不是说老公就是说孩子,不跟她们比,我还能跟谁比?我去舞厅跳舞,你又说妈妈老去舞厅影响不好。” 林淼挠挠头,有点伤脑筋,想了一会儿,他试着建议道:“妈,要不你出去上班吧。去爸他们街道当个临时工也好嘛,总这么在家里待着,人会变傻掉的。” “没事,妈妈变傻了,不是还有你吗?”江萍立马乐观而鸡贼地直接转移了对话的重点,“你长大了会对妈妈好的,对吧?” 林淼嘴角抽抽,完全搞不定老妈。 他低头看着自己跟前的小黄鱼,心说还不如在许风帆家里吃午饭呢,轻声叹道:“唉,也不知道爸中午吃些什么……” “他好着呢,哪天不是大鱼大肉?”江萍话里带着点小情绪。 林淼又瘪了瘪嘴。 不肯出去上班的人是你,羡慕人家在单位里过得滋润的人也是你。 江萍同志,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第四十二章 星星之火 午饭过后,人就容易犯困。 林国荣坐在自己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街道的工作好是好,尤其提了正股级后,工资又涨了一些,独立的办公室也总算给安排了,但总觉得,还是比原先区环卫处清扫管理所的体验差了些。 话说在原来的单位,林国荣虽然只是个副所长,但却是主持日常工作的。由于所长常年在外挂职,因此所里头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平时全都唯他马首是瞻;甚至连所里的财政,也都由他一把抓。九十年代就能经手每年七八百万的财政金额,林国荣也算得上是较早就面过世面了。 有时候林国荣难免也会想,自己为什么要主动申请转岗呢。 如果一直在所里混下去,早晚那个所长的位置都是他的,运气好的话,再过上几年,混个副处长的职务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样一来,不就稳稳的提副科了? 但转念再一想,出来也未必不好。 官场常言道,不经常调动调动,哪来的升官机会? 这不他才刚来西城街道没几个月,立马就副股级转了正股级,貌似应该是赚了。 林国荣站起来,摸了摸肚皮,他中午吃得有点撑。 今天街道值班一共6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1个带班领导胡剑慧,以及1个城建办的科员,1个不知道哪个科室的临时工,和2个看门的保安。午饭是除保安之外的4个人一起吃的,他和街道城建办的那个科员喝了不少酒,满桌子的菜,愣是吃得一点都不剩。林国荣喝了酒就话多,但今天的兴致倒比较一般,因为酒桌上没有可供调戏的漂亮女同志。 胡剑慧虽说是林国荣的贵人,一手将林国荣提拔到城管科科长的位置上,但林国荣脑回路向来清奇,对胡剑慧却没有太过强烈的感恩之心。在林国荣想来,自己迟早是要和胡剑慧平起平坐的,以后随便什么时候,他都有的是机会可以报一下这样的小恩。 比方说,街道办事处会议投票的时候。 林国荣这么想着,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很多。 话说,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提副科呢? 林国荣很惆怅地看了看窗外,外面一棵大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已经开始掉叶子了。 这一年,转眼又要过去,等到来年,他就虚岁35了。 35岁在体制内其实还算年轻,但林国荣心里却有点迫不及待地希望再更进一步。 前些天家里的宝贝儿子,刚给他科普了一个新概念。 股级干部,还不叫“官”,应该叫“吏”;提了副科,有了干部编制,那才是真正的“官”。 林国荣书读得少,眼光却不是没有。 听宝贝儿子把这个道道一说,他立马就觉得真尼玛有道理。 不过对于林淼提的另外一个建议——让他抓紧入党,林国荣就有点不以为意了。 机关里的中层干部想要入党,其实是非常方便的,无非就是递一张入党申请书的事情。很多年前,他的领导就有来动员过他,但林国荣一直懒得答应。 林国荣内心的想法其实相当幼稚。 他总觉得党员身份是可有可无的,能不能升官,关键还要看关系。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今天和他一起值班的胡剑慧,身为一个少数民族的女性知识分子,一直以来也没入过党,现在还不是照样轻轻松松就提干了,而且今年才不过30岁——要不是胡剑慧确实长得不漂亮,以林国荣年少时跑江湖所建立起的阴暗世界观,他指不定还要往别的什么关系上去想。 也正因为有这个眼前的实例,林国荣现在越发无视组织上的明规则,最近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拍好区领导乃至市领导们的马屁。 “要不明天去区政法委走一趟吧,也不知道老章在不在……”林国荣默默念叨着,百无聊赖地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 体重越来越大的身子,往单位新买来的皮靠椅上一坐,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他伸过手,拿起搁在凌乱的报纸堆上的茶杯,微微啜了一口。 早上泡的茶,早就已经冷了。但林国荣对这个并不讲究,他放下茶杯,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书法风格特异的手稿,细细品味起来。 这是林淼《小院杂谈》的手稿。 林国荣为了避免值班无聊,特地从家里偷拿出来的。 对于《小院杂谈》的各篇文章本身,林国荣说实话看不出什么好来,但他确实也知道,这样的文章,自己肯定写不出来——因为就算让他读,文章中很多处的长句,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读懂了其中的意思,至于某些暗处的隐喻,更是一丁点都瞧不出来。 所以林国荣唯一能欣赏的,就只有儿子这一笔飘逸的书法了。 “这个字写得有味道……”林国荣看了一会儿,看得有点兴起,又掏出钢笔,直接在报纸上临摹起来。只是林淼这种自创的野路子字体,和林国荣常年使用的“机关体”实在有点不对付,饶是林国荣书法造诣已经堪称登堂入室,但无论怎么模仿,还是无法掌握住林淼这种字体的精髓,写了20来分钟,他就不得不放弃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头子在梦里教的,这个弯……没有人会这么拐的啊!不过拐得还真挺有味道……”林国荣放下笔,手上拿着林淼的手稿,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人在门外问道:“老林,在休息吗?” “醒着呢!”林国荣马上回答道。 街道值班平时没什么事,可既然来了,还是得稍微留出点脑子。 他马上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胡剑慧微笑着从外头走进来,一看林国荣桌上铺着一堆报纸,上面还零零散散写着好多字,笑着问道:“练书法呢?” “随便写写。”林国荣客气了一句。 胡剑慧走到桌前,很有眼力地拿起林淼的手稿,问道:“这是你写的文章吗?你这个字体,变化挺大的啊!” “不是我的,我儿子写的。”林国荣连忙道,脸上带着一百二十分的骄傲。 胡剑慧不由一愣,问道:“你有两个儿子?” 林国荣也一愣,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就一个儿子啊……” “一个儿子?”胡剑慧的表情更惊讶了,“6岁那个?跳级的那个?” “老胡,你中午也没喝酒啊,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林国荣笑道,“我就一个儿子,不是这个儿子,还能是哪个儿子?” 胡剑慧看着手里的纸片,不禁摇头笑道:“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样的字,没个十几年的功夫,谁能写得出来?” “我儿子能和一般人比吗?”林国荣很嚣张道,心说我儿子可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梦中拜师这种事,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想象的? “真是啊?”胡剑慧听林国荣这么笃定的口吻,不由地动摇了,一边还忍不住叹道,“那你这个儿子,也太优秀了吧,真是天才啊。数学拿了全区一等奖,书法也这么好,什么时候带到单位里来,让我们大家看看嘛!” 林国荣被胡剑慧这么一说,虚荣心不禁受到极大的满足。 他笑着点头道:“看什么时候有空吧,我儿子现在也挺忙的,每天要上课,周末有时候还要补课,接下来不是全市数学比赛要开始了嘛,他还要训练。” 胡剑慧点着头,注意力却已经在不自觉中,被林淼那些文字里所蕴含的意义所吸引。 她默默地走到办公室的沙发前坐下,盯着文章,一看就入神了。 三十岁的女人,该感性的,还是很感性的。 林淼这种半鸡汤的写法,几乎是从一句话开始,就深深吸引住了胡剑慧的内心。 林国荣没打扰胡剑慧,只是奇怪地看着她,搞不懂胡剑慧为什么会对林淼写的东西如此感兴趣,甚至可以说,她似乎是痴迷进去了。 “写得有这么好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啊?”林国荣以一种牛嚼牡丹的心态,观察着胡剑慧的神情。 只见胡剑慧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她看得很慢,逐字逐句,两三分钟才翻过一页,而随着她越往后读,眼中也渐渐地蒙上了一点水雾。 十来分钟后,当胡剑慧读完最后一句,她微微仰起头来,慢慢地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半晌,才叹出一句:“写得好啊,有水平……” 林国荣哈哈一笑。 紧接着,就又马上听胡剑慧道:“老林,我差点就被你骗了。你儿子要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我把这张纸给你吃了!” “嘿!你这是什么话,我亲眼看着我儿子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我还能骗你啊?”林国荣急了。 胡剑慧见林国荣认真的样子,跟着也迷糊了。 她脸上写着十万个不信,抓狂道:“不可能吧,这么老练的文笔,这种功底,我说真的,你让我来写,我也……我可能也写得没这么好!老林,我真的是没法信啊,你儿子是才6岁吧?” “这种事,看天分的……”林国荣倒是信了儿子的鬼话,可他毕竟也不是笨蛋,知道“梦中拜师”这种事,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只能勉强敷衍胡剑慧。 “老林,我不是信不过你,你儿子要是真有这样的功底,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胡剑慧眼下分管西城街道的“教文体卫”,思路一下就飞到了她自己的工作上,很严肃道,“要不要我找人帮忙给你儿子做一下宣传,你儿子现在在哪个学校上学?” 林国荣回道:“百里坊小学。” “哦……百里坊小学,校长是金晶吧?苗晓秋是副校长对吧?”胡剑慧业务熟稔,几秒钟就想起学校的负责人是谁,然后急吼吼道,“这样吧,我现在就找个人过来,东瓯市最专业的出版社编辑,让内行来看看你儿子写的东西。要是人家说好,我们想办法再给他登个报,上个月不是刚登了一篇吗?再让百里坊小学也配合宣传一下……” 胡剑慧说得很快。 这件事要是成了,可不单是百里坊小学的成绩,更是她胡剑慧的政绩啊! 一个小小的街道,要是能搞出文体方面的动静,那分管领导还不得陪同上天? “也行……可以试试看……”林国荣这时候的脑子已经有点抽了,他只是机械地先答应下来,但过了几分钟,就在胡剑慧正拿着他办公室里的电话,跟对方那位编辑沟通的时候,他猛地又大喊一声,“诶!等一下!等等等等!我儿子这是要写书出版的,不能马上登报纸啊!” 胡剑慧刚巧说完,挂了电话。 她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林国荣,一脸惊愕地问:“你儿子要出什么书?” 林国荣三两句话把情况一讲。 胡剑慧不由高声惊呼:“家里还有?” “还有好几篇呢!”林国荣道。 “快走,快走,赶快回家去,叫辆菲亚特回去。”胡剑慧忙把林国荣往外推,一脸说不出的兴奋道,“全都拿过来,让人家好好看看。” “谁啊?你叫谁过来了?”林国荣一头雾水地笑着,边往外走边问道。 胡剑慧简练回答:“鲁建波,《东瓯日报》文学版的副主编。” 第四十三章 炫儿狂魔(上) “我儿子要出书了……” 林国荣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九十年代初已经算不上是文学和出版业的高峰期了,可是在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眼里,能把手写的文字印成铅字,依然是件遥远而神圣的事情。如果说林国荣这辈子雷打不动的最大梦想是升官,第二大的梦想是发财,那么第三大的梦想——或许真的可以是出本书。 苦心假装了十来年的文化人,林国荣简直太需要一些从事文化行业或文字工作的专业人员,对他的“水平”给予专业意义上的肯定。但问题在于,以他薄弱的文化底子,弱鸡的学习毅力,以及宁可去舞厅潇洒也绝不可能想到去图书馆自学的人生态度,出书这件事于他而言,已然早早就脱离了梦想和理想的序列,充其量只能说是幻想。 然而现在,这个近乎于白日做梦的幻想,却即将神奇地发生在他儿子的身上。 “光宗耀祖啊……”林国荣露出傻笑,脸上满是中午吃完饭后却懒得洗脸而留下的油光——所以生性爱干净的江萍隔三差五就要和他单挑一次,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 10分钟不到,出租车在天机巷的小院前停下。 林国荣态度很粗暴地管司机要了发票下了车,就急吼吼地朝家里跑去。 正是中午时分,1点出头,小院里一片宁静。 林国荣掏出钥匙开了门,推门的力道就跟土匪打家劫舍似的,砰的一下巨响,把门扇到墙上,左右四邻但凡是在午睡的,没一个不被他惊醒。 楼上江萍正抱着林淼睡得香,猛地被楼下的动静吵醒,还当是当年要债的人又回来了,吓得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把外套披上,楼梯下已经传来急匆匆的蹬踏声。 林国荣火急火燎地跑上二楼,江萍一看是老公回家了,不由拍拍胸口,一脸埋怨道:“你干嘛啊?我还以为有贼进来了,吓死我了。” “大白天的哪来的贼?”林国荣皱着眉头,快步走到电视机柜前,哗啦一下就把柜子下面的抽屉拉开,然后一把抓起林淼整整齐齐叠在里头的手稿,转身就又要下楼。 江萍却一嗓子喊住了他:“你等下!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林国荣不耐烦道:“你怎么逼事儿这么多?我有要紧事呢!晚上回来再说!” “儿子的事!”江萍大吼一声,终于把睡得极深的林淼也给吵醒了。 林淼揉揉眼睛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莫名回家的老爸,瞥了一眼,又无力地缩回到被窝里,紧接着他就听见江萍对林国荣说:“我想给阿淼报个钢琴版,一年学费要2000,你过几天等发了工资,就把钱给我吧。” 林国荣对花钱不在乎,对工资的归属权却很执着,继续皱着眉头反问:“阿淼自己说要去学的?” 江萍眼皮都不眨一下,凛然回答:“对!他自己说要学的。” 林国荣这下不急了。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前,说话的口吻一瞬间天差地别,换了个极其温柔的语气,问林淼道:“阿淼,你是自己想学吗?跟爸爸说实话。” “嗯……”林淼都懒得把头探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要敢说个不字,林国荣和江萍肯定马上就要开始今天的round-one。 林国荣听到林淼的答案,眼里略微闪过一丝犹豫,但旋即,他又立刻坚定了下来。儿子要学钢琴是好事,这么有追求的要求,他当爹的,就算卖血也要支持啊! 不就是2000块吗? 顶多下个月不给领导送礼了。 顶多下个月不去舞厅潇洒了。 顶多下个月不下馆子了。 顶多下个月不抽烟喝酒——嗯,这个恐怕不行…… 但是总而言之就是,攒钱这种事,只要咬咬牙,简直不要太容易啊! 而且等到了年底,单位起码也要发个五六千的年终奖金,这个窟窿到时候不就轻松补上了? 至于他替老姐背锅欠别人家的那笔钱,反正也欠了这么多年了,最后这区区6000块的债,根本就是小事一桩。不如今年先少还点,先还他个3000块,等明年上半年之前,再还掉最后的那3000块,老子做人还是很讲信用的啊…… 电光火石间,林国荣的脑子里已经算好了一笔快账。 “行,我过几天就把钱给你。”林国荣对江萍道。 江萍嘻嘻一笑,语气也缓和下来:“走吧,走吧,你有急事就赶紧忙你的事去,我和我家宝贝还要再睡会儿呢……” 林国荣嗯了一声,就朝楼下走去。 可是刚下了几步楼梯,他不禁又顿住了脚步。 林国荣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忙转身折回到母子俩床前,小声问林淼道:“阿淼,要不要跟爸爸一起走,去爸爸的单位里玩啊?” “不玩,街道有什么好玩的……”林淼睡意绵绵的咕哝。 江萍也跟着插话说:“我晚上还要带阿淼去少年宫呢,我都跟阿芳说好了。” “阿芳算个屁!”林国荣都不带掩饰的,强烈鄙视着自己的邻居,脾气又大了起来,“我带阿淼去我单位,是有重要的事情。” 江萍也不干了,脖子一硬,跟个斗鸡似的大声怼回去:“阿淼你去单位能有什么重要事情啊?我都跟别人说好了的!你总不能让我说话像放屁吧?” 林国荣一看江萍来劲了,知道现在绝不能跟她正面刚。于是他脸上还挂着烦躁,嘴上却退了一步,不爽地妥协道:“晚上我直接送阿淼去少年宫,这样总可以的吧?” “你送他去?”江萍安静下来,一想这样也行,还省了她骑个自行车来来回回的时间。她直接把脾气一收,转而改成唠叨的口吻,叮嘱林国荣道:“那你晚上一定要让儿子吃饱啊,还有等到了少年宫,你要是遇到阿芳了,你就帮我看看她儿子弹琴弹得怎么样,不能让她说风凉话知道吗……” “我借她十个胆子!”林国荣张狂说着,一边掀开被子,把林淼抱了起来。 午睡被严重搅和掉的林淼,内心有点崩溃,“爸,你别闹了,我下午还要干活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写文章的嘛,去爸爸的单位里也可以写啊。爸爸单位里头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很,肯定不会影响你写东西的……”林国荣笑得阳光灿烂。 林淼一看老爸这副表情,用脚指头都能猜出他肯定又是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 可这样一来,就不能不配合了…… 毕竟亲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作奸犯科、践踏道德、有违公序良俗的,当儿子的总该尽量趁早满足他。不然真等到老头子哪天跟个植物人似的在床上躺尸,那才叫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时候想尽孝也晚了,后悔都没用。 林国荣抢着给林淼套上衣服裤子,抱着他下楼草草地洗了把脸。 不到5分钟后,父子俩就已经坐在了前往西城街的出租车上。 等上了车,林国荣才对林淼说实话道:“爸爸带你去见个阿姨。” 林淼默默叹了口气,强忍着剧烈的呕吐冲动,脑海中思维飘忽地想道:“炫儿狂魔这个物种果然是跨时代的,微信这口锅,背得真特么冤啊……” 第四十四章 炫儿狂魔(下) 两辆相同型号的小型轿车,一前一后驶入小巷。 前驱二百米,复又左拐,最终同时在一幢挂着两块衙门牌匾的小楼前停下。 前车车门刚打开,一个幼童就飞也似的跑出车外。 他箭步冲向最近的建筑,单手住扶墙,一低头,一张嘴,哇的一声,午饭就全都涌了出来。 坐在后面车里的一个四十出头还扎着不伦不类的小辫子的油腻老男人见状,不由面露恶心,匆匆忙忙掏出一张5块递给司机,急忙奔进了大楼。 林国荣眼见着那老男人跑进街道大楼,心知他应该就是胡剑慧所说的那个编辑。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刚好前后脚到,还让人家看到了他儿子吐得如此豪迈奔放的一幕。 这情况该怎么形容呢?嗯……这应该算缘分吧…… 今天第二次拿了坐出租的发票,林国荣从车上下来,走到林淼身边,轻抚着儿子的背。 等林淼吐干净了,他也不嫌脏,直接用自己的袖子给林淼擦了擦嘴,蹲在那么新鲜的一滩呕吐物前居然完全面不改色,还问林淼道:“吐干净没?没吐干净的话,就再多吐一会儿。” 林淼话都说不出来了,虚弱地摇了摇头。 林国荣就牵起林淼的小手,昂首挺胸走进了街道大楼。 他这气势,显然是装给保安看的。 “我爸这辈子其实也就适合当个股级的科长,这点谱都要摆,做人到底还有没有追求了……”林淼心里吐着槽,等进了楼里,赶紧又跑进卫生间,含着自来水漱漱口,再重新洗了把脸。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绝对是重生以来面色最难看的一次。 前世这具小身板慢慢习惯坐车,还是在上了初中之后。而现在他的小脑功能,估计是还没发育到最成熟的状态,晕车这个毛病,恐怕难以靠意志力来改善。 林淼用手抹了把脸,擦去额头上的水珠。 这时林国荣从一旁的男厕里出来,用“端”的动作拉着裤腰带。 林淼从侧面看过去,发现老林的肚子原来这么早就开始发福了,话说老林今年才34岁吧,还属于青壮年阶段才对啊,怎么就有中老年级别的肚量了。 算了,懒得劝他跑步健身,反正说了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做,做了也不会持久。 就像林淼自己前世那样。 父子俩慢步上了三楼,楼道里空荡荡的,脚步能带起很清晰的回音。 林国荣领着林淼,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他推开门,让林淼先进去坐着,自己则转过头来,去四楼胡剑慧的办公室喊人。 房门一关,林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然后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父亲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不大,甚至可以说显得有点逼仄,最多15平方,一张办公桌,一张椅子,一张沙发,一个文件档案柜。桌上没电脑,甚至连本装点门面用的书都没有,只是铺满了乱糟糟的报纸,另外还有一个保温杯。沙发旁边倒是摆了个书报架,然而是空的,连本杂志都没有。这么看来,老林这个文化人,装得也太糟糕了。就这种环境,傻子都能看出他平时根本不看书吧? 林淼不由地又叹了口气。 他前世从没到林国荣上班的地方看过。一来因为在老林的公务员生涯早期,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幼儿园里吃完哭、哭完睡。二来,也因为老林自己的工作岗位调动得实在太过频繁,往往一个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屁颠屁颠地调离了。 所以林国荣自己都还谈不上和同事们混熟,就更别提带儿子去凑热闹了。 林淼走到沙发前坐下来,看着眼前林国荣的一亩三分地,默默回想老林的仕途,觉得也颇为牛逼。 如果老林不曾对他说过谎,那么今年应该是林国荣进入体制的第7年,再根据后来江萍的一些补充,林国荣的职业生涯轨迹应该是这样的—— 进入体制的第一年,老林先是在最一线当了半年的掏粪工,然后又当了半年的环卫工,最后靠着写写画画的本事,成功干掉了其他同年的掏粪工和环卫工,凯旋回归办公室,当起了最低级的办事员。之后大概在工作第三年,便顺利转为科员。而等到第四年时,又提了副股级,当上了清扫管理所的副所长。早期工作,算是顺风顺水得无以复加了。 然而老林却并不满足,因为他还有更大的理想和抱负…… 为了能早日实现“这辈子混到厅级”这种根本不可能达成的愿望,老林自打挂了副所长的头衔,开始主持所里的日常工作起,便几乎每星期雷打不动地往区里各领导的家里跑。 到了去年,终于调去了西城街道,任职城管科副科长,今年年初,又转为正股级的科长。 如果这段历史继续按原来的轨迹走,再往后2年,老林就将凭借其丰富的检(zhao)查(cha)经验和早年在区卫生系统的履历,靠着某位副市长的提携,被调到市爱卫办任职。 林淼清楚地记得,那年过年期间,林国荣带着他去班主任家里拜年。 他坐在林国荣的腿上,乘着三轮车从市政府大门前路过时,当时无比意气风发的老林,指着那幢并不雄伟的大楼对他说:“爸爸就在这里上班。” 那会儿才上三年级的他还懵懵懂懂,只是依稀知道,爸爸似乎是在做一件很牛逼的工作。 只是他又怎能猜到,父亲这股牛逼劲儿居然连半年都没能撑住。 短短半年之后,林国荣就被人给阴得连裤衩都掉了。 “所以……还是得先想个办法,抓紧把那个狗日的老小子弄死?”林淼的思路突然又绕回到了刚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星期,接着立马就疯狂摇头。 这个想法,战略上是绝对正确的。 然而把美国从世界地图上抹干净的战略思想也没错,可特么问题的关键是该怎么操作啊! 林淼在林国荣的办公室里,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足足静坐了有差不多10分钟,楼道里才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刚才先一步走进街道大楼的那个中年猥琐小辫子男,匆匆走到林淼跟前,他手里拿着几张纸,表情激动地张口就问:“孩子,这真是你写的吗?” 林淼淡淡地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手稿,先转头看一眼不问自取的老爸,然后都懒得吭声地轻轻点了两下头。 那猥琐中年辫子男却蹬鼻子上脸,马上又要求道:“孩子,你再写一篇给我看看!” 林淼京城瘫在沙发里,用“文化人之蔑视”的眼神,乜着猥琐辫子男,柔声细语地怼回去:“老伯,如果一个写作状态能随时说有就有,你觉得这世上的作家该有多不值钱?” 中年猥琐男的眼睛亮了。 这小屁孩张嘴就能说出这种话来,足以证明是有一定斤两的。 代笔的可能性,降低了至少一半。 只是如果不能眼见为实,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能写出那样的东西来。猥琐小辫子男于是继续相逼道:“孩子,你随便写一段就好,不用整篇都写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文字风格就行。” “建波,你别这么着急啊。”胡剑慧和林国荣也走了过来。 胡剑慧低头看了眼林淼,一瞧居然长得还挺可爱,好感度立马又上升不少,对鲁建波道:“这孩子刚刚才吐了呢,先让孩子休息一下嘛!”说着,又转头对林国荣来了句:“你这个当爸的,怎么这么不关心儿子啊?给孩子倒杯水都不知道!” 林国荣前言不由衷地死傲娇着回道:“孩子就该多锻炼,我教育孩子的思想就是让他自由成长,要是倒杯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将来还怎么做大事!” 呵呵,还真有脸说,我的生活自理能力就是小时候差点被你宠废掉的好吧…… 林淼心情颇为复杂地在心里吐槽着林国荣,胡剑慧已经麻利地找出杯子,用热水冲洗干净,给他端来了一杯烫手的白开水。 第四十五章 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 林淼认识胡剑慧。 这位20年后的胡市长,此时年轻的样子—— 嗯……还不如老了之后好看呢…… “谢谢阿姨。”林淼卖着萌,接过杯子。 鲁建波不由笑了,道:“叫阿姨就这么亲热,看我就爱理不理的样子,看不起我啊?” 林淼没回话,而是看了看胡剑慧。 胡剑慧真的反应极快,马上跟林淼介绍道:“孩子,这个伯伯可是很厉害的人哦!你知道《东瓯日报》吗?” 林淼一脸乖巧地点点头。 胡剑慧笑着继续道:“这个伯伯就是《东瓯日报》专门负责文学作品审核的专业编辑,而且他还是咱们瓯城区的作协主席,是整个东瓯市的文联副主席。” 这么牛逼? 林淼这下不禁对这个中年猥琐男有点刮目相看了。 林国荣更是立马对鲁建波肃然起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就这么个看起来又穷又酸还扎根小辫跟个乞丐头子似的家伙,居然还是市文联副主席? “伯伯,咱们抓紧时间吧。”林淼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瞬间战斗力满满的样子。 鲁建波都愣了。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势利得这么光明磊落了吗…… 不对,也有可能是家教有问题…… 鲁建波转头看林国荣,却意外地发现,林国荣正用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那仿佛是在看重点大学顶尖学者一般的目光,让鲁建波感到无比受用。 于是鲁某人立马又改变了想法,斩钉截铁地想:“不可能,有这么尊重知识分子的家长,这个孩子的家教绝对不会有问题!” “伯伯,就用我写这篇文章的风格来一段是吗?” 林淼从林国荣抽屉里找出一支圆珠笔和一本便笺,打断了鲁建波一厢情愿的遐想。 “哦!是,是,就用这个风格。”鲁建波回过神来,连声应道,然后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怎么,你还能用别的文字风格来写吗?” 林淼很嚣张地笑道:“切换文风是基本功嘛!你看哪个大作家会在文字细活上瞎纠结,刚入行的小作家才对文字技巧穷讲究呢!” 这话见仁见智,胡剑慧听得两眼一亮,鲁建波却保留意见。 因为很不巧,鲁建波本人就是那种工于文字细活的类型,非要在“僧推月下门”和“僧敲月下门”之间找到答案的那种。 不过反过来讲,林淼这话也算不得大话。 凡在领导身边干过较长时间文秘工作的人,大抵都会有这么种共同的想法——其实在写文章这件事情上,文采本身并不重要。写文章最重要的技巧,就是能用最简练的词句把文章的意思表达清楚。而在这份文字技巧之上,更更更重要的,则又莫过于摸清领导的喜好和想法。但凡这世上真正能产生价值的文章,从来都是为别人而写,而并非为自己而写。一个人如果有了这样的意识,再去纠结文字细节,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更不用说,在经年累月的现代八股文的锤炼下,像林淼这种本来就基本功扎实的文字工作者,早就已经将玩文字的技巧,变成了近乎于本能的生活方式。这些连机关公文都能写得花团锦簇,但却又麻木到生不出丝毫成就感的人,以后无论再写什么,都是要什么文风就能给什么文风,一掴一掌血,一鞭一条痕。 林淼拿起笔来,略微思考了一两分钟,想到点什么东西,就飞快下笔,笔落词来。 鲁建波悄默声地走到林淼身后看着,眼见着这么小的孩子,刷刷写下一手流畅而隽秀的行楷,心里的震惊简直难以形容。 再看他所写的内容,第一句话寥寥几个短句,就清楚地将一个旧而温馨、闹而有序的市井小院的轮廓勾勒出来,用词简洁却不落俗套,且行文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背过的一样。可是鲁建波自忖他读过的书少说也有一屋子了,然而以他的阅读量,却从未读到过像这样描写瓯城区旧城小院的散文。 这么说来,可能性也就只剩一个了。 眼前的这个小孩,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鲁建波难掩激动的心情,不等林淼写完,就连忙对林国荣道:“老林,你抓紧让孩子把这本书写出来,我们报业集团下面有自己的出版社,等孩子完稿了,到时候我保证帮你们出版!” 林国荣听到鲁建波打的包票,整个人都颤抖了。 我儿子要出书了啊!读书读到第三代,终于特么读成文化人了!光宗耀祖啊!! 胡剑慧倒不至于这么激动,她笑着打趣林国荣道:“老林,你这生儿子的本事不错嘛,生了个神童出来,中头奖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你给我100万我都不换。” 话音刚落,林淼想都不想,直接扔笔就喊:“妈!” 胡剑慧瞬间笑容凝固。 这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 半个小时后,阴沉了一整天的瓯城区,终于开出了和煦的夕阳。 林淼跟着林国荣和胡剑慧走到大马路旁,先把鲁建波送上了车。 胡剑慧晚上还要留下来值夜班,她蹲下来摸了摸林淼的头,笑得很开心道:“淼淼,以后要常来姨姨家里玩啊,姨姨家有个小妹妹,明年也要上小学了。” 林淼重重点头,装嗲卖乖道:“嗯!我放寒假了就去找妹妹玩!” 虽然靠厚颜无耻并没能认来一个强力的干妈,但能给胡剑慧这位未来的副市长留下深刻印象,对将来还是很有好处的。 胡剑慧站起身来,又微笑着对林国荣道:“老林,你先带孩子回家吧,晚上有事我再打你传呼。” 林国荣也不客气,当即就拦下一辆三轮车,心情大好地坐了上去。 父子俩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再急着去少年宫报名了。 方才鲁建波一个电话,就把少年宫的钢琴课名额拿了下来。 而这个电话本身不算什么,关键是少年宫的负责人看在他鲁建波“东瓯市文联副主席”的面子上,直接就在电话里免掉了林淼一整个学年的学费,还很客气地表示“孩子愿意来就好”,足足给林国荣省掉了2000大洋。 林淼坐在快速向前的三轮车上,看着面前奋力骑行的车夫的背影,看着路两旁嬉闹的孩子,心中十分感慨。 少年宫,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还是属于关系户们的…… 第四十六章 钢琴课 周末之后又是周一,转眼就到了1994年10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 林淼星期一早上第二节课过后,就被苗校长喊到了她的办公室,而且是直接通过学校的广播被召唤去的,形式上相当拉风。 苗校长跟林淼说了一下瓯城区小学生奥数集训队的事情。 区集训队的教练已经到位了,集训时间定在每个星期的礼拜六和礼拜天,地点就在少年宫上次考试的1号教室,本周马上开始。 林淼得知消息后很是高兴。 虽说集训这件事和上课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但他却获得了一种双休日的体验—— 要知道休息天哪怕用来补课,也还依然是休息天。 而周末上学的感觉,和平日上学的感觉,那是完全不一样滴! 怀着这样的好心情,林淼刷着第二轮的奥数习题册,悠哉悠哉地就度过了一天。 傍晚放学后,林淼没有再继续去音乐教室上单老师的奥数课。因为区里有了集训指导老师之后,学校的带队老师就不能再插手这些区队队员的日常教学,以免影响到集训效果。于是之前还人才济济的音乐教室,转眼间就只剩下了许风帆和梁欢欢这俩独苗。 有鉴于这两个六年级的准毕业生马上就要拍屁股离开百里坊小学,而且明年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去区里比赛,单老师这课上的,可以说相当意兴阑珊。 所以单老师眼下已经有了打算,想让金校长下学期调她去五年级任教——就带林淼他们班。 林淼无从体会单老师“求生若渴”的心情,而且哪怕没有区奥数队集训这件事,他应该也不会再去音乐教室补课了。一来该学的套路他全都已经学完,二来,则是他晚上还要去少年宫学琴。 慢慢习惯了小孩子身份的林淼,肢体习惯上也渐渐有点倒退回去。他蹦蹦跳跳地朝校外走去,完全没觉得使用如此活泼的走路姿势会存在什么心理障碍;但同时内心深处又保持了中年老男人的不纯洁,十分挺期待在这段路上能遇上教音乐的漂亮姐姐夏老师——如果被小夏老师看到他这么萌萌的样子,她应该很有可能再次热情赠送一记软绵绵的【抱头埋胸杀】的吧? 林淼跟个兔子似的,把空荡荡的书包荡得一颠一颠的,一路恶意卖萌蹦跶到了校门口。 很遗憾没遇上小夏同志,不过校门外却有另外两个人在等他。 今天是头一次去上钢琴课,林国荣和江萍都觉得挺新鲜,就打算一起带林淼过去。 一家三口汇合后,先去西城街的小餐馆吃了顿晚饭。小餐馆就在西城街道办公楼的巷子外,林国荣显然是熟客,坐下来后连菜单都没要,就熟练地报出四菜一汤。老板动作麻利,很快就一个接着一个把菜上齐。椒盐水鱼、红烧翅中、家常豆腐、清蒸河鳗,外加一个敲鱼汤。做菜的师傅手艺高超,吃得江萍赞口不绝,表示以后要多来光顾。 差不多40分钟后,林淼一家人吃饱喝足。 由于不是工作餐,林国荣这张街道的熟脸难得掏了回现金,把店老板高兴得眉开眼笑。林淼站在一旁看着,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开在西城街道的办事大楼旁边,这家店搞不好将来能发展成酒店的,只可惜现在生意才刚起步,就被林国荣这群长期打白条的货给拖累了…… 一家三口没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林国荣买完单,转身就拦下了一辆三轮车。两口子先坐上车,占住仅有的车后座空间,然后林淼就跟个公仔似的,被江萍抱着,坐在她的腿上。 夜色下,三轮车骑进僻静的小巷,穿出灯火通明的西城街,过一座小桥,就进入了冷清无比的湖滨路。 此时的湖滨路北段,还一大片农田包围着。 不过马路倒是新修的,路灯也已经安装起来,只是数量不多。 林淼侧头看着湖对岸漆黑的夜景,心说要是哥们儿手头有钱,哪怕只是把这片田给弄到手,那么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估计都不用上班了…… 三轮车艰难地加速向前,湖滨路两岸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 过了三座桥,途径四五处机关单位新修的大楼,从湖滨路的最北端一直骑到最南端,约莫10分钟后,林淼一家三口终于来到少年宫大门前。 三轮车夫坐在车座上,脸上带着笑,气喘吁吁地从林国荣手上接过4个钢镚,然后掉头即走。 林淼看着那个少说五十岁出头的车夫的背影,心里不免有点不忍,叹气道:“唉,这么远的路,该多给他一块钱的……” 林国荣听了很感动,摸了摸林淼的头,跟着叹道:“孩子,你怎么心地这么善良呢……” 林淼一时语塞,很犹豫要不要谦虚一下,但想想还是放弃了。 老林说的对,我就是从小就这么善良懂事大慈大悲体恤劳苦群众单位每次号召捐钱捐物捐血我都没落下不是因为我不敢说不而是因为我本来思想觉悟就高! 林淼如是想着,挺直腰杆走进少年宫的大门,感觉胸前的红领巾又更鲜——哦,红领巾被苗校长没收了,到现在还没拿回来呢…… …… 少年宫内灯火通明,但还算安静,显然在每幢楼里上课的孩子,数量都并不算多。 林国荣找校门口的保安打听了一下教室的位置,便领着林淼,径直朝东楼走去。循着时断时续的琴声,五六分钟后,林淼他们一家终于摸到了教室门口。江萍朝里面一看,一眼见到邻居阿芳和她的儿子乐成,张口就喊:“阿芳!”还显得很兴奋地向她招了招手。 教室里正在上课的老师,被打断了课程。 她并未露出生气的表情,只是默默地从屋里唯一一架三角钢琴前站起来,神情淡然地走到教室门口,细声细气地问林国荣和江萍道:“你们是带孩子来报名的吗?” “对对!来报名的!”江萍兴冲冲地点头道。 钢琴老师却微微一笑,说道:“报名不是在这里,要去楼上。而且今天我们报名的时间也过了,你们明天早上过来吧。下午5点之前,负责登记的人都在楼上。” “啊?”江萍不禁面露失望。 但是马上,边上的林国荣就摆出一副自己人的架势,大声对钢琴老师道:“我们昨天已经报了名了!市文联的副主席鲁建波,昨天亲自给你们领导打的电话!你们领导说我们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嗓门如此巨大,毫无疑问不止是说给老师一个人听的。 钢琴老师明显一愣。 林国荣已经急着要把林淼往教室塞,推着林淼的小书包说道:“阿淼,先进去坐下。” 林淼没办法,只能装着没脸没皮,直接就走了进去。 钢琴老师没能拦住,忙喊道:“小朋友!你先等一下!我……” 话没说完,林淼却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摆在门边不远处的一架脚风琴前。紧接着,他就听到站在屋外的林国荣义正言辞地说道:“老师,还是不要耽误上课了,有什么话,等下课了再说!” 钢琴老师拿林国荣这种老流氓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让开门,让林国荣和江萍也走了进去。 江萍坐到林淼身边,又朝阿芳笑了笑。 钢琴老师看着这不讲理又没脸皮的一家子,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然后郁闷地回到钢琴前坐下,继续和教室里的孩子说乐理知识。 她说的内容很浅,都是关于五线谱的基础知识,林淼最近刚刚才在百里坊小学的“市级精品音乐课”上又重温了一遍, 所以哪怕全班就林淼一个人手里没课本,他也依然能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过了二十几分钟,下课铃响。 这时钢琴老师才走到林国荣面前,跟他询问起了林淼的事情。 林国荣却相当直接,表示让钢琴老师自己去问少年宫的领导,钢琴老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办公室给少年宫的领导打了个传呼。 十来分钟后,等她从办公室里出来,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埋怨领导,这种事怎么也不提前先告诉她一声。 钢琴老师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到教室时,却发现教室里闹哄哄的。 只见一大群家长,都围着林淼他们一家,情绪颇为亢奋地在说着些什么。 她凑近了一听,竟颇为惊讶地听到了“奥数一等奖”这个词,于是赶紧问边上一个昨天刚来的家长道:“这位家长,请问你们是在说谁啊?谁拿了奥数一等奖?” 被问到的家长表情有点异样,颇不情愿地努了努嘴,看着人堆的中央说:“就刚才进来的那个嘛!” 钢琴老师震惊地朝林淼的座位一看,旋即马上就回想起来,上星期少年宫里是有个新闻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有个年纪很小很小的孩子,拿了全区小学生奥数竞赛的一等奖,那天整个单位一直在聊关于“神童”的事情,搞得“神童”这两个字眼,到现在还没从她脑子里退出去…… “难怪是市文联的副主席直接推荐的,不过话说这样的爸妈……”钢琴老师有点捉摸不透。 这时人群里忽又传出江萍傲娇的言论:“我们家阿淼来这里上课不用交学费的,他是有免费名额的。不过其实钱不钱的也无所谓,反正一年也才2000块嘛!我们关键还是想让孩子多学点东西,只要是孩子自己想学的,就算再多花点钱,我们当爸妈的也心甘情愿啊!你们说是不是?” 然后一群家长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对,钱不是问题,主要还是为了孩子将来好!” “哎哟,难怪你们家孩子这么优秀,看来家庭教育确实重要啊……” “林淼他爸,认识一下,我是电力局的,这是我名片,你们家孩子奥数跟哪个老师学的啊?” “这回拿了全区一等奖,接下来该去市里比赛了吧?” 家长们群情激动,连上课铃声响了都没注意到。 钢琴老师站在人群外,心里好特么的复杂。正想着是不是要先打断一下,边上刚才被她问到的那个家伙,却突然起了股无名火,满眼愤怒地对她道:“老师,我们这个琴不想学了,我明天能来退学费吗?” “啊?你们都上了两节课了啊……”钢琴老师一脸懵逼。 阿芳激动道:“人家上课免费,我们才上两节课你就想拿2000块吗?你当我家的钱是台风刮来的啊!还有,昨天那节课,不是说好了是试听的吗?!你们这是要抢钱啊?” “不是,不是。”钢琴老师连忙道,心说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一连遇上两个不正常的家长,赶紧安抚道,“这样吧,你要是不想上了,明天早上可以过来退钱。你孩子才只上了两节课,钱是肯定会退给你们的,我们是正规学校,不会乱来的。” 阿芳这才消停,然后低头对她儿子道:“乐成,咱们不学了,没意思。” “哦……”小孩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不敢跟正在气头上的母亲多吭一声。 阿芳朝着人群中央看了眼,正巧对上林淼的视线。 她神情愤愤地哼了一声,拉起儿子的手,大步走出了教室。 林淼对于阿芳的离开,没有任何想法。人世间千百万条路,每一条都是自己选的。为了赌一时之气,却放弃了可能是人生中最好的一次选择,怪谁呢? 林淼淡淡在噪杂的环境中,淡淡地低下头,轻轻触摸面前的风琴琴键。 再抬头看,发现在风琴的琴盖右上角,贴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两个小小的字:洛漓。 林淼猜想,这可能是之前哪个学琴的小孩的名字,他不由微微一笑,觉得这里风水挺好。 前任的名字里,两个字都带着三点水,正好旺他。 第四十七章 循循善诱 林淼学琴的事情,当晚就确定了下来。林国荣次日又去了一趟少年宫,替林淼补办了入学手续,然后拿回一整套的钢琴课入门课程,还有好几本对他来说就像天书一样的琴谱。 一家子半毛钱没花,反倒还占了人家少年宫不少便宜,这种光明正大薅社会主义羊毛的行为,性质谈不上有多恶劣,可也足以叫部分利益受损者感到眼红。 在邻居阿芳有意无意的宣传下,天机巷这一小圈子的人,很快就全都知道了林淼免费学琴这一波严重有违社会公平的暗箱操作。然则令阿芳感到愤怒的是,这些邻居们不仅没有和她同仇敌忾,反而争相对林国荣能走这么牛逼的后门,表示羡慕和佩服。显然在他们看来,像林国荣这种官面上的人物,享受这种特权待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天机巷左邻右舍的邻居们对此事津津乐道了足有一个星期,直到江萍这台舆论发动机的兴奋劲逐渐冷却下来,人们才渐渐停止了对这件事的议论。 江萍在经过头几天的兴奋之后,接下来就很快对这件事感到了厌烦。 因为林淼学琴这件事,显然不仅仅只是林淼个人的事情,这还牵扯到很外后勤上的问题。 首先是江萍很快意识到,她再也不能悠哉悠哉地享受身为家庭主妇的悠闲时光了。她不得不每天一大早就早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花上一整个早上的时间,把一整天的饭菜都做出来,不然如果林淼下午放学后回家没得吃,那么他们全家就不得不去下馆子。可就林国荣那点收入,天天下馆子,他们家肯定吃不消的。所以可在这种实打实的经济压力下,江萍就还是不得不选择妥协,甚至彻底改变了她的日常生活方式。 其次第二点,接送林淼去少年宫,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从天机巷到少年宫,其自行车大约要花25分钟时间。而且到了地方之后,江萍还得陪着林淼在教室里傻坐一个半小时,然后回家又要花上半天工夫。晚上宝贵的三个小时,就这样消耗在了通勤和无聊的等待中。不仅没有自由,而且还连续N多天错过了潘迎紫演的《神雕侠侣》——这让追剧追到一半就因为不可抗力停掉的江萍,感觉内心受到相当严重的折磨。 在煎熬中度过疲惫的第五天之后,到了周五晚上,江萍哭丧着脸把自己本周的心路历程跟林国荣一说,林国荣听完就皱眉了,忿忿道:“你整天在家里又没事,就是让你做个饭,让你接孩子去上个课,有这么难吗?” 江萍虽然自知理亏,但气势上还是不能输的,尖叫着反驳道:“我哪有那么闲!我事情也很多的好吧!你们的衣服都不用洗的啊?家里不用打扫的吗?地不用拖的吗?你当家里每天都这么干净,这些事情都是谁做的?” 林国荣一听就喊得更大声了,怒气冲冲地吼道:“拖个地用几分钟时间?洗衣服不是有洗衣机吗?用得了你多大力气?” “放屁!你们的内衣裤都是我手洗的好不好?特地是你的内裤,每天都粘着屎!要不是我用手搓,你那些衣服早就没法穿了,放在洗衣机里一搅,你就浑身带着屎去上班吧!我看你还怎么摆派头!”江萍中气十足地吼回去。 林国荣急得大喊:“那粪桶还是我倒的呢!” 林淼无语地看着这对活宝,依稀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欢乐笑声。 院子就这么大,这俩货每次吵架,天机巷这边起码有四五十户能听到。 真尼玛丢人啊…… “喂,领导,美女,先别吵了,听我说一句行吗?”林淼忍不住打断了爸妈的日常对骂。 江萍抢先找到台阶道,对林国荣冷哼道:“哼!看在我儿子的面上,我不跟你吵了。” 林国荣瞪着他那双牛眼,怒视江萍两秒,然后转过头来,火气瞬间就下去了,问林淼道:“你想说什么?” 林淼不急不缓地给出了解决方案:“这事情,其实很好解决的。要不就这样,你们每天多给我5块钱,我下午放了学,就直接在外面吃。吃完再自己去上学。等晚上8点半下课,妈妈再骑车去带我回家,这样她不就省力多了?” 林国荣有点不放心地问:“这么远的路,你走得动吗?” 林淼笑道:“不远的,从我们家过去是觉得远,我直接从学校过去,那就只有半程的路了。而且我还可以让同学带我的嘛,我们班有的同学就是住在湖滨路那边,顺风车一搭,那就更近了。” “这样……也行……”林国荣完全都没考虑交通安全,听林淼一分析,心里基本就同意了。 江萍则想得细一点,问道:“那你晚上吃什么啊?” 林淼随口道:“晚上吃什么都行,西城街那边不是有卖快餐的吗?我上次看了,4块钱就能有两荤两素,还是挺合算的。” 林国荣快速在心里一算,这样一个月也才不过多了120块的伙食费。林淼学琴的学费本来是全免的,这省下的2000块相当于白赚,拿出来给儿子花,他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也行,快餐也挺好的,和在家里吃也没什么区别。”林国荣打定了主意。 “那……明天开始,妈妈就等你晚上放学了再去接你?”江萍有点亏心外加小愧疚,小声跟林淼确认道。 “嗯。”林淼点点头,又说,“不过明天早上你还得再起早一点,我要去少年宫上奥数课。” “哎哟,怎么事情这么多?”江萍那点愧疚瞬间就没了,一脸郁闷。 林国荣皱眉怼道:“你会不会当妈啊?这种事放在别人家里,别人家的女人高兴还来不及呢!一点脑子都没有!” “对,对,我没脑子才会让你骗了。”江萍没好气说道。 林淼马上也在心里点头:“对,对,这话我是同意的。”然后难得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建议道:“妈,我觉得你现在这个生活状态真的不好,还不如出去上班呢。” 江萍想都不想就反问:“我去上班了,家务谁来做?” “不是还有周末吗?”林淼给她做思想工作道,“再说你也不是每天都在家里搞大扫除对不对,要是我们平时都不在家,家里也脏不到哪里去,每天下班回家只要花个十分钟擦一擦,照样能干干净净的啊!你要出去上班,平时早饭和午饭也不用做,又给家里省钱,又给你自己省时间,再多拿点工资回来,爸的经济负担也能小点,日子过得也宽裕……” 江萍被林淼说得吭不出声来。 林淼又转头问林国荣道:“爸,你给妈弄个临时工的活,能弄得出来吗?” 林国荣毫无压力地得瑟道:“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林淼转头看看江萍。 江萍满脸为难道:“你爸他们单位那些事,我又做不来的……” “妈,你别多想了,你做不来的那些事,都是领导做的。你好歹也读过一年高中,街道里的事情,只要认识字就能干,而且事情也不多,真的,你相信我……”林淼苦口婆心。 要是江萍能出去上班,林国荣哪怕以后还是躲不过别人暗地里捅出的刀子,他的精神压力至少不会那么多,最起码,一家三口的吃饭问题,他完全不用操心。 “你听听,儿子才这么小,他都比你懂事!”林国荣其实心里早就想让江萍出去上班了,就是死要面子,一直不好意思跟江萍说。现在这层窗户纸被林淼当面捅破,他的心里话就出来了,“你要是想来我们街道上班,我明天就去给你安排。很容易的,我这边随便找个科室打声招呼,你过来填一份表格就好了。单位里的事情,也不会要求你马上就能上手,不会给你什么工作压力的,你慢慢学就行。我们这边初中毕业人都有一大堆呢,你这个高中读到一半不读的,学历还算高的了!” 江萍在家里待久了,整个人还是有点不自信,畏缩道:“我读书学的那点东西,早就全都还回去了,我哪还记得高中的那些东西啊,初中的我都忘干净了……” “用不着初中的!”林淼一看江萍这是动摇了,赶紧抬高了嗓门喊道,“只要有小学的水平就行!加减乘除会做,认识字会读会写就行,街道临时工,顶多就是让你登个记,抄书你总会吧?专业的东西,不会让你做的,肯定都是让你做简单的。难的事情,需要学历的事情,这些全都轮不到你的!你就是去当勤杂工,每天坐着,有事你就做,没事你就闲着,跟在家里没什么区别的!” 江萍疑惑地问林淼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林国荣都懒得找理由,很粗暴地解释道:“我儿子这么聪明,知道这点事怎么了?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啊?” 江萍没好气地看林国荣一眼。 林淼不给老妈发飙的机会,赶紧接着说道:“妈,其实你出去上班,真的是很有必要的。你看我们这边,接下来几年之内肯定要拆迁了。如果到时候爸爸的单位还没给他分房子,我们就要自己先买房。就算有拆迁补偿,可是我们这间房子是奶奶的名字啊。 你想想,如果房子要拆,奶奶肯定就要分家,一分家,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是小叔拿的多,我们拿的少。这样到时候我们如果要买房,还得去找别人家借钱,又麻烦又低三下四。可你要是现在就出来上班,至少拿来的工资能把我们家的日常开销都抵消掉,这样爸爸的收入就是纯收入啊!我们家一年下来存个一两万,存个五年,好歹也能买套小房子了……” “房子的事情不用想这么早,这边拆迁还早着呢。”林国荣打断了林淼的话,思想工作果然没这么容易做通。 不过好在江萍的仇恨倒是被林淼那句“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叔分得多”给成功拉到了,她立马就神情忿忿道:“你家祖婆娘确实是这样,要不是你爸那个乱来的姐姐逃到外地去了,这房子我们说不定连一半都分不到!你奶奶做事太不公平,原本分家就已经分过的一次的嘛!你姑妈顶替了你爷爷的工作,你小叔叔从小到大家里什么好东西都给他拿了,还让他读书读到大专毕业,他结婚你奶奶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这些都不是钱啊? 这套房子本来就是我嫁给你爸的时候给我们当婚房用的,我娘家一分钱都没要,现在凭什么房子又要再分一次?还有你爸年轻时赚的钱,一分钱都没给他自己留下,全都给了你祖婆娘了,这些钱都不是钱啊?还有你爸给你姑妈还的债,那么多的钱,还替她坐了一个星期的牢……” 江萍越说越气,气得想哭。 林国荣听着心疼又烦躁,皱着眉头道:“别说了,还说这些干嘛?事情都过去了……越说越远,不是在说你上班的事吗?” “我就是觉得憋屈。”江萍抹了抹泪。 林淼哪怕后来听江萍跟他抱怨过无数次,可再听一遍,心里还是有点堵——因为小叔后来干的事,其实比江萍现在说的还要稍微更不要脸一些…… “妈,你去上班吧。”林淼握住江萍的手,往她心窝里说,“我们现在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将来别人家也高看我们几眼。钱都是一分一分攒出来的,你出来工作,我奶奶在乡下那边也少说你几句闲话……” 林国荣站在一边,听亲儿子这么一本正经地编排他亲妈,心情十分复杂。 江萍却是长期和林淼的祖母势不两立,她红着眼睛点点头,将林淼抱进怀里,抽着鼻子道:“宝贝,妈妈听你的,明天就去上班。以后妈妈就靠你了,你爸他们全家都靠不住!” 对,这话我也同意,江萍同志你这个眼光还是很到位的嘛! 林国荣嘴角抽动两下,心底里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对不住江萍,没让她过过几天好日子,难得半个字都没争辩,沉声道:“那我明天就去给你安排,正好再过几天这个月就过完了,你下个月1号去报到,时间刚刚好。” 江萍没接茬,默认了。 林淼抱着老妈,轻抚着她的后背,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给江萍当了几十年的儿子,林淼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老妈其实就是典型的被动型人格。 只要她进了街道,以后几乎就不可能再出来了,绝对是要干到退休的。 这样一来,自己这辈子的生存难度系数,理论上应该算是往下降了半格了吧…… 第四十八章 区奥数队集合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校长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 周六早上,江萍蹬着自行车送林淼去少年宫上课。 车子刚骑出连江路,林淼就听到前方一群看样子大概也就二三年级的小屁孩,在大逆不道地唱一首不仅严重侮辱我国先进教育体制,同时还严重涉嫌暴力恐怖阴谋的三流改编口水歌,气得他当场就情绪激动了,跟着小朋友们一起高唱起来。 “唱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江萍听得直笑。 林淼正色道:“我在唱我的童年。” 江萍显然是get不到这句话里的意思的,于是直接把话题一转,又跟林淼重复唠叨起打今早起来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十几遍的话:“等下到了少年宫,一定要吃早饭知道吧,中午也一定要吃好,晚上也要吃好,还有你兜里的钱不要摸来摸去的,万一丢了就要饿肚子了……” “嗯,嗯……”林淼敷衍了几声,心说我那50块稿费放口袋里那么久都没丢,要不是你向它伸出罪恶的魔爪里,那钱现在都还在呢! 麻麻你个贪钱大魔王,有什么资格跟本宝宝谈钱的事情啊…… 嗯?不对,我这个吐槽的方式怎么越来越萌了呢,我不能向零零后妥协啊! 林淼脑洞飘啊飘,一路飘到了少年宫门口才停下。 江萍把林淼从车上抱下来,也没送到到教室门口,在校门外叮嘱了几句,就转头回去了。 林淼习惯性地颠了下轻飘飘的书包,进了校门,没走几步,后边就跟上来一个小屁孩,自来熟到令人发指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小淼淼,刚才送你来的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吗?” 林淼扭头一看,发现摸他脑袋的是个貌不惊人而且颜值发展潜力也有限的女孩子,身上穿着广场小学的校服,梳了个简单的马尾,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谁啊?”林淼语气不善。 本宝宝只接受漂亮小姐姐的抚摸好不好! 6分以下的姑娘请自觉点!谁允许你们不打招呼就随便碰我了?! “呀,这么凶?”女孩子不仅淡定,而且还变本加厉,手速极快地捏住了林淼的脸颊。 林淼沉默了。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至少比他高了2个头的女神经,默默比较了一下双方的身材差距,然后理智地选择了求饶,嘴角一咧,屈辱地微笑道:“姐姐好。” “乖。”女孩子笑着松开林淼的脸蛋,但又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淼忍着不发作,心中暗暗发誓:妈拉个蛋蛋的,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个小丫头片子给我记住了,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给你介绍个渣男! 女孩子嘻嘻哈哈,跟林淼一起走到少年宫内的小卖部,小卖部有卖新鲜的热牛奶和面包。 能拿到这次区代表队名额的孩子,家里条件显然都不会差,两个人各自买了自己的早饭,女孩子边走边吃,一边继续调戏林淼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说对了姐姐请你吃午饭。” 妈蛋,你真当我年幼无知吗,午饭本来就是少年宫免费提供的,需要你请个屁啊! 林淼控制住情绪,拿出前世对付各路机关老妖婆的套路,一脸认真地吹捧道:“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叫什么根本不重要,以后我就叫你美女姐姐吧。” 小姑娘直接就被林淼这半吨分量的迷汤给灌傻了,哈哈大笑着狂揉林淼,手里的牛奶都差点要洒在林淼头上了,大呼小叫道:“真的吗?小淼淼,你真是太可爱了!” 林淼默然不语,陷入到【羞耻感plus】的人物状态。 女孩子玩弄了林淼半天,等走到教室门口了,才告诉他道:“小淼淼,你记住了,姐姐我叫张雪茹,是这次的全区第一名。以后有什么题目不懂的,尽管来找姐姐,姐姐一定教你!” “嗯嗯,谢谢美女姐姐。”林淼急忙找了个座位下来,然后脑子空白了半分钟左右,终于想起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处理,于是匆匆放下手里的早餐,站起身来,小跑奔向最近的卫生间。 五六分钟后,等林淼回到教室,这回的20个区队选手差不多也都到齐了。 不过因为少年宫的教室面积巨大,所以依然看起来空荡荡的。 桌子是一人一座,林淼很高兴没有同桌,他坐下来继续发呆片刻,等瓶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教室外面,终于走进来一个成年人。 一个年纪大概在40岁左右的微胖女人,面色严肃地走到讲台上。 她先是扫了一眼教室,似乎一下就数清楚了学生的数量,然后用低沉的声音道:“还有一个同学没来,都坐到前排吧,不要坐那么后面。” 这话音似乎有魔力,声音不是很大,却很有效果。 故意坐到教室最后几排的那几个小屁孩,马上就拎起书包,跑到了前面。 林淼坐在第三排,倒是不用挪来挪去。 在这几个人挪位置的时候,班上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等全班所有人都坐好,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位置就这么定了,下次上课,大家也都这么坐。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朱。”她在黑板上写了一下,“以后你们就叫我朱老师。我是你们这次训练的总教练,另外还有两个老师,叶老师和张老师,她们下午会过来。我们三个人,分别负责三大块的内容,我教的是数轮问题、行程问题,叶老师教的是计数、计算和几何问题,张老师教的是应用题和其他杂题。所以大家接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对应的老师询问。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想你们学校的老师,应该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就是接下来市里比赛的事情。这次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的具体时间已经定下来了,12月20日,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比赛地点暂时还没定,不过按照以前的安排,反正不是在我们少年宫这边,就是在广场小学的大礼堂,不论怎么安排,我们瓯城区的同学都是主场比赛,这点对我们来说是很有利的。 人数上,我们瓯城区这回是20个名额,下面的各县市区,只有瑞城市和柳城市跟我们是一样多的名额,其他地方的名额都比我们少。所以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其实也就是瑞城和柳城这两个地方,再说得细一点,就是瑞城小学和柳城一小。根据历年的比赛结果来看,我们瓯城区的整体水平,向来都是比瑞城和柳城高的。不过既然是比赛,那也就肯定存在偶然性。所以我希望大家首先要把心态放端正,切忌骄傲自大。尤其是你们当中有个别同学,区赛的时候,可以说就是靠运气进来的。对于这次区赛排名比较靠后的同学,我说实话并不指望你们能拿到多好的名次,但是我很希望你们能通过这次的集训,让自己有所提高。 这次全市比赛前50名的同学都能拿到奖牌,前5名是一等奖,第6到第20名是二等奖,剩下的是三等奖。但是很可惜今年省里并没有安排全省的比赛,不然拿到一等奖的同学,还可以去杭城再比一下。你们这一届的同学,嗯……运气不是很好。 最后一件事,我想说一下上课的问题。还有我们上课的时间是周六一整天,还有周日的早上,周六上课,少年宫这边是安排午饭的,中午也有休息的地方。不过我事先要说清楚,我们的集训课程是很密集的,强度十分大,所以你们当中如果有谁觉得集训强度太大,或者跟不上的,可以主动退出,这个我们是允许的,不强迫参赛。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各位同学还有什么疑问吗?” 林淼身后一个女孩子举起了手:“老师,如果我们有人退出,那不就凑不满20个名额了吗?” “对。”朱老师淡淡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不需要20个人去比赛,根本没这个必要,你们在座很多同学的水平,根本还达不到这个标准。所以我们瓯城区,要不要那20个名额,根本无所谓,安排这么多名额,主要还是考虑到其他县市区对竞赛名额的需求。所以你们当中是否有人弃权,关系并不大。反正水平最高的同学,肯定能留到最后。” 林淼听着这个朱老师说的话,眼皮子都在跳。 俏丽吗……原来顶级的学霸都是从这种环境里活出来的,难怪对高考的心态都那么蔑视,随随便便就能985是吗……行,算你们牛逼…… 林淼心里暗暗嘀咕,讲台上的朱老师已经拿出薄薄的一叠卷子,默不作声地送到第一排学生的手里,语气很平静道:“先做题吧,总共20题,每题5分,时间150分钟。” “啊?这么久?我早饭都还没吃呢……”教室里响起菜鸟的声音。 林淼默默庆幸自己吃饱了,然后刚拿到卷子,就见不远处的张雪茹冲他小声道:“小淼淼,做不出来不要哭啊,20题全空着也正常的……” 切,我会20题全空? 哥哥早就刷题破万,心中无码了好吧! 林淼一脸不屑,接着低头看了下题目。 接着3分钟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去你二大爷的蛋——坑娃呢?全特么是从没见过的新题型! 第四十九章 学霸张雪茹 林淼盯着眼前这张试卷,沉思了足足十来分钟,才总算开始有选择的动笔。 小学奥数的内容,主要分成七个模块,林淼的数学天分有限,但并非在所有方面都是弱鸡,在对数学这门工具的运用能力上,他多多少少还是能从矮子里面拔高个,在某些方面有点小专长的。就像曾经的高考数学,林淼最擅长解答的部分,是解析几何、空间几何以及数列,所以对应到眼下的小学奥数,就是几何问题和数论问题。 卷子上20道题目,几何问题和数论问题各有3道,另外2道杂题当中,也有一题与数论有所关联。林淼听话听音,想起张雪茹刚才跟他说的话,就知道这张卷子是朱老师拿来使下马威的,所以干脆直接就放弃了其他内容,打算用余下的两个多小时,专攻自己擅长的这7道。 看了眼手表,林淼再次调整了一下状态,很快就进入了考试模式。 他更加考验归纳分析能力的数论题下手,屏息凝神,一边在脑子里构思数字之间的联系,一边在草稿中上罗列各种可能性,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排除,最后找出正确的答案。 方法很笨,但是绝对管用。 不到一个小时,林淼解出了全部三道数论题。 他微微呼出一口浊气,这种难度的卷子,没交白卷,说明智商还在线,值得高兴一下。 揉了揉肩膀,做了下伸展运动,林淼继续处理三个几何问题。 坐在讲台上的朱老师看着教室里神情各异的学生们,神情十分平静,见到林淼动胳膊动腿,也没有露出任何好奇的表情。 她不但是瓯城区的小学奥数总教练,也是整个东瓯市的小学奥数总教练。 带教十几年,她见过不少像林淼这样早慧的孩子,其中甚至有3个孩子,后来被中科院少年班挑走,听说现在都发展得不错,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已经读到博士了,搞高能物理研究,似乎很快就要被送去美国深造,成为国家首批的中美联合培养博士。 有这些天才在前,朱老师自然不会觉得林淼有多特殊。 顶多就是觉得,这孩子个子真心矮…… 看他的个人资料,好歹再过几天就要满7周岁了啊,可是这幼儿园级别的身高到底是什么情况。能到这里来的孩子,不可能营养不良啊,难道说是家族遗产矮子基因? 朱老师对林淼的身高,比对他的智商还感兴趣,不得不说,真心眼光很毒辣—— 根据最常见的通用型智商测试结果,林淼颠峰时期的智商也就130左右,属于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距离天才的门槛,确实差了相当相当大的一截。 朱老师盯着林淼看了半分钟左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张雪茹。 这个小姑娘是去年东瓯市小学奥数队的成员,代表东瓯市参加了去年的曲江省小学奥数竞赛,拿了全省二等奖。而在全市比赛里,她的排名是第二,仅以一道题目惜败于前任冠军。 今年前任全市冠军已经毕业,被家里送去了燕京四中读书。 所以现在,张雪茹应该就是东瓯市小学生中的奥数第一高手。 “可惜啊,今年省里没比赛,不然还是有希望冲击一枚一等奖金牌的……”朱老师有点惋惜地想道。对张雪茹的实力,她还是比较认可的。虽说和以前那些纯天才相比还有一点点天分上的差距,但用来碾压这个教室里的某些伪学霸,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朱老师喝着茶,默默回忆着过往。 时间过得既慢也快,不知不觉,2个小时就过去了。 朱老师觉得肚子略微有点饿了,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喝得只剩最后一点,她干脆仰头全都喝光,把胃酸冲淡一些,然后开口道:“最后15分钟,做不出来的同学,可以先交卷了,交了卷就可以去食堂吃饭。饭票在我这里。” 话音落下,教室里安静了一阵,然后朱老师就看到一个小豆丁,拿着仿佛比他这个人还大的卷子,笑嘻嘻地朝她走了过去。 林淼递上卷子,朱老师略有点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再低头一看卷子,整张试卷可谓干净得异常,大多数题目,连尝试一下的痕迹都没有,居然是直接就放弃了。 “呵呵。”朱老师笑了笑。 这倒是奇怪了。 这么小的孩子,又显然比一半小孩聪明,照理说应该是自尊心很强的。 遇上像今天这样的卷子,这些“神童”本该越挫越勇才对,可眼前这个倒是独特,不但认怂认得干脆,而且还没心没肺的,看来应该是家庭教育好,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挫折教育”,估计家里应该是知识分子吧…… 朱老师脑补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饭票,交了过去,小声道:“打菜的窗口有点高,你要是够不大,让人抱你一下。” 林淼点了点头。 他接过饭票,正要出门,教室里突然又站起来一个身影。 张雪茹急匆匆跑到朱老师跟前,忙不迭地拿卷子换了饭票,笑着对林淼道:“小淼淼,姐姐带你去吃饭!” 林淼不禁露出“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却被张雪茹占便宜地牵起了手,哈哈笑着跟拖宠物狗似的拖了出去。 两个人出了教室,教室里继续保持安静。朱老师扫了一眼,估计剩下的孩子是要死磕到底了,就拿起林淼和张雪茹的试卷,先粗略地看了一下。张雪茹的卷子基本上都填满了,只有2道题空着,一道是数论,一道是和数论有关的杂题。 然后她在一看林淼那张卷子,不由乐了。 张雪茹能做的题目,林淼全都扑了街。 而林淼做出来的那7道题目里,恰恰有2道题,是张雪茹难以搞定的。 朱老师眯起眼来,仔细分析了一下林淼那张卷子,然后过了几分钟,眉头忽然一皱,奇怪地想道:“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更擅长计算和动态分析的题目才对,这孩子的天分怎么会在抽象概念理解和静态图像数据的理解上,这不应该更贴近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吗,这小孩难道是妖怪变的?” 林淼要是能听到朱老师此时的心声,绝对能当场吓出白毛汗来。 好在这会儿他正被张雪茹强行抱在怀里,满脸生无可恋地在食堂的打菜窗口点餐。 朱老师摇了摇头,收起了刚才那个荒诞的想法。 她微笑着把林淼的卷子放在一旁,这小孩的水平,应该还有办法再提高一下。 而且年纪这么小,可以优先当作市预备队员来考察。 不过前提是……但愿明年省里会有比赛吧…… 第五十章 鱼与熊掌 饭后的午休地点,就安排在少年宫西楼的教室值班室。 值班室男女各一间,每间屋里有5张双人床,总共加起来就是20个铺位,理论上刚好全队20人一人一铺。不过这回入选区奥数队的队员,男女比例比较狂野,女生19人,男生就林淼这么一根儿独苗,所以午睡的时候,朱老师直接忽略的林淼的性别,直接往原本应该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里,塞进了9个姑娘,轻松解决了女生床铺不够的难题。 林淼在感到屈辱的同时,默默地选择了忍受。 毕竟随着将来他渐渐长大,这样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直至做梦都特么别想。 张雪茹被分在了另一个房间,午休期间没来骚扰林淼。 而和林淼同寝室的那些小姑娘,作风上就比张雪茹大家闺秀得多得多,除了跟林淼说笑几句,就再没有别的出格举动。 值班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一个早上的强脑力劳动加中等强度的体力劳动,让这些本该精力旺盛的孩子,全都累得不行,大家躺下之后,很快就全都睡着了。 午睡时间从中午12点一直到1点。 1点出头,少年宫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不过不是上课铃,而是个预备铃,女孩子一个个醒过来,穿衣扎头,洗脸放水,旁边的女厕所排起了长队。 林淼这时就潇洒得多,一个人独占一排小便池,如果足够无聊的话,甚至完全可以从小便池的这一头尿到那一头,然后从那一头再尿回来。 当然,这么解放天性的事情,林淼还是会尽量克制一下的——毕竟这里的厕所干净,而不像他家门口的阴沟,总有那么多可供调戏的小虫子…… 半个小时后,20个队员回到了教室。 睡了一觉,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朱老师拿着早上考完的试卷走进来,沉默着把卷子发回到每个学生手里。 大部分队员拿到卷子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林淼倒是早就心理准备,这种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他早上总共做出7题,所以也就是35分,看着这学渣的分数,他完全没有半点意外。 而且这样的分数,林淼也不是没拿过。 别看林淼后来拿了三个文科的学位,但他小时候也曾经渣过一段时间。 初中阶段,十八中的教学质量令人发指,完全没能把林淼的学习天分给激发出来。初二时某次数学考试,林淼拿了惨不忍睹的42分,拿到考卷后哭得跟狗似的,结果回家找江萍求安慰,却被没心没肺的亲妈嘲讽了一通。打那之后,林淼就再没跟江萍说过学习的事情,默默咬牙苦读,硬是几乎靠着自学,从十八中这个天坑里爬出来,最后考进了仅次于东瓯中学和东瓯二高的东瓯八中。 进入八中之后,林淼的数学学习才总算迎来了转机,文科方面的天分,也终于渐渐展现出来,最后的高考成绩是618分,分数和全市排名前两位的高中没得比,但在八中,却是妥妥的全校文科第一,总分比学校第二名多了12分。 只可惜,二流高中的校文科状元头衔,对人生而言基本上没有什么卵用…… 而林淼自认为上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也就定格在了高三的那个夏天。 进了大学之后,除了什么省级优秀毕业生、学校优秀团干、校级三好学生、全省大学生艺术节合唱比赛一等奖、大学4年共在某国家二级期刊发表2篇第二作者论文、在某三级野鸡期刊发表2篇第一作者论文、本科生校级优秀毕业论文一等奖等等诸如此类的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荣誉之外,他也就没什么别的成绩了。 所以做人还是要谦虚的,要这么想——高中的全校高考状元,一年只有一个,而以上这些东西,都是要和很多很多人一起分享的。能拿到奖,摸清游戏的规则套路,远比水平本身更加重要。 至于说研究生阶段…… “大家对自己的水平,应有有进一步的了解了吧?”朱老师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淼对往昔峥嵘岁月的回忆。 班上某个角落,忽地传出的低声抽泣的声音。 林淼转头望去,看到某个小姑娘正红着眼睛在哭,轻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想道:哭什么呢?这点破事有什么好哭的呢?将来该哭的时候还多着呢…… 正念叨着,突然就听讲台上的人,用很淡定的语气对那女孩子说了句:“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将来该哭的时候还多着呢。” 林淼瞬间吓得心头一抖,扭头望向朱老师,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草泥马!莫非是读心术? 他神情惊慌地盯着朱老师看了两秒,却发现朱老师并没有在看自己,总算微微松了口气,心里默念:“我草,这老师真特么冷血,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朱老师并没有发觉林淼的异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张卷子的难度,要比全市比赛的难度稍高一点,但是又低于去年全省决赛的难度。市里的比赛,也是分两轮,第一轮,淘汰掉排名靠后的50个人。这部分将被淘汰掉的人,我认为这张卷子他们最多只能做出5道题目,也就是拿不到30分以上。我知道你们当中……应该说你们所有人,在自己的学校里应该都是学习成绩顶尖的孩子,但是在你们这些学习好的孩子中间,还是有等级差别的。 你们参加的全区竞赛,其实考试的难度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比较简单,除了最后两道稍微有点难度,其他全都是入门级别的题目。这些题目,只要能熟练地掌握做题的规律,或者说……套路吧,一半数学水平还可以的孩子,都能拿到高分。所以你们中有些同学,就是通过提高自己的熟练度,提高了自己的做题水平,提高了自己的考试水平。 但数学不仅仅只是做题,所以你们参加区里比赛的办法,在全市比赛里是不适用的。因为我们要挑选的孩子,是那些真正在数学上有较高天分,有灵活的数学思维的那些人。只有这部分的孩子,才有资格去参加省里的比赛,因为省级比赛的难度,已经和全国比赛的难度接轨。你们无法完成今天早上的这张试卷,并不代表你们不聪明,只能说你们还没优秀到可以去全国竞赛赛场的程度。” 朱老师说完,教室里的哭声也停了。 刚才那个嘤嘤哭泣的小女孩,早上拿了55分,虽然跟省级选手没得比,但其实还算比较不错的了。如果去市里比赛,再不济也是全市三等奖的水平。 “那好,话不多说,我们先分析一下这张试卷,如果有同学觉得听不懂,可以先记下来,明天早上,我们三个老师都在,明天是答疑课,大家可以随便问。”朱老师说着,便拿着卷子走到讲台前,抓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边写边讲起来,“第一题,这是个你追我赶的体型,但本质上还是行程问题……” …… 一个下午,连续两个半小时的课,中间只一次,10分钟。 朱老师讲得不快,但讲过之后,不管教室里有多少人没听懂,都不会再跳回去重新再讲一遍。 林淼一开始听得有点懵逼,尤其是行程问题,这种需要配合强计算能力和动态模拟思维能力的题目,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之前在心里头自我得瑟的那些奖项是不是颁给类人猿以资鼓励的。但是很快的,当他跟上朱老师的思路,后面的讲解倒是都能一点点理解进去——不过能听懂,并不意味着就能做出来,听明白解题思路,和掌握解题的核心思维,完全是两码事。 而除了林淼之外,整个队里,也就只有张雪茹和另一个名叫蒋琴琴的女孩子,能几乎每一道题都跟上朱老师的节奏。这个几乎的意思,是指她俩依然有一两题无法吃透领会。 两个半小时的讲节课,漫长得就像两个半世纪。 林淼从头到尾精神高度紧绷,等到下课铃响,教室里集体发出一声长叹。 林淼揉了揉脑仁,头一回知道小学生的日子也不好过。 要不是他经过多年的思维训练,这节课,还真不一定能消化得掉。 下了课,几个不甘心的女孩有又拿着试卷找朱老师请教,但却全都被朱老师冷淡拒绝:“这些题目,讲一次听不懂,不可能说两次就能听懂。你们是思维能力还没达到这个高度,靠讲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些题目,关键还得靠你们自己领悟,哪天自己想通了,那才是真的弄懂了。明天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做出具体的训练安排,先回去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几个小姑娘很无奈,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林淼却是晚上还有钢琴课,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张雪茹见他不走,蹦蹦跳跳跑上前,正要问“是不是在等妈妈来接”,朱老师却先一步走到林淼跟前,问道:“林淼,今天早上不会做的题目,下午有哪些听懂了?” “都听懂了。”林淼淡然道。 张雪茹和朱老师同时一愣。 “你这么厉害?”张雪茹忍不住大喊道,“我都有一题没听懂呢!” 朱老师却是显得颇为讶异道:“你这个思维能力……挺优秀的啊……” “废话,我这是成年人的思维,而且还有硕士文凭加持的……”林淼心里默默想道,但这下确实没什么值得得意的。以研究生的学力来研究小学奥数,不能说杀鸡用牛刀,但确实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 朱老师拿起林淼写满笔记的卷子看了看,安静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才缓缓问道:“你觉得……除了早上你做出来的这些题目当中,有哪些是你比较容易理解的?” 林淼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应用题和杂题吧,这两种体型的难度感觉还不是在计算或者思维能力方面,我觉得对提干的理解比较重要,把提干的意思全都读透了,然后再把所有的条件都清楚地列出来,多给点时间的话,应该还是能做出来的。早上的时间太少了,不然我应该能多拿10分。” “嗯……”朱老师点了点头,“那看来这两块,你还是熟练度不太够,你今年是第一年学奥数吧?” “对。”林淼道。 朱老师难得嘴角一扬,微笑着说:“你还有潜力可以挖,我明天给你拿两本应用题和杂题的习题册给你,这段时间你先把这两块能拿分的内容补上。集合、数论、应用题和杂题都能完全掌握的话,剩下来就是行程、计数和计算这三大块,我再让叶老师和张老师好好研究一下,争取能让你再突破一下现在的极限。” 张雪茹站在一边听着,这时忍不住哇了一声,道:“小淼淼,你要是这么学下去,搞不好能拿省里的一等奖的。” 朱老师道:“要是明年省里有比赛,确实可以试一下。” 林淼没吭声。 明年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心里依然还没放弃提前上初中的计划,再说奥数比赛的话,拿个市里的奖其实就够用了,真去到省里比赛——都说了难度是和全国比赛接轨的,到时候的对手那可是真的神童,自己这个赝品混进去,搞不好就被吊着打了啊…… 所以与其去憧憬那个不确定的全省乃至全国的小学数学奖项,林淼觉得还是能再省一年的小学上学时间,提前去隔壁十八中报到比较合算—— 诶!不对! 我家的老林现在还没到垮的时候,凭老林的面子,我干嘛还要去十八中报到? “神童光环+林科长的面子”这么强大的组合,跨学区塞进东瓯市实验初中有问题吗? 肯定完全没问题嘛!最多也就是多交个万把块的择校费而已—— 嗯……以家里那两位的豪迈理财方式,似乎也不能用“区区”这两个字来形容。 林淼微微皱起眉头,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无力感。 有一对在任何事情上都显得靠不住的爸妈,真是让他心情好复杂。 朱老师还当林淼是有压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要担心,学不会也没关系,你年纪还小,还可以慢慢来。” 林淼轻轻嗯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还是得快点把《小院杂谈》写出来啊,自己赚钱自己花,这总行了吧……” 第五十一章 烈属 少年宫4点不到就下了课,空荡荡的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下林淼独自一人。距离晚上7点的钢琴课,还差着3个多小时。林淼坐在椅子上放空了半天,才慢慢收回注意力。 他略感疲惫地站起来,走到教室的走廊,站在刚好只比他的个头矮10公分不到的护栏后面,踮起脚来,望向楼下院墙外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湖滨路二十多年没太大的变化,虽然期间搞了很多次治水治湖的工程,但来来去去,路还是这条路,湖还是这片湖,树还是这些树,就连湖岸两边的房子,也都迟迟没能等来拆迁。 林淼看着树、看着湖,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两声突兀而不失清脆的鸟叫,默默感怀了半天,终于完成了写作前装逼之情的酝酿过程。 4点出头,林淼返回教室,拿出了写作用的四百格。 今天早上过来之前,他就想过下午放学可能不会太晚,所以出多的时间,完全可以拿来干些更重要的事情。 《小院杂谈》的创作,已经断断续续地完成到了第17篇,距离最低底线的20篇,仅有3篇之遥。但林淼还是希望能多写点,毕竟出版计算稿酬,是按字数收费的。 林淼坐下来,拿起矿泉水瓶,喝一口自带的凉白开。 再稍微斟酌半分钟,新的一章便很顺畅地从笔尖流淌出来。 这次的主角,是张淼他们家的那条小黄狗。 林淼先从今年夏天那场载入东瓯市史册的18号台风入手,讲述了那天晚上街坊四邻为了避难,全都住进了张淼家那间貌似最坚固的四层小楼里的情景。 当时洪水暴涨,积水起码有1米左右,已经漫到了成年人的腰。小黄狗被锁在张淼家外头的小仓库里,挣扎着飘在洪水里,哀叫声被风雨声所掩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还是张淼他爷爷总算想起家里还有一条光知道吃却不会防贼的笨狗,冒着其实也不算怎么大的危险,把那条狗给救了出来。再然后就是雨过天晴,大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张淼的爷爷却因为那一夜连续救人又救狗,患上了肺炎,然后肺炎又转心肌炎,病着病着,就去世了。 老人家临走时,那条黄狗变得异常暴躁,生人勿近。3个月后,黄狗产下数只幼犬,然后被张淼他爸连窝端掉,全都卖给了菜市场里做狗肉生意的那户人家…… 整篇文章从头到尾细究起来,情节其实非常残忍,但在林淼神奇的用笔之下,却处处透着“生、离、死、别”的禅机,以及搅动人心的矫情。 当然还有跟往常一样的是,这些全都是林淼瞎编的。 事实上就在昨天,林淼还亲眼看到张淼他爷爷一边拿着扫帚抽打那条笨狗,一边愤怒地冲它咆哮:“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吃屎!不要吃屎!屎有什么好吃的!” 能靠着这么粗鄙的画面脑补出今天的这篇文章,林淼这扯淡神功要是再继续练下去,估计离白日飞升也不远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那条小黄狗,是在一个周末的早上。它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蜷缩着身子,目光有点呆滞。我看着它,轻声呼唤它的名字,但它并没有回应我。它或许从来就不曾真的明白那个名字的意义,就像它不曾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世上,最终又要去向何方。” 写完最后一句话,林淼放下笔,心头还萦绕着一道涌动的气流。 闭上眼感受着装逼的余韵,过了片刻,再睁开眼,教室里已然一片漆黑。 仅有的一丝光亮,来自少年宫校园里的路灯。 一阵冷风,突然卷动教室的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怪响,电光火石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教室的门猛然关上,隔断了从外面透进来的亮光。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靠!这是要闹鬼? 林淼吓了一跳,面对这漆黑阴森的环境,再强烈的逼意也被逼回去了。他摸着黑,急忙收拾起书包夺门而出,一路小跑下楼,冲出了这幢仿佛分分钟就要上演校园怪谈的小楼。 一口气跑到离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卖部,灯光让林淼自己吓自己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他检查了一下书包里的东西,一件没少。 摸了摸口袋,钱也还在。 小卖部里头的老板正在吃晚饭,见到林淼这张熟面孔,笑着问道:“孩子,你怎么现在还没回去啊?你妈把你丢在这里不要了吗?” 林淼知道这些小生意人嘴碎,不想跟他多话,指了指摆在屋里货架最高处的桶装方便面,淡淡问道:“那个康师傅多少钱?” “这个啊?3块5!你要买吗?”老板问道。 林淼点点头,又问:“有热水吗?” “有,有,叔叔给泡好吧。”小卖部老板把方便面拿下来,却没有要拆包装的意思。 林淼也没马上掏钱,而是先伸手把泡面要了过来,仔细看了下生产日期。 这年头桶装泡面买的人不多,基本也就是长途旅行时在火车上吃两口,放在少年宫这种地方,估计买的人就更少。 老板盯着林淼看了几眼,忍不住心虚地喊道:“放心啦!没有过期的!叔叔还能骗你不成?”一边在心里暗想:这年头生意真不好做,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这么难对付了。 这些八零后的小鬼真是好讨厌有没有? “这盒还差3个星期就过期了。”林淼总算找到生产日期的打印字,把泡面交回去,递上一张5块的钞票。 老板拿了钱,这才拆了包装,然后拿出热水瓶,笑眯眯地把面给林淼泡上。 …… 林淼坐在小卖部里吃过晚饭,晚上要来少年宫上各种兴趣班的孩子,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 钢琴课在这些兴趣班里属于最稀罕的那一档,因为学费最贵;报名最多的,还是毛笔字、象棋、围棋、国际象棋甚至作文这些门槛比较低的课程。 林淼走到自己上课的教室时,已经有家长和孩子先到了,正在做基础的音阶练习。 林淼身为先天手残选手,最近上课并不顺利。 一般孩子用几个小时就能熟练的练习,他差不多要多付出50%甚至更多的努力才能做到。 只是教他的老师不仅没有嫌弃他的手残,反而因为他在音乐理论课上所表现出的神奇悟性,而对他产生了格外强烈的好感。甚至连他报名那天林国荣和江萍带给她的不爽,都被这个名叫钟初惠的老师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淼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支起盖子,原先贴在上面的那张小纸条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的纸条,写着林淼两个字。 林淼老老实实地练了一会儿基础指法,不到5分钟,钟初惠就进了教室。 她直接坐到林淼身边,笑着问道:“你妈妈呢?” “没来。”林淼道,“我早上和下午在这里上奥数课,我妈她晚点再来接我回家。” “哦……”钟初惠了然,又问道,“那你晚饭吃过了吗?” 林淼点点头:“吃了,泡面。” “泡面不好的,吃了会长不高的。”钟初惠显得很热心道,“你下个星期也这样吗?要不要老师给你带个面包什么的?你喜欢吃什么?” 林淼觉得钟初惠有点关心过头了,而且话说他吃不吃泡面,和能不能长高有毛的关系? 他上辈子倒是小时候泡面吃得不多,但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林淼停下练琴的动作,琴声一停,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写着疑问。 钟初惠仿佛看出林淼的想法,微笑着说:“之前坐在你这个座位上的小女孩,她跟你一样,家里爸爸妈妈都是当警察的,有的时候晚上没时间陪她一起过来,就让她吃泡面。老师就看不下去了啊,那么漂亮的小女孩,跟你一样又可爱、又聪明,怎么能老让她吃方便面呢,就经常给她带点面包、蛋糕……” 这哪里了一样了? 人家是爸妈公干没时间,我妈是追《神雕侠侣》没时间,这特么性质能一样吗? 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 林淼差点唱出来,带着死鱼眼的表情,随口问了句:“那她干嘛不学了?因为不想吃泡面吗?” 钟初惠却露出遗憾的神情,搭着林淼的肩,摇头轻叹道:“唉……她的爸爸抓坏人牺牲了,她妈妈现在一个人,也没时间带她,这个学期就不来了……” 林淼轻轻点头,没再多问。 反正问了也毫无意义。 第五十二章 残酷的集训 次日星期天早上,林淼到少年宫的时间稍有点晚,距离上课时间只差了两三分钟。 这么晚才到的主要原因是,林国荣和江萍早上起来又吵了一架,至于具体原因,林淼猜想可能和林国荣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洗澡没有关。 说起来林淼一家子洗澡真是挺麻烦的。 夏天的时候还好,打一桶水站着搓两下就搞定了。 但等到入了秋,天气一旦转凉,洗澡的步骤就繁琐了许多—— 不但要烧大量的热水,还得在后屋的门后架上一个小隔热棚,以免洗澡的时候感冒。等磨磨蹭蹭地洗完澡,还得把洗澡用的家伙事儿重新收拾起来。所以以林国荣干任何事都图方便的性子,冬天的时候让他洗一次澡,简直比让他承认自己曾经掏过大粪还困难。 而另一方面,由于老林现在对依然年轻貌美的江萍依然充满了兴趣,经常晚上一关了灯,就会情不自禁地往她身上爬。可偏偏江萍又爱干净,当然不可能允许十几天不洗澡的老林对她动手动脚。这样一来,两个人第二天早上起床后,都是既带着怨气又带着起床气,哪怕只是稍微有点口头上的摩擦,也会马上跟火苗子遇上火药似的一点就炸。 所以一大清早起来就大吵大闹的情况,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说到底,林淼觉得这个家最缺的并不是钱,其实应该是卫生间才对…… 屁颠屁颠跑进教室,林淼坐下来后脸色有点难看。 他早上用家里那个已经满负荷装载的粪桶解决完卫生问题后,来少年宫的路上就一直在反胃,加上从昨晚到现在一共只吃了一碗泡面,肚子空到现在,体力已经相当不支。 林淼此时连吐气都是凉的,他有气无力地拿出刚才进校门时在门口小卖部买的牛奶,慢吞吞地解开绑住瓶口纸盖子的粗线,奶香在教室里弥漫开来的瞬间,肚子里跟着发出了咕咕的肠鸣。 “铃铃铃——” 这时只听铃声一响,朱老师和另外两个奥数教练一起走了进来。 朱老师转头看了眼林淼,林淼淡定自若,拿起牛奶喝了口,说道:“起晚了,我还没吃饭呢。” 朱老师点点头,同样淡定地回道:“没事,慢慢喝。” “啊?这里上课可以吃东西的啊?我昨天早上饿着肚子做了两个半小时的题呢……”教室角落里响起了某个熟悉的声音,显得十分委屈。 然而尴尬的是,并没有人接她的话。 朱老师走到讲台上,开门见山地先给全班介绍了一下,昨天提到过的叶老师和张老师。 这两个老师的年纪都和朱老师差不多,一瘦一胖,样子倒都显得十分和善。 朱老师沉声道:“今天是答疑课,咱们分成三组。感觉自己数论和行程这两块比较弱的,需要抓紧解决的,或者觉得还能有所提高的,可以留在这个教室,由我来重新讲解昨天考卷上的那几题。应用题和杂题上有困难的,现在跟张老师去2号教室。剩下来关于几何、计算和计数的,跟叶老师去3号教室。” 说完话,教室里头一群小学学霸不由面面相觑。 朱老师见大家没反应,又似乎很司空见惯地补充道:“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我们是在这里集训,而不是在补课。对于你们的弱项,这里是不负责提高的。我们在这里的训练,目的是为了强化你们的强项,确保竞赛的时候可以发挥出你们百分百的水平,保证该拿分的题目不丢。所以千万不要抱着学习的想法来听课,我们这里对你们的要求,不是从无到有的学习,而是从有到优的研究,深入研究,完全吃透一块内容。昨天下午我讲完课之后,你们还是完全听不懂的那些题,今天就不用问了,要问就问你们已经听懂了一部分的那些题。完全不懂的题目,需要靠你们自己的水平去理解,想依靠一星期两次的短期培训就弄懂,是几乎不可能的。” 教室里又安静了好久。 林淼咬着吸管,心说学霸的世界真残忍,老朱句句话都是正面杀伤,真是好刺激…… “那……”对上课吃饭的问题耿耿于怀的女孩子,弱弱地举起了手,“朱老师,如果我这个星期跟你,下个星期能不能跟别的老师走?” “当然可以,但是这样做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朱老师淡淡道,“一来时间是肯定浪费了,二来也不见得能有系统性的提高。如果集训了一个月却什么都没学到,那还不如在家里休息呢,好好的休息天,干嘛白费力气跑来跑去的,你说是吧?” 早饭女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老师抬手看了眼手表,见5分钟已经过去了,也不耽搁了,直接对叶老师和张老师道:“你们先去教室吧,早点开始,抓紧把这些孩子的情况摸清楚。” 两个老师微微一笑,就出了门。 教室里的学生一看两个老师都走了,终于有了反应,开始犹犹豫豫地结伴走出教室。 林淼坐着没动,朱老师负责的是数论和行程,这两块内容,一个是他的强项,一个是他的弱项,是走是留都不影响。不过朱老师身为市队的总教练,理论上还来留下来跟她比较有前途。 教室里的学生们犹犹豫豫地磨蹭了四五分钟,想走的学生终于走完,只留下了包括林淼、张雪茹和早饭姑娘在内的6个人。朱老师扫了他们一眼,直截了当道:“好,接下来希望各位同学能跟上我说的每一句话,千万不要开小差。大家把昨天的试卷拿出来吧,我们把昨天关于数论和行程的7道题重新再讲一遍……” …… 朱老师今天的分析,比昨天下午的讲解更加细致了一些,但尽管如此,还是讲得很快,有些纯计算上的步骤,甚至直接就跳了过去。教室里的孩子,脸上渐渐露出迷茫的神情,昨天没能跟上的地方,今天显然依旧闹不明白。唯有林淼,一边吸着牛奶,一边若有所悟地点着头。重新听朱老师讲一遍,行程问题上的个别关节,居然愣是听得开了窍。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朱老师放下粉笔,结束了今天的讲题。 不过不等教室里的6个人松口气,她马上又在黑板上写下两道题目,面无表情道:“大家先休息5分钟,休息完回来,做一下这两道题,看看刚刚听了那么久,有没有真正的收获。” 几个小姑娘都坐着没动,只有林淼和张雪茹走出了教室,往卫生间去。 “你觉得怎么样啊?跟得上吗?”张雪茹问道。 “还行。”林淼道,“朱老师讲题的思路倒是能跟上。不过这两题能不能做出来,还不是很确定。” 张雪茹道:“你要是能把这两题做出来,就是去年省决赛的水平了。这两题我做过,是去年省里决赛的题目。” 林淼反问道:“你去年做出来了吗?” 张雪茹有点郁闷道:“数论那题没做出来,不过今年再给我一道差不多的,我肯定能做出来。” 林淼笑道:“因为今年大了一岁,比去年更聪明了。” “对!”走到卫生间门口,张雪茹揉了揉林淼的头,哈哈笑道,“所以你以后一定超聪明的!” 林淼心里无奈地叹道:不可能的,哥已经是究极体了,不存在进化的空间了……估计这辈子勉强也就是个底层985的水平,惭愧啊…… 小姐弟俩放完水回到教室,教室里几个憋尿不出的小姑娘,全都已经在低头做题了。 林淼一身轻松地坐下来,拿出四百格,很悠哉地先把黑板上的题目抄下来。 然后盯着比较顺手的数论题思考了5分钟,脑子里一下就有了思路,刷刷计算了5分钟,就把答案给写了出来。 第一题顺顺利利。再看第二题,林淼就现学现卖地用朱老师刚才教的步骤,先在草稿上画图,等图像画好,数图一结合,思路也就很快理清了,三下五除二,便把结果解了出来。 林淼前几个月起码刷了两三百道行程题,虽然也做出来不少,但这一次最为轻松省力。 朱老师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林淼,一看他放下了笔,就马上站起来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眼他纸上的答案。然后两眼扫过去,轻轻点了下头,很难得地夸奖道:“不错,你已经搞懂了。” 林淼卖萌一笑。 朱老师又道:“这样,你下个星期天就不要在我这里上课了,去别的老师那边听听看。” 教室马上就有人有异议,早饭姑娘不服地问道:“老师,你不是说换来换去没意义的吗?” 朱老师呵呵一笑:“你几岁,他几岁,你们能一样吗?” 嗯?我们又不一样? 林淼忍着没唱,心里却有个很强烈的冲动——我要不要今晚上把这首歌给钟初惠哼上一遍,然后找个录音棚做个单曲出来,说不定就火了呢? 被朱老师怼回去的早饭姑娘嘟了嘟嘴。她昨天考试才拿了可怜的5分,今天的这些题目听朱老师讲了两次也没怎么弄明白,至于黑板上这两道题,更是一头雾水到毫无头绪。 “老师,我不想学了。”早饭姑娘哭丧着脸,突然说道。 教室里几个人全都看了过去。 朱老师却显得十分平静,轻轻地点了下头,淡淡道:“可以,你先回去吧,我等下给你们学校的老师打个电话。” 早饭姑娘傻眼了。 这都不带礼节性的挽留的?做人要不要这么干脆? 而朱老师见她坐着不动,居然还催促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早饭姑娘略微有点手足无措地回答,然后抿着嘴,低下头,一边收拾书包,眼泪就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她简直委屈极了,堂堂南城中学的大队委三道杠,居然以这么耻辱的方式,被变相踢出了区里集训队。回去之后,她该怎么跟爸妈交代,怎么跟老师交代,怎么跟学校交代,怎么跟胸前的红领巾交代? “喂!”就在早饭姑娘内心万分崩溃之际,突然有人对她道,“坐下吧,老师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想走,谁还赶你走啊?” “啊?”早饭姑娘梨花带雨地望向林淼。 就听林淼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赶紧坐下吧,等朱老师给你们学校打了电话,到时候才真的后悔都来不及了。做不出就做不出,屁点大的事,有什么好激动的啊?你去市里比赛被淘汰掉,总比现在走了要光彩吧?” 早饭姑娘看看朱老师。 朱老师还是那面瘫的样子,淡淡道:“随便你,你想走想留都可以,反正我们经费上是算了20个人的,你在这里睡觉都行。” 早饭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了回去。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看向林淼的侧脸,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谢谢……” 第五十三章 向幸福出发 下课之后,林淼终于知道了早饭姑娘叫什么。 朱佩慈,还是朱老师的本家,听着有点像后来湾湾某个女星的名字。 小姑娘很有礼貌地特地来跟林淼道了谢,但也不好意思说太多话,毕竟已经丢了脸,所以一道完谢,她就匆匆走出了教室,脸红得像是在发烧。 只是朱姑娘娘肯定没能料到的是,今天早上喊着要退出的人,竟然还不止她一个。 叶老师带的那个班里的两个女孩子,因为实在跟不上市级比赛的水平,下课后被叶老师言辞恳切地评价为“水平肯定进不了市决赛”,自尊心当场就被毁得稀碎。其中一个女孩子家里显然很有背景,哭着去楼下小卖部打了个电话,不仅叫来了她的家长和学校的老师,甚至还相当牛掰地喊来了负责这次比赛的教育局领导。 最后经过友好磋商,家里很有背景的小姑娘,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区集训队;而另外一个姑娘就比较倒霉,她虽然身体也很不适,甚至连精神上都相当不适,但被迫签下的退队证明上,写的却是“自愿退出”。估计等回到家里,这孩子少不得要被爸妈教训,而且很有可能还会遭到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的唾弃、鄙视、嘲讽、批判、批斗、蹂躏、鞭打、滴蜡、阿鲁巴…… 最终带着对学校的仇恨和对人性的绝望,永远地离开小学…… 升入初中…… 很可惜双方在谈判的时候,林淼已经出去吃饭了。 所以他没能完成【拯救失足少女】任务的双杀成就。 林淼从湖滨路步行十几分钟到了瓯城路的汽车站附近,找了家快餐店,吃了顿比西城街贵一块钱的盒饭。吃完之后,他又原路返回,回到了少年宫。 出于个人的特殊需要,林淼特地管朱老师要了少年宫男值班室的钥匙。 他中午在里面睡了一觉,起床后就直接在值班室里继续《小院杂谈》的写作。 一直写到傍晚停笔,晚饭就没有再出去吃了。 林淼锁了值班室的门,早早去了钢琴教室。 然后一直等到钟初惠出现,给他带来了两个大肉包子。 一个包子一块钱,林淼相当明事理地坚决掏了钱,毕竟白食是吃不久的,他总不能每个星期的周末都来占老师的便宜。 …… 一个星期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 十月份的最后一天是星期一,林淼他们家算是迎来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自从原先的工厂倒闭,被买断工龄的江萍在家休(chi)养(he)生(wan)息(le)了整整4年之后,终于又一次踏入了社会,进入西城街道,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街道临时工。 林国荣在街道里的面子确实够大,江萍被直接塞进了街道顶楼的党政办。 党政办就是街道办公室,负责管理街道日常事务,个别岗位还直接对街道的一二把手负责。不过江萍当然没这个水平和能力,街道给她安排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负责给每天晚上和周末值班的人员排班。 这份工作有两个好处,第一是能很快速和整个街道里的人打成一片,因为单位里每个月都会有茫茫多人的要求调班,这样就逃不过要直接跟江萍接触。第二是这份工作其实相当清闲,通常周一把班排好之后,后面就基本上没事了,轻松得不得了。 江萍以前是国企工人,对体制的环境本就非常熟悉,加上有林国荣这个权力仅次于党政办主任的“街道第二大中层干部”撑腰,去单位上了两天班之后,就完全习惯了新的生活节奏。 于是从上班的第三天起,江萍就开始正大光明地带着林淼去街道里吃饭。 江萍一般比林国荣先出门,直接把林淼带到街道。 街道的早饭不用饭票,有不少街道的职工都带孩子来一起吃。放眼望去,一片校服。西城小学的占多数,百里坊小学的也不少,连十八中的校服都偶尔能看到一两个。 早饭过后,林淼就自己走路去上学。 从西城街道的办事大楼去学校,路程只有从天机巷过去的一半,加上同行的小伙伴简直不要太多,这些家长们全都非常放心。 早饭如此,吃午饭的过程也差不多,但就是多了饭票这么个道具。 西城街道内部每个职工都有定量定额的内部饭票,吃午饭需要凭票打菜。 一张票的面额是5元,一张票就是一顿饭。 林国荣身为正股级干部,待遇要比一般职工好很多。 他一个月的饭票总补贴是180元,相当于每个月能白吃36顿午饭。但是很明显,由于一个月根本没有36天,再加上星期天不上班,以及偶尔的办公室集体出门下馆子,或者去别的单位串门混饭,林国荣每个月大概能多出十四五张饭票。 原先林国荣处理这些多余饭票的办法,要么就是送给他自己科室里的临时工,要么就是直接撕碎了撒纸花玩儿。不过现在全家都来单位吃饭了,这些多余的票,终于不多余了。 江萍当然也有饭票,不过她的饭票补贴只有一个月120元,相当于24顿午饭。吃到月底,恐怕还得自己掏钱倒贴单位五块十块——当然,在实际操作上,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毕竟科室里的领导也不是煞笔,他们手里这些多出的饭票,本来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多发的,江萍要是没票了,只要在单位里喊上一声,别说集齐一套一百零八将那么夸张,但凑齐一套葫芦娃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另外至于林淼的午饭缺额,西城街道同样有的是人愿意无偿赞助。 比方说,胡剑慧。 家里的花销突然减少了许多,日子一下显得宽裕不少。 江萍心情一好,对林国荣也温柔了许多。 林淼连着两天晚上睡得正香却被隔壁的大床摇醒,内心有多尴尬,小时候经历过这种情况的人应该都能深有体会。 11月3日,林淼在一家和睦的气氛中,等来了自己的7周岁生日。 林国荣和江萍下班后特地去给他买了个蛋糕,这个做法,在94算是比较洋气了。 晚上这两口子顺路,直接把林淼从学校接回来。 路上林国荣还给了林淼50块钱,让林淼自己去买礼物。林淼也不跟亲爹客气,走到连江路路口的文具店,就把五十元大钞往柜台上一放,买了一个纯牛皮的篮球。 那店老板对林淼印象颇深,上次还怀疑林淼那五十块是偷家里的,这回见到林国荣和江萍,总算知道这是孩子家里真的够宠。这个篮球挂在店里都快2年了,他原本都没指望卖出去了,今天总算被林淼给摘走。 回到家,林国荣又出去买了熟食和啤酒,江萍笑着把蛋糕附赠的蜡烛一根根点上。 在林淼的印象中,像这样的生日,他似乎只有过一次。 后来林国荣出了事,他就再也没有过像样的生日。 哪怕后来他进了机关,生活开始有所好转,也依然没有庆生的习惯。 每逢这一天,他总会刻意地去逃避一些回忆,有时候甚至真的彻底忘掉这个日子,等回过神来,却发现生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然后释然一笑,内心无比平静。 林国荣拎着好几袋子的熟食和一水桶的啤酒从菜市场里回来时,江萍已经插好了蜡烛。 一家人关了房门,关了灯。 在莹莹的烛光下,林淼的眼眶有点湿润。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对着蜡烛默默地许了下心愿:“我希望这辈子……能有一个聪明懂事、乖巧听话、性格开朗、肤白貌美、前凸后翘、腿长腰细、身体柔软、气质娇羞、内心闷骚、操作奔放、崇拜我、热爱我、对我忠贞不二的好媳妇儿……” 念想至此,蛋糕上的蜡烛忽然无风闪动。 林淼刚睁开眼,就见蜡烛自己灭掉,顿时不禁傻了。 我草,导演,这特么几个意思啊? 我特么还没吹呢! 第五十四章 公仔 日历翻到11月,意味着距离过年又没多少日子了。 各个单位开始忙碌起来,手上的项目和工作,该收尾的收尾,该核算的核算,该结账的结账。 每个机关办公室里整天都鬼哭狼嚎的,被数不清的台账和总结逼得焦头烂额。 林淼早上在西城街道排队等面条的时候,听到街道的职工们喋喋不休的抱怨,内心很鄙视这群人,心说要不是你们平时拖拖拉拉、混吃等死,又怎么会一到过年就累死累活? 群体性拖延症加懒癌晚期,活该年底加班好吗! 11月7日,又是新的一周。 西城街道办事处的食堂,清早时分要比往日热闹不少。 因为来街道蹭早饭的孩子,数量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 食堂里的3个做饭师傅7点不到就忙得满头大汗,面条煮得停都停不下来。 林淼背着小书包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身后跟着一个瘦高个。 许风帆笑嘻嘻地把双手搭在林淼的肩上,特别无聊地吓唬林淼道:“你完蛋了啊,红领巾到现在都还没拿回来,以后永远都找不到工作了。” 林淼头都没回,随口来了句:“没关系啊,找不到工作我就天天上访,我气死你爸。” 许风帆翻了翻白眼,他这些低级的谎话,总是会瞬间就被林淼戳穿。 跟林淼闲扯,他似乎永远都占不到便宜。 许风帆他老爹许佳昌,最近确实是快被气死了。 临近年关,街道里的几个重点上访户又开始蠢蠢欲动,不但搞得许佳昌长期漂泊在外,夙兴夜寐地对企图登上火车搞越级投诉的那群刁民严防死守,而且连向来不占公家便宜的个人原则,都很无奈地被打破了—— 由于许风帆的妈妈临时有事回了一趟娘家,林佳昌早上又没时间做早饭,今天早上起床后,许佳昌在上厕所的时候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带儿子去单位蹭一顿早饭。于是西城街道的纪工高官许佳昌同志,就这样可耻地成为了林国荣之流的一份子,在公款吃喝的错误道路上迈出了无可救赎的一步,在一贯清廉政治生涯中,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小污点。 “呼哧,呼哧……”食堂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吃面条的吸溜声。 林淼和许风帆端着一海碗的面条,坐到许佳昌身边。 许佳昌累得很,面色不怎么好看地对许风帆和林淼道:“你们两个抓紧吃,后面还有好多叔叔阿姨来来吃饭呢,别占了人家的座。” 许风帆点点头,拿起筷子就吸溜。 热腾腾的面条飘着小麦的清香,面筋道,汤香醇,浇头够分量,配料也十足。散碎的炒鸡蛋就跟不要钱似的,在面条上放了厚厚一层,里面还有手工晾晒的虾米,应该是大清早用老酒腌制过的,咸香中带着酒味,非常提振食欲。说句略微夸张又没追求的话——就冲西城街道早上这碗面条,全区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来这里当个临时工。 许风帆吃得很快,林淼也不慢。 在经过两个多月的刻意锻炼后,他的胃口已经比上辈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两个孩子就跟比赛似的,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十来分钟过去,许风帆先放下了连汤都不剩的大碗,然后又等了两三分钟,林淼神情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你不喝汤啊?”许风帆道。 林淼摸着发撑的肚子摆手道:“不行了,撑不下了,已经到极限了……” 许佳昌沉声道:“先坐两分钟,缓一下再走。” 许风帆道:“那你还让我们抓紧吃?” 许佳昌眼珠子一瞪,不爽道:“这是两码事!” 许风帆见老爸是真的有火气,不由缩了缩脖子,不敢叨逼了。 “宝贝。”一只纤细的手,忽然从林淼身后伸出来,摸了下他的脸。江萍笑盈盈地弯下腰,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蹭着他的脸,语气很宠溺地说道,“今天吃这么快啊,真乖!” 许风帆憋着笑,不出声地用口型冲着林淼模仿道:“真乖~” 林淼很平静,内心毫不羞耻。 反正本来就是一年级的身体,被亲妈夸一句“真乖”又怎么了…… 我就是有卖萌装嫩的条件啊,你们不服可以来打我啊~ 林淼面无表情地看了许风帆一眼,让原本兴冲冲的许风帆,又一次失去了人生乐趣。许风帆干脆放弃了林淼,转而望向江萍,听她跟许佳昌说话。 “许书记,你这几天加完班记得跟我说一下啊,我给你造个加班费。”江萍笑盈盈道。 许佳昌居然略微有点拘谨,显得不太敢正眼看江萍。 因为天生的好基因,今年已经三十岁出头的江萍,看起来还跟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似的,而且生完林淼之后,身材也完全没走形,依然保持着正常男人都喜欢的那种状态。在街道里众多中老年操劳妇女的衬托之下,江萍一上岗就妥妥地成了街道之花,给林国荣挣足了面子。 “嗯,我知道的。”许佳昌低头看着碗,故作严肃地沉声回道,接着又多问了句,“现在加班费是你来造了啊?你们党政办的老翁这么给你老公面子?” “不是,我就是负责排班,加班费就是顺便登记一下。”江萍解释道。 许佳昌这才点了点头。 西城街道领导的加班费,历来是由党政办直接统计的。 而有的时候,某个领导某个月加班次数过多,就难免会出现统计少了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领导亲自开口找补那二三十块钱的加班费,不免就显得有失身份。所以这就需要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多点眼力劲儿,宁可给领导多发加班费,也绝不能发少了。因此统计工资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是临时工,以免让外人知道一些不能明说的潜规则。 江萍算不得纯粹的“外人”,她的临时工性质,是属于待遇最好的那种。 将来如果能赶上全区的区划调整,说不定还能直接转为正式的事业编制。 但即便如此,街道如果让一个纯新手刚上岗就负责财务,显然也太不靠谱了。 江萍跟许佳昌随口说了句,便去排队吃饭了。 她现在跟林淼一样,已经习惯了早上起来后,直接到街道来上厕所,而刚才又在办公室被底下科室的人拦住,调整了一下排班,这才比林淼晚上来十几分钟。 林淼看着老妈在这里轻松自在的样子,不由安心了不少。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江萍适应环境的能力,现在看来,他绝对是想多了…… 上辈子要不是被老爸拖了后腿,老妈应该能生活得很好的。 林淼和许风帆坐了半分钟就上学去了。 两个人出了西城街道的办事处大楼,许风帆没有骑自行车,就一起步行过去。 一路上,许风帆一直在跟林淼打听少年宫里区集训队的事情,一听第一个星期就队内消耗了2个,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叹道:“这么难啊……换了是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林淼十级毒舌道:“不用假设了,少年。你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做人要学会接受现实啊。” 许风帆郁闷得想吐血,道:“要不是看在《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面子上,我肯定现在就打死你。” 林淼哈哈大笑。 到了学校,两个人一直走到大教学楼的三楼才分开。 林淼一拐就进了自己五(六)班的教室,许风帆则继续前进,跟林淼一挥手,上了四楼。 到教室后没一会儿,晨会的广播就响了。 林淼他们班排着队又从楼上下来,齐步跑上了操场。 金校长照例各种讲话,讲到最后的时候,她宣布了一个让全校沸腾的重大消息。 “这个星期,我们学校要安排大家秋游一次。我们这次是分两批走,星期五,是一二三年级的同学,星期六是四五六年级的同学。一二三年级的同学星期五秋游结束后,星期六就不用来上课了,在家里休息两天。地点全都是在江心屿。请各位同学回家后,要记住跟爸爸妈妈说,准备好秋游中午吃的东西……” 后面的话,就没有人在认真听了。 全校2000来个学生,全都在兴奋地尖叫和议论。 站在林淼身后那小子,激动得跟个哈士奇似的,抓着林淼的肩膀疯狂抖动,高声喊道:“公仔!要秋游了啊!星期六不用上课了啊!好高兴啊!公仔!你高不高兴?小公仔!你说话啊!” 滚啊!公你妹夫的仔啊! 林淼被晃得都想吐了,同时内心无比蛋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新同桌彭芳芳,居然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侠。 这才几天功夫,五(六)班上下就已经形成了统一的口径。不但小屁孩们每天都用打招呼这种不可抗的方式向他输出精神伤害,甚至连个别老师都开始这么叫他。 心理创伤日日数以吨计,哪怕小夏老师对他使用【抱头埋胸杀】都奶不回来…… 第五十五章 大杀器(感谢白水米饭的盟主打赏) 瓯城区的各所小学,似乎是提前开过了碰头会。 全区居然有接近半数的小学,把秋游的时间扎堆定在了这个星期。 由于广场小学和南城小学这两所瓯城区的小学巨头,也把秋游活动放在了本周末,所以当包括张雪茹、蒋琴琴这些种子选手在内的集训队队员陆续请假,朱老师面对即将空掉一大半的教室,最终只能打电话给苗晓秋,让苗校长转告林淼,本周集训暂停。 林淼收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无奈和郁闷。 对于林淼来说,眼下的江心屿,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游玩的价值。 而秋游所带来的零食盛宴,自然也同样毫无意义。 事实上,林淼之所以每个周六都那么愉快地去上奥数课,很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想减少和五(六)班同学的接触时间。 但是现在遇上秋游这件事,他不但要和那群小屁孩长时间待在一起,更可怕的是,天晓得在秋游的过程中,这些小屁孩会不会联合班主任老周,逼迫他做一些羞耻的事情。 比方说丢手绢之类的游戏…… 又或者是人称“尴尬界之最”的——诗歌朗诵…… 怀着深深的惆怅之情,林淼一整周都显得很沉默。 他每天从早到晚刷着朱老师特地给他安排的全国各省市历年小学奥数竞赛真题,中间因为刷题刷到想吐,还换了换思路,顺手写了2篇《小院杂谈》的文章。 如是安安分分地奋斗到了周五,百里坊小学的欢乐气氛,终于开始有点失控…… 在这个娱乐生活依然匮乏的年代,像秋游这样的短途旅游,很有可能是绝大多数小孩一年之中仅有的一两次能体验到“度假”感觉的活动。星期五早上,当低年级的孩子全都提前一天去了江心屿,校园里仅剩的三个年级段,无一例外地全都进入了无心学习的状态。 小屁孩们苦苦煎熬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熬到下午4点半,当放学课铃一响,明明比平时少了一半人的百里坊小学里,竟爆发出了比平时至少大了10来倍的噪音。 哪怕是向来以“佛系”为标签的五(六)班,班上的小孩也跟这辈子都没出去玩过似的,刚一下课就发出各种兴奋的怪叫,撒着欢地往家里跑。而更过分一点的班级,甚至连打扫教室的人都跑了——不见得全都是故意的,但某些孩子的脑子里,很可能真的就只剩下了“秋游”这两个字,什么值日不值日的,统统忘得一干二净…… 回家的路上,林淼到处都能看见附近的小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围在某个破破烂烂的小杂货店前,进行着一年只有两次机会的购物活动。 94年的东瓯市,能买到的零食种类并不少。 全国范围内比较知名的零食瓯城区内基本都能买到,比方麦丽素、大白兔奶糖、大大泡泡糖,还有一些本地产或者邻省产的猪肉脯、烤鱼片、牛肉干,再低端一些的,还有各种三无作坊生产的水果糖。除了这些,在一些规模稍大的店里,还能看见旺旺大礼包这种九十年代初期的轻奢小食品,以及上好佳之类的大陆膨化食品鼻祖。 林淼上辈子不抽烟不喝酒,唯独对各种小零食情有独钟。 但他吃多了零食,口味也就比较挑。 所以上述这些东西,他其实都不怎么喜欢。按他个人的口味,小零食还是最喜欢2000年前后才兴起的各种各样的薯片,还有就是,东瓯市本地产的某品牌速食鸡翅和腊肠。 回想着那些可能要等很久之后才能吃到的零食,林淼不由得就有点小饿。 快到家的时候,他顺路买了个梅干菜馅儿饼,边吃边走,走到家刚好吃完。 5点不到,家里的前后门全都开着。 很明显,肯定是林国荣和江萍其中的一个人,今天又早退了。 “真是的,吃单位的,用单位的,拿单位的,结果天天迟到早退,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职业道德了啊……”林淼嘀咕着从走到前屋,然后低头一看,楼梯边放着两双鞋子。 很好,今天是两个人一起早退了。 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年终奖金都不想要了是吧? “爸,妈~”林淼脱了鞋子走上楼。 林国荣和江萍果然都在。 “宝贝,你明天想吃点什么啊?”街道里的消息灵通,哪怕林淼不说,江萍也早就知道他明天要去秋游。她显得跟林淼的那些同学一样兴奋,兴冲冲走到儿子跟前,很急切地询问道。 然后不等林淼张口,林国荣就先抢着道:“别问了,有什么好问的,我等下去菜市场,给他买一斤熟牛肉带过去!过个秋游搞得这么热闹,没见过世面似的。” “对,对,就你见过世面。你看谁家的小孩秋游带熟食的啊?”江萍转过头,满脸没好气地说道,“要不要再带瓶啤酒过去啊?” 得,这两口子估计是在自己回来之前就已经吵过一架,张嘴就带着火气。 林淼无奈道:“都别说了,你们把钱给我,我自己出去买就行了……” “别啊,你拿那么多钱出去买东西,被人抢了怎么办?”江萍把林淼抱起来,坐在她的腿上,破天荒地轻声细语道,“你跟妈妈说,你想吃什么,妈妈去帮你买好不好?” 林国荣不撞南墙心不死,继续跟着问道:“牛肉要不要吃?” 林淼拿这对活宝爸妈没办法,这哪里是在问他想吃什么,分明就是两个人在斗气嘛! “行行行。”林淼无所谓了,张口就报菜名道,“那这样,妈,你去给我买一袋旺旺大礼包,再买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还有口香糖也买一条,要绿箭的,千万不要买黄箭的,要是有上好佳的鲜虾片也顺便带两包好了,再看看有没有猪肉片……哦,对了,爸,酱牛肉我也要,你让店里把肉切薄一点,别只用一个塑料袋装,要用两个,酱油就不用了。” 江萍一听林淼这么多要求,而且最后还提到了牛肉,可她不仅没生气,反倒眉开眼笑,跟林国荣得瑟道:“你看,我就说儿子喜欢吃我说的那些东西。” 林国荣冷冷一哼:“随你说,我先去买牛肉。” 江萍觉得是自己赢了,心情大好地又冲已经走下楼的林国荣大喊:“别忘了买晚上的菜回来!” 林国荣不耐烦地在楼下吼道:“这还用你说!你当全世界都和你是同一个脑子啊?!” …… 晚上林淼没有去少年宫练琴,这是事先请了假的。 晚饭过后,江萍领着林淼去了位于家附近望江路的百货超市,买回来两大袋的零食,接着等回家之后就很愉快地发现,林淼那个小书包顶多只能装下一半的东西。 林淼于是很慷慨地把这些零食分了一半给了老妈,直把江萍感动得泪眼朦胧的,大声说还是儿子对我好,另外一个姓林的一点良心都没有。 林国荣眉毛一挑,不声不响地出了门。 林淼猜测,他应该是去舞厅潇洒了…… 老林一走,已经追完《神雕侠侣》的江萍也闲着没事干,想了想,就叮嘱林淼一个人乖乖在家看门,自己则跑去了不知哪个邻居家,找人聊八卦去了。 林淼感觉今天一整天都吵吵闹闹的,这会儿终于清静下来,感觉舒服了许多。 眼见着时间还早,才不过7点出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拿出纸笔,打算趁着夜色,今晚就把《小院杂谈》完稿。 说起来,不知不觉间,《小院杂谈》居然已经写到了第22篇。 林淼在写作之前,先把积攒下来的手稿拿出来数了一下。 填写得满满当当的四百格,一共用去了136张,叠起来放在手上,显得分量十足。 今晚的最后一章,林淼早就打好了腹稿。 《小院杂谈》的最后一篇,是憧憬二十年后小院的样子。 林淼将最后这章的核心思想,归纳为“改变”和“历史”这两个关键词。 而在表现手法上,用的依然是已经熟门熟路的“以人说事,以事叙情”。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回林淼没有再拿邻居开刀,而是完全虚构了一个在东瓯市打工的农民工形象。 故事是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名叫阿力的农民工,16岁就跟随父辈一起来到东瓯市,靠在工地搬砖维生。跟随着瓯城区城市建设的脚步,终于在某一年的某一天,阿力来到了天机巷。他们七八个人租住在天机巷一间窄小的屋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此过程中,阿力喜欢上了一个住在巷子里的姑娘,却一直没有勇气表白。两年后,一个全新的广场在望江路与连江路之间建起,望江路改名江滨路,而天机巷也伴随旧城改造项目被彻底推平。姑娘不知搬去了哪里,阿力也带着无尽的遗憾,怀揣多年攒下的积蓄,和叔叔们回到了家乡。 “多年之后,阿力重回东瓯市投资时,已经是身家数亿的房地产老板。天机巷早已在时光中湮灭,举目望去,瓯城区的这片土上,只剩下鳞次栉比的现代化高楼。初春的江南烟雨落在江滨广场上,阿力撑着伞,与一个身穿米黄色长裙的长发女人擦肩而过。她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和她手牵手的小女孩,却欢笑着叫她妈妈。他转过头,盯着母女俩的背影驻足良久。许久许久,云收雨停。阿力收起伞,嘴角微微上扬,心口带着温温的热。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大杀器啊……” 结尾一章,一气呵成。 林淼自我感觉良好地放下笔,觉得自己可能要红了。 第五十六章 神操作 周六清早,天色才刚刚发亮,整条天机巷里就乒乒乓乓地开始乱响。 这一带的小孩子很多,赶上同一天秋游,家家户户恨不能“爷娘妻子走相送”,场面就跟古时候出兵打仗似的。 江萍跟所有当妈的一样,儿子头一回远足,她比林淼还兴奋。 清早6点10分,林淼就被江萍摇醒过来。 林淼很难得地在家里吃了碗稀饭。 等忙完早餐,江萍便从冰箱里拿出林国荣昨晚上买的那整整一斤熟牛肉,很暴力地硬塞进原本就已经重得让林淼吃不消的书包里,7点还没到,就把林淼送到了学校。 在校门口,江萍对林淼千叮咛万嘱咐,反复唠叨让林淼一定要跟好队伍,千万不能走散了。临别之前,还生怕林淼会吃不饱似的,破天荒地塞了10块钱在林淼的口袋里。 林淼被老妈的这一举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三十多年了…… 这貌似还是头一次从她手里拿到如此巨额的一笔钱…… 果然还是神童的光环给力,这世界太尼玛现实了。 今天校门口没有值日生,林淼到了教室,里面早已沸反盈天。 看着满屋子兴奋无比的小屁孩,林淼呵呵一笑,淡定地下楼去上了个厕所。 然后等他放空肠道回来,教室里的人便已悉数到齐。 周老师站在讲台上,正在第三次强调出行纪律,但不等她话把话说完,隔壁班的老师就先过来催了:“周老师,楼下在排队了,我们也赶紧下去吧。” 周老师点点头,最后对全班道:“各位同学,路上一定要注意紧跟队伍,我们每一年都有同学走丢,每一年我们老师都要在江心屿上找到天黑,我们班今天一定不能出现同样的问题,大家知道了吗?” “知道了——!”回答的声音响亮且整齐划一。 周老师这才放行:“排队下楼吧。” 楼道上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各个班级飞快地在走廊上排好队,然后在学校的前方空地集合。没一会儿功夫,18个班级的将近1000名学生便列队完毕。 今天负责总带队的是苗晓秋。 苗校长没金校长那么多话,一看队伍排好了,她抓紧问了一下各班级的班主任,学生人数是否正确,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马上带队出了校门。 长长的队伍,从百里坊小学的校门出来。 一字长龙沿着百里坊路朝连江路步行而去,一眼望不到头。 林淼跟在人群里,这才觉得有了点意思。 其实旅行也好,郊游也罢,花多少钱,看多少景,装多少逼,都还是其次的,关键还是看路上的心情,以及远足所带来的气氛。 “公仔,你这个书包好重的样子啊。”林淼身后,依然是昨天的那位老兄。 小屁孩名叫熊波,因为在上一年级的时候,语文和数学连续八个单元都拿双百的小学霸,所以五(六)班众佛对其十分尊重,人人都尊称其一声“波哥”。直到最近林淼来了,直接对波哥之流的好学生们形成了碾压性的对比优势,而波哥自己近年来也越发不争气,学习成绩渐渐泯然众人,所以最近就被同学们降了格,从波哥变成了波仔。 “是啊,你要不帮我那一会儿吧,波哥。”林淼依然管波仔叫波哥,语气很是真诚。他摘下书包,双手捧着,装出吃力的样子,一脸“求葛隔帮忙”的表情。 熊波是个老实孩子,在短暂的人生路上,还远没学会怎样分辨真假善恶。 他看着林淼这有求与他的模样,在身边同学们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在胸前红领巾的感召下,终于脑子一热,义薄云天地接过了林淼那个起码四斤重的书包,然后一路艰难负重,从百里坊路走在连江路,又从连江路走到望江路,再从望江路走到望江码头,累得跟死狗一样,也坚决不把书包还给林淼,最终赢得了全班同学的一致好评。 站在码头的渡桥前,熊波把书包还给林淼的那一刻,何止是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红了,简直就是在发光了!耀眼得让他视线都有点模糊了…… “哎呀!老师,不好了!熊波晕倒了!” 人群中一片混乱,班主任周老师急忙把摇摇欲坠的熊波扶住,问道:“你早饭吃了吗?” 熊波脸色发白地摇摇头,嘴唇发干,典型的血糖过低。 周老师不由埋怨道:“早饭都没吃,还帮同学背书包走这么远的路!你还能走得动吗?” 熊波一脸凛然地有气无力道:“周老师,我没事,只要公仔没事就好……” “瓦特?”林淼一脸黑人问好地望向熊波,然后赶紧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递过去,及时装好人道,“波哥,快喝点可乐,补充一下糖份。” 熊波看看周老师,周老师点点头,他才把林淼的可乐接了过去。 这年头孩子出来秋游,零食费的总额大体上在30元以内,只有极少数家长,才会给孩子花到50元以上。林淼这一瓶可乐的价格,相当于是熊波他们家秋游预算的十分之一了。 熊波喝了几口可乐,精神渐渐恢复过来,人也不晕了。 他想把剩下的可乐还给林淼,但被林淼嫌弃地拒绝了,因为熊波流了相当多的口水回去,这瓶可乐已经特么的不纯洁了。 码头上排队的学生很多,不止是百里坊小学,边上还有广场小学和几支队伍。 四艘渡轮在江心屿和码头之间来回接送,一次大概能运走500来人,林淼他们在码头上等了许久,从终于下了渡桥,走上了飘在江面上的水泥码头。 因为人多,那码头竟被生生压得下沉了十几厘米,眼见着江水就能漫上来。 在各种喊声中,和林淼他们一起下来的广场小学,先行上船。 周老师就站在林淼身边,牵着他的手,生怕林淼走丢。 这不能怪周老师多心,主要是林淼的个头太小,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就会被人流冲散。而在这茫茫一片人海中,以林淼的体型,再想找回来,难度可就不是大海捞针了,应该叫大海捞毛还差不多…… “老师,我想尿尿。”林淼突然有了感觉,抬头对周老师道。 周老师不放心道:“等会儿再尿,上了船再说。” “但船上没厕所啊!”林淼脑子很清楚地反对道,“你总不能让我在船上随地大小便吧?” 周老师只能先哄着:“你能不能先憋一下啊?” 林淼义正言辞地说:“马上就要尿出来了,我倒是能忍,但是我妈和我的裤子肯定都忍不了。” 周围响起一阵大笑。 连广场小学的几个老师都忍俊不禁,纷纷望向林淼,交头接耳说这个小孩真可爱。然后再仔细一瞧,发现林淼的模样和他们班的其他孩子相比,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下便有一个广场小学的老师上前询问,得到周老师的解释后,不由大为稀奇,摸着林淼的头道:“呀……这么小就能上五年级了,太聪明了吧……” “何止呢,尿了裤子还能自己洗呢。”林淼继续扯重点。 周老师没办法了,只能放开林淼的手,退一步道:“那老师带你去尿尿。” “不用,你帮我拿一下书包,我自己去尿。”林淼摘下书包往周老师手里一塞,大喊着跑了出去,“别人站我旁边我尿不出来!” 整个班的学生都在这里,周老师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一个犹豫,林淼已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林淼穿过层层人群,走到了码头的边缘处。 这里比较危险,学生挤来挤去,容易掉到江里,所以不仅没有人排队,甚至根本连人都没有。 林淼面朝脏兮兮的瓯江,急急忙忙掏出自己的小水枪,放出了积攒了一路的水。 早上吃了稀饭,身体内的多余水分,显然比平时多了不少。 他闭着眼,享受着解压的快感。 这时忽然一阵强风迎面而来,把林淼的水柱冲弯。 林淼十分不服,他气沉丹田,双腿站稳,猛然一发力,又把水柱顶了回去,而且还更加尿远了几分。见此情景,这货不由大为振奋,于是诗兴大发,哈哈大笑两声,豪气干云地吟道:“迎风能尿一丈三,来日定能日穿钢!腿好活好肾更好,嫁我就是捡到宝!” 留下千古绝句,林淼收回水枪,抬头挺胸往回走。 不远处,广场小学的队伍已经快要全部进船。 林淼往前几步,就在靠近那艘船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伸过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问也不问,抱起他就往船上跑,一边还用责怪的口气道:“还慢悠悠、慢悠悠的!你们班的同学都要走完了!” 说话间,就跳上了那艘船,蹭蹭跑上了2层的船舱。 林淼懵逼地转过头,看着抱着自己的那个中年男人,很崩溃地说道:“老师,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啊,我们校服都不一样啊……” “嗯?”中年男人一愣,嘀咕道,“我说怎么哪里怪怪的。” “老师,别发呆了,赶紧让我下去啊。”林淼无语道。 话音刚落,却听汽笛声响起。 船身一摇,这便渐渐驶离了岸边…… 林淼和那老师都煞笔了。 看着船舱里那一大群广场小学一年级的幼童,林淼捂住了自己的头。 这种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就让他给碰上了。 他走到栏杆边,朝着底下不远处的五(六)班招了招手,同桌彭芳芳正好看过来,和林淼一对眼,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就跟丢了命似的,大喊尖叫起来:“啊——!周老师!公仔!公仔跟别的学校走了啊!” 周老师抬眼望去,顿时眼神都特么直了。 她完全想不出来,林淼这波神操作,到底是怎么秀出来的…… 第五十七章 人海茫茫,如此有缘 集体外出活动期间,班上的孩子居然走丢了一个。 这对于周老师这位曾经拿过“特级教师”称号的临退休班主任而言,绝对是灾难级别的事故。 周老师心急如焚,匆匆找到苗校长后,汇报情况时的神情之凝重、语气之激动,仿佛不是在说“我们班的林淼跟广场小学的船走了”,而是“我们学校的神兽被广场大魔王给抓了”。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比喻其实还是挺妥贴的。 林淼在百里坊小学的待遇,确实跟神兽差不多——上课随便听不听,作业从来都不交,周六课程长期缺勤,单元考试视若无物——这年头,能在学校里过得如此自由奔放的小学生,整个东瓯市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毕竟就算是那些三道杠的存在,人家平日里再怎么享受全校老师的万千恩宠,但是对作业和考试,总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苗晓秋听说林淼跑丢了,第一反应跟周老师差不多。 晴天霹雳,呆若木鸡。 但是市人大代表就是市人大代表,苗晓秋总归是见过世面的,惊吓过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细细分析了一下情况后,整个人就彻底放松了,还反过来安抚周老师道:“周老师,你先不要着急,淼淼不是一般的孩子。而且我们现在至少知道是跟广场小学的人走了,待会儿上了岛,我们再慢慢找就是了。就算找不到也不用怕,淼淼那么灵光,自己回家应该是没问题的。” 周老师被苗校长一说,总算镇定了不少,然后幽幽地忧心道:“别的不怕,就怕他中午饿着,他这书包还在我这里呢……” …… “老师,你带了吃的吗?”渡江的船上,林淼紧跟着把他抱上来的那位好汉。 这个三十岁出头,显得莽莽撞撞的高大壮的男人,是广场小学的一名体育老师。 林淼在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后,便果断地选择了原谅他。 这算不得歧视,顶多就是高学历人士在智力层面上对特殊人群的同情和理解。毕竟这位高大壮先生身为一名在编小学教师,居然认不清自己学生的校服,这个现象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带了啊,怎么,你饿啊?”高大壮抱着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午饭。看他的表情,很明显不想现在就把午饭交出来,哪怕这场事故确实是他的锅。 “饿倒是不饿。”林淼随着轮船在江面上的晃动,小身板也跟着一颠一颠的,所以身为一个晕车的人,他完全没有理由不晕船。于是在三个字刚刚说完,早上喝的那碗稀饭,立马就在胃里造反了,林淼一伸手,忙抓住船边的护栏,低头张嘴,早饭全吐了出来。 原本还在他身边挤成一团的小朋友们,立马尖叫着紧缩后退。 以林淼为中心,他前后左右瞬间出现了一个半径半米左右的真空圆圈带。 林淼呕了半天,总算把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然后直起腰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淡定从容地擦了擦嘴。 在船上一大群瑟瑟发抖的幼童的注视下,林淼又回到脸色发白的高大壮同志跟前,沉重地说道:“老师,我现在应该可以饿了。” 高大壮眼皮猛抽。 什么叫“应该可以饿了”?这算什么修辞手法? 这些八零后的小孩,毁了啊! 轮船从这头到那头,花了5分钟左右。 船一靠岸,二层船舱里的小孩们就抢着要下去。 林淼最近可能胃热,吐出来的东西,气味略有点重…… “老师,这事不怪你,主要还是我的错,是我反应慢了,没及时喊你把我放下来,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林淼紧紧拉着高大壮的衣袖,完全不给他甩锅的机会,而且从船上下来之后,嘴巴还一直没消停,“要说我们班的同学,其实还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抱上船,我肯定就会在我们班的同学面前吐,那样受苦的就是他们了。要是待会儿找不到他们,我们就一起吃午饭吧,虽然我不能喝酒,但是你包里的那些熟食我是可以吃的。刚才我闻到味道了,是烧鹅对不对?我家经常买,我都有点吃腻了。但是现在也没办法,我妈妈说挑食不是好孩子,将就着吃吧,总不能真的一整天都饿肚子,就算我的精神吃得消,我的肚子也吃不消啊。唉,我本来带了好多零食的,现在也不知道那些零食怎么样了,老师,我好想念它们,你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吗……” 林淼身边的一群小屁孩都呆滞了,这群没文化的家伙,估计从生来到现在,这辈子到目前为止都没见过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人。 高大壮更崩溃。 鬼知道自己怎么手气这么爆棚,抱错别校的小孩也就罢了,居然还抱上来这么一个极品。 他强迫自己做着深呼吸,这时总算想起来,先问问林淼的情况,蹲下来逼着自己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强颜欢笑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是你们学校哪个班级的?” 林淼道:“我叫林淼,林是双木林的林,淼是三个水的淼。百里坊小学五(六)班,班主任姓周。今天带队的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苗晓秋。” “哦……嗯?”高大壮倏然一惊,不敢相信地反问道,“你上五年级了?” 林淼卖萌一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也好佩服我自己啊!” “高老师。”高大壮身后这时走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老师,女老师一看到林淼,就不禁问道,“这孩子哪里来的啊?百里坊小学……他怎么跑到我们班来了?” 高大壮哭笑不得道:“这是个意外……” 林淼也跟着叹道:“老师,这事情说来话长……” 女老师皱了皱眉头,很无奈道:“算了,先带着吧。抓紧排队。” 高大壮问道:“怎么排?” 女老师瞥了林淼一眼,无形人身攻击:“他个子这么小,当然排在第一个嘛!” 说完,转身就去队伍后面整顿秩序去了。秋游这么混乱的场面,一个学校的孩子混进另一个学校里,这种情况简直司空见惯。等遇上对方的学校再交回去就是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林淼转头一看高大壮,耸耸肩,一摊手。 高大壮很无奈,然后拿起胸前的哨子,鼓足劲吹了两下,拍着手大喊道:“广场小学一(五)班的同学赶快按照平时的顺序排好队,男同学一队,女同学一队,手牵手排好,不要走丢了!刚才已经有个百里坊小学的同学走丢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千万不能再走丢到别的学校去了!” 我去,这是颠倒黑白好吧。 是我主动走丢的吗? 林淼翻翻白眼,但也不辩解什么。 没一会儿,这个班的小孩就排成了两列。 林淼挤占了原先排在排头的小孩的位置,跟他并排的,是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小女孩。 “手牵手!手牵手!”高大壮死命催促道。 林淼虽然单身多年,但还不至于对这么小的小女孩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他微笑着很大方地伸出手,小女孩稍微有点认生,可感觉到林淼充满善意的气息,略一犹豫,就把手伸了过去。 然后林淼随口说了句:“我叫林淼,你叫什么?” 小女孩怯怯地回答:“我叫洛漓……” 前任姑娘? 林淼眨了眨眼。 人海如此茫茫,要不要这么有缘? 第五十八章 脑补的力量 “你叫洛漓?” “嗯?” “洛阳的洛?” “呀?你知道洛阳啊?” “漓江的漓?” “啊?你连漓江都知道?你是第一个能说对我名字的人呢!” 林淼和小丫头手牵着手,聊得十分投缘。 高大壮站在一旁,看林淼的眼神很复杂。 想他堂堂的人民教师,工作体面,收入稳定,而且自认为相貌端正,身高体健,没有不良嗜好,但是而今三十有一,却愣是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可是现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身高不足110的小屁孩,居然把一个和他同龄的小丫头片子逗得两眼冒光。 这特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大壮转头看了眼排在林淼身后的小家伙——只见那个被林淼鸠占鹊巢,失去了难得的能和女同学手牵手的小子,同样一脸吃味。 小鬼!你这是要犯众怒啊! 高大壮内心戏很足地咆哮道。 但是他显然误会了林淼。 林淼此时只是单纯的怀疑论人格现身,打死都不愿意相信会有这种巧合,这才出言试探。可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前任小姑娘居然这么天真无邪,三两句话下来,就完全把他当好朋友看了。 “你在少年宫学过钢琴吧?” “嗯嗯嗯!” “你妈妈是警察吧?” “嗯嗯嗯嗯!” “你爸爸殉职了吧?” “……”洛漓沉默了一下,紧跟着就眼睛一红,眼泪夺眶而下。 “那个……我错了啊!”林淼急忙喊道,转头就往高大壮身上甩锅,“老师!快点哄孩子啊!” 林淼越这么说,洛漓就哭得越伤心。 高大壮根本就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会笨嘴笨舌地说“不要哭,不要哭”。 队伍后头,洛漓的班主任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上来,把洛漓从队里里抱出来,柔声哄道:“洛漓,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洛漓红着眼,伸手一指林淼。 女老师立马对林淼怒目而视。 高大壮爽了—— 好!让你毛都没长齐就学大人泡妞!这下玩儿砸了吧? 妞是这么容易泡的吗?需要技术的好不好! 林淼身后的那个小男孩,同样一脸幸灾乐祸,很是高兴看到林淼倒霉。 林淼很无奈道:“老师,这是个误会……” “谁让你说话了?”洛漓的班主任强悍得很,怒冲冲地就把林淼的话给顶了回去,没好气道,“油嘴滑舌不学好!谁教你欺负女孩子的?欺负女孩子很荣光吗?” 我草,要不要这么上纲上线的…… 林淼退一步海阔天空,先战术性沉默一下,避开洛漓班主任的刀锋。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 “不说话了?心虚了?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丢不丢你们学校的脸啊?”洛漓的班主任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的学生报仇。 林淼这下服了,赶紧认错道:“老师,我错了,我检讨,都是我的错。” 洛漓的班主任脸色阴沉地追问:“你错哪儿了?” 林淼脱口而出:“我哪儿都错了。” “还油嘴滑舌!”洛漓的班主任怒气值冲顶,爆灯了。 林淼一看这事就要没完没了,忍不住道:“老师,你不如把我放生了吧,其实爸妈对我向来都是散养,我平时比较习惯单独行动。” “哼,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洛漓的班主任横竖看林淼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孩子,转头又吩咐高大壮道,“高老师,你把这个学生看好了,不要让他乱跑,不然要是再跑丢了,到时候百里坊小学的人又要说我们不好。” 这是要扩大打击范围吗…… 林淼开始觉得这个老师有点轴逼的意思了,干脆也不吭声了,选择了沉默。 洛漓的班主任抱走了洛漓,就再也没有回来。 林淼跟着大队又往前走了20来分钟,终于走到今天的第一个游玩项目前,他才又开口跟高大壮说起了话:“老师,我饿了。” 高大壮:“嗯。” 林淼看这货爱搭不理的样子,只能出声提醒道:“老师,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现在有照顾我吃喝拉撒的义务,我也有要求你让我吃饱的权利,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嗯?”高大壮低头看了看林淼,冷笑道,“你跟我谈什么权利和义务?你懂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吗?自己不懂的话就不要说,不要不懂装懂,知不知道?” 妈的……这世上怎么这么多自以为是的死盲流…… 你丫根本就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吧? 林淼看穿了高大壮,但他没有选择说破,而是掏了掏口袋,拿出江萍早上给他的救命粮,把十块钱递了上去:“老师,买你包里一点吃的。” 高大壮低头一看,见到林淼拿着张十块钱的纸币,不由微微一怔。 九四年,一个上一年级的小孩能随随便便、淡定从容地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买东西,这要么就说明他家里有钱,要么就说明他家里不仅有钱,而且还很有关系。 高大壮没文化归没文化,但脑子还是清楚的,连忙态度一变,轻声问道:“这钱谁给你的?” 林淼淡淡道:“我妈。” 高大壮又问:“你妈是做什么的?” 林淼淡淡道:“为人民服务。” 高大壮顿时肃然起敬。 苍了天了,这货该不是哪个领导家的孩子吧? 高大壮盯着林淼看了半天,又想起刚才林淼在船上说“烧鹅吃腻了”,原先他还觉得是这孩子在吹牛逼,可现在看来——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沉着冷静,跟学校走丢了也不慌不忙,身上有钱,还会泡妞,这绝对是见过世面的孩子啊! 差点冲撞了公子! 高大壮心里闪过这么个很狗腿的念头,赶紧又问林淼:“你爸爸妈妈,都是在机关上班吧?” 林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高大壮这下确定了,二话不说就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大袋盐水花生先递过去,急吼吼道:“你先吃着,老师去帮你打听一下你们学校的人来了没。” “去吧。”林淼面无表情道。 高大壮越发吃定林淼的身份。 啧啧,瞧瞧这气定神闲使唤人的气势,你要说他爸不是个领导,我都要跟你急啊! 高大壮脚步匆匆跑到洛漓的班主任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洛漓的班主任抱着洛漓,远远地看了眼正拿着花生,一边自己吃,一边喂鸽子的林淼,不由眉头一皱,问道:“确定吗?” “这还用确定?绝对千真万确啊!”一个念头经过多次的脑补,高大壮已经成功将自己洗脑。 洛漓的班主任摇摇头,把洛漓放下来,自己朝着更远处走去。 洛漓这会儿也是哭歇了,仿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似的,又走回到林淼身边。 林淼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冲她笑了笑,拿高大壮给的花生借花献佛道:“吃吗?” 洛漓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小孩就在路旁坐下来,剥花生,吃花生,喂鸽子。 这让原本排在林淼身后的那个小男孩,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然则,那货是个怂包,并不敢和明明矮了他半头的林淼正面刚,只能干瞪眼看着。 过了没一会儿,就在快轮到洛漓他们班上碰碰车的时候,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50来岁的中年欧巴桑,远远地看到林淼后,张嘴就大叫起来:“诶!你不是那个!你是区奥数队的孩子是不是!?” 林淼定睛一瞧,想起来这是谁。 广场小学的校长,上个月瓯城区奥数比赛结束,晚上聚餐的时候,她就在林淼他们那桌。 只是那天晚上的风头全都被那个市信访处的赵处长抢走了,而说话最多的又是喝高之后的林国荣,所以林淼对她的印象并算不深。 跟在这位校长身边的洛漓的班主任和高大壮闻言,双双都惊得差点下巴掉地上。 区奥数队的? 这么小的孩子? 洛漓好奇地转头问林淼:“什么是区奥数队啊?” 林淼回答道:“就是一群爱得瑟的人为了显摆自己比别人聪明搞出来的学习团体。” “啊……”这句子的结构有点复杂,小丫头听得一脸迷茫。 这时广场小学的校长已经冲上前来,笑嘻嘻地一把就把林淼抱了起来,很和蔼地问道:“孩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淼指了指高大壮,道:“这个老师,把我错认成你们学校的人,硬把我抱上你们的船了。” 全体人员齐齐望向高大壮。 高大壮一脸尴尬,大声喊道:“我是一时着急啊!一看他个头这么小,还当是我们一年级的孩子,谁能想到他是边上五年级的那个班里的啊!” “算了,算了,不用解释了。”广场小学的校长跟捡到宝贝似的,笑眯眯地问林淼道,“小朋友,你饿不饿啊?” “还行。”林淼手里还拿着颗花生,剥开扔进嘴里。 广场小学的校长又问:“你看我们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好不好啊?” 林淼看了一眼洛漓的班主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洛漓的班主任心虚地扭过了头。 林淼这才回道:“还行。” 广场小学的校长继续问道:“那明年来我们学校上课好不好啊?” 林淼正色回答:“阿姨,强扭的瓜不甜,我要是在这里跟你单方面私奔了,我们苗校长会发飙的。” 广场小学的校长哈哈大笑,见林淼说得可爱,居然低头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 林淼不抵抗不吵闹,默默忍受着被老女人占便宜的心酸。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队熟悉的面孔。 排头的熊波视力好,远远看到被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的林淼,立马指着广场小学一群人的方向,激动地大喊起来:“那边!林淼在那边!他果然是被人绑架了!” 周老师:“……” 广场小学全体师生:“……” 第五十九章 夫妻同心,其利要命 林国荣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7点40分。 家里没人,安安静静,江萍早就上班去了,儿子又去秋游了。 林国荣打了个哈欠,双手搓了搓脸,总觉得今天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可坐在床沿上想了半天,又实在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他干脆站起来,也不穿衣服,先点根烟,慢慢从脑子清醒过来。 他抽着烟,推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护栏边,倚靠上去。 阳台正下方的那户人家,女主人正弯着腰坐在台阶上洗衣服,从林国荣的视线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对方前襟下面,露出的那道白晃晃的沟。 林国荣表情很猥琐,脑子里由此展开的联想更猥琐。 底下的女人似乎是直觉发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跟林国荣一对眼,明知道林国荣在看什么,竟也不回不避,反而朝他嫣然一笑,大声道:“阿荣,这么晚还不去上班啊?” 林国荣装着逼,无师自通地学着梁朝伟对着镜子梳头的架势,表情深沉地抖了抖烟灰,沉声道:“上班早几分钟、晚几分钟都不要紧,主要是有些事没想明白。” 女人问道:“什么事啊?” “唉,我的事,说了你也不懂……”林国荣许是觉得这逼装得差不多了,把还剩三分之一的烟头在护栏上一摁,烟蒂随手扔到别人家房顶的瓦片上,转身就回了屋里。 底下女人见状,低下头来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林国荣抽过烟,思维又发散了一阵,关于“要紧事”的回忆,终于从大脑皮层之下冒了出来。 他走到电视机柜前,打开抽屉,拿出林淼昨晚郑重托付给他的那一沓《小院杂谈》的手稿。 林国荣心怀崇敬地翻了翻这些四百格,只觉得稿子的这些字,越往后写,就越发显得成熟老练,风格成型。这几个月来,林淼这一手书法,显然是又有进步了。 林国荣忍不住啧啧自得,自恋无比地叹道:“不愧是我林国荣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 傻站着又暗爽了半天,到了将近8点,他从终于把这些手稿装进从单位里拿的牛皮纸袋里,然后下楼漱口洗脸拉屎撒尿,磨蹭到都快8点20分了,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身为一根粗壮的老油条,他显然是根本不在乎迟到的。 因为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星期六单位已经只上半天班了,和休息天其实也没太大区别。 在外面吃了早饭,林国荣到单位时,时针已经几乎要指向9点。 他走进自己的科室,里面几个科员和办事员全都早已乖乖地上了将近1个小时的班。 这些人见到科长来了,纷纷起身打招呼。 林国荣一脸严肃,仿佛是刚刚从外面处理完什么紧急上访事件回来,在科室里饶了一圈,随口问了问今天有没有什么要紧事,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便微笑着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屋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热水瓶里的热水已经蓄满了,不知道是底下哪个同志这么勤快,但老林根本也无所谓。 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拿起今天的报纸,老林便要开始新的一天的学习和工作。 只是刚拿起《东瓯日报》,他猛地就想起一个人来。 林国荣轻轻一拍自己的脑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装有儿子真迹的牛皮纸袋,以及一个名片夹。 在名片夹里翻了一会儿,林国荣找到了鲁建波给的那张名片,拿起桌上的电话,按着名片上的号码,摇着号,给《东瓯日报》的文学版编辑室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五六声,那头才接了起来。 “谁啊?”鲁建波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林国荣哈哈笑道:“鲁编!是我啊!林国荣,西城街道的,上个月我儿子写了文章给你看的……” “哦……哦哦哦哦哦!”鲁建波反应很激动,嗓门也高了不少,“你家孩子,文章全都写出来了是吧?” “对,东西全都在我这儿呢!”林国荣笑道,“鲁编?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来拿啊?” “别叫鲁编了,卤什么东西不好,非要卤鞭,太难听了。你就叫我建波好了!”鲁建波道,“你送过来吧,我这边手头还有点东西要忙,你等下过来,刚好可以一起吃个中饭。我们集团出版社的一个大主编今天刚好也在,大家可以一起商量一下你儿子这本书的事情。” “行,那我现在就过去,不打扰吧?”林国荣在单位里闲着也是蛋疼,马上问道。 鲁建波笑着回答:“没事,没事,我等你过来。” 林国荣挂了电话,把牛皮纸袋往公文包里一塞,关了办公室的门,就意气风发地走了出去。 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身折回到4楼。 4楼党政办的房门大开着,里面传出几个女人的热烈的说笑声。 林国荣走进去,见到江萍正在和同事们扯闲篇,随口对她说了句:“阿萍,我出去一下,等下要是有什么人找我,你就跟他说我去《东瓯日报》的编辑部了。” 屋里笑声一停,江萍茫然问道:“你去那里干嘛?” 林国荣就等着这句呢,大声冲着边上一个房门紧闭的小房间道:“你宝贝儿子要出书了,人家日报的主编约我面谈呢!” “哦……就是最近一直在写的那个什么吧?” 江萍这日子过得也算是够潇洒的,林淼从小到大,她从来就不过问他的学习成绩,林淼平时做点别的什么,她也统统都是一问三不知。就靠着这种“放生式”的教育态度,江萍最终能把林淼培养成一个硕士研究生,也不知让多少人说她是上辈子积了阴德。 林国荣装完逼就跑。 等他走了,隔壁那个小房间的房门才打开,走出来一个50多岁就已经满头发白的精瘦男人。 这个精瘦的男人,是江萍的顶头上司戴建武,西城街道党政办主任。也正是理论上的“西城街道第一顺位中层干部”,在街道的干部序列上,刚好排在林国荣这个“西城街道第二顺位中层干部”前一名。就冲着关系,两个人平时就对付不到哪里去。 所以倒不是胡剑慧开口,戴建武绝不可能让江萍在他的党政办里混日子。 戴建武在江萍身边坐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孩子这么有出息啊?要出书啊?” “喔嚯嚯嚯嚯嚯……”江萍还没开口就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嘴装谦虚道,“我家宝贝我平时都没管他的,随便他自己玩,结果谁能想到啊,玩着玩着,就写出本书来!” 戴建武面色阴沉道:“你儿子不是才6岁吗?” “7岁了!”江萍是个没心没肺的,根本不懂察言观色,她完全没察觉出戴建武几乎是写在脸上的那份不爽,还在一个劲儿地傻乐,“等过了年,虚岁就8岁,长大了啊。” “大个屁。”戴建武终于憋不出了,有点火气上头道,“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书好出的?我看搞不好字都没认全呢,你们家老林这个牛逼吹得太过分了啊,我真是听都听不下去了!” 控制着用词,戴建武发了一通无名火,就下楼去了。 江萍一脸莫名,转头问身边的同事道:“这老头怎么了?” 身边的同事回答:“他孙子小学语文考试都老不及格,你说你儿子都出书了,他能不生气吗?” “哦……”江萍点了点头,翻着白眼吐槽道,“他孙子学习不行,这事能赖我儿子吗?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儿子还拿了个什么数学比赛的一等奖?” 边上的人齐齐摇头。 江萍露出笑脸,换个姿势得瑟道:“那个什么数学比赛,我儿子拿了瓯城区一等奖,老师还说接下来要去市里比赛的!”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四周同事们的交口称赞。 就在这片欢乐和谐的气氛中,党政办外的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慌张的叫喊:“戴主任!戴主任你怎么了!我个天!快来人啊!戴主任晕过去了!戴主任中风了!快打110啊!……” 第六十章 质疑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国文学热最后的余热,在这段时间里依然显得滚烫,为纯文学和新闻出版业这条百足之虫,赚到最后一口可供畅快呼吸的空气。 东瓯报业集团作为全东瓯市乃至整个曲江省南部地区规模最大的报业出版集团,在90年初期,不仅为整个东瓯市提供了大量的文化就业岗位,创造了巨量的GDP,更是全市最大的舆论宣传阵地和文化精英中心,堪称东瓯市精神文化产业的终端供应方。 作为东瓯报业集团的总部中心,东瓯日报大楼,正是东瓯市在开启全市旧城改造佛年工程之前,整座城市的最高地标。26层的宏伟高楼,矗立在瓯城区最中心的位置。站在最高处远眺瓯江,不仅能看到青山,还能看到山上的坟。风水关节,尽收眼底。 鲁建波作为单位里的一个中层干部,还没有资格站在26层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 他的办公室在16层,不过也足够看到许多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窗前,正满面激动地望着远方的江心屿。他并不知道林淼去江心屿秋游了,只不过就是——从他那个方向前看,除了江心屿之外,也就没什么别的景观可供观望了。 所以,他其实纯粹就是等人等得蛋疼,闲着无聊站起来磨磨洋工。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进来。 鲁建波转过头,见到来人心头一喜,但来的人并不是林国荣,而是一个五十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女人。 她长相很严肃,可一开口,就立马变得温婉可亲起来。 “建波,什么事啊?还特地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就这几层楼,你自己上来一下不行啊?”女人显然和鲁建波的关系很近,走进来随手把门一带,便动作优雅地坐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 “丁主任,这回真是个了不得的事情。”鲁建波搓了搓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次碰上好的文章或者高水平的文字工作者,他都会下意识地这么搓两下。 丁主任全名丁少仪,是七十年代末中国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师从燕京某大学的泰山级现代文学大家,后来更是成为该大师的研究生,理论上应该是眼下东瓯全市范围内,资格最老、辈分最高、名头最响、地位最高的文学专业学院派代表人物。 丁少仪研究生毕业后,即回到东瓯市,支援家乡文化工作建设。 由于底子硬、学术背景更硬,短短不到20年时间,她就一路高升,从东瓯报业集团的一个普通科员,升职到现在的东瓯报业集团出版部副总编兼文学部主编,行政定级为副处级。 但这还不是全部。 除了这个纯粹的体制内身份外,丁少仪还是东瓯市的文联副主席兼市作协主席,正好全方位地压了鲁建波这个报社文学版副主编兼瓯城区作协主席一头。 算是很全面地领导了鲁建波的所有工作。 照理说文无第一,文人之间的关系都很难好起来,更别提中间还有一层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但可能是因为鲁建波为人比较知进退,而丁少仪也是那种难得的很懂做人的知识分子,再加上男女之间某些不能明说的感觉,两个人这么多年来,倒是一直相处融洽。 甚至还可以说,很是有点蓝颜红颜互相欣赏的意思。 “还不跟我明说,神神秘秘的。”丁少仪微嗔了一句。 四五十岁的女人的美,自有四五十岁的男人欣赏。 鲁建波看着丁少仪温和如兰的气态,心头稍有点荡漾。 他略显腼腆地笑了笑,先给丁少仪泡了杯茶,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等到把冒着热气、茶香四溢的杯子递到丁少仪跟前,鲁建波才笑着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说,待会儿再给你个大惊喜。” “哦?”丁少仪接过杯子,没喝,却目光盈盈地望着鲁建波道,“大惊喜是多大?” 鲁建波直摇头道:“大到在他出现之前,我都不敢想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把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打破了。” 丁少仪见鲁建波说得认真,总算来兴趣了。 她把二郎腿一放,坐直身子道:“那我倒是真得好好瞧一瞧这个惊喜了。” 两人在办公室等了大概10分钟,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浓眉大眼、派头很足的中年人大步走进来,身上大汗淋漓。见到鲁建波,这位老兄一开口就用粗鲁无比的大嗓门,高声叫唤道:“建波!你们这楼可真是高啊!可他妈爬死老子了!” 丁少仪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但她忍了。 搞文学的人千奇百怪,什么德性的都有,今天这个家伙,还算可以的了。 气质虽然粗鲁,但至少长相还不错,哪怕爆了句粗口,也不至于让她马上就感到心烦。 “林科长,麻烦你多跑一趟,不过我们楼里是有电梯的啊!”鲁建波呵呵笑着,跟林国荣握了下手,然后马上转过头,给林国荣介绍道,“林科长,这位是我们报业集团的出版部副总编丁少仪,丁总编是我们东瓯市的文联副主席兼市作协主席,还是东瓯大学的新闻系教授。” 林国荣听了鲁建波的介绍,把爬楼梯所产生的尴尬一下就抛到了脑后。 他用看神仙的目光看着丁少仪,这一刻,眼前的这个老女人,似乎在发光…… “丁教授!久仰久仰!”从来就没听过丁少仪这个名字的林国荣上前就瞎寒暄,还装文化人自称道,“鄙人林国荣,西城街道城管科科长。” 丁少仪淡淡一笑,站起来和林国荣轻轻一握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嫌弃地把手心在裤腿上擦了一下。林国荣满手都是汗,摸着怪恶心的。 “建波,这位林科长,就是你说的惊喜?”丁少仪眼波流转,望向鲁建波。 鲁建波还在卖关子,不说答案,却是问林国荣道:“林科长,稿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全都在呢。”林国荣急急忙忙打开公文包,把牛皮纸袋拿了出来。 鲁建波接过,打开袋子,一脸珍而重之地从里面抽出那厚厚的一沓文稿,先翻了两下,确认是林淼那种旁人无法模仿的笔迹,才把稿子朝丁少仪交过去,一脸期待道:“丁主任,你过目一下。” 丁少仪表情波澜不惊,淡淡然拿过手稿,瞥了眼上头的字,露出一抹微笑,说道:“林科长外表这么有气概,这字倒是写得隽秀,像是女人的字。” 林国荣马上道:“不是我写的。” “哦?”丁少仪看了林国荣一眼,点点头,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她当然不希望林国荣就是鲁建波口中的那个惊喜——因为单是看人的话,这所谓的惊喜,她真的是完全感觉不到啊…… 丁少仪没急着问东西是谁写的,而是默默地翻起文稿,一页一页,一直翻到最后一篇,才停了下来。她看东西有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习惯,先看结尾。 林国荣不敢打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等待丁少仪的反应。 丁少仪阅读时的样子,和胡剑慧很像。 她们看得都很慢,在某些段落上,还会同样突然停下来,仿佛思索良久,才继续往下读。 可是丁少仪这副样子落在鲁建波的眼里,却完全就不是这回事。 众所周知,报社的日常审稿工作异常忙碌,编辑们历来阅读速度极快。尤其以丁少仪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经验,普通文章,一般随便扫几眼就能确定是否能用、是否要改,该怎么用、什么时候用。但现在,她的注意力,她的视线,却仿佛是被钉在了那份稿件上。 鲁建波心里有点复杂了。 他搞了这么多年的文字工作,写出来的稿子,丁少仪都从没这么认真对待过。 而现在,一个6岁孩子写出来的东西,却让丁少仪着了魔。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当真有这么大吗? 房间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寂静无声。 丁少仪渐渐入神,恍若未觉屋里还有两个人。 手里的这篇文章,勾起了太多太多她的青春回忆。 当年她只身一人前往京城求学,在充满浪漫气息的象牙塔里,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 但在那个年代,她只敢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对他的一切爱慕写在纸上,直到大学毕业,各奔四方,最终也没能把那份倾慕亲口对他说出。等到多年之后,偶然再遇,却是韶华已逝,容颜不复。蓦然回首,才发现内心深处竟已没了那份青春的冲动,剩下的只有对他的祝福。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读到最后,丁少仪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她抽了下鼻子,然后摇了下头,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 她淡定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神情毫不尴尬地擦去溢出眼眶的泪珠,转头对林国荣道:“见笑了,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情感细腻,文字婉约,既有朱自清的风骨,又带点席慕容的神韵,水平很高,出版是没问题的。” 朱自清,席慕容,林国荣特么一个都不认识。 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懂最后一句话。 老林顿时面露喜色。 旋即却听丁少仪问道:“哪位才女写的?” “才女?”林国荣一愣,旋即脱口而出道,“不是女的,是我儿子写的!” “你儿子?”丁少仪也愣了。这年头能把文章写出这种清新淡雅的胭脂气的男作家,至少在她的印象中,内地可不存在这种大神。 再者说,看林国荣的年纪,顶多也就三十多岁,那他儿子今年几岁? “你儿子多大?高中?初中?”丁少仪连声问道。 林国荣却呵呵笑道:“没有,没有,我儿子还小,才上小学呢……” “才上小学?!”丁少仪这下失态了,她猛地站立起来,惊声问道,“你儿子到底几岁?” “丁主任,先别激动!”鲁建波忙跑上前,忍不住笑道,“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是惊喜啊!颠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啊!” 丁少仪这才回过神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收敛住情绪,轻声对林国荣道:“不好意思。” “没事,咱们都是做文字工作的,我能理解。”林国荣相当恬不知耻道,然后紧接着就跟了句,“我儿子今年7岁。” “7岁?”丁少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沉默片刻,她把手里的稿子,轻轻往沙发上一扔,脸上的期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丝毫不掩饰的嘲讽:“真是个好大的惊喜啊……7岁的孩子写爱情,还写得这么深刻,林科长,你们家孩子,早熟得挺厉害的嘛!从娘胎里读《红楼梦》长大的吧?” 林国荣一脸懵逼,疑问三连—— 这女人为何如此反复无常? 我儿子到底写了什么? 她干嘛突然怼我? 第六十一章 求证 过了下午3点,太阳的力道就不那么猛了。 汽笛声响,一艘渡轮缓缓停靠在望江码头旁边。 林淼这回没吐,因为全程都站在甲板上吹江风,冷是有点冷,但至少能让吃得发撑的胃大爷不那么激情四溢地剧烈翻滚。他书包里的零食差不多都吃完了,自己吃了一小半,剩下的基本全都拿去分给了同学,连牛肉都是和老师们一起吃的。 背着空荡荡的书包从船上下来,这一次周老师把他的手攥得死死的,坚决不敢松开。 广场小学一(五)班的人没能跟林淼他们走到最后,两所学校的游玩路线不一样,午饭过后便分道扬镳。可是奇妙的是,结果等下了船,两拨人却又在码头上撞见。 洛漓见到林淼,却不能脱队,只能远远地朝着他挥挥小手。 林淼微微一笑,也用同样的动作回应了一下。 熊波见了很羡慕,感叹道:“真好,这么小就有女朋友了……” 周老师冷冷看过去,眼神很凶残。 熊波缩了下脑袋,赶紧闭嘴。 他觉得老周今天真是格外的凶…… 不料这时林淼却悠悠地来了句:“不能心急啊,找女朋友目光要放长远,必须得有战略眼光,你不能看她小时候长得可爱,就料定她将来也漂亮。而且我这个人还是很肤浅的,除了漂亮,还要看她发育得好不好。” 周老师无语问青天。 这才几岁啊…… 中午的时候跟一群体育老师在牌桌上玩得那么嗨也就算了,可现在看这口气,是打算要朝吃喝嫖赌抽全面发展的路上走啊…… 这孩子还是她家的,保证现在当场就打死了,奥数拿再多冠军也保不了他的狗命。 周老师正惆怅着,苗校长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各班老师,看一下孩子都齐了没,尤其是五(六)班,千万不要再把孩子给弄丢了!我们先回学校,回到学校再解散!” 林淼走丢的事情,已经一个中午,早就传遍了全校。 苗校长话音落下,十几个班的学生立马发出一阵爆笑。 林淼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倒是不在乎小屁孩们的嘲笑,只是觉得这个码头距离天机巷最多也就五六分钟的步行路程,现在要先回学校再解散,实在有点浪费时间和体力。 “苗校长!”林淼正嘀咕着,忽然就有几个人走到苗校长身边,纷纷和她握手打招呼。 接着苗校长就左右看了看,最后把视线的焦距定在林淼身上,朝着他的方向伸手一指。 那几个人转头看过来,林国荣赫然身在其中。 “周老师。”林国荣快步走到周老师跟前,把林淼拉到身边。 周老师一脸不解地问:“林淼爸爸,你这是要干嘛啊?” “老师你好,我们是《东瓯日报》编辑部的,有事情找这个小朋友了解一下。”鲁建波一脸温和,低头摸了摸林淼的头,笑着问道,“还记得叔叔吗?” “嗯,记得。”林淼这种当秘书的,最拿手就是把别人的名字和职务记下来,像鲁建波这种比较珍惜的地方上的出版界和文化界名人,更是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于是张嘴就报出一串信息来,“东瓯市文联副主席,瓯城区作协主席,《东瓯日报》文学版副主编鲁建波,办公室号码8865321。” 站在一旁的丁少仪,表情有点丰富了。 她看了眼鲁建波,不相信地问道:“你让他背的?” 鲁建波哭笑不得道:“我有这么无聊吗?” “阿姨,是你要找我吗?”林淼直接找上了重点。 “啊?”丁少仪看着林淼,原先一肚子气势汹汹的找茬情绪,在林淼那双灵动双眼的注视下,悄然间瓦解地一点都不剩。 虽然连个屁都还没问,但这才刚照面,她的内心就开始动摇了。 这小孩,真的是超乎想像的机敏…… “世事洞明皆学问。”丁少仪的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翻出这句话来。 林国荣把林淼带出了小学的队伍,丁少仪叫了辆三轮车,把林淼抱了上去。 三轮车的空间小,林国荣和鲁建波自然不方便再挤一个,于是对丁少仪而言,这便有了“审讯查证”的机会。鲁建波自然也知道她就是这个意思。 三轮车沿着望江路前行,丁少仪细声细气地开始跟林淼旁敲侧击。 林淼听她问了几句,就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懒得磨叽,干脆主动交代道:“阿姨,要不咱们找个地方,你出个题,我现场给你再来一篇吧。” 丁少仪眼睛发亮,不敢相信道:“真的是你写的?” 林淼叹道:“代笔这种事,也得有条件的。首先我得能找到一个能帮我代笔的人,但是你觉得如果一个人的文章能写到这种水平,他有可能会同意给我代笔吗?我这23篇文章,总字数超过3万,虽然谈不上呕心沥血,不过多多少少也花了点心思。这么一本书,就算能找到专业的人代笔,没个万把块应该下不来吧?” 丁少仪点了点头。 林淼又接着道:“所以找外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一来我家没这个门路,不信你可以打听我爸妈的人际关系圈子;二来我家也没这个钱,不信你可以找人查我家的银行账户;三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动机?如果找了人,给了钱,写出来的东西却既不叫好也不叫座,我家的钱不就是打水漂了?退一步讲,如果侥幸成功了,那我能得到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我没这把金刚钻,到时候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戳穿我,你说我到底图什么呢?” 丁少仪目瞪口呆,彻底被林淼给说懵了。 这思维,这逻辑,这表达能力…… 真的啊! 真的是真的啊! 苍了天了!活的神童啊! 野生的啊! “孩子,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学的?”丁少仪的话音都颤抖了。 林淼随口道:“自学嘛,反正字都认识,多看点书就懂得多了。” 丁少仪好奇地问道:“那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哦……”林淼仰头回忆了一下前几个月跟金校长吹的牛逼,然后报菜名道,“《毛概》、《毛选》、《邓论》、《资本论》、《资治通鉴》……《资本论》我能背好多段,你要不要听我背?” 丁少仪持续懵逼:“……” 第六十二章 重在参与 半小时后,东瓯日报大楼第25层丁少仪办公室内,当林淼拿着一支签字水笔,在便笺上亲手写下东瓯日报这四个字,丁少仪心中,连那最后的一点怀疑,也都烟消云散。 这一手风格独树一帜的字体,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至于这本书是否有可能是林国荣代笔先写,然后再让林淼誊写一遍,这个可能性就更低——丁少仪中午屈尊降贵和林国荣吃了顿工作餐,席间一番交谈下来,她已经可以百分之百地确认,这人就是个草包,根本没什么文化。除非,林国荣从头到尾都是装的。目的就是想要瞒天过海,帮助儿子出名。 但是反过来再一想,就像林淼刚才在车上跟她说的。 他们父子俩如果真这么干,那到底图的什么的? 收益未知,风险巨大。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去干一件结局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做这种选择吧?更不用说,如果林国荣真有这本事,何苦还要给儿子做嫁衣。干脆用他自己的名义发表作品,自己先抓紧出个名,这么操作岂不是更加合理?再者说林淼今年满打满算也才7岁,本就天赋过人,如果有个名人老爹在背后撑着,将来出名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有什么好着急的? 丁少仪的脑海中百转千回,最终想来想去,只能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存在一些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才的。 她看着林淼。 林淼放下笔,也抬头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片刻,丁少仪深深一叹,对屋里的几个人道:“大家坐下再说吧。” 林国荣和鲁建波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 丁少仪给两个人泡了茶,然后抱着林淼坐在她的腿上,很深沉地说道:“咱们这件事啊,还要从长计议一下。如果真的以孩子的名义发表,社会上的议论恐怕不是你们父子俩现在所能承受的。” “丁主任,如果有人质疑,我们报社可以给孩子作证啊!”鲁建波说了句很天真的话。 丁少仪却是淡淡一笑,摇头道:“别说我们报社,这件事就算是东瓯市宣传部出来说话,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到时候何止是我们市里有人会不相信,我们要面对的舆论压力,是来自全国的。而且有些人也不光只是说风凉话,真要引起大的关注,趁火打劫的人也绝不不会少。 建波,我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你心里也应该清楚,这个社会上,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扣帽子、泼脏水的本事绝不会差。那些人要是咬上你,别说一年两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他们也不会松口。到时候面对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恶语中伤的人,孩子该怎么办? 今天是我一个人怀疑他,他就得单独给我解释一遍,但是全国上下几亿人,孩子一辈子能解释多少次?再说有些无赖,你跟他们解释有用吗?你越是解释,他们就越是又办法断章取义、歪曲事实,这孩子是个天才,他将来还要做很多别的事情,不能把宝贵的时间全都用来和那些肯定会冒头的城狐社鼠做口舌之辩。” 一番话说完。 鲁建波沉默不语。 林国荣紧皱眉头,尽力地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但其实并没有真的听明白,丁少仪这番话想表达的中心意思。 林淼先开了口:“所以我这本书,就算白写了是吗?” “白写倒也不是。”丁少仪笑着,温和地摸了摸林淼的头发,柔声道,“你可以把这些文章匿名发表,稿费我们也可以照发。或者等你再大一点,等到别人不会再质疑你的年龄了,到时候再拿出来发表。” “唉……”林淼叹了一声,惋惜道,“到时候发表,可能没什么影响力了。” 丁少仪笑着说:“就算再过10年,你也才17岁,机会多得很。” 机会多吗? 林淼回想了一下,中国最后的青少年文学高潮,新概念作文大赛,应该再过四五年就开启动了吧。到时候那么一大批少年作家成群结队地脱颖而出,20世纪最后一次零门槛的草根逆袭的机会,可就这一次了。那时候他几岁?10岁?11岁? 照样还是没到“该出名的时候”吧? 如果在比赛里拿了奖,依然逃不过要被某些人挑刺。 而且别说是他,就算是日后被个别人追捧为青年领袖的韩小寒,人家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写了一本论文学价值再平常不过的《三道门》,还不是照样差点就被一群泛黑走狗咬得千疮百孔? 左右都是要被人黑,干嘛还要浪费这四五年的功夫? 但是现在,这本书能不能出版的主动权却掌握在丁少仪的手里。 他就算再坚决再坚持,又有什么用处? 林淼有点惆怅了。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要红了呢,结果到头来,感情这世道压根儿就不允许文科方向的神童存在。 原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根本没说完整。 真正完整的句子应该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煞笔。” 那群不懂科学却又迷信“科学”的煞笔,真是要把中国最后的一点文化土壤挖干净啊……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不出名就不出名吧,反正上辈子老子那么有才华都只能给领导捉刀代笔,不出名又怎么样呢? 出名是赚了,不出名也没亏。 而且好歹现在也已经省下了好几年的上学时间,做人还是应该知足一点啊…… 好吧,小爷我平静了。 寡人的内心毫无波澜。 朕就是这么一个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的人。 这本书的著作权——我特么今天免费转让了! 林淼的思维绕着地球饶了一圈,回过魂来,突然转头问林国荣道:“爸,想出书吗?” “啥?”林国荣的思路还停在丁少仪的那番话上面,被林淼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丁少仪和鲁建波却是不约而同地眼睛一亮。 是啊! 干脆以林国荣的名义发表不就好了?反正出书也就是图个名气和稿费嘛! 父子一家亲,谁出名又有什么关系?钱就更不用说了,林淼这么小的孩子,连银行账户都没有,这笔钱最终还不是得打到他爸妈的账上? 而且最关键的是,在林国荣和林淼之间,外人更愿意相信谁? 这答案,连想都不用想吧? “诶!我看行!”鲁建波马上道。 丁少仪也跟着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不失为一个折衷的办法,而且至少还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真相,我相信将来总有一天,这份荣誉会还给淼淼的。” “荣誉不荣誉的,无所谓啦,只要书能出版就行。”林淼钻出了牛角尖,思路就清醒多了。 他一开始写这本书,最初的动机就是想赚钱,现在只要稿费能到手,别的就都去特么的吧! 丁少仪微笑道:“荣誉还是有点作用的,这样吧,明年开年,燕京那边有一个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你就不用参加什么预赛、复赛了,我直接帮你要个全国决赛的名额。这点面子,京城那边的人应该还是会给我的。” “这样好,这样好,这么好的孩子,天分不应该被埋没了。”鲁建波觉得这安排算是大团圆了。 林国荣这时又起来装了个逼,笑着我:“他前些日子才刚刚拿了个瓯城区奥数比赛的一等奖,接下来要准备去市里比赛呢。比赛一环连着一环的,比我都忙了!” 丁少仪和鲁建波闻言一怔。 鲁建波傻傻问道:“你儿子……还拿了个全区奥数比赛的一等奖?” “是啊!”林国荣满面红光道。 鲁建波却眉头一皱,略显不满地嘀咕道:“教育口的那群人,到底怎么做的工作,这么好的新闻都不知道要报道一下?” “不急,不急,等这孩子市里的比赛比完,我们到时候再一起报道也不迟!”丁少仪这下看林淼的眼神完全变了,如果说写作可以造假,但奥数比赛这种事,那可是实打实的成果啊! 她看着林淼,越看越觉着这孩子身上冒着一股灵气。 似乎有一道灵光从他的天灵盖喷射而出,将来拯救世界的任务就要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此时她身上刚好有一本《如来神掌》的秘籍,一定要便宜点十块钱卖给他…… 丁少仪满眼柔光地盯着林淼,激动了半天,才用无比羡慕的语气对林国荣道:“这孩子真是……林科长,你真是有福啊!” 林国荣忍不住哈哈大笑。 丁少仪又转过头,满脸期待地问林淼:“孩子,市里的数学比赛,有信心拿一等奖吗?” “还没比,不好说。”林淼一本正经地回道,“不过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比赛呢,最重要就是参与,拿不拿奖我其实无所谓的。” 丁少仪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话明明听起来挺政治正确的。 可是这奇怪的腔调,怎么让人听了这么想打人? 第六十三章 稿费2.0 “春香,收摊了啊?” “不收摊还怎么样,还能指望你来做我家的生意啊?” 两个中年妇人,用日常的损话打了个招呼。 天色渐黑,天机巷家家户户的日常营生都差不多结束了。 在菜市场里摆摊的人,三三两两地推着三轮车回家。 林淼家前门旁边小道的石条座椅上,坐满了等待晚饭的闲人。 江萍也混在中间,嘻嘻笑笑没个正经地和邻居们扯着家长里短的八卦。 她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在单位里的食堂吃过午饭后便早早回家。 回到家后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出于爱干净的生活习惯,很积极主动地打扫了一下屋子,顺便用洗衣机把积累了两三天的全家人的衣服都洗了。这么一通忙活下来,就是下午2点多。然后躺下睡了个午觉,等醒过来,天色便已一片阴沉。 起床之后,江萍完全没有做饭的心思,就打定了主意,晚上要让林国荣带她和林淼出去下馆子。 所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就坐到家门外,和左右四邻们闲聊一阵。 邻居们最近对林淼一家人的态度越发变得复杂。 一方面他们只要一见到林国荣和江萍,就会下意识地想要巴结两句,但与此同时,这些人暗地里又十分痛恨林国荣和江萍每天没事儿就装逼的恶劣习性。 每当林国荣和江萍有意或假装无意地在他们面前炫富,又或者吹嘘一些街道里的事情,这些街坊邻居们,就没有一个不在心里头恨得牙痒痒的,但偏偏又得装出“你们好幸福、我们祝福你”的样子,假笑得脸部肌肉僵硬,精神分裂得相当痛苦。 只可惜大家明明都这么纠结,可这院子里却一直没有人敢代表正义挺身而出,和林淼他们家正面撕上一波。 因此时至今日,神经大条的江萍依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和谐的小院里,对个别中年妇女的含沙射影和指桑骂槐也完全没放在心里——只当对方是跟她开了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而已。 “阿萍,你昨天给你儿子买了不少东西吧?我早上看你儿子出门,书包都快背不动了,那么多东西,他吃得完吗?”阿芳和江萍冷战了几天后,两个人又恢复了小院姐妹的情谊。 毕竟她没让儿子去学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少年宫的学费确实有点让他们家吃不消。上回在她被气得回了家,事后想起来,反倒觉得是江萍来得及时,帮她省了一年2000块的钱。 “没事,吃不完带回家,都是有包装的,又不会坏!”江萍大大咧咧地回答。 阿芳砸吧砸吧嘴,羡慕又嫉妒地说:“你们对儿子也太宠了,这么宠,容易把孩子宠坏的!” “谁家里有这么聪明的儿子会不宠啊?我孙子要是也能6岁就上五年级,别说秋游给他多买点零食,天天这么买我都乐意!砸锅卖铁都行!”林淼家隔壁卖螺蛳的老太笑着插嘴道,“再说了,你们家一个月赚多少,人家老林一个月赚多少啊?人家阿荣每年年底都是五六千块的奖金,现在阿萍还在街道里上班,每个月那么稳定的工资,吃饭也不用钱,两夫妻加起来这么多钱,不给儿子花还能给谁花?难不成还给阿荣在外面的小老婆花啊?” 老婆子说完就哈哈大笑。 阿芳也跟着笑了两声,笑声有种暗讽江萍被绿的意思。 可江萍也不知是自以为对老林知根知底,所以毫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还是她的神经已经粗大到能拿来当捆螃蟹的绳子用,她居然也跟着哈哈傻乐,接话道:“他本事大就只管去养嘛!我又不拦着他!” 江萍这种话都出来了,边上一群等着看戏的人想继续发挥都没办法,纷纷退散。 卖螺蛳的老太笑了一阵,没从江萍身上收到意想中的效果,又没话找话地继续道:“阿萍,我看你最近也挺辛苦的吧?白天要上班,每天晚上还要去接你儿子,家里的事情又都是你干的。你家阿荣能娶到你这样的老婆,真是有福气啊。换了是我,要是也有个这么稳定的工作,我才不给他干这么多家务活呢!” 这话略有点挑拨别人家夫妻关系的嫌疑,但江萍依然十分无所谓,笑着说道:“家务很简单的,每天都把家里擦一遍,家里就每天都干干净净的,打扫起来也花不了多少力气。不过晚上去接我家宝贝倒是真的有点累,少年宫那么远,一来一回路上骑车都要半个多小时。” 卖螺蛳的老太露出一个污污的笑,突然开火车道:“所以晚上回来腰都没有力气,只能靠阿荣一个人动了是吧?” 阿芳听到这种话题,立马就振奋了,打听道:“你们家阿荣能动几分钟啊?” “唉,你们这些人……”江萍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已婚妇女,说起这种事,倒是莫名害羞了,起身就回屋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去做晚饭了。” “跑什么呀!你菜都没买,做什么晚饭啊?”卖螺蛳的老婆子,大笑着不依不饶,“阿荣到底能动几分钟啊?是不是没几分钟能动,不好意思跟我们说啊?” “说什么?”边上的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林国荣牵着林淼的手,冷冷地瞥了那老太一眼。 老太瞬间就笑不出了,那表情就像小学生在背地里说老师坏话却被抓了现行一样。 “没什么,瞎聊呢。”老婆子尴尬地咧咧嘴,缩着脖子回了自己家。 阿芳也不敢和他对视,尬笑着说了句“回来了啊”,也跟着赶紧走开。 林国荣没追究这些女人的八卦话题,只是依然皱着眉头,教训江萍道:“没事别和这些人说三道四的,有什么好说的啊?” “跟邻居聊聊天怎么了啊?就你家规矩多,你自己还不是到处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喝酒。”江萍从来都不是吃素的,直接怼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反正你也是教不会的。”林国荣非要再给江萍定个性,然后才拉着她走进了屋里,关上房门,一边站在楼梯口脱鞋,一边又喜怒无常地忽然变出个笑脸,喜滋滋的模样道,“上来,我跟你说个好事。” 江萍五行属泥巴,人家怎么捏就怎么变。 一听林国荣说有好事,也马上就跟着嘴角一扬,笑眼问道:“什么好事?” “上来再说。”林国荣把皮鞋一甩,蹭蹭就上了楼。 江萍扭头问林淼道:“宝贝,什么好事啊?” 林淼很实在地回答:“赚钱了,赚了好多钱。” …… 半分钟后,林国荣从西服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一个被撑得厚厚的信封,交到江萍手里。 江萍两眼冒着光,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灰色的四巨头百元大钞,兴奋地数起数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5000块。”林淼坐到沙发上,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然后说了句实话,“都是你儿子赚的钱。” “啊?”江萍数钱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奇怪地看了看林淼,不解地问道,“他……怎么赚的?诶!对了,他今天不是去秋游了吗?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的?你去学校接的吗?” 我去,这神一般的脑回路! 林淼回答道:“我从码头出来,就被爸接到东瓯日报的大楼了,这些钱是我写书拿的稿费。” “稿费怎么有这么多啊?上次才不是给了50块吗……”江萍有点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林国荣立马露出很嫌弃的表情,习惯性恶语相向:“什么上次的这次的,上次和这次能一样吗?你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江萍白了他一眼,同样没好气道:“对对对,我不懂,你懂,这钱是你赚来的吗?你当我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啊,要不是有我儿子,你知道什么叫稿费吗?” 林国荣被江萍戳中痛处,吭不出声了。 林淼这时终于忍不住道:“我说,要么我们先吃饭,要么就先把钱收起来,你们两个到底在浪费什么时间啊?我晚上还要上课的啊!” 江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对了,对了,今天菜也没有买,刚好,儿子赚了这么多钱,我们一家人先出去吃顿好的!” “别啊!”林淼马上大叫起来,“我辛辛苦苦写了几个月赚的钱,你就打算全都拿来吃啊?” 林国荣马上道:“那你想买什么?我们现在马上就去买。” “唉……”林淼叹了口气,“买东西就不用了,要不我们装个冲水马桶吧,5000块应该够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悲哀。 试问哪个重生者有他惨? 这都混了几个月了,居然连装个冲水马桶的主动权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装冲水马桶啊……”林国荣有点犹豫,却没有急着拒绝。 他虽然不太懂教育,但有一点,却是这个时代一般的家长所比不上的,就是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尊重自己的小孩。 林国荣想了一会儿,用打商量的口吻问林淼道,“要不……你看先装个电话怎么样?” 林淼不言不语,摇了摇头,表情十分坚定。 林国荣只能向江萍求援,问道:“你觉得是装电话好,还是装个冲水马桶好?” “当然是冲水马桶啊!你还想倒几年的粪啊?”江萍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想都不想,就把林国荣喷得一脸晦气。 家庭会议2比1,老林这下彻底没办法了,只能认输。 他把钱往信封里一装,即便没如愿把这笔钱变成他心仪已久的家庭电话,但心情却还不错,笑了笑道:“儿子赚的钱,该怎么花儿子说了算。装个冲水马桶也好,我明天去江北走一趟,先跟我妈打声招呼。不然她回来又要说三说四。” “你妈老是来来去去的,麻烦不麻烦啊?要么就一直住这里,要么就一直住乡下,搬来搬去的,她这么瞎折腾到底有什么意思。”江萍不痛快道。 林淼听老妈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祖母经常是会回来住的。 楼下中间最黑的两个小间,就是祖母的卧室。 现在那个房间里的床和衣柜都还摆着,当然,粪桶也就放在那里面。 所以只要祖母回来住,家里头的几个人平时上厕所或者洗澡,情况就会更加麻烦,必须得趁着祖母不在家的时候才行。 一家三口说着话,一边下了楼。 5点多了,江萍没做饭,林淼又要赶去少年宫。 所以不出去下馆子也不行了。 出了门,一家人直接打了辆三轮车。 上车之后,江萍才跟林国荣问起了稿费的细节。 林国荣却先把《小院杂谈》要用他的名字发表和出版的事情跟江萍说了一下,江萍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并不怎么感兴趣,然后林国荣才说起了稿费的来源:“《东瓯日报》有钱,他们编辑部的人觉得这次写的东西质量很高,就没有按字数来给钱,是按篇算的。一篇给200块,阿淼写了23篇,4600,接下来还要写篇什么……” “序言。”林淼道。 “对,写篇序。”林国荣继续道,“这篇序就按400块来算。加起来一共是5000块。” 江萍听完,就抱起林淼往死里亲,不住道:“宝贝!真是妈妈的好儿子!” 林淼拿出纸巾,想擦掉脸上的口水,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肯定还会有第二波的…… 果然,林国荣又继续道:“还不止这些呢,出版社的人说了,等这本书出版之后,我们还有分成可以拿的,每卖出一本,我们就能提成2毛钱。” “2毛钱有什么意思?”江萍不屑道。 “我就说你什么都不懂吧?”林国荣立马借机损了一句,然后大声解释道,“卖出1本,我们拿2毛,要是卖出1万本呢?10万本呢?” “10万本是多少?”江萍回过味来了,眨了眨眼。 林淼道:“2万?” “2万?!”江萍尖叫大声。 “吵什么呀?”林国荣一伸手,捂住了江萍的嘴,严厉斥责道,“财不外露懂不懂?你叫这么大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啊?” 前面骑车的车夫终于忍不住露出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你们一家子这特么都说了半路了,现在倒想起来要低调了? 还有明明是你儿子写的东西,结果却用你个狗日的名字发表——呀呀呸的,臭不要脸!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钱怎么都让你们这群臭不要脸的人给赚了?! 三轮车夫怀着满腔的恨,把车子蹬得飞起。 十几分钟后,三轮车在西城街的小饭馆门前停下。 车夫收了钱没马上走,目送着林淼一家三口走进饭馆。 他看着林淼那幼小的身影,微微皱着眉头,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车夫半天没想出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只好摇摇头放弃思考,调转车头往回骑,心里一边嘀咕:“还是有文化好啊,写几个字就能赚那么多钱,老子当年要是能把小学读完,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第六十四章 狼来了 忙了一整天,林淼晚上去少年宫学琴的时候,压根儿都想不起关于洛漓这个隔空前任小同桌的事情来。当然以他的心理年龄,要真把这个么小的孩子当回事,那才叫中年金鱼佬附身。 心理上有没有变态暂且不谈,不过犯罪潜质是绝对存在了。 林淼一整晚都全神贯注地在钟初惠的忍耐包容下做着最最基础的音阶练习,奈何早上消耗精力太多,越是弹得认真,就越是手残得厉害。 边上同时间进来的小屁孩都能用两倍速度弹了,他依然还是弹得毫无感觉,对乐器的操作能力能之低下,连林淼自己都想把这双手给剁了喂狗。 钟初惠很偏心地陪在林淼身边,坐满了几乎整整两节课。 但无论她怎么用心教,林淼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钟初惠唯有感叹老天爷果然还是公平的,似乎给了林淼一切,可显然又剥夺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看着林淼那纤长白皙犹如小姑娘的指头,钟老师很是有些莫名,将来这孩子的这双手到底会用来操作什么东西。 拿笔吗?似乎当数学家或者科学家,也用不着这么好看的手吧…… 林淼这日了狗的学琴进度,被教室里的熊孩子和熊家长们笑话了一整晚。 下课后黑着脸回家,林淼在路上又想起上辈子自家老林干的一件更荒唐的事情。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老林年轻的时候大概属于乐感比较超群的那种,对乐器很有天分,各种管弦乐器拿到手上随便搞搞就能会个七七八八。据他本人吹的牛逼,学二胡只用了半天时间。 所以有了这样的生活体验,老林就觉得乐器应该是全世界最容易学的东西。 后来老林事业垮了之后,还依然念念不忘想让林淼学点音乐,陶冶情操也好,自娱自乐也好,反正会一点,总好过完全不会。 由于老林年轻的时候想学小提琴又买不起琴,当时想到这件事,他就心血来潮给林淼买了一把便宜货,寄希望于儿子也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可以自学成才。然而,老林最终还是失望了。 因为在动手能力上和手脑协调这项技能上,林淼几乎100%遗传了亲妈的基因。 那把小提琴买来之后就一直束之高阁,直到多年以后,琴弦都因为缺少保养而断掉了,林淼也不曾拉出过一段完整的旋律。而且林淼打心底里觉得,老林这一厢情愿的想法确实够扯蛋的。 凭什么你就这么看不起小提琴啊? 自学成才哪有这么容易啊? 人家小提琴不要面子的啊? “唉……”林淼坐在老妈自行车后座的幼儿专用座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辈子,想把乐器玩得有多溜是不指望了。总归天分上限太低。这钢琴就当是为父亲学的吧,以后如果家里买得起钢琴,哪天兴致来了可以弹琴给老林听听,也让他高兴高兴…… 晚上回到家,林淼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累得差不多倒头就睡。 次日是星期天,林淼早上难得睡了个懒觉,8点多才起来。 起床之后,向来周末晚起的老林,已经出门了。林淼问了问老妈,江萍黑着脸说老林是去乡下找林淼的祖母了。 林淼知道江萍和他祖母一直婆媳关系紧张,也就没有再多问。 吃过早饭,9点来钟,林淼拒绝了小院前后一群小屁孩的邀约,静静坐在家里发呆。 奥数题也不想做,《小院杂谈》的序言也没心情写,电视节目就更懒得看,感觉人生空虚至极。 挥霍了半个小时的生命后,他才终于回过魂来,然后拿出四百格,写下了五个大字。 入党申请书。 这东西,指望老林自己写,估计他得拖到猴年马月。 而且想来以老林的真实水平,他应该也憋不出几个字来。 给人当儿子就是这么无奈,这跟“孝顺”无关,主要是如果亲爹扑得太厉害,势必会连累儿子的生活。所以林淼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孝顺,他只是发自肺腑地不希望这辈子还被老林花样拖后腿。我特么要求真的不高,只不过是想过上中产阶级的富足生活,然后娶个肤白貌美、前凸后翘、腿长腰细、温柔可爱的媳妇儿而已啊…… 带着这样的念想,林淼写这份《入党申请书》简直下笔如有神。 从上初中开始一直到研究生阶段,再到毕业后的工作数年,不断循环学习和接触了N多年党史的林淼,对中国近现代史的熟悉程度,早就牛逼到可以去教委编教材了。 他先是歌颂了一通我党从建党到建军到建国、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推翻三座大山、开创中国文明新纪元的光辉历史,然后再无限拔高一下党对国家、对民族、对历史、对人民、对全球格局的意义和影响力,最后再表达了一番自己坚决拥护党和国家和人民的先进政治体制、坚定不移地相信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必将到来的信心和决心,洋洋洒洒地一口气从早上9点出头写到将近11点半出头,画下最后一个句号时,肚子已经咕咕在叫,2000多字的申请书,也算是完工了。 林淼转了转脖子,揉了揉手腕。 转头一看江萍,因为生怕吵到他写东西而不敢看电视的老妈,已经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了。 “麻麻。”林淼卖着萌喊道。 “嗯……”江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问道,“几点了?” 林淼抬头看了挂在高处的时钟,回道:“11点38。” “11点多了?”江萍瞬间清醒,猛一打挺坐起来,满脸焦躁道,“哎哟,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我饭都还没做呢,你爸回来又要骂我了……” “嗯,我错了。”林淼淡淡道。 这是上辈子养成的好习惯,凡是老妈的责备,都要虚心接受。 反正认错又不扣钱,一个月少吵几次,不仅省了争吵的时间和精力,还能有效预防心脑血管疾病,保持良好的生活和工作心情。 江萍匆匆忙忙跑下去楼去,淘米,做饭。 林淼家的米桶是林国荣单位里发的,很稀罕的半自动式设备。就像日后的家用饮水机一样,按下开口就会有里面的米倒出来。但说实话,其实没什么太多用途。 就是拿来充个门面、装个逼而已。 江萍拿出量米杯,正弯着腰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接机器里落出来的米,家里的后门突然就打开了。 林国荣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袋子,喘着粗气走进来,中气倒还十足,大声喊道:“阿萍!出来拿一下东西,妈回来了!” 林淼横移两步,循着从后门透进来的光,看到了林国荣。 在林国荣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小却气质彪悍的中年女人,她手里提的东西,甚至并不比林国荣拿得少。 这一年的祖母,才50多岁,连头发都还乌黑茂密。 可此时此刻,她给林淼的感觉,却很诡异的和二十年后的那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太,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唉……”林淼叹了口气,虽然有句话,他这个当孙子的很不该讲,但见到祖母,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嘀咕,“这下酸爽了,狼来了,好日子到头了……” 第六十五章 搬家总动员 “你休息天一整天在家里,事情又没有,怎么连个饭都不知道做?每天出去吃,一顿饭又要几十块钱,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你这么花。明天我来做饭,你把钱给我,你们晚上下班就回来吃,阿淼也不要在外面吃了,也回来。晚上读书路太远就,那就早点出门。我们那时候还要上山打柴的,怎么就耽误时间了?这么丁点路也怕辛苦,有什么辛苦的啊?你家以前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搞得跟小姐似的,谁家女人像你这么过日子的?”老太太一进家门,就逮着江萍往死里怼,黑着张脸,横竖左右看这个儿媳妇儿,就是觉得江萍不贤惠。 江萍忍着气不吭声,转头给林国荣使个了很凶恶的眼色。 林国荣没法子,只好劝老太太道:“妈,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赚了钱不就是用的吗?” “放屁!”老太太直接爆了粗口,大声嚷嚷道,“前些年差点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忘了啊?你儿子早上起来没饭吃,饿得在床上嗷嗷哭你忘了啊?” “蛤?我还有过这么悲惨的童年?”林淼大为震惊,转头望向江萍。 江萍拉着林淼走到隔壁房间,贴着他的耳朵用极小的声音道:“你祖婆娘瞎**的,你那天根本没哭,我喂你吃米糊你还挑食不要吃呢,是你爸哭了……” 林淼:“……” 另一边,老太太和林国荣的对话还在继续。 她语气愤愤道:“还装修,装什么修?你们家没地方拉屎吗?要什么冲水马桶?我用了一辈子的粪桶了,我被熏死了吗?你看看这一圈,谁家没事花这个冤枉钱?谁家不是用粪桶的?你自己挑粪还挑了半年呢!” 最后一嗓子喊得最响。 小院周围茫茫多屋子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笑声。 林国荣最不愿意承认这段往事,脸色尴尬地赶紧道:“妈,我那是刚参加工作,被派到一线上锻炼的……” “锻炼什么?有什么锻炼不锻炼的?挑粪怎么了?挑粪还不是为了吃饭!”老太太没好气道,“你那5000块等下给我,交给你们我不放心,这钱我帮你存起来。” 林淼和江萍对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MMP。 “妈,你要这么多钱干嘛?”林国荣也急了,大声道,“我也要过日子的啊!” “你不是有工资的吗?反正你自己不是也说了,这个钱就是白赚的,你多写几个字不就赚回来了?”老太太蛮横回道。 江萍翻着白眼对林淼道:“肯定又要拿去送给你小叔。” 林淼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事老太太不仅干得出来,而且根本就是经常这么干。 林淼不能忍了,跑到老太太跟前道:“奶奶,这钱是我的老婆本,我爸说了要给我存起来的!” 老太太不由愣住了,她盯着林淼傻看了半天,然后才嘿嘿嘿地笑出声来,“这话倒还过得去……” “那就把钱存起来,存个十年定期。”老太太使唤林国荣道。 林国荣阳奉阴违的技能已经点满,想都不想就哄骗道:“好,好,我下午就拿去存了。” 说完,冲林淼扬了扬眉毛,意思是:儿啊,你放心,这钱还是你的。 林淼比了个OK,表示收到。 父子俩很默契地完成了对老太太的忽悠,这场不是争吵胜似争吵的谈话,终于告了段落。 家里没有饭,全家人中午还是不得不出去吃。 就近在连江路找了家点心店,吃了点便宜的面条——往日里林淼一家三口应该会吃排骨面或者猪腰子面,但是老太太来了,就只能点咸菜面。 可就是如此,老太太还是十万八千个不乐意,面条一上来,就开始数落店家占便宜,不是嘲讽人家手艺不行,就是说面条的分量不够。 店老板都被老太太说毛了,强忍着揍她的冲动,喘着大气道:“大姐,我在这里做了七八年的生意了,就从来没一个人像你这么说话的。我一碗面条不说分量有多少,保证你吃饱是肯定没问题的。再说我也要挣钱的啊。你这一碗面,我收你两块五,面要钱的吧?油盐酱醋要钱的吧?煤气要钱的吧?我这店面还是租来的呢!你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吧?” “哼。”老太太完全不为所动,冷冷一喷气,依然臭着脸,“你们这些生意人,最会说谎了,我反正以后不会再来你这里吃饭了。” “哎哟,谢谢您诶!你千万别再来了。”店老板火气都快憋不住了,看了林国荣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儿子挺爽快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妈!” 老太太冷笑道:“以后他就爽快不起来了,他以后也不来你这里吃了。我们以后就全家在家里吃,白白让你挣这个钱干嘛?” 林淼放下筷子,向店老板投去可怜的目光,然后表情深表无奈地摇了摇头。 店老板会意,走到林淼身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叹道:“孩子,你要忍着啊。” “哈!噗——!”江萍忍不住笑出来,一口汤喷得满桌都是。 吃过午饭,回到家里。 林国荣帮老太太铺好了床铺,放好了衣服,老太太这就算是在家里住下了。 至于这回要住多久——这事儿没准,全看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想念乡下的牌友,当然也有可能完全不想念,因为她在天机巷这边,也有茫茫多的牌友…… 林淼一家三口上了楼。 江萍睡了一早上,也完全不想睡了,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开始嗑瓜子。 林淼也觉得蛋疼没心情睡,就拿了早上写的《入党申请书》,催促老林抓紧照抄一遍。 老林平时懒归懒,对抄书倒是没什么抵触情绪。 拿出纸笔,就开始一边品评林淼的字,一边刷刷刷爬格子,是不是嘴里冒出一句:“诶,这个点是不是再稍微点下来一点点比较好看?” 然后林淼探过头一看,发现老林说得还真没错,表示佩服地给老爸比个大拇指。 5页四百格纸,老林抄了大概个把小时才抄完。 这时屋里已经完全静了下来,老太太估计也在楼下睡着了。 林淼蹑手蹑脚地把楼上的房门一关,小声对林国荣道:“爸,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林国荣把抄好的申请书塞进公文包里,打算明天早上就递上去。他也算是懒到了极点,这么多年来没入党,主要原因居然是因为不想写申请书。 林淼小声道:“要不我们搬家吧,出去租房子住。” “租房子?”林国荣有点迷茫了。他实在想不通,儿子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个想法。 江萍也觉得挺奇怪的,问林淼道:“你为什么想搬出去住啊?你想搬哪里啊?” 林淼心说民主家庭就是这么好,换了暴力一点的人家,小孩敢说这种话,当爹的搞不好直接一巴掌就呼过来了。哪像林国荣和江萍,凡事还知道先问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俩能这么配合,除了因为骨子有宠孩子的天性之外,跟林淼现在的神童光环也是分不开联系的。 “搬哪里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应该搬了。”林淼坐到林国荣身边,一脸认真道,“爸,你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周围这个环境挺低端的?” 林国荣轻轻点了下头。 他其实已经鄙视这附近的小摊小贩们很多年了,特别是这几年当了“官”之后,这种看不起的情绪几乎就要写到脸上,在林淼面前,也是丝毫没掩饰过。 “所以嘛,既然我们住着不舒服,干嘛还要住在这里?”林淼摸着林国荣的脾气和想法,循循善诱道,“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什么呢?最主要的是,你一直住在这里,身份上就显得掉价。爸,你想想,平时你想请单位里的领导和同时来我们家吃饭,人家一进巷子,看到的就是我们家附近的这些人,他们心里会怎么想,肯定就会想,你老林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地方呢?怎么一点生活品位都没有,一点生活追求都没有。 还有,就算人家不这么想,但是我们这个房子,也确实不适合招待客人啊。别的不说,你想想如果我们请剑慧阿姨来吃饭,等饭吃到一半,她要上厕所,然后你就让她坐粪桶。爸,你想一想,人家剑慧阿姨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那个粪桶的盖子一掀开,那个气味跑出来,你说这顿饭她还能吃得下吗?人家来了一次,以后肯定就不会再来了!” 林国荣听得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林淼见林国荣已经动摇,继续趁热打铁,火上添油道:“爸,一个人住的环境,就觉得了他的气质。你天天跟我们家周围这些卖咸鱼的、卖螺蛳、卖葱姜蒜的打交道,你这个气质就永远是菜市场的气质。还有我也一样,晚上去学个钢琴,熏陶点艺术家的气质,等第二天早上起床,跟隔壁阿婆聊两句,好了,完了,前一天晚上算白学了。” 林国荣被林淼这种带有强烈人身攻击和歧视的混帐话逗得哈哈大笑。 对于林国统这种有强烈阶级意识的人来说,林淼这种话,显然相当符合他的价值观。 “爸,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什么人。”林淼目光炯炯地望着父亲,说到这里,终于放出了大招,“你以为你再进一步的关键是要找对人,其实根本不是!你根本不缺提携你的人,你现在最缺的东西,是一间过得去的房子!” 林国荣仿若茅塞顿开,双眼都明亮了起来。 他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忙激动地问道:“阿淼,你这些话……是那个阿公跟你说的?” 林淼一怔,但紧接着就听出了老林的弦外之音,赶紧筛糠似的猛点头。 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任何东西,能比林国荣自己脑补加工出来的,存在于林淼梦中的世外高人,更能说服他这个九流的伪文青了。 江萍满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哪个阿公啊?” 林国荣生怕泄漏了“天机”,非常不耐烦说道:“你别问,你别问,说了你也不知道的!” “我才懒得问,你妈那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我认识他们又没用。”江萍翻着白眼道,“反正你妈都住下来了,我看你还能搬到哪里去。” 林淼马上接道:“妈,咱们要是真的铁了心搬家,奶奶还能拦得住我们?我们别告诉她,先瞧瞧把房子找下来,直接把一年的房租缴了,奶奶还能去找房东要钱不成?” 林国荣听了不住点头,他已经完全被林淼给说动了。 一想到等搬了家之后,自己就可以天天在家里请领导吃饭。 老林越想越觉得这个画面靠谱,不禁转头问江萍道:“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了算嘛,你想搬就搬啊!”江萍还想装一下无所谓,不过只说了两句话,就把内心的真实想法给暴露了,“搬了也好。找个有卫生间的房子,住着也舒服。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是没钱,出去租间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房租估计也就五六百块。我们再把这里租掉,还能拿点钱回来。” 这下连操作套路都了。 林国荣心里彻底稳了。 “也是该搬了……”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这间住了十几年的破房子,内心充满憧憬地叹道,“等再过个几年,咱们这里肯定也要拆迁,到时候不搬也得搬。这样吧,我明天就出去找房子。你们两个嘴巴一定要闭紧啊,别跟楼下的那个说漏嘴了。” “知道,知道!这种事还用你提醒啊?”江萍没好气道,“你不要自己弄到一半怂了就行!” 林淼眨了眨眼,老司机附了身,心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少儿不宜。 第六十六章 好大的怨气 林淼全家都是急性子,老太太做事,更是雷厉风行到让人猝不及防。 她住下来的当天晚上,就抢占了家里的厨房大权,傍晚时候,还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人家都不想要了的边角料回来,生生把江萍气得额头上冒起了青筋。 而老太太还觉得挺美,说是给家里省了钱,接下来三五天都不用买菜了。 林国荣平时和江萍吵得昏天黑地,关键时刻还是疼老婆的,看江萍气得发抖,终于硬着头皮委婉地向老太太抗议了几句。 然而老太太直接就发飙了,而且还使用了一套林淼闻所未闻的旁门理论,特别理直气壮、特别振振有词地说:“你家里的电冰箱是白买的吗?买了电冰箱当然就要用起来!不然开着浪费电干嘛?我这些东西都是新鲜的,你们不吃我自己吃!放在冰箱里我自己可以吃一个星期!” 嗯……家里有冰箱,和买一堆边角料回来,这两件事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系吗? 向来觉得自己的扯蛋能力已经达到国际领先水平的林淼,愣是被老太太说得懵圈了…… 老太太拿边角料,给林淼全家做了顿黑暗料理。 重油重盐,炒得满屋子油烟滚滚,直往二楼的卧室里冲。 江萍的火气完全按不住了,砰的一声把楼上的门一甩,整晚都没下来吃饭。 林淼和林国荣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老太太不仅烧了一大锅常人难以下咽的菜,还煮了满满一电饭锅至少够全家吃两天的米饭。 林淼硬着头皮强咽了一碗饭,足足吃了半个小时才下桌。 林国荣的啤酒喝得也不安逸,有酒无肴,晚饭与其说是在吃饭,倒不是说是在灌水。 老太太对父子俩的表现很不满意,絮絮叨叨地不停说以前的生活条件如何如何辛苦,自己以前是如何如何省吃俭用,你们两个是如何如何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淼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 老太太这就是跟好日子有仇,非要带领全家把日子往苦了过。 林淼和林国荣苦苦熬过这顿晚饭,到了快6点,江萍依然没有下楼,林国荣只能自己送林淼去少年宫。 林国荣好面子,以前在环卫处的时候,单位里给他配了一辆摩托车,所以用惯了拉风的交通工具后,再让他骑自行车,他就觉得丢份。 晚上出了门,老林知道林淼坐出租会吐,就叫了辆三轮车。 三轮车从天机巷到少年宫,得骑上差不多25分钟。 因此这天晚上,林国荣为了面子,多付出了16元的代价——来回两趟,每趟8元。 等钢琴课结束后回家,林淼坐在车上,忍不住跟老林长吁短叹:“爸,这么搞,还不如我们出来吃呢,外面吃一顿也就二三十快,奶奶今天买的那些菜都要二三十快了,东西又没法吃,还白白花了来回坐三轮车的钱。奶奶住一天,我们家里外里至少损失三十块,一个月损失一千,这样下去,真的伤不起啊……” “唉……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你奶奶啊……”林国荣也跟着唉声叹气。 林淼道:“爸,我们一定要快点搬走。” “嗯!”林国荣被老太太今天的搞法一刺激,这个想法越发坚定了,沉声道,“爸爸明天早上就去找房子,这个星期之内,一定把房子找下来。就算贵点也要租!” 林淼点点头,稍稍沉默了一下,又问出一个世界级难度的世纪难题:“爸,万一等我们搬出来,奶奶又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怎么办?” 林国荣噎住了,一颗冷汗从额头上挂下来,答无可答,只能像是跟许愿似的,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奶奶做人……也是懂分寸的……” 林淼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逼亲爹了。 他怕再问下去,老林会提前崩溃。 晚上8点钟出头,三轮车在菜市场的另一端出口停下,这个点的菜市场依然热闹,各种乱拉电线堆出来的白炽灯,照亮了整条街面。 94年年底的瓯城区,隐隐已经有了未来不夜城的大气象——这和收入的关系还不算大,主要是瓯城区的人,消费习惯是真的强大,仿佛晚上不吃顿宵夜就对不起自己的人生似的。 林国荣下了车,在菜市场门口买了4个肉包子,2个是给江萍的,1个给林淼,1个给老太太。 老林左手拉着林淼,右手提着肉包子,一路穿过菜市场灯火通明的前半条街,然后眼前的景色一下子犹如穿越,只剩下路两旁民居里透出的零星灯光。 等走过这半条打了烊的菜市场小路,再往一条小巷子一拐,便进了天机巷。 半分钟后,走到自家门口,林国荣掏出钥匙,推开了门。 屋里一片漆黑,楼上楼下都没开灯。 林国荣眉头一皱,依靠多年的习惯,摸着黑抓到了楼下电灯的开关线,轻轻一拉,灯光亮起,就在这时,楼上楼下几乎是同时传来了声音。 “回来啦?” 林国荣显得很蛋疼地嗯了一声。 “我了个天……”林淼不禁嘀咕了一句。 这时林国荣走到隔壁老太太的房间里,小声说道:“妈,我给你带了个馒头……” “带什么馒头?我不吃!我晚上吃得够饱了!”老太太火气很大,半点不给面子。 林淼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他和老林不在家的这两个小时里,老太太和江萍吵架了。 “爸,给我。”林淼直接从老林手里把袋子拿了过去,脱了鞋,蹭蹭跑上了楼。 楼上的灯亮了,江萍红着眼,眼睛有点肿。 看样子老太太的战斗力不容小视,连江萍这种粗神经都能骂哭,绝对是说了极其难听的话。 “妈妈,吃晚饭。”林淼有点心疼地把肉包递上去。 江萍一把抱住林淼,哇的一声就哭了。 林国荣听到楼上的动静,急急忙忙就跑上来,一脸纠结地安慰道:“你别跟我妈说话不就好了,忍几天就见不着了啊……” “我没跟她说话,我就是下楼吃个饭,她说我……说我……是……”江萍哼哧半天,也没把老太太那些难听的话说出口,但看她的样子,确实是伤心得不轻。 林国荣这回是真觉得自己的亲妈做得有点过分了,怒气冲冲地就跑下去,连鞋子都不穿,光着脚走到老太太跟前,大声吼道:“妈!没你这么说话的啊!” “我说什么了?”老太太铁青着脸,大概是自己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心有点虚,嗓门也不像早上那么高。 林国荣这时脑子发了热,气呼呼道:“妈,我跟阿萍过几天搬出去住,你要住这里就住这里吧,我还是自己一家子住比较舒服。” “你搬去哪里?我碍着你了是吧?”老太太立马就炸了,“阿萍说让你搬的?她家出钱啊?” “妈,你别一天到晚钱钱钱的,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是我自己要搬的,这里风水不好。”林国荣随便找了个借口。 老太太冷冷笑道:“风水不好?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我怎么还没死啊?就是你这个媳妇儿,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她娇气个什么劲儿啊?好端端的房子不要住,非要多花几个钱让别人赚去,你让她下来跟我说,我倒要听听她有什么话讲。” “妈,不是阿萍要租房,是我自己想出去租房住,我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林国荣在老太太面前坚挺了没半分钟,又习惯性地软了下来,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再说我在外面住,这边的房子也可以租掉的嘛……” “租掉?租掉我住哪儿?”老太太瞪眼道。 林国荣比划道:“你看,这里用门板一隔,前屋和后屋不就隔开了?你反正一直就住楼下,楼上还是可以租掉的啊?你前面那个灶台收拾一下也能用,这样做饭的地方也有了……” “哦!你是早就想好了是吧?”老太太瞪着林国荣,开始说气话,“你是不是连我死了该去哪里买棺材,该埋在哪里都想好了啊?我跟你说,你和你楼上那个要这么搞,我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林国荣听得眉头直皱,心里憋屈得很。 他16岁出来工作,一直到结婚之前,每年赚的钱都交给家里,什么时候还指望过拿家里的钱? “不用,不用,你爱给谁给谁。”老林今天威武得很,也算是豁出去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当即就拍桌道:“行!这话你说的啊?你只管搬出去,明天就搬出去也行,你这里的房子我帮你租掉,租金你也别拿了,反正你有的是钱!” “行行行行,租金给你了,你爱送谁送谁去。”林国荣对有些事向来闭口不谈,但心里却一直都门儿清——他心知肚明,老太太拿了这些租金,肯定又要送到林国华手里去。 不料话说到这儿,老太太居然还变本加厉了,冷着脸又问:“那你这房子还要吗?以后要是单位里分了房,你这边的房子还要不要分?” 这话就太诛心了。 分明就是真的一点家产都不想给他这个大儿子啊? 林国荣紧咬着牙,拳头攥得紧紧的,心里既挣扎又难过。 一般遇上偏心到这种程度的妈,当儿子的,心都要凉透了吧…… 他喘着粗气,和老太太对视着。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废话!当然要的啊!我爸不要我要!”林淼走到两人跟前,大声对老太太道,“奶奶,这房子是爷爷留下的。爷爷的工作给了姑妈,家里的钱给了我小叔,我妈嫁过来你们连彩礼钱都没给,这间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爸妈的。你说要分家,分了楼下给小叔,我爸不想伤了兄弟感情,给了也就给了,但你现在连楼上都要拿去给小叔,没你这样当妈的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 老太太一看是林淼,直接掏出常规性武器,不耐烦道:“你小孩子懂什么,回去睡觉去。” 林淼当然不做理会,火气也上来了,越说越生气:“我爸妈要的也不是这点钱,这点钱我们也不在乎!我们就是要个公平,就是要这口气!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好处都让我小叔占了?凭什么从前什么苦头都让我爸吃了?我爸读书成绩最好,你不让我爸去读高中。我小叔读书成绩最差,你偏偏让他去上大学,大学他又考不上,只能读个大专,现在又哪里比我爸强了?我姑妈卷了我家那么多钱逃到外地去,我爸还要替她还债、替她坐牢。我爸在牢里那个星期,你们谁去看过我爸?一群人还一个劲地往外地寄钱,怎么,是怕我姑妈的钱没花够啊,还是觉得我爸命太硬死不掉啊?我爸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有人想打他的主意,还有良心吗?!” 林淼积攒了两辈子的对老太太怨气,几天算是全力输出了。 老太太面色极其难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国荣热泪盈眶,泪珠在眼眶里滚动着,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他轻轻摸了摸林淼的头,哽咽道:“阿淼,别说了,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靠,我懂得比你多多了,我什么姿势没见过啊? 林淼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转身就回到厨房,拿出口杯、脸盆,一脸愤愤地刷牙洗脸。 等洗漱完回来楼上,却见江萍正大口吃着肉包子,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 见到林淼,她马上偷着乐地说道:“说的好!气死你奶奶!” 林淼也露出笑脸,走到老妈面前,笑着问道:“出气了吧?” “嗯。”江萍发自肺腑地开心着,一脸解恨的样子道,“这些话早该说了!我嫁给你爸这么多年,你这个奶奶就没让我过过好日子!” 说着,把肉包子往林淼嘴边一递,道:“你也吃点,你爸买得太多了,我吃不下了。” “不吃。”林淼一扭头,坚决抗拒道,“都刷了牙了,不吃了。我发了毒誓这辈子绝不蛀牙的。” “啥?”江萍眼神茫然。 蹬蹬噔噔…… 楼梯上响起声音,林国荣这时也从楼下走了上来。 他洗了把脸,但眼睛还是有点红。 看着林淼和江萍,林国荣深吸了一口气,问了句:“我们搬去西城街怎么样?” 第六十七章 二连击 周一清早,阳光明媚。 苗晓秋7点半左右来到学校。 她像往常一样,先从传达室里拿了报纸。 然后在校门口那些值日生们充满激情活力的高分贝的问好声中,微笑着朝左右两排的孩子们点点头,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过了学校的前廊。 拐弯上了行政楼的楼梯,苗校长翻着报纸,走到三楼自己办公室的门前。 开门进去,屋里的空气略有点闷。 一天半没人来,气味闻着就不对了。 在小学里当领导,就是这点不太好。行政上的力量太弱,几乎享受不到身为一个领导应有的排场和待遇。不仅水到自己烧,茶要自己倒,报告要自己写,甚至以百里坊小学这么薄弱的基础设施配给,校领导和老师们,连吃饭问题都要自己解决——虽说有那么点饭补,但总归还是没有单位食堂整时整点的饭菜来得方便和舒服。 苗校长开了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然后又去隔壁的卫生间打了盆水,把房间里的桌椅书柜擦了一遍。 忙活完毕坐下来,热水瓶里倒还有一些前天剩下的已经凉了的白开水,苗晓秋小事不矫情,凉白开也照样喝,给杯子里倒上满满一壶,这才总算完成了办公的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学校的晨会广播也响了起来。 苗校长很少在晨会上露脸。 一来学校本来就有金校长这个正牌主持工作,她就算有个市人大代表的头衔,也不好在单位的具体工作上过多插手主要领导的事务。二来她本身就生性淡薄,不喜欢热闹的环境,也不喜欢出风头。以前在市教育局上班的时候就不喜欢开会和讲话,现在到百里坊小学当个副校长,面对一大群小孩子,就更没有多讲话的必要。 在苗晓秋想来,如果退休之前能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让百里坊小学的规模更进一步,就是她从政生涯最好的收尾了。甚至更退一步讲,能让学校多个食堂,或者把后面专供一二年级孩子使用的小木楼再翻新一遍,那也是个不错的成果。 苗晓秋最近心情很好,学校里多了个小神童,就像多了个外挂。 只要林淼这孩子能尽快出一点大成绩,那么她向区里甚至市里要钱,说话都能硬上几分。 像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 孩子很快就会毕业,她必须得抓紧时间—— 把林淼这个得天独厚的资源往死里用。 昨天晚上,《东瓯日报》的一个老资格的记者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要过来采访林淼。是关于林淼直接跳到5年纪,并且拿了瓯城区小学奥数竞赛一等奖的事情。 苗晓秋昨晚已经把事情跟金校长说,并且连夜做了点安排。 现在就等报社的记者上门,这种事,她和金校长自然得亲自出面接待。 “喂喂喂,同学们,都安静了啊。今天我们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学校的广播音乐一停,金校长的声音随即响起。 苗校长听着老金的话,心里头那点雀跃稍微平静了一些。 她坐下来,翻开今天最新的《东瓯日报》,随意地看了眼头版头条,照常是市领导昨天又开了什么会,做了什么讲话,布置了什么任务。 苗晓秋已经不在线上工作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随意地翻到后面去。 《东瓯日报》的内容很多,信息量很大,几乎每一天都有足足24个版面。 苗晓秋翻得很快,翻到关于文体教卫的那一版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等今天的采访结束,关于百里坊小学和林淼的那条新闻,应该就会被登在这里吧? “唉,第七版的版面还是太角落了点,如果能拿个市一等奖,这孩子可能就要上头版了……”苗校长心里觉得有点可惜。 她私底下也跟区奥数队的朱老师打听过,朱老师对林淼倒是印象不错,说潜力还有,等过几年拿个省一等奖都不成问题,但是目前——还需要多锻炼。 言下之意,基本就是今年想在市里拿个好名次,是希望不大了。 毕竟孩子的智力也是要一步一步开发出来的,就算是天才,也需要靠时间来积累经验。 苗校长听朱老师那么一说,心就凉了半截。 她隐隐有预感,林淼恐怕不会老老实实地在百里坊小学读完这仅有的两年。 说不定,这个学期一结束,这孩子就要以转校相威胁,逼学校让他跳到六年级去了…… “头疼啊……得想个别的办法啊,要不拉去参加书法比赛好了……不过小学的硬笔字比赛,影响力又太小。林国荣这个爸也不知是怎么当的,孩子这么好的天分,也不晓得早点送去学大字……”苗晓秋嘀咕着,正走神呢,盯着报纸的眼睛里,却突然瞥到了那个她正在念叨、然而理论上却绝不应该在报纸上出现的名字—— 林国荣! 苗晓秋还当是自己眼花了,赶紧再仔细一看。 下一刻,当她明明白白地看到“林国荣”这三个字,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 敢问堂堂《东瓯日报》,到底是什么时候堕落到这种地步的? 苗晓秋定了定神,一看是第八版的文学版,首先摇了摇头,心说一定是重名,没理由的。接着再一看标题那片文章的大标题——《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嗯,很有意境感觉…… 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苗晓秋连文章都不细看了,怀着不愿意相信的心情,直接跳过了正文。 正文底下,有一段用小一号的字体标注的作者说明。 只见上面写道:“作者林国荣,系瓯城区西城街道职工。本文摘自其处女作散文集《小院杂谈》,该书目前已完成校稿编辑工作,将于本月(94年11月)由东瓯日报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 西城街道职工? 苗校长感觉天都黑了。 居然真的是那个林国荣? 不对! 不可能的! “一定是他儿子写的!”苗校长洞察先机,激动地猛一拍桌。 奶奶个熊!大新闻来了啊! …… 同一时刻,东瓯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内科病房。 戴建武在亲人的搀扶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前天抢救了半天,他总算没梗死,因为送医及时,眼下已经脱离危险,只要注意控制血压,应该修养上一个星期就能出院。 刚刚吃过早饭躺了一会儿,老戴觉得有点躺不住,就让陪在床边照顾他的儿媳妇儿,拿点报纸、杂志什么的给他看看。 戴建武平素喜好文学,舞文弄墨的事情也没少干,业余时间经常给一些小报投投稿,偶尔也有发表的时候。所以在单位里,他和同样身为“知识分子”的胡剑慧和许佳昌,一直以来都并称“西城三杆笔”。直到后来来了林国荣,因为写报告还算过得去,居然就有人奉承说是“西城四杆笔”,戴建武和许佳昌都不屑和林国荣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满肚子草的人齐名,唯有胡剑慧会做人,每当听到这种说话,总是哈哈一笑,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反感。 哼!这个林国荣,早晚死得惨! 戴建武默默想到,稍微激动了一下,就看到床边的血压计数据在往上跳。 他赶紧做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后那血压又缓缓下降,让老戴长松了一口气。 “爸,报纸。”戴建武没等多久,他的儿媳妇儿去护士站里拿来了一份《东瓯日报》。 戴建武有点艰难地把报纸摊开,头条看都没看,就直奔最喜欢的第八版。 翻到文学版,戴上老花镜。 戴建武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版面中间那个很显眼的标题。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嗯,不错,有点意思……”老戴面露微笑,轻轻点头。 再往下一看作者的名字,老戴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坐在旁边的少妇见状吓坏了,明明前一秒老爷子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就脸色发白了? “爸,你怎么了?”少妇急忙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等一下……”老戴强忍着不适,打住了少妇的话,然后再继续往下看,跳过正文,来到最后那一段小字上面。 他快速地浏览过去。 当读完这一小段,戴建武根本都还来不及说话,就突然间感觉到天旋地转,嘴角一歪,两眼一闭,完全失去了意识…… “爸!爸!医生!快来啊!救命啊——!” 病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啪!”就在这时,房内的电视机里传出一声脆响。 只见评书大师单田芳,卷起袖子,猛一拍惊堂木,用他那独树一帜的口条,表情丰富地念白道:“最是文人二三言,说来杀人——不见血!” 第六十八章 真相只有一个! 苗晓秋把林国荣署名的那篇文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心情复杂,思路更复杂。 要说这篇文章是林国荣写的,她当然百分百不信。 但现在,就算有人告诉她是林淼写的,她也照样很难相信。 文中那个十六七岁背井离乡的阿力,既有少年人的青春冲动,又有因个人经历而显得比同龄人略微成熟的思想,那面对心仪的姑娘时的欲说还休,那内心深处爱她而又自惭形秽的轻微自卑,还有那份坚持奋斗只为有朝一日能锦衣归来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表白的少年心气。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有过亲身体验,如果不是有过烙在岁月上的那份记忆,谁又能平白写出这样的文字,这样的情感? 更不用说,在文章的最后,当阿力真的出人头地,当他再一次与昨日的意中人擦肩而过,那种人到中年时的沉甸甸的情深意重,又岂是随随便便一个年过三十的就能体会的? 写这篇文章的人,必然得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苗晓秋对这篇《你若安好》做了文本分析,越想越觉得纠结。 林淼和林国荣,一个不可能有这种生活积淀,一个根本没这种水平。 难不成……是父子合写的? 老林把年轻时的故事讲给儿子听,然后借着林淼的语言天分,把文章写了出来? 但是文章的时代背景又是20年后的2014年,这份构思,是不是也太离奇了点? “苗校长,人来了。” 外面操场上的广播音乐早就停了,金校长突然推门进来,苗晓秋才恍然察觉。 “哦……好,那走吧。”她把报纸放下,略显局促地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出门左拐,再上一层,前行二十余步,就到了4楼的学校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的几道蓝色玻璃门全都敞开着,屋子不大,四五十个平方,里面除了一张椭圆形的小型会议室桌,便只有寥寥不多的椅子。墙壁上的装饰也极尽简单,左边墙上是马克思四巨头的大幅画像,右边墙上是我党开国四巨头大幅画像,都是九十年代初全国各地随处可见的。 屋里略暗,却没有开灯。 因为有屋外的自然光透进来,开了灯反而让人觉得视觉不适。 会议室靠近大门边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且总共只有一个。 那是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一身衬衫加牛仔裤加皮鞋的打扮,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坐着。 他微笑着,看着金苗二人一直走到他跟前,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轻轻和两位校长握了下手。 这人很傲,恃才傲物的傲。 苗校长在心里对这个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的《东瓯日报》记者何胜明,有了初步印象。 但她依然神情恬淡,露出和善的微笑,轻声细语道:“麻烦何记者特意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两位领导,你们叫我小何就好!都是本职工作嘛!记者不就是成天跑来跑去的!哈哈哈……”何胜明话音响亮,笑容热情,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自得。 苗校长没看错,他确实傲,但他傲得有底气。 何胜明毕业于曲江师范大学84级中文系本科,大四进入《东瓯日报》实习,实习期结束,即转正为报社的正式员工。毕业4年之后,他便获得了记者的中级职称,如果一切顺利,最多再等两年,就能升到副高级别的高级记者。年仅三十岁出头的高级记者,放眼整个东瓯市,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牛逼拉风,恐怖如斯。这一回《东瓯日报》让何胜明单独来百里坊小学采访“神童”,也算是对他业务能力的一种肯定。 但是丁少仪肯定想不到,何胜明还没出单位的门,就已经先对林淼有了偏见。 在何胜明想来,所谓的神童,一方面无非是依仗着家庭资源,对孩子做了提前的智力开发,如果孩子确实有某些方面的天分,自然能取得一些成绩,进而表现出一些所谓神童的特质。另一方面,站在何胜明自己的专业眼光来看,媒体本身对“神童”进行夸大包装的成分本来就很大,某些神童根本就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硬生生众人堆柴堆出来的。 哪怕是极个别被中科院少年班录取的——何胜明昨天特意查过,那些孩子的平均年龄都在15周岁上下,最小的也已经有13岁。也就是说,他们全都已经是大孩子了。所以把这些大孩子们归类为“神童”,显然不太合适,倒不如说他们是“智商较高的青少年”来得贴切。 何胜明自认为是有专业水准的。 他追求新闻真相,讲究的是科学,是理论,是逻辑,是证据。 像林淼这种六七岁的“神童”,何胜明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包装或者吹嘘。 所以他昨天不仅查了有关于神童的资料,还更加认真地把林淼的底细翻了一遍。 一个6岁的孩子,能留下的社会痕迹很少。 何胜明所能查到的,当然就是就显眼的那些。 首先是瓯城区小学奥数竞赛一等奖,一等奖总共20人,而林淼这个“神童”,恰好就排在第20名。客观和辩证地讲,何胜明认为林淼在数学上的实力和天分,肯定是存在的,但这场比赛,说不定就存在猫腻。想想看,为什么一等奖是取20人而不是取10人呢?今年明明没有全省的奥数竞赛,为什么非要继续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还有,难道批卷子的时候,就不能故意留一手,把原本有可能是第21名或者22、23名的林淼,硬提到第20名吗? 此处存疑! 这是何胜明质疑林淼的第一点。 再然后是第二点,大概两个月前,《东瓯日报》第23版“青少年文学园地”板块上,刊登了一篇名为《门》的小学生习作。何胜明对这篇文章印象极深。但是由于文章上写有指导老师的名字,何胜明觉得也不奇怪。可能就是指导老师多花了点力气,让六年级的孩子写了篇他自己根本就写不出来的文章,搞点虚名,哄哄孩子家里某位位高权重的家长。 但昨天何胜明终于知道林淼是何方神圣之后,立马就对这篇文章的合理性产生了严重怀疑。 试问一个六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接触到“东西方文化差异”这么大的课题? 此处严重存疑! 顺着这个思路,再一查林淼的父亲林国荣,何胜明几乎就有了定论——果不其然,大有猫腻! 林国荣,西城街道城管科科长,最近正要出一本散文集,还是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出版的…… 各种证据和迹象,在何胜明的脑海中迅速汇聚成了一条“真相链”。 何胜明一路抽丝剥茧加脑补,已然完全认定,这次所谓的“神童”事件,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根本就是东瓯报业集团,自导自演的一场市场营销大戏! 至于具体的操作步骤,应该是这样的: 为了提高林国荣这本新书的销量,东瓯报业集团出版部的人在两个月之前就开始在暗地里搞花招,他们先是和百里坊小学打好招呼,让林淼跳级上五年级,然后再通过搞定区教育局的关系,帮助林淼顺利拿到一个过硬的全区奥数一等奖的“神童证明”;与此同时,报社内部也积极帮忙运作,发表一篇无关痛痒的小学生习作。 待到林国荣的作品完稿,万事俱备之时,报社再突然放出林淼这股东风,最终借助“神童”这个噱头,把全社会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林国荣和他的新书上,实现新书大卖。 “这年头,搞文学的不容易啊,草蛇灰线,只为炒作……不过这个林国荣,确实还水平不错,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捧他……” 自觉已经掌握了事实真相的何胜明,对自己单位的做法,既鄙视又无奈又感慨。 他觉得今天的这场采访其实毫无意义。 如果不是因为抱有某种恶趣味,想要现场戳穿“神童”的底细,然后看一看百里坊小学领导们脸上尴尬的表情,他还真不想过来。当然要是时间可以再多一点,他其实还可以去林淼家附近采访一下那些邻居们。不过这个想法在何胜明的脑海中也就是一闪而过,因为觉得没必要。 “苗校长,咱们的小神童呢?”何胜明跟两位校长寒暄了半分钟,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苗晓秋低头看了眼楼下,见到一个小点正慢慢吞吞、不甘不愿地朝着行政楼走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过来了。小何,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何胜明呵呵一笑。 这算是提前认输了吗? 百里坊小学连这种花样都敢耍,还真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第六十九章 情深深雨濛濛 何胜明循着苗校长的目光,盯着从楼下空地一路慢慢走来的那个孩子。 一直看着林淼走进大楼,才收回了眼光。 又等片刻,终于才等来了从楼梯口传出的脚步声。 林淼刚露脸,苗校长就笑着走上前,牵住他的手,语速很快地说道:“今天有个记者叔叔特地过来采访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啊。” “嗯。”林淼一脸纯洁无害、天真无邪。 他抬眼朝前方看去,见到站在走廊上的何胜明,隐隐觉得有点眼熟,但却实在难以和记忆中的某个具体的人对应起来。毕竟他前世所见到的那些人,和现相比年龄都相差了足足20多岁。而那些年轻时再怎么英姿勃发的男人,但凡是在机关单位里干了二十年以上的,最终都难逃沦落成圆脸、油皮、大肚子的中年大叔的命运。 有鉴于这部分由党和国家批量生产的机关大叔们,发福后的模样显然都比较相近,因此要一眼就反推出他们年轻时的相貌,确实不太容易。 林淼年幼视力好,隔着十几米远,就已经完成了对何胜明的观察。 观察的结果是——并没有什么结果。 而与林淼截然相的是,何胜明从见到林淼的第一眼起,心里头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相当明显的轻视情绪。何胜明觉得这孩子太小了,小到让人甚至不得不怀疑,他是否能独立写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更遑论一篇五六百字的精彩作文。 “小何,这就是林淼,我们百里坊小学的镇校之宝啊,哈哈哈……”苗校长开着玩笑介绍道。 何胜明微微一笑,然后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低头问林淼道:“小同学,你今年几岁啊?” 林淼也跟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然而一开口,就差点让何胜明吐了血:“大哥,你好歹是吃记者这碗饭的,有点职业精神好吗?这种问题还需要我告诉你答案吗?” “我……”何胜明措手不及,表情无比尴尬,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小何,你刚刚有提醒过你的吧?”苗校长大笑不止,牵着林淼的手往会议室里走去,“坐下来说吧,淼淼,今天给你放半天假,早上不用上课了。” “唉。”林淼摇头轻叹,淡淡然地把何胜明晾在一边,只跟苗晓秋道,“姨姨,我觉得这个采访没什么必要啊,我的事情你们和报社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吗?而且今天这个哥哥连相机都没带,他就是把报道写出花了,来回也就那点内容,还浪费我早上刷题的时间。我现在忙都忙死了,晚上还要练琴的……” 妈个蛋蛋啊!浪费时间的是我才对好不好!? 何胜明脸色开始发黑,但好在会议室本来就黑,坐下来后,也就看不大出来了。 金校长去办公室里给何胜明倒了杯茶,顺带手,也给林淼冲了杯滚烫的白开水。 四个人隔着会议桌坐下,林淼被金、苗两位校长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何胜明则坐在他们对面。 翻开封皮上印有“东瓯日报”标志的笔记本,何胜明拿出笔来,先轻咳一声,想要重新开始。 然而林淼最近越发天***,完全是把人家往死里招呼的节奏,立马就问道:“哥哥,你生病了吗?” “没有。”何胜明冷着脸回答。 “那为什么说话前一定要先咳嗽一声?是为了掩饰紧张的情绪吗?是因为对自己的专业水平缺少自信吗?”林淼表情认真地追问。 空气中,隐隐有了血腥味。 那是从何胜明被戳中的心窝里,流淌出的滚滚鲜血…… 我日你老木的……到特么底谁采访谁啊…… 现在的八零后小孩都这么欠抽吗? 去你奶奶的鬼的神童啊…… 没大没小、油嘴滑舌,这种小孩,好想直接打死啊…… 何胜明内心一边咒骂一边崩溃,偏偏脸上还要继续强颜欢笑,笑得比哭都难看。 苗晓秋看着何胜明这可怜样,不禁心有不忍,摸了摸林淼的头,小声道:“淼淼,先听记者叔叔说,他问你什么你再回答他,不然抢着说话是不礼貌的,懂吗?” “嗯,好。”林淼在两个校长面前永远装乖卖萌,重重地点了下头,继续用严肃认真的表情和口气道,“叔叔,你问吧,不要紧张,加油!” 说加油的时候,还比了个握拳的动作。 我草,我草,我草,老子干完这趟,怕是要去医院做个体验…… 何胜明明显感觉到心脏不适,他赶紧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而这表现落在金校长和苗校长的眼里,仿佛还真是在控制紧张情绪。 《东瓯日报》的记者,什么时候业务素质低到这种程度了? 两个校长对视一眼,然后再看何胜明,觉得这人就没之前感觉中的那么厉害了。 何胜明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形象算是崩塌了,等把情绪控制下来,干脆也懒得装了,开门见山就对林淼道:“小朋友,我前些天在报纸上看到一篇作文,题目叫作《门》,据说是你写的。真的是你写的吗?” 林淼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丁少仪和你谈过我吗?” 何胜明有点火气上来了,眉头一皱,沉声道:“我和丁主任是两个部门的,而且部门还隔得比较远,所以她不是我的直管领导。这次的采访并不是她……” 说到这里,何胜明却自己猛然一顿。 林淼反问道:“哥,想明白了吗?” 何胜明看林淼的眼神,彻底变了。 眼前这个小东西,不是神童,他就是个妖怪。 “你今年……真的只有6岁?”何胜明神情凝重地问道。 “7岁了。”林淼道,“这个月刚满7周岁,等过了年,虚岁就是8岁了。” 何胜明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认字的?” 林淼随便鬼扯道:“大概三四岁吧。” “跟谁学的?” “新华字典。” “……”何胜明盯着林淼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问道,“那写文章呢?跟谁学的?” “这个可多了。”林淼掰着指头数道,“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泰戈尔、狄更斯、马克吐温、萧伯纳、王尔德、卡夫卡、塞万提斯、简奥斯丁、马尔克斯、司汤达、叶芝、福楼拜、普希金、巴尔扎克、大仲马、凡尔纳、李白、杜甫、苏轼、汤显祖、关汉卿、海明威、曹雪芹、鲁迅、沈从文、茅盾、老舍、金庸、古龙、三毛、张爱玲……” “等等!”何胜明猛一拍桌,抓狂地问道,“三毛和张爱玲的书你都看?” “这有什么?”林淼很不以为然地回答,“我连琼瑶的书都看,三毛和张爱玲已经算很高端很高端了好吧?而且我还给《情深深雨濛濛》遍了首歌呢,你想不想听?” 何胜明还在懵逼,林淼就已经唱起来:“啊~情深深雨濛濛,天也无尽地无穷,高楼望断情有独钟~” 何胜明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是白活了。 谁特么能想到,原来神童竟是这个德性,这回真的是见世面了…… 感谢领导派我来出勤,给了我一次刷新世界观的机会。 我何胜明,服了…… 第七十章 真相(上) 林淼唱了几句就停了。 《情深深雨濛濛》这首歌虽然有一阵子听到几乎要吐,但就像《小苹果》那样的神曲一样,你能永远铭记在灵魂深处的,一共也就那几句歌词。想要时隔许久再完整地从头到尾回忆起来,其实是非常困难的。更别说林淼上辈子对音乐的选择就像对零食一样挑剔,从上大学开始到后来工作,几乎半辈子就只听纠结伦的,所以其他的流行歌曲,基本都属于被迫学会——没办法,记忆力好、乐感又强、手又残的选手,在追逐音乐梦想的道路上就是这么蛋疼。 林淼吼了两嗓子,端起白开水抿了一口,就算草草的谢了幕。 金校长和苗校长还全都处在石化状态中,不知到底怎么评价身边这妖孽才好。 何胜明更老实,他都不敢再提问了,傻傻地看着林淼喝水,怔怔出神,一言不发。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小何……你继续吧。”苗校长先行缓过来,出声打破了僵局。 “哦,好,好。”何胜明点着头,左半脑里的面粉和右半脑里的水已经混合一处,满脑子都是浆糊,完全不晓得该问什么才好。 看林淼刚才的表现,“神童”的智商绝对是不需要怀疑了。 而且拥有这么成熟的思维能力,区区小学生级别的全区奥数比赛,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对林淼“靠作弊晋级”的判断,应该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判断错误。至于林淼为什么刚好拿了一等奖的最后一名,这更可能是一种巧合,又或者说——也许就是冥冥中本就该属于神童的那份运气。 “呵呵。”何胜明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搜肠刮肚半天,却愣是打死也想不起昨天晚上拟定的作战大纲了,只好尴尬地干笑一声,然后装着套近乎的样子,随便瞎问道,“淼淼,你刚才干嘛叫我哥哥啊?” 林淼却依然没正面回答,而是毫无缘由地偷换了话题概念,自顾自地缓缓说道:“你叫我淼淼,说明你在模仿校长阿姨。但我听得出来,你其实模仿得有点不太情愿。也就是说,你心里头可能并不想管我叫淼淼,叫我淼淼,纯粹是为了模仿而模仿。行为心理学上讲,模仿是动物在成长过程中的本能。只有年幼的孩子,或者心理上尚未完全成熟的人,才会试图通过某些违背自身意愿的行为,将自己伪装成某个环境或者群体的一部分,以达到融入社会的目的。 从这点上看,你的心理年龄应该还不大,我叫你哥哥,你潜意识里应该是接受的。只不过由于你目前正处于某个特定的社会角色中,你又因此抵触这种年龄辈分上的混乱,理性上认为我应该叫你叔叔。所以在你的提问和你的心理行为表现之间所呈现出的差异,恰恰证明了你在内心深处对自己年龄定位的矛盾。再从传统上的原因分析,一个正常的中国男人,如果到了二十七八岁还对自己的年龄定位模糊,那么他要么还没结婚生子,要么干脆就是根本没谈过恋爱。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哥哥,你一定还是单身,对吧?” 轰! 九十九道天雷,无情地劈在何胜明的天灵盖上。 小何同志无言以对。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瞎几把一问,竟也能问出这种幺蛾子来。 你为什么还没结婚?你为什么还没结婚?你为什么还没结婚? “啊——!够了!草拟大爷!每年过年的时候你们问得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今年提前两个月就开始问了?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在问!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老子要的是爱情!又不是配种!” 何胜明在内心狂暴地怒吼着,憋得表情都扭曲了。 金校长也奇了怪,不禁问林淼道:“林淼,你哪来的这些想法啊?” “琼瑶嘛!”林淼理直气壮地拿出了理论依据,“我刚才不是说了啊,我最近看了张爱玲、三毛和琼瑶的书啊~” “原来如此!”苗校长眼睛一亮,茅塞顿开。 她终于知道林国荣那篇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了,果然是他儿子代笔的! 苗校长再转头看林淼,眼神中充满了如同看稀世珍宝的关爱。 这时林淼却突然小声问她:“姨姨,这个记者叔叔是不是叫何胜明?” “是啊。”苗校长点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林淼呵呵一笑。 果然是何胜明这老小子…… 林淼做了回神棍,其实是把对方给认出来了。 他们两个人不算熟,只是曾经同在区府办共事过大概三个月。那时林淼是区府办秘书科的秘书,而何胜明是政务信息科的科长,所以接触不多。不过老何在单位里属于比较跳的那种,所以背地里被人议论的次数也比较多。 而老何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他凡事都说自己知道,于是人送外号“何知道”。至于第二件事,就稍微有点八卦:因为老何年轻时挑三拣四,所以一直到40多岁才结婚,而且他老婆是二婚,嫁给老何时已经三十五六岁不说,并且还跟前夫有2个孩子。 正因如此,老何的老婆死活都不愿意和老何再多生一个。 某次老何在酒局上喝高了说漏嘴,说“每次和老婆啪啪都像****”,事后该话题顺利跃升区府八卦排行榜第一名。接着不久之后,老何就被调离了工作岗位。 因为区里的领导不允许有这样的话题人物影响单位的风气。 林淼不知道老何后来去了哪里,不过今天才知道,原来老何年轻时是当记者的,难怪眼光那么挑剔,想来应该是美女看多了,最后才高不成低不就,误了终生。 看着老何面目扭曲的样子,林淼心里轻叹一声,又忍不住要安慰他,说道:“不过结婚有结婚的好,不结婚也有不结婚的好,这世上的事,一直都是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就像人的年纪一样,小孩子总想要快点长大,等真的长大了,又恨不能时光倒流。最无奈的就是一个人站在三十岁的人生岔口,蓦然回首,惊觉前半生碌碌无为,眺望远方,又担心前途未卜、老来无望。是进亦忧退亦忧,先天下之忧而忧,人家没忧你先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家乐完你没乐,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所以还是我现在这个状态最好啊,明明白白我的心,一寸光阴一寸金,光阴流水一同去,我拿光阴换美金。年纪稍大点就不行了,就算懂这个道理,时间也很快就不够用了,正所谓等闲白发空悲切,回首就是百年身……” 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林淼看着何胜明剧烈抽动的面部,不由停了下来。 唉,小孩子当久了,就是管不住嘴。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灌高浓度毒鸡汤外加自我吹嘘的的节奏,这坏习惯要尽快纠正啊…… 何胜明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钢笔,看着对面那个离变声期都还有好几年的不东西,脑子里嗡嗡作响。枉费自诩有才华,可读了这么多年书,却头一回才知道这些古诗词居然还能拿来这么用的。 而且从林淼的嘴里说出来,居然还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两边又安静了好半天。 何胜明强行呵呵一笑,干笑着问道:“你还看过《围城》啊?” “嗯。”林淼点点头,克制地不多话。 何胜明却在心里大喊:“你特么该说话的时候倒是说啊!” 良久见林淼不吭声,何胜明只能继续问废话:“你知道《围城》是钱钟书写的吗?” 林淼情不自禁地回答:“废话。” 何胜明:“……” 继续沉默。 苗校长只好打圆场道:“小何,你看过《围城》吗?” 何胜明在这个会议室里,已经失去了装逼的胆气,老老实实道:“看过一点,没看完。” 苗校长笑了笑,引导何胜明道:“淼淼的爸爸,最近也写了本书,好像是你们单位要拿来出版。” 何胜明被苗校长一点拨,终于把昨晚上做的功课回想起来,心说谢天谢地,赶紧问林淼道:“林淼同学,你爸爸这本书……” “是我代笔的。”林淼不等何胜明问完,就直接甩出这么一句。 何胜明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林淼居然就这么干干脆脆地承认了! 这到底是要拆谁的台啊?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节奏啊? 全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一旁的苗校长满眼激动,心中无比兴奋地大喊着:“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第七十一章 真相(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何胜明用无法理解的心情问道。 “唉……”林淼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深沉道,“这事说来话长,从学术上考证的话,应该可以追究到碳基生物和环境互相改造、互相适应的源头上。不过今天时间有限,我就直接从社会学的角度切入,简单地来讲一下这个原因吧。总的来说,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为了避免受到煞笔的伤害。” 何胜明:“……” 苗校长:“……” 金校长:“……” 煞笔这两个字眼,在九十年代初的东瓯市并不流行。甚至可以说,即便是在日常吵架中,也几乎没人用到这个词。因为东瓯市的本地人吵架,最喜欢用的套路还是伦理梗,不是我昨晚上问候了你们家的全家女性,就是你们家的女性昨晚被我家的狗问候了,所以你们家的后代都是我家的狗的后代,而你们家的女性都是我家狗狗的伴侣。骂起来的时候非常粗俗,不堪入耳,严重影响东瓯市的精神文明建设,极大地拖了东瓯市申请全国文明城市的后腿。 至于对对方智商的侮辱,跟上面这些内容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苗校长头一回听到小孩子用到这个字眼,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林淼的脸颊,装作生气的样子,教育道:“不许说脏话啊!” “哦,我错了。”林淼道歉比吃饭还麻利,然后很认真地反问道:“那我用笨蛋这个词可以吗?” 苗校长犹豫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林淼转头就对何胜明改口道:“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为了避免受到笨蛋的伤害。” 苗校长:“……” 金校长:“……” 何胜明也想省略号,但他顶住了压力,深呼吸问道:“这话怎么说?” 林淼侃侃道:“这是少仪阿姨说的,她说怕这本书出版之后,社会上对我的舆论压力可能会比较大。反正出书也是为了拿稿费,像我这么天资卓绝、聪慧过人、秀外慧中、锦心绣肠、下笔成文、颖悟绝伦的孩子,是根本不需要那种虚名的,反正早晚也能出名,不用急于一时。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苗校长:“……” 金校长:“……” 何胜明被林淼不要脸的强大气场压垮了:“……” 林淼继续侃侃而谈道:“其实我来上小学也是一样的,你说我需要上小学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对吧,根本不需要。但是我不来上小学不行啊,因为如果我不读小学,以后就肯定会有一些刚读完小学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笨蛋跳出来说我没他们行,我当然不用在乎那些小学毕业的死盲流对我的评价,但问题是如果盲流们聚集在一起话的,那也是很可怕的。 轻则影响我的生活,重则能要了我的命。如果将来出息不大还好,但万一太有出息了事情可能就更麻烦?因为有些死盲流别的本事没有,但搞事情的本事却是天生的,如果哪天随便给我扣个‘宣扬读书无用论’,或者干脆因为文凭问题否认掉我所有的成果,然后扛着正义的道德大旗弄死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选择出国,死盲流们就会说我心虚了,跑路了,搞不好还得给我再多加几顶里通外国、叛国投敌、卖国求荣的帽子;但留在国内呢,就得整天和盲流们打嘴仗,那我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各位叔叔阿姨,大家都是刚刚从七十年代轰轰烈烈的全国文化改革大浪潮里走出来,各种伤痕文学少说也应该看了一箩筐了,这里面的套路,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吧?”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唉……”林淼又叹了口气,假装目光很深邃的样子道,“所以啊,这本书宁可让我爸挂名,也不能我来署名。如果为了区区一点虚名就把前途都给断送了,实在不值得。而且这事情也不是完全被隐瞒了,至少现在知道真相的人,怎么说也有十来个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知道还有你们欣赏我,这件事我已经能放下了。” 呸,不要脸,我有说我欣赏你了吗…… 我特么明明是想掐死你好吗…… 何胜明把真心话藏在心底,又问:“但将来如果有人说起来这件事呢?” “那不是好事吗?”林淼微微一笑,“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说,我肯定死得尸骨无存。但如果只是作为小道消息来流传,我只要自己不松口、不承认,那就永远是一桩美谈。我将来成就越大,社会上讨论这件事的人越多,这个小道消息就对我有有利。” 何胜明听林淼这么一分析,倒还真明白过来了。 是啊…… 神童年幼的时候写了本书,因为怕人说,所以让老爸代署名了。等他以后真有了大出息,这件事的可信度自然就会无限增大。尤其是小道消息这事情,当事人越是不承认,看戏的就越会当真,而且如果真有红了眼,甚至连对林淼下手的突破口都找不到—— 死盲流们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拿这小道消息当靶子打吧? 而且就算真的把这个小道消息打穿了,压根儿也伤不到林淼半根毫毛…… 何胜明似有所悟。 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莫非!报社派我来的意义,就是为了通过我来向社会散布这个‘小道消息’?对,没错了,就是这样的。让我亲眼看到事情的真相,再暗中给这个孩子正名。原来如此……看来报社的领导还是信得过我的人品,难怪今天只让我一个人过来……” 何胜明终于在心里完成了对今天这趟差事的自洽。 脑补修正案盖章落槌,他心里一下就轻松了。 “那么对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和想法吗?”何胜明挺起腰杆,恢复了来时的从容神态。 林淼回答道:“接下来的第一打算就是抓紧小学毕业,最好就是今年读完就走。” “走?走去哪里?”何胜明眨眼道。 “当然隔壁啊!”林淼喊道,“我家划区就划在十八中,小学毕业了当然要去上初中啊!” 苗校长听得都上火了,赶紧道:“淼淼,不用这么着急嘛,再多留一年也好啊,读初中很辛苦的。” 屁!骗小孩吗? 就十八中那种放养式教学能辛苦个毛蛋啊! 这时何胜明却摇了摇头,显得挺认真地说道:“十八中的教学质量太差了,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去考一下外国语中学,今年9月份才刚刚挂牌成立的,就在湖滨路那边。一个年级只有2个班,主课都是请顶好的高中老师来教,而且听说英语还有外国人来教。” 外国语中学这么早就已经成立了? 林淼不由地微微一怔。 他自然是知道这个学校的。 事实上在2005年之前,这所东瓯市外国语中学,都可能是整个东瓯市范围内最牛逼的精品教育初中,而且也可能是唯一一家私立初中。 林淼前世小学毕业那年,整个百里坊小学只有一个学生通过外国语初中的入学测试,那个通过考试的学生,是林淼的同班同学。后来这位同学据说在中学里排名中游水平,中考很轻松地进了东瓯中学,也就是所谓的一中,而高考同样发挥正常,稳稳的进了某985大学。 林淼重生这两个月来,之所以一直没想到这所初中,一来是受年代限制,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所学校还没成立;二来就是思维惯性,完全没想到除了划区之外的其他入学方法。 可是现在,经何胜明这么一提醒,他总算把思维定势给打破了。 抛开外国语初中不说,瓯城区其实还有另外一所只要交钱就能上的顶尖初中—— 东瓯市实验初级中学。 “嗯……可以……”林淼很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苗校长心都碎了,她目光盈盈地看着林淼,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然后再扭头看何胜明,表情里瞬间多出了八分怒火,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我俏丽吗!老娘允许你多嘴了吗?你嘴欠什么? 何胜明都懵逼了。 心里无辜又憋屈地怒吼道:我特么又怎么了?怎么做都是我错是吗? 老子掀桌不干了啊! …… 差点被苗晓秋和林淼这对师徒联手逼死的何胜明,匆匆收拾了公文包,结束了这场令他永生难忘的采访。走出百里坊小学大门的那一刻,何胜明就像是走出了一片修罗场,甚至都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今后出门之前,一定要记得看黄历,但如果看了黄历还碰上像林淼这样的妖孽,那不如就换份工作吧…… 晌午的艳阳下,暖洋洋的日光洒落在校门之内的三个人身上,就像是在他们身上晕了一层光圈。 林淼和两个校长目送着何胜明坐上出租车离去,脸上挂着送别的微笑。 施主一路走好,南无阿弥陀佛…… 开个单章,说几件事 和屏幕前的各位一样,春节假期即将结束前的这几天里,我也赶了很多饭局,到今天为止,总算完好无缺地挺了过来,没出现被阿姨、阿伯、阿婆、阿公等等亲朋长辈们的热心问候击垮、击伤、击倒、击死的惨烈状况。在此,我首先向我自己无敌的脸皮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深深的感激。按道理,从现在开始,我就应该百分之两百地全力以赴,为各位捧场本人拙作的老爷和女士们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争取做到每天至少三更、每更至少3K;更不用说,今天还收到了后台短信,提醒下周即将三江推荐,上架遥遥可期。然而人生波折起伏,各种意外和惊喜的到来总是出乎意料。回想12小时之前,我还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了下顿想拉屎的穷屌丝,一个拿着今天赌明天、拿着灌水当技术的全职码字工人,但是现在,我却即将正式获得一份宝贵的供饭合约。公元2018年2月23日中午11点05分,著名网络作家紫钗恨同志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要加入由某网文巨擘(名字大家都知道,反正不比中原五白弱)牵头成立的公司。在经过艰难和痛苦的挣扎、犹豫、思考、比较、自我拷问、良心抉择、灵魂碰撞后,3分钟后,我愉快地选择了加入,并且在微信上获得了网文界超白金大神兼未来老板的回复。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将不再是一个全职的码字工人,而是将成为一名光荣的、有正当职业的、每顿都能吃饱的全职影视剧编剧兼网文码字工人。于我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可以跳出现有狭小生活圈的机会,在人生的舒适区里待了太久,我决定出去走走,见一见曾经想见却无力遇见的那些景色。新工作的待遇条件,是我大学毕业以来遇过所有工作中最好的,我会珍惜这份工作,生活的重点将完全倾斜到新工作上。当然,《重生之先声夺人》不会断更。我发誓哪怕以后每天累成狗,也至少保证码出一章,字数争取在2.5K以上,并尽全力保证质量。在此,我要向各位一路支持我走到现在的朋友们表示诚挚的道歉,以及深切的感激。新年新气象,我希望我的人生能打开新局面。也祝福所有读到这篇单章的朋友,往后的生活越来越好。《重生之先声夺人》,往后也依然期待大家的理解和支持。跪地,叩首,感恩。 第七十二章 老林的机遇 “喂,老刘,听说老戴昨天在医院里又晕过去啦?” “你也知道啦?” “党政办的阿芳昨晚上跟我说的,说老戴这回闹得挺严重的。本来他星期六那天晕过去之后是抢救回来了的,董主任星期天的时候还去看了他,说过几天就能出院。可昨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听说是早上吃完饭,突然一下就又晕过去了,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把命保住。老戴这回脑梗得这么厉害,估计出院了也没办法马上工作,搞不好就要提前病退了……” “病退了也好啊,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退休金拿。” “那点退休金有屁的意思?老戴本来就是区管干部,今年50岁都还不到,按道理离副科也就差最后一步了。今年我们街道只要随便有个领导调到别的地方去,那空出来的位置就是他的啊!唉,真是命不好啊……” “呵呵,老林命最好,老戴现在半死不活,他应该就要顶到党政办去了,当了街道的党政办主任,区里就要重视了啊。老林今年才34吧?妈的,这么年轻就是预备干部了。” “他老婆也在党政办呢。” “就是,老婆也那么漂亮,也不知道怎么给他骗到的,我还听说他儿子都要出书了……” “他儿子才6岁,出个鬼的书!” “真的啊!我听社救的那帮老娘客说得老热闹了。” “社救的那帮老娘客还说以后国家要全面鼓励多生小孩呢,她们说了你就信啊?” “妈的,老子不跟你说了,今天早上《东瓯日报》的报纸都登了老林儿子的新闻了!” “什么新闻?” “你自己去看!” 星期二早上,西城街道的食堂里满屋子热气蒸笼。 下雨天再遇上回南天,湿答答的环境,让人的脾气都暴躁了不少。 胡剑慧坐在领导小间的角落里,独自一人吃着早饭,表面上看着沉默寡言、八风不动,但耳朵却一直竖着,认真地听着单位里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 关于戴建武差点挂在医院里的事情,她其实昨天就知道了。昨天街道班子内部,确实也开了个小会,讨论要不要把林国荣调到党政办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去。 胡剑慧投了同意票。 一方面她向来谁都不愿意得罪,哪怕是级别比她低很多的人。 另一方面,她确实也挺欣赏林国荣的。 作为一个书画爱好者,胡剑慧在林国荣进街道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他,因为林国荣曾经在东瓯市机关内部的书法比赛里拿过二等奖,对老林算是神交已久。 后来她跟林国荣在工作上有过接触之后,虽然明显感觉到林国荣有点不学无术,可同时却又很意外地发现,林国荣的办事能力居然很强。即便老林在办事方法上有点不择手段、不讲规矩,但对领导来说,只要是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员工,那就是好员工。 不过昨天,胡剑慧给林国荣投的这一票里,还带有一点对林国荣儿子的好感分在里头。 这种鬼精鬼精又不让她生厌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 更别提,林淼还聪明得那么耀眼夺目。 胡剑慧甚至有想过,等她女儿将来长大了,要是能嫁给林淼就真是太好了。 三岁看大,胡剑慧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林淼将来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食不言,寝不语。 胡剑慧默不作声地吃完早饭,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屋里的办公桌上,已经放了几份今天的报纸。 甚至连茶都泡好了,水还烫着,她掀开杯盖,腾起一片白烟。 胡剑慧安稳地坐下来,把杯子挪到一边,然后拿过报纸,找出了今天的《东瓯日报》。 她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今天的头版头条,对报纸上写的市领导的各种强调,甚至默默地记诵了一遍。以她的理论功底,就这么精读一番,差不多也就能背了。 花20分钟做完必修的功课,胡剑慧才继续往下翻。 她翻得很慢,经济板块和时政要闻的内容停留的时间最久,其次才是她自己最近开始接手分管的文体教卫。按这个节奏翻下来,翻到教育板块时,已经是40分钟之后。 胡剑慧淡淡一扫,终于找到了有关林淼的那篇新闻。 这篇报道缩在第七版的一个角落里,篇幅很短,标题却很吸人眼球—— 《百里坊小学“神童”获瓯城区小学奥数竞赛一等奖》 胡剑慧微微一笑,心里莫名有点开心,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家的孩子拿了奖。 再往下读,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点了一下,林淼拿奖的时候还不满7周岁,而且入学之后,直接跳入小学三年级,过了一个月,又跳到了五年级,接下来将代表瓯城区参加12月份东瓯市的小学生奥数竞赛。除了数学之外,还有写作、钢琴等其他特长。 报道的文字风格朴实无华,基本就是在写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没什么特别夸大的地方。 只是在最结尾处,着重又提了一句:“林淼的父母,均是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的职工。林淼的父亲林国荣,目前已与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签订出版合约,即将出版其散文集《小院杂谈》。东瓯大学教育学专业的王春华教授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良好的家庭教育环境,应该是帮助林淼健康成长、引导发掘其学习潜力的最关键原因。” “这爷俩儿,在搞什么啊……”胡剑慧放下报纸,笑着摇了摇头。 作为另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读过林淼手稿的她,自然明白《小院杂谈》根本就不是林国荣写的。可是最近这两天,《东瓯日报》上却接二连三地提到了林国荣的名字。 甚至还专门以林国荣的署名,刊登了一篇《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胡剑慧有点搞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只是有点可惜,这下不能拿林淼的神童事迹来做文章了。 想想看,如果林淼6岁就出书的新闻刊登出来,恐怕就连京城那边都会稍微震惊一下吧? 要是能引起那么大的轰动,西城街道今年的教育工作得分可就真的能爆表了…… “砰砰。”房门外两声轻响。 胡剑慧放下报纸,拿起茶杯,应了声请进,一边抿了口已经变凉的茶。 外面走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年轻人,递上一份文件,鹌鹑似的小声道:“胡主任,董主任说这份文件让你看一下,让你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 “嗯,谢谢。”胡剑慧对那还是临时工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年轻人也咧咧嘴,便赶紧离开。 翻开文件,胡剑慧看了眼,是瓯城区体育下发的关于组织西城街道第一届中国象棋比赛的通知,这件事本来是上个星期就下来的,胡剑慧想把事情交给了戴建武,但戴建武推脱说不归他们党政办管,应该去找社管办,而胡剑慧的手又插不到社管办里去。她原本想着,干脆让林国荣去办算了,不过就是怕有点不合适——毕竟林国荣是城管科的,来负责这件事,实在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但现在戴建武扑了,林国荣要是能顶到党政办去,倒是正好赶上。 然而胡剑慧可能不知道的是,哪怕戴建武这回没扑,这事情最后还是得落到林国荣头上。 想到就做。 胡剑慧拿起文件,就找林国荣去了,只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老林,据城管科的一群小科员说,林科长是“出去搞调研”了,胡剑慧哭笑不得。 你一个城管科科长,究竟能搞什么调研还是其次,关键是——人家小摊小贩看到你,别说调研了,不挑起担子拼命跑就不错了! 胡剑慧对林国荣宽待至极,心想林国荣可能有事,就先把这个任务搁置了下来,只是自己写了份方案,也没跟林国荣打招呼,就直接把老林列为了活动的执行总负责人。至于该什么时候告诉老林——还早着呢,比赛明年4月份才开始,年前事情那么多,等过完年再筹备也不迟。 第七十三章 西城街霸 林国荣飘了。 不但因为《东瓯日报》三天里两次登出了他的名字,还因为收到了鲁建波向他伸出的瓯城区作家协会的橄榄枝。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荒诞,大家明知道是假的,可偏偏出于一些不能说的目的,却不得不继续假戏真做下去。 鲁建波周二晚上攒了个局,特地邀请了林国荣。老林到了酒店,刚推门进去,就看到几张熟脸,都是瓯城区体制里的老油条。 林国荣当时眼睛就亮了,感情在作协里挂个名头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人远不止他一个,南郭先生还是很多的嘛! 有了分量相当的同伙,林国荣就全然没了造假的心理负担,等一顿大酒喝完,便已成了瓯城区作协的预备成员,只等过几天拍几张单寸照片送过去,再盖个章回来,就能轻松转正。 周三早上,西城街道照常河清海晏、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破事。 林国荣照例把科室里需要及时处理的一些琐碎的文字工作,全都扔给他们科室里新来的那个应届大学毕业生临时工,自己则跑出来继续找房子。 星期一和星期二在西城街道附近转了两天后,实则智商很高的老林同志,已经基本上掌握这片地区的房产中介行情,并摸清了各中介所的要价底线。 今天出门之后,老林在经过货比三家的思考后,就直奔理论上最靠谱的那家中介而去。 这家中介离西城街道的办公大楼很近,出了街道大楼往百里坊路的方向走不到两百米,3分钟后,老林就已经进到人家的店里。 9点来钟,西城街上很安静,店里也只有老板一人。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戴一顶很洋气的瓜皮帽,人长得精瘦,还戴着金边的老花镜,看着精神又精明,但老林昨天摸过各家各户的底之后,却发现这个老头才是最容易搞定的。因为老头虽然脑子聪明,但性格却很老实,最适合被他这种惯于仗势欺人的人来回揉捏。 “老梁,老婆不在啊?来,来,抽根烟。”林国荣刚一进门就跟老板瞎寒暄,无比热情地往人家手里硬塞也不知道是谁送他林大科长的免费中华。 老板惜命,当然不敢拿老林这个“西城街街霸”的东西,不仅往回推,还反倒拿出自己的烟,反递给林国荣。 林国荣也不客气,拿过来点上就抽。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吞云吐雾了半根烟,老林过足了烟瘾,终于说起了正题,笑呵呵道:“老梁,你昨天带我看的那个房子,我觉得还不错,不过一个月1000是太贵啊,我一个月工作也就这点呢!租了你这房子,我全家老小可就全都喝西北风了。” “林科长啊,这租金也不是我定的啊,我也是租别的房子嘛。”老梁也呵呵傻笑。 林国荣没接这话,把还剩了大概三分之一的烟头往桌上的烟灰缸上一拧,坐下来就跟这店是他主场似的,镇定从容地说道:“老梁,咱们虚的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是爽快人,别人家的店里,这种80来平方的商品房顶多一个月也就800,我再砍一砍价,给点面子600块也能拿下来,你要我1000块,你自己能拿500块中介费,你们这市场行情我是懂的,不过你这么干,心是不是也太黑了?张张嘴、带个路,你就赚我半个月的工资,怎么,你这是打算趁年轻再赚个几百万啊?” “林科长,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老梁矢口否认起来,“我怎么可能赚你这么多钱啊,中介费顶多也就一两百块,再说了,我一个月能遇上几个像你这样的,一来就要租这么好的房子。你看看周边这一圈,这些房子都是新的,人家房开公司拿出卖每个平方也要两千来块,房东花十几万买来的房子,自己都还没住过就拿来租给你们住,一个月收你1000块哪里贵了啊?” “一个月1000块还不贵,老梁,我看你家里是真有百来万吧?你这眼界比我都高了啊。”林国荣又伸手去摸老梁放在桌上的那包烟,抽出一根,在手心磕啊磕的,但就是不点上。 老梁很无奈,只能再掏出火柴盒,划上一根,给老林点上了烟。 房间里继续烟雾缭绕,老梁苦着老脸说道:“林科长,要不你换一家吧,你这价钱实在是压得太低了,我这里是真的没办法啊……” “怎么会没办法呢,办法总比困难多嘛,要不你让我直接跟房东说说?”林国荣提了一个对中介来说算是很非分的要求。 老梁露出苦笑道:“林科长,你这不是玩我吗?你跟房东直接联系了,还要我这个中介干嘛?”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老林正面耍起了流氓,“所以我今天为什么先来找你呢?还不是我这个人做人最讲规矩?不然的话我想找房东还不方便吗?街道上上下下消防、卫生、治安的问题那么多,我随便说句话,房东都不用我亲自去找,他肯定自己就先跑来找我了,老梁,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老梁被林国荣的无耻吓呆了。 叹了口气,直摇头道:“哎哟,要都像你这样,我这店开在这里,真是要喝西北风了……行行,给你林科长面子,八百就八百。” 老林立马瞪眼,语气不善道:“什么八百?不是说了六百啊?!” 老梁的表情都像是要哭出来了,哀求的模样道:“林科长,给口饭吃啊。” “行,那我再退一步,650块。行就去联系房东,不行我就自己去找他。”林国荣给出了底线。 老梁唯有长叹一声:“你们这些街道的干部,就会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 老林哈哈大笑:“老梁,不用跟我耍滑头啊!我租了你这里的房子,650块,你从房东那边拿300,从我这里拿200,张张嘴就给你赚了我半个月的钱了,我要是这样都算欺负你,那我算是被谁欺负了啊?” “房东那边哪有钱拿的?”老梁愤愤然道,“我就是拿你一点中介费,还有,不是两百块啊,是三百块的中介费!” “这点小钱别这么斤斤计较嘛,以后我有生意还要照顾你的。”老林一副很真诚的表情,可说出来的话落在老梁耳朵里,却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然后又胡乱吹捧给老头戴高帽道,“再说了,你都这么有钱开中介了,你说你会缺我这一百来块吗?” 我缺啊,你个人渣…… 老梁心里流着眼泪在骂,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翻出台帐,用这年头少见的私人话机,给房子的主人打去了传呼。然后不等片刻,那头就回了过来。 两个人在电话里一沟通,房东不到20分钟就骑车摩托车到了。 林国荣一看对方的打扮,就知道肯定是个生意人,于是就把架子端得十足,话里话外不停地跟对方强调自己在西城街道的身份和地位,最后愣是在签合约之前,又把价格又砍低了50块。 就这样,两室一厅80平方大的新房,被老林用纯洁的江湖手艺拿了下来。 600元的月租,要比周围相同条件房子的平均月租价,低至少200元。 94年年底的东瓯市市区的房地产业,隐隐已有虎豹幼子的食牛之气,不愧为二十年后能把房价炒到北上广水平的奇葩三线小城。 签完合同,林淼一家并没有急着搬。 眼下刚过了11月中旬,林国荣翻了黄历,非要等到11月28日的好日子再搬,房东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是跟老林交个朋友,让他再多白住半个月。 老林办完了心头的大事,回到单位跟江萍一说,江萍马上就口风不严地跟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全都告诉了一遍。 有鉴于林国荣很有可能就要走马上任党政办主任,这群人当然得恭贺一下主任的乔迁之喜,就相约晚上找个酒店吃一顿,钱当然是大家一起出。 林国荣没有反对,下午下班之后,就让江萍先去学校接了林淼,然后一群人直奔附近最近的顺安酒店,弄了桌大概六七百块的小酒席,奢侈得让林淼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小时候原来过过这么好的日子? 苦了半辈子的林淼,感慨得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心说老林真是花样作死界的种子选手,能把一手好牌打得像后来那样稀烂,到底是得脑残多少次才能做到? 又是一顿大酒。 连续两天喝高的老林,酒后非要骑单位的摩托车带林淼去少年宫上课。 但林淼出于对自身生命的珍惜,当然义正言辞、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走出酒店,林淼和同样浑身酒气的江萍一起坐上三轮车。 一块积聚多时的心病,也随之渐渐消解。 “我特么……终于有冲水马桶可以用了……” 第七十四章 完稿 林国荣在外搞风搞雨的一周,林淼的生活却无比规律。 当然作为一个刚满7岁的小学生,生活规律也是不得已的。毕竟除了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抽空干活之外,林淼既没别的什么地方好去,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做——除非是又碰上什么地方小媒体的采访。 然而并没有。 周五晚上林淼从少年宫学完钢琴回到家,院子里还很热闹。 《神雕侠侣》播完之后,东瓯电视台又引进了《戏说乾隆》,于是家家户户都不肯早早睡觉,8点来钟院子前前后后全都亮着灯,满巷子都能听到秋官出场时的装逼背景音乐。 而那些看不懂电视又不肯回家的小孩,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疯闹。 江萍骑着自行车带着林淼,在巷子里躲过好多精力旺盛的小屁孩们的自杀式撞击后,总算安全到达了家门口。推开后门进去,屋里却是一片漆黑。 林国荣显然出去潇洒了,而老太太,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楼下躺着。 这娘儿俩的关系从前就不好,但偏偏关系很僵,老太太却又总爱和林淼他们家住在一块儿,而不是搬去林淼小叔家新建的四层小洋房,和林国华他们一家住一起住。 显然到底是谁真的对她好,老太太心里其实还是很有数的。 就是不晓得她这种心理和行为完全反着来的别扭劲儿,到底是怎么攒出来了。 “妈。”江萍开了灯,把林淼从车后座上抱下来。 老太太在房间的隔层后面应了一声,也没多说这些。 搬回来的这个星期里,老太太自打搞清楚林淼一家最终搞出了什么动静,心情就相当复杂。尤其是《东瓯日报》上连续出现了两回林国荣的名字后,老太太更是内心纠结到了极点。 登报啊。 这件事在老太太眼里,和古时候考上秀才、举人都差不多了。 她有点内疚,甚至可以说后悔,连着两天晚上睡不着,心里时不时就会想起前些天孙子跟他说的那些话,暗想如果当初让林国荣去读了高中甚至是大学,或许现在真的就了不得了吧?如果她儿子有了大出息,也就不会娶江萍这个整天到处吃吃喝喝、说话不三不四的媳妇儿,他们家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对,就是这样,说来说去都是江萍不好…… 昨天林国荣把在外面租房的事情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到现在一直心头堵得慌,脸色也难看,总认为是江萍撺掇的。 “妈,去楼上看电视吗?”江萍走到老太太睡觉的隔间,打开了灯,笑着问道。 老太太却一下子就掀开被子坐起来,表情很凶恶地吼道:“开灯干嘛?” 江萍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又把灯给关了。 老太太这才又躺回去,自言自语似的哼唧道:“我又听不懂电视里讲话,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现在反正有钱,就自己过自己的好了,就当我死了也行,都不用管我。反正过几天也搬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发臭了也不用你们管……” 林淼拉了拉江萍的袖子,示意她赶紧上楼。 这时候再接话茬,完全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可江萍很多时候是真的不聪明,也不管林淼的动作,非要再跟老太太说上两句,细声细气道:“妈,你别这么说嘛,我们有空也会来看看你的……” “看什么看!”老太太直接就炸了,又掀开被子跳起来,瞪着江萍没好气,“你说得倒是好听,我在乡下住那么久,什么时候见到你们来看我了?我也不用你来看我,我看都不想看到你,你个%¥#¥%%@……” 老太太骂出一大串难听到极点的话来。 江萍被骂呆了,可偏偏又不能骂回去,不禁急火攻心,身子一晃,差点就要晕过去。 “妈,上楼上楼,赶紧上楼。”林淼也没办法,急忙劝道。 江萍这才被林淼拉上了楼。 上楼开灯,江萍把包往地上一扔,扑到床上就哭。 林淼这时就比较冷血了,就坐在边上干看着,什么都不说,连句安慰的话都欠奉。他觉得反正说了也没用,在搬出去之前,但凡只要老妈和祖母还有接触的机会,她都少不了要再哭上几次。 等江萍哭累了,林淼这才拿出四百格,打算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 《小院杂谈》的最后一篇序言,林淼已经写了好几天了,每天七八百字写上一段,写完再改,改完再写,反复雕琢、如切如磋,弄到今天,终于到了构思中的最后一小段。 说起来,在林淼的心中,这篇序言才是真正代表了他写《小院杂谈》这本书的初衷。 从时代变迁和生活变化的视角切入,林淼对未来的憧憬,对人生的期待,其实很有多很多话想说,不过受篇幅限制,也就只能微言大义、浓缩精华、长话短说。 最后这一段,林淼写得很快,也很顺手。 大概40分钟后,他就放下了笔。 厚厚的11页四百格,记录了他在重生之初的所有内心活动。这是一篇积极乐观、奋发向上充满的人生正能量的序言,和后头那些半毒半鸡汤的正文相比,简直就像是在欺骗消费者的感情。 “嗯……不错,不错……”林淼习惯性自恋道。 这时江萍也早就缓过来了,见林淼活干完了,就去打开了电视机,想看看今晚《戏说乾隆》第二集的尾巴。 没一会儿,电视剧还没播完,楼下就又响起了动静。 林国荣从前门进来,把门摔得巨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英雄气概,也不理会门的感受——但是从这个侧面看,也能反映出来,老林肯定又是去哪里喝高了。 “去洗澡!”江萍从楼梯上探出头就怒吼道。 “你吼谁呢?”老太太借机发作,立马跑了出来。 林淼赶紧把老妈往回拉,不住劝道:“妈,妈,不要冲动,你干不过奶奶的……” 江萍这回识时务了,转头抱住林淼又痛哭起来:“宝贝啊,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妈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就嫁给你爸了啊……” 林国荣站在楼下都煞笔了。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 我怎么了? 我说什么了? 我特么进门到现在一声都还没坑啊! 我今天本来就是打算要洗澡的啊! 我根本就没有说不洗澡啊!!! 林国荣无辜地抬头往楼上看,对上了林淼往下看的目光。 林淼一边轻轻抚摸着老妈的背,另一只手朝林国荣挥了挥,露出满脸很不合时宜的微笑,笑着大声说道:“爸,我写好了,明天拿去给出版社吧!” “哦?”林国荣一听就更嗨了,红光满面地连声答道,“好好好,明天就去弄!” 江萍见这爷儿俩一个赛一个没良心,也懒得哭了,收住眼泪,问林淼道:“这次能拿多少钱啊?” 林淼笑道:“这次就是上次,是同一件事。现在都还没开始卖呢,接下来要看能卖出去多少本,卖出多少我们就拿多少提成嘛。” “哦……”江萍点点头,破涕为笑,高兴了。 有钱万家和,家和万事兴。 第七十五章 出版 丁少仪对《小院杂谈》的期待,既像是扫榻相迎,又像是枕戈待旦。 很期许,但期许中又带着一丝焦躁。 丁少仪看好这本散文集本身的质量,可在乎将来有可能围绕这本散文集所发生的故事,早那时的那个故事里,她可能将以真相捍卫者的身份参与其中,也有可能只是作为一个单纯的证人或者述说者,在晚年的时候向公众讲出在这本散文集背后的秘密。 丁少仪等了林淼一个多月,知道自己可能想得有点多,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要多想。 在这种复杂情绪的支配下,对《小院杂谈》这个小项目拥有最终拍板权的丁少仪,不等最后一篇序言到位,就已经急吼吼地完成了正文的排版和封面的设计。 封面设计得很直接,就是一张取自天机巷某个角落的实地日常街景。 不过拍照片的人却很不一般。 那是丁少仪动用了私人关系,特地请的东瓯市摄影协会的会长亲自操刀。 这张经由专业人士利用专业器材选取专业角度通过专业手法所拍出的照片,不仅将天机巷旧、脏、破、乱的原貌掩盖得彻彻底底,甚至还拍出了小径幽深、古宅静谧的气息,手法之高明绝对后世那些PS玩家可比,忽悠指数绝对爆表。 封面的右侧,竖向排着四个笔锋遒劲的大字——小院杂谈。 这是林国荣对这本书的唯一贡献。 对丁少仪而言,这算是意外之喜。 她实在没想到,表面上看似草包的林国荣,居然还有这样的内秀。这一手书法造诣,纵然还称不上大家手笔,但至少也是登堂入室了。拿来当门面用,放在绝大多数地方都绝不算掉价。 周六早上,丁少仪从林国荣手里拿到最后一篇序言后,马上便召集人马,迫不及待地当天赶工。 等到了周一早上,东瓯报业集团下属的印刷厂便响起了隆隆响声。 几十台机器同时开工,等到下午2点,第一版5000册的《小院杂谈》便全都装帧完毕,然后直接一通电话打到林国荣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面子极大的林国荣居然借到了西城街道二把手董主任的专车,还让董主任的专职司机,专门给他开了一趟。 林国荣从出版社的印刷厂直接提回100本新书,顺道还拿来了他的瓯城区作协会员证。 返程的路上,林国荣坐在车后座,一只手搭在堆得高高的新书上,脸上死撑着面无表情,内心却在翻云覆雨般地汹涌澎湃,并且嘶声高喊着:“马拉个币!老子出书啦!马拉个币!老子出书啦!!!” 老林当然并没有真的亢奋到分裂,认为书就是他自己写的。 只是遇上这种事,激动一下确实在所难免。 再者说,老子和儿子还需要分什么彼此呢?不过就是代个笔而已,又特么不是原谅系数为零的扒灰,父子俩荣辱与共,有什么不能一起分享的? 怀着如此心安理得的想法,林国荣回到单位立马就开始四处装逼。 他从书里抱下几十本书,挨个去敲开各个街道领导的办公室房门,13个街道领导,人手一本;发完领导的还不过瘾,接着又每个中层的股级和副股级各来一本,有正式编制的科员和办事员也来一本,一口气就把出版社白给的100本新书送掉了一半。 胡剑慧拿到书的反应最大,还拉着林国荣追问真相。 “老胡,这事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你说外面的人,我要是跟他们说真话,他们肯信吗?”林国荣一脸坦然,“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免得外面风言风语,还搞得自己麻烦。” 胡剑慧这下明白了,点头叹道:“也对,也是为了孩子好……” “对嘛!”林国荣哈哈大笑。 林国荣和胡剑慧在三楼聊着,四楼群龙无首的党政办办公室里,这会儿也闹腾得欢。 江萍被一群同事围着,尽情地听他们各种奉承拍马,“喔嚯嚯嚯”的小声此起彼伏。 这回挣脸啊,太特么有面子了。 今年的虚荣心KPI何止是达标,根本就是溢了价了! 西城街道的办公大楼里,职工们一整个下午都在讨论这件事。 七嘴八舌地说到下班时间,林国荣和江萍两个人提着剩下的书,叫了辆三轮车回家。 但回到家后这对活宝仍不消停,反正晚上儿子不回家吃饭,他们干脆拿上10本书,打算晚上再去各亲戚家连刷10次声望副本。 林国荣和江萍出门前说话的声音很大,天还没黑透,出书的事情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于是他们前脚刚出门,邻居们后脚就涌进了林淼他们家,跟老太太掰扯起来,各种肉麻的奉承话不要钱地成吨往老太太身上扔。 “秀兰,你儿子真是有本事啊!又能当领导,又能写文章,现在书都写出来了,我家那个要是有阿荣一半的本事,现在就让我闭眼我都愿意!” “有文化就是有文化啊,像我这种没读过书,你给我一本书我都读不来,阿荣都能自己写了,秀兰啊,你真是有福气啊,你儿子都成大作家了,你家估计祖上就出过状元吧?” “林则徐!林则徐!阿荣跟我说过的,是林则徐的后人!” “林则徐是谁?” “啧!林则徐都不知道?虎门吸烟那个!” “文盲!不懂别乱说好吧,那个叫虎门销烟!销毁的销!” 老太太才不晓得什么吸烟硝烟的,她没读过书,不识字,林则徐也没听过,但是这些都没关系,不管懂不懂,这些都不妨碍她接受邻居们的歌颂和吹捧。 她只要懂一点就够了。 林国荣出书了,她亲儿子,写了一本书。 在老太太的眼里,这和古代中状元的成就,区别已经不大了。 “秀兰,我听说阿荣要搬出去住啊?”和谐的吹捧声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小院这边的房子隔音普遍都不好,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老太太和林国荣关系不和,跟江萍这个儿媳妇更是势同水火。但平时却没有人会当面提这些,因为谁家都有家长里短,谁要是这么问了,就相当于是撕破脸,打算同归于尽了。 老太太朝问话的那个人看去。 问这句话的,是江萍的“闺蜜”,阿芳。 “搬出去……方便工作嘛,离单位近一点。”老太太沉着气,应付阿芳道。 阿芳呵呵一笑,又来了句狠的:“本来也不远嘛,干嘛还白白让别人赚了钱,你一搬过来他们就搬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躲你呢,哈哈哈哈……” 老太太面色有点青了,死撑强笑道:“你操心了啊,我也会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的。那些在背地里嚼舌根的,早晚舌头都要烂掉,舌头烂完烂脸,脸烂完烂心,全身烂个遍,死都死不痛快,你说是吧?” 屋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望向阿芳。 阿芳既尴尬又愤怒,呵呵一笑,道:“阿姨,你们慢慢聊,我回去看电视了,乾隆要开始了……” 众人闻言,也都跟着一哄而散。 屋里头又只剩下老太太孤零零一人。 她坐在床上,半天不语,然后愣着愣着,眼泪就无声地从脸颊上滚了下来。 第七十六章 小道消息 不知是《东瓯日报》的影响力太大,还是瓯城区这片地方太小,《小院杂谈》在全市各大书店上架后的第三天,百里坊小学全校上上下下就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原本已经几乎要融入这个环境的林淼,又一次感受到了两个多月前他刚入学时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全校的小孩子们指指点点的感觉。而现在的情况,甚至严重到连他早上蹲在学校厕所的坑位上撇个大条时,都会被好奇心爆棚的六年级学生们装腔作势地问候“令尊可好?”又或者是“令尊可屌?”,搞得林淼不胜其扰。 但这还不是最讨厌的。 最让林淼无奈的是,等他回到教室里,他的那些同班同学们,表现还要更加狂热三分。 这让林淼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真正尝到了当偶像的滋味——即便名义上是在替老林受罪。 至于这各中滋味,形容起来确实难以用一两个词来概括。 所以打个比方:这就像一个正常男人坐拥一个绝色老婆,但这个老婆却天天在床上缠着你不放。你说爽吧,明显精力和体力上都吃不消,真心恨不能消停一阵;但你要说不爽吧,又明显言不由衷、口不对心,有悖于客观实际。很矛盾,很挣扎,很考验人性。 “难怪公仔这么厉害啊,原来他爸也这么厉害。” “不对,不对,说反了,应该是原来公仔的爸这么厉害,所以公仔才这么厉害。” “有什么区别吗?我不管,公仔,送我一本你爸写的书好不好?” “哈哈,大作家的儿子,公仔以后搞不好也是大作家。” “公仔跟他爸不一样,公仔数学比较厉害。” “不是,不是,公仔也在报纸上发表过作文的,那份报纸我家里还留着呢!” 林淼就这么两眼发直没消停地在类似这样的碎碎念中,熬过了一整个星期。 他本以为这样就算躲过去了,然而周六去少年宫上奥数课的时候,林淼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追星。班上包括林淼在内的18个学生,不仅学生来了,而且连其他17个家长都出动了。 一大群人大清早地围着林淼各种问,一直问到朱老师走进教室,一部分孩子在隔壁另外两个班上课的家长,才不得不先行离开。 可是等这些家长走完,老朱走上讲台,第一句话就是:“林淼,听说你爸出书了啊?” 林淼崩溃地捂住了脸,有气无力道:“朱老师,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别再问了,我听这句话都快听吐了,这星期就没停下来过……” 全班发出一阵爆笑,连留下来旁听的张雪茹和朱佩慈的妈妈,两个人都忍不住乐了。 朱老师总归是教育系统出身,对出书这种事,不像一般人那样觉得新奇,听林淼求饶,就点到即止,然后按照惯例,早上第一节课,先做卷子。 林淼经过这半个月的疯狂刷题,奥数水平又提高了不少。 尤其是之前总觉得思路难以转弯的行程问题,在朱老师的细心提点下进步飞速,已然从原先的弱项变成了现在的得分保障项目;而其余的计算、计数、应用题和杂题,也随着刷题次数的增加,得分的稳定性强了许多。所以林淼在叶老师和张老师那边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朱老师这个总教练的班上。按朱老师的乐观估计,林淼现在已经妥妥的具备了摘下全市二等奖的水平,甚至冲击一下一等奖,也并非没有可能。 因为现在这三个班里,奥数水平依然比林淼稍高一筹的,也就只剩下张雪茹一人而已。 而张雪茹,她是去年的全省二等奖。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市里面要求只从瓯城区范围内挑选参加省赛的选手,林淼他一定会入选。眼下影响林淼拿一等奖的变数,说到底无非就是两点。 第一,林淼自己没发挥好,考砸了。 第二,瓯南市和柳城市的那些孩子里也同样出现了张雪茹级别的高手,靠硬实力把林淼刷下去。 不过这两个问题,朱老师觉得都还有解决的时间。 前者,只要依靠题海战术,让林淼继续保持刷题状态,他做题有了思维惯性,哪怕在赛场上慌了,也依然能保证该拿的分数不丢;至于后者——朱老师认为林淼的悟性本就不逊于张雪茹,甚至还可能更强一些,接下来距离比赛还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朱老师觉得,林淼的水平或许还能再往上走一走。这才是她期待林淼拿下一等奖的最关键原因。 孩子们进入考试状态后,教室里一下就完全安静下来。 张雪茹和朱佩慈的妈妈似乎都是机关里挺厉害的人物,别的家长对她们客客气气,朱老师也不好意思让她们离开。 林淼做题的速度很快,但做到一半,就感觉背后有人。 转过头来一看,发现居然不还是一个人,而是一次来了俩。 两个女孩子的妈妈都对林淼笑了笑。 林淼见是这两位,果断卖个萌,然后转回去继续做题。 20多分钟后,林淼大概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 这回是按全市比赛的规定时间来的,20道题目,120分钟。 理论上,只有全对或者只错一道的选手,才能拿到一等奖,比如张雪茹在省里比赛的时候虽然错了三题,但去年全市比赛时,她却是全对,而且只耗时96分钟。 而这个考试计时的意义在于,由于东瓯市的小学奥数水平历来比较高,所以在往届的比赛里,全对的选手超过5人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因此引入这个计时标准,就是为了能选拔出真正的得分如同探囊取物的超级高手。 当然了,自从有了这个标准之后,到底是求快还是求稳,也成了各支队伍教练的难题。在之前的几届比赛中,也不乏那些为了追求速度而阴沟翻船的种子选手。 朱老师拿到林淼的考卷,很快就把题目全都改了出来。 错了3题,一道应用题,一道计数题,还有一道居然是林淼的拿手强项数论。 “这题不应该哦。”朱老师沉着脸对林淼道。 林淼装成小白兔一样点点头,相当虚心接受。 这时张雪茹也站了起来,把考卷交给了朱老师。 朱老师一路改下来,全对。 “哈哈,小淼淼,还是姐姐厉害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快交卷!”张雪茹就喜欢对林淼动手动脚,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揉林淼的头。 “小声点,别的同学还没做完呢!”张雪茹的妈妈轻声呵斥道。 张雪茹吐了下舌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朱佩慈的妈妈满脸羡慕地小声对张雪茹的妈妈道:“芳华,你家雪茹太厉害了吧?” “你是没看到她以前吃过的苦。”张雪茹的妈妈拉着朱佩慈的妈妈走到教室外面,一只手居然还牵着林淼,把林淼也带了出去,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我家雪茹小时候也不行,没淼淼厉害,雪茹在淼淼这个年纪,这样的题目一题都不可能做出来。” “哼!”张雪茹傲娇望天。 朱佩慈的妈妈转头朝教室里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见朱佩慈正愁眉苦脸,不由苦笑道:“我家佩慈别说小时候,她现在也照样做不出来。她这回呀,就是来陪考的……” 张雪茹的妈妈笑了笑,道:“你家佩慈也很优秀啊,南城小学的大队委,我家雪茹才两条杠呢。” “唉,这有什么好说的啊。”朱佩慈的妈妈显得很理所当然道,“雪茹是广场小学的嘛,领导的子女那么多,竞争那么激烈。她要是也来南城小学,也能拿个三道杠啊。再说了,三道杠哪有全省比赛二等奖值钱,要我说,我还宁可佩慈拿个省里的二等奖,这个才是硬指标啊。” 林淼听得无聊,想把手从张雪茹妈妈的手里抽出来,先去放个水。 张雪茹的妈妈感受到林淼的动作,突然换了个话题,低头问林淼道:“淼淼,你知道阿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林淼摇了摇头。 张雪茹的妈妈动作轻柔地摸摸他的头,轻声道:“阿姨是在区委宣传部上班的,你知道区委宣传部是干嘛的吗?” 林淼点点头。 张雪茹的妈妈不禁一怔,旋即又笑着问:“你真的知道?” 林淼正色回答:“阿姨,请不要低估一个小学生的爱国情操和拳拳报国之心,我跟我爸练过的。” 两个女孩子的妈妈立马被林淼逗得咯咯直笑,惹得教室里的几个学生都忍不住往外看。 朱老师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到门口,仿佛请示一般地小声说:“我把门关一下啊。” “我们小声点。”两个家长异口同声。 可教室的门,却先关上了。 张雪茹的妈妈继续对林淼道:“淼淼,阿姨最近听说了一件好奇怪的事情,你可以跟阿姨说实话吗?” 林淼道:“看情况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张雪茹的妈妈摸了下林淼的脸。 这下林淼总算知道,张雪茹那动手动脚的毛病是跟谁学的了。 “阿姨问你啊,你爸爸那本书,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好多人都在说,那本书其实是你写的。”张雪茹的妈妈,表情有点认真起来。 林淼淡淡地反问道:“阿姨,你自己更倾向于哪个说法呢?” “嗯……”张雪茹的妈妈想了想,慢慢道,“来之前我觉得这个传闻应该是胡说八道,不过现在和你说了几句话,阿姨也有点迷糊了啊……” “所以咯,我能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我还能挨家挨户一个一个解释过去吗?”林淼双手一摊,表情相当成人化地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办法的。” “那这么说……”张雪茹的妈妈眼睛一亮。 林淼却马上不承认也不否认地接道:“没什么这么说、那么说的,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反正我什么都不想说。” “哦,阿姨懂了……淼淼,你真的好厉害,好棒,好优秀。阿姨很羡慕你爸爸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张雪茹的妈妈叹道。 林淼心里呵呵,暗说这话千万别让我爸听见。 不然老林心里肯定会想——来啊!羡慕就一起生一个啊! 朱佩慈的妈妈也是听得心头直颤,不住摇头道:“这种事真是不能乱说,不然哪天真被科学家带走了做人体研究也说不定……” 林淼眉毛一挑,无语道:“阿姨,你国外电影看多了……” 朱佩慈的妈妈捂着嘴,咯咯笑得停不下来,笑点真心低。 …… 谁也不知道,林国荣的文集其实他儿子代笔的这个小道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这消息确实传得飞快,一周不到的时间,就在瓯城区的体制内传得沸沸扬扬。不光是街道乡镇,甚至连区委区政府以及下属的区直机关,也都渐渐开始有人讨论起这件事来。 秦晚秋星期六早上下了班,从派出所里出来,就直奔少艺校去接自己的女儿。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就把女儿晚上的钢琴课给停了,起初是因为要守夜,后来是觉得晚上接送不太方便;但是周末早上的舞蹈课却没有停。 女儿要富养,尤其是精神和气质层面的富养。 这句话是死去的老公经常挂在嘴上的,秦晚秋一直记在心里。 还来不及回家换下警服的秦晚秋,在路过一家书店时停下了脚步。 她走进店里,看门的中年店老板一瞧秦晚秋这气质、这长相以及最重要的这份打扮,立马肃然起敬,跑出来问这位年轻警花道:“警察同志,想买什么书?” 秦晚秋努力回忆了一下,轻声问道:“有没有《小院杂谈》?听说是瓯城区本地的一个作家写的。” “有,有,有!”店老板忙不迭地笑道,“这书卖得老好了!我这星期进了300本,才卖了几天,就剩几十本了。我去给你拿!” 秦晚秋点了点头。 站在店门口,在诸多路过男性的目光注视下,秦晚秋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店老板就拿着两本书跑了过来,态度很殷勤地说道:“警察同志,我刚才还说错了,就剩两本了,我都给你好了,只收你一本的钱!” “不用,给我一本就行了。”秦晚秋不想占这点便宜,表情有点冷漠。 店老板也不敢再多嘴,收了秦晚秋8块5的零钱,目送她渐渐走远。 等秦晚秋过了马路,他才砸吧嘴道:“啧啧啧,这屁股,这腰,哎哟……他老公肯定肾不好……” 秦晚秋当然听不到店老板这龌龊的话。 她一路不急不缓地走到少艺校,学校门口,早就有个清秀可人的小家伙在等着。 身后还站着她的老师。 “妈妈!”洛漓大喊了一声,扑进秦晚秋的怀里。 秦晚秋抱起女儿,跟老师道了声谢:“梁老师,又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没事,等家长来接孩子也是我的工作嘛!”老师笑着回道。 秦晚秋点点头,抱着洛漓转身就走。 走出小巷子,她才拦下一辆三轮车。 坐上车后,秦晚秋把刚买的书递给洛漓,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漓漓,你说上次在江心屿碰到的那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小朋友,是不是叫林淼啊?” “嗯!”洛漓一脸天真可爱地应道,“他也在少年宫学过钢琴呢,也是钟老师教的!” 秦晚秋揽住女儿的肩膀,笑着在她头上亲了一口。 虽然不知道女儿口中所说的林淼,和今天单位里头同事们所议论的那个“林国荣的儿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那这事情就比较有趣了。 让女儿读一读这个路边偶遇的小神童写的书,似乎也挺好; 如果她现在还看不懂,当然也不强求。 反正书放在书架上,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等女儿以后再长大些,随她看不看都行…… 第七十七章 搬家 “神童儿子给作家老子代笔”的传闻在瓯城区的体制内传得沸沸扬扬,而林国荣原本就属于名声比较响的那类人,眼下出了书,又入了区作协,这种小道消息落在个别区领导的耳朵里,自然又免不了让人家重视一番。于是他们之间的日常交往套路,一下子就从平日里的林国荣死皮赖脸请领导们吃饭,变成了领导们轮番挨个地主动拉林国荣去他们家里做客。 老林同志面对组织的热情关怀,自然统统来者不拒,一星期内就跟三个区府办的副主任和两个区委办的副主任以及某个区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混成了酒肉朋友,社交能力之强悍,彻底刷新了林淼此前对他的印象。但反过来想,说到底还是因为林国荣最近“出了名”,而且手里确实又有不少闲钱,不然按这个吃法,光是上门要送伴手礼的成本,就够林淼全家喝一壶的。 对此林淼唯有感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和比自己高一层次的人保持好关系,关键要素果然还是钱和名气,古人诚特么不我欺。 林国荣出书这件事,骨子里真正给予重视和感兴趣的,还是只有瓯城区的“权贵阶层”。毕竟林淼他们家日常接触的其他人大多只是看个热闹,大家都是寻常老百姓,有个熟人出了名,对他们而言顶多也就只是多个谈资;不像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见到林国荣出了本书,就会跟风似的产生某种想法——要不自己也来玩一玩?又或者就是——作家的腿一定要抱紧,虽然看起来并没什么卵用,但能和作家交朋友,好歹也能显得自己更有文化品味不是?所以老子要的不是作家朋友,也不是林国荣这个朋友,老子要的是逼格啊! 阶层和基层之间的差异,始于想法,区别于行动。反正无论如何,掌握资源的人,确实几乎是在所有事情的所有层面上,从最初始的那一刻,就和普通民众拉开了几乎不可归拢的距离,并最终形成即便花上百年时间也无力填满的鸿沟。 鉴于“代笔”这个小道消息,在瓯城区内的主力传播人群存在特殊性,林淼在学校里受到骚扰的在几天后就渐渐淡了下来。虽然还是时不时有人提起,但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总归还是非常强的,等到第一阵集体议论的大热潮过去,大多也就见惯不怪。 林国荣出书后的十来天里,林淼他们家迎来送往了许多林淼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各路亲戚。 林淼不觉得烦当然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跟红顶白都是人之常情,完全不值得为此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林淼每天照常生活,白天狂刷小学奥数题,晚上就去少年宫用自己的手残大法折磨钟初惠那颗即将破碎的心。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11月月底。 老林家真正的大事情,终于来了。 11月27日,星期天。清晨8点出头,一辆小货车便缓缓驶入狭窄的天机巷,停在了林淼 家院子外面。在许许多多的老邻居们满是羡慕的眼神中,林国荣很习以为常地对着搬家工人们呼呼呵呵,使唤着他们把各种家什轻手轻脚地搬上了车。但其实要搬的东西并不多,无非就是电冰箱、洗衣机寥寥几件家电,还有装有一家三口各季度衣物的箱子。像床和柜子这些新家里已有的笨重家具,自然全都留下,留给以后的租客使用。 江萍领着林淼,状态异常活跃地混在围观的人群中,跟所有邻居们狂笑道别。 只是这个时候,老太太却没有出现。 老太太昨天就搬回乡下去了,硬是让林国荣放弃了跟某个区领导的饭局,帮她拎了一大堆行礼。出门前她还当着江萍的面跟林国荣说,以后就只负责回来收租——招租的消息,老太太已经放了出去。这间老房子,就像林淼印象中的那样,最终还是被一块厚厚的木板隔成了两半。而不同于记忆中的地方在于,这次连楼上也要被租掉。 林国荣没意见,不管楼上还是楼下,收来的房租全归老太太,就当是做儿子的给妈的一点孝心,也不枉老太太来来回回搬家折腾。 “走了!走了!大家别送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小货车装完东西,林国荣和工人们一起上了车。江萍和林淼晕车,而且小货车的驾驶座也没位置了,就干脆步行去西城街。邻居们一路把母子二人送到连江路的路口,江萍笑着大声说道。 “别回来了,还回个屁啊,破破烂烂的地方,又不是什么景点。” “还是你家阿荣有本事啊,说搬走就搬走了,我们是没办法,只能在这里熬,等着拆房子。” “就是,这破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拆……” 邻居们各种叨叨着,最后还是送走了林淼全家。天机巷里少了这么一户老住户,各家各户短暂地感叹了一下,这事过去也就算过去了。 …… “滴——哐!” 20多分钟后,站在新家的楼下,江萍一脸兴奋地打开了楼下大门的电子锁。 她兴冲冲地抱着林淼,一口气从1楼跑到5楼,走进501室,屋里头已经摆好了家具,工人们刚走,林国荣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没见过世面“天下我有”的得瑟样。 江萍哈哈一声大笑,在这间房子里四处转悠起来。 虽然不是买的,但全新的生活环境,还是让她高兴得不能自己。 林淼看着新家,心里也挺感慨。 小时候盼了那么多年,一直盼到拆迁才总算搬走,现在好了,生活总算有盼头了。有了房租的压力,老林应该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毫无节制地乱花钱了吧? ——嗯……貌似也不一定……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林淼嘀咕着,走到卫生间外。 拉开门,打开灯。 卫生间里明亮而整洁,和后世别无二致的洗面台,干湿不分离的淋浴系统,还有最关键的,那个样式古老,却足够干净的冲水马桶。 林淼看着眼前的卫生间,静默两秒,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笑人间无奈好多……” “你这唱的是什么歌啊?”江萍揉了揉林淼的头,笑得停不下来。 林淼也把自己逗得呵呵一笑,随口回道:“瞎唱的。” 第七十八章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夕阳西下,晚钟声响,已经入冬的东瓯市傍晚,日色温柔,微光和煦。 林淼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时,身后跟着许风帆。 搬了家之后,林淼和许风帆放学回家就是同路了。 所以许风帆最近的新乐趣就是,下午放学后先到3楼林淼他们教室门口喊一嗓子,然后和林淼一起回家。 这几天《圣斗士星矢》已经热播到黄金十二宫的收尾阶段,所以在这段耗时不到10分钟的放学路上,许风帆已经和林淼鬼扯了十几遍到底是处女座沙加厉害还是双子座教皇厉害。 这让又光明正大地重温了一遍“庐山升龙霸,叉叉雅典娜”的林淼不禁深深感慨,小RB在80年代拍的动画片真是牛掰,各种经典层出不穷。 哪像二十年后的网络时代,一代不如一代的动漫行业就只剩下些低端卖肉的招数,而且你有本事就不要擦边啊,有本事就直接画成**回报社会啊! 还有那些畅销作的作家也是个顶个的不要脸,仿佛好不容易逮住一部卖得不错的作品,不没完没了地往死里画、打死都不大结局就是对不住人生。 敢问柯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小学毕业?他要是一直都毕业不了,霓虹国岂不是要日均刑事致死几十人?青山刚昌你这样下去早晚要被判影响霓虹国家安全罪的,自己心里难道真的一点儿13数都没有吗? 林淼再一次听着许风帆口沫横飞地崇拜沙加的时候,思维又不由自主地发散。 没办法,拥有两次童年的人就是天生高瞻远瞩,一不小心就容易想到五年十年之后去……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走到明月小区的某个路口时,便互相挥手道别。 明月小区,其实更确切讲应该是明月社区,因为在规划建设上和十几二十年后的社区已经基本没有区别。不过眼下,小区的管理单位还叫作“西城街道明月小区居民委员会”,很是具有时代感。小区下属三个组团,分别为月牙组团、月圆组团和月湖组团。许风帆家住在最中间最远离马路的月圆组团,林淼的新家则在月湖组团,和许风帆家相隔大概两百多米。 林淼家的具体地址是月湖组团8幢501室。 8号楼跟小区里的绝大多数商品楼一样,都是6层高,只是顶楼的两间屋子一直没人接手,还有林淼家对面的502,也是长期没人居住。 因此一到了晚上,这边通常都非常安静,很适合林淼夜来发骚写文章。 不过情况也有例外。 就像今天,林淼还在4楼楼梯口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说笑声。 走上楼一看,果然老林又带客人回家了。 家里的客厅中间已经支起了只有过年人多时才会拿出来用的折叠大餐桌,桌上摆满了各种鸡鸭鱼肉,不包括林国荣和江萍,桌边还围坐着四男一女,那个女的,赫然就是胡剑慧。 “咱们林科长家的神童回家咯!”胡剑慧仿佛是特地强调了一下林国荣的职务。 林淼拖鞋进门,一看老林那满面冒红光的得瑟样,再一看江萍一脸的低眉顺眼,一下就明白过来,大抵是出了好事情了。 “孩子,来来来,到叔叔这边坐。”喊话的中年老男人秃得厉害,中间没了大半,只剩下左右两拨,发型坦荡得让人钦佩。 林淼认识他,董希伯,西城街道的办事处主任。 呵呵,老林能把老董请到家里来,这回不是升官我吃翔啊! 林淼在心里暗暗地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旗,然后卖着萌走到这些正科、副科身边,乖巧地喊道:“叔叔们好,剑慧姨姨好。” “真懂事。”董希伯油腻腻的手往林淼脸上摸去。 林淼急忙一个转身,扔下书包就跑,“我先上个厕所!” 这动作幅度有点大,董希伯苦笑着把手缩了回去,然后看着满桌人,用抱怨的口气道:“这小子,摸都不让我摸一下啊?” 胡剑慧道:“又不是女孩子,你摸他干嘛?” 另一个林国荣的同事,西城街道城建办的科长夏孙筑大声笑道:“女孩子更不让你摸!” 一整桌人哈哈大笑。 林淼仗着小孩子无敌的腰子,没有尿意也照样轻松尿出一条笔直的水柱,片刻后,卫生间里冲水声音一响,林淼洗了手出来,直接就坐到了胡剑慧和江萍中间,不给咸湿老男人半点玷污他完美皮肤的机会。 坐下来后,胡剑慧问林淼道:“淼淼,知道叔叔和阿姨今天为什么来你家吃饭吗?” 林淼和董希伯的发型一样坦荡,点点头,很直白回答道:“估计是因为升职加薪了。” “哇!”此言一出,胡剑慧立马发出惊叹。 其他四个男的也不禁互相交换惊讶的眼神,董希伯忍不住向林国荣啧啧赞叹:“老林,你这个儿子,真是聪明得都有点过头了……” 林国荣十分嚣张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董希伯他们似乎是平日里听多林国荣类似的话,已经习惯了。大家脸上都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反倒哈哈大笑,每个人都吐槽林国荣不要脸。显然,这几位应该就是单位里仅有的能跟林国荣和平相处的领导和中层,不然的话,今天来的绝对不止5个人…… 林淼上桌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就没有再说话,他抓紧时间认真地吃着自己的晚饭,一边默默听这些人吹着牛逼。听了大半天,才终于听到关键字眼。 感情老林不仅升任了西城街道的党政办主任,还成为了区直管干部,这也就意味着,老林已经进入了区里的观察名单,算是上了升官的快车道了。接下来只要西城街道有缺,老林很有可能就会被提干。至于原本的党政办那主任戴建武,这位老兄——很不幸,因工作压力太大,身体机能严重衰退,组织已经批准他病退了…… 林淼吃完饭,就被江萍带去了少年宫。 而屋外的这顿饭,则一直吃到晚上将近8点才散场。 等这些人离开后,回到家的江萍收拾起满桌的杯盘狼藉,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不像以往,每当林国荣招待完客人,她总是拉着脸,边收拾边骂林国荣浪费钱;有的时候,甚至干脆就不收拾,扔给林国荣自己解决。 江萍能有这样的转变,原因有三个。 一是现在家里的闲钱多了,偶尔这么吃一顿也没什么关系。二来江萍在外出上班之后,也渐渐开始明白社交的意义,对以往看不惯的林国荣的某些做法,有了新的理解。三来,则是新的厨房用起来很方便,用流理台洗碗,要比在天机巷的时候先拿水瓢在水缸里打水,然后再怎么怎么着,轻松了不止一点半点。 江萍洗了碗,顺便给已经摸着黑灯瞎火一路自己走回家的林淼洗了个苹果。 她把林淼从房间里叫出来,神情欢乐得不得了。 林淼接过那个比他的拳头都大的苹果,勇敢地啃上一口,心说这搬家的效果,当真是好得立竿见影——抛开冲水马桶这个对他们全家的人生格局起到显著提升作用的重要道具不谈,也不说这里离街道近,早上起床的时间可以至少晚20分钟,不谈这里离少年宫也近,晚上他甚至可以自己走回家,单是说自打家里有了卫生间和热水淋浴,林国荣冬天的洗澡频率,直线式从10天一次提升到3天一次,这就有效地减少了他和江萍的吵架次数,大大维护了家庭的和谐气氛。所以林淼觉得,他们全家都欠丁少仪、鲁建波和胡剑慧一声谢谢。 因为要不是这么快就搭上《东瓯日报》的线,《小院杂谈》也不可能卖得这么好。 而要不是《小院杂谈》卖得好,林国荣和江萍也绝对不可能有底气搬出来。 说到《小院杂谈》的销量,最近确实火爆得大大出乎林淼的意料。 林淼原本以为,全国范围内前前后后一共能卖出10万册就算谢天谢地了。可是现在,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仅瓯城区一地,就卖出了超过一万册——托那个“代笔”小道消息的福,买的人基本都是机关单位的人,还有一部分人则是被这些公家人的购书热情带动,赶了一回时髦。而在这种从众效应的驱使下,东瓯市下属的其他县市区,甚至于周边的其他城市,也都貌似出现了一点“无脑粉林国荣版半碗鸡汤”的苗头。 反正无论如何,老林都算是在东瓯市火透了。 接下来,听说东瓯市电视台还要采访他一次。 林淼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其实是想让老林拒绝的,他怕老林在接受采访的中途会忘乎所以,然后duang的一下露出马脚;不过再转念一想,这年头的电视节目全都是录播的,东瓯电视台应该不会让有损林国荣“智慧形象”的画面出现在节目里,于是一下子就淡定了——只要不上电视,不登报纸,林国荣私底下再怎么人设崩塌,那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林淼坐在沙发上,不畏艰难地吃完那个大苹果,吃得肚子有点发撑。 江萍见林淼居然乖乖地把那么大的苹果都给吃完了,不禁心生慈爱,在第二集电视剧的主题曲时间,她转过头来,用观察家养小动物的眼神看了看林淼手里的果核,破天荒地关心了一句:“你那个数学比赛,什么时候比啊?” “12月20号,下下个星期。”林淼打了个饱嗝,跑出满嘴的苹果余味,一边跟着电视哼哼,“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第七十九章 僦居发微 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温暖的屋内,林淼自然醒来,转头看了眼摆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发现才不过是7点,突然就有了今天抽空赖个床的打算。 今年是星期六,照理说林淼应该去少年宫上理论上的倒数最后一节奥数课。 但朱老师作为全市首屈一指的小学奥数教练,这回被市教育局请去当了出题老师——不过当然只能是出题小组的成员之一。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到下周五考试结束,朱老师在这段时间里,都将处于与外界切断联系的状态。因此林淼的小学奥数课,也就提前一周结束了。 对于这样的突然安排,林淼本人保持了一贯的淡定态度。 不过朱老师就感到比较惋惜。 上个星期六,也就是实际上的最后一节奥数课。林淼在随堂的2小时考试里,第一次和张雪茹拼成了平分。那一次的考试难度相当于省级竞赛,两个人都只错了两题,但林淼却凭借做题的效率优势,最终逆袭张雪茹,拿到了进入区集训队以来的头一回第一。 朱老师当时就想,如果能让林淼再多一两次这样的实战训练,等到了正式的全市比赛,拿到一等奖的可能性将非常非常大。而现在,还要看临场发挥和运气。 朱老师只能期待林淼和张雪茹别点子太背,考试时碰上超级强力的县级选手。 毕竟东瓯人都知道瓯南出数学妖孽,早年间甚至出过世界级的数学家,所以考试时突然蹦出个能秒杀林淼这种水平的孩子,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而且哪怕不是秒杀——就算是同等级的,如果数量超过3个,林淼也比较危险。 因为朱老师也不能保证林淼时刻都保持着良好的应试状态。而在东瓯市的全市竞赛里,选手只要出现稍微一丁点失误,最后的等级评定可能就下来了。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被人以作死的频率按响。 林淼把头蒙在被子里装死了半分钟,楼下那个按门铃的好汉却始终没打算放过他。 他只能很无奈地爬起来,嘴里念叨如果是老妈忘了带钥匙,一定要狂喷她。 可是拿起门边的话筒,那头传来的却是许风帆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在楼下碰到你妈了,她说你还没起床!” “靠,你个贱人。”林淼睡意全无。 却听许风帆说道:“下来啊,你今天不上奥数课,那就去学校啊。” 林淼淡淡道:“大哥,你要搞清楚状况啊。我星期六不去学校,是因为我有得选,你星期六去学校,是因为你没得选。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待遇。” 许风帆沉默了一阵,道:“靠,你才是贱人好吧……” “不不不,我只是口中有贱,你是心中有贱,咱们贱得不一样,心中有贱的人才是人贱合一,人贱合一的才是贱人。我这顶多就是嘴贱。”林淼这一通话都把许风帆给绕懵逼了。 然后不等许风帆把这话的意思完全弄明白,林淼就直接挂了通话器。 许风帆站在台阶上傻了半天,继而表情严肃地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在林淼面前丢掉的脸,一定要去学校里找回来……” 心态反社会得一塌糊涂。 林淼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 彻底清醒过来后,先习惯性放空10分钟,然后才磨磨唧唧地穿上鞋,下楼去街对面的街道吃早饭去了。 一去一回,吃个早饭,林淼占完公家便宜回到家,时间也才不到8点半。 日头倒是升得很高了,西城街外也时不时零星地响起一下装逼的车喇叭声。 正在考虑逃课的早上到底该干什么的林淼,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些早年致富的土豪真的是土。大家都知道你有钱了好不好,为什么还非要炫一下才开心?我家在天机巷这么强势,但是我妈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摇自行车的铃铛了吗?为什么你们做人就不能学着低调一点?还有,那么宽的一条马路,大清早的连公交车都没多少,到底谁特么还能跟你个开私家车的抢道啊?非要弄点动静出来招人眼球有意义吗?表演欲这么强,介绍你去霓虹国当小短剧男主角? 嗯……似乎朕也没有介绍人过去的门路…… 林淼趴在窗口往下看,静静地看着某辆车牌号很嚣张桑塔纳从沿街的N多早点摊前驶过,一直看到那车的拐了弯,他才收回视线,以及那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天然憎恨。 “唉,不是我贱,也不是你贱,而是众生皆贱……”林淼表情怅然地探回身子,关窗户,仿佛顿悟似的佛系吐槽道,“前几天才刚坐上冲水马桶,今天就眼红别人坐私家车,欲望无边无际,贪念要不得,要不得啊……” 神神叨叨了半天,林淼终于把脑子里的想法给接上了。 他拿出朱老师布置的奥数题,先老老实实地刷了一遍,等做完一套卷子,时间又到中午午饭。 不过这回没免费午餐了。 林国荣和江萍下午不上班,单位食堂也不开伙,林淼家只能愉快地选择了下馆子。中午在西城街最好的小餐馆吃了顿,林淼满嘴油地回到家,休息到1点钟左右,门铃就又响起。 林淼还当是许风帆来找他玩了,嘴上很嫌弃,可心里却很高兴地去开了门。 可见只要一个男人还没结婚,心态上讲,三十岁和十三岁其实是没多大区别的…… 不过林淼这回猜错了,来的人不是许风帆,而是林国华。 林国荣成了区直管干部后,家里这些天来了很多很多林淼上辈子花了三十年时间也没能认全的亲戚。林国华来得最勤快,几乎是每天晚上只要一有空就会过来找林国荣切磋棋艺。 当然这也不能说林淼的这个小叔就是真的这么势利,这其中还有一个客观原因应该是,林淼家搬来西城街之后,和林国华家的直线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大半,林国华晚饭后过来串个门,确实也挺方便的。 林淼开了楼下的门,顺便也把楼上的门开了。 等了没一会儿,林国华就带着林淼的堂弟林冰走了上来。 林淼一直觉得林冰这个名字取得稀烂,不仅因为听着娘炮,更由于这个名字一不小心就会用拼音输入法打成某种必须贴小广告才能吸引顾客的常见疾病。好在林冰倒是从小懂事听话,长大后不但没有相关疾病时,而且真的长成了一个娘炮,跟他的名字真的很相配。 “淼淼哥!”林冰进门就喊,笑得阳光灿烂。 “别吵哥,哥要学习了。”林淼直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残忍地把房门反锁掉。 留下才不过3岁大的林冰一脸懵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林淼并不怕林冰记恨,因为他长大之后,是不可能记得住5岁前发生过的事情的…… 林国华似乎完全不以为意,依然呵呵呵地傻笑着,那么低眉顺眼,那么温良恭俭,就像当年吞掉林淼家所有的拆迁补助款时一样,每天都笑眯眯的,显得那么人畜无害。 林国荣很快就走出来,洗了把脸,就开始了和林国华的棋局。 外头兄弟俩相处和睦,里头林淼则开始奋笔疾书。 《小院杂谈》写完了,第一次分成已经到手,一个月时间,全国累计销售12万册,远远超出林淼的预期。曲江省作协甚至都向林国荣发出邀请,但这回老林脑子清醒了一次,自知入会必死无疑,选择了婉拒。而林淼他们家真正得到的,却是2.4万的现金。 林国荣因此最近心情极好,加上升了官的原因,情绪极度亢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洗澡,让林淼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莫名其妙再多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不过想来还是不会的,毕竟计划生育的利剑悬在头上,在开枝散叶和升官发财之间,老林选择后者的可能性应该要大得多。 林淼没打算让老林的处女作成为绝笔,反正都已经用他的名字出了一本了,趁现在市场热度高,他干脆就想趁热打铁,再来一本。 新开的书,书名比较文雅,没文化的人估计看都看不懂,叫作《僦居发微》。 僦居是租房子住的意思,发微是阐发观点的意思,所以连起来,就是“老子租房了,老子有想法了,老子决定哔哔两句”的意思。 这回林淼换了个轻松点的风格,属于吐槽系的,用十足的调侃,写街面上的各种现象。 例如就包括,今天早上对新兴资产阶级的土鳖装逼行为的不屑和唾弃。 这种吐槽文,林淼写起来就跟草原上放马一样潇洒奔腾,只要找到一个点,槽点几乎不用想就能水到渠成——就跟骂街差不多,纯属本能操作。 林淼在房间里自嗨了两个多小时,洋洋洒洒把早上那个鸣笛装逼的司机骂得差点祖坟都要原地爆炸,然后收拾起纸笔走出来,就见到林国荣眉头紧皱,而林国华依然笑脸盈盈。 林淼走上前看了眼棋局,林国荣占优,但优势不大。 不过看得出来,林国荣很想赢,而林国华——显然在放水。 林国荣这辈子,一共有三件得意的事情,居首的当然不用说,自然是一笔好字,而第二名就是下象棋,第三则是画画。 林国荣下象棋的水平最巅峰期,算得上是业余选手中的顶尖高手。但那是在他事业垮掉之后,天天闲着没事就到家附近的老人公寓找人下10块钱一盘苦练出来的,而现在,林国荣纯粹是在靠天分下棋,和十年后那种专业训练出来的能力还差了一大截。 但后来林淼才知道,看似软乎乎的林国华,下棋才是真的厉害,一般来说,只要林国华想赢,老林应该就赢不了,而老林如果憋着劲想赢,只要林国华不放水,通常结果就会是和棋。 “爸,把车拉过来,走这边。”林淼的棋力是后来为了伺候领导练出来的,不算太好,但和此时的林国荣已经不相上下。这会儿旁观者清,林淼看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一步好棋。 林国荣素来讨厌自己下棋时在边上瞎几把乱戳的,不过今天是心头肉的亲儿子来戳,性质当然就不同了,这不叫瞎几把乱戳,这叫仙人指路。 “嗯……有道理,你什么时候下棋也这么好了?”林国荣不由笑着夸了句,并且毫不犹豫地听从了林淼的话。 林国华看了眼,摇摇头,直接认输道:“救不活了,输了。” 说完,转过头来笑哈哈地问林淼道:“阿淼,要不明年街道象棋比赛你也来报名好了,你这棋下得比小叔都厉害了。” 林淼哈哈一笑,来了句狠的:“我不去,我跟你又不一样,我很忙的,平时哪有你这么多闲工夫。” 林国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尴尬得僵住了。进入体制工作三年还没从办事员升到科员,每天只能在单位里混吃等死的林国华同志,此刻精神上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乖侄儿,叔叔我这颗心呐,被你扎得拔凉拔凉的啊…… 你嘴里是含着寒冰玄铁小匕首咋滴啊…… 第八十章 奥数比赛周(上) 东瓯市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比林国华那颗挨了林淼的寒冰玄铁小匕首十八刀的心还冷。 12月20 日来得飞快。 大清早7点,林淼被江萍包裹得跟公仔似的——啊呸!狗屁的公仔!——应该是裹得跟可爱的大熊猫似的,里里外外穿了6件衣服出了门。 今天时间显得有点紧,从家里出来后,林淼没有再去西城街道的食堂吃早饭,而是直接去了少年宫,然后在小卖部买了个肉蛋粽子和一瓶牛奶。 林淼拿着早饭走进少年宫的教室时,屋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教室里的气氛有点紧张,一群学生们见到林淼进来,也没人冲他打招呼,只有朱佩慈和林淼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 林淼今天也是胃口一般,早饭吃得很慢,吃到一半时,接送大家去市体育中心的大巴车就到了。林淼怕自己中途会吐,手里头剩下的早饭也再不硬撑着往肚子里咽,只是三两口把牛奶喝完,粽子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朱老师今天没来,叶老师和张老师招呼大家先行下楼上车。 林淼边走边从书包里面拿出专治晕车的零食,先往嘴里塞一颗话梅。 不过等一接近大巴,闻到那汽油味,这话梅对胃的压制作用立马就衰弱了一半。 硬着头皮走上车,车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几个区教育局的领导,还有一个欢脱的小姑娘。 林淼以为迟到了的张雪茹,原来是早就上了车,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到林淼上来,就高兴地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小淼淼,姐姐在这里!” 林淼一张冷漠脸,没理会她,走到中间一排窗户可以打开的空座旁,直接就坐了下去。 张雪茹这下不干了,跑到林淼身边坐下,猛摇林淼的肩膀,尖叫道:“小淼淼,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林淼脸色一变,赶紧拉开窗户,探出头去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转身对张雪茹道:“别动我,我会吐。” 张雪茹吓得赶紧松开,露出一脸嫌弃道:“咦~你待会儿吐了可别告诉我啊,我会恶心的……” 林淼继续严肃脸,不点头,也不吭声。 这具年幼的躯体,上了车就特么彻底废了。 林淼如年似月地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最后一个人上车后,清点完学生人数,确实实到17人后,终于缓缓开动。 接下来,林淼苦苦煎熬了大概半个小时,熬得脸色都紫了,终于以几乎半条命的代价,熬到了市体育中心门口。 结果刚一下车,就直接吐了一地。 懵了一早上的学霸们,这下全都清醒了,16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全都尖叫着各种逃散,仿佛林淼的呕吐物具有比致孕还可怕的效果。 区教育局的一个女副局长,一脸慈爱地给林淼擦了擦嘴,又递上一瓶矿泉水让林淼漱口。 林淼依稀仿佛好像见过这个领导,隐隐有印象或许曾经有可能和她见过面,但现在真的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只能以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有气无力地说一句:“谢谢阿姨。” 领导笑着摸了摸林淼的头,对他说道:“阿姨跟你们苗校长认识,苗校长说就把你交给阿姨照顾了,晚上阿姨和你睡一间。” 林淼闻言,不禁多打量了这个领导几眼,三十来岁,气质优雅,长得还行。 行吧,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反正寡人也不是没被别人女人揩过油…… 女领导牵着林淼的手,她就是今天这支队伍的总负责人。 一行人进了体育中心,里头的总考场已经布置完毕,但位置还全都空着,林淼他们,看样子是第一个到的。 到了登记台前,女领导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淼偷看了一眼,看到她全名叫郑爱芬,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来是日后跟胡剑慧差不多牛逼的人物,省民政厅的副厅长——林淼在区里当文秘时,所跟随的副区长就是负责民政这条线的,一年到头,总有一两次要往省厅跑的机会。 林淼当时还奇怪自己的领导怎么会跟郑爱芬这个副厅长关系如此好,今天一瞧,感情普通话标准得跟京城土著一般的郑爱芬,竟是个东瓯老乡! 郑爱芬签完了字,又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了17张做得跟工作牌一样的、能挂在脖子上的硬壳准考证,一一分到学生们手里后,就轻声吩咐大家先坐下。 全市考试的总时程是5天。 今天是星期二,是报到登记日,早上10点左右,市教育局的领导会过来有个简短的致辞讲话,最多大概也就20分钟。所以在这之前,东瓯市各支县市区代表队的人,必须全都赶到。 然后明天,也就是12月21日,才是正式考试的初试。 初试将只取前50名,进了前50,就确保了一个三等奖。 12月22日休整一天,并等待结果公布。 12月23日第二轮考试,晚上公布最终比赛结果。 12月24日,举办竞赛闭幕仪式。 整整五天时间,这群学霸都不用去学校上课,要一直住在市教育局安排的酒店里。 哪怕不算带队老师,光是一个学生一间房,这里头要花掉的钱就是一笔巨款。所以要论年底突击花钱的技术,区里和市里真的没法比。 在市教育局这种大手笔面前,瓯城区那种请学生家长吃顿饭的做法,完全就是个屁啊! 至于这里头是不是存在酒店和教育局领导之间的猫腻,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林淼喝着水,吃着话梅,思考着社会和人性的黑暗面,胃里的不适感渐渐消退。 等过了9点,下面各支县市区代表队,陆陆续续开始到场,看着并没有刚刚风尘仆仆赶到的状态,应该是昨天就到了市区。 10点左右,会场里突然响起一阵惊呼。 东瓯电视台跑来一群人,手脚麻利地架上了拍摄的机器,然后没一会儿,市教育局的大领导就来了。主席台上的空座眨眼就就坐满,大领导拿起讲话稿,开始照本宣科地念。 林淼还是上辈子的奴性未脱,下意识地就听得很是认真。 等听到“报名100人,实到107人”这句有悖常理的话后,林淼不禁嘴角一弯。 加塞这种事,居然还能发生在这种场合了。 而且他们瓯城区,明明还减员了3个人啊! 不过想想底下这些县市区的孩子也是不容易,尤其是一些偏远地方,如果不能考出极高的分数,或许在成年之前,都无法走出山区和农村。他们只能依靠想象,去理解城市是什么概念。从村到乡,由乡及县,从县到市,这其中的每一步,都不知包含了这些孩子多少的辛酸苦累。他们能出来看一看外面世界的机会如此稀少。市教育局对一些优秀却不够幸运的孩子,能睁只眼闭只眼地给出一个加塞的名额,也算是这个世界对他们的一丝善意吧。 毕竟再优秀的人,也需要环境的支持才能成长和成熟起来。不然若永远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实际可能也就意味着已经落后于世界,早早地被时代淘汰了。 这种淘汰,远比奥数考试的输赢更为后果严重。 “最后,祝愿各位同学都能取得好成绩,为自己的学校和家乡争光!” “啪啪啪啪啪……” 市教育局领导致辞完毕,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郑爱芬走到林淼跟前,伸手笑道:“走,阿姨带你去和那个叔叔说两句话。” 林淼一怔,转往望向台前。 只见刚才讲话的大佬已经从台上走下来,正笑着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第八十一章 奥数比赛周(中) “宫局。”郑爱芬微笑和朝来人轻声招呼。态度恭敬却不低三下四,比起现在的林国荣不亢,比起曾经的林淼不卑,光是这种做派,就让站在一旁的林淼颇为受教。 名为宫昌吉的东瓯市教育局局长,今年岁数已经不小了,看着至少有五十六七,顶多两三年内就该退到二线,或者更干脆点就直接提前离休。 “诶,你好。”他呵呵笑着应道,然后低下头,目光慈祥地看着林淼,似问非问道:“小朋友,我听你们苗校长说,你是个神童啊?才7岁就上五年级了?” 不料却听林淼先叹了口气,接着语气松松垮垮地来了句:“看来我神得还不够厉害啊,居然还得靠二手消息来传播知名度……” 宫昌吉瞬间就被林淼这清奇的脑回路给逗乐了,他爽朗地哈哈大笑几声,望向郑爱芬道:“这孩子确实机灵!名副其实,确实神童!” 郑爱芬马上低头教林淼道:“淼淼,伯伯夸你了,快点谢谢伯伯。” “谢谢伯伯。”这种事林淼当然不用教,他脆生生地道了声谢,还跟了一句,“祝伯伯以后工作一直顺顺利利,身体也健健康康。” “诶,好好好,伯伯就借你吉言。”宫昌吉听了林淼的吉利话,笑容越发愉快,“你也好好比赛,这回要是比出好成绩,伯伯就让你上一回电视,跟你爸爸一块儿上。” 嗯?老林现在已经这么出名了? 林淼微微一愣,随口道:“我爸爸已经去过一次电视台了。” 宫昌吉很霸气道:“那就再上一次!”说得好像电视台是他家开的…… 宫昌吉和郑爱芬又聊了几句,然后指指手表,就忙忙碌碌地赶下一场去了。 大领导一走,这边的开幕仪式也就算正式结束。 林淼他们队里留下张老师和叶老师,在现场等考场抽签排序的结果,郑爱芬则带着林淼他们一群孩子,先去酒店安顿。 酒店离体育中心很近,走路过去也就百来米。 几分钟后,进了酒店大门,楼下大堂里到处都是穿着各地学校校服的孩子,看样子这家酒店应该是被包得差不多了。郑爱芬拿到酒店的房间钥匙,亲手逐一交给队里的十几个女孩,房间一屋两人,钥匙一人一把,只有林淼没拿到。 “走,大家上楼,淼淼,你跟我走。”郑爱芬笑嘻嘻说着,领着一串小姑娘往楼电梯间走去。 这年头出过远门的孩子不多,住酒店的机会也少。就算是这群“老康”家庭出身的小姐们,面对准四星级大酒店的豪华装修和气派,也都略微显出了一些拘谨;不过电梯倒是都坐过,18个人挤进电梯里,还有几个孩子特意显摆地问会不会超重,光是这份见识,就不知道甩了普通人家的小孩多少年。 电梯在12楼停下,林淼跟在郑爱芬的屁股后面,走到了今晚要下榻的房间。 郑爱芬都没给林淼拿钥匙的机会,利索地开门进了屋。 这是个标准的双人房,采光很好,一眼就能看完全貌。屋里的摆设和二十年后的酒店区别不大,两张床,一套桌椅,仅有的不同是电器和电路——纯平的大彩电不得不摆在电视柜上,占了房间不小的空间;感应门卡控灯这种科技含量较高的设计也还没诞生。卫生间里有个大浴缸,没有干湿分离,和眼下有钱人家里的装修风格差不多,恐怕是同一批设计专业毕业的师兄弟们搞出来的标准化产品。 郑爱芬关了房门,就开始脱衣服,吓了林淼一跳。 边脱还边问道:“淼淼,你换洗的衣服都带了吗?” 林淼这苦逼老处男相当吃不消,看着郑爱芬把秋裤都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丝质绣花底裤,居然控制不住地耳根一烫,整张脸都红了。 “带了。”林淼尴尬地把视线移向别处。 郑爱芬见林淼害羞了,不禁莞尔一笑,道:“你晚上要是洗澡的话,换下来的衣服姨姨可以帮你洗,不过裤头你要自己洗。姨姨现在先洗,你不许偷看哦。” 鬼才要看好吗!寡人什么打码的镜头没看过? 林淼心里怒吼,然后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跑,“我去别的房间玩!” 房门砰的一声响,郑爱芬笑着摇头叹道:“这小家伙,人小鬼大……” 林淼跑出房间,拍拍胸口说已婚中年妇女真可怕,私底下一点矜持都没有。然后左右看了看,找到张雪茹的房门前,把手伸得高高的,按了下门铃。 屋里叮咚两声响,房门打开,却是蒋琴琴。 蒋琴琴一脸奇怪道:“干嘛?” 林淼道:“闲着没事,串门。” 蒋琴琴又问:“你还吐吗?” 林淼道:“你想吃吗?” 蒋琴琴翻了个白眼,砰一下关了房门。 “我靠,脾气真坏,将来肯定要闹家暴。”林淼嘴巴毒得很,又猛敲房门哀嚎道,“琴琴姐,我错了啊,放我进去啊~~~~” “进来,进来,喊个屁啊!”这回张雪茹开了门,一把将林淼菈进了屋,问道,“你好端端的不在自己房间里休息,来我们这里干嘛?” “这件事很复杂,涉及到一个成熟灵魂与不匹配身体之间的矛盾。”林淼随口胡扯。 蒋琴琴道:“我都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淼道:“你听懂了我就危险了。” 张雪茹听惯了林淼这种调调,完全不作理会,另寻话题道:“今天休息,明天才考试,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还是安静一下吧,今天玩了,明天就没精力考试了。” 蒋琴琴对这次比赛的重视程度,明显要远高于张雪茹和林淼。张雪茹毕竟是参加过省级比赛的,市里的比赛对她来说还构不成多大的压力,林淼则是对预赛充满了信心,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水平,没理由连前50名都进不去。 张雪茹听蒋琴琴这么说,觉得有点可惜,嘟嘟嘴道:“我听说体育中心里有个大泳池的,还可以高空跳水,我连泳衣都带了呢,你们居然没一个人想去玩……” “姐姐,现在什么天气啊,你居然想去玩水?”林淼无语道。 张雪茹却切了一声,道:“我去了也不会带你的,我才不想让你看我穿泳装的样子呢!” 林淼也切了一声,想说刚才有个性感少妇白送我看我都不爱看呢。 张雪茹听林淼切完就不吭声了,追问道:“你切什么切啊?” 林淼也跟个孩子似的,使劲儿拌嘴道:“我切空气不行吗?” 叮咚,叮咚。 门铃又响,张雪茹放过林淼,过去开了门。 房门外,朱佩慈手里拿着副没拆过的崭新扑克牌,怯生生问道:“你们玩算24吗?” “好啊!”张雪茹反正也是闲着,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朱佩慈走进房间,一看林淼也在,不由惊喜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淼道:“雪茹拉我进来的。” 张雪茹白眼道:“要脸吗?我这叫收留你好吧!” 朱佩慈咯咯笑个不停,坐到床沿上,拆开扑克牌的包装。 这时蒋琴琴也跟着坐下,跃跃欲试道:“算24点吗?我也玩!刚好四个人!” “玩玩玩。”张雪茹口嫌体正直,抱起林淼扔玩具似的扔到床上,随口问了句,“小淼淼,你会的吧?” “废话。”林淼把鞋子往床下一踢,坐在被子上瞎吹道,“我玩24点的时候你们还在读一年级呢,江湖人称我24点小霸王,算遍天机巷无敌手。” “滚滚滚滚滚。”张雪茹说滚的时候口条堪比专业相声演员,“我们上一年级的时候你才2岁都不到呢!” 林淼嚣张道:“对啊,不然你以为神童是白叫的?” “切。”张雪茹继续表示不屑。 朱佩慈含笑听着,很快给四个人发好了牌。 林淼拿过自己的13张牌,胸有成竹,随手扔出一张。 张雪茹她们,也同时跟着扔出来。 而就在这4张扑克牌落在被子上的那一瞬间,林淼根本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牌,三个女孩子就同时叫了起来。 “有了!” “24!” “我知道!” 林淼一脸懵逼…… 我靠,这些娃,开挂的吧…… 林淼懵逼之际,张雪茹已经利索地完成了开门红。她伸手拿走赢来的牌,然后对林淼投去了轻蔑的目光,嘲讽道:“呵!小霸王?游戏机啊?” 林淼找借口说:“老夫久疏战阵……” 三个姑娘齐刷刷望向林淼。 张雪茹伸手捏住了林淼的脸颊,轻轻一拧:“你老夫个头,你才7岁好吧?” 在这场算24点的游戏里,林淼很快就出局了,而且输阵还输人,被张雪茹鄙视为弱鸡。 蒋琴琴嫌林淼水平太渣,干脆又去找了其他队友来,然后玩着玩着,她们的房间干脆门也不关了,一大群姑娘全都跑了来。玩个算24点,闹得比在隔壁房间里搓麻将的老师们的动静都大,把紧张的比赛心情冲淡了不少。 第八十二章 奥数比赛周(下) 24小时后,东瓯市体育活动中心室内,2号考场。 林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聊地打了个打哈欠。 他并不困,因为昨晚其实睡得挺好,而且郑爱芬也没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之所以感到疲惫,主要还是考前等候的时间太过于漫长。 今天早上7点不到,他们一群人就已经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吃了早饭。 然后8点半进考场坐下,一直到现在,已经9点20多分,试卷依然没有发下来,并且进了考场之后,考生们也不被允许四处走动。 林淼无聊地只能转笔玩,这招数眼下还未流行,所以当林淼玩了超过半小时,渐渐把以前的熟练度玩回来后,那转笔的花样之骚气,简直要把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监考老师吓呆。 而且过了几分钟后,那个老师竟还真走去问林淼,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同学,你这个笔……是怎么转起来啊?” 林淼手上动作不停,一脸正色地回答:“老师,考场内禁止说话,为人师表一定要做好榜样。” 监考老师哭笑不得。 “哈哈……”边上传来一声笑,和林淼分到同一个考场的张雪茹,见那老师在林淼面前吃了瘪,就不由得想起林淼昨天被16个女孩子轮着虐的那张臭脸。 她明显感觉到,林淼这是把昨天攒下的怨气全都撒在这倒霉蛋老师身上了。 监考老师无功而返,又过了没一会儿,考试铃声终于响起。 4个考场里的气氛,一下子全都严肃了起来。这回的预赛,每个考场的前10名直接晋级决赛,剩下10个名额,则取剩余所有考生中得分的前10位。这样的安排,既保留了运气的成分,但又把运气带来的影响降到了很低,逻辑上还是很科学的。 卷子提前5分钟发下来。 每个人拿到卷子,除了填写姓名、学校和考号之外,不允许再写别的字。林淼这回代表市区作战,考号比较靠前,全区17人,他是16号——因为百里坊小学不够给力。 填好个人信息后,所有的学生就全都进入了心算第一题的状态。 5分钟,当监考考试肃声宣布开始,满屋子的顶级小学学霸抓起比来,就发出了刷刷的动静。 市里的比赛,是要计时间的,哪怕是预赛,能早几分钟交卷,也能提高一点晋级的可能性。 当然了,在预赛里就拼成绩的,绝对不是什么顶尖水平。 像林淼和张雪茹,他们两个就做得很慢,主要的战术思想就是求稳。 因为全市比赛的题目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想要拿到满分或者只错一两道,还是有着相当的难度。就像这次参加比赛的这107个人,里头能真刀真枪地做到这点的,顶多也就30个人左右。毕竟以瓯城区这么强大的综合实力,全队17个人,每次随堂测试能只错3题之内的,也从未超过10个人。至于底下那些县市区——除去瓯南市和柳城市不算——其他队伍里能有三五个学生达到这种水平,就算是教学极限了。 林淼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像往常刷题那样解决着这张试卷。 已经差不多融会贯通了小学奥数精要的林淼,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先做拿手的,再做搞不定的。现在他做题的方式很正,就是从头到尾依次做下来,中间感觉有问题的就跳过,但绝不会一跳再跳,如果连续超过三道题有麻烦,他就宁可先停下来,让脑子先静一静。 预赛的20道题很顺,林淼中间只卡了一次,就没有再遇上别的麻烦。 等做完最后一题再返回来,卡住的那题遇上林淼已经滚烫的思路,很快也便迎刃而解。 林淼又仔细检查了一次,11点20分,他提前10分钟交了卷。 而在他站起来交卷的时候,试场中还依然坐了十来个人,各个苦思冥想,眉头紧皱。 走出教室,外面的走廊里不许有人。 林淼沿着走廊来到前门大厅,才见到了一簇簇的考生。 他们身边全都站着带队的老师,正在认真地分析着每个人晋级的可能性。 林淼心底里觉得这种认真很没必要,毕竟考都考完了,现在就算分析出花来,已经被淘汰掉的人也不可能回到决赛里去。 “林淼!”朱佩慈在远处喊了一声。 瓯城区的学生基本上全都出来了,朱佩慈笑容灿烂,似乎考得还行。 林淼走上前,更早10分钟前便已交卷的张雪茹马上抱怨似的道:“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还等你一起吃饭呢!” “我是最后一个?”林淼一愣。 朱佩慈马上道:“不是,琴琴还没出来呢。” 林淼细细看了看这群姑娘,果然没看到蒋琴琴,然后随口又问了朱佩慈一句:“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朱佩慈道,“反正能做的都已经做出来的,有4道题实在不会,一点思路都没有,干脆就出来了。” “那还有机会啊。”林淼道,“你应该把时间用完的,如果能再多解出一题,进决赛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朱佩慈嘻嘻一笑,很自我满足地说:“够了,够了,这算是我考得最好的一次了。我们队里考试,我最好的一次也有6题不会呢。” “我觉得我们训练的难度比真正比赛的难度还要稍微大一点。”一个女孩子接话道。 话音落下,其他姑娘纷纷点头赞同,都夸朱老师训练有方。 林淼混在姑娘堆里,听她们聊了十来分钟,一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叶老师和张老师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此同时,蒋琴琴也从里面走出,一脸冰霜,生人勿近的样子。 林淼一看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是心理压力太大,发挥失常了。 张老师和叶老师都是老手,这会儿根本不提考试的事情,只是让大家抓紧回酒店吃饭,并宣布明天休息一天。 住在市区的孩子和下面县市区的孩子不一样,如果预赛被淘汰了,事实上今晚就可以离开。因为组委会说是明天才公布决赛名单,但是具体的成绩,其实下午天黑之前就能出来。 当然了,没被淘汰的人,其实也是可以回家的,只是一般来说不会有人这么做。毕竟体育活动中心离真正的市中心距离太远,自己坐公交少说要一个多小时,坐出租又太贵,私家车又没有,所以像林淼这种还经不起汽车颠簸的,就更没有理由多吐两次。 林淼他们吃过午饭,下午的时候张雪茹几个女孩子就自己找地方玩儿去了。体育活动中心一年到头都有安排各种乱七八糟的职工比赛,够她们看上好久。而且除此之外,附近还有一家大商场,对女孩子来说,就算什么都不买,能逛一逛也是好的。 相比之下,林淼就比较宅。 郑爱芬带着他,在领队小组成员的某个房间里,看了一下午的麻将。 林淼被几个老师轮流抱着当吉祥物使,叶老师抱他的时候,居然还真的摸到一把三张财神,兴奋地亲得林淼一脸口水。 闹到下午4点左右,麻将终于散了场。 然后郑爱芬亲自跑了一趟体育活动中心的组委员办公室,晚饭之前,便拿到了决赛名单。 林淼和张雪茹这两个种子选手,当然轻松晋级。 可吊诡的是,身为瓯城区3号种子的蒋琴琴,却只排在了第52名,无缘决赛。 一下午都没敢出门的蒋琴琴知道成绩后,哭得跟母鸡似的,打着鸣一样收都收不住。 可叶老师和张老师见她哭得伤心,两个人却还在谈笑风生。 瓯城区这回整体发挥都好,17个人,有11个进了决赛,要不是蒋琴琴发挥失常,那应该就是12个。因为朱佩慈这回踩了超级狗屎运,错了4题,居然还能考到第49名。 而同样作为错了4题的考生,蒋琴琴如果能放弃死磕,早点出来,或许也就不会被淘汰了。 可见有的时候,成败确实并不在于能力,选择也是很要命的。 第二天早上,蒋琴琴和其他被淘汰掉的几个瓯城区的孩子,便先行返回了市中心。反正闭幕式也不点名,她们继续留着,也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第八十三章 奥数全市决赛(上) 决赛还没开始,已经超预期晋级的朱佩慈就先提前放飞了自我。 这姑娘怕是都已经做好了交白卷的准备,反正二等奖以上没指望,至于剩下来的人,少错一题是三等奖,少花几分钟也是三等奖,一题都不做,照样还是三等奖。 所以既然都命中注定了,那还有什么好努力的? 抱着类似这样的心态,朱佩慈一整个休息天都在外面浪。 晚饭过后甚至拉上了张雪茹和林淼,偷偷跑到室内游泳馆游了一个多小时。 然后林淼就很咸湿地注意到,朱佩慈和张雪茹,居然都已经发育得不错了,心里不禁暗戳戳感叹想有钱人家里的姑娘就是进步得快,各方面都要赶在别家小女孩前面…… 林淼泡在26度的温水泳池里和两个小姐姐戏水的时候,外头郑爱芬急得差点要崩溃。 等三个孩子头发湿漉漉地回到酒店,叶老师和张老师全都一脸惊魂未定,把张雪茹和朱佩慈骂了个狗血喷头,唯有林淼靠着一脸无辜的小模样逃过一劫。 瓯城区代表队的这场小风波,有惊无险地过去。 唯有郑爱芬生怕再出幺蛾子,这天晚上终于玷污了林淼纯洁的身体——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林淼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妈,然后郑爱芬也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然后两个人同时感到有点不对劲,睁开眼对视两秒,不约而同地笑得跟煞笔似的。 郑爱芬的儿子比林淼小一岁,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她干脆爬起来,帮林淼套上江萍精心准备的“闷死儿子七件套”,把林淼裹得严严实实。 片刻后,林淼搬了张小凳子,站在卫生间的盥洗台前刷着牙,心说这妈认得不亏,只求历史的车轮你可别滚滚跑偏,不然耽误了我家的民政厅副厅长,我以后还上哪儿抱这么粗的大腿去?反正我家的老林是肯定指望不上了,他这辈子不要又死在别人手里就算谢天谢地了…… 刷了牙,洗了脸,放下毛巾。 林淼瞥了眼自己那条挂在墙边的小裤裤,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卫生间。 郑爱芬早就穿戴整齐,牵着他的手出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她在电梯里不住地唠叨:“不许再像昨天晚上那样乱跑了知道吗?你都差点把阿姨吓死了,你说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阿姨怎么跟你们的爸爸妈妈交代啊?” 林淼习惯性认怂:“阿姨,我错了。” 郑爱芬道:“你还知道错啊?叶老师和张老师说了,昨天游泳回来,就数你的样子最高兴。跟两个姐姐一起玩水,感觉很快乐是吧?你有没有偷偷看不该看的地方?” 林淼一脸纯洁:“阿姨你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郑爱芬捏了下他的脸,调戏小孩道:“人小鬼大,以后长大了可不许这样啊。哪有同时喜欢两个姐姐的?贪心!” 嗯?这是哪个无耻之徒传播的小道消息?谁说我同时喜欢她们两个的? 我明明是喜欢这里所有的小姐姐好吧! 林淼很郁闷地在心里吐着槽,觉得自己不仅身体被玷污了,连声誉都被玷污了。 我以后还要找女朋友的,你们这是要恶意增加我家老林抱孙子的难度啊! 林淼心里碎碎念个不停,一直到早饭过后,大脑语言去还依然处于疯狂的输出状态。 到了考场,监考林淼的居然还是昨天那个老师。 林淼心里想东想西,手上下意识地把笔都转得跟魔术似的,嫩呦呦的指头灵巧地翻动,犹若翩翩舞姿,监考老师忍不住再一次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小朋友,你考完后能教教我这个笔怎么玩吗?” “玩笔?”林淼停下了动作,突然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老师,你读过《管锥编》吗?” “什么鞭?”监考老师面露茫然,他最近正研究养生,理解能力相当剑走偏锋。 林淼这边却已经自顾自地神神叨叨装起逼来:“譬如以管窥天,以锥刺地:所窥者大,所见者小;所刺者巨,刺中者小。钱钟书写《管锥编》,意思是他研究的东西太多,能搞定的东西又太少,所以先把已经搞定的部分整理下来——这里的管和锥,指代的就是笔,顺便也表示《管锥编》是本笔记。另外古人也经常用‘管城子’和‘毛锥子’来代称毛笔,钱钟书本人还有个笔名叫‘中书君’,指的也是笔。 老师,笔是很神圣的文具啊,是文化人吃饭的东西啊,怎么能随随便便拿来玩呢?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再调皮了。我昨天晚上游个泳都差点被人批斗死,你要是玩笔被别人看见,搞不好会有人举报你侮辱中国教育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我懂个蛋啊! 老子只是想问你怎么把笔转起来而已啊! 还有你这些话,到底是什么鬼的内在逻辑?!根本没一句人话啊! 监考老师崩溃地退了下去,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在奥数的考场上和这些年龄明显不对劲的小孩子说话——不!应该是以后再也不和小学生接触了,我要换工作! 要不去教初中怎么样?对,初中生好带多了。听说外国语初中最近招数学老师,要不先办个停薪留职,去那边试试看吧,貌似工资还开得挺高的…… “林淼,你好厉害啊……”决赛考试不抽签,座位就按考号排。 坐在林淼前面的女孩子名叫高媛媛,是这回瓯城区奥数队里最漂亮的,她转过头来看着林淼,两眼冒着光,满脸崇拜地说道。 此话一出,林淼附近的小姑娘们立马纷纷附和。 “对啊,真的好厉害啊。” “老师都被人说晕了呢……” “林淼刚才说的那些,老师也听不懂吧……” 监考老师羞愤欲死,高声呵斥道:“安静!考场里不许交头接耳!” 底下的声音立马小了很多,却变成了窃窃私语。 “老师生气了诶……” “被说中了哦……” “这算是恼羞成怒了吧……” 监考老师脸色发青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林淼他们面前。 朱老师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进教室,前一秒还在叽叽喳喳的瓯城区小姑娘们,立马全都闭上了嘴。 “考试时间2小时,现在发试卷,请各位同学填好自己的名字。” 朱老师面无表情地说着,把卷子发了下来。 这回市里考试,她负责的只是初赛的试卷,现在到了决赛,就完全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 第八十四章 奥数全市决赛(下) 林淼,瓯城区,百里坊小学,16号。 郑重地填好自己的名字,林淼和这个考场里的所有人一样,放下笔,认真地阅读起了第一道题目。然后只过了不到半分钟,考场里头就陆续响起了轻微的惊呼声。 朱老师眉头微皱,沉声维持秩序道:“安静,不要说话。” 教室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但是考生们的情绪,却没有平静下来。 难,太难。 卷子上第一道数论题,就让这个教室里头将近八成的孩子产生了狗啃刺猬、无从下手的感觉。就连林淼,也在刚开始的这半分钟里,被这道刁钻的题目搞得有点微微出了点汗。 开门卡题—— 林淼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奥数打怪升级之路,这种情况,似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碰上了。 不过好在数论一直是林淼的强项,第一题虽然卡了一下,但卡住的时间并不长。 开考铃声刚一响起,他就找到了解题的思路。 林淼拿起笔来,顺顺利利地写下了答案。 站在不远处的朱老师看到,像是松了口气,不由地轻轻点了下头。 她手上当然也有卷子,刚看了一眼,发现起码已经是省考的难度。 这回出题的老师是市里为了提升逼格,专程从京城请来的少儿数学教育方面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出题思路很是有些刁钻。之前的出题小组碰头会上,那个高手老爷子就说过,他知道这些年来东瓯市的考生都是奔着效率做题的,一个个都把宝押在比赛谁能更早一点走出考场,搞得好像奥数有多儿戏一样。因此这回他打算把竞赛难度往上拔高一截,就是要故意要刁难刁难这些小学级别的天之骄子,好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数学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朱老师当时听完心就凉了。 按老爷子的这个出路的思路,瓯城区怕是基本要全军覆没—— 区奥数队集训两个月来,她基本就没有给奥数队的孩子们做过系统性的高难度训练,完全是针对以往的竞赛难度来备战的。老爷子来个突然袭击,孩子们怕是全都要措手不及。 而在所有的孩子里头,朱老师尤其担心的就是林淼。 林淼的奥数训练,差不多从头到尾都是她一手抓的。 朱老师自问对林淼的考试能力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最怕的就是,当林淼突然突然遇上这种超出他能力的题目,会一下子慌了神,乱了考试的节奏。 不过眼下,看着林淼聚精会神做题的样子,朱老师总算又放心了一些。 显然在没有她的这个星期里,林淼的奥数水平,似乎又有了提高…… “所以对他来说就是……不管有没有我给他上课,其实结果都差不多是吧……”朱老师远远盯着林淼,心情复杂地暗暗想道。 林淼没有察觉到朱老师那灼灼的目光,一进入考试状态,他便已彻底浑然忘我,专注度丝毫不逊于上辈子三更半夜熬夜给领导写稿。 林淼当然也明显感到了这张卷子有点不对头。 单是前三道拿手的数论题,就花了他足足20分钟时间, 按这个节奏,2小时之内这20道题怕是根本做不完。但是想归这么想,林淼还是继续往下死磕,不紧不慢地搞定3道行程,接着是几何、计数、计算…… 等做到应用题时,剩下的时间,已然只剩下半个小时不到。 林淼看了眼手上戴的电子表,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我草,有那么点不甘心。 我草完毕,又再接再厉继续往下做…… 眼见着时间越老越少,题目却还有一大堆没做完,教室里头又再度响起各种表示抱怨的叹气声。今天能坐在这儿的孩子,几乎已经代表了东瓯市这个年龄段的智商巅峰, 换句话说,二三十年之后,这些孩子里头,将至少有一半人会成为东瓯市的行业领军人物。可现在,这一半的未来精英,却都有崩溃的趋势。 “同学们。”离考试结束只有不到5分钟的时候,考场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小老头。 老头笑得蔫儿坏蔫儿坏的,上来就大声问道:“难不难啊?” 教室里一群小孩立马整齐划一地回答:“难——!” “嘿嘿,难就对了,这题我出的,你们2个小时内根本就不可能做完。”小老头貌似很得意地说道。 教室里的小姑娘齐刷刷翻起了白眼。 做人没这么欠抽的啊! 林淼一开始没有理会,直到默默地把最后一道应用题解出来,然后盯着卷子上剩下的两道杂题看了眼,直觉上觉得自己应该能解出来,这才心有不满地吐槽道:“那你这么安排也不科学啊,明知道2个小时做不完,还把考试时间定在2个小时,逗小孩子玩有意思吗?” “哟?”小老头望向林淼,嘴角一扬,转头又问朱老师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啊?” 朱老师点了点头。 小老头拿起表看了眼,居然很随意地就修改了考试规则,笑着道:“那就再加半个小时,不过做不完的话,我就打你屁股哦!” 林淼理都不理这个一上来就盯着小孩子屁股打主意的死基佬,时间宝贵,他话也不回,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题。小老头呵呵一笑,对朱老师道:“我去隔壁的考场说一下。” “好。”朱老师道。 老头前脚走出林淼他们的考场,后脚考试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教室里不少已经提前放弃的孩子,面露迷茫地抬起了头。等铃声过去,一个角落里,朱佩慈举起了手,弱弱问道:“朱老师,我能提前交卷吗?” “可以。”朱老师大步走过去,拿起了朱佩慈的试卷。 然后随便看了一眼,就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第一面,全空,第二面,做出了2道题,第三面全空,第四面,做出了1题。 “你也不容易啊……”朱老师忍不住笑了。 朱佩慈吐了下舌头,飞快地收拾收拾铅笔盒,就急忙起身往外走。路过林淼身边时,她放慢脚步,低下头好奇地看了眼,发现林淼的卷子上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答案,忍不住小嘴一张,满脸惊讶地轻声喊了出来:“哇,好厉害……” 林淼置若罔闻,继续研究他的杂题。 第一刀杂题很难,是数论与几何的结合。 林淼隐隐抓到点思路,但总又有些雾里看花,模棱两可,折腾了十来分钟,愣是白忙活了一场。他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先去磕最后一题。 大约15分钟后,最后一题被林淼用极其复杂的思路解了开来。 朱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的身后,忍不住来了句:“可惜了,时间不够……” “嗯。”林淼也显得有点惋惜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是有能力把倒数第二道题解出来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林淼再次看了眼手表,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只剩下4分多种了…… 朕的智商极限就到底为止了吗,只不过是小学奥数题而已啊,真特么丢人啊…… 林淼心里默念着,可就在这已然投子认负的瞬间,电子表上突然跳出的一个时刻,却一下子激发出了林淼的解题灵感。 林淼眼睛一亮,再次拿起笔来,飞速地在草稿上列出几个质数,顿时忍不住喊了出来:“我操!我做出来了!” 教室里那些早就全都已经认输的孩子,齐刷刷全都看了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乎林淼的这句粗口了。朱老师屏气凝神,目睹着林淼在代表东瓯市小学生数学最高难度的舞台上,表演着技艺绝伦独舞。 林淼埋头狂写,书写的动作简直要拖出残影来。 朱老师一边看时间,一边看林淼,然后就在林淼写下最后答案的同时,她情不自禁地重重握了下拳头,高声宣布道:“时间到,全都把笔放下!” 教室里的孩子,早就都停下了,只有林淼做了放下笔的这个动作。 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露出一个充满成就感的微笑。 朱老师拿起了林淼的试卷,小老头这时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朱老师含着笑,恭恭敬敬道:“钱教授,你看……” “嗯?”小老头接过卷子,不看过程,只看答案,一溜烟瞟下来,眼神越来越亮,最后竟轻呼了一声,叹道,“这都能做完?还真是个神童!” 说完,紧接着就又问了句:“孩子,想不想跟我去京城?” 林淼眼皮子一抬,反问道:“去干嘛?” 老头笑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带去找跟你一样聪明的哥哥姐姐,中科院少年班听说过吗?我们还有个幼儿班……” 啥?中科院幼儿班?寡人去找虐吗? 东瓯市是逼不好装还是牛不好吹,朕干嘛要放弃好好的主场优势,跑去京城找不痛快? 林淼微微一怔,旋即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道:“不去,我对数学又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老头眉毛一竖,很暴躁地追问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数学更有趣的科目吗?” “当然有!”林淼昂起头,朗声道,“我最感兴趣的,是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研究!” 钱教授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林淼,被林淼眼中闪闪发光的“政治正确”四个大字,闪得哑口无言…… 这特么的,根本无力反驳啊…… 第八十五章 种子好 下午两点出头,西城街道党政办办公室内异常宁静。 换做平时,这会儿本该是员工们午睡刚刚醒来,老娘们儿无所事事磕着瓜子欢声笑语的时候,但自打林国荣坐上办公室的头把交椅,JF区的太阳就没那么鲜艳夺目了…… 在林国荣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管束下,党政办里的女同志们再也没有了上班时间嘻嘻哈哈的自由,哪怕是江萍大声说话,也会受到林国荣严肃斥责。 老林显然对党政办这个街道下属科室,存在着某种神奇的曲解—— 他觉得党政办就该是严肃的,安静的,展现单位逼格的,所以大声喧哗是绝对不行的。而且不仅不能大声喧哗,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还都应该像他这样,坐班时间时刻保持眉头紧皱的工作状态,哪怕事实上确实是半点逼事儿都没有,可就算是看报喝茶,也必须喝出忧国忧民的气势,才不枉费街道第一科室的排序。 此时此刻,林国荣已经喝完了今天的第二壶白开水。 因为早上街道开大会,老林顶了戴建武的缺,头一次有了机会做长篇报告。 说是报告,其实也就是读一下文件,反正也不用他自己写,一点压力都没有。所以20来分钟念下来,老林除了感到口渴外,甚至连报告的中心思想到底是个啥都没完全搞清楚。他只记得中间有那么一段提到,街道下辖的某某村又完成了对多少户超生家庭的维稳工作任务,街道今年依然风调雨顺,没有刁民上京作乱,抹黑我瓯城区文明形象。 没错,这件事就是老林同志亲手经办的。其过程之凶残,手段之残忍,堪称官府带头伤天害理之经典案例,然而事后却得到了街道领导们一致的交口称赞,老林对此很是得意。 “这些人,不守规矩还有理了……”老林喝完茶,拿起早上读过的那份报告继续学习。 这时房门咚咚一响,只听江萍在外面喊道:“阿荣,我先回家了啊,你下了班也早点回去。” 老林抬头一看挂钟,这特么才下午2点08分,你回个哪门子的家啊? 他不由地眉头愈紧,立马起身开门,拦截江萍道:“你回去干嘛?” 江萍当然不用像其他人那样怕老林,很干脆道:“今天都星期五了,没人调班了,我在这里都没事情,干嘛不回去?” 林淼想了想,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一时间正发着楞,江萍却已经扭着腰肢跑远了。 “这老娘客……”老林嘴里不满地嘀咕,却没有真的把江萍叫回来。然后他环视办公室一圈,目光所至的地方,所有人全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林国荣实在太凶了,没人敢和他正面硬刚。 就算是个别老资历的员工,也都选择避其锋芒。 老林很满意底下人的反应,继续板着脸,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然后坐下来,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老林来说,当了党政办的主任,就是这一点不好。 没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似乎做什么都不对劲,总觉得好像一直被什么人盯着。而且跟底下职工们离得这么近,让他半秒钟都不能停止装逼,实在是心有点累。尤其是这两天林淼不在家,趁着难得的机会,他连着几天晚上都兴致勃勃地和江萍做了运动,这会儿困倦难平,想堂而皇之地躺下来再多睡一会儿,又怕呼噜打得太响,会有损他身为领导的英明形象。 老林又挣扎又犹豫,就在眼皮子快打架的时候,党政办洞开的房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问道:“请问,你们林科长在不在?” 办公室里一群人齐刷刷抬头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小老头,白发秃顶,气质猥琐。 负责实际干活的年轻副主任,弱弱地指了指林国荣的隔间,小声喊道:“林主任,有人找你……” “嗯。”林淼无奈地应了声,却连抬一下屁股的意思都没有,在小隔间里沉声问道,“谁啊?” 小老头快步走到门前,径直推开房门,张口就道:“林科长,我想跟你谈一件关于你家孩子的事情。” 林国荣以貌取人多时,见到这老头第一感官就不好,立马就语气不善吼道:“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眼珠子跟着一瞪,困意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 小老头却浑然不怕,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坐下来,笑呵呵道:“林科长,脾气不要这么坏嘛,呐,你看一下,这是我的名片。” 林国荣见老头有恃无恐,怀疑地接过了名片。 接着只那么一扫,整个人瞬间就懵逼了。 中国科学院大学低龄教育学院数学系教授钱伟民。 “你这个……”老林激动而不解地问道。 小老头淡淡一笑,从容说道:“我是中科院负责带少年班的,你儿子的情况,你们区里有上报过,这回你们市里搞小学奥数比赛,我过来当出题组组长兼裁判长,看到你儿子也来比赛了,就特地观察了一下,我觉得孩子不错,将来有搞科学工作的潜力。早上我已经问过他的意见,孩子说愿意跟我去京城,所以现在就想来问问你们家长,想听听你们有什么想法。听说孩子的妈妈,也跟你是同一个单位对吧?” “哦,她……她有事出去了,你跟我说就行。”林国荣一听到中科院三个字,整个人都亢奋了,急急忙忙给老头泡了杯茶,还客客气气地递烟道,“钱教授……” “不抽。”小老头干脆回绝,又笑眯眯接着道,“你家林淼这回考得不错,全市一等奖第一名,就他一个拿满分的。” 叮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陡然响起,林国荣有点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心说那个王八蛋打来的,可却也不能不理会,只好朝小老头歉意一笑,指了指电话道:“钱教授,稍等一下。” 小老头端着架势,轻轻点了下头。 林国荣抓起电话,就用不怎么友善的口吻问道:“谁?” “我,爸!阿淼!”电话里传出了林淼的声音。 林国荣赶紧在心里抽自己嘴巴。 呸呸呸!我儿子怎么能是王八蛋呢?我儿子要是王八蛋,那我成什么了? 飞快地自我反省了一通,林国荣的口气马上变得要多柔软有多柔软,一脸慈父的模样道:“找爸爸干嘛啊?” 林淼在那头说道:“爸,要是有个老头子来找你说要带我去京城,你千万不要理他!” “嗯?”老林猛地转头,眼中露出了凶光,问道,“骗子吗?” 老钱被林国荣的凶残表情吓得手一抖,手上一松,茶杯摔在腿上,滚烫的热水全浸到他的裤子里。所幸大冬天的老钱穿得厚实,烫伤倒是不至于,不过他依然手忙脚乱,连声惊呼着,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叹词:“诶哟哟哟哟哟……” 可这表现落在林国荣眼里,俨然就是该拉出去大刑伺候的做贼心虚的老蟊贼。 好在这时林淼又接着道:“那倒不是,身份确实是真的,就是我不想去,反正你别答应他就是了。我就想待在东瓯市,我上大学之前哪儿都不去。” “嗯,爸爸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林国荣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了。”林淼道,“我明天下午回家,早上要颁奖,哦,对了,我拿了全市一等奖。” 林国荣嘴角一扬,柔声道:“好,明天回来,爸爸带你出去玩。” 老林挂了电话。 老钱还在处理裤子上的水渍,还一脸埋怨道:“林科长,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你突然那么凶地瞪我一眼干嘛?” “误会。”老林笑呵呵道,“钱教授,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儿子。” “林淼?”老钱觉得有点不对了,反问道,“他说什么了?” 老林道:“他说他不想去京城。” “林科长,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当大人的难道也不懂吗?”钱教授完全没为之前的谎话感到害臊,立马转到Plan-B模式,谆谆劝导林国荣道,“中科院的少年班啊,全国几千万的小学生,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教授,你说的道理我都懂。”老林打断道,“不过孩子的意愿,也是很重要的。我家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老钱跳脚道,“你儿子要是不去我们那儿,那他这辈子就浪费了!你知道孩子打基础的黄金时间有多宝贵吗?也就那么几年时间而已!你绝对不能再让他浪费时间了!” “不是,我说的这个不一样,和你理解的不一样……”林国荣道。 老钱大吼起来:“哪里不一样了?” 老林这下倒是莫名淡定了,摇头叹道:“这事我不能说啊,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老钱闻言,体内不禁气血翻腾。 这回碰上这样的家长,他也算是开了眼…… 试问少年班开办十多年来,哪个孩子被选中的家庭,不是全家老小对他们夹道欢迎?这回倒稀奇了,这家人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居然全家都在反对。 中科院的少年班名头,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老钱觉得此人要命,赶紧先拿出一颗救心丸吞下去,然后缓了半天,才总算把情绪稳定下来,继续尽职尽责地劝道:“林科长,你不让孩子去我们那边,是对他将来极大的不负责啊。孩子以后如果没达到自己预期的那一步,他一定会责怪你今天的选择的。还有孩子的妈妈,她的意见呢?你为什么不先问一下孩子的妈妈?” 老林大男子主义模式瞬间开到最高档,发自肺腑地轻蔑一笑,道:“呵,她一个女人能懂什么?我家里的事,我老婆没说话的份。” 老钱嘴角抽抽,悲愤大喊:“你不让孩子跟我走,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老林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反正我知道,我儿子不管去哪儿,将来都一定能干成大事!” 老钱一口老血涌到了喉咙,呆若木鸡,久久无语…… 半个小时后,苦劝林国荣无果的老钱,怀着绝望的心情,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室。 老林一直站在窗边,目送老钱走出大楼。 紧接着等老钱走出街道大门,他便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小隔间,抓起电话就激动地按号,话音一通,当即就用整栋大楼都能听见的声音高喊道:“建波!我跟你说个事啊!我儿子拿一等奖了!数学!奥林匹克的那个!全市啊!当然是全市啊!区里那个还有什么好说的啊!档次太低!什么?这事不归你管啊?哦,哦!小何是吧?行行,你跟他说也行!……” 吼了五六分钟,老林嗓子都喊哑了。 他志得意满地拿起桌上的杯子,美滋滋地喝了口茶。 而这时再听到的屋外的动静,他也不理会了,反倒竖着耳朵偷听起来—— “全市一等奖啊?哎哟,了不得诶……” “听说才7岁吧?啧啧啧啧,真是天才,我儿子有他一半也好啊……” “阿萍会生啊,一生就是儿子,还生得这么好……” “要我说还是老林的种子好,老林自己不就是个作家嘛……” “作家和数学有什么关系啊?他种子好,要不你去借点啊?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瞎几把说什么呢!” 老林听得会心一笑,他放下茶杯,心中带着无限的感叹,默默沉吟道:“这些老娘客说得对啊……最主要还是老子的种子好啊……” 第八十六章 走上人生巅峰 周五早上9点,东瓯市体育活动中心室内主场馆,来自全市10个县市区的代表队济济一堂。 大赛闭幕式和最后的颁奖仪式,马上就要开始。 这回的比赛没有爆出任何冷门,比赛结果毫无惊喜。不过对传统强队而言,没有惊喜,当然也就意味着皆大欢喜。获得一等奖的5个人中,2人来自瓯城区,2个来自柳城市,剩下1个归瓯南市。老大哥瓯城区最终凭借在二等奖获奖人数上的优势,以及林淼和张雪茹分别拿下了一等奖的前两名,在总分上遥遥领先其他队伍,堪称碾压式大获全胜。 而朱老师一直担心的妖孽考生,则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反倒是其他队伍的考生和带队领导,一个个全都被林淼这只妖孽吓了一跳。 这情况就好比一只哥斯拉天天躲在地洞里头瑟瑟发抖,哭着喊着说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宝宝真的压力好大不敢出门。直到某天这只哥斯拉宝宝正含着大拇指乖乖地在窝里睡大觉,然后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就被主动闯进洞里的美军探险队拿着RPG轰了几十发。被吵醒的宝宝嘟着无辜的嘴爬起来,接着表情萌萌地揉了揉眼,再茫然地检查一遍身体,却发现连点皮肉伤都没有,这才晓得原来自己当真皮糙肉厚,早已牛逼朝了天。 ——朱老师和其他地方队老师眼中的林淼,大体上就是这么个区别。 “瓯城区的家长往这里坐!家长席在这边,让孩子们坐到一起,请各位家长抓紧时间,闭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场维持秩序的管理人员大声喊着,但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以林国荣为首的瓯城区获奖学生的家长们对管理人员的劝告声置若罔闻,不但互相之间各种排列组合着握手寒暄,还把林淼和张雪茹几个孩子强留在身边当道具,彼此间各种吹捧、奉承,完全就是不把你夸到懵逼就绝不放人的节奏。而老林作为本场装逼大会的最大赢家,甘之如饴地承受了大概八成的马屁火力,简直快乐得连表情都要扭曲了。 “老林,看来你除了是个作家,还是个教育家啊!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来,确实了不起!” “我觉得咱们不如让老林牵头搞个子女教育的培训班吧,以后把孩子全都交给老林来带,学费多少老林说了算,让我砸锅卖铁都行!” “淼淼,你觉得是你爸爸厉害还是你厉害啊?有这么厉害的爸爸,是不是很骄傲啊?我们家城城好羡慕你有个这么能干的爸爸呢……” 林淼强迫自己装出一副很配合的样子,心里却打死都不愿意搀和这个话题。 公务员家长的朋友圈里,马屁威力真心可怕…… “电视台的人来了!”就在老林被奉承得欲仙欲死之际,会场内突然响起一阵高喊。 家长们这才纷纷散开,乖乖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淼和张雪茹,也趁机跑回了最前排。 现场的秩序渐渐好转,随着电视台的镜头亮起,会场里的嘈杂声也逐渐变小。 几分钟后,一群市教育局的领导终于上台,宫昌吉理所当然地往主席台正中间的位置上一坐,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领导讲话,开幕式终于开始。 东瓯电视台的摄影记者,扛起机器一排一排地从后往前拍。 拍到林淼跟前时,镜头稍微停顿了一下,林淼微微一笑,伸手比了个V,几十年后显得土气的动作,在此时却是无比的潮。 摄影师傅嘴角一扬,注意了一下时间点,又将镜头对准主席台上的诸位大佬。 林淼应付完镜头,转头对张雪茹道:“不知道下午能不能回家,真怕他们中午又要喝酒。” 张雪茹点头同意道:“就是,无聊死了,好想快点回家啊……” 朱佩慈隔着一个座,小声问林淼道:“你不怕吐了吗?” 林淼陷入了沉默。 这姑娘真不会聊天…… 宫昌吉在台上念了足有20分钟,上到科教兴国战略的非凡意义和国家教育改制的先进成果,下到东瓯市近年来中小学教育体系建设的长足发展和市教育局为培养中小学优秀人才所做出的巨大努力,从教育说到政治,从文化说到历史,口沫横飞了半天,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了不知哪个倒霉文秘熬夜给他写的讲话稿,宣布接下来进行颁奖仪式。 话音落下,场馆内立时响起威武雄壮的背景音乐。 主持人高声道:“下面有请东瓯市教育局副局长吴东来,为获得三等奖的30位同学颁奖。请报到名字的同学,依次上台领取荣誉证书和奖牌!” 朱佩慈立马浑身紧绷,小声对林淼道:“林淼,我好紧张啊……” 林淼一脸淡定道:“没事的,30个人呢,今天的三等奖都属于群众演员,电视台不会给你们镜头的。” 朱佩慈被林淼说得瞬间就平静了,甚至还带着那么点郁闷,排队上了主席台。不过过了一会儿,当拿着证书和奖牌回来,心情又明显好了回来。林淼见状,又补了一刀:“姐姐啊,你冷静一点,说不定电视台正在拍你呢。你拿个三等奖都这么高兴,要是被你们学校的老师看到,他们会觉得你做人没追求的。” 朱佩慈被林淼说得都抓狂了,转过头来暴躁地问道:“你还要我怎样?” 林淼安静了两秒,没头没脑地唱了出来:“你还要我怎么样,要怎样……你千万不要在我婚礼的现场……” 朱佩慈傻了,她看着林淼愣了一会儿,接着就莫名地脸颊一红,神情羞涩地把头转了回去。 这举动看得林淼一头雾水,天晓得这姑娘满脑子里头到底想到了什么鬼…… 张雪茹却是一脸好奇,问林淼道:“你这什么歌啊?” 林淼装神棍道:“你将来会知道的,这首歌大概20年后会红。” 张雪茹还当林淼这是在自卖自夸,翻着白眼鄙视道:“切,自恋狂……” 台上拿到三等奖的30个孩子陆续走完过场,接着又是15个二等奖的获得者上台,当然颁奖领导也换了个稍微更牛逼一点的,从教育局的第二副局长,换成了第一副局长。然后又是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拿到二等奖的这15个孩子,终于像路人甲乙丙丁一样,在林淼面前走马灯似的全部走完。 林淼心里有点感慨,这里的每一个孩子,其实都足以让前世上小学的自己仰望吧…… 原来所有的仰望,并非全都来自于彼此间的距离,关键是——有些牛逼而不自知的人,确实是输在了没见过世面上…… 当台上的二等奖群演们稀稀拉拉地走下去,主持人再度回到台上,终于念出了今天真正的主角的名字:“下面请获得本次比赛一等奖的林淼、张雪茹……等5位同学上台领取奖状和比赛金牌!” “啪啪啪啪啪……”场馆内立马自发地响起了今天最为热烈的一阵掌声。 张雪茹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姐姐,死拉硬扯地牵起了林淼的手,欢快地走上了主席台。 台下面几个家长见状,冲着林国荣和张雪茹的妈妈廖芳华起哄道:“我看这俩孩子挺好的,要不你们就订个娃娃亲好了,反正年龄差得也不大。” 老林笑而不语。 张雪茹的妈妈廖芳华却很理性地回道:“别开玩笑了,我家雪茹大了林科长他家孩子五六岁呢,你看这个子都差了差不多两个头呢……” “没事的,男孩子以后长得快,用不了几年就协调了!”起哄的家长继续道。 廖芳华淡淡一笑,没再继续接茬。 主席台上,此时宫昌吉已经快速搞定了三个“乡下”孩子,正在给张雪茹颁奖。 他笑眯眯地把金牌给张雪茹戴上,和张雪茹握了下手,恭喜道:“小同学,祝贺你!” 张雪茹见惯了场面,很熟稔地笑道:“谢谢叔叔!” 宫局长满意地点了下头,心说不愧是老张的女儿,比前面三个一上台就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孩子强多了。授奖完毕,宫局长照例和张雪茹单独合了影。 规定流程走完,总算轮到了最后林淼。 这时东瓯电视台的镜头立马给过去一个特写,在拿到第一名的林淼面前,显然张雪茹也只是个死跑龙套的——所以说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什么重在参与都是扯蛋的,最终还是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享受到唯一的最佳待遇。 “祝贺你小朋友,再接再厉。”宫局长给林淼颁奖的时候,连话说都多了几个字。 林淼在镜头前不敢造次,跟张雪茹一样道了声谢,然后老老实实地让宫昌吉把金牌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沉甸甸的镀金金牌,牵拉得林淼有点颈部不适。 他掂了一下这块分量十足的奖牌,心里默默地想: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今天的这一刻,或许就是他在数学这门学科上,所能享受到的最高光的时刻了吧。 身为一个科技树早就点歪掉的学文科生,奥数玩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再玩下去,真的会露馅的…… “唉……”林淼从宫昌吉手里接过一等奖的大奖状,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 宫局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林淼答道:“真佩服我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宫昌吉:“……” 第八十七章 专访2.0 周五晚上,林淼和林国荣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9点。 ? 但家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 林淼显然是严重低估了这个年代电视台的威力,晚上7点半,东瓯电视台刚刚播报了“我市7岁神童夺取全市小学生奥数竞赛一等奖第一名”的新闻,紧接着从8点左右开始,家里就陆陆续续开始来客人,而且来了之后,居然就不走了,死活非要等到林淼回家。幸好江萍也晕车,今天没能跟林国荣一起去参加奥数竞赛的闭幕式。不然他们来了这里,还真进不了门。 ? 林淼和一身酒气的林国荣回到家后,又强打精神和这些亲戚朋友们周旋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晚上11点半,人都散了,才总算可以睡下。 ? 林淼累了一天,往床上一趟,沾着枕头就睡。 ? 一直睡到次日早上10点多,才迷迷糊糊地被强烈的尿意憋醒过来。 ? 林淼顶着冰冷的空气下床去卫生间放了水,然后又回到了床上。 ? 困意倒是没了,可脑子依然还没清醒。 ? 他裹着被子靠在墙根上失神不语,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然后抬头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金牌和奖状,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 ? “我特么……这是要红了吧?!”林淼猛地掀开被子站起来,假装豪迈地大喊了一嗓子。 ? 然而这天实在太冷,林淼那故作威武的姿态连3秒钟都没撑住,就赶紧又缩了回被窝里去。 ? 过了十几秒,房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林国荣在门外小声问道:“小兔兔,你醒了没?” ? 小兔兔?要不要这么恶意卖萌? ? 林淼仰头盯着天花板,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老林确实有这么喊过。 ? 不过也幸好是属兔的,别的属相貌似就叫不出这种感觉了,设置有些属相这么个搞法,还容易被人举报,或者直接马赛克掉…… ? “嗯,醒了。”林淼回道,又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 林国荣推门进来,穿着一身棉毛衫,笑盈盈道:“今天不去了,陪陪我宝贝儿子。” ? 林淼又问:“妈呢?你早饭吃了没?” ? “她去上班了,你中午想吃点什么?”老林坐到床沿上,拿起林淼的奖状,翻开来看了看,又忍不住呵呵笑道,“全市一等奖,啧,有本事!” ? 林淼看着老林高兴的样子,忍不住要给他打预防针道:“爸,等我上了初中,就不搞这个了。” ? 老林奇怪道:“初中也有奥数吗?” ? 林淼好想给自己一嘴巴,蛋疼道:“有,不过我不打算学了。” ? 林国荣并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淡淡问道:“为什么不学了?” ? 林淼道:“要好好考试,初中升高中是要中考的,我想考好一点的学校。” ? 老林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点头赞同道:“对,这个比赛只是个补充的东西,精力还是要放在正途上。初中好好学,争取考个好高中,高中也好好学,争取考个好大学。大学一定要上啊,现在的大学生越来越多,我觉得以后大学文凭可能会是个硬指标了……” ? “嗯。”林淼笑了笑。 ? 这时候的老林,看着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对社会发展形势的理解上,脑子其实还是很清楚的。只是有些事情他自己当局者迷,反过来却从来没人提点他而已。 ?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林淼就穿上衣服,去洗漱了一下。 ? 中午等江萍下了班回来,一家三口又是周末下馆子的节奏。 ? 午饭过后,林淼回了魂,按计划应该写一篇《僦居发微》,但是今天却没什么心情,干脆就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 ? 到了下午,林国荣和江萍一起出了门,不知上谁家装逼去了。 ? 林淼原本想去许风帆家里,跟许风帆玩一下魂斗罗什么的,结果一个电话打过去,许风帆同学居然很稀奇地补数学课去了。林淼放下电话后掐指一算,发现这学期原来已经时日不多,再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再然后就是寒假了。 ? “要不要把课本复习一下呢……”林淼心里有点犹豫,是否要参加期末考试。 ? 这个犹豫看似无聊,但实际却是有充分理由的—— ? 要说去考吧,但如果没拿满分,势必就是对神童光环的抹黑;可是每次都不考吧,逃得过今天却逃不过明天,毕竟无论如何,小学毕业考试,总还是得参加的吧? ? 叮咚,叮咚,叮咚…… ? 门铃声打断了林淼的思绪。 ? 林淼有点小情绪上来,以为又是哪位他叫不上名字的亲戚来凑热闹,眉头微微一皱,走到门边,拿起话筒问道:“谁啊?” ? 楼下那位沉默了两秒,才掐着嗓音斯斯文文地轻声细语道:“你好,请问是林淼同学吗?我是何胜明,上个月在你们学校采访过你的,《东瓯日报》的记者。” ?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该来的,只不过拖着没出门而已。 ? 然后今天早上又拖了半天,等到下午报社里的领导催促,这才不甘不愿地过来做采访。 ? 因为实事求是地讲,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林淼。 ? 这种抵触心理之强烈,甚至已经严重到昨晚上一想起今天要来参访林淼,他就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上次在百里坊小学的会议室里被小学生调戏到想死的尴尬回忆。那口憋回心里的老血,时隔一个月,不但没能消化掉,反正成了一块真正的心病,如同瘀伤一般留在心头,时时刺痛着何胜明的神经,让他倍感被抓。 ? “哦……上来说吧!”林淼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利索地把话筒一挂,直接打开了门。 ? 楼下的铁门突然砰的一声弹开,把正在愣神的何胜明吓了一跳。 ? “艹你妈!”小何同志情不自禁暴了句粗口,他一脸不爽地拍拍胸口,却把被大门吓到的锅往林淼身上甩,黑着脸走进门内,嘴里头忿忿嘀咕,“狗屁神童,一点家教都没有。” ? 一边说着,泄愤似的头也不回地反手用力一带大铁门。不料那铁门的门轴极为润滑,早已自动回撤。何胜明摸了个空,身子被力道十足的手劲一带,竟在楼梯上做了个转体一周的动作,身体不受控制地飘起来,直挺挺又地朝着大铁门的门后撞了过去。 ? 砰! ? 大铁门一阵摇曳,何胜明姿势奇异地卡在门与楼梯之间,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 …… ? 3分钟后,何胜明一瘸一拐地走上了5楼。 ? 林淼拿了张小板凳,就坐在自家门口等着,心里正奇怪何胜明这货的动作怎么如此之慢,然后忽地听到脚步声响起,抬眼望去,发现何胜明两眼通红,不由脱口而出:“老何,你哭了啊?” ? 何胜明失控怒吼:“放屁!我才没哭!” ? 林淼有点莫名,翻翻白眼道:“没哭就没哭嘛,有什么值得光荣的吗?” ? 何胜明愣了愣,两行热泪突然滚滚而下。 ? 刚才那一下,真的痛,憋不住了…… 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八十八章 头版 “其实哭出来好,哭出来就不痛了。” 林淼给何胜明倒了杯廉价白开水。 因为热水瓶太重,他现在还不太敢碰,所以喝茶就别想了。 搬过小板凳,林淼隔着茶几和坐上沙发的何胜明相视对谈。但何胜明的精神状态相当不佳,只是木然地听林淼一个人在那儿叨逼叨,完全没有一个年轻记者该有的精气神。 “哭其实是一种条件反射,是人体自我保护机制的一部分,强忍着一点好处都没有。人在哭的时候,大脑皮层会刺激下丘脑分泌一种疼痛抑制剂,这种抑制剂一方面能减轻痛感,另一方面还会间接加速多巴胺的分泌,让人变得心情愉快。还有眼泪的排出,也有助于调整血压,避免因外部强刺激导致的血管强烈收缩,对人体的各个脏器尤其是心脑血管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哭出来是好事,不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对身体有好处。有道是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流泪……” 何胜明终于被林淼说得复活了,忍不住问道:“是这样的吗?” “啊?不是。”林淼很光棍地摇了摇头,毫无节操地地回道,“这些全都是我瞎编的,你看我做人很有诚意吧,为了哄你不哭,我连科学精神都出卖了。” 何胜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神情十分痛苦。 林淼没有赶尽杀绝,等了半天,何胜明终于缓过劲来,沉声道:“小朋友,咱们来谈谈你的奥数金牌吧。” “没什么好谈的。”林淼淡淡道,“又不是世界冠军,而且还是小学级别的,这个冠军其实没什么分量,也就是沾了我这个人的光而已。” 何胜明眉脚在跳。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欠抽,可是—— 逻辑上确实没问题啊…… 如果不是因为拿头奖的人是林淼,今年的东瓯市小学奥数比赛,和往届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不就是因为拿第一名的是个7岁的小孩,所以社会上才有那么大反应? 站在这个角度上看,说全市小学奥数冠军这个奖项沾了获奖人的光,确实没错啊…… 何胜明又一次被林淼说得采访思路崩溃,但思路虽然崩溃,可精神却不再那么脆弱了。 他坚强地维持着自己的理智,和林淼对视了足足半分钟,脑子里终于又跳出一个思路来,提问道:“还我听说你拒绝了中科院少年班的邀请,是真的吗?” “不算拒绝吧。”林淼算是变相承认了这件事,又解释道,“我觉得这应该叫作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中科院少年班当然是很尖端的地方,只不过我不认为自己以前具备了去那里学习的条件。” 何胜明总算听到了一句人话,不由地露出一丝笑容,追问道:“可是人家少年班的教授都特地从京城跑来找你了,他都亲自登门拜访了,你还说自己条件不够,是不是有点……太虚伪了?” “哦?”林淼微微一笑,笑得何胜明心头一颤,随即便侃侃回道,“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才叫作虚伪。但我是嘴上说不要,身体也不要,这叫磊落。做人啊,其实最难的就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把自己看高了,不好,容易自大,容易狂妄,容易失败;自己把自己看扁了,也不好,容易自我设限,容易自我满足,容易轻易放弃。一个人认不清自己的能耐,就肯定搞不清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一个连自己处在什么位置都搞不清的人,他的人生规划,他的目标路线,他的努力方式,肯定也都对不了。我们这个社会上,这样的人恰恰比比皆是,但我不是。我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做的事,我会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不能做的事情,就算你们把我捧到天上去,我也照样碰都不会去碰一下。老何啊,我不去少年班,不是因为虚伪,也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何胜明被林淼这一声声的“老何”喊得眼皮子都在跳。 他甚至起了一身子的鸡皮疙瘩,有点怀疑在林淼的这副皮囊之下,是不是包裹着某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在这间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开始自动脑补的何胜明,竟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小孩会突然跳起来,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下。 这个小孩,根本就是一只妖怪啊! “自知之明……”何胜明默然许久,然后轻声嘀咕,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林淼,“我现在都好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当好一个记者……” “看你到底怎么想,到底跟谁比咯!”林淼都不给何胜明自我审视的时间,马上就笑着回答道,“如果你拿自己跟世界顶尖的记者比,打算搞个普利策奖之类的玩玩,现在的你肯定不适合。不过你要是只想混口饭吃,把记者当成一份普通的工作,说实话,只要是个识字的,只要不是又聋又哑,记者这活谁干不了?” “你就这么看不起记者吗?”何胜明苦笑道。 林淼态度很轻松回答道:“我不是看不起记者,我顶多就是看不起一部分从事这个行业,靠着这份工作生活,但是干得很糟糕却还不努力让自己进步的人。简单来说,每个行业都有行业垃圾,而每个行业垃圾,都是应该遭到鄙视的。不过你还行,你还算挺认真的,因为真正的垃圾,肯定不会像你这样质问自己。老何,我觉得你做这行挺好,你要相信自己。” 何胜明呵呵一笑。 被一个7岁大的孩子鼓励,感觉真尼玛复杂…… 真的真的好尴尬…… 然而令何胜明更加崩溃的是,林淼这货竟还没完没了个不停,并且越说越来劲:“一个人在工作上感到迷茫是正常的,不迷茫的人,全都已经站在行业的最顶端了。那些人考虑的早就不是个人工作的问题,而是整个行业发展的问题。其实全世界所有的行业都是讲资历的,专业学历水平,从业时间,工作经验,工作成果奖项,每一点都能让你落后其他人一点,或者领先其他人一点。所以你不要着急,也不用自我怀疑,你只要大概知道自己和同龄人处在差不多的位置上,这就说明你并没有落后。等到以后资历老的那群人离开了,相应的你的资历就往上走了,如果跟你同期的个别人没能跟上你,也就相当于是你领先了他们,谁能走到最后,谁就走得最远,职业生涯是一场长跑比赛,中间快人一步、慢人一步都不要紧,关键是你自己的脚步不能停下。聪明的人只跟自己比,向全世界宣战的,那些全都是煞笔。” “聪明人,只跟自己比……”早已被林淼侃得蒙圈儿的何胜明,不由自主地重复了这句话,似有开悟,心中默默地想道:对啊,我到底在难受什么呢?我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好比的呢?他是他,我是我,他是神童不假,可我何胜明也不比其他人差啊…… 半碗鸡汤夺人钱财,两吨鸡汤取人智商。 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承受的鸡汤之力,在林淼的随意挥洒中,不自觉地就打进了何胜明的心里。看着滔滔不绝的林淼,本已内心冰凉的何胜明,眼中渐渐泛起了亮光。 他隐隐觉得自己通透了,放下了,甚至顿悟了。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解开了心结。 “林淼同学!”何胜明大喊一声,神情肃然地慢慢站起身来,向林淼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靠!吓死朕了!干嘛对爹爹使用这种出席葬礼的动作?! 林淼被何胜明那仿佛被鬼附身般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内心三连大喊着慌张躲闪,厉声问道:“我草!你想干嘛?!” 何胜明却完全无视了林淼的粗口,他挺直腰杆,一脸正色地回答:“林淼同学,很感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啊?我说什么了……我刚才就似乎随便扯个蛋而已啊…… 林淼正惊奇着,何胜明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公文包,然后朝林淼重重一点头,眼神邪魅,表情狂狷,抬头挺胸地走出了林淼家的门。 林淼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嘀咕道:“这货到底给自己加了多少戏啊,太浮夸了好吧……” …… 何胜明内心如滚水一般翻腾。 他下了楼,走到马路边,直接打了辆出租车返回报社。 一路脚步匆忙地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何胜明放下公文包,拿出纸笔,挥洒写下:“我本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神童的,可当事实摆在眼前,一切怀疑便烟消云散……” 40分钟后,何胜明一篇饱含情感的评论一挥而就。 他不作修改,也不审稿,写完之后就站起来,匆匆跑向今天的值班室。 推门进去,屋里头丁少仪正和今天的值班主任闲聊。 何胜明把稿子递上去,值班主任接过来迅速读了一遍,读完后就拍着腿惊声问道:“这孩子拒绝了中科院的邀请?” 何胜明点点头。 值班主任转头问丁少仪:“丁主任,你怎么看?” 丁少仪呵呵笑道:“这还用说,肯定头版啊!” “小何,这篇文章我给你发了,小伙子干得不错。” 值班主任拍拍何胜明的肩膀,大踏步走了出去。 何胜明则一脸激动,心中狂喊道:“我果然行的!我果然是可以的!” …… 十几分钟之后,中科院大学招生处接到一通来自东瓯市的电话。 经过一番沟通,那头的某位负责人语气很坚定地表示:“对林淼同学这样的好苗子,我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孩子现在不愿意来,不代表他以后也不愿意来。我们这边会严密关注孩子的学习和成长情况,只要有机会,我们一定会让孩子到我们这边来学习。请东瓯市的有关部门和媒体朋友,替我们学校向林淼同学转达诚意和问候。” 这番话被这天的值班主任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 第二天周日早上,《东瓯日报》新鲜出炉。 头版头条上,赫然写有《我市小学奥数冠军婉拒中科院少年班邀请》这一标题,而且还配有林淼在市体育活动中心的获奖照片。 当天回,东瓯市的报亭,几乎家家全都《东瓯日报》脱销。 同样是这天清晨时分,秦晚秋早上从菜市场买菜回来,顺手捡起被扔在家门口地上的报纸。 她推门进屋,屋里头的女儿早已乖巧地自己梳好了头,正坐在饭桌前写着作业。 秦晚秋微微一笑,走上前,把早饭和报纸一起放下,轻轻一拍女儿的小脑袋,柔声道:“先吃饭。” “嗯。”洛漓乖乖地放下笔,然后好奇地拿起大多数字都还没不懂的报纸,接着仔细一瞧,突然就指着头版上的照片大喊起来:“妈妈!妈妈!这个小朋友我认识的!” 秦晚秋奇怪地探过头,就见女儿一脸兴奋地说道:“就是这个小朋友,他在少年宫里学琴,也是我以前用的那个钢琴!上次他在江心屿跟我说的!” “嗯?拿来给妈妈看一下……婉拒中科院少年班邀请,林淼,7岁,全市奥数冠军,父亲是我市作家林国荣……还真是这孩子啊……”秦晚秋拿着报纸快速读了一遍,读完之后,不由莞尔一笑,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叹道,“东瓯市还真是小,这都能让你碰上……” 第八十九章 三道杠 “各班的同学注意了,赶快排好队伍!六一班的同学还在笑什么?六一班的班主任老师管好自己班级的同学,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1994年12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一,阳光灿烂,北风呼啸。 旋律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校园,操场上各个班级的队伍还在那个不停,可这原本就是学校的常态,但今天的金校长,却觉得眼前的场面格外难以容忍。她站在百里坊小学大操场前的高台上,精神亢奋,情绪焦躁,迫不及待地想要说些事情。 “张吴禹!笑什么笑!你要不要上来笑给全班看?” 无辜躺了枪的六一班班主任,把火气全都撒在了自己班里最扶不起的那个学渣身上。 熊熊怒火下,她班上的孩子们立马瑟瑟发抖地全都闭上了嘴。一部分确实是被吓怕的,不过还有一部分,纯粹是冷得哆嗦…… 今天气温2摄氏度,听着好想没什么大不了,跟北方地区的零下低温相比,更是显得无比渣渣。然而活在信息时代的人应该都知道南方的冷属于魔法攻击,2摄氏度的气温,杀伤力其实已经很生猛了。 高台后面的通道里,已经进一步被江萍从大熊猫裹成北极熊的林淼,张大了嘴,打了个长长的瞌睡,眼眶里分泌出一点眼泪水,干涩的眼睛稍微湿润了些,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林淼确实觉得有点疲倦。 因为这两天来,他基本上就没怎么休息。 何胜明发在《东瓯日报》头版上的评论,使得林淼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里,不得已连赶了两场饭局,中午区教育局请客,晚上逼格更高,连区委宣传部的人都出马了。 林国荣陪着林淼一起出门,喝得奇嗨无比,然后喝高了就各种和领导吹牛逼,区委宣传部那领导也是酒精上头说话没个把风,居然在酒桌上就拍板答应,说你老林提干的事儿就包在哥哥身上,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又有文化又懂教育,父子俩给瓯城区挣了这么大的脸面,你不提干谁提干?然后说完后又问老林党龄几何。 老林抓抓头,不确定地回答:“大概五六天吧……” 对,没错。就在林淼在奥数战线上奋斗的时候,我们的林国荣同志,终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在进一步给党和国家基层机构抹黑的路上,又跨出了坚实而稳固的一步。而林淼内心对此的态度则是:希望爹爹这辈子不要再换别的花样来坑我,宝宝真的心好累,心好苦,心好伤,老林你要是再到处搞风搞雨,我真的扶不动的…… “队伍都排好了没有?” 操场上的音乐声陡然一停,金校长的喊声,让林淼的精神头跟着稍微好了一些。 紧接着,林淼就听到金校长用朝鲜新闻播音员的状态,情绪饱满而高亢地大声说道:“各位同学,各位老师,我今天首先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可能很多同学和老师,昨天就已经知道了——那就就是我们五六班的林淼同学,在刚刚过去的上一周,勇夺东瓯市小学生奥数竞赛一等奖第一名,为我们百里坊小学争取到了巨大的荣誉!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向林淼同学表示祝贺!林淼同学请到台前来,接受同学们的掌声和祝贺!” 林淼浑身软绵绵站起来,趿拉着步子,从高台后面的通道里走了出来。 他其实知道,金校长最想讲的并不是拿奖的事情,而是他拒绝了中科院大学少年班邀请的事,毕竟后者与前者相比,那逼格少说也高出四五个档次。只不过很遗憾的是,这事儿不能拿到公开场合来庆祝,毕竟她总不能给林淼发个证书,上面写“热烈祝贺我校林淼同学回绝了中科学少年班的邀请,特发此证,以资鼓励”。太违和了…… “啪啪啪啪啪……”林淼走到台前,台下响起一阵其实并不热烈的掌声。 学生们对林淼的成绩,反应很一般。 只有极个别和林淼关系好的,才会与有荣焉地和身边的同学大声炫耀。 “他以前是我的同桌!”三六班的队伍就在高台的正前方。张瑶瑶见到林淼,立马转过头眉飞色舞地对隔壁班的同学说道。 那个被张瑶瑶提醒的男孩子,则一脸无语地回答:“我知道的好吧……” 张瑶瑶得意地哼了一声,再回头望向林淼,正好遇上了林淼的视线。 林淼冲着张瑶瑶轻轻一抬下巴,抛了个小媚眼过去。 张瑶瑶激动不已,当场高声喊出来:“啊——!” 这一喊,四周左右就全都齐刷刷望向了张瑶瑶。小姑娘脸皮子嫩,立马害臊得满脸通红,班主任刘秀英嘴角一扬,伸手摸了摸张瑶瑶的头,轻声道:“激动什么?他又不是刘德华。” 张瑶瑶想起自己送给林淼的那张四大天王的贴纸,耳根子红红地小声道:“我才不喜欢刘德华,我喜欢郭富城……” 边上马上有人喊道:“还有林淼。” 然后其他小孩子们,立马发出一阵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大笑。张瑶瑶翻了个白眼,又抬头看看林淼,突然觉得,好像林淼也不比郭富城差多少。 她心里砰砰一跳,小脸越发地变红了。 这时掌声渐停。 金校长又换上一张严肃的面孔,沉声道:“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林淼同学这次获奖,对我们百里坊小学,是具有里程碑式的历史意义的。因此,为了表彰林淼同学对学校做出的贡献,以及综合林淼同学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经过学校团委的认真研究,学校决定从今天起,恢复林淼同学的少年队员身份,同意林淼再次归队!同时,根据学校团委领导的建议,经学校团委和教务处全体老师投票表决,我们还决定吸纳林淼同学加入百里坊小学少先队大队,并选举林淼同学为百里坊小学少年先锋队大队委员。” 话音落下,操场上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因为一半以上的学生已经走神了,而剩下在听的那些孩子里,有八成的人都没听明白金校长刚才说的那一大段是什么意思。只有寥寥几个小屁孩为了证明自己和林淼很熟,互相之间还在窃窃私语着—— “他还没入队吗?我记得入了的啊,还是苗校长给他戴上红领巾的。” “不是,不是,入了又被退掉了。” “为什么退掉啊?” “因为年纪太小,少先队不收年纪太小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爸跟我说过的!” “哦,原来如此……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能入了?” “因为立功了嘛!这个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爸跟我说的过!” “哦……原来如此……你爸是干嘛的?” “机关里的,说了你也不懂。” “嗯,机关是个好单位,我爸市政府的。” “哥,我错了……” 高台上,金校长已经帮林淼系好了红领巾,然后把话筒递给他,接着金校长念一句誓词,林淼跟念一句。入队宣誓完毕,学校的广播里紧跟着就响起了《少年先锋队队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广播很奢侈地单独为林淼一个人服务。 可是这还没完。 在熟悉的旋律下,金校长又拿出一个崭新的臂章,郑重地别在了林淼的校服上。 清晨的阳光,从远处斜射下来,打在臂章的塑料外壳上,反射出一道亮光。 三道杠。 百里坊小学,大队委。 而大队长,正是林淼的熟人,学校奥数队的猴子姑娘,梁欢欢。 这臂章一戴上,底下的学生动静就大了。 在各种充满羡慕和惊讶的呼喊声中,金校长笑着问林淼道:“觉得怎么样?” 林淼沉默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优秀的五道杠少年的身影,内心平静如水,淡淡回答道:“三道杠……还行吧……” 第九十章 双百小目标 “哇,公仔是大队长了……” “是大队委好吧!大队长只有一个,大队委有好几个的呢!” “管他呢,反正我们班就只有一个三条线的,公仔好厉害啊……” 晨会结束回到教室,林淼就被一大群女孩子团团围住,进入日常被议论状态。 耳旁姑娘们嗡嗡作响的讨论,却林淼感到了一丝茫然。 他默默地拿出抽屉里的奥数题集,这是他奥数集训第三轮刷题的最后一本,随手翻了翻,发现题集的后面大概还有五分之一的题目没做过,但如果不是忙于晚上的钢琴课和《僦居发微》的写作,这本题集应该也能做完的。林淼略有点强迫症,不过还算处于可控范围内,想了想,还是把题集塞了回去。现在再继续刷题,也毫无意义了。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当一场持续了大半个学期的竞赛彻底落下帷幕,当自己真正意义上地从紧张的生活节奏中抽离出来,哪怕结果拿到了之前无法想像的市一等奖金牌,但由此导致的内心空虚,却还是得不到填补。妈拉个蛋蛋,小学奥数,你居然带走了我的心…… 林淼有点苦恼。 身为一个文科生,朕怎么能对数学这门课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林淼!难道你忘了自己高考过后不到一个学期,就把高中的数学知识全特么忘得一干二净的壮举了吗?那才是真正的你啊! “唉,往事随风如流水,流水何必恋落花……”林淼莫名感慨,然后听到上课铃声响起,乖乖地拿出了他那本崭新到连封面都还熠熠发光的小学五年级上册的数学课本,轻轻放到了桌角上。 身边的女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同桌彭芳芳露出一脸惊讶,弱弱地问道:“公仔,你要上我们的数学课了?”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数学是属于全人类的,姐姐,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林淼蹙着眉头严肃教育道。 彭芳芳却被林淼说得咯咯一笑,伸手过去揉了揉林淼的头。林淼的头发好久没剪了,蓬蓬松松的,跟个松鼠似的,不仅看着可爱,而且摸起来手感极佳——看得教室里其他一些想摸而没机会的女孩子很是眼热。 教数学的老师此时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五六班的乖孩子们很快就安静下来,老师微微一笑,望向林淼,先来一句:“林淼同学很了不起啊,这么快就拿到了全市一等奖,老师很期待你将来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 这话说出口,全班的孩子全都眼睛发亮。 这些五年级的孩子因为年龄比林淼大了不少,已经不怎么会像低年级的孩子样子眼红和嫉妒林淼了。他们看林淼的心态,更像是在看电视里的人物。哪怕日常中也有交集,可总还是觉得和林淼之间存在一种看不见的差距。而正是这种差距感,恰恰能让他们正视林淼所取得的成绩,并为之感到兴奋和激动。有点类似于粉丝与偶像之间的感情联系…… “不过林淼同学为什么要拒绝中科院大学的邀请啊?”数学老师似乎还没上课的心情,继续扯着闲篇,看着林淼说道,“多好的机会啊,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林淼没心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掰扯这件事,昨天在区领导们的饭局上已经扯了太多次了,而且每次给出的说法都不一样,现在自己都觉得精神上有点分裂,淡淡回道:“老师,咱们下课了再说这个事吧,不要为了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正常上课时间。我也想好好听课了。” 一边说着,翻开了自己的数学课本。 课本是真干净,光洁如新,几乎可以拿来反光。 “你要听我讲课?”数学老师受宠若惊。 林淼头也不抬地笑道:“多新鲜啊,我连思想品德课都听过了,还有什么课是我听不了的?” 数学老师点点头,不能更同意地接受了林淼对思想品德课的侧面鄙视。 一门连考试都不存在的课程,到底要它有何用? 数学老师的政治思想觉悟跟小学生差不多LOW地想道,然后看了眼已经拿起笔来在课本上涂涂画画的林淼,心里一下子就充满了干劲—— 我教过神童!我教过天才!洒家这辈子值了! 林淼全然没接收到数学老师强劲的脑电波,低着头,默默看着课本自学。 经过慎重的考虑,他还是决定要参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话说自己连全市小学奥数冠军都摘下了,而且还拿了满分,还怕拿不到区区小学五年级期末考试的双百? 考砸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的! 林淼这货装了好几天的云淡风轻,装到这会儿,内心深处终于憋不住了。 一颗膨胀之心蓬勃发育,已然不把小学课本放在眼里。 他快速翻动着课本,拿着铅笔不停地圈圈画画,以坐火箭一般的速度追赶着老师上课的进度。 小学的教学节奏其实很慢,每门课都要上到临近期末大概一个星期之前才能教完,然后留下最后一周左右的时间再做个回顾性的总复习。 等复习完毕,可能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直接期末考了。 林淼现在想赶上教学进度,时间说急也不急,但富余也谈不上,所以只能是尽力而为。 经受过省级奥数决赛难度洗礼的林淼,学起庶民版的大众教材,简直不要太轻松,一整节课的时间下来,就把一整个学期的课本粗略地翻完了一半。 等下了课,数学老师居然真的来找他聊天。 数学老师见林淼学得认真,不禁好奇地拿起林淼的新课本翻了翻,再仔细一瞧上面的圈圈画画,就知道全都是经过思考的,而不是装逼乱画。她不禁越看越惊心,翻到最后留有林淼阅读痕迹的地方时,差点震惊得魂儿都要飞了,颤抖着问道:“你一节课的时间……就看了半个学期的内容?” “嗯啊。”林淼淡定地一点头。 数学老师面露钦佩,摇头直叹,膜拜的口吻道:“真是没得比,没法比,我都做不到……” 林淼心说废话啊,哥什么学习能力你什么学习能力?你个顶天了的破师范大专学历,能和哥这种马克基础理论研究专业毕业的硕士生相提并论? 他心里很嚣张地想着,脸上却十分谦虚说道:“马马虎虎吧,都是常规操作,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数学老师干笑两声,默默放下了林淼的课本。 还聊个毛的天啊,太特么有伤为师的自尊了好吧。 洒家这辈子还是专注教平民小学生吧,像林淼这种天才,真的是惹不起啊惹不起…… 第九十一章 回归钢琴课 一个平庸的周一,在喧闹声中度过。 傍晚时分,林淼刚一回到家,原本早已提前下班的江萍见到他的新装备后,立马就双眼发亮,狂笑不止,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几大袋子最近客人送来的多到已经吃不完的花生,带着林淼狂奔回西城街道办公大楼。江萍打着给大家送福利的旗号,领着林淼在除了街道领导之外的每个办公室里都走了一趟,甚至连门口的门卫室都没放过——如此明目张胆地招摇了一番,“江萍的儿子戴上三道杠”的消息,便在这幢大楼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只是由于这个逼装得太过刻意,发力过猛不够含蓄,所以等江萍又回去后,不少其他科室的人都忍不住特地到四楼的党政办里跟林国荣抱怨。 “老林,你家阿萍这就有点过分了啊,报纸上都登了还不够啊?都下班回家了还特地拉你儿子过来扎台型,干嘛呢?笑话我们家孩子不行啊?”城建办的严晓海,和林国荣算是老友,这回林国荣升职,到林淼家吃饭的四个人中,就有他一个。 严晓海这么一说,四周围观的人马上就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这事情我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嘛,还特地跑回来显摆。” “而且花生也不好吃,我都差点把发霉的给咽下去了,幸好吐得快……” “明天早上过来也不迟嘛,反正都是要来吃早饭的……” 林国荣刚才也听到了江萍搞出的动静,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修养,故意理都不理,只不过实际上,心里同样也乐开了花。三道杠啊,一个学校才几个啊?虽然自己儿子这么牛逼,戴个三道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情理归情理,事实归事实,现在的事实就是,林淼已经是大队委了,难道不值得稍微热闹一下吗? “唉,她脑子不好的,没见过世面,你们不用理她。”林国荣顺着民意,先彻底否定到江萍刚才的LOW逼行径。 大家闻言,纷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而紧接着,他们就又听林国荣接着说道:“我前些天去东瓯市电视台录节目,本来录都录好了,电视台突然又打电话来跟我说不播了。这种事我有跟谁说过吗?不过就是上个电视、登个报,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也就是那么回事嘛……” 严晓海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他们后悔了…… 他们不该上来的…… 林国荣这一家子里,已经不存在可以正常聊天的人了…… 江萍装了逼就跑,却给整栋楼的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只是如此一去一回,林淼晚上的吃饭时间就不可避免地被耽误了。好在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江萍熟门熟路,回家的路上,就直接买了个山寨汉堡包让林淼填肚子。这个汉堡的构造是这样的,两面油炸过的面包,里面夹一个煎鸡蛋和两面火腿肠。林淼上辈子无比讨厌这个汉堡的味道,但重生之后,口味上的包容性强了很多,山寨汉堡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江萍让林淼站在自家楼下吃汉堡,不一会儿就把自行车从小区的地库里骑了出来。 重生半年后,每天猛吃的林淼,个头还是没有半点长高的迹象,依然得靠江萍帮忙,才能坐上车后座的羞耻幼儿专座。小区里的人一开始见到,还嘲笑林淼几句,但现在—— 包括林淼自己在内,所有人貌似都已经习惯了…… 林淼心平气和地吃着自己的晚饭,坐在自行车上往少年宫去。由于奥数竞赛和各种饭局的原因,林淼相当于已经连续缺课了一整个星期。不过好在对于一个手残选手来说,缺不缺课的区别并不大,就像一个纯粹的学渣,你不能指望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一个星期内就能提升成绩,毕竟《我只想做个安静的学霸》只是YY小说,做人还是得面对现实才行。 前往少年宫的路上,林淼突然开了脑洞。 他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吉祥三宝》的背景音乐,然后结合刚才江萍的所作所为,情不自禁地改歌词唱道:“妈妈?诶~我今天要装什么逼呀?随便~装完之后我还跑不跑啊?不跑。应该看看大家的反应吗?是啊。你们单位的人心态真的好好啊~” 江萍顶着风狂飙,只听到林淼在车后面瞎哼哼,也不知道他在唱个什么鬼。 不过反正也习惯了,对林淼的各种瞎唱,她这几个月早就见惯不怪,都懒得追问了。 把林淼送到少年宫门口,江萍放下儿子就闪,今晚《戏说乾隆》第一部大结局,不看不是中国人。林淼对江萍的火急火燎很是看淡,他淡定地拿出纸巾擦擦嘴,平静地走进了少年宫的大门。片刻之后,就到了钢琴课的教室。 教室里灯火通明,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不到3分钟,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钟初惠好多天没见到林淼,这会儿林淼刚一进来,立马就展开了笑脸,教室里也随之发出一阵欢呼似的喊声。 “状元来了,状元来了!东瓯市大状元啊!” “哎哟,三道杠都别上了啊?你们学校反应够快的啊!” “孩子,今天是你爸送你来的还是你妈送你来的啊?我听说你爸写的书卖得不错啊,过几天是不是要买小轿车了?” 酸气之足,简直要掀掉房顶。 钟初惠听得眉头一皱,她心底里偏袒林淼,口气就有点重了,没好气道“各位家长安静下,要上课了,想说无关的话,请到外面去说。” 刚才说话的几个家长面露不快,看了看钟初惠,但还是忍了。 孩子一学期2000块钱的学费交在这儿,老师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林淼对钟初惠笑了笑,懒得搭理那些眼红的货,淡淡然地坐到自己的座位前。 这时,挨着林淼座位的孩子的家长,小声对他说道:“淼淼,你上个星期去考试,我们上个星期也考试去了,我家航航已经过了钢琴2级了。本来钟老师也想给你报名的,不过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到可以考级的水平吧?我看你弹琴的动作还都挺生疏的。” 林淼转头看了眼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中年妇女。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装逼得逞后的快意。 呵?在我面前装? 这和跟马云比有钱有什么区别?丫不是找抽吗? “对啊。我学琴不行,手笨得很,比航航差远了呢!”林淼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表情很天真无邪地回答道,只是下一秒,又接了句,“阿姨,航航他这么厉害,过了这个2级考试,是不是明天也要上报纸了?” 此问一出,教室里立马响起一阵轻笑,连钟初惠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作茧自缚的中年妇女脸都绿了,一口鲜血冲上喉咙,严重内伤。 第九十二章 虫儿飞 “哪个啊?哪里啊?” “那个!那个!丁点大的,没爸妈陪着的那个!” “大队委啊!这么小就能当大队委了?” “东瓯市的全市冠军都拿了,大队委算个屁啊……”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饿风声,晚上的钢琴课上到一半,林淼就被闻讯赶来的其他兴趣班的家长给围观了。教室外的走廊上当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挤得就跟菜市场似的。哪怕钟初惠把门关了,那些对神童充满好奇的家长,照样还是在聚在窗外不肯走。冲着林淼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让林淼很有一种被人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接受游客参观的感觉。 碰上这种围观团,林淼当然不能一脸兴奋地跟人家做互动,毕竟不是峨眉山的猴子。 他只能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做自己的音阶练习。可惜一个星期没练琴,技术不进反退,那琴弹得就跟帕金森早期似的,手残得越发厉害了…… 7点半,今天的帕金森课结束。 林淼在钟初惠的掩护下,穿过屋外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出了少年宫的门。 钟初惠放下轻飘飘的林淼,一脸疼惜地问道:“你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 林淼摇摇头,装得好可怜的样子回答:“我自己走回去,粑粑和麻麻都很忙,我以后都自己走路回家。” “啊?”钟初惠发出一声惊呼,她朝湖滨路的远处看了眼。 这条路的远方,那么黑,那么安静,那么可怕,别说这么小的孩子了,换了她这个成年人,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也心惊胆颤啊…… “要不要老师送你回去?”钟初惠母爱泛滥。 “不用,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林淼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钟初惠看着林淼那幼小的背影,隐隐觉得心疼。 这孩子真的是…… 手残志坚啊…… 在钟初惠充满母爱的眼神的注视下,林淼往前走了大概两三百米,最终走出了钟初惠的视线范围。走到湖滨路的中间时,林淼突然改变了回家的路线,拐了个弯,绕远路走进了人声鼎沸、万家灯火的瓯城路。话说湖滨路的远端他也怕,走了几次夜路,被突然蹿出的大型野狗吓了几回后,他就彻底怂了。天晓得那些野狗对他这只小兔兔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且不单是狗,在那种黑灯瞎火、人烟稀少的地方,心怀不轨的人更可怕啊! 这么综合一考虑,林淼觉得,哪怕多花个五六分钟回家,也是值得的。 走进人来人往的市中心人物集散地,林淼的心情立马放松了许多。 8点不到,路边的鞋服店全都开着,各种“过年跳楼清仓大甩卖”的喇叭声沸反盈天,比白天还热闹,还有各家店铺门外的大音箱里放着各种对林淼而言充满怀旧感的老歌,更让林淼无比真切地感受到重生带来的穿越感,感动得他几乎想哭。 “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来后娱乐圈吸|毒队的扛把子,这一年还是纯情小青年,一首《纤夫的爱》红透大江南北。 林淼跟着哼哼,放慢了脚步。 然后唱着唱着,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个想法。 要不寡人抄首歌如何? 反正现在都出名了,再加上有老林的体制内关系,只要能把曲子哼哼出来,肯定有的是专业人员能帮我做出成品啊!就像那位天后和摇滚老神仙的女儿,听说连五线谱都不认识,不就靠着哼哼,搞出自己的专辑来的吗?妈的你行我也行啊!哼哼谁还不会啊? 林淼如是一想,脑子就立马活络地转动起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寡人该哼谁的呢? 嗯……2000年之前就红的应该不能抄,天晓得他们的那些歌都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万一撞车了,寡人肯定得身败名裂啊,不能拿前途开玩笑。周华建、张新哲、任先琪都拜拜吧…… 那要不先来首全球知名广场风,《小苹果》怎么了?嗯……还是算了,那俩大龄男孩组合一大把年纪才混出头,说来也不容易,寡人要是现在就断了他们的后路,也太有伤天和了,万一做坏事遭雷劈就不好了,要抄也该抄纠结伦的啊,反正他是天才,剽窃他一两首作品也不可能让他伤筋动骨,不过话说回来,纠结伦的歌歌词都是什么来的?嗯……妈个蛋蛋的,没伴奏,再红的歌也想不起来…… 那还有什么呢?情歌是肯定不行了,就算写出来,肯定也不用用自己的名义发表,再嫁祸给老林的话……不行啊,老林现在混个作协都吃力了,再让他混去音乐协会什么的,到时候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他们爷儿俩将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林淼的音乐记忆库里本来就歌少,能从头到尾唱完整的,更是100首都不到,然后就这样删减下来,林淼最后发现,自己居然没歌可抄了…… 一座金山摆在眼前,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挖。 郁闷啊,惆怅啊,蛋碎啊…… “唉,算了吧,术业有专攻,还是继续搞我的文字工作吧……谁说神童非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反正我的手残早就人尽皆知,瞎搞什么音乐呢?皮裤老师,其实我的音乐梦想就是脱贫致富,所以关键还是要脱贫,梦想其实是无所谓的。无所谓……我无所谓~”林淼忍不住又唱了出来,只是唱了两嗓子,就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唱了…… 而且话说回来,最近一言不合就唱歌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情况? 《新白娘子传奇》许仙附身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哪~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乱回忆了,再这样下去,寡人的音乐梦想又要蠢蠢欲动…… 林淼一路胡思乱想,沿着瓯城路到勤劳路到西城街的路线走回家,已经是晚上8点。 回到家中,江萍正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老林则照例不知去向,也不晓得是在舞厅还是在酒店。 林淼换上拖鞋,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江萍:“嗯。” 林淼又喊:“母上大人,我饿。” 江萍:“嗯。” 林淼:“皇额娘,算了……” 江萍:“干嘛?” “没干嘛,我打算减肥了。”林淼饿得语无伦次,无语地从江萍面前走过,来到了阳台。 他仰头看着这个时代干净的夜空,哪怕身在城市,也能看到璀璨的星光。 今天没有月亮,星光熠熠。 林淼凝望星空,不由自主地想吟一首自己作的诗:“啊,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吟完后不禁当场煞笔。 愣了半天后,林淼才轻轻一拍自己的脑袋,望着星空说道:“皮裤老师,我好像又找回自己的音乐梦想了……” 第九十三章 下面没了 林淼做事挺稳,但性子却比较急。 当天晚上,他就先把《虫儿飞》的歌词给艰难地拼凑了出来——所谓拼凑的意思,就是指他压根儿就记不得原来的完整歌词是什么了,所以只能自己动手,怎么顺口怎么编,心想反正只要大意不变,整体的意境不变,哪怕用词上稍有调整,应该也不会影响整首歌的效果。更不用说这首歌的精华本就在曲子上,歌词本来就谈不上有多重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虫儿飞,虫儿追,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不怕会累,不管对不对,也不管东南西北……” “嗯,还是很顺口的嘛!”林淼写完后自己唱了一遍,然后就以这种只求押运不求内涵的态度,极不负责任地给自己交了货。 放下笔,关了灯。 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抄袭遭了天谴,林淼终于撞上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感冒。 头晕脑热不提,关键还咳得厉害。 而江萍带小孩的方式及其直接粗暴,认为感冒了就该多穿衣服,不过在林淼身上的衣服已经多到穿无可穿的情况下,她最多也就只能再给林淼多戴一条围巾。 围巾是她自己的,绒毛边的,白色的,100%纯女性用品。 林淼誓死不从,但江萍坚持嘴硬,非要说围巾的款式是不分男女的,所以最终,林淼还是怀着一颗想死的心,以一身亮眼的娘炮打扮,无语地走出了家门。 早上到了街道的食堂后,大人们倒是没说林淼什么,反正这年头的人审美有特么有问题。 不过林淼的样子落在小孩子眼里,那可就相当值得嘲笑了。 许风帆这货吃面的时候一直憋着笑,看林淼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林淼全程一言不发,黑着脸把面条吃完,就急吼吼地下了楼。 出了街道的院子,他直接把围巾一卷,收进书包里,许风帆却在后头不停地怂恿道:“你把围巾戴起来嘛!挺好看的啊!” “滚。”林淼用浓浓的鼻音回道。 许风帆露出一脸幽怨:“你个没良心的,拿了一等奖就不认人了……” 林淼用死鱼眼的表情看了看他。 这狗日的,还没进入搞基新纪元呢,居然这就无师自通了? 到了学校,林淼走到教学楼的3楼擦和许风帆分开,然后接下来,就又是和往常一样的平庸的一天…… 身体不适地硬熬到下午放学,林淼从学校里出来,觉得自己对百里坊小学真是挺仁至义尽了。不然的话,他今天绝逼应该请个病假逃课的。 不过话虽如此,在教室里待了一天,接触了不少新鲜空气之后,林淼的身体状况倒是好了些,至少不像早上刚起来的时候那样,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出了校门,林淼没回家,而是让许风帆骑车带着他,直接去了少年宫。 这事情是早上就和家里说好了的,找的借口是今天晚上钢琴课时间提前了,但真实意图却是想趁着人还没来,先把《虫儿飞》的曲子写出来—— 像林淼这种没有绝对音感的人,想写首曲子真的挺麻烦。他必须得先通过钢琴把某个音节找出来,然后再对应钢琴上的琴键,才能搞清楚自己刚才唱得到底是什么音。 所以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这整首曲子的每一个音符,林淼都要尝试一遍,最后通过他文科生的背诵能力,再把音符连起来全都背住。如此,他便可以完整地把曲子弹出来…… 人家弹琴靠音感,老子弹琴靠记忆力…… 林淼晚上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一边啃面包一边试音阶,还得一边吸鼻涕,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林淼除了吐槽之外,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家里什么时候能买得起钢琴。 听说老林从出版社那边拿了好多稿费,这钱明明是林淼赚的,但他却愣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想必以老林的行事风格,这笔钱的花销,至少有一半是在请客吃饭上吧…… “那么多钱放在他手里,每天到处花天酒地,也不知道给我妈戴绿帽了没……”林淼很是有点怀疑老林的操守,内心复杂地想道。 “淼淼,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钟初惠走进教室,看到嘴里叼着面包,手上拿着纸笔的林淼,露出一脸惊奇。这会儿离上课时间还有大概40分钟,林淼显然是来得太早了。 林淼吸了口鼻涕水,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面包吃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回道:“因为我妈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决定先离家出走一顿晚饭的时间。” 钟初惠听得咯咯笑,坐到林淼身边,摸摸他的头道:“那你怎么进来的啊?门不是锁着的吗?” 林淼言简意赅:“叫楼下保安。” “哦……”钟初惠这便释然了,仿佛林淼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然后她又看了看放在钢琴上的几页纸,拿起来看了眼,顿时不禁喜出望外,惊喜道,“你居然在写歌啊?” “嗯。”林淼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钟初惠道,“要不要我唱给你听一下?” 钟初惠却是展颜一笑,露出很期待的眼神,干脆回答道:“好啊!” 林淼也不矫情,站起来清了清不太清的嗓子,鼻音比早上稍微轻一些地唱道:“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虫儿飞,虫儿追,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不怕会累,不管对不对,也不管东南西北……” 钟初惠打着拍子,听着林淼的歌声,越听越是喜欢这个旋律,但她正听着起劲,林淼的歌声却陡然一停。钟初惠眨了眨眼,奇怪道:“下面呢?” “下面?下面没……”林淼差点中招,好在话到嘴边,又赶紧收了回去,改口道,“你是想问后面吧?” “后面和下面不是一样的吗?”钟初惠嘻嘻笑道。 屁!完全不一样好吧! 林淼心里大喊道,回答:“后面没了,就这么多。” “啊?这样啊……那你这首歌还不完整啊,不如让老师帮你写完怎么样?”钟初惠饶有兴致。 林淼想了想,觉得也行。 不管怎么说,总比让老林挂名强多了…… 第九十四章 要上电视了 “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林淼捧着课本背书,明明是小学的教材,居然还背得挺起劲。 周四晚上,少年宫的钢琴课停课一天,因为听说晚上要全区停电。然后到了晚上6点钟,瓯城区的灯就真的灭掉了大半,足见这年头的事业单位果然说到做到。 在林淼关于儿童时代的回忆里,停电确实是非常司空见惯的一件事。 每一两个月总要来上那么一回,再加上台风大风把电线吹短路之类的情况,一年到头,停个五六七八次总是有的。 住在天机巷的时候,孩子们总是莫名对停电感到高兴。 每逢停电——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孩子就会全跑到外面去,没事找事地做点小游戏,大人们当然也出来,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凑成几堆聊天,脸上丝毫不见停电带来的烦恼,一直聊到电来了,大家便各回各家,然后洗洗躺下,把灯一关,各家各户的灯陆续关掉,小院便很快又陷入一片宁静。停不停电,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的场景,林淼现在是体会不到了。 住在西城街的高层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点根蜡烛自己玩。 橘黄色的烛光下,林淼已经把五年级的语文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不得不说,小学的语文教科书,当真是简单到让人不得不充满文化修养上的优越感。 放下课本,林淼走出自己的房间,想稍微挥霍一下无聊的时光。 客厅里此时亮着照明灯,林国荣和江萍正在玩纸牌,谁输了就弹一下额头,幼稚得要死。 林淼走过去坐到江萍身边,江萍一把揽过林淼,问道:“你说打哪张?” 林淼仔细思考了一下,就把江萍手里所有的牌都拿了过去,霸气道:“让我来!” 林国荣听得微微一笑,然后随口问道:“书背完啦?” 林淼扔出一个对子,“嗯。” 林国荣眉头一皱,“对三……要不起。” 林淼惊愕地抬头看看老爸。 林国荣无奈叹道:“手里没对子啊……” 林淼却摇头说:“不,这个不是重点……” 林国荣好奇地问道:“那什么是重点?” “没什么……”林淼放弃了给林国荣科普“如何通过在对不起中间加两个字使其变成一句悲伤的话”的打算,不然以老林的作风,恐怕会拿这个梗来泡有夫之妇。而有夫之妇,通常都是很容易被这种梗泡到手的,那样的话,林淼觉得就太对不起亲妈了。 林国荣见儿子不说,当然也不多问,随随便便又换话题道:“你那本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林淼回道:“就那样。” 林国荣道:“你少仪阿姨那边催得挺急的。” 林淼忍不住笑道:“爸,没你这么理直气壮的啊。” “就是,脸皮真厚,还真当自己是作家啊?”江萍也跟着揶揄道。 “去去去,你懂什么?”林国荣没好气地回道,“你当我在乎那点名气吗?关键是我们现在已经跟人家签了合同了,做人做事,要讲诚信的懂不懂?说什么时候交稿就什么时候交稿,这叫规矩,知道吗?” 林国荣说得大义凛然。 林淼却在心里嘀咕:妈的如果每个搞文字工作的人都能按时交稿,那这世界才是真的有鬼买了。别说按时交稿了,能特么在截止日期后一周内交货,甲方就该偷着乐了好吧! “规矩不规矩的我不知道,我就问你,你儿子给你赚的那些钱,你都花到哪里去了啊?赚了多少钱也不跟我说,存折也不让我看,我告诉你,别乱糟踏儿子赚的钱知道吗?”江萍也翻着白眼,直戳要害地怼了回去。 林国荣有点动气了,把已经输掉的牌往茶几上一摔,烦躁道:“你急什么急,我不是说了等差不都的时候就给你看吗?我就是怕你看了之后嘴巴不把风,到处跟人讲,万一你家那个姐知道了,明天就能来借钱!” 江萍当即露出不快的表情,大声道:“你当我傻吗?我跟谁说也不会跟她说的!我又不是笨蛋!” “行行行,你不是笨蛋……你不是笨蛋这天下还能有谁是笨蛋?”林国荣站起来,气呼呼地走进主卧,过了一会儿,便拿来一个存折,扔到江萍跟前,皱着眉头没好气道,“看,使劲看,有什么好看的?” 江萍被林国荣这么一喷,倒是觉得自己理亏了。 她弱弱地拿起存折,在照灯明下数了数:“个十百千万……2万6?” 江萍目瞪口呆,被这笔巨款给吓傻了。 她嫁给林国荣这么多年,夫妻俩的总存款也没达到过这个数。 “怎么会有这么多?”江萍愕然问道。 林淼替林国荣回道:“都卖到全国去了,现在省作协都来请我爸入会,2万6的提成很正常,接下来至少还能拿好几万呢。” “还有好几万可以拿?”江萍不禁尖叫起来。 林国荣急忙道:“小声!小声点!叫什么叫!隔墙有耳知道吗!?” 江萍这才把情绪控制下来,但还是感慨万分:“原来出书这么赚钱啊……咱们这么多钱,怎么花?” 林淼额头上挂下三道黑线。 江萍女士,刚刚你还说这钱是我的…… 原来我只有名义上的所有权,最后的支配权还是归你对吧? 江萍的这个问题,显然相当有鼓动性,老林一听,立马心理防线失守,反问道:“你想买什么?” 江萍无视了林淼的存在,笑嘻嘻道:“我上个星期天和梅兰她们逛商场,看上一件大衣,毛皮的,800多块,特别好。” 林国荣看看林淼。 林淼面无表情回道:“买。” 江萍又道:“还有一件男士的西装大衣,我觉得跟你挺配的,才600多块。” 林淼:“买。” 江萍双眼发亮,情绪持续亢奋:“还有宝贝的衣服也该换了,星期天我也一起买了吧。” 林淼头也不回:“加双鞋子吧。” 江萍却来了句:“算了算了,这么买我都心疼了,鞋子下个月再买吧,反正还没过年。” 心疼个屁,你明明就是想把一次可以买完的东西分成两次来买…… 这时灯管忽然眨了两下,明月小区里发出一阵欣喜的呼声。 来电了。 江萍急忙珍而重之地把存折先收了起来。 林国荣仍不放心,多唠叨了一句:“千万别跟你姐说,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不会跟她说的!”江萍不耐烦地回答,然后跑到林淼身边,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一口,无比快乐地笑道,“宝贝,妈妈真是爱死你了~” 林淼拿手擦了下口水,感觉被江萍亲得好惆怅。 唉……你到底是爱我的人,还是爱我的钱? 他原本以为这个问题会拿来问自己以后的女朋友,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辈子却提前在心里拿来问了自己的亲妈。 家门不幸啊…… “叮铃铃铃……”主卧里传出一阵电话铃响。 林国荣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林淼和江萍竖起耳朵,听着林国荣的动静,然后就听老林用连续不断地重复的词回答道:“喂?哦~王台长!你好你好你好你好!小事情小事情……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这个星期?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可以可以可以可以!那就这个星期天吧?行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一定准时过去!” 打完电话,老林红光满面地走出来,大声对林淼道:“这个星期,跟爸爸去一趟电视台。电视台说我上次录的那个不算,我们星期天再过去重新录一次。” 江萍兴奋问道:“又要上电视啊?和阿淼一起上啊?” “嗯”林国荣得瑟地点了下头,“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干嘛啊?电视台那种地方……”江萍露了怯,又抱住林淼道,“我宝贝儿子过去就行了,妈妈就在家里等电视上播!” 第九十五章 录节目(上) 按理说一般人生平第一次接触电视媒体,多多少少都是会带点紧张情绪的。但林淼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小孩的心理优势,又有老林带着他冲锋陷阵,周日早上来到电视台大门口时,愣是半点儿内心起伏都没有,甚至有恃无恐到连出租车这道前菜都没能让他产生过度的不适感。 不得不说,最近坐车的次数多了,他终于开始对汽油味产生抵抗力了。 就像上辈子那样——上了初中之后,因为离家比较远,骑自行车也太不方便,每天上学放学坐都只能硬着头皮公交车,然后坐着坐着,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早上8点半,林淼和老林准时来到东瓯电视台的大门口。下了出租车,林淼先往嘴里塞一根口香糖镇压蠢蠢欲动的胃,林国荣则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牵起林淼的手,昂首挺胸走到电视台的门禁前。看门的保安显然是认得老林,都不用老林开口,就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让老林进了大门。 老林认路的本事一流,虽然只来过电视台一回,但却已经熟门熟路。 林淼跟着他穿过电视台的前楼通道,又直接走内部工作通道来到电视台的2号演播楼,最短路线直达工作电梯门前。一路上零星遇到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见到林淼和林国荣,各个都放慢脚步,向老林投以注目礼。 《小院杂谈》最近火得太厉害了。 这种2000年前后才火起来的半鸡汤文,提前5年面世,刚好戳中市场的痒处。现在老林的名字不但是在东瓯市的文化圈子里翻腾,甚至都已经传到省外去了。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已经开始着手印制《小院杂谈》的精装版,听说海外市场对这本书也很感兴趣。 总之一句话,在眼下的东瓯市畅销书作家排行榜上,老林要敢说自己排第二,恐怕真的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能排第一。 一书封神,林淼帮老林做到了。 对这样的结果,别说老林没想到,丁少仪没想到,就算是林淼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是林国荣吧?” “对,就是他。” “怎么又来了?上个月咱们2台不是请他来过一次吗?” “咱们2台算个屁啊。你没看人家这回把儿子都带来了吗?《东瓯日报》上不都登了,才7岁就拿全市小学奥数竞赛第一名,连中科院大学少年班的邀请都推了。这爷儿俩一起来,肯定是1台请的,现在别的台估计还真请不动。” “这分量去省台都足够了吧。” “绝对够了,多有话题性啊!古代的时候老说什么一门三进士,父子同朝堂,想不到还真有基因这回事……” 叮。 电梯声响,门开。 一直绷着脸,假装没听到那些电视台员工窃窃私语的老林,一进电梯,整张脸就如同春雪消融,快乐得那叫一个憋不住。 林淼呵呵笑道:“爸,出名的感觉,爽不爽?” 老林咧着嘴,笑着揉了揉林淼的头,“你小子……” 电梯上到9楼停下,父子俩一出门,刚巧路过电梯门外的一个电视台编导就夸张地大叫起来:“林老师!你来这么早啊?这边请!这边请!请跟我来!我说我们梁台长怎么今天来这么早,原来是等您啊……” 林国荣微笑着点点头。 那编导又望向林淼,奉承话不要命地往外扔:“孩子也来了啊?今天是父子俩一起录节目是吧?好好好,观众肯定喜欢。您家孩子真是厉害,《东瓯日报》上的您儿子的新闻我也看了,了不起,虎父无犬子!” 林淼仰头看着这个体型微胖、口沫横飞的中年编导,稍微打断了一句:“叔叔,你们电视台的人,看《东瓯日报》不会被扣奖金吗?” “不会,不会,都是兄弟单位嘛。”编导笑道。 “哦……”林淼点了点头。 想来是电视台和平面媒体之间不存在什么直接竞争关系,难怪这么和谐。 小胖编导领着林淼和林国荣,说话间就到了电视台副台长梁树友的办公室前。 小胖砰砰两下,轻敲房门。 门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请进。” 小胖这才推开门,态度恭恭敬敬地对屋内的人说道:“梁台长,林老师和他孩子来了。” “来了啊?”屋里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背对着房门坐着的女人,说话声很高兴地转过头来。林淼站在屋外看见,居然是丁少仪。 “丁主任,你怎么也来了?”老林牵着林淼的手,径直进了屋。 丁少仪笑盈盈道:“我也来录节目啊,今天跟你一起录嘛!谁让你这本书的序是我写的?你的书也是我们出版社出的。”话语间丝毫没有半点磕绊,仿佛已经是给自己洗了脑,认定了这本书就是林国荣的作品。 老林似乎也已习以为常,哈哈笑道:“一起录好,一起录好,上回我一个人录了3个小时,嘴巴都说干了。” 林淼闻言一愣,看老林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恐。 上回居然录了三个小时? 怕是底裤都让电视台的这群家伙给扒了吧? 难怪上回录的不播了,其实根本就是没办法播对不对? 林淼还真猜对了…… 上回老林一个人过来,录制过程简直就是灾难。原本人家主持人是想听老林讲讲文学创作的心得体会,听听老林的文学艺术主张是什么,结果老林直接就暴露了真实水平,不但对主持人提出的许多问题都答非所问,而且还闹了不少常识级别的笑话。好在当时电视台没请观众,只是单纯的一对一访谈。而邀请老林来的梁树友则认为,老林那是头一回上电视给紧张的,因为能写出像《小院杂谈》这么思想深刻的书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是草包。至于当天老林所表现出的亢奋状态——绝对是装的,越紧张,越装不紧张,就是这样。 所以这回林淼的新闻出来之后,梁树友干脆就决定砍掉上次那个不能用的版本,再让林国荣重新录一次,而且为了消除老林的紧张情绪,还特地一起请了丁少仪过来。 对于林国荣这位东瓯市十年难的一见的畅销书作家,梁树友也算是优待到仁至义尽了。 “梁台长,又见面了。”老林和丁少仪打过招呼,又上前和梁树友握了握手。 梁树友跟老林重重一握,很是凝重道:“老林,这回可别紧张了啊,上回你写个功成名就,‘就’字都写错了,这种低级错误,我都给你捏把汗。” 老林却一脸懵逼,反问道:“我写错了吗?” “是啊!”梁树友很震惊道,“你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吗?成就的就,给你写成救命的救,这你都没反应过来?” 老林听了还在发呆,居然来了句:“救人的救……没错啊……” 梁树友目瞪口呆。 林淼也傻了,心里无比崩溃地想,从今往后,真的打死也不能再让老林独自跟媒体接触了,他何止是浑身破绽,那简直就是一颗蜂窝煤好吧! “我有话要说!”林淼如是想着,急忙要给老林擦屁股,大声喊道。 梁树友看看林淼,面色稍微缓和,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淼开始强行洗白:“那个……刘伯温有名吧?算是功成名就吧?” “当然算啊。”梁树友点了下头,又不解地问道,“那又怎么了?” 林淼强行鬼扯道:“其实我爸说的就是刘伯温,刘伯温不是在朱元璋拿了江山后就回家养老了吗?后来朱元璋杀功臣,刘伯温不是没被干掉吗?他为什么没被干掉?就是因为虽然功劳大到应该被杀,但是恰好名气也足够大,所以才保住了性命。所以功成名救——救命的那个救——这个说法是完全可以成立的。意思是一个人功成身退之后,还要靠名气来保护自己,所以这里头就体现了一个道理,急流勇退是一种智慧,在急流勇退之前高调做人也是一种智慧。做人追求名利,不但是为了满足自己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创造自身的社会价值,同时也是一种对自己有效保护。” 老梁听得眼皮子都在猛跳。 这歪理邪说扯得——当老子是没读过书的文盲吗…… 第九十六章 录节目(下) 办公室里的人,安静了好一阵子。 良久,林淼长叹了一声,自问自答似的说道:“唉,抢救失败了吗……” 丁少仪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林淼拉到自己身边,双臂轻轻环住,就跟抱自家孩子一样,笑着安慰道:“不错了,抢救得挺好了,这样都能给你扯出这么多歪理来。” 林淼却遗憾道:“其实我还可以扯得更漂亮的,这回没发挥好,准备不足,时间太仓促了。” 梁树友看着情况有点楞,怔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丁少仪突然抬头,反问梁树友道:“老梁,你就一点都没听说过那个传闻?” “什么传闻?”梁树友反问丁少仪。 丁少仪转头,下巴对着林国荣一点。 林国荣有点尴尬了,走动一步,拉过一张椅子,先坐了下来。 梁树友眉头紧皱,沉声对丁少仪道:“少仪,别卖关子了,我最近忙得很,什么传闻都没时间听,你就直说吧。” “我说倒是没事,怕就怕说了你接受不来。”丁少仪微笑道。 梁树友却一脸自信地回答:“我现在还有什么接受不来的?搞新闻工作几十年了,我还有什么事情没见过?” “这么有信心是吧?行!就把这个大秘密跟你梁台长说个清楚!”丁少仪先一口答应,然后才低头征询林淼的意见,“淼淼,阿姨能说真话吧?” 林淼道:“说吧,说吧,不说这关就过不去了……” 丁少仪又转头问老林:“林科长也没意见吧?” “你们只管说,我先出去抽根烟。”饶是老林长期不要脸,可到了现场拆台的时候,终于也绷不住了,烟遁而走,急忙出了办公室。 咔嗒一声,办公室的房门被老林带上。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丁少仪这才慢吞吞地对梁树友道:“老梁,其实《小院杂谈》这本书,不是林国荣写的,真正的作者,是这个孩子。” 梁树友的眼神一下就直了,他神情震惊地望向林淼,来了句:“你再说一次?” 丁少仪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早就听说过的,其实淼淼给他爸代笔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上个月的时候,咱们内部传得也挺热闹的,就是没什么人相信而已……” “废话!这事儿怎么信呐?搁谁谁都信不了啊!”梁树友激动得连家乡的东北腔都出来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写出那种东西?还有给他爸代笔又算怎么回事?这不是造假吗?你们这办的都什么破事儿吗?就不能等过上几年再发出来?着什么急啊?现在社会影响力力都起来了,哦,你现在跟我说,有个假货,写了本好书,被全国读者捧得红火红火的,我们东瓯市还报纸、电视轮番请他,连省作协都请他入会了,结果却发现是他儿子干的,但他儿子今年才7岁,这是编神话呢还是编笑话呢?” 老梁明显是差不多已经信了,托林国荣各种低级失误的福,他接受事实的速度倒是飞快,而且说着说着,就把最关键的问题全都抖了出来,脑子一点都不比长时间接触这件事的丁少仪转得慢,市级电视台的副台长果然不是白给的。 丁少仪见梁树友暴走,不由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嘛,我主要也是看这么书质量不错,再说了,一开始也没想到书能卖得那么好,孩子和他爸也只是想拿点稿费改善改善生活而已,谁署名都无所谓,你看这事愿打愿挨的……” “行了行了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梁树友一脸不爽,他背对着两个人,食指在办公桌上敲了半天,忽又转身道,“幸好今天请的人不少,咱们今天就不谈什么破文学了,主题改成家庭教育,谈谈神童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少仪,你今天跟我说的事,我就当没听过,也从来就不知道,林国荣在我这里还是那个作家林国荣,不过这是他最后一次进我们台的门,你们出版社和他们父子俩的事我不管,反正林国荣的这场戏,绝不能在我们台里被拆穿。” “放心,我有数的。”丁少仪点头微笑道,不会连累你们出节目事故的。 “已经连累了!”梁树友略微激动地喊道,然后抬手看了眼手表,脸色焦躁道,“为了今天这场录制,我们准备了一个星期,现在9点就要开机,你让我怎么改稿子?外面人都到齐了,嘉宾和观众都到了一半了……” 丁少仪惊讶道:“还有嘉宾和观众?” “那是!你不看看今天什么阵容啊?当红作家加上他的神童儿子,全国上下找遍了,都找不出几对这样的父子来!”梁树友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起来,然后恨恨说道,“算了,算了,我得赶紧去找救火队员了,你们也抓紧去化妆间化个妆吧,一会儿就开机了。” 梁树友说着,变急急忙忙出了门。 走出门外,他和正在外头抽闷烟的老林对上一眼,老林笑了笑,老梁一点头,黑着脸沉声道,连称呼都变了:“林科长,你抓紧和孩子准备一下吧,过几分钟就要开机了。” “好。”老林把烟头拧在窗边的扶手上, 梁树友看得眉头一紧,心里狂躁地高呼道:老子打了眼啊!老子瞎了眼啊! 林国荣抽完半根烟,情绪放松了不少,虽说被人揭穿老底确实挺丢人的,但是间接死在亲儿子手里,倒也不算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老林走回梁树友的办公室门前,推门进去,就听丁少仪正在问林淼:“淼淼,你那篇文章什么时候能写出来?京城那边都催稿了呢!” “又写什么?”老林挤出一个假装淡定的微笑。 丁少仪抬头看着老林,回答道:“我不是给孩子报名参加了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吗?京城那边有回信了,让我赶紧把稿子先寄过去审一下,入围的作文都要登在作文选里头的,不行的话就再重新写,反正就是写到足够拿奖为止。” “就是……得奖的事就算内定了是吧?”老林有点发愣。 丁少仪肯定道:“对,至少是全国三等奖,比赛评委主席团的主席是我上大学时的一个师兄,我们关系还行。” “哦……”老林点了点头,对这种暗箱操作没什么奇怪,但就是被“全国三等奖”这个招牌砸得有点晕。话说“全国小学生作文三等奖”和“东瓯市小学生奥数竞赛一等奖”,到底哪个分量比较重? 老林正被这白送的好事搞得发晕,丁少仪又语气微微一变,认真道:“老林,我觉得老梁刚才说的话挺对的,咱们这个合作,差不多也该收一收了,不然将来真闹出事情来,不好收拾。《小院杂谈》我估计全国少说能卖出七八十万册,一本书2毛钱,你能拿到手的提成,就算扣了税,少说也还有10万以上,都够买套房子了。你作协也入了,钱也拿了,名气也赚到了,差不多得了……” 老林听得有点脸上发肿,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讲道理的,微微点头道:“你看着办吧,我肯定配合你。” “那《僦居发微》呢?”林淼道,“我都写了大半了啊!难道这就太监了?” “什么太监?”丁少仪一脸不解。 林淼解释道:“就是写书写到一半,下面没有了。” 丁少仪愣了好一阵,旋即哈哈大笑,心里头的那点阴霾,一下子就被驱散了大半。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林国荣,终于下了个决心,拍板道:“那行,你先写完,就当是你爸的封笔作了!” 林淼嗯了一声,心说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让我爸这块招牌这么草草了事地就收了山。出版社好不容易捧出一个红人,哪怕迫不得已要腰斩,腰斩之前肯定也得再榨取一下剩余价值!不然怎么对不起全国上下几十万嗷嗷待哺的读者,还有他们口袋里那些争着抢着要跳出来的人民币? 晚上不更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九十七章 台花 九十年代初的电视台普遍都还不算富裕,不过像东瓯电视台这种地方台,倒是资金无忧。 一来全市每年的宣传资源,差不多有将近一半会倾斜到台里去,二来电视台本身没有什么业绩上的要求,做节目的支出不大,再加上有地方企业隔三差五给的广告费,可以说这些小电视台里的员工,活得都是相当滋润了。 画好了妆,林淼跟着林国荣走过电视台大楼内部装修华丽的过道,走进了今天录节目的3号演播厅。 演播厅不算大,大概100 平方出头,除了做了些室内舞美设计的半圆形舞台外,四周一圈就全都是观众席,约莫有百来个座位,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演播厅地上铺满了凌乱的线路,四台不同机位的摄影机分别对着观众席和舞台。 林淼和林国荣刚一出现,厅内顿时就响起了一片极为热烈的掌声。 观众席上到处有人大喊“林国荣”三个字,林淼抬头看看老林,老林明明都快乐得要上天了,可硬要装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憋得好辛苦。 不消片刻,梁树友领着救火队员赶到。 来的是个大美女,穿着一身蓝色的西装,仪态端庄,气质大方,可凭那夺目的烈焰红唇,却又生生从中勾出一抹让男人无法无视的性感。她叫赵晶,东瓯电视台当家女主持,从九十年代初20岁出头的风姿绝代,一直到20年后的40岁时的风韵犹存,霸屏20余年,是无数东瓯市男人梦遗的对象。林淼在青春岁月的某些深夜里,也多次因她在半夜里换过内|裤…… 哇擦咧……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漂亮!? 林淼仗着自己是小孩,肆无忌惮地盯着赵晶看。 林国荣就比较虚伪了,只敢装作不经意地偷瞄,而且一瞄再瞄,瞄得赵晶都不自在了,自己走上前来,笑盈盈问道:“林老师,你老看我干嘛?” 老林这货干别的不行,调戏良家绝对是一把好手,想都不想就随口回答道:“这个问题是相对的嘛,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林老师你反应真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哈哈哈……”赵晶捂着嘴呵呵直乐,笑得花枝乱颤。 林淼和老林同时在心里感叹:尤物啊…… 现场导播很快就大声呼喊着把场面控制下来,林淼和林国荣坐上舞台,观众就位,摄影灯光一切就绪,导演在远处打了个信号,摄影机启动。 赵晶面向镜头,自信地脱稿介绍道:“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有各位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再加一》节目。 相信我们很多人最近应该都知道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是我们东瓯市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青年作家,名叫林国荣,林国荣老师写了一本书,叫作《小院杂谈》,据说一个月内就在全国卖出了40多万册,因为供不应求,接下来还要加印第二版的精装版,据说已经被预订了20万册,销售破百万册应该很有希望。现在林国荣老师已经是东瓯市作协成员。 还有另一件事,就是我们东瓯市出现了一位神童,名字叫作林淼,今年才刚满7岁。林淼小朋友的神奇之处在于,在很多小朋友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他现在就已经跳到了五年级,而且他还在刚刚过去的上个月,取得了东瓯市小学奥数竞赛的一等奖的好成绩。 那么现在恐怕就会有人疑问了,我为什么要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呢?哈哈,台下已经有观众说出答案了,对,没有错。林淼小朋友的父亲,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著名作家林国荣老师。今天我们很有幸将这对优秀的父子一同请到了这里,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啪啪啪啪……” “除了林国荣老师和林淼小朋友之外,我们还请到了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的副总编,也是慧眼挖掘出林国荣老师的伯乐,丁少仪女士,大家掌声欢迎。” “啪啪啪啪啪……” 镜头对准台上的林淼、林国荣和丁少仪三个人。 赵晶的主持功力似乎是天生的,提问全都恰到好处,现场和观众的互动时机和气氛也都把握得很好。开场的开场白过后,录了20来分钟,场面便已渐入佳境。 赵晶事先得了梁树友的准信,知道林国荣实际是个草包,就完全没问老林任何关于文学创作的问题,转而把这部分任务转移到了专业人士丁少仪这边。 而对林国荣,就只问关于林淼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 老林渐渐打开话匣子后,很快便讲得口沫横飞,只是内容依然是那应付金校长和苗校长的老一套,就是程度上更夸张了点:“他大概一两岁的时候,我抱着他从楼上走到楼下,刚好给读完一首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是一层楼。就给他读一次,马上就会背了。我家里现在还有一套《唐诗三百首》,上面的诗他基本上都会背了。” “真的都会背吗?”赵晶转头问林淼。 林淼却一脸严肃地回答:“注意最重要的三个字——基本上。” 全场爆笑。 赵晶这时朝不远处看了眼,只见导播举着大木板,上面写道:“考点简单的。” 赵晶轻轻点头,笑过之后,便问林淼道:“那阿姨考你几首唐诗怎么样?” 林淼却卖了个萌,微微一歪头,看着赵晶回道:“你让我叫你姐姐,我就答应让你考一考。” 观众席上的一群男人瞬间就不淡定了,一阵骚动。 “这小孩谁教的啊?这么小就知道这么跟女人说话了?” “肯定他爸教的嘛,家学渊源啊……” “果然名士多风流,林老师的儿子就是林老师的儿子,不一般呐……” 赵晶被林淼撩得心情舒畅,这期节目也顺顺利利地录了下来,中间几乎没怎么停顿。 2个小时后,梁树友和赵晶亲自将林淼一行人送出了电视台大门。 梁树友忍着不爽,假装客气地跟老林握手道别。 赵晶就爽朗得多,不但拿了本《小院杂谈》让老林签名,还跟老林交换了名片。吃媒体这碗饭的她,太清楚名气意味着什么。所以老林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货根本不重要,做人只要出了名,放个屁都是有深意的,愿意捧臭脚的人多了去了。 “小朋友,以后要继续加油努力,好好学习,姐姐等你下回再来哦~”赵晶蹲下来,在林淼脸上香了一口,盖了个红章。 林淼被赵晶亲得有点发晕。 等坐上出租车,他才对老林说道:“爸,当小孩……真好……” 林国荣哭笑不得。 林淼又问:“爸,你羡慕吗?” 老林眉头一皱,严肃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呵,还跟我假装正经…… “爸,这个姐姐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林淼忽然问道。 老林明显表情一变,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反正就是知道。”林淼道,“而且我还知道她老公是谁呢。” 老林忙问:“她老公是谁啊?” 林淼道:“是个解放军叔叔,肩上两杠两星,好像说是我们市军分区的参谋,长得可高了,一米八几,一个能打十几个你这样的。” 老林脸色开始发白,但一阵恐慌之后,逐渐又恢复了平静。 原本污秽不堪的灵魂,在此时得到了彻底的清洗。 老林沉默犹如老佛。 心里的状态大概是这样的:老子又没和她睡过,我特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第九十八章 想知道……活着的意义吗? 名人受邀到电视台录节目,当然要拿辛苦费。 老林最近火得比较厉害,在东瓯电视台录了两次,前后加起来大概6个小时不到,总收入1500元人民币,折合江萍2个月的工资。林淼起初很难想象,九十年代初的电视台通告费能给到如此之高,但午饭时间跟着爸妈一家三口在酒店里啃大螃蟹吃得满嘴是油的时候,看到包厢的卡拉OK里杨玉莹在唱《我不想说》,立马就想通了一切—— 话说这年头的明星随便走个穴,一首歌五分钟时间,出场费就至少得有个小几千,而老林现在身为知名作家,第一论社会地位,绝对不会比这些唱歌的差,第二论出场时间,更是妥妥的秒杀了他们,所以录两场节目才拿1500块,这都已经算是友情出演了好不好! “出名真是好啊……”林淼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盯在螃蟹上。 他拿着螃蟹的大背壳,用筷子把里头红彤彤、硬实实的蟹膏挖出来,大口大口吃掉。冬天的猷蛑蟹就是好,可惜再过几年,野生的就要吃绝种了。 所以啊……一定要加快速度,赶在它们绝种之前再多吃几口…… 江萍见林淼吃得欢,把自己的那个也放到了林淼的碗里。 林淼来者不拒,不过拿到大螃蟹,还是得政治正确地先表个态:“谢谢麻麻,麻麻我爱你!” 江萍咯咯直笑,然后伸出手,堂而皇之地把躺在老林碗里的最后一只螃蟹取出来,放到了她自己的跟前。老林不由翻了翻白眼,可什么都没说,随江萍去了。江萍于是笑得更欢,掰下两支大钳子,送回给老林,又掀开蟹盖,给了林淼,一脸满足地说道:“这顿吃得太好了,以前总觉得可能一辈子也吃不上几顿这么好的……” 江萍倒没瞎说。因为老林今天点菜确实足够心狠手辣,光是桌上这6只大猷蛑,秤上一称,就要足足500块,再算上其他菜和酒水,一家三口这顿饭的总花销已经超过了800元。 对于这年头绝大多数不到过年就绝不上酒店的城市居民而言,这种吃法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妈的日子不过了,吃完这顿就散了吧”这种感觉。 以至于向来心很大的老林,听了江萍这话也不由感慨,鼻孔里喷着青烟道:“也就这回钱来得容易,坐下来聊几个小时就千把块钱,不然哪舍得这么吃啊,钱也不是风刮来的……”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淼心中腹诽,但却没有正面吐槽,毕竟他已经被爸妈拖入了堕落的深渊。螃蟹进了肚子,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且再者说,像今天这样一家三口到酒店吃午饭的情况,他上辈子就没机会做过。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难得能有这么一次,还是开开心心吃饭吧。钱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挥霍金钱,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林淼吃得肚子发撑才恋恋不舍地扔下了筷子,上辈子当秘书没有多少油水,哪怕陪领导出去喝酒,也是喝得多吃得少,这便造就了林淼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的弱点,但说到底,应该还是属于怨念吧…… 老林花钱买单,拿到发票一看,865元。 江萍吃完才觉得肉疼,对老林道:“这些东西自己去菜市场里买,最多也就300块钱……” 老林好笑道:“酒店不用赚钱的啊?” 江萍反驳道:“那也没这么赚的嘛……” 两个人拌着嘴,一人牵着林淼一只手,心情很好地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林淼心里颇有些没追求地想,其实这辈子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奋斗的必要了。现在老林出了名,指不定哪天就提干了。如果老林一提干,自己岂不就是妥妥的官二代了? 然后凭前世的水平,高考随便搞搞也能上个二本,或者为了面子稍微用功些,考个非211的一本也是手到擒来。然后呢?考个公务员,走上辈子的老路?嗯,似乎也挺好。 而且现在自己节约了4年的上学时间,等大学毕业,那时候也才18岁不到,就算再读个研,毕业了也才20岁出头,当公务员,年龄上很有优势啊。 再加上还有老林罩着,将来的机关工作简直不要太开心…… 林淼吃饱之后脑子转得有点慢,糊里糊涂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江萍抱上了三轮车,什么时候三轮车就停在了自己的大楼门口。 回到家里,洗了把脸,林淼被江萍抱着,娘儿俩呼呼大睡到了下午3点出头。 等再次醒过来,林淼走出爸妈的卧室,无视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的老林,满脑子浆糊地来了到卫生间,表情木然地掏出小鸟,一边放水,一边默然打量四周。 这镶着瓷砖的干净浴室,这洗脸盆,这马桶,这淋浴…… 自己到底是花了多少心血,才还不容易拥有了这些,而将来,自己又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过上比这更好的生活? 林淼突然间浑身颤栗,连嘘嘘的力道都强劲了许多,冲得马桶壁刷刷作响。 然后陡然间高喊一声:“啊呸!满足个毛线啊!我特么就要天天吃800块一桌的饭!” 正在客厅里装作思考人生实则胡思乱想的老林闻言,顿时不由眼睛一亮。 他姿态摆得很足地把烟头一灭,朗声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林淼气势汹汹,收起抖干净的小鸟,跑回老林身边坐下,配合地喊道:“爸!拿笔来!” “好咧~”老林笑着跳起来,跑去拿来了一支林淼根本就不喜欢用的钢笔。 林淼又道:“拿纸来!” “好咧~”老林拿来了街道登记消防情况的表格,背面是空的,倒是能写字。 林淼拿着两件不趁手的家伙事儿,沉默一阵,转头对老林道:“爸,你敢不敢稍微专业一点?” 老林一脸无辜问道:“怎么了?” 林淼正要吐槽,门铃突然响起。 “让我来!”林淼的情绪异常亢奋,跑去拿起了话筒,“谁?” 楼下许风帆大声道:“林淼!下来玩啊~” “不玩!” “为什么不玩?” 林淼冷冷一笑:“少年,你想知道……活着的意义吗?” “活着的意义?”许风帆一秒入戏,神情逐渐凝重,内心隐隐觉得,这句话绝不能随便回答…… 他思考良久,才反问道:“什么意义?” 话机另一头淡淡飘出一句:“为了螃蟹。” 一阵冷风吹过,通话结束。 许风帆呆若木鸡,懵逼地站在楼前。 他发觉,自己似乎好久都没进过林淼家的这道门了…… 第九十九章 当爹的尊严 “人活在世上,不只是为了吃饭;但人活在世上,必须要吃饭。马斯洛提出人类的5个需求层次,将生理需求排在安全需求之后,这便说明只要你还在喘气,吃饭就是首要追求。这种追求,是超越种族的,是超越阶层的,是超越一切社会因素的。 自从搬来西城街的明月小区,我在阳台上做晨练时,每天都会看到一辆价值不菲的私家轿车,停在街对面那间专卖糯米饭的早餐店门前。车里下来一个大老板,大摇大摆在店门外人行道上的饭桌前坐下,然后和普通工薪族一样,叫上一份2块钱的糯米饭和甜豆浆。 坐在他身边的,有时候是国企职工,有时候是学校老师,有时候是三轮车夫,有的时候是无业游民。但无论什么身份,那些人和那位老板,在那个时刻其实都是一类人。 一群以填饱肚子为首要目标的人。 实际上那位大老板我认识。 一次中午,他带着他老婆和孩子,以及我这个客人,去酒店下了回很奢侈的馆子。我清楚地记得那顿饭花了865元,相当于我爱人一个月的工资。但那位老板却告诉我,吃这样一顿饭,不过就是为了奖励他的孩子,期末考试拿了全班数学第一。 当时我很震惊,头一回意识到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消费能力的强弱,居然已经把人与人之间的生活差距拉到如此之大。像这么铺张的一顿饭,这世上的很多人,或许一辈子也没机会享受一次。可是这位大老板,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做到了。 对于他的奢靡作风,我理应是不耻的,是鄙视的,但我却没有理由这么做。因为我也是那顿饭的受益者之一。我很惭愧。但如果我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那样就更不对。毕竟,一个人若连这种最基本的底线都守不住,未免太不厚道,太不理性,太不聪明。 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经常教育我那个拿了全市小学生奥数冠军一等奖却得不到任何奖励的儿子,绝对不能成为不厚道、不理性、不聪明的人。 今天早上,我又一次看到那个老板从楼下经过,但他的车并没有停下。他开的贸易公司,总部搬了新地方,听说新修的办公楼豪华气派,绝对不是2块钱一份的平民早餐能配得上的。 我晨练完走回卧室,推开窗户朝东侧望去,那边还有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瓦房,依然保留着二三十年前的旧城原貌。住在里面的人,也依然吃着2块钱一份的早饭。 我不知道这顿带给人一整天希望的2元早饭,还能在瓯城区存在多久。但我却隐隐已经感受到,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脚步,正以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高速在向前迈进。 生活,或许很快就会跨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如那位大老板,在你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跳过了人类的第3级和第4级需求,直达人生的最顶峰,再也不需要考虑吃饭的问题。当然,他没下车吃饭,绝不是因为他成了仙。 他没下车,只是因为他新招的女秘书早已帮他安排好了早上的一切。 包括早饭。” 林淼放下笔,时间已近傍晚。 《僦居发微》写完这一篇,进度条刚好走完了三分之二。 最近这几篇,林淼的吐槽力度已经不怎么强了,开始朝着传统杂文的路子贴近,打算给老林来个善始善终。封笔收山之作,不能马虎。不然的话——书很容易卖不出去…… 至于《僦居发微》出版之后,下一步到底该靠什么来补贴家用这个问题,林淼到目前为止还没考虑过,但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早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别看老林和江萍现在经常花钱如流水,但事实上家里的财政还是稳当的。 首先日常支出不高,无非就是晚饭需要自己解决。再者房租也不是问题,《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加起来的稿费,至少足以支撑个三五七年。再加上老林和江萍的工资收入,家里的小日子,暂时确实没什么值得林淼担忧的。 林淼自打开始写《小院杂谈》以来,生活节奏就一直紧绷着。 眼下临近年关,他打算尽快把《僦居发微》完稿,然后好好休息上一个十天半个月。不然的话,精神头确实有点吃不消。毕竟钞票诚可贵,发育价更高,一直背着压力过日子,影响长个就不好了,上辈子本来就矮,这辈子不求逆袭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负增长了。不然娶媳妇儿真的有困难啊…… 放下笔,老林拿起手稿翻了翻,看到某处稍一停顿,脸上露出了想跟林淼讨论两句的表情。 林淼丝毫不给老林机会,直接怼过去,打消他的念头:“爸,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让我们围着茶几静静地度过。” 林国荣满脸问号。 林淼改说人话道:“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听,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咱们还是不要讨论文章了,不是我不想教你,实在是你这个语文的基础不行啊。” 林国荣这下不爽了。 说话这么直接,爹不要面子的啊?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带着点自夸的意思反驳:“我又不是一点都不懂!街道里的那些报告,以前也全都是我自己写的,有谁说你爸写得不好了?” 林淼见老林反应有点大,估计是伤到他的自尊了,赶紧收住语气,给台阶道:“行行,你说说看,哪里觉得不对?” 老林这才罢休,然后一脸认真地指着四百格说:“你看这个地方的逗号,是不是改成顿号更好一点?” 林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吟片刻后,扭头冲主卧喊道:“妈——起床了!送我去少年宫!” 江萍立马跑出来问道:“你不吃了晚饭再过去啊?” 林淼跑大门边,一边穿鞋一边躲避老林的眼神,低着头道:“突然好想念我的钢琴……” 江萍奇怪道:“你们钟老师不是说你弹得不行吗?” 林淼脱口而出:“不行才要多练嘛!” 这时却听身后的老林呵呵一笑,找面子似的得瑟道:“你这个学乐器的天赋啊,就没有爸这么好,爸年轻的时候,随便什么乐器都是自学两下就会了……” 林淼不由眼睛一眯,心里暗暗腹诽:居然这都要和我争个输赢,老林你幼稚不幼稚? 不成想就在这时,江萍一下就出了个爆击,狂怼老林:“吹吹吹,就知道吹!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弄个乐器了?” “你知道个屁!我娶你的时候我都多大了啊?我说的是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老林急了,猛一拍茶几站起来,把林淼和江萍吓了一跳。 林淼只见老林一脸激愤,在客厅里来回转圈地疾走了几步,紧接着就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狠话:“老子明天就去买台钢琴回来,我弄给你们看看!” 第一百章 一线牵 “吸溜吸溜,吸溜吸溜吸溜……” 冬至将近,天色黑得越来越早,刚过了5点半,少年宫的小卖部里就已经开了灯。窗台后的一张小桌边,一个孩子捧着方便面,大口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康师傅,小卖部的老板抽着一根便宜的牡丹烟,乜着小孩,笑盈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被爸爸打屁股了啊?” 吸溜吸溜的声音一停,孩子那张小到几乎要埋进泡面桶里的脸,这时突然抬了起来,他神情冷漠地看着老板,淡淡来了句:“好好做你的生意好吧,像我这种高级客户的个人隐私,是你能随随便便问的吗?” “你个小孩……”老板笑着伸手去过小孩的头。 小孩侧身一躲,威胁道:“别动手动脚的啊,小心我以后不来你这里买东西了。” 老板笑道:“妈的,生意不做了,我今天非要摸一下你的头不可!” “你会后悔的!”小孩大叫起来,飞快说道,“小心我去超市进泡面和零食然后全都平价卖给学校里的同学,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啊!” 老板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顿,终于还是犹豫着缩了回去。 他臭着脸道:“你个小孩,以后早晚要被人打死的……” “不会的,我这么聪明可爱,到处给集体争光,除了我爸妈之外,没人会舍得打我的。”林淼放下泡面桶,摸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走出小卖部的门,目光深邃地望向家的方向。 刚才出门之前,他被老林和江萍联手揍了一顿。 因为老林真的下手好重,林淼没能忍住,被揍得嗷嗷大哭。 被揍的起因,是老林和江萍围绕买钢琴这句气话吵了一架。 接着当老林和江萍按照国际惯例吵到约定离婚的关头,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问了林淼一个几乎每个独生子女家庭的孩子小时候都会被问到的问题:“你到底是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然后林淼欠欠地回了一句:“你们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决定吧,赢了的那个人,可以获得本大爷的抚养权。” 由于当时林淼表现得太过淡定和冷血,这话刚一说完,老林和江萍立马就统一了战线,不由分说地就先把林淼给毒打了一通。屁股蛋子一人一瓣,江萍还打得特别伤心,边打边哭说真是白养了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老林也边打边分析,跟江萍说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买钢琴,完全是刚才被这小鳖犊子给气的,于是越说越觉得林淼欠揍,打了十几分钟才停手,打完之后,气也消了,精神也舒畅了,家庭也和睦了,就是林淼的屁股肿得有点厉害,出门前还敷了伤药,闻着一股女性健康用品的味道…… “我错了,是我嚣张了,是我飘了,是我小人得志了,我一定要管好自己这张嘴,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文明礼貌的好孩子,直到安全成年……”林淼认真反应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决定在爸妈面前低调做人,再也不挑战老林的家庭权威了。 林淼摸着屁股,惆怅地朝着钢琴课的教室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香风,林淼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转头一看,是钟初惠。 “淼淼,你怎么这么走路啊?摔伤了吗?”钟初惠很关心地问道,“你身上擦了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林淼瘪瘪嘴,装可怜道:“药膏。” “为什么擦药膏啊?”钟初惠又问。 林淼道:“因为不乖,被爸爸打了。” “呀,你爸爸还真下得去手啊……”钟初惠好心疼道,“老师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才舍不得打你呢?你妈妈呢?你妈妈没拦着你爸爸吗?” 林淼叹道:“唉,别说了,我爸的装备就是我妈提供的……” “还用上家伙了?”钟初惠听得都心惊道,“用什么打的啊?” 林淼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还能是什么,鸡毛掸子,皮带,辣椒水,狼牙棒,狗头铡,随便挑嘛……” 钟初惠扑哧一声笑出来,宠溺地摸了下林淼的脸,笑着说道:“胡说八道,你当你家是开封府啊?还狗头铡都出来了……你爸爸妈妈打你哪儿了?” 林淼道:“屁股……” “屁股?”钟初惠摸了摸屁股的屁股。 “别!别摸!痛!”林淼痛得直呲牙,老林刚才用的是大招,屁股都被打紫了,今晚肯定是消不了肿,江萍刚才骑车送他过来的时候,路上稍微颠一下都不舒服。 钟初惠急忙停下。 但林淼安静了两秒,又改口道:“还是摸吧,轻点揉……” “草,这小崽子……”小卖部的老板远远听见,表情都抽抽了。 “钟老师!”这时一道健硕修长的身影,突然从夜色中跑出,飞跑过小卖部老板跟前,追到了钟初惠身后。 钟初惠转过头,只见那个男子一脸讨好地说道:“不是说一起过来的吗?你怎么提前就出门了?幸好我跑得快,你晚饭吃了没?要不要待会儿下课了一起再找个地方吃个宵夜?” “吃什么宵夜啊?我下课回家就睡了。”钟初惠微笑着说,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很快。 男子紧跟着钟初惠,又问她怀里的林淼道:“这孩子是谁?” 林淼抱住钟初惠的脖子,张嘴就喊:“妈妈。” 男子瞬间脸都白了。 钟初惠见状,忍不住哈哈狂笑,笑了半天,才对林淼道:“不许淘气啊,老师还没结婚呢,你乱喊老师可要生气的。” 林淼很干脆:“老师我错了。” 男子松了口气,看林淼的眼神很是哭笑不得。 钟初惠跟他介绍道:“这就是我班上那个小神童。” 男子眼神一亮:“拿全市奥数冠军的那个?林国荣的儿子?” “嗯。”钟初惠笑着一点头。 男子又问:“你一直抱着他干嘛?” 林淼幽幽道:“因为林国荣对我使用了家庭暴力,屁股痛,走不了……” 男子很痛快地来了句:“林老师打得好!” 一句话不知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林淼斜眼看着他,说道:“大哥,你对小朋友这么没爱心,钟老师是不会喜欢你的。” 男子表情一窒,转头看向钟初惠。 钟初惠略显羞涩道:“看我干嘛?” 男子发出呵呵呵的傻笑,陪着钟初惠和林淼,一路走进了教室。 钟初惠拿出钥匙开了门。 打开灯,她先把林淼放到了他的座位上。 男子跟着一屁股坐到林淼身边,提起风琴的盖子,很是风骚地先在林淼面前秀了一段,他十指纤长,技术显得很高明。 显摆似的弹完一段,男子问林淼道:“你写的那首《虫儿飞》,叔叔已经帮你填完了。” 林淼仰头看着他,说道:“我无所谓,只要以后卖了版权,你能把钱给我就行。” “你这孩子,怎么张嘴就是钱,一点艺术追求都没有。我还想带你去录音的呢!”男子说道。 林淼脱口而出就问:“你哪个单位的啊?”口气跟个老江湖似的。 男子又是一阵摇头,然后从怀里拿出名片盒,取出一张交给林淼道:“拿回去给你爸爸看,就说我是他的忠实读者。” 林淼接过名片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东瓯大学声乐系讲师,吴林东。 吴林东又道:“钟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这边的课是她的兼职,厉害吧?教你的是个大学老师呢!” “哦……”林淼恍然点了下头,心说这年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工作,一天只需要上一个半小时的班就行,原来是兼职的,这就说得通了嘛。 钟初惠这时已经把教室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又走回到林淼身边,对吴林东道:“阿东,你说这首歌,是不是找个女孩子来唱更好点啊?” 吴林东道:“都一样,这么小的孩子反正都是童声,音色的区别不大。” 钟初惠想了想,笑道:“要不两个孩子一起唱吧,我再找个小女孩过来,和淼淼一起唱,我这边班上有个小女孩,我感觉挺好的。” 林淼立马一本正经地要求:“搞组合可以,不过不漂亮的不要啊!” “人小鬼大!”钟初惠弯下腰来,戳了下林淼的额头,笑道,“保证漂亮,肯定配得上你的。” 林淼问道:“谁啊?” 钟初惠神秘一笑,“你认识的,她妈妈都跟我提起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江洋 钟初惠给林淼留了个粉红色的小悬念,林淼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这天晚上钢琴课结束后,林淼忍着痛、咬着牙,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到家里。但刚一进屋,他就感到全身不对劲,冷汗一个劲地出,脑子也晕晕乎乎的,一直装坚强熬到半夜,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觉得再熬下去可能真的要出人命,才把林国荣和江萍叫醒过来。 老林打开卧室的门,一看儿子的脸色难看得跟小僵尸似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大半夜的,他和江萍惊慌失措地抱着林淼跑去了附近的医院。 挂了个急诊,抽血、化验,值班医生一通检查下来,诊断为“外伤导致的应激性电解质失衡以及肝功能异常”,而且已经出现了黄疸症状,于是林淼当夜就住了院,左右两只手一起挂了吊针——而且还得是趴着打针,屁股上重新涂了医院开的伤药,模样看起来惨得很。 江萍全程哭哭啼啼,看小护士给林淼上药的时候,不住地埋怨林国荣心狠手辣没有人性,居然把儿子打成这样。林淼也迷迷糊糊地哼哼唧唧道:“想不到老夫一生纯洁,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屁股就先烂了……” “噗!”擦药的小护士没忍住,笑得小手一抖,药膏洒了一床。 病房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第二天,林国荣和江萍都请了假,在医院里照顾林淼。 然后“我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差点打死神童儿子”的消息也不知怎么的就不胫而走,到了中午时分,前来医院探望的人络绎不绝,胡剑慧、丁少仪、苗晓秋,一群林淼的大妈后援队排着队伍指着老林的鼻子骂,骂得老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老林感到内心极其冤屈。 这是老子一个人干的吗?要不是我家这个老娘客中途支援了武器,把老子的攻击输出直接提升了一倍,我的乖儿子至于伤成这鬼样子吗?都是这老娘客不好,还装哭,哭个毛线!昨天接力双打的时候就数你打得最兴奋! 老林默不作声地挨着骂,转头怒视江萍。 江萍被老林一瞪,立马哭得更凶了,趴在林淼床边嚎丧似的喊道:“阿淼,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妈妈的心都碎了啊,你要是出了事,妈妈也不想活了,啊啊啊啊……” 林淼满脸黑线,扭头问来换药的小护士道:“小姐姐,我会死在这里吗?” 小护士一脸淡定地回答:“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林淼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的。现在这情况,真尼玛求死不能啊…… 病房里轰轰闹闹了差不多一整天,等到社会各界人士全都过来看过,晚上的时候,林淼家里终于来了个人。不是老太太,也不是林国华,而是林淼的舅舅江洋。 说到江洋,这里有必要再次交代一遍林淼爸妈两边的大致亲属关系。 林淼的亲爹老林这边,自然不用多说,一个寡居老太太,辛辛苦苦拉扯林国玲、林国荣、林国华姐弟三人长大,老太太现在一个人住在乡下,整天苦大仇深,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一个交代。而林淼的姑妈林国玲坑完林淼他们家之后,则远遁西北,2005年之后在西北赚了点钱,足够还债了才有脸回来。至于小叔林国华,没什么好讲的,反正跟红顶白,就那么个人,不会拖你后腿,也别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但有好处的时候绝对不会少了他。 然后就是林淼的母亲这边。很不幸,这边也是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长大。不过不同之处在于,林淼的外婆出身豪门,家里曾经人称“江二街”,意思就是整整两条长街的店面房产全都是他们家的,绝对的高门大户。可惜解放后土改,连根儿毛都没保住,林淼的外婆最后也就只能嫁个普通工人,生了江娟、江萍和江洋三个子女,一辈子都过得苦巴巴的,直到后来江洋发迹,老人家才终于享了几年的福,可惜还是命不好,70岁出头就患癌去世了。 外婆走的时候,林淼刚满20岁。那天接到江萍打来的电话,上课时间,直接从位于城郊的大学城跑回市区,但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面,路上哭得跟狗一样。 林淼的外婆为人乐观,又吃苦耐劳,心态一直良好,和老林家的老太太比,性格上简直完全倒过来。所以外婆教出来的三个子女,也大多都外向,只是外向的方式有点不一样。 江萍的姐姐,也就是林淼的大姨妈江娟是个比较“混”的人,小时候不爱读书,小学没毕业就辍了学,后来在社会上认识了不三不四的人,私生活也是一塌糊涂,80年代没被严打干掉纯属命硬。之后好不容易嫁了人,但过日子照样也还胡来,和她老公有一顿、没一顿地到处借钱,林国荣还没倒掉之前,就不知借了江娟多少钱,当然一分钱也没拿回来。而她唯一的人生成就,大概就是生了个漂亮女儿,后来卖女儿似的,嫁给了一个上了年纪的澳洲土豪华侨,听说彩礼拿了三百万,不过没几年就被挥霍干净了。 林淼从小和这个漂亮表姐交集不多,连她出国那天,都没去机场送别。 后来知道她远嫁国外,林淼心里略微感到一点惋惜。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又乖巧又听话,如果能生在一个哪怕稍微正常一点的家庭中,命运或许也能大不一样吧…… 老爸这边的人不靠谱,老妈这边也有奇葩。 可以说,如果不是还有江洋的存在,林淼简直就要怀疑,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给他设了一个地狱级难度的局。 江洋比江萍小了足足11岁,林淼的外婆生下他第二年,林淼的外公就走了。由于年纪小,加上相当于是遗腹子,林淼的外婆几乎将家里有限的资源全都倾注在了江洋身上。 不过江洋读书的天分一般,读完中专后,在家待了一年,之后便当兵去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兵回来的江洋就仿佛是人生开了挂,没过几年便攒下了一笔数目不明的家底,然后一边接济扑了街的林淼家,一边应付不断添麻烦的江娟,还要给林淼的外婆养老治病,但就是这么折腾,江洋依然游刃有余,娶妻生子豪车豪宅全没落下,根本没把一大家子的老弱病残当成什么大累赘。 后来林淼大学毕业,事业渐渐走上正途,江洋有一回拉着林淼去喝酒,年纪只不过差了一轮的甥舅俩喝高之后,江洋很是感慨地对林淼说:“阿淼,咱们家啊,现在也就你和我还有点人样了,不过舅舅将来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家里的担子还是要压在你肩上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林淼当时听得一愣,不料江洋接着就滔滔不绝地跟他交代了自己做的生意,全特么是踩着法律钢丝的生意,说得林淼瞬间酒醒,看江洋的眼神就跟看神仙似的。 “舅舅,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林淼当时震惊道。 江洋醉醺醺地一笑,说:“就咱们这种出身,就咱们家这种家庭条件,我要是不铤而走险,哪年哪月才能抬起头来做人?你说钱和命哪个重要?我要是没钱,谁在乎我这条命?” 林淼讷讷不言。 江洋笑呵呵地拍拍林淼的肩膀,很高兴的样子道:“阿淼,你好好干,将来当了官儿,咱们家才算是真的翻了身。你爸挺可惜的,舅舅现在把宝都押你身上了。等你上去了,舅舅以后就本分做人,老老实实做干净的生意,你让舅舅做什么,舅舅就做什么,咱们互帮互助,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林淼唯有叹气。 那顿酒之后,江洋就开始收山了,乱七八糟的业务能扔的全扔了,所有的钱全拿去买了银行的低风险理财,日子过得就跟退休老教师似的,就等着林淼提干。 可惜,林淼正奔着前程去呢,还没见到人生转折的曙光,就先重生回到了幼年。 这鸽子,放得有点过分了…… “姐!姐夫!”江洋从病房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林淼喜欢吃的橘子和猪肉片,微笑着,大声冲江萍和林国荣喊道。 林淼转过头,看到这一年还留着寸头的江洋,感觉岁月仿佛在这一刻扭曲,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何年何月。 江洋走到床头,放下袋子,揉了揉林淼的脑袋,一脸幸灾乐祸的欠抽样,笑着问道:“男女双打,爽不爽啊?以后还敢不敢惹你爸妈生气啊?” “这得看他们啊……”林淼一脸虚弱的样子,“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皮……” 江洋道:“不要扯上里皮,人家当教练也不容易。” 林淼:“……” 这时江萍接道:“你买水果来干嘛?钱多啊?你自己不用花了啊?” “我外甥给你打成这样,我不买点吃的给他补补元气,还配当他舅舅吗?”江洋拿出猪肉片,撕开包装,递给林淼道,“阿淼,吃!” 林淼伸手接过,大口撕咬。 江萍又问道:“你当兵那个事儿,什么时候弄好?” “下个月就走,关系都办好了。”江洋呵呵笑道,“这事儿还得多谢我姐夫帮忙,要不是姐夫开后门,咱们家还真没路子……” 被人骂了一整天的老林,这下终于脸色稍好,一脸装逼样道:“都是小事情,我也就是跟人打了声招呼,关键还是你自己够主动。” 林淼闻言,这才知道原来江洋去当兵,是老林给安排了。 这么大的事情,难得老林在家里居然提都没提,果然能爬到市领导身边,多少还是有点城府的,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江萍略显得有点舍不得地问道:“那你过年怎么办?” 江洋笑道:“在部队过啊,反正也不远,你也可以去看我的嘛!” 江萍脸上的那点不舍瞬间就没了,翻白眼道:“我可没空,大老远跑去看你有什么用?” “姐,算你狠啊,这话都能说得出来。”江洋还是嬉皮笑脸,又对林淼道,“阿淼,好好读书啊,再跳级了要跟舅舅讲,舅舅现在孤身一人去部队里混,就指着你能给我吹牛逼的机会呢!” 林淼比了个OK,信誓旦旦道:“你只管放心去吹,保证只有你吹不出,没有我做不到的。等你退伍回来,我们一起干票大的!” “得了吧,等我退伍回来你也就10岁!真是比你爸还能吹,哈哈哈哈……”江洋哈哈大笑。 林淼转头看看老林的脸色。 老林一脸郁闷。 第一百零二章 被体制耽误的艺术家 小孩子的身体生机旺盛,林淼在医院里养了三天,身子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又多观察了几日,一直到周六,林淼才总算出院。 出院这天,瓯城区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林淼被林国荣和江萍供祖宗似的抱回了家,连走路都不被允许。 不得不说,老林和江萍这回真的是吓怕了,估计有生之年内,都不会再对林淼采取武力措施,这么牛逼的儿子,万一失手打死了,再想生一个差不多的出来那可就真的太难了。 毕竟如果能连生两个都是天才——有这运气,还不如指望彩票致富呢! 林淼回到家,中午又是一顿大补,甲鱼、鳜鱼、鸽子…… 年还没过,林淼就有种酒席吃腻了的感觉,不过看在爸妈花了这么多钱的份上,唉,还是忍忍咽下去吧,谁让寡人生性简朴,眼里容不得浪费粮食呢…… 午饭过后,老林说要给林淼一个惊喜,然后就神神秘秘地出了门。 林淼看着林国荣鬼鬼祟祟的背影,觉得老林可能是这几天吓得秀逗了。 这都提前说出来了,那还惊喜个屁啊! 林淼在心里面吐着槽,中午没有困意,干脆就拿出纸笔,继续自己的代笔大业。 在医院待了一星期,《僦居发微》的进度落下不少。 趁着老林出门,林淼赶紧把憋了一周的文思放出来,于是出院后的这一篇写得极快,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了1500多字。 写完检查一遍,觉得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便将这份手稿放进柜子里。 然后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下午2点12分,江萍在卧室里正睡得舒服,向来不打呼噜的她,居然还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林淼略微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很不孝地选择报复,大喊一声:“麻麻!我要吃水果!” 屋里头睡得迷迷瞪瞪的江萍就像是条件反射,一听到林淼的喊声,立马就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飞快从卧室里奔出,跑到林淼跟前问道:“你想吃什么?” 林淼道:“你猜。” 江萍困得要死,打着呵欠问道:“给你洗个苹果好不好?” 林淼详细要求道:“削皮,切丁,再放两个草莓。” 江萍闭着眼嘀咕:“事儿真多……” 林淼捂住屁股,开始哼唧:“哎哟,痛哦~~屁股痛哦~~” 演技浮夸得简直没法看。 “行了,行了,行了,给你弄就是了,真是欠你的……”江萍哭笑不得,人也清醒了不少。她走到冰箱前,拿出早上刚买的草莓,又在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在厨房里洗洗刷刷了一小会儿,就端着装满苹果丁和草莓的小碗,放到了林淼跟前。 林淼拿起牙签,先挑起一颗小苹果丁,往江萍嘴里送:“麻麻辛苦了,先来一口。” 江萍忍不住嘴角上扬,又傲娇地翻个小白眼,张嘴吃下。 林淼又挑起草莓,自言自语道:“我更辛苦,小小年纪就要自己赚住院费,不吃好点简直对不起自己啊……” 江萍的笑容僵硬了,忍不住板起脸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别没完没了的!” 林淼看江萍一眼,低下头,用一种忧伤的口气,轻声碎碎念起来:“唉,连说都不让说,真是残忍……你知道中日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一直好不起来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人,不但不铭记历史,而且还要强迫别人抹去历史。坏事做了就是做了嘛,我身为受害者,嚷嚷两声不行吗、?多提两次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为了避免历史的悲剧重演……你们犯了错就要勇于承认,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啊,现在全区上下谁不知道我被你们两个联合双打到住院了,昨天连区里教育局的局长都亲自去医院批评你们了,妈,你不能搞双重标准啊,领导的话就听,孩子的话就不听。你们昨天没听人家局长说吗,他说我是瓯城区的瑰宝,将来要为国家为家乡做贡献的,要是现在就被打坏了,你们要背负可是瓯城区的历史责任……” 江萍白眼一翻,按了下林淼的头,一脸无语地起身回了卧室,顺带关上了房门。 林淼看着主卧紧闭的房门,默然两秒,双手合十,继续念道:“阿弥陀佛,正所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叮咚!叮咚叮咚! 《大话西游》的台词还没念完,楼下门铃声响。 林淼佛性一收,站起来走到门边,拿起话筒道:“谁啊?” 楼下林国荣大声道:“你把门打开,我有个大礼物要搬上去!” “哦?大礼物?”林淼眼睛一亮,赶紧开了门,然后赶紧跑回到主卧前,狂敲门道,“妈!你快出来啊!我爸买了只大象回来!” …… 半分钟后,林淼家的楼道里,响起了林国荣的呼喝声:“慢点,慢点,慢点,小心一点。上面的人,你不要动!下面的人慢慢转过来,对对对,慢慢来,稍微斜过来一点,行,行,往上走,往上走,手抓紧了……” 江萍抱着林淼,好奇地伸着脖子往楼梯下面看。 不一会儿,就见到两个黑瘦黑瘦的工人,咬着牙双手架着一台钢琴,艰难地踩着楼梯,一阶一阶慢慢地从楼下走上来。林国荣跟在他们身后,看架势俨然就是个恶霸监工。 两个民工累得满头大汗,费劲力气,终于把钢琴搬进了林淼家里。 江萍瞪大眼睛,一脸吃惊地问跟在民工身后进来的林国荣道:“你买这个干嘛?” 林国荣非常理直气壮地回答:“就是为了这个破东西,差点把我儿子都打废了,我不把它买回来,怎么解心头之恨啊?” 老林,这理由是不是略显牵强了些? 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想玩吗? 林淼用很怀疑的眼神看着林国荣,他趴在江萍怀里,歪着头追问林国荣道:“所以呢?我们三个人联手把钢琴拆了吗?” “就是!把钢琴买回来,打它一顿出气吗?”江萍没好气跟着道。 两个工人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这家人可能精神有问题,但当然也不会多问,只是喘着气要工钱道:“老板,20块……” “这么搬上来就要20块?”江萍用夸张的口吻,表示了对这个要价的不满。 但还是眼睁睁看着林国荣掏了钱。 打发走两个工人,林国荣和江萍商量道:“这琴放在哪里比较好?” 江萍一脸吃了亏的样子,但家里多了个这么高逼格的家具,心里其实也是偷着乐的,她继续装得很不甘愿,黑着脸指了指卧室外墙的空荡处,没好气地说道:“就摆那边吧,也没别的地方好放了。” 林国荣一看也行,就让江萍先把林淼放下来,两口子一起把钢琴挪到了墙边。 江萍又去卫生间拿来抹布,一边擦钢琴一边问道:“这台琴多少钱?” 林国荣云淡风轻飘出一个数:“八千。” 江萍手上动作一停,抬起头,瞪大眼珠子盯着林国荣。 林国荣很讨厌江萍这种好像她已经站到正义一边的责备的眼神,烦躁地皱眉道:“这么看我干嘛?不也就八千块吗?上个星期吃顿饭都花了800多呢!儿子上星期住院都花了1000多块呢!你打儿子花1000多块都花了,我现在给儿子买台钢琴,让儿子好好学琴,怎么还舍不得啊?” 哟!好一个政治正确! 林淼站在一旁暗暗点头,心说老林最近的话术大有长进。 江萍被老林这招道德绑架一捆绑,果然立马将脾气收敛起来,并正气凛然道:“我怎么舍不得了?只要是为了儿子好,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嗯,说得好!不过话说这些钱本来就是我赚的吧…… 林淼吸取了教训,只敢在心里吐槽。 “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林国荣搬来一张椅子,坐到钢琴前,掀开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林淼假装自己很专业地问道:“爸,这琴调过音了吗?” “调了,调了,我看着琴行里的师傅调的!”林国荣按下一个琴键,表情兴奋得很。 江萍习惯性怀疑道:“你看着人家调……你看得懂吗?”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听个音我还能听不出来啊?不就是多略米发所拉稀7个音嘛!”老林一脸轻蔑又自大的神情,然后继续在钢琴上试。 林淼不知道老林想玩什么,和江萍一起,站着看了一会儿,正打算回房间呢,老林突然大喊一声:“可以了,你们看着啊!” 林淼和江萍望向林国荣。 只见老林伸出一只手,在钢琴上耍起了一指禅,自弹自唱道:“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林淼目瞪口呆。 这特么才几分钟?居然就搞定了? 江萍也是两眼发亮,激动地抱起林淼喊道:“阿淼,你爸好厉害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到底是遗传了谁的智商呢……”林淼转过头,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江萍。 江萍似乎是读懂了林淼眼神中的含义,愤怒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难过……”林淼失落地摇了摇头。 这时老林停下来,冲着林淼和江萍得瑟道:“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我年轻的时候学二胡,就花了两分钟,听一遍、看一遍,我就知道该怎么拉了。” “等下,妈,放我下来。”林淼喊了声。 江萍把林淼放下来,林淼走到钢琴旁,按了个音,问老林道:“爸,这个是什么音?” 老林想了下,道:“哆。” 林淼又按了一个:“这个呢?” 老林道:“咪。” 林淼再按一个:“这个?” 老林脱口而出:“嗦。” 林淼颤抖了。 这特么难道是传说中的……绝对音感?! 林淼震惊地看着老林,半晌才憋出一句:“爸,你真的是被体制耽误的艺术家啊……” 老林放生狂笑。 林淼却郁闷地想道:但是……为什么特么地一点都没有遗传给我…… 第一百零三章 要相信科学 周日大雨滂沱,从大清早6点就开始下,到了8点多还没停下来,只是雨势小了一些而已。 东瓯市虽然全年多雨,但冬季下这么大雨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 但好在是星期天,除了极个别非得上班或者出门的人,城市里的大部分居民,还是能抱着淡定的态度接受这个天气。像一些住在现代化高层商品房里的人,甚至能裹着毛毯坐在阳台边,隔着落地窗欣赏冬日雨水瓢泼的别样景致,然后写点闷骚的小文字寄给出版社,明明没什么卵用,对社会也没有任何实质贡献,却能换来许多人辛苦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挣到的稿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样的场面每个时代都能见到,只不过呈现方式不同罢了。 早上8点,休息日没地方蹭饭的林淼,吃了一顿江萍独门手艺的鸡蛋煮稀饭。 感觉味道还行,便多吃了半碗。 吃饱之后,林淼原本应该写点闷骚的小文字,然后寄给东瓯日报出版社,换一点街对面那个大雨天还要拉着板车运货的中年汉子辛苦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到的稿费。 但可惜的是,他今天没有时间。 昨天晚上钟初惠打来电话,说是东瓯大学那边的录音棚已经安排好了,跟他一起合唱的小女孩的档期也调整好了,特地跟少艺校请了假,翘了一节舞蹈课。 所以今天早上,林淼是想不出门都不行。 而且往往越是这种时候,江萍也总是显得比林淼还积极。 林淼吃完早饭刚坐到沙发上休息不到3分钟,江萍就拿出橡皮小雨鞋,兴奋无比地给林淼穿上,嘴里还不住地唠叨:“要乖乖听老师的话知道吧,还有,不能和女孩子吵架,一定要和别的小朋友好好相处,知不知道?” “妈,我心里有数的,我已经不是6岁的孩子了……”林淼说这话,自己都觉得羞耻。 而站在门边苦等的林国荣则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个山里人一样?不就是录个音嘛!电视台都去过了,录个音有什么好稀罕的?赶紧走,赶紧走,早点弄完早点回来!” 江萍翻翻白眼,又问:“那你们中午回不回来吃?” “看情况吧。”林国荣说了等于没说,拉上林淼,就下了楼。 到了小区路边,父子俩等了半天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老林开口就特别得瑟地喊道:“东瓯大学!”显然心里对大学这个机构,存有不符合实际的崇高误解。 东瓯大学是东瓯市最老牌的大学,却不是最好的。 论师资条件,瓯师大和东瓯医学院都比瓯大高了至少一个档次。 但后来东瓯市为了搞人才引进,为了追求学术体面,市政府不顾瓯师大全校师生的强烈反对,硬是用行政手段强行合并了瓯大和瓯师大,并在瓯南区螺山镇开辟了一块高教园区,给新成立的东瓯大学划了一块极大极大的地,这才终于让瓯大稍微有了点起色。 ——然而,在瓯医面前,加强版的瓯大依然还是一个渣。 但这并不是最可悲的…… 因为在瓯大面前很牛气的瓯医,如果放在全国的所有医科大学里排名——它其实也是渣。 东瓯市这小地方,压根儿就没什么牛逼大学。 甚至纵观整个曲江省,唯一不渣的学校,也就只有曲江大学而已。人均经济实力排名全国前三的曲江省,居然只有一所211,这才是东瓯市考生们需要面对的最最巨大的悲剧。 而能和曲江省考生比谁更苦逼的,想来也就只有豫南省的同学们了……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距离西城街并不远的位于学院东路的东瓯大学的校门口停下。 这一年的东瓯大学园区还还很小,每年招生也不多,市区的这块地盘还相当够用。 林淼赶紧打开车门,撑着伞从车上跳下来,虽然他对汽油味已经有了略微的抵抗力,但还是得尽可能地减少接触,因为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哪回会吐,哪回又不会吐。 林国荣掏了车钱下车。 即将被时代所淘汰的菲亚特,灵活地掉头离去,溅起一片水花。 林淼深吸了几口气,才让林国荣牵住他的手,一起朝着校门走去。接着刚走到门卫室旁边,爷儿俩就见到了坐在门卫室里的钟初惠和吴林东,以及更加显眼的,一个中年大美人。 但林淼和林国荣都是练过的,越是遇上这种高品质的大美女,越是表现得斯文得体。 父子二人皆是一脸纯良,明明心里头都红旗招展了,可愣是看了一眼之后,就强迫自己目不斜视,非礼勿视、道貌岸然得不得了。 钟初惠这时快步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笑着跟林国荣打招呼道:“林老师,淼淼,早上好啊!” 吴林东和大美人也跟了出来,一起笑着跟老林打招呼,语气很是客气。 老林连声说好,伸出手来,热情地和吴林东重重一握,然后又和大美人轻轻一抓,沾手即放,举止得体,丝毫不像平时那样草莽流|氓,让那大美人露出一脸崇敬之色。 林淼头一回见到老林勾搭已婚良家。 见老林技巧高明,又见大美人已然中招,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妈蛋,没想到老林年轻时这么能撩! 幸好他扑得早啊,不然我妈怕是要头顶一个草原…… 林淼正暗暗腹诽,传达室里又走出一个身穿红色大棉袄的小丫头。 她怯生生地走到大美人身边,抓住大美人的衣摆,轻轻喊了声妈妈。 大美人弯下腰,温柔地摸了下小丫头的头。美好的体型律动之时,在场的林淼、林国荣、吴林东以及传达室的门房董大爷,4个男人的眼神中,全都出现了本能难以控制的内容。 这个大美人,就是这丫头的妈妈? 林淼怔怔地望着这对母女,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翻腾—— 所以那句话叫什么来的,自从见到你妈,你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不对,不对,太特么龌龊了! 寡人守身如玉两辈子,人品高洁,怎么可能产生这么道德沦丧的想法? 刚才那个念头一定是错觉! 再换个切入点想想,嗯……有了! ——对待萝莉,一定要抱有战略性的发展眼光,做人一定要相信科学,要相信基因的力量! 第一百零四章 录音(上) 瓯大的园区说小不小,几十亩的房舍铺在市中心地段,教学楼和教学楼之间,居然还奢侈地留了不少空地。大雨继续滂沱,林淼和洛漓分别被各自的爸妈抱在怀里,在好几把雨伞的掩护下快步疾行前往声乐系的专业教学楼。 林国荣和秦晚秋并肩前行,因为贴得近,两人怀里的林淼和洛漓更几乎就是紧挨着。 江心屿一别时隔两月,单纯的小女孩见到“久别重逢”的小伙伴,心里又高兴又有着那么点小害羞,不好意思主动打招呼,却又忍不住偷瞄了林淼几眼。 林淼察觉道小萝莉的目光,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朝洛漓笑了笑。 洛漓接收到林淼“小伙伴模式”的上线信号,顿时脸上一喜,马上忍不住开口问道:“林……水水,你的屁股好点了吗?” 林水水?这算哪门子的称呼? 还有一见面就问屁股的问题真的好吗?屁股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话说这个消息的传播度是不是略微有点深渊辽阔了?连只见过一面的小萝莉都知道了,哥在东瓯市人民群众心中的形象是不是已经跑偏了? 林淼的脑海中一瞬间飘出许多的疑问。 他怀着纠结的心情摇了摇头,很惆怅地样子道:“好不了了,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啊?”小萝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你的屁股怎么了啊?” 林淼一脸沉重:“屁股……裂成了两瓣……” “两……两瓣?”洛漓顿时就惊恐了,也不知在脑海中脑补出了一副什么样地画面,吓得赶紧又往秦晚秋的怀里又缩了缩,害怕地喊道,“妈妈,水水的屁股裂成两瓣了!” 秦晚秋忍不住扑哧笑出来,语气宠溺地说道:“笨蛋啊,屁股本来就是两瓣的嘛!人家逗你玩的!” “是吗?”洛漓抬起头看着妈妈,不确定地问道,“我的屁股也是两瓣的吗?” 秦晚秋无奈回道:“当然是啊……” 洛漓又问:“那妈妈呢?” 秦晚秋哭笑不得,幸好钟初惠笑着接道:“都是两瓣的,所有人都是两瓣的。还有啊,这个小朋友的名字叫林淼,不要乱给人家起外号哦!” 洛漓听了老师的话,这才恍然点了点头。然后再看林淼,就不禁嘟起嘴来,糯糯地生气道:“林水水!坏人!”可爱的小模样,逗得老林和秦晚秋几个人一阵大笑。 走了五六分钟,一行人终于到了声乐系的教学楼前。 几个人跳上台阶,略显狼狈地钻到屋檐下,林国荣和秦晚秋各自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拍了拍打湿的半边衣服,再看林淼和洛漓,却是几乎半点都没淋到。 两个家长默契地相视一笑,那表情落在林淼眼里,妥妥的就要化作四个字:出轨早期。 “爸!”林淼直接一个大招甩过去,没头没脑来了句,“我们等下录完,中午去菜市场买只鸽子吧,麻麻昨天晚上说想吃鸽子。” “你妈怎么破事儿这么多……”林国荣听林淼提起江萍,立马条件反射,直接就数落了一句,但话音刚落,发现秦晚秋几个人怪怪的眼神,又赶紧补救道,“行行行,等下录完就去买,大雨天的还让我给她跑腿,真会偷懒!”这么一改口,就有点宠妻狂魔的意思了。 秦晚秋的眼神温柔起来,羡慕道:“林老师,你的爱人真是有福气,老公和孩子都这么关心她,而且你和孩子都这么优秀……”脸上虽挂着微笑,可眉间却浮起了一丝轻轻的愁绪,悲苦凄清的神情,更添三分娇妍,看得老林的思想差点就不健康了。 老林被大美人一夸,心里很是得意,他带着点攀比的小心思,又假装随意地问道:“洛漓妈妈,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林此话一出,不等秦晚秋回答,钟初惠就赶紧掩耳盗铃似的,压低声音对老林道:“林老师,晚秋的爱人去年走了,因公殉职了……” 林国荣事先不知,不由吃了一惊。 再看秦晚秋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连放18发礼炮的同时,脸上又露出“我为国家失去一位好同志、为你失去老公而感到惋惜”的神情,沉声道歉道:“对不起,实在没想到……” “没事,都过去了。”秦晚秋坚强地把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轻轻拨开垂挂在额前的发丝,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有女儿呢,只要能好好把我家洛漓养大,我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老林看着秦晚秋动人的样子,越发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甚至闪过了一个奇渣无比的念头:要是我老婆也死了…… 然而这念头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具体,他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个仿佛被人窥探进内心世界的眼神。 老林猛低下头,发现林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父子二人眼神交汇,老林顿时心虚得要死,急忙移开视线。 林淼心里却叹了口气,越发觉得江萍难逃一绿了。 千日防贼,真的不现实的啊…… 林淼一路为亲妈的人生幸福默哀,跟着钟初惠,上了教学楼的5楼。 周日的楼道里一片宁静,楼上的教室虽然都开着们,里面却没有一个上自习的学生。不能说瓯大的学生就是渣,估计也和今天的天气有关系。 钟初惠开了录音室的门,几个人进了屋。 一进房间,洛漓看到满桌的专业音乐器材,就不由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林淼也觉得挺新鲜,两辈子头一回进这种房间,很是有点开了洋荤了感觉。 “淼淼,洛漓,跟叔叔来。”吴林东笑着喊了声。 林淼和洛漓便跟着他进了录音棚。 吴林东弯下腰来,细致地跟林淼和洛漓讲解了一番录音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过对这么小的孩子,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总结起来,无非也就是一句话:跟着伴奏唱。 吴林东给两个孩子调整好话筒的高度,又让林淼和洛漓戴上两个明显有点大却又不得不将就的耳机,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小萝莉戴上隔音耳机,就像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眼中一下就充满了兴奋。她激动又开心地朝林淼挥了挥手,大声问道:“林水水!我叫你的名字,你能听得到吗?” 林淼看着欢脱的洛漓,把耳罩拉起来一点,笑着回答:“能啊。” 隔音玻璃的另一边,钟初惠见到屋里头两个小可爱的互动,感觉自己奔三的少女心都要化了,在偶像剧还没出现的这一年,钟老师捧着脸,精神上冒着粉红色的泡泡,期待地嘀咕道:“这两个孩子,将来能在一起就好了……” 第一百零五章 录音(下)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林淼和洛漓很快就进行了工作状态,动若疯兔的小萝莉认真起来,专注力一点都不比林淼差。 反倒是林淼,在耳机传出伴奏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有点恍惚了。 他忽然回想起来,自己上辈子的时候其实曾经有过一次进录音棚的短暂经历,只不过那次的录音效率堪称神速,前后持续时间仅有40分钟左右。也正因如此,以林淼强悍的记忆力,竟也仿佛对那次经历失了忆,直到此刻,他才又触景生情,再次回忆起了那段煎熬困苦、呕心沥血、毫无美好回忆可言,但又实打实地塑造了今日的他的青春岁月。 往事历历在目,说来有些话长。 基于众所周知的老林扑街事件,林淼上辈子自打小学五年级之后,家里的生活状况便直转急下,不但连最基础的课后补习费都掏不起,更遑论择校费这种败家支出。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在十八中那种破学校里发奋图强,最后好不容易从学渣环伺的高危环境里拼杀出来,勉勉强强上了个自称的市重点高中,然后又从市重点高中,考进了名分有点怪的“省重点大学”——东瓯医学院。 不过林淼虽然考进了医学院,选的专业却有点跑偏。 他本科读的是瓯医的思想政治教育专业,中间还通过繁复到让他几乎吐血的手续过程,千辛万苦搞到了隔壁东瓯大学中文系的第二专业辅修资格。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能争取到大四毕业之后留在医学院担任辅导员——甚至也有可能只是编外临时工的机会。 让林淼为了进一步增加自己本科留校的可能性,除了在学历上大动脑筋,也没放弃其他“抬高身价”的机会。学生会之类的学生团干工作他从大一之初就在干,并一路从系学生会的小干事升到院学生会的主席。此外还有各种零零散散的学生社团活动,只要是有机会拿到比赛证书的,林淼可以报名的全都报了名,这其中就包括了参加校合唱团。 还有此外的此外,像不得已兼职家教给自己赚点生活费、假期挣破头抢来一个名义上给学校老师当助理实则犯贱自愿成为免费劳动力并美其名曰“假期社会实践”这些事,也都让林淼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尤其每逢期末,当学生工作、社团活动、家教兼职和期末考试这些破事儿全都撞在一起,林淼为了保证能拿到奖学金,还得连续一整月地做高强度的熬夜复习。有时往往他的室友已经睡醒一觉起来放水,林淼却还死咬着牙在寝室旁的阅览室里背着名词解释,状态之疯魔,甚至连晚上做梦说梦话都是在背英语单词。从身体到灵魂,都被消耗到崩溃的边缘。 从大一到大三的那段时间里,林淼差不多每天平均只睡5个小时,生生把原本白嫩嫩的皮肤熬得千疮百孔,常年上火痘痘冒个不停——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皮肤毁了也不要紧,反正纯爷们儿从不指望靠脸吃饭。真正的重点是,当林淼好不容易像搜集七龙珠一样含辛茹苦地把自己所有能搜罗到的荣誉全都找齐了,本科毕业那年光是装各类证书就用掉一个大纸箱,但那个留校的机会,最终却落在了一个全面不如他的女生手里。 当时学校人事科的老师给出的解释还特别真诚:“林淼同学,我们认为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不应该将自己的人生局限在大学校园里,我们真的特别期待你能在社会上做出一番事业。” 林淼那时年幼无知,竟被老师忽悠得热血澎湃,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被谈心后主动放弃了和那个女生的竞争,决定“到社会上做出一番事业”。 两个月后,林淼靠着小叔林国华的门路,找到了一份瓯城区城南街道临时工的工作,而那个和他争名额的女孩,则顺利转正为了瓯医的辅导员,妥妥的全额事业编制,生活从此无忧。在那之后不久,林淼就从自己那个良心不安的大学辅导员口中得知,原来名额早就已经内定了,因为那个女生她爹,是学校的一位领导…… 林淼得知真相后,整整2天没有出家门。 当街道那边打来电话质问时,林淼幡然醒悟,果断选择了辞职。 小叔林国华和婶婶叶慧芬为此还埋怨了林淼一番,说这个临时工的工作得来如何不易,你说辞职就辞职,对不对得起我们? 林淼沉默以对,8个月后,他不声不响地考上了某211大学的研究生。 4年之后,又通过省考进入机关。 再2年,进入瓯城区区府办,成为了时任副区长黄敬的文字秘书。 这一步又一步的背后,是一天又一天的通宵达旦,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辱负重,林淼付出的何止是血汗和血泪,他根本就是在拿命换进身之阶! 所以在这些随便一样都能把人熬疯的经历面前,大三那年的那场“曲江省第一届大学生艺术节合唱比赛”,以及通过那次比赛得来的“曲江省大学生艺术节合唱比赛一等奖”的证书,真的太过无足轻重,真的太过不值一提。 那期间为了拿奖而捏着鼻子参加的为期两个半月的专业美声训练,在林淼的记忆中也就像过眼云烟,丝毫不存在被记住的意义——哪怕林淼后来唱着唱着就成了合唱团的主力,还顺道去录音棚录了40分钟的参赛小样。可这个花费不少精力才拿到手的合唱比赛的破证书,所带给他的实际意义,当真还没这回的全市小学生奥数竞赛的一等奖重要。 “虫儿飞,虫儿追,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不怕会累,不管对不对,也不管东南西北……”洛漓开心地唱着,忽然发现对面的小伙伴泪眼盈盈。 她略微觉得奇怪,伸出幼嫩的手指,轻轻拭去林淼眼角的泪,安慰道:“不哭不哭哦,唱不好也没关系的!” 外头几个大人看得一愣,钟初惠忙按下桌上的一个开关,问道里面道:“淼淼,你怎么哭了啊?” 林淼深吸一口气,嘴硬地回答:“没哭,昨晚没睡好,眼睛发酸……” 第一百零六章 向老林学习 《虫儿飞》的词曲都简单,林淼和洛漓又都是天生乐感不错的人,两个娃没做多少调整,就轻松达到了吴林东这个音乐总监的要求。 前后也就录了2个小时,到了10点出头,这活便算完工了。 一行人从楼里出来时,暴雨早已停歇,路上的水坑里蓄满了清澈的雨水,看得洛漓很想上去踩一踩,却被秦晚秋紧紧地拉住了手。 林淼淡淡然地看着小萝莉活泼又调皮的举动,这时钟初惠突然从林淼身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耳朵,笑着问道:“要出磁带了,高不高兴啊?” “又没钱拿,有什么好高兴的呢……”林淼闷闷地回了句。 九十年代初的国内音像市场盗版横行,而且有关部门根本不管,再好的歌也不能指望靠卖磁带赚钱,歌手主要还是以走穴演出为生,至于词曲作者的版权费,更是想都不想用。 这话一出,几个大人全都哈哈大笑。 吴林东随即奉承林国荣道:“林老师,淼淼这么小就有经济头脑,您这教育水平也太高了。” 老林倒是难得诚实了一回,笑着说道:“这个是天生的,我没教过。” 钟初惠又对林淼道:“淼淼,这个磁带可比钱有意义多了,好多叔叔阿姨唱了好多年都没这个机会呢!” 林淼瘪瘪嘴,不搭话。 他总不能跟钟初惠说,出唱片出磁带这种事,说到底还是看手里有没有钱,其实跟唱歌水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几十年后会有一位勉强能把五个音唱准的国际级大土豪,为了满足自己的文艺装逼欲,不仅请了十几个国内一线的动作明星给他配戏,还让他曾经的偶像天后陪着他唱了一回主题曲,听说人家连钱都没收,纯粹就是为了交个朋友。 所以艺术梦想什么的,真的都只是皇帝的新衣而已。 千千万万的音乐梦想和表现梦想汇聚到一起,归根结底,无非也就是那么一句话: 老子要功成名就、名利双收! 早就看透这个世界的林淼,最不屑的就是和搞艺术的人谈艺术追求,纯特么自欺欺人。 “林老师,你最近还有出新书的打算吗?”秦晚秋干脆把对着水坑躁动不休的女儿抱了起来,柔声询问林国荣,转移了话题。 林国荣被问到了痒点,但同时也是痛点。 他略微心虚地低头看了眼林淼,谨慎地回答道:“新书……正在筹备中,年底之前应该能写出来……” “这么快?”秦晚秋露出一脸惊喜,“我之前买了一本《小院杂谈》,原本是想给我家洛漓看的,结果我自己随手翻了一下,反倒先看得入迷了。我还以写一本那样的书会挺费时间的,没想到林老师这么文思泉涌,这么快就能出新书了。” “是呀!”钟初惠也兴奋地接道,“我也以为《小院杂谈》是写了好久的作品呢!林老师,你的新书叫什么?方便提前透露一下吗?我们保证不会泄露秘密的!” 老林看着钟初惠欢笑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这个钟老师,其实长得也还可以啊…… 然后装作犹豫地吊人胃口道:“可以……是可以……” 钟初惠和秦晚秋一听,看老林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期待。 老林享受着两人的目光,爽够了,才慢悠悠回道:“这本新书呢,暂时定的名字叫《僦居发微》,写的是我搬到新家这几个月以来,观察和思考到的一些问题。” “僦居发微?”秦晚秋默念了一遍,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不禁越发佩服“林老师的学问”,满心崇拜地请教道,“林老师,这个书名的……字,是怎么写的啊?” 问得好! 这个问题正问在老林全身上下仅有的“学问触发点”上,老林顿时精神一振,装逼之情勃然而发,二话不说就拿起林淼教他的那套解释,摆出一副学者范儿,很来劲地说:“僦居,僦这个字,声就从人,单人旁加一个成就的就字,原意是租赁。《东周列国志》上讲……” 林国荣的记忆力比林淼还猛,林淼跟他讲过的东西,能完完全全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他洋洋洒洒地发挥着,围绕着“僦居发微”这四个破字,愣是从《说文解字》扯到《新华字典》,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看得秦晚秋和钟初惠简直崇拜的不得了。吴林东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却渐渐由佩服转为吃味——俏丽吗!我有同意你在钟老师面前这么没完没了地耍帅吗?已婚男人在女同志面前好歹收敛一点啊!别人不用泡妞的啊? 林淼也看得很是有些郁闷,心想如果换了是老妈问同样的问题,老林的反应估计会是—— 跟你解释有什么用?就你这鸭子脑,我说了你能记得住吗? 林国荣口沫横飞地一路从教学楼说到瓯大的大门口,在秦晚秋和钟初惠几乎要听得失去独立思考能力之时,老林肚子里的那点存货终于也用完了。 站在马路旁,老林很是君子风范地和秦晚秋三个人握了下手。 简单地道了个别,便直接打了辆车,带上林淼走了。 洛漓贴在秦晚秋温暖的怀里,扭头看着那菲亚特渐渐远去,眼里满是对小伙伴的依依不舍。 秦晚秋几个人目送片刻,钟初惠还沉浸在老林刚才的神采飞扬中,轻声叹道:“林老师这水平,来我们学校教中文系都够了……” “是啊。”秦晚秋同意道,“我以前读大专的时候,语文课的老师感觉没林老师说得好呢……”说着,又轻声对洛漓道:“漓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人家淼淼有那么好的爸爸都这么努力,你现在没爸爸了,妈妈也教不能像林叔叔那样教你那么多知识,你只能靠自己了,知道吗?” 洛漓似懂非懂,把头贴在秦晚秋的肩上,嘟着嘴嗯了一声。 心里能记住的,却只有“你现在没爸爸了”这句残忍的话。 而另一头的出租车上,老林恰巧也在说着类似的事情。 “唉,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啊……”林国荣很是悲天悯人地叹道,心中对秦晚秋的疼惜,只恨不能光明正大来一句“洛兄,汝妻女吾养之”。 林淼看着老林那隐隐然发春的模样,淡淡地给他预防针道:“我回家要跟妈妈好好汇报今天的事情。” 老林一愣,不解地问道:“汇报什么?” 林淼很认真道:“我要跟麻麻讲,今天见到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阿姨,你缠着她说了好多好多话。” 前面开车的司机顿时笑喷。 老林蛋疼地皱了下眉头,脸上又尴尬又无奈,却拿林淼毫无办法,只能沉声否认道:“不要给我乱弹琴啊,没有的事情,不要乱讲。” 林淼却道:“等有了事情再讲,那就太晚了。” 老林一阵沉默。 前头的司机忍不住道:“你家这孩子,懂事得也太早了吧?” 老林正郁闷呢,直接就撕去了一早上的伪装,瞪着眼骂道:“关你逼事儿?开你妈|B|的车!” 司机被老林凶悍的气势吓唬住,立马闭上了嘴。 林淼见那司机噤若寒蝉的样子,心里不由想道:老林这股子悍匪的品质,其实还是挺有用处的。自己上辈子一直没机会也没胆子嚣张一下,这辈子……或许应该向老林学习一下吧?…… 第一百零七章 周末的一场大雨,让东瓯市的气温降到了无法再往下走的最下限。 常年不下雪的瓯城区,次日便迎来了大范围得路面结冰——这个路面,主要是指那些地面凹凸不平的小巷小弄,巷子里小水坑的积水无人清扫,转天自然就成了小孩子们踩踏的玩具,至于大马路上,结冰自然是不存在的。这年头虽然没什么车,但光是靠自行车车轮和行人脚步的碾压,不等太阳出来,那些薄薄的不足半厘米厚度的小冰层,便也就冰消雪融。 天气越来越越冷,年关越来越近。 《虫儿飞》就像是林淼年前生活中的最后一段小插曲,过去了,林淼的生活也就趋于平淡。 进入1月份,林淼的日子变成了三点一线。早上学校上课,晚上少年宫练琴,其余时间,便全都缩在家里当宅男,怡然自得地给老林干着代笔的活, 林淼以平均2.5天1篇的速度,上调着《僦居发微》的进度条。 每写完一篇,林淼就会觉得离精神解脱和稿费进了一些,于是越往后鸡血越足、状态越佳,写出来的文章质量也越好,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普通码字工常有的“写作使我恶心”的负面心理,反倒乐在其中,思如泉涌,有点舍不得放下了。 可见有些人,确实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而在为了美好生活拼搏不休的同时,林淼也没有把自己的主业给落下。 为了保证期末考试能拿满分,林淼这厮已经丧心病狂地把整本语文书都背了下来,甚至还借了班主任老周的课堂讲义复印了一份,连课后题的参考答案和课文分析概要都没放过。 客观来说,对面区区一场小学期末考试,林淼所付出的精力,确实有点大炮打蚊子,杀鸡用牛刀,用力过猛。不过站在林淼自己的角度,他却认为这种付出是有价值的。毕竟身为“神童”,就应该尽可能地避免考试失败这种低端的人生污点。尤其是小学考试,本就是装逼难度最低的人生战场,如果连在这种场面都做不到完美,那还神个毛线? 写书,复习,晚上常规接受艺术熏陶以及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手残。 生活充实起来,过日子简直比翻书还容易。 日历一页页翻过,不知不觉,年关就到了。 半个月后,1月19日午后,当天边的最后一丝夕阳落下,百里坊小学响起了下课铃声。 学校的五(六)班教室里,班主任老周合上课本和教案,心里微微呼出一口气。 这个学期终于结束了,掰着指头数一数,再过一年半,她就能退休了。 而接下来过年,又能休息一个多月。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谁能想到,一个头上挂着“特级教师”头衔的老教员,心里也就这么点追求?但是大多数人活在世上,辛辛苦苦奋斗一生,可不也就是图个生活安逸吗? “这几天,我们该复习的地方,都已经复习过了,该讲的重点,也都讲了很多次,晚上就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下,跟爸爸妈妈出门走走也行,不过也不要玩到太晚,还是应该早点睡觉。明天考试,大家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老周淡淡说着,听起来随意,可往细了想,自然会有人发现,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全班学生听的。 而是说给全班的“好学生”听的。 毕竟学渣们天天都很轻松,到了期末这会儿,估计心思早就飞到过年的鞭炮、红包和新玩具这些东西上了,不用老周提醒,他们也很放松。 真正紧张的,只有那些努力奋斗过,对成绩有期待、对自己有要求的孩子而已。 “公仔,我好怕啊……”彭芳芳拉了拉林淼的袖子,满脸半傲娇半虚假地说道。 林淼瞥她一眼,淡淡道:“不用怕,反正你再怎么考都不能比我考得好的。” 彭芳芳翻了个白眼,伪学霸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她的成绩在班里算是中等偏上,跟林淼当了几个月的同桌后,脑回路渐渐清奇,学习能力提升得有点快,最近刚刚戴上了光荣的一道杠,正是自信心暴涨误以为自己要飞的时候。林淼这一盆冷水,简直是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真讨厌,知道你厉害好不好!”彭芳芳娇嗔着拍了林淼一下。 林淼表面平静内心歧视地不去看她,因为不漂亮地女孩子,娇嗔起来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林淼顶多只能祝福她,再过几年能来个女大十八变,或者学会正确的化妆方式,不然这辈子想找个高品质老公确实挺难的。 “公仔,你觉得你能考多少分?”彭芳芳又问道。 林淼手上转着笔,目光清冷,语气平淡,说了句彻底颠覆彭芳芳人生观的话:“考多少分,不在于我能考多少,而在于试卷上一共又多少分。我考100分,不是因为我有能力考到100分,而是因为试卷上只有100分。” 林淼说话的时候,老周已经不吭声了。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全都用难以言表的惊愕的目光望向林淼。 老周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淼,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语文,可能是特么白教了。她头一回知道,原来一个学生吹嘘自己的成绩好,还能吹得这么霸气,这么威武,这么不要脸…… 愣了半天,老周才回过神来,嘴角上扬,笑着说道:“好了,那就下课吧,祝同学们考试都能取得好成绩。” 话音落下,教室里立马骚动一片。 一大群小屁孩纷纷学着林淼吹起牛逼来。 “不是我不想考110分,实在是卷子上只有100分。” “别吹了,人家林淼说那话是人家有能力,你能考个90分就顶多了。” “屁!你才考90分好吧,我至少能考95分。” “语文你也能考95分?” “谁跟你说语文啊?我是说平均分!我数学还是不错的好吧?” “行了,行了,人家林淼拿了全市奥数冠军都没说自己不错呢……” “你特么到底会不会聊天?” 林淼在噪杂声中默默整理好书包,抽屉里的闲杂课本,这段时间被人偷了不少,也拿回家去一部分,到了今天,还需要收拾的已然十不存一。 背起比平时稍微重那么一点点的书包,林淼从黑板前走过。 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单里没有他的名字,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教室外头,许风帆正一脸傻笑地在等着他。 林淼走到许风帆跟前,许风帆很开心道:“明天考完就解放了啊。” 林淼嗯了一声。 许风帆又道:“考完来我家玩游戏吧,我买了个新的卡带,都是双人游戏的。” 林淼道:“行。” 许风帆又道:“林淼,你今天好安静啊,什么情况?” 林淼抬头看了眼许风帆臂上的两道杠,冒出一句:“有个阿姨给我弄了个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的决赛名额,一直催我写篇作文给她,说京城那边都等急了。我在想,要不就明天早上考语文的时候顺带写一写好了,省得我写两次,浪费时间。” 许风帆一脸懵逼。 话说他前几个月还在和眼前这个小家伙争一个全区比赛的名额,可这才多久,这货不但已经拿了全市冠军,而且居然还把手伸到全国比赛去了?! 这尼玛一骑绝尘的进步速度,合着我们以后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吃灰了? 第一百零八章 有文化 铅笔,被淘汰了。橡皮,用不着了。卷笔刀,参考铅笔。 准考证,学校没做;身份证,派出所不给发。 水笔,必须是黑色中性笔,拿两支吧…… 修正液,像我这样的书法家会用这么low逼的东西吗? 嗯……揣兜里备用好了,书法家也要保证卷面清洁啊…… 小学生的期末考真心用不上什么装备。林淼把修正液往口袋里一塞,两根水笔往外套的内兜里一插,早上8点半,连书包都没背,就一身轻松地出了门。 这个点,街道的食堂已经没早饭了。 林淼出了家门便径直前往学校去,半途上在一个老大妈的小推车前买了个不加油条的屌丝版鸡蛋饼,一路吃到学校边的西点面包店,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饼塞进嘴里,又买了瓶矮帅富版的玻璃杯鲜牛奶,始终保持手里拿着点东西、嘴里咬着点儿什么的状态。 这是他多年考试养成的一个习惯,考前吃少量的淀粉和蛋白质混合物,另外补充大量的水分和糖分,不仅有助于给大脑提供即时养分,又不至于让能量过度地集中到胃里去。 林淼嘴里叼着吸管,昂首挺胸地跟着一群小孩进了校门。 环顾四周,林淼心中暗暗得瑟—— 渣渣,全都是渣渣,试问这个学校里又谁是朕的对手? 嗯……我一个研究生毕业的,和一群小学生较劲儿真的要脸的吗…… 不管了,现在有谁知道我研究生毕业了? 寡人现在就是小学生,寡人这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 林淼花了2秒钟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建设完毕后,得瑟的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脑海中竟响起了无耻的BGM:“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正差点儿要唱出来,一只白皙的手带着香风,突然从后面按在他的头上,夏晓琳揉着林淼的头发,大声问道:“林淼,考试紧张吗?” 林淼喝着奶,转头望向笑盈盈的夏晓琳,嚣张道:“老师,看样子你小时候应该学习不太好,居然问出这样的废话。” 夏晓琳直接伸手过去,捏住了林淼的脸颊:“你死了,今天我监考你们班。” 林淼被夏晓琳捏得说话漏风道:“那……溜……怎么样……” 夏晓琳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不能对林淼怎么样,只能郁闷地松开他的脸颊,转而牵起林淼的手,两人一起往教室里走,一边说道:“别让我发现你哪里做错了,不然我笑死你!” 林淼吸溜吸溜吸着奶,不怕死道:“夏老师,你身为一个艺校毕业教音乐的,确定自己真的知道我们卷子的正确答案是什么吗?不要小看小学考试啊,就算是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考试,那阅读题的答案也已经快进入玄学的范围了……” “玄学……”夏晓琳听林淼说的话,开始还有点想捏他,但听到后面,就憋不住地笑了。 两个人慢慢走到教学楼里,上了三楼,林淼把牛奶瓶子往窗台上一放,发现今天的牛奶瓶比平时多了不少,看样子都是抱着某种奇怪的心理,非要在考试前搞点迷信仪式。 林淼呵呵一笑,看破红尘的样子:“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小学考试又不是英语四六级,选择题都没几个,想靠脸过关都没客观条件,你们这么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把插在自己奶瓶上的那根吸管的头部转向空旷处,朝天上拜了三拜。 夏晓琳听得一头雾水,不耻下问道:“林淼,你刚才说的那两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啊?” 林淼道:“那个不是成语,只不过是广大劳动人民在日常糟蹋血汗钱但又得不到回报的过程中集体提炼出的人生感悟,现在很难跟你解释,但你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什么呀!老师都还没结婚呢!”夏晓琳一脸羞涩。 林淼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看样子,你最近是在热恋吧?” 夏晓琳露出满脸甜蜜,悄悄道:“不许到处跟人乱说哦……” 林淼点了下头,心里默默决定从下学期开始分早中晚三场和同学们宣传这件事。 走进教室,屋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 原本像这种期末大考,理论上是应该一人一桌的,不过今天全校考试,学校桌椅不够用,所以平时考试怎么坐,今天照样还是那个样子。 林淼走到彭芳芳身边坐下,彭芳芳笑嘻嘻开玩笑道:“公仔,等下考试的时候让我看看啊?” 林淼笑道:“好的,你随意。” 彭芳芳马上伪学霸自尊发作,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啦!我才不看你的答案呢!”、 林淼继续微笑:“好的,你开心就行。” 一边说着,拿出了自己带来的所有装备,轻轻放在桌上。 彭芳芳一脸无语:“公仔,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林淼转头看了彭芳芳一眼,微笑道:“少女,看来你已经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了。不过没关系,将来你感受到的一定还会更多,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彭芳芳白眼翻到天际。 这时最后一两个学生匆匆跑进教室,又过了不到几分钟,考试铃声就响了。 送考卷的老师姗姗来迟,急忙把卷子发下去,夏晓琳站在讲台前,装严肃道:“考试时间两节课,现在拿到卷子的同学就可以开始写了。” 林淼坐在第一排,拿到卷子,往后一传,再低下头,便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等卷子发到最后一个人的手里,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夏晓琳闲着没事,就走到林淼身后停下看。 定睛一瞧,只见林淼居然直接跳过了面前的题目,上来就先啃作文。 期末的卷子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作文题也和学校生活息息相关,五年级的作文题是这样的:旅行可以使人增长见识,开阔眼界。本学期我们学校组织同学们到江心屿秋游了一次,秋天的江心屿有它独特的魅力。请同学们根据这次秋游经历,写一篇秋游游记,或者以其他旅行为题,写出自己自己的旅行心得和体验。要求字数500字,文体不限。 写游记啊…… 夏晓琳看着林淼拿着笔发呆了小两分钟,心里正想说看你嚣张,这下卡壳了吧? 不料这念头还没落定,林淼突然开动,下笔就是八个字——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夏晓琳眼皮一跳,果断转身走了,嘴里忍不住嘀咕:“都这么有文化了,还读个屁的小学,早点跳去上初中啊……” 第一百零九章 无敌寂寞 《滕王阁序》、《岳阳楼记》、《前赤壁赋》、《褒禅山记》、《醉翁亭记》…… 读书万遍,下笔千言。 林淼的文学学士文凭虽然只是本科阶段辅修来的,但他的文言文底子却是早在那之前就已经牢牢打下。感谢高考这场事关终生的选拔,林淼上高中时为了语文能拿高分,所有学过的文言文课文背得简直不是一般的溜,真要到寻章摘句的时刻,模仿起那些课文里的句式或者直接引用,绝对是不假思索、信手拈来。更别提工作之后,为了逢迎领导的喜好,各种名篇也没少复习,年纪越大,功力越深,掉书袋的水平不仅从未落下,反而越来越坚挺。 “……诸校毕至,师生咸集,览瓯江水天相交之色,观孤屿人文荟萃之风……” 林淼一边下笔如飞,一边又暗暗吐槽这些古人苦中作乐的心态也真是牛逼。 想想这些千古名篇的作者当时的境遇,要么是被降了行政等级、扣了工资,从中枢被下放到基层去工作,要么就是穷的一逼还非要坚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搞跨省旅游连路费都不够,至又少数几个人,是在心情愉快的情况下出门溜达,而且活动范围还不超出生活半径十公里,游的也是原生态的穷山恶水,其实压根儿没什么好看的。但人家偏偏就能在这种环境下写出这些文字来,足见人性之贱——貌似不受点苦,就体会不到人生的真谛了。 “真是人之初,性本贱……”林淼嘴里念叨,差点把这句下也写下来。 但还好注意力还算集中,笔尖刚点到试卷上,就赶紧收了回来,然后继续老老实实拽自己的文:“古塔镇于东西,名刹坐望南北,其形遍历古今,其名遍传中外……” 夏晓琳走了又忍不住回来,站在林淼身后跟个柱子似的看着。 林淼写一句,她就在心里默读一句。 读到后来情不自禁,忍不住又伸手去揉林淼的脑袋。 林淼被揉得浑身不自在,转头怒视夏晓琳道:“随便摸两下就得了啊,还越摸越来劲了,当我是面粉呢?” 夏晓琳道:“考试的时候不许说话啊。” 林淼翻翻白眼,见骈四俪六灌水灌得差不多了,写下收尾:“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谢安临江赋,郭璞指七星。刘禹锡云:何陋之有?” 写完收工,林淼放下笔来前前后后通读一遍,读完后忍不住点头自恋道:“完了,完了,写得这么才华横溢,被改卷老师嫉妒了拿不到满分怎么办?” 这话说完,全班上下不约而同向林淼投去54双白眼。 夏晓琳猛按林淼的头,咬牙切齿道:“还说话,还说话!前面全都空着呢!一节课都过去了,你想不及格啊?!” 林淼闻言一怔,抬手看江萍新给他买的圣斗士卡通电子表。 一瞧时间确实已经过了一半,不由惊奇道:“咦?居然没打铃?” 夏晓琳连声催促道:“抓紧,抓紧,抓紧!” 林淼没搭理她,按着自己的节奏不急不躁地来。 小学期末考地题量其实不大,扣除作文的40分,剩下60分加起来也就25道题。其中30分来自阅读题,30分归基础题。 阅读题一篇课内、一篇课外。 林淼继续从后往前做,用的却是对付英语四六级阅读的高级应试技巧,先看题目再看文章,结合多年的阅读练习答题技巧,一篇400字左右的课外短文很快拿下。 接着再翻到前面的课内阅读,解题过程更加暴力,干脆连文章都没看,直接根据提问就把答案默写了下来——没错,就是默写。 因为这道题的答案全都在老周的备课讲义上,林淼基本上是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两篇阅读,林淼只用了不到20分钟就写完。 做完后揉了揉手腕,神情无比轻松。 而与此同时,教室里这会儿已经做到课外阅读或者作文的其他小屁孩们,却开始陆陆续续地露出“洒家快不行了”和“臣妾做不到啊”之类的表情。 夏晓琳看林淼的眼神越发明亮。 要不是实在没脸说自己崇拜一个小学生,她差点都想让林淼给自己签个名了…… 林淼揉了两分钟,提笔继续。 处理起剩下来的那些有着客观答案的基础题,差不多就是四个字:摧枯拉朽。 一手行楷写得飞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整张卷子最终一蹴而就,最后往前写完试卷上的第一题,林淼放下笔,微微呼出一口气,距离考试时间结束,竟还剩了足足18分钟。 夏晓琳看得瞠目结舌。 她这个监考老师今天可谓是全程放羊,却单只盯着林淼这只小绵羊不放。从头到尾目睹了学霸的神功后,夏晓琳不得不承认,自己完败给了小学生…… 林淼不骄不躁,把试卷都从前往后检查了一遍,直到考试铃声响起,才低调地交了卷。 考完独自回家,没跟许风帆一路瞎扯。 午饭去街道吃了顿家常菜,中午照常休息。 到了下午2点半,林淼又一次坐在了五六班的教室里。 心情十分平静。 监考的老师换了一个,换成了林淼不认识的某位老大爷。 老大爷看林淼的眼神十分猥琐,数学卷子发下来后,也跟早上的夏晓琳一样,干脆站在林淼身边看着,其他学生就放任自流了。 林淼倒是无所谓,按部就班地从前往后做,顺风顺水,半点没卡。 不过就是苦了他地同桌彭芳芳同学——这孩子早上就已经被夏晓琳站在身边所带来的压力搞得发挥失望,所以中午不但没吃好饭,而且连觉也睡不着。这会儿晕晕乎乎的,再加上监考老师又来给压力,意志力瞬间就崩塌了。 面对这张数学考卷,彭芳芳两题一顿、三题一卡,卷子还没做到一半,就已经眼泪汪汪,心里不住地埋怨林淼:“公仔,你害死了我……” 彭芳芳越想越觉得委屈,抬头看了眼监考老师。 发现那老头正聚精会神盯着林淼看,彭芳芳突然心脏狂跳,眼神不自觉地就瞥到了林淼的试卷上,自我说服地想道:“我不是抄你的,这些题我本来就会做的,我是被你影响到才做不出来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偷偷把林淼卷子上的答案抄到自己的卷子上。 但是很快,彭芳芳抄着抄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林淼这货做题的书写速度,居然比她抄题还快。 林淼风风火火干完第一页,翻了个面,就让彭芳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跟着翻吧,好像作弊作得太明显了,可要是不翻吧,自己可就没机会抄了啊! 然后就这么一犹豫,彭芳芳就发现监考老师刚刚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场就脑子完全空白,再也读不懂卷子上的任何一道题了…… 20多分钟后,林淼写完了最后一道题。 他懒得自己检查,而是仰头看了眼全程盯梢的老头,问了句:“老师,全对吗?” 老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全对。” “那我交卷了。”林淼把试卷递了过去。 彭芳芳心里却泪流满面:“公仔你个王八蛋,你别走啊……” 数学考试,林淼提前40分钟走了人。 教室里略微哗然了一阵,但马上就被回到监考岗位的老头镇压。 林淼出了教室,感觉特别好,下楼的时候BGM终于绷不住了,自己就唱了出来:“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躲在天边的她,能不能听我诉说,我的寂寞哦~无尽的寂寞~~” 歌声嘹亮,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 唱完之后,全楼各教室里全都发出了连监考老师都镇压不住的骂声。 “贱人!” “去死啊!” “下学期不能让他活着进校门!……” 第一百一十章 爱如潮水 “既然爱了,就无怨无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街边的音像店里,传出刚刚开始走红的张欣哲的《爱如潮水》,林淼不由自主地跟着轻轻喝着。 这首歌他听了很多年,最早可能是在上辈子上小学二年级或者三年级的时候听到,后来一直到他读高中的时候,也没完全过气,坚挺得犹如林淼曾经的政治追求。 林淼站在卖录音带的店门口,摸了摸口袋。 发现兜里还有十几块的零钱,便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买了盘磁带出来——虽说这东西很快就要被淘汰,可再怎么快,那也是将近十年的时间,中间甚至还出了磁带随身听这种高级货。 “老张,欠你的版权费,哥们儿我这回可真是‘来生再报’了。要是哪天不小心又抄了你的歌,你特么有本事来打我啊~”林淼拿着磁带往家走,内心毫无愧疚地叫嚣道。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音乐梦想这种比谁家里更惨的艺术追求,林淼果断是不打算有的。 考完试一身轻松,接下来无非就是等成绩,等家长会,等返校日,等寒假——当然其实不等也一样,反正对每个学生来说,考完最后一门,也就意味着假期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40多天,林淼再也不用每天早起,不用考虑假期值班,不用担心领导催命,不用熬夜爆肝赶工作进度,不用应付七大姑八大婶的过年亲切问候,不用考虑工资卡的账户余额。身为祖国的花朵,他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好好发育、茁壮成长,就是对祖国母亲最好的回报。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柯南君,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读十几年的小学了,原来到处行凶都只是顺带的,享受小学生福利才是你的目的吧?” 林淼完全没去考虑“如果考砸怎么办”以及“寒假作业是什么鬼”这两个小学生过年前必须纠结的人生难题,常规性脑洞发散,脚步轻快,小跑着回到了明月社区。 掏出钥匙,开门,上楼,再开门。 推门进屋,崭新的两室一厅范围内一片宁静。 这两个月已经偷懒成性的江萍同志,今天竟破天荒地没有早退。 林淼换上拖鞋,上个厕所,然后再给自己倒杯冷冰冰却不得不将就的白开水。 寒假的第一件事,很无奈的只能是继续工作。 拿出纸笔,林淼一边回忆一边写,花了将近半哥小时,先把早上的那篇《游江心屿》默写下来。默写完后再读上一遍,觉得其中有些地方还能更牛逼一点,于是搜肠刮肚,硬是又改动三处,又是半个小时后,改完再读,不禁点头叹道:“卧槽,像我这么有才华的男人,重生了定要开|后|宫|啊……” 独自一人自恋了几分钟,老林卧室里传来了电话铃声。 最近这段日子家里电话不少,林淼还当又是哪路远房来找老林攀亲,慢慢吞吞走过去,接起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喂,林淼在不在?” 林淼一愣,完全想不起自己有给过哪个女孩子家里的电话,疑惑地回道:“我就是。” 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就欣喜起来,大声道:“林水水,是我,我是洛漓!” “洛漓?”林淼更加不解,问道,“你怎么有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洛漓道:“钟老师给我的,她还让我跟你说,我们一起唱的歌出磁带了,过几天就会寄到我们家里来。” 林淼笑道:“哦,挺好。” 洛漓见林淼反应平静,不理解地问道:“林水水,你不高兴吗?” 林淼道:“高兴啊。” 洛漓又问:“那你为什么都不笑?” 林淼:“哈哈哈。” 洛漓:“……” 两个小孩隔着电话一通沉默。 林淼正打算给秦晚秋省几分钱电话费,要说拜拜挂电话了,洛漓那边却幽幽传来一句:“林水水,我最近有点想你,你想我没?” 林淼安静了两秒,内心感情很复杂,然后诚实而耿直地回道:“并没有。” 电话另一头,洛漓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暴击伤害,小嘴一嘟,挂了电话。 秦晚秋看看女儿,问道:“怎么了啊?” 洛漓道:“林水水是个坏人,我说我想他,他说他不想我!” 秦晚秋莞尔一笑,把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抱进怀里,教育道:“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想你的。” …… 林淼听着话筒那头传来的忙音,摇摇头,挂了电话。 寡人的时间那么宝贵,哪儿特么有时间搞养成啊…… 再说万一养残了,那岂不是更悲剧? 林淼势利地考虑着自己的人生大事,内心毫不掩饰挑媳妇儿的标准: 第一,要漂亮。 第二,身材好。当然身材不好也不差的,只要足够漂亮,同样可以接受。 第三,坚持第一条和第二条。 “朕真是个肤浅的男人,但是没办法,遗传的……”林淼把锅甩给了老林。 而老林也很经不起念想,林淼刚嘀咕完,他就回来了。 老林进门的时候满脸晦气,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气。 林淼一瞧老林这样子,就知道他今天肯定又维稳去了。 老林这个党政办主任的位置看起来轻松,但其实担子也不轻。作为区里直管的预备干部,他最近以来,已经不得不开始承担起信访的工作。 在西城街道这一带,大多数上访户其实也就是困难户,而这些困难户中,十个当中就有九个是摆过路边摊的。区里派老林这个前城管科科长去维稳,相当于把一个纳粹扔进犹太人社区。这让原本只在一颗星和两颗星之间徘徊的维稳难度,一下子就飙升到了五颗星—— 之所以是五颗星,是因为五颗星是封顶之数,如果可以解封的话,林淼估计这难度有望一路飙到三位数。放眼望去,老林和小摊贩之间的仇恨,简直犹如银河一样绚烂。 所以林淼严重怀疑,区里头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想让老林升官。 只是话又说回来,老林这么一忙,江萍的危机倒是一下子就解除了。 每天累成狗的老林怕是根本就不知道,他从赵晶那儿要来的名片,还有秦晚秋抄给他的那张写着家里电话号码的纸条,早就已经被林淼撕成碎片扔进马桶,随潮水奔向了大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视全国比赛如粪土 林国荣回家后就闷烟抽个不停,半个小时3根烟,看起来像是对自己的寿命没什么追求。林淼剥了个桔子,坐在二手烟的上风口盯着老林,看了半个小时后,忍不住搭腔道:“爸,有什么不爽的事情,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老林差点被一口烟呛死,连咳了十几声,把呛进气管里的口水咳出来,终于缓过了气,喘着咧嘴道,“麻辣隔壁,老子差点被你笑死……” 林淼点了点头。 这态度就很好嘛,很有幽默感嘛! 上回把我打得住院之前怎么就没这么念头通达呢? 林淼很记仇地想着,老林这时开口道:“今天碰上个老无赖,缠上我了。非要让我给他一千块才肯不上访。” 林淼问道:“你给了吗?” “给了。”老林叹道,“给了500块。” 林淼又问:“他立字据了吗?” 老林反问:“什么字据?” 林淼鄙视道:“当然是保证拿了你地钱,以后就不再上访地字据啊!不然他下回再闹你这么办?拿了字据,你以后想告他就又直接证据了,那家伙要是没完没了,直接上法院告他,让他坐牢啊!看他进了监狱还怎么访!” 林淼混了小十年的体制,在对待上访户的态度上,向来和领导们一样同仇敌忾。 老林听了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但是说完马上又稍微一顿,纠结道:“不过万一他出来了报复我们怎么办?” 林淼很不负责地回答:“那就算我们倒霉,刚好那么巧碰上一个反社会的。” 老林的眉心皱成了小丘,心情越发沉重,深吸一口烟,解决了回家之后的第四根。然后问林淼道:“你今天怎么不背书了啊?” 林淼道:“今天考完了。” “考完了?”老林忙得不知日月,连着十几天出现场,连街道里面欧巴桑们之间得八卦消息都没得听,这时林淼说起,才回过神来,“这么说明天开始就放假了?” “嗯。”林淼点了下头。 老林也点头道:“过年也没几天了吧……”他的眉头轻轻舒展开,嘴角上扬,不知道心里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反正就是突然间就开心了起来。 楼梯口这时传来哐哐哐的脚步声。 江萍的高跟鞋,敲打着地面。 老林沉声道:“你妈回来了。” 话音刚落,江萍便推门进来,一见到林淼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的样子,瞬间情绪激动,脱了鞋就跑上前,抱住林淼先狠狠亲一口,然后一脸期待地问道:“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林淼道:“正常发挥吧。” 江萍又问:“双百有没有?” 林淼正色道:“妈,你是不是觉得双百特别容易?” 江萍不解道:“不是吗?我听别的人说起来,小学生都要考双百才算好的啊?你们考试特别难吗?” 林淼叹道:“妈,你听我说啊,和你说这种话的人呢,要么是自己没读过书,要么就是吹牛逼,考试这种事情,尤其是有语文这种科目在里面的,除非那人是提前拿到了题目的答案,顺便还买通了改卷的老师,否则就不可能有保证自己能拿满分的。就算是小学考试,那也是存在难度的,不然还考什么考?” 江萍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小声道:“我今天还跟人家说你考双百容易得很呢……” 是啊是啊,我上辈子那会儿你还跟别人吹过更拉风的牛逼呢。 结果巴掌还不都是拍我脸上了? 亲爱的妈,你只管坑我,不要紧!抱怨半个字就算儿子输了! “那你觉得你能考多少?”江萍还是有点不甘。 林淼只好道:“看运气吧,运气好应该能拿个双百,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是98分、99分的,反正数学是肯定100分了。” “数学100分就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妈觉得你以后还是应该好好学数学,那个马克思就不要学了,街道里的人都说学马克思一点用都没有。”江萍跟林淼兜售起街道临时工们的生活心得来。 林淼一脸嫌弃道:“妈,他们说的话,你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他们要是什么都知道,还用得着在街道上班啊?” 江萍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人家怎么说年纪也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更定比你清楚的嘛……” “清楚个屁!一群憨头憨脑的,哪个能有我儿子聪明啊?他们哪个拿过全市一等奖啊?哪个能写出两本书来啊?”老林在关键问题上向来直觉敏锐,遇上和江萍抬杠的情况,态度就更是尖锐到直戳江萍的心窝。 江萍被林国荣说得无比郁闷,转头一看时间,气呼呼道:“不做饭了,晚上出去吃!” 林淼抬头看了眼新家的厨房,那个小空间最近这段时间,貌似除了煮过稀饭和面条,就再也没做过别的东西吧?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懒更易。 老妈的日子过得如此潇洒,将来家里再闹财政危机可怎么办? 看来《僦居发微》还是应该再多写一点。 反正接下来是漫漫寒假,时间多得是。 老林的封笔收山之作,还是尽量能多忽悠几个读者就忽悠几个吧,至于砸不砸招牌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林淼想起《僦居发微》,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东瓯日报出版社,再然后二次发散,就想到了丁少仪,以及刚刚默写完准备交给丁少仪交差的作文。 林淼站起来走到房间,拿出自己刚刚改完的那篇作文,交给老林道:“爸,这篇作文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帮我给少仪阿姨送过去,要拿去京城比赛的。” 江萍在一旁道:“什么少仪阿姨,你都可以叫她阿婆了。” 老林拿着林淼的作文端详半天,发现自己一句话都都不明白,彻底绝了和林淼讨论文章的心思,转而走老套路道:“嗯……最近这个字倒是越来越好了,你这字到底怎么练出来的啊……” 一脸完全想不通的样子。 然后安静片刻,老林又嫌麻烦地说:“不用特地送过去了,你去打个电话,直接念给她听就行,一共也就几百个字,花不了几个电话费。” 林淼点点头,心说很好,全家都视全国比赛如粪土,真心豁达。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改卷 丁少仪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悠然地看着一份楼下某业务部门刚刚弄好的项目申请书,在这个电脑还很稀罕的年代,这份报告书是打印的。 吱呀一声。 办公室的行政秘书轻轻推门进来,搅动满屋子的咖啡香气。 她微微弯着腰,万分恭敬地对丁少仪道:“丁主任,楼下毛科长打电话问你,她要不要再留下来等你把意见给出来?” 丁少仪放下杯子,柔声道:“让她等一会儿吧,我还要一会儿才能看完。” “好。”秘书点点头,又问,“那昨天约好的有个叫孙可的作家,说今天下午要拿作品来给您看的,已经在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要让他上来吗?” 丁少仪道:“今天太晚了,你就跟他说我等下还有个会,今天是来不及了。让他明天……哦,明天是星期六,就让他下星期一下午再过来吧,要是下星期一没时间,那就再另外安排。” “好,我这就下楼跟他说,要顺便帮您拿份盒饭上来吗?” “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出去吃。” 秘书动作很轻地带上了房门,几乎连门沿和门框碰撞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丁少仪微微一笑,内心很享受这种阶层优越感。 她继续低头看文件,但效率不算非常高,逐字逐句地读,时不时要分个神,不过但凡是读到的,印象就会很深,对每一句话背后的意思理解得十分透彻。 这种阅读方法,从时间成本上来计算,其实是很奢侈的。 不过坐在丁少仪这种位置上,这种奢侈就是负责任的表现,宁可慢一些,也觉不出错,宁可让下面的人多等上一会儿,也要保持自己的阅读节奏。 丁少仪拿起笔,在文件的当前页上画了个一个小圈,圈出自己认为有问题的地方,却没有标注任何文字,一方面是偷懒,另一方面却是很自信待会儿给意见时能靠这个小圈圈的提示就扯上至少三五分钟。 丁少仪继续慢吞吞的,翻到文件的下一页,右手还拿着笔,左手就伸出去又抓住了咖啡杯的手把,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东瓯市能直接打进这部电话的人有很多,但是平时会直接打进来的,顶多也就那么二三十个,丁少仪眉头微微一皱,有点不爽被人打断工作状态。 但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好听的童声:“少仪姨姨,我是淼淼,我作文写好了,直接在电话里读给你听可以吗?” 丁少仪听到林淼的声音,情绪瞬间转好,想都不想就高兴地回答道:“好啊~你写了什么呀?” 林淼道:“写了篇游记,题目叫游江心屿记,是今天期末考试的作文。” “期末考的作文?”丁少仪有点小纠结,觉得林淼这交货的态度略有点不端正,但还是不想打击林淼的积极性,微笑着道,“那就读一下吧。” 林淼不含糊,张嘴就念:“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丁少仪听着一愣,然后越来越楞,楞着愣着,眼睛就渐渐发亮,并且越开越亮,脸上写满了欣喜,最后伴随则林淼的一句“何陋之有”,情不自禁地高呼一声:“好!” 林淼淡定道:“嗯,我也觉得还行。” 丁少仪这时兴冲冲地又拿过放在桌角的便笺,要求道:“淼淼,你再给阿姨读一次,阿姨拿笔记一下。” 林淼哦了一声,再读一次。 这次读的速度略慢,因为总被丁少仪打断,问这句话是出自哪里。 林淼就解释,这句话是出自某某人的某某篇,原句是某某某,被自己拿来如何如何改头换面、旧瓶新装了一下。 丁少仪越听越兴奋,仿佛是被林淼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跟林淼讨论了半天文言文的创新应用。 末了,丁少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写啊?” 林淼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最近读了《古文观止》,属于有感而发。” 说着,转头对坐在客厅里的老林喊了声:“爸,明天去新华书店帮我买本《古文观止》回来!” 老林一脸迷茫:“买什么纸?纸还有论本卖的?” 电话另一头,丁少仪听到林淼的喊声,然后特别无聊地笑着数了个数。 一篇小学考场作文,全篇486个字,连引用带典故,居然有26处之多,这水平,真心服了…… …… 百里坊小学主教学楼二楼,教师办公室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刚刚完成监考任务的一部分出卷老师,正抱着一大堆试卷回来,打算加班加点批改试卷。 周蕙兰走进办公室,把下午的数学试卷放下,马上便朝着档案柜走去。 打开柜子,拿出早上装在里面的三个厚厚的牛皮纸包,周蕙兰挑出纸包上写有5和6字样的那个,拆开袋子,把里头的语文试卷拿了出来。 她是五年级期末考试试卷出题小组的组长,只负责批改作文。 而现在,她最想看看林淼写了什么东西。 “周老师,你们班的那个小朋友,数学考试提前40分钟就出来,还考了个100分,我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啧啧啧,脑子太灵光了,做题目差不多看一眼就知道答案,都不用想的……”刚才在林淼他们考场里监考的那个老头,一脸拜服地对周老师道。 周蕙兰轻轻一笑,从两个班的试卷里,先搜出林淼那张。 老头探过头去一看,又被林淼的行楷折服了一把,吃惊道:“嚯!这字写得……” “不简单吧?写得比我都好看。”周老师柔声回答,随手翻到试卷背面的作文。 两个人定睛一瞧,才读第一句,就双双沉默了下来。 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读,半分钟后,彻底放弃了抵抗…… 周蕙兰和同事对视一眼,轻轻把试卷放在了桌上。 “看来要找个水平高点的人过来改,我反正是没办法。”周蕙兰倒是坦白,她虽然有个特级教师的职称,但只是中专学历,林淼这作文里涉及到的文言文,她多半都没学过。 正说着,苗晓秋走了进来,开口就问:“林淼考得怎么样?” “数学考了满分,语文……苗校长你还是自己看吧……”周蕙兰把卷子递过去。 苗晓秋试卷入手,一看上面的作文,顿时嘴角一扬,呵呵笑道:“这孩子,想法可真是多,作文还有这么写的……” 她淡淡然搬了张椅子坐下,轻声朗读道:“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办公室里正在改卷子的几个老师听到苗校长在读古文,全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们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周蕙兰小声道:“林淼写的作文。” “檐牙高啄,勾心斗角……” “苗校长,这里用勾心斗角不对吧,莫名其妙啊……” “这是这个成语的原意,杜牧在《阿房宫赋》里写的。” “哦……” 苗校长一边轻声朗读,一边时不时给老师们解释一句,等作文读完,苗校长把卷子一放,起身吩咐道:“这篇作文多复印几份,家长会的时候,四年级以上的班级,每个孩子都发一份。” 周蕙兰点点头。 苗校长微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阵安静,周蕙兰沉默片刻,拿出红笔,在卷子的作文上批了个40分。 再10分钟后,卷子的抬头上,又多了个100分,笔势强劲,几乎要把纸面划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电视 考完试后的几天里,林淼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开了个新闻发布会。 四面八方个路人马但凡是撞上他的,全都少不了要问他“考得怎么样”这个问题。 去上钢琴课,钟初惠和满屋子的小屁孩爹妈追着问;林国华和叶慧芬到林淼家里日常串门儿也要问;再接着是星期天下午去许风帆家里玩个游戏机,许风帆他老爹许佳昌又问;甚至张雪茹和朱佩慈的妈妈,居然还特地打电话到林淼家里打听,搞得林淼很是怀疑老林到底向多少已婚家庭伸出了魔爪——敢问我家的电话号码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老林和江萍到处吹着牛逼,不等成绩单下来,就先满世界宣传林淼数学期末考试又拿了满分,人生境界低端得不行。 林淼一边鄙视爸妈的举动,一边享受这种举动带来的光环加持,每天在家里写《僦居发微》写得累了,就故意戴着三道杠袖章下楼去溜达一圈,然后从零食店里拿回一大把店主人硬塞给他的小零食,再去和许风帆一起分享好学生战利品。 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心情愉快的林淼写作的进度很快。 原定30篇完稿的《僦居发微》,已经写到了32篇,但林淼并不打算这么早就交货。稿费这种事每个字都是钱,既然现在有时间,又不愁卖,能多水几个字,当然要尽量去水,不然以后老林封了笔,自己总不能以老妈江萍的名义来出书——就江萍那撑死了也就小学三四年级的文化水平——还不如干脆再让老林复出呢。 “嗯?复出?也不是不行啊!不如等过个十来年,再给老林代笔一回?”林淼心里盘算道。 周日晚上,林淼上完手残课回到家里,发现小叔林国华又带着老婆孩子在他家里闲聊。 林淼心想林国华要么就是职务太过无关紧要,越到过年越闲得蛋疼,要么就是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儿,想要和老林深化兄弟情谊——不然绝不至于像最近几天这样,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有话题要聊,没有话题制造话题也要尬聊。 不过今天林淼进门的时候,家里的聊天氛围倒是真心不错,欢声笑语,一点都不尬。 林淼脱鞋进门,换上拖鞋。 林国华大声喊道:“阿淼,快来看,快来看!你爸和你录的那个节目播了!” 林淼慢吞吞走道电视机前,瞥了屏幕左下角,瞬间就被那充满乡土气息的标题给震住了。 《作家父亲与神童儿子》…… 我擦!你怎么不干脆叫《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这破导演什么文化审美?走后门进的电视台吧? 电视屏幕上,气质与颜值并存的赵晶,正顾盼生辉地和丁少仪对话。林淼心里吐着槽,搬了张小板凳坐到茶几面前。幼小的堂弟林冰弱弱地走道林淼身边,喊了声:“淼淼哥。” 林淼转头看他一眼,想了下,站起来把小板凳让给林冰:“你坐。” 林冰很高兴地往板凳上一坐,林淼果断撤回沙发上的空位,留下林冰一个人孤零零面对电视机。小屁孩一脸懵逼,石化在了小板凳上。 叶慧芬忍不住去把林冰抱回来,埋怨林淼道:“你怎么老欺负弟弟?” 林淼坦然回答:“看他年幼无知,我就情不自禁了。” 叶慧芬被林淼这神逻辑说得白眼都不知道该怎么翻了。 电视机里这时传出赵晶的问题:“林老师,我看淼淼这么礼貌,这么小就知道替别人着想,考虑别人的情绪,所以在为人处世方面,你是不是也教过他很多东西?” 老林大言不惭:“那当然,从小就让他背《弟子规》的!” ——这是事先对好的词,事实上老林录节目当天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弟子规》这本书,而在那之前,老林知识库里的启蒙读物就只有《三字经》和《唐诗三百首》,这点水平就敢冒充文化人,林淼那天也是真心佩服了一回老林装逼的勇气。 叶慧芬虽然不知道林国荣的底细,却实在忍不了这爷儿俩在电视上联手装逼的无耻表现,她终于翻出了白眼,忍不住问江萍道:“阿萍,我看你家里书都没几本,阿淼他到底什么时候读过弟子规啊?” 这个问题有点戳心窝,江萍转头看了眼林国荣。 林国荣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地理由,干脆给个本能反应,皱眉反道:“我儿子读了什么书,还要跟你说啊?” 叶慧芬性格向来强势,被林国荣一呛,当即就想顶回去。 不过林国华反应快,暗暗拉了叶慧芬一把,笑呵呵道:“就是,我哥教儿子,还用跟你打报告啊!哈哈哈哈……” 叶慧芬不爽地看了林国华一眼,但总算还是强行忍下。 眼见着要吵架的气氛,也被林国华的笑声冲淡不少。 林淼看着自家老林和林国华的表现,心说老林果然还是死在情商上,不然但凡能有林国华七成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至于到处得罪人,最后被整得人不人、鬼不鬼。 叮铃铃铃…… 老林的房间里响起电话铃声。 林淼马上跳下沙发,跑进去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很猥琐的声音:“喂,是国荣家吗?” 林淼回道:“你是谁?” “我……你是阿淼吧?你爸在不在?我是你阿公啊!你下乡二舅公!我是你奶奶的二弟,你还记不记得阿公啊?”猥琐的声音叨叨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自己到底找林国荣有什么事。 林淼坐到爸妈的床沿上,很是有气无力地搭腔道:“知道,知道,二舅公嘛,怎么会不知道。你找我爸有什么事啊?” “哦,我那边……过年!初六中午吃酒,你让你爸妈都过来!就在我自己家里弄!”二舅公大声喊道。 “好,我会跟他说的,要是到时候没时间,再打电话告诉你。”林淼常规回答。 那头却情绪激动地大喊:“什么没时间!舅公家里吃酒怎么还会没时间啊?来!全都来!一定要来知道吗?” “嗯……嗯,我会跟我爸妈说的,有时间一定过去。”林淼说着,直接挂了电话。 林淼回到林国荣身边坐下。 老林问道:“谁啊?” 林淼继续状态蔫蔫地回答:“乡下二舅公,过年初六中午家里摆酒,让我们都过去。” 叶慧芬马上敏感地问林国华:“二舅公跟你说了吗?” 林国华皱眉白了叶慧芬一眼,眼里地意思是:问个逼啊!你是不是傻? 林国荣没计较叶慧芬的反应,只是问林淼:“那你怎么说?” 林淼道:“我当然说看情况啊,有空就去,没时间就不去嘛。” 林国荣立马教育江萍道:“听听,听听,听你儿子怎么说的,多跟你儿子学学知道把?看情况,你看说得多好。” 江萍不爽道:“这种话谁还不会说啊?” 正嚷嚷,房间里电话又响,江萍气呼呼地大喊一声:“我去接!” 走到房里拿起话筒,就听到和刚才那个一样猥琐地声音高喊:“阿淼!阿公看到你上电视啦!电视里那个是不是你和你爸啊?是你和你爸吧?你过年一定要过来啊,让你爸妈都过来知道吧?跟你爸说,出名了也要认舅舅的!” 江萍被那边的亢奋情绪一带,瞬间就扔了智商,嚯嚯笑道:“二舅啊,我是阿萍啊,你放心,一定去,一定去,没时间也要抽时间过去,去去去,全都去……我儿子?还行吧,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还不知道呢,一百分啊?差不多吧,哈哈哈哈哈……市里那个比赛?对对对,全市一等奖,第一名,你也看道报纸啦?不算什么啦……” 沙发上几个人听着江萍在屋里的欢脱动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满心无奈地集体摇了摇头。 林淼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真是中韩和平靠日本,中日和平靠棒子,论坛诚不我欺……” “淼淼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取得这么优秀的成绩,离不开爸爸和妈妈的教育,可见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确实没有说错。所以电视机前的家长也请不要灰心,毕竟像淼淼这样天分出众的孩子终归是少数,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教育方法正确,相信您的孩子将来也一定能取得了不起的成就。感谢大家收看今天的《新闻再加一》,欢迎大家下周同一时间继续关注……”电视里的赵晶优雅地做着总结陈词。 林淼家的卧室里,江萍和林淼的二舅公聊得越发快乐:“喔嚯嚯嚯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学渣审判日(上) 身为一个神童,林淼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旁人无限放大,哪怕只是期末考试拿了两个满分这种小事情,也得到了这个年代刷屏级别的待遇,不等成绩单下来,就先传遍了瓯城区全区上下近半数的公职家庭。尤其是在西城街道,就算是街边卖番薯的大爷,也都已经知道那个“星期天晚上跟他爸一起上了电视戴着三道杠的小孩”这回考试又拿了满分,于是林淼周期二晚上没饭可吃便去买番薯填肚子的时候,老大爷愣是免了番薯的零头,一块二的番薯,只收了林淼一块钱的友情价——至于林淼周二晚上为什么会没饭吃,只能说摊上江萍这样的麻麻的好处之一,就是她总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哪一颗里面长了虫子。所以具体情况就不细讲了,不然说多了又都是泪。 星期三早上,林淼和许风帆一大早在街道吃了早饭,便结伴前往学校。 今天是返校日,又称学霸节,别名学渣审判日。 就其光明正大地以人为手段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的玩法,林淼真心觉得,这其实是一次很好的给小朋友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机会——看,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赢家永远通吃一切,输家连回家都抬不起头。 “但是最关键的是,有些人生来就比你牛逼,就像兔子和乌龟赛跑,乌龟能不能跑赢,全看兔子死了没有,不然就算兔子那天拉稀,也能随随便便从乌龟身上跳过去,并且在它头上留下一滩稀屎。所以这就告诉我们,是乌龟,就该好好当乌龟,努力努力,比别的乌龟稍微强点就行,千万别强迫自己做自己本来就做不到的事情,哪怕哪天做到了,也就是昙花一现,持久不了;是兔子,就该好好当兔子,整天和乌龟混在一起,赢了也没什么意思,毫无意义,输了就更丢人。古人说得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努力呢?就是为了让兔子和乌龟区别开来,这样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至于荒废才能,蹉跎岁月,天天被别人骑在头上拉屎……”林淼在上学路上,振振有词地给许风帆灌毒鸡汤。 许风帆脑补能力强大,差点听吐了,央求道:“别说这么恶心好吧,我才刚吃过早饭啊……” “我知道啊。”林淼一脸淡定,“我不也是吃了一大碗面?我还还加了两个蛋呢!” 许风帆翻白眼道:“你个贱人,连一个蛋的便宜都要占。” “怪我长得可爱咯?”林淼恬不知耻地得瑟,“食堂的阿姨她主动问我的好不好,再说她们煎了那么多蛋,早上吃不完最后还是要倒掉,我这是为了让街道的每一分预算都能落到实处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么高的政治觉悟你都看不出来,难怪一把年纪还是个中队长,你说你惭愧不惭愧?” “我……我不惭愧啊!”许风帆嘴角上扬,还挺高兴的。 他这个中队长是刚刚当上的,前些年一直是中队委,这下算是熬出了头,靠着上回的区奥数比赛二等奖,小学毕业前终于光荣升职。 然而,却只是换来了林淼的一次鄙视:“切,做人真没追求。” 许风帆悠悠道:“看来是时候检测一下我的庐山升龙霸练到什么火候了……” 林淼立马抬头,看着漫天乌云叹道:“啊!今天天气真好,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 话音刚落,一滴雨点打在了林淼的额头上。 “靠!下雨了,快跑!”许风帆撒腿就跑。 林淼却镇定无比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果然在20米范围内就找到了瓯城区的交通王者,无比奢侈地大喊一声:“三轮车!” 3分钟后,林淼掏了两块钱,和许风帆一起冒着突如而来的大雨,从路边跑进了学校的传达室,双双淋成了落汤鸡。好好的学霸光荣日,还没进校门形象就先崩了。 许风帆看着传达室外一大群人打着雨伞走进学校大门,转头问林淼道:“你怎么出门就不知道带把伞?” 林淼甩锅道:“这要问我妈,而且你不是也没想到要带伞吗?居然还有脸问我?” 许风帆贱贱一笑,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雨伞:“哥带了,但哥就是不用。” 林淼惊道:“我靠,你脑子秀逗了吧?” “非也,非也。”许风帆撑开伞,朝林淼挥了挥手,“哥先进去了,你就在这里等雨停吧~” 说着,很欢脱地就跑出了传达室。 林淼看着许风帆的背影,言简意赅地鄙视道:“幼稚。” 然后紧接着就更欢脱地大喊一声:“希曼,赐予我力量吧!” 跟在许风帆身后冲进了行政楼下面的过道。 “林淼!”夏晓琳打着伞,高跟鞋哐哐作响地从后头追上来,提留住了林淼的领子,嗔怪道,“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到处乱跑,不怕感冒啊?你看看你,头发都淋湿了……跟我走,我先给你擦擦干……” 已经被林淼确认为百里坊小学校花的夏晓琳同志,牵起林淼的手就走。 两个人大步路过许风帆身边,林淼朝许风帆轻轻挥手,表情十分欠抽。 许风帆怔怔看着林淼和夏晓琳进了行政楼的办公室,突然有种被兔子越过脑门,并在自己头上拉了滩稀屎的既视感,不由磨了磨牙,笑骂道:“这家伙……真想弄死他啊……” …… 夏晓琳用自己洗脸的毛巾给林淼擦干头,然后才撑伞送林淼去教室。 林淼很不理解,欠欠地问道:“夏老师,你返校日过来干嘛?你又不带班。” “谁说不带班就不用过来的?”夏晓琳捏了下林淼的脸颊,“我是来监考的,有几个同学音乐考试没及格,今天要补考。” 嗯?话说这学期的音乐考试……我好像都没参加过吧…… 林淼心里头默默嘀咕,然后决定要永远地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直到小学毕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学渣审判日(中) 夏晓琳牵着林淼的手,打着伞把林淼送到了主教学楼楼下。 就冲她今天这表现,林淼心想将来写自传的时候如果还能想起她这个人来,一定要给个漂亮又温柔的光辉形象,而像许风帆那种,就绝对不能留他全尸。 卖着乖用嗲声嗲气的口吻跟夏晓琳道了谢,林淼便转身向楼上走去。所过之处,遇上各年级的小屁孩——如果白眼能变成刀片,林淼这一趟差不多已经足以开个专营店…… 无视身后“为什么不打他”的问话声,林淼来到三楼,还没进五六班的门,就先听到教室里传出的阵阵“惨叫”。 “我最后一道大题本来会做的,我就是算错了,才考了97分!” “我也是啊,后面的应用题全对,就是前面错了一个小题,就只有98分了……” “你们还好啊,数学都有97分、98分,我就没这么好了,数学才96分,语文94分,回去我爸妈又要说我了……” “咳!”林淼听三个伪学霸装着逼,故意重重咳嗽一声。 三个伪学霸见到林淼,立马闭上了嘴,然而林淼并不打算这么随便放过他们,敢在小爷的地盘上吹牛逼,交过牛逼税了吗? 林淼一步走到讲台旁边,人还没台子高,朗声道:“同学们,首先祝贺大家期末考试取得你们能力范围之内的最好成绩,但是!我们也要知道,火箭上天,一个零件出问题要炸,十个零件出问题也要炸,所以没考到满分的同学,千万不要骄傲自满,考砸了的同学也不要灰心,因为99分和59分根本没有区别!在满分的同学面前,全都是五十步笑百步!全都是渣渣!” “说得好!”已经不知不觉长到全校第一海拔的陈小龙同学,猛一拍课桌。 林淼大声反问:“龙哥,你考了几分?” 陈小龙大声回答:“数学59!语文59!老周让我再留级一年!” 教室里的所有人:“……” 林淼看着情绪亢奋的陈小龙,深入思考了一下他这句话里“再”这个字的含义后,沉声说道:“也好,万丈高楼平地起,多学一年,基础打得牢,将来学得好。” 陈小龙半点留级的羞愧感都没有,咧嘴笑道:“妈的,还是你会说话,有些憨逼就会说什么别难过。老子难过个逼啊!小学多舒服,上了初中还要多学一门英语呢!” “陈小龙!”老周正好抱着一沓本子进来,听道陈小龙的留级宣言,向来和蔼的她都忍不住冲这堆付不起的烂泥厉声高喊。 老周身后还跟着班长和学习委员,三个人一同向陈小龙投去鄙视和愤怒的目光。 小陈龙还算有救,见到老师就像老鼠见到猫,脖子一缩,赶紧坐了回去。 林淼也颠颠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一落座,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戳了林淼一下,林淼转过头,就见熊波一脸兴奋地问道:“公仔,你上个星期天晚上上电视啦?” “嗯啊。”林淼点点头。 周围立马哗然一片,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真的上电视啦?哪个频道放的啊?” “电视台为什么找你啊?是因为拿了全市奥数冠军吗?” “是你爸爸带你上的对不对?” “那你现在算不算明星了?以后会不会像刘德华一样出名呀?” “嗯?谁问的刘德华?”林淼大声问道。 过道另一边第三排一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眼睛女孩子举起了手。林淼看着她,根据五官比例判断她将来很有可能出落成一个大美人,正色回答道:“能不能像刘德华那样出名不好说,但我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你心中的刘德华。” “呀~~~”教室里的小女生们发出尖叫。 老周看不下去了,大声道:“安静了,发成绩单了!” 此话一出,全班寂然。 班长和学习委员各捧一堆成绩单,送到各小组跟前。 林淼很快就拿到自己的,翻开一看,第一页是体检数据,期末考之前最后一次体育课量的,身高115公分,体重18.1公斤…… “嗯……一定是幻觉……”林淼瞥了一眼,就直接翻到了后面。 第二页便全都科目成绩。 语文和数学期末满分,而综合总评居然是120。其余几门副科,能打分的也全都写了100,不能打分的就全都是优,甚至连考试都没参加过的音乐课,以及全班皆知的林淼的死穴美术课,林淼也都拿到了“优”,毫无疑问,这妥妥的就是学校的造星运动。书面上不给林淼任何沦落为正常人的机会。 同桌彭芳芳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林淼的成绩,当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并且动作和表情一样夸张地捂住了嘴,仿佛看到的不是成绩单,而是一张数不清有几个零的支票。 林淼淡淡一笑,随口道:“淡定,不要大惊小怪,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彭芳芳这回却没翻白眼,而是苦兮兮地说道:“你就好了,考试这么厉害,我这次数学才考了81分,语文也才85分,我爸妈肯定要打死我了……” “考这么差?”熊波一脸好震惊的样子,然后趁机在彭芳芳的痛苦上幸福了一回,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数学97,语文90,数学考试全都抄林淼的,不过林淼写得太快了,我最后一面还没抄完他就走了。” 彭芳芳哭诉道:“我也想抄啊,就是李老师盯得太紧了,站在林淼身边就没走,还是你好,坐在第二排,公仔长得这么矮,你从后面这么看过来,一下就能看清楚。” 林淼用不爽的眼神看彭芳芳。 熊波的同桌忽然很高兴地对熊波道:“怪不得你写这么快,原来是抄林淼的,不过幸好我也抄你了,抄了个96分,哈哈哈哈哈……” 林淼转头看这那货,觉得这群家伙的人设都崩了。 原本不都是一群很无欲无求的少年吗?怎么自己才来了几个月,这些货就都成了说话不过脑子,考试不择手段的家伙了?真是世风日下,寡人不能再和这群禁不起诱惑、意志力薄弱的家伙待在一起了,他们会拉低本王做人的下限的…… 老周听熊波的话听得眉毛都在跳。 这时挂在教室门后角落的广播突然哗哗响了几声,然后全校所有人就听到金校长激情地喊道:“今天下雨天,就不上操场了,我们就坐在教室里开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晨会,请各班老师,维持好教室的秩序,我们晨会马上开始……” 今晚加班不更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学渣审判日(下) 如果一个人曾经优秀过,哪怕只是在人生的某一个短暂的阶段里,或者在某一个极小的领域里取得过“第一”这种成就,那么他肯定就会知道,年终这个词是多么幸福的一个概念。 所有的荣誉,所有的成绩,所有的付出,都会在年底折现,变成实实在在的好处,拦都拦不住地冲到你的怀里,名誉,金钱,地位,什么都有。甚至在那一刻,哪怕你是一个连棒子医生都抢救不回来的丑逼,也会有妹子被你身上的光环闪瞎了眼,觉得你好像没那么丑了;而如果你长得还行——不用怀疑,但凡你身边还存在姑娘,就绝对少不了想主动送上门的。 林淼对这种幸福就体验得非常深刻。 从初中到大学毕业,林淼平均每年至少能获得一个姑娘的表白,要不是自己要求太高,对姑娘的条件太挑,绝不至于到了三十岁还保留着纯洁的肉体。 尤其高中颜值巅峰期那会儿,每年到了年底,印象中找他出来玩的姑娘简直不要太多。只可惜老林这个扑街拖后腿,以林淼的白白嫩嫩,口袋居然还能比脸更干净,过年出门连买瓶矿泉水的钱都没有,当然只好装聋作哑在家里和寒假作业作伴,美其名曰我只想做个有才华又安静的美男子,但其实就是自尊心作祟,不愿意吃人家姑娘的软饭。 后来当林淼大学毕了业,皮肤让熬夜长的痘痘毁了,发际线因为过度操劳后退了,身材也随着年龄开始走形了,那时林淼再想起高中时那些可爱得不得了的姑娘们,才终于后悔莫及。 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林淼在七年时间里拿到的荣誉证书数量,恐怕要比某些学渣学校一个班级所有人一辈子加起来拿的都多。没错,这个学渣学校,指的是东瓯市十八中。 不过也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林淼对荣誉的态度,可谓相当复杂。 拿到手吧,觉得无所谓,好像就是应该的,高兴不到哪里去。 可要是拿不到吧,那就比较蛋疼了,会不停地去想,那个傻逼到底哪里比老子厉害了,凭什么给他不给我啊?这特么是不是有黑幕啊?老子要不要匿名给单位纪委报个案啊? 老金在宣布被轮了一整个学期后终于暂停被轮命运的六面卫生小红旗的归属时,林淼把曾经拿到过的重量级荣誉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一想到这些荣誉当中有好些个东西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再拿一遍,又或者某些荣誉又得重新花上好多力气才能拿回来,林淼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都是浮云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像我这种视名利如粪土的人,怎么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接下来要宣布的另外一个好消息是,我们学校五六班的林淼同学,因为本学期表现突出,不但为学校取得了荣誉,也为我们瓯城区取得了重要荣誉。经瓯城区教育局研究,决定授予林淼同学本年度全区小学生三好学生荣誉称号!请林淼同学在晨会结束后,来校长办公室领取你的荣誉证书和纪念品!” “嗯?”林淼两眼一亮,情不自禁道,“这个牛逼!” 彭芳芳一脸幽怨:“你刚刚不还说视名利如粪土的嘛……” 林淼叹气道:“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怪我做人太优秀,虽然已经很努力地避免被这些虚名所累,但还是挡不住俗世的规则,只能严守本心,做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我靠。 但老金还没消停。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林淼的名字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继续全区三好学生之后,又拿了全校三好学生,全校优秀少先队员,年级段三好学生,年级段优秀少先队员,学校特别奖学金获得者—— 最后这个特别奖学金,在林淼的前世记忆力,只出现过一次。是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个六年级的孩子,一年时间在《东瓯都市报》上发表了三篇小学生作文,并且学习成绩拔剑,学校才给弄了一个。钱不多,那时候也就100块,关键就是这个奖项,百里坊小学确实给得很慎重。六年出一回,确实不容易。 “哇,还有奖学金啊……”教室里的小孩们一阵羡慕。 晨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金校长才总算把果子分完,只是八成以上的东西,都落在了以林淼、梁欢欢和许风帆为代表的学霸头上。 学渣们除了成功浪费了一个小时的生命,当了一回连提名都没有陪跑外,什么都没有得到。 不过好在,除了学校和年级段的奖励,班级内部也还有各种积极分子的证书可以拿来分一下,虽然相比真正的荣誉,这些玩意儿已经相当于是边角料了,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强一些。 老周接过金校长的棒,继续担负起让学渣们流口水的工作。 早就准备好的奖状,一个接一个发出来。 “五(六)班1994年上学期三好学生,林淼。” “五(六)班1994年上学期优秀少先队员,林淼。” “五(六)班1994年上学期学习积极分子,林淼。” “五(六)班1994年上学期优秀班干部,林淼。” “老师!林淼什么时候当的学生干部?”一个班里头学习成绩中等偏上的女孩忍不住问道。 老周迷茫了片刻,看了眼林淼的空座,沉声道:“大队委是学校的干部,当然也就是班干部。” 女孩子瞪大了眼,叫屈道:“太不公平了啊,他都拿了那么多证书了……” 教室里各种声音立马紧随而至。 “谁让人家成绩好呢。” “关键是拿了全市第一名啊。” “关键是他爸厉害。” “他爸再厉害,他自己不行也没用啊,我觉得没什么不公平啊……” 五(六)班里头一群孩子在讨论人生公平的时候,林淼正和许风帆在校长办公室里发愁。 学校发的证书太多,连带着纪念品也不少。 而且要命的是这年头的学校给学生送纪念品都很实在,送的全都是体积很大、分量很重的相册、图书、运动器械这些玩意儿,林淼大概估计了一下今天这些纪念品的总重,发现已经超过了他那可怜的体重。而许风帆的压力,也不比林淼小多少。 两个学霸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许风帆问道:“这可怎么拿回家?” 林淼想了想,回道:“给街道打个电话吧,借董主任的车子用一下。” 许风帆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话说我们拿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放心,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能拿到自己应得的。”林淼拿起装奖学金的信封,折叠一下,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许风帆问道:“比方说呢?” 林淼望向对面的主教学楼,目光深邃:“比方说,他们还能拿到寒假作业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林淼给老林打了电话,但没料到老林居然自己把车开来了,妥妥的无证驾驶,竟还相当理直气壮,说不会开车的人都是傻逼。驾驶技术和弹琴技术一样垃圾的林淼中了招,重生以来第一次和老林过招尝到败绩,一口鲜血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就这些是吧?”老林指着摆在金校长办公室沙发上的一大堆奖状和纪念品问道。 许风帆弱弱举手:“叔叔,这里有一半是我的……” “啊?你成绩也这么好?”林国荣像是头回知道许风帆是什么级别的选手,但语气中却半点夸赞的意思都没有,相反的,充满了“你再牛逼还是没我儿厉害”的优越感。 向来越到年关就越是趾高气昂的许风帆,被林国荣问得一脸懵逼,明明都已经是东瓯市小学生中的顶尖水准了,可面对嚣张到连区领导都不怎么当回事的股级干部老林,他还是被动开启了弱鸡模式,结结巴巴地回答:“还……还行吧……” “还行就行。”老林一句话就把百里坊小学六(三)班的扛把子拍在了“还行”的墙上。 其性质之恶劣,堪比小撒同学对京大的评价。 “老林,你儿子这学期大丰收啊!”消失了大半天的金校长,大声说着,从外头走进来。 混上区管干部的老林比半年前越发张狂,金校长都不喊了,哈哈大笑上前握手:“老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家这小家伙,多谢你在学校里照顾了。” 金校长也不以为意,笑着回答:“你儿子可是我们学校的宝贝,不照顾他还能照顾谁?” 林淼突然开口:“校长阿姨,我下学期想上六年级!” “啥?”金校长顿时傻了眼,“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想跳级了?是班上又有同学欺负你了嘛?” “有人欺负你?谁欺负你?”老林听风就是雨,瞬间情绪高亢,一脸要把人弄死的表情。 “没有没有没有。”林淼看林淼这状态,赶紧摆手,就算真的有人欺负他,他也不敢告诉老林。不然要真把人家孩子整惨了,天晓得将来又会遭什么报应。 “我就是觉得小学无聊了,想早点毕业。”林淼找了个很正的理由。 金校长当然肯定不能答应,立马苦口婆心地劝道:“淼淼啊,你现在还小不懂事,初中学习是很苦的,而且初中那些哥哥姐姐,全都比你大那么多,你很难适应那种环境的。” “不大啊,也就最多比许风帆大个两三岁啊。”林淼指了指身边身高几乎快要和老林齐平的许风帆,“而且说不定还没他高呢,你看我们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 融洽你个蛋蛋!你进了初中肯定要死在乱拳之下的你信不信? 许风帆心里吐着槽,嘴上却言不由衷得政治正确道:“对啊,校长,我和林淼平时相处挺好的,聊天也很聊得来。” 金校长脱口而出:“你都这么高的个子了,怎么还和这么小的孩子一起玩?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嘛?” 许风帆膝盖中了一枚爱国者,当场被老金给怼废了。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里正闪过从此以后和林淼断绝朋友关系的念头时,却听老林语气不善地回怼老金道:“怎么幼稚啦?跟我儿子玩得好,说明脑子跟得上我儿子!一般小孩想跟我儿子玩,我儿子还瞧不上呢!” “老林,你这话说得……”金校长现世报,直接换她尴尬。 而且林淼还补了一刀:“我爸说得对。” 金校长脸上的笑容彻底崩了,只剩下颧骨还在勉强地撑着苹果肌,表情变得无比僵硬。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苗晓秋及时赶到,身后还跟着百里坊小学的奥数队教练单老师。 单老师一见到林淼就两眼冒光,取出一本看来早就准备好的秘籍,笑眯眯地递给林淼说:“你来得真巧,我本来还送到你班里去。” “这什么啊?”林淼接过秘籍,只见上面写着:《全国小学奥数竞赛历年真题压轴题汇总》。 “单老师,我们比赛都比完了啊……”林淼无语道。 许风帆却吃味地问道:“单老师,我没有吗……” “哦,你的啊,你明年不是要毕业了嘛!”单老师大咧咧地回答,转头又马上跟林淼说,“你跟他不一样啊,今年比完了,你还有明年嘛!这些题你要是不经常做,明年比赛之前,又要花时间训练,多浪费力气?” 许风帆默然不语,感觉像是又挨了第二枚爱国者。 然后听林淼说道:“没明年了,我下学期就上六年级了。” “谁说的啊?”苗校长眉毛一扬,说话的声音比金校长轻,但态度却比老金强硬得多。 金校长表情纠结地告诉苗晓秋:“苗校长,你来你来,这孩子突然就说要去上六年级,怎么都劝不住。” 苗校长脸上笑容一收,蹲下来吓唬林淼:“怎么这么不乖,金校长的话都不听了?” 林淼心里冷笑,说寡人何止是不听金校长的话。 脸上却露出委屈的表情,嘴巴一嘟,一嗓子就哭起来:“我不管,我就要上六年级,呜呜呜呜……”演技浮夸得要死,心说7岁小孩的社交武器装备简直不要太霸道! 苗校长被林淼这一嗓子喊得措手不及。 一旁的老林果然如林淼所料,立马就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苗校长,孩子要上你就让他上嘛,你看看这孩子,个子比你都高了,上个六年级,奥数比赛还不如我儿子考得好,我儿子早就可以上六年了,又不是学习跟不上。” 我擦这爷儿俩,小心我代表我爸举报你们啊! 许风帆心里几万头草泥马狂飙而过——来校长办公室拿荣誉证书多特么振作逼格的事,可遇上你们这群货,小爷已经身中三刀了啊! 老林这时紧跟着又威胁了苗晓秋一句:“大不了我们就转学算了。” 这一下力道够猛,就差直接撕破脸了,苗校长吓得赶紧安抚老林:“老林,你看你这脾气,我又没说不让孩子跳级,我这不是想先问清楚孩子的想法嘛?” 林淼瞬间哭声一收,眼睛里半滴眼泪都没有,不过台词还是很精准的:“我不想上小学了,就想早点上初中,就这么简单。” 苗校长万分无奈地继续道:“淼淼,你要想明白啊,上了初中要是跟不上,可就要留级了,留级可是很丢人的。” “姨姨你放心。”林淼指着许风帆说,“他能考多少,我就能考多少,照理说应该还能比他多考几分。” “校长,我先回教室了。这些东西……”许风帆觉得不撤不行了,再这样待下去,再多几条命都不够死…… 老林快人快语:“放心,车就停在学校外面,等下我全都一起给你送去街道。” “那谢谢叔叔了。”许风帆彬彬有礼地跟老林和一群人说再见,赶紧跑出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苗校长还在继续抢救镇校之宝:“淼淼,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不要急着跳级,等过完年,姨姨给你报一个全省小学生作文比赛,直接就能进决赛的……” “这个我已经弄了。”林淼直接打断了苗晓秋的话。 苗晓秋很懵逼地问:“你弄什么了?” 林淼道:“《东瓯日报》有个姨姨给我报了今年全国比赛的,我前几天刚把比赛作文发给她,她说能至少保送全国三等奖的。” 苗晓秋、金校长和单老师全都听傻了。 这暗箱操作,要不要这么一步到位的? 三个人全都望向林国荣。 林国荣呵呵笑道:“日报的丁少仪给他弄的。” 苗晓秋惊声道:“那个市文联的丁少仪?” “对对,我这两本书就事她帮着出版的。”老林毫无心理障碍地说出了“我”这个字眼。 苗校长有点被气笑了,忍不住摇头道:“你们这动作也太快了……” 林国荣笑道:“苗校长,你看我儿子,现在数学也拿了全市一等奖了,作文也要拿至少全国三等奖了,不让他跳级都说不过去吧?” 苗校长还是不松口,“你们着急什么呢?一辈子这么长,真地差这一年啊?” “差啊!”林淼道,“我今年才7岁,加上这一年,相当于我12.5%的寿命了,很可怕了啊!”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算的……”苗校长揉了揉林淼的头。 金校长这个正牌校长,忍不住问道:“苗校长,你什么意见啊……” 苗校长叹着气道:“你是校长,你说了算吧。” 金校长用鄙视的目光望向苗校长。 但苗校长作为一个老江湖,很有经验地只留给金校长一个背影,甩完锅,就一副萧瑟模样地走出了房间。 金校长再回头看林淼。 林淼言简意赅:“我要去六(三)班,和许风帆一个班,这样他下个学期骑自行车回家,可以顺路带我。” 金校长哭笑不得。 正走在楼下的许风帆忽然身子一颤。他猛地回过头,望向空无一人的行政楼四楼走廊,第六感很准地捂住了胸口,目光中充满悲愤,神叨叨地说:“你小子,又对我做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淼从校长办公室回到五(六)班的教室时,老周已经把这个学期的果子全都分完,林淼桌上堆了一堆诸如钢笔、跳棋、文具盒之类的低端百货商店出产的纪念品,以及5本鲜红色的荣誉证书。 只是安慰性质地拿到一个“班级学期积极分子”的彭芳芳,神色羡慕并幽怨地挨个翻着林淼那几本在她看来绝对重量级的证书,见林淼回来,赶紧做贼心虚地放下证书,然后发现林淼两手空空,不禁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去拿奖状了吗?” 林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哗啦一抖,一边麻利地把桌上的低端纪念品往袋子里装,一边答非所问道:“这些都是我的吧?” “啊?嗯!嗯嗯嗯!都是你的……”彭芳芳眼看着林淼跟鬼子扫荡似的把奖状和奖品一股脑地全都塞进塑料袋里,脑子短路了好几秒,终于又想起刚才问地事情,重复道,“你的奖学金呢?” “我爸帮我搬车里去了,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拿不回去。”林淼淡淡说着,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收拾完毕,然后提着袋子,径直就朝着周老师走去。 在全班小屁孩充满敬佩的目光的注视下,林淼走到周老师跟前,张口就道:“周老师,我下学期要去上六年级了,我爸在校门口等我,我先回去了啊。” 老周听得一愣。 教室里瞬间就炸了。 “公仔又要跳级?” “一年跳三次啊!” “那不是要比我们还早上初中去了?” 周老师半天才回过神,看林淼的眼神中已经有了膜拜感。 眼前这个坐公交车都没资格买票的家伙,这才7岁,居然就要上小学六年级了?而且还是下半学期的六年级?按这么算,等下学期他小学毕了业,初中开学时九月份,岂不就是7岁上初中?然后呢?10岁上高中,13岁上大学? 这么一整套联想下来,周老师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想不到自己眼见就要到退休的年纪,按理说世界观和人生观已经稳如泰山了,然而此时此刻,那座泰山却像是遇上了世界末日级别的二十八级大地震,何止是轰然倒塌那么简单,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地碎成了渣,崩得半点抵抗之力都没有。 “你跳级……校长都同意了吗?”周老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林淼开开心心地回答:“都答应了,两个校长都知道了。下学期就去楼上报到。” 周老师苦摇着摇头叹道:“你也跳得太快了,一般孩子最多也就跳个两级……” 林淼也叹道:“唉,社会发展这么快,人生这么短暂,时不我待啊……” 周老师听得一脸苦笑。 这种鬼话,你让老娘怎么接? 教室里嘈杂一片,彭芳芳突然发现林淼抽屉里还躺着两本《寒假快乐》,赶紧高喊一声:“公仔!你的寒假作业!” 林淼转过身,很冲动地想回一句“是你的寒假作业”,但是彭芳芳这个底子估计怎么女大十八变都变不到郭碧亭那个水准,未免将来尴尬,还是生生忍住,淡定回道:“我不用做了,下学期都去上六年级了,作业做了给谁看啊?” 教室里本就吵闹,林淼这话一说出口,造反强度瞬间又上了两个等级。 “不公平啊,我也不想做作业啊!” “周老师,不能放过这家伙啊!” “老天爷,你弄死他吧……” 底下群情激愤,老周也懒得喊了,她重整三观之后,平静地接受了这学期所见到的一切神迹,对林淼道:“那就好好加油吧,老师很期待看到你将来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林淼道:“谢谢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周老师随口提醒了一句:“再检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林淼花两秒钟在脑子里列了个清单,随即脱口而出:“卧槽,我的宇宙第一成绩单呢?” 教室里的音量骤然降低八成。 所有人都用“你特么要脸吗”的眼神看着林淼。 安静片刻,教室后面忽然有人大喊:“陈小龙!快把成绩单还给公仔!公仔要走了!” 正拿着林淼的成绩单看得怔怔出神的陈小龙,就像是刚从入定状态中出来,一脸高兴地问道:“班会开完了吗?可以放假回家了吗?” 老周嘴角抽抽,恨不能拿拖鞋拍死这货,心中一边暗道自然界真是神奇,明明同属一个物种,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能如此之大…… “不是,公仔要先走了,他又跳级了,要上六年级去了。”陈小龙边上有个人告诉他。 “他又跳级?”陈小龙一脸懵逼,然后恬不知耻地脱口而出,“我还要留一级呢!” 大哥,这两件事情之间,真的存在什么因果联系吗? 林淼心里吐着槽,走到陈小龙跟前,拿回自己的成绩单,放进塑料袋里,笑着跟陈小龙说了句:“龙哥,我走了,你加油啊~” 陈小龙笑着回道:“妈个逼,你张成绩单,就算拿出来给别人看都没几个人会相信是真的。” 林淼呵呵一笑,不表态,不作答,转身就走,一边跟班上一大群实际上连名字和长相都还没完全对上的同学们招手道别,大步流星出了教室。 满屋子的小孩目送林淼离开,五(六)班的教室里,又响起一阵议论。 走出校门,老林正站在董主任的专车车门边抽烟,造型摆得相当骚气,凡是从边上路过的,不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又好奇又羡慕地多看他两眼。 林淼忍不了老林这低端路数,上前就教育道:“爸,你这样站在车门旁边抽烟,人家很容易当你是司机的。买得起车的人根本不用靠车子来扎台型,靠车子扎台型的那些人,全部家当也就是一辆车。” “有道理。”老林听得哈哈一笑,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扔掉手里的烟,从林淼手里接过袋子,打开后车门,随随便便就扔了进去。 林淼见许风帆不在,问老林道:“风帆呢?” 林国荣回答:“后面坐不下了,他说等下自己走回去,叫我们先回街道。” 林淼不禁面露怀疑,然后仔细思考了一下,恍然点头道:“许风帆同学,果然警惕性很强。” 老林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淼淡淡道2,“爸,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新教室报个到。” 老林不疑有他,说了声好,一踩油门就窜上了马路。 林淼看着远去的车屁股,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无证驾驶还敢这么拉风……要不哪天大义灭个亲,实名把他举报了吧,反正他也不敢打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张成绩单引发的血案(上) 海洋暖湿空气与北方南下冷空气交汇形成的过年前的最后一场冬雨,在早上10点之后戛然而止。瓯城区的天空再度放晴,温暖和煦的阳光随即从天边洒下。赖床的人起得稍微晚一些,可能都不知道早上有过这场降水。只有积在路面上的水坑,还能提供一点过硬的证据。 西城街道办事大楼里,好久都没赖床过的江萍搬了张椅子,闲适地坐在办公室的窗边,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离她不远处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年味很重的玻璃盘,分成三格的盘子里,分别装着西瓜子、干花生和香蕉片,桌上撒着些瓜子壳,一杯刚泡好的茶冒着热气,茶香四溢,江萍稍微伸手就能拿到。 来街道上了两个多月地班,完全熟悉了办公室的工作和楼里的同事之后,江萍现在的工作状态简直不要太舒服。每天最多花两个小时把活干完,剩下的时间,就是和一群跟她差不多无聊的中年老娘们儿嗑瓜子、喝茶、聊八卦。 有鉴于老林已经制霸了党政办,眼下别说是普通职工,就算是街道里头正儿八经的领导,见到江萍这个预备领导兼知名作家的老婆,都要笑脸相对,所以每天江萍和别人聊天,对方总能顺着江萍的意思,挠着江萍的痒处,把她哄得开开心心,让江萍从骨子里感觉社会上果然还是好人多,以前听阿芳她们绘声绘色讲的职场宫斗,果然都是瞎掰的…… 今天的办公室比平时热闹了不少。 距离过年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街道里的工作基本都做得差不多了,该开的大小会议全都开得八八九九,该收拾的档案也基本都锁进了档案柜里,领导们忙着到处吃饭顺便慰问辖区内的各个贫困户,大楼里的人少了至少一半,没有主事的看着,遇上返校日,那些家里有孩子的家长,就成群结队地来办公室聊天。 甚至连街道里的二把手董主任,都没事过来凑热闹了。 董主任抓了把瓜子磕着,站在江萍身边,在十几个老娘们儿的包围下,笑眯眯地说道:“阿萍,你儿子一个电话打过来,我的车都让你家老林开走了。你家老林别的都好,就是牛逼吹得太大,什么纪念品那么多啊,还要特地开车去运……” 江萍还没答话,旁边城建办主任严晓海的老婆立马就反驳了,说道:“董主任,现在的小学可和咱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的小学有钱着呢!老许他儿子,不也是跟阿萍的儿子在同一个学校吗?我去年就看老许家的儿子,期末返校日回来,捧了一大堆奖状和纪念品回家,阿萍的儿子成绩比老许他儿子还好,搞不好还真要开车去才装得下呢!” 董主任呵呵一笑。 江萍装着客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藏不住,假的要死地回答:“也就一般啦,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也就是数学和语文稍微好一点,让他学钢琴,学了几个月都没学出个屁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学费……” “语文和数学还不够啊?小学不是也就这两门课吗?你儿子两门都考了一百分了,连作文都能写个满分出来,你还想怎么?”严晓海的老婆大喊起来,“我昨天问我儿子考了几分,他连说都不敢说,今天成绩单下来,看他能考多少。” 董主任接道:“怎么,考不好就打死他啊?你舍得打吗?” 严晓海老婆翻白眼道:“老林和阿萍都敢把那么宝贝的儿子打得住院,我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好像敢于对儿子下死手是多么光荣的事情一样。 江萍听着有点心虚,忽然看道楼下开进一辆小汽车,连忙大喊一声:“回来了!” 严晓海的老婆探头一看,瞧见林国荣从驾驶座上下来,不由啧啧惊讶道:“老林什么时候会开车了?我还当是董主任的司机送他过去的呢……” 董主任闻言一愣,赶紧望向楼下,发现老林真的自己把车开了出去,顿时鼻子都气歪了,跳脚道:“这个老林怎么这么乱来,出了事可是街道的车,我要背责任的!” 楼下的老林才听不见楼上的抱怨声。 走出车子,老林立马喊过两个保安,跟使唤家奴似的让人把林淼和许风帆的那堆纪念品搬到位于顶楼的办公室去,自己却只是提了一个最轻的塑料袋子,满面红光地跟在两个保安后头,脚步轻快地往上走。 上到四楼,刚走上楼梯口,董主任就跳出来,一脸郁闷地埋怨林国荣道:“老林,你连驾驶证都没有,这么开车路上交警抓到怎么办?我好心好意把车借给你,你不能这么害我啊,出了问题,我也要担责任的……” “能出什么事呀,我也不是第一次开了。”林国荣半点没当回事,大咧咧地从董主任身边走过,走进党政办,径直走到被一群人团团包围的江萍身边,把手上的袋子往杂物堆得满满的江萍的桌子上一放。 江萍见那塑料袋里装的东西虽然不少,可还是觉得低于心理预期,不太满意地问道:“就这点东西啊?” “你眼睛长哪儿了啊?那边还有呢!”老林转身一指两个捧着半人高的纪念品走进来的保安。 办公室里的十几个老娘们儿转身望去,立马就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呼声。 “我个天!这是拿了几个奖啊?” “阿萍,我看你儿子将来什么都不用干,好好读书就行,拿奖学金就够过日子了。” “瞎说个逼呢!你以为我儿子都像你们这样混日子啊,我儿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老林出名之后,在街道里已经彻底解放天性了,怼起人来半点都不留余地。 被怼的中年妇女平时见林国荣这德性见得多了,倒也见惯不怪,几乎没什么脾气,她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就露出笑脸道:“行行行,就你儿子最厉害,将来让你儿子做点大事业,我儿子要是找不到工作,就找你儿子要口饭吃,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老林听了眉开眼笑,大言不惭地吹嘘:“尽管来,尽管来,等我儿子长大了,给你儿子找个事情做还不是跟吃饭一样轻松?” 董主任在一边听得直叹气,心里很是矛盾地想明年如果街道班子里有个位置空出来,到底要不要让老林这货补位。让他升上来吧,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不让他上来吧,就老林现在的社会影响力,真闹起来,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江萍懒得搭理老林的日常操作,拿过桌上的塑料袋,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很快就惊喜地找出了林淼的那张逆天成绩单。 江萍打开一看,见上面祖国江山一片红,赶紧把成绩单交给身边的人。 于是办公室里紧接着就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今天这么热闹啊?”胡剑慧闲来无事,也上了楼。 然后刚一走进党政办,就有人把林淼的逆天成绩单递了过去,兴奋地喊道,“胡主任,你看看这个,阿萍她儿子每一门都是满分!” 胡剑慧接过成绩单,随便瞥了眼,当场就被上面霸气的一串成绩给震住了。 一脸震惊地看了半天,突然说道:“给我复印一份,我带回去好好看。” 胡剑慧这么一说,边上一群人立马有样学样,纷纷吵着要印一份。 于是办公室里本该年后再用的复印机,很快便吱吱作响地开动。 董主任眼看着街道的资源就这么被浪费,眼皮狂跳两下,干脆眼不见为净,郁闷地走出了办公室,顺手还带走一份林淼成绩单的复印件,打算拿回家去,让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学的。 几十份成绩单,没一会儿就被街道里的人瓜分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没几分钟,林国荣的儿子期末考试拿了全科满分的消息,就通过西城街道的电话,传到了其他地方。 午饭时分,《东瓯日报》的教育版编辑室里,何胜明正想着终于到了年底,总算不用再跑来跑去了,心里正琢磨过年该买些什么年货,办公室里的传真机忽然就吱吱作响,溜出来一张纸片。主编抢先一步,走过去拿起纸片,看了一眼,不由嘴角一弯,转头冲着何胜明喊道:“小何!给你派个任务!” 何胜明一怔:“今天都返校日了,还有什么任务?” 主编呵呵笑道:“年轻人,不要老想着偷懒嘛!喏,你看,这个新闻不错,还是你的老客户了,你这两天有空去一趟吧。” 何胜明接过纸片,看着上面的内容。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他怀着决死的心情,心里默默地流着泪,沉重点头道:“好,我去。” 第一百二十章 一张成绩单引发的血案(中)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何胜明一路从望江路走到西城街,满眼尽是悬挂在各种竹竿或者铁栏杆上的被子,但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林淼。 实事求是地说,他现在感觉很尴尬。 虽然一路上他都在极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上次在林淼家里采访的情景,但他越是抵抗,那些画面就越是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 他堂堂一个27岁的成熟男人,居然被一个7岁的小孩给洗了脑。 这件事情,何胜明原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就算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告诉别人;而对于林淼这个人,更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见他。 他期盼着时间快快过去,林淼快点长大,然后彻底忘掉他,忘掉童年,忘掉那次采访。 好让自己的段黑历史,永远地成为秘密…… 只是何胜明怎么都没料到,这才过了一个月,林淼居然就又搞出了新花样,自己越是不想见他,就越是逃不过宿命。 看来躲是躲不开了,就这小兔崽子的本事,估计以后每个月都要上一次报。 要不然就换一份工作吧…… 何胜明拐进西城街,远远看见西城街道办事处大楼的那一刻,突然恨不能转身就逃。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林淼上次给他洗脑时说过的话:“撑到最后的人,未必是最优秀的。但是想要爬到行业顶端,优秀从来都不是充分条件,‘能熬’才是。因为一时挫折和困难就放弃掉之前数年积累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取得成功。所以不管再苦再累,咬牙撑下去吧,熬死了你的同龄人,你就是行业翘楚,熬死了你的前辈,你就是行业领头人……” “嗯……这话说得有道理……”何胜明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 但是马上,他又跟发了疯似的猛摇头,“呸呸呸!我才不会听你的!” 边上路过两个中年妇女,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分裂状态下的何胜明,用惋惜的口吻对话道—— “这人看着还挺清清爽爽的,怎么这么年轻就疯了……” “吓死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打人,快跑快跑……” 何胜明听得一愣,转头想骂回去,可那两个女人已经跑远,顿时一口淤血闷在胸口,眼神无比燃烧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兔崽子,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何胜明加快了步伐,几乎跟小跑一样,快步走到西城街道大楼门前。掏出记者证在保安面前一晃,何胜明进了楼,从楼里的唯一一处楼梯,噌噌噌跑上了4楼。 宿敌就在眼前!失去的尊严就在眼前! 何胜明心头的火越烧越旺,身后已经响起了BGM! 然后他一脚迈进党政办办公室,只见屋里坐满了嗑瓜子聊天的人,何胜明看着他们,他们看着何胜明,短暂地对视了几秒后,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记者来啦!快把阿萍他儿子叫起来!” 何胜明来时酝酿出的那点战斗情绪,直接被这一嗓子喊得没了踪影。 “你是《东瓯日报》的记者吧?”办公室里的职工们笑逐颜开地拉着何胜明坐下来。 何胜明难得来采访林淼的时候,居然受到了吃瓜群众的围观款待,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他被人按着坐了下来,很快茶水上来了,点心上来了,观众也上来了,七八个老娘们儿拉着自己的孩子,在办公室里紧挨着坐下来,看着不像是采访,倒像是电视台录节目。 何胜明眼睛发亮了。 今天有这么多人围观,谅那小子也不敢乱说话。 这么说来,找回场子的机会终于来了? …… 在胡剑慧的值班室里午睡的林淼,过了一会儿就被江萍带到了屋里。 他脸也没洗,整个人迷瞪瞪的,见到何胜明,张口就问:“HOW-OLD-ARE-YOU?” 何胜明微微一怔,思考了一下这句话是否有诈,但左右想不出有上面问题,只好装逼用英语,傻傻的回道:“27岁……” 林淼摇头道:“不不部,我的意思是,这么老是你?” 何胜明愣了足足十几秒,才终于把这句话直译回来,嘴角猛抽道:“你这么翻译是不对的!” 林淼淡淡道:“不要紧,以后会有很多有文化的人欣赏我这个翻译。” 边上一群老娘们儿这便开始教训起自己的孩子来:“看!人家才几岁,英语就说得那么好了!” “屁!他刚才那就是胡说八道的!”一个读初一的小孩不服道。 但孩子他妈根本不讲理,直接一巴掌就呼过去:“你倒是也给我胡说八道上报纸试试看啊!” 小孩很郁闷,恶狠狠地望向林淼,讲林淼视为自己挨揍的罪魁祸首。 不过很明显,他的思路是对的。 林淼坐下来,拿过桌上那杯热腾腾的茶水,喝了一口。 何胜明看了眼杯子:“我喝过那杯……” 林淼道:“没事,我不嫌弃你。” 边上响起一阵轻笑,好在马上有人站起来,保住了何胜明的面子:“何记者,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又一次吃了亏的何胜明,此时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和这小子扯什么呢? 哪一次有讨过好? 脑子终于清醒过来的何胜明,深吸一口气,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决定速战速决:“林淼同学,我们都知道你学习成绩很好,是个神童,今年刚上学,入学就是三年级,然后又跳到了五年级……” “今天刚跳到六年级,下学期就读六年级了。”江萍一脸兴奋地插嘴道。 何胜明笑了笑,语气中半点没有高兴的感觉,敷衍了事地接道:“好,好,那就是一学期内跳级到了小学六年级,而且还拿了全市的奥数比赛一等奖。这次期末考试,又是全科拿了满分。你学习成绩这么好,有没有什么心得体验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 “当然有。”林淼立马变得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吧,想要成绩好,最关键还是靠认真两个字。你比方说像我,每天早上6点钟就起来背书,睁开眼就开始背课文,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背,穿好衣服,一边刷牙洗脸一边背,如果还要上厕所的话,还可以继续背,就是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差不都就能把前一天学过的东西全都背上一遍。还有吃早饭的时间、上学路上的时间,也全都很仔细地利用起来,毕竟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要一年学六年的东西,时间很紧,时不我待,所以我不但早上好好学习,中午午休的时间也不会放过,一般就是做题目,一个中午至少做30道奥数题,晚上回家路上,就背一背成语词典,因为我现在晚上也比较忙,吃了饭就要马上去少年宫学钢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林淼滔滔不绝地吹着江萍都没法相信的牛逼。 现场不止何胜明听傻了,围观的老娘们儿和她们的孩子更是听得石化。 “你每天都不用睡觉得吗?”何胜明忍不住问道。 林淼轻轻叹道:“唉,人生这么短暂,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放在睡觉这种事情上。正所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爱因斯坦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难道我会说谎吗?” 办公室里一片惊呼。 “爱因斯坦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我第一次听说啊!” “难怪别人能成为伟大的科学家……” “你说的爱因斯坦……是真的吗?”何胜明难以置信地问道。 林淼微微一笑:“鲁迅说过,只要一句话对你有用,那又何必在乎它的真假。这件事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何胜明继续懵逼:“鲁迅说过这句话吗?” 林淼微微二笑:“梁实秋说过,若你信了,那便是了,若你疑惑,那便斟酌。” 何胜明眉头紧皱:“这是他哪本书里写的?” 林淼微微三笑:“哪本书并不重要,黑格尔曾经说过,人若只以自己的主观认识来判断他人的言语,那么他就永远都读不懂这个世界向我们传递的声音。” 何胜明闭上了嘴。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钦佩之声。 “这孩子太有学问了啊……” “我就知道个鲁迅……” 初一孩子的妈妈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见那货正一脸迷茫地在剥花生壳,气得直接拉过来就打,狠狠骂道:“你看看人家!早上4点就起来背书!晚上学钢琴学道十点多才睡!你呢!” 被揍的小孩听得一脸绝望,不躲不闪地挨着揍,心里懵逼地想道:“不对吧……刚刚不是说的早上6点起来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早上4点起来了?还有那个学钢琴学到十点钟又是怎么推理出来的?人家压根儿就没说过好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张成绩单引发的血案(下) 《东瓯晚报》是东瓯日报集团发行的重要刊物之一,因其所刊登的内容相比作为党媒的《东瓯日报》略微活泼,所以在瓯城区范围内的发行和销售量反而比《东瓯日报》高出一截。但凡家里还有点余粮的人家,几乎全都会订阅,所以即便谈不上人手一份,不过至少也涵盖了瓯城区六七成的家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瓯城区居民对香江四大天王之类的娱乐新闻的了解,基本就来源于此。 《东瓯晚报》通常下午2点之前定稿,然后3点左右就出现在各分销和分送点内,5点不到,便会有送报员将报纸塞进各家各户的门缝下面或者是邮箱里,365天风雨无阻,很是对得起“晚报”这个称呼。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报社也不能保证每天都想精密仪器一样运转,就像今天,原本下午1点40左右版面已经定下来,可日报那边又突然传过来一篇很有意思的报道,一个大标题《神童是怎样炼成的》,加上“年仅6岁便崭露头角”、“每天只睡6个小时”、“1年学了6年课程”三个6到不行吸人眼球的小标题,以及一张牛逼到炸天的成绩单,晚报的值班主编一看,二话不说就直接把教育版块上的那篇《南城小学学生过年前慰问辖区孤寡老人》的新闻换了下来,还特别硬气地在心里高呼:“去你奶奶的政治正确,老子要的是业绩!是业绩!” 于是当天下午,本该早早出炉的《东欧晚报》,定稿时间比平时反倒晚了十几分钟。 这么一路拖延下来,等送报员将报纸送到各家各户,那些本该早早看到报纸的百里坊小学的小学生家长们,恰巧先一步出了门—— 返校日的晚上,就是家长会…… 如果说返校日对学渣而言是审判日,那么对学渣的家长而言,就应该是忏悔日。 他们要忏悔为什么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没能把持住自己,屈服在了原始的动物本能之下,最终犯下了不可逆转的错误…… 晚上7点50分,冬风凛冽,寒夜刺骨。 肖国栋开完家长会从百里坊小学出来,手上拿着儿子期末开始的两份试卷,还有一份别人家的孩子用文言文写的期末考试作文,满面愁容,内心比路边那些被冻得结了霜的野草更凉。 他的宝贝儿子肖俞宇,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学期里“勇夺”全班第46名的成绩。 语文84分,数学82分,单看分数,还远谈不上不可救药,可问题是早上肖俞宇拿着成绩单回家时,半点没对自己那倒霉的班级排名产生任何愧疚之心,甚至反倒还有点沾沾自喜的意思,这种严重的搞不清状况的表现,就比较让人担心了。 肖国栋叹着气,把那两张试卷叠起来,塞进口袋里,又借着夜光,多看了眼发给全校家长的那篇《游江心屿》——摸着良心讲,这种文章,别说让他写,就算让读,他都觉得困难。 “又那个王八蛋的儿子……”肖国栋磨着牙,心里头渐渐生出无名火。 就在几个月前,神童还不是神童,神童他爹也还不是什么社会名人。肖俞宇拿刀划破了林淼的衣服,林国荣那个狗官,硬生生从他手上敲诈了500块钱的赔偿费。 虽说这事情确实是自己儿子不对在先,可每每回想起来,那种因“低人一等”而产生的无力感,都会让肖国栋这个小生意人倍感屈辱。 几个月来,肖国栋一直在逃避,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天在学校里被林国荣按在地上摩擦的场景,然后老天爷仿佛是瞎了眼——就那么一个品行不良的货色,居然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让他想躲都躲不开。 “麻辣隔壁的……”肖国栋把林淼的那篇作文复印件揉成一团,愤怒地随手扔到了路边。 没用的,这种东西,就算拿回家去也是学不来的…… 还不如趁早扔了,眼不见为净…… 肖国栋一路纠结地走回家,推门进屋,屋里正一片欢笑。 他低头看了眼放在门边的拖鞋,知道是来了客人。 肖国栋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表情,笑脸迎人地走了进去,对几个亲戚打了声招呼,然后看一眼正在亲戚面前卖弄“画技”,拿着自己的作品给客人欣赏的儿子,脸上就不由地浮现出烦恼的神情。 这个打小就没什么自知之明的儿子,因为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被老师夸了一句,就一直觉得自己是绘画奇才,但是说真的,他到目前为止最大的绘画成就就是期末美术总评拿个“优”,可问题是——这特么有个卵用啊!全班50多个孩子,美术能拿“优”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麻痹的,你要是真有本事,也给老子弄个全市小学生绘画比赛一等奖之类的干货争争脸啊! 肖国栋心里不满地想着,就听亲戚笑着问道:“家长会开完啦?孩子考得怎么样?先生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反正就那样呗,不好不坏……”肖国栋无力地应付着。 那狗日的亲戚居然就拿出了肖俞宇的成绩单,一副说教的口吻分析道:“语文84分,数学82分,小学三年级就考80多分了,这个学习成绩稍微有点不理想啊……” 肖国栋无言以对。 肖俞宇听了却顿时笑脸一收,把刚才亲戚敷衍他的那些好听话往脑后一扔,黑着脸反驳道:“我又不是不会做,我就是粗心了而已!这张考卷我至少稍微认真点,考个90多分轻轻松松的!” 肖国栋一听这话就炸了,积压了一路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怒喊道:“那你为什么不认真点!两门加起来,全班第46名知道吗!” 肖俞宇不服地瘪瘪嘴,翻着白眼道:“46名怎么了,我下个学期只要稍微努力一点,马上就进前……前15了!” 亲戚听了发出仿佛嘲讽的哈哈大笑,“今年46,下学期26就不错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学习也是要慢慢来的,你看这个孩子,年纪比你还小,人家每天只睡6个小时……” 亲戚就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份报纸来,递给肖国栋:“阿栋,你看看,这个小孩跟你家阿宇一个学校的,我都看他上了好几次新闻了。” 肖国栋一听就知道是林淼,但还是忍着怒火接过报纸,别的没看,直接看上面那张成绩单。 一眼望去,全科满分。 肖国栋内心瞬间多出了一丝悲凉。 哀莫大于心死,苦莫在乎比较。 自己儿子的那张成绩单,在这份登上报纸熠熠生辉的成绩单面前,根本就是三流业余选手对上奥运冠军——比?拿什么比?根本连比的资格都没有好不好! “什么呀?我看看。”肖国栋正悲愤着,肖俞宇一把抢夺报纸。 熊孩子跟他爹一个德行,忽略文字,直奔图片而去,随便瞥了两眼,就一脸不屑地扔掉,哼冷道:“呵!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每天都学那么多时间,我也能每门都拿满分,我就是懒得学而已。再说他画画也没我画得好。” 亲戚立马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画得没你好?” 肖俞宇立马得意地说道:“我看过啊!他几个月前还和我同班的!” 亲戚顿时眼睛发亮,咧嘴道:“你还和神童当个同学啊?那还真是有福气了!这么说他就是从你们班里跳级上去的?” 肖俞宇硬着脖子不爽道:“是啊。” 亲戚又问:“那人家都跳级了,你怎么还只考全班46名?” 肖俞宇不服输道:“我说了啊,我就是懒得……” 啪! 肖俞宇话没说完,就被憋到极限的肖国栋一巴掌拍得懵逼了。 然后不等肖俞宇反应过来,肖国栋就先揪住他,忍无可忍地边揍边吼道:“懒得学!懒得学!老子给你交了那么多学费,是让你在学校里混日子地吗?你还有脸说!草泥马的老子今天不打死就不姓肖!你当人家是怎么跳级上去的!还不是让你个棺材儿逼走的?书不好好读,每天就知道跟老子吹牛逼!画尼玛逼的画!你能画个逼出来!?” 肖俞宇被肖国栋揍得连喊带叫,但依然还不服软,泪流满面地拼命大叫道:“你打死我啊!打死我你就没后代了!等我妈回来我就告诉她!我操尼玛!” 肖俞宇最后这四个字一出来,肖国栋瞬间就理智全无了。 你特么想操谁? 肖国栋把儿子扔开,用吃人的眼神盯着他。 亲戚一看肖国栋这是打算要开二档了,赶紧起身阻拦道:“阿栋,算了吧,孩子还小……” 肖国栋怒视亲戚一眼,没好气道:“你走,我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 亲戚转头看了眼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的肖俞宇,居然真的走了,边走边假装好心地继续劝道:“随便打两下就算了,只有这一个儿子,千万别打坏了啊……” “草泥马!你以为老子是为什么被打的?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狗逼!”肖俞宇这回倒是智商上了线。可惜,上线的不是时候…… 亲戚一听这话,立马说走就走。 屋门打开又关上。 肖国栋面无表情,默默地解开了自己的皮腰带…… 几秒钟后,瓯城区叉叉小区的叉叉楼叉叉号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喊声。 而在同一时间的几公里之外,东瓯市少年宫内,上完这学期最后一节手残课的林淼,正被钟初惠温柔地抱在怀里,听她说道:“出版社的阿姨给了老师5000块钱,这首歌是你写的,钱要给你才对,让你爸爸或者妈妈明天过来拿……” 边上一群家长听得吃味无比。 这个小孩,成绩好登报也就算了——可就是上个钢琴课,自己家的孩子要付学费学,而这小子不但特么学费全免,临期末了反倒还倒贴回来5000块! 这特么到底算个什么逼事儿! 罢了,罢了,回去打一顿,发泄发泄情绪吧…… …… 据不完全统计,公元一九九五年一月廿五日,林淼的期末成绩单被登在《东瓯晚报》上的当天,全区受害儿童超过三位数,后来的东瓯市八零后论坛,称之为“成绩单血案日”。在《爱情公寓》第二季播出后,有人专门为此建立了著名网站“3W点林淼是混蛋点com”,以此来纪念自己充满阴影的童年…… 加班说明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万 大年三十不约而至。 林淼大清早的就被楼下的鞭炮声吵醒。 睁开眼看床头的闹钟,时间是7点半,对于一个放假的小学生来说,不算早也不算晚。 林淼在床上赖了大概十分钟,脑子里把今天打算要做的事情过了一遍,感觉再躺下去就是浪费生命了,终于懒懒散散地起了床。 推开房门从自己的小卧室出来,客厅一片安静。 爸妈房间的门关着,看样子是还没睡醒,而且话说——今天已经放假了,不管醒没醒,难得遇上可以睡懒觉的机会,但凡是个人估计都不会错过。 林淼刷了牙、洗了脸,也懒得下楼吃早饭。 西城街的餐饮小店已经全都关门了,只剩下杂货铺还开着,卖一些过年伴手礼,各种平日里论件卖的饮料、香烟、小食品,到了这个时节全都论箱来卖。包装五花八门的大礼盒在杂货铺店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堆成小山,但也没有城管来管。弥漫在街头巷尾的爆竹烟花火药味,不但带来了年味,也冲散了一切不良的情绪。甚至连那些常年内心充满反社会冲动的上访户,这时候也都消停下来,该收腊肉的收腊肉,该蒸腊鸭的蒸腊鸭,整个社会无比和谐。 林淼空着肚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把《僦居发微》的最后一篇写完。 内容很应景,就是过年。 寥寥千把字,有点应付的意思,但确实也是写得有点疲软了,吐槽反射神经麻痹,鸡汤也灌得有点反胃。等他放下笔,收好这最后一份手稿,时钟正指向早上9点半。 林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觉得今年的时光总算没有虚度。 至于明年老林和江萍的生活费到底该去哪里弄—— 林淼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里,现在到底是谁在养谁…… 心里有点空,和胃里差不多空。 林淼身体和灵魂一样空虚地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这台带遥控的电视,是江萍拿《虫儿飞》的5000块版权买断费中的一部分买的,买之前没有征求过林淼的意见,买来之后当然也没法退货。至于剩下来的钱,江萍名义上表示已经存起来,留给林淼当老婆本。但有鉴于此时距离自己的身体发育期和法定结婚年龄还很着很漫长的间隔,在如此漫长的过程中,想必出现什么情况都不意外,比方说江萍把钱花了,比方说老林把钱花了,比方说江萍和老林一起把钱花了…… 所以“留给你娶老婆”这种话,真的随便听听就好了。 哪个孩子要是当真的话,未来的生活一定会特别纠结,因为你可能永远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你欠了你爸妈的,还是你爸妈欠了你。 林淼看了会儿早上的重播节目,觉着有些无聊,走到阳台上透了口气。 林淼家这幢楼还是没有住满人,楼上楼下都没住人,只有左边阳台上挂满了整整五六排的呀辣鸡腊肉腊鮝,提示这里住了一户正常人家。 而反观林淼家的阳台,只有江萍前天刚洗却一直没收进来的衣服。 腊肉什么的,不存在的…… 以前江萍在家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懒得弄这些,现在有了街道工作这个理由,就更不会去搞,而且江萍不但过年不晒腊肉,腊八的时候也不喝腊八粥,元宵节的时候也不吃元宵,二月二有也不吃芥菜饭,端午的时候也不吃粽子和大蒜,总之只要是传统节日该干的事情,江萍统统不干。不单是因为偷懒,而是心里头对这些老传统根本没有任何敬畏心。 所以后来老林扑了街,突然间失去了人生的精神依靠的江萍,立马就毫无心理障碍地投入了基督教的怀抱,周周礼拜都不落下,把老林家的老太太气得半死。 “宝贝,你干嘛呢?”江萍从身后把轻飘飘的林淼抱起来。 林淼转头看她一眼,气色不错,眼中半点看不到生活压力导致的疲惫。 “等吃饭。”林淼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可江萍的反应却是:“等下就中午了,一起去饭店吃吧。” “饿了你就先弄点稀饭给他垫垫肚子嘛!他几岁你几岁啊,到底会不会养孩子啊?”老林不满的声音立马从后边传过来。 江萍抱着林淼,转头翻白眼道:“你就会说我,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不去弄啊?” 林淼见这俩又吵起来,干脆打断道:“酱油饭,酱油饭,酱油饭……” 江萍这才闭了嘴,然后在林淼脸上亲了口,笑着道:“麻麻马上去给你弄。” 放下林淼,就跑去了厨房。 酱油拌饭,一碗饭,一勺猪油,两勺酱油,加点虾皮,其实味道不怎么好,但林淼小时候经常吃,吃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记忆中的美味——但后来回想起来,林淼也会觉得悲哀,因为小的时候开窍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家里穷到买不起菜,正常人家里,哪有一星期吃四五回酱油拌饭的…… 林淼回到客厅里,坐在沙发前等着。 等了大概10分钟,江萍热好了饭,端了三碗过来。 一家三口大过年地朴素了一把,林淼吃着忆苦饭,听江萍眉飞色舞地说中午去酒店吃,晚上去林淼外婆家吃,明天中午去林淼的祖母家里吃,明天晚上自己家里摆酒,初二到初八天天有饭局,连着十来天不用做饭,生活简直不要太开心。 老林见江萍说得高兴,每天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想起过年又能去乡下装逼,老林内心很是期待。 “爸,书写完了。”林淼拿着调羹,往嘴里塞进一口饭。 老林居然很淡定,笑着点头道:“那我找个时间,去你少仪阿姨家拜个年,顺便把稿子送过去。” 林淼又道:“你这本书是封笔作,要是宣传做得好,估计赚十万没问题。” 老林直接一口饭喷在了茶几上,咳嗽不止。 江萍瞬间眼睛都圆了:“多少?” 林淼放下调羹,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张开十根更嫩的指头,翻转着比划:“十万。” 说得就跟十块一样轻松。 明天不更死全家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年夜饭(上) 作为一个银行卡里的存款从未超过二十万的资深老穷逼,在林淼想来,不管是在1995年还是在2015年,十万块都是一笔需要用庄严态度去守护的巨款。 然而,老林和江萍反手就用实际表现,打疼了林淼的脸。 林淼万万没想到,之前几年明明已经吃了不少苦头的爸妈,竟依然保持着记吃不记打的良好心态。日子稍微一好过,就彻底好了伤疤忘了疼。 面对即将到手的巨额稿费,老林和江萍既没有要把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法,更没有找个项目投资增值一下的打算,在生活越发衣食无忧的此时此刻,两人对金钱的态度,总结起来一共就三个字:买买买。 这两口子仿佛完全忽视了林淼的存在,热烈无比地讨论起这十万块到底该怎么花。 从吃的说到穿的,从家电说到旅游,口沫横飞地争论了足足快一个小时,最后终于达成了一个深深震撼林淼那颗常年保持艰苦朴素状态的心的统一意见。 “桑塔纳!桑塔纳可以,刚好也就十来万……”老林一副“老子终于想出最优解”的样子,仿佛花钱是件技术含量很高的活,一口气花出去后,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林淼目瞪口呆。 要知道,哪怕是在私家车已经遍地的上辈子,林淼活到三十多岁,也从来没想过要买车。一方面是确实没那个必要,二来以他的经济实力,想买辆过得去的车子确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他干脆连驾照都没考,每天坐公交或者蹬自行车上班,毫不在乎那点虚无的面子。 但是现在,老林这货根本连钱都还没到手,居然就产生了这么引领时代消费潮流的想法。 这特么可是一九九五年啊! 哪个街道小科长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念头? 有这钱你买套房不好吗? “爸,你是认真的吗?”林淼看着老林认真地问道。 老林瞬间连人物画风都变了,语气是那么的情真意切,那么语重心长,那么自欺欺人:“阿淼,买车……是爸爸一辈子的梦想啊……” 林淼听得眼皮都在跳,心中忍不住地怒吼:滚蛋!你一辈子的梦想不是升官发财吗?你一辈子的梦想不是外面彩旗飘飘吗?你一辈子的梦想不是秦晚秋吗?嗯……?什么秦晚秋!呸呸呸!要什么自行车! 林淼深深地吸一口气,眼见是说不动老林了,只能试着劝一劝江萍。可他转过头一瞧,却发现江萍的状态比老林都夸张。只见她两眼泛着光,眼神明亮得好像真的是在闪啊闪,闪得林淼都不敢和她对视超过三秒钟。 林淼不禁喉头一动,但明知不可为,还是坚持问道:“妈,真要买啊?” 江萍捂着嘴,笑得都快趴下了,“买啊,你爸要买就让他买啊,我反正无所谓,喔嚯嚯嚯~” “嚯,嚯嚯……”林淼嘴角都要抽裂了。 您老都这样了,还敢说自己无所谓? 你敢不敢现在就和我打个赌——我赌你以后买菜绝对要开车去天机巷,过年去乡下一定要开车上渡轮,还有每逢周末一定要打着看望老人家的旗号开车一趟你的妈我的外婆家! 要是我猜对了,以后我赚的钱就全归我! 你敢不敢赌?敢不敢赌?我就问你你敢不敢赌! 林淼在心里已经吼破了天,但还是保持着和颜悦色,想把老林和江萍从奢侈消费的狂热中拯救出来,理智地建议道:“爸,要不还是买房吧,以后房子肯定会涨价的……” “花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爸心里有数。”老林显然是已经下定了主意,振振有词道,“房子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咱们家现在不是住得很舒服吗,而且说不定再过段时间爸的单位就给我分房了,现在拿钱买房多傻啊,房子再涨能涨到哪里去,再说涨了价,就算你想卖,可谁会那么笨来接手啊?你还是太小,不懂这个社会……” 林淼被老林说得无语了。 虽然真的很想和老林解释一下东瓯炒房团是个怎样神奇的金融组织,但话到嘴边,看着爹妈那那渴求又期许的样子,林淼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 买吧,买吧,这么想买就买吧…… 上辈子没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家里多少年了总共就两辆自行车共计四个轮子。这辈子总算有点咸鱼翻身的迹象,也是该让他们好好过一回正常人家的好日子了…… 不就是钱嘛,花了还能赚…… 实在不行,等过几年老子拿全部身家买韩日世界杯中国队出线总行了吧? 还有中国队在世界杯杯上连吞九个蛋—— 我擦,这特么国足拯救人生啊! 上辈子几乎从不看球的林淼,掰着指头一算,突然发现这辈子貌似永远不愁吃穿了。 林淼瞬间豪气干云,嫩嫩的小手在茶几上一拍,霸气道:“爸!别买桑塔纳,太低端了!我们先把钱攒个几年,过几年憋辆奔驰出来!” 老林想了想,深沉地摇头道:“太贵了,短时间内估计憋不出,还是先弄辆桑塔纳开着吧,将来等你有钱了再去想奔驰……” 林淼:“……” …… 家里要买车的计划,就这样提上了日程。 心理建设完毕,只等出版社发钱。 到了中午,林淼跟着老林和江萍,去附近的酒店吃了顿街道内部职工的分岁酒。 所谓的内部职工,就是指带正式编制的,但人依然不少,摆了足足十桌,全都拖家带口的,吃得热热闹闹。 林淼一家最近风头旺,老林被这群人轮着敬酒,中午一顿喝完,基本处于扑街状态。好在酒店离家近,算是半个邻居的许佳昌出手相助了一把,几个人辛辛苦苦把老林扶回了家。 江萍也喝得醉醺醺的,回倒家后,跟老林一起倒头就睡。 林淼生怕这俩喝出什么意外,一下午没敢出门,闻着满屋子的酒气,一直守着爸妈到了傍晚五点多,等外婆打来电话催促,才把老林和江萍喊醒。 两个人迷迷糊糊起来,慢吞吞地洗了个澡,总算有点半血复活的意思。 有气无力地拉着林淼去拜年。 西城街小商铺多,老林和江萍随便买了两箱八宝粥和健力宝当伴手礼,给老人家的红包就塞到林淼口袋里,让林淼待会儿交给外婆。 林淼隔着红包摸了一下,估计大概是500元左右,相当于江萍大半个月的工资,诚意十足,接着就听江萍一脸认真地说道:“别让你另外那个奶奶知道,懂不懂?” “懂懂懂,我又不是傻子!”林淼笑呵呵道。 老林表情复杂,微微皱眉不语。 林淼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肯定心里头又在琢磨,到底要不要偷偷给自家老太太也送一份过去。 林淼很理智地没有戳穿,静静地看着老林一脸惆怅地叫了辆三轮车。 一家三口上车,外加两个分量不轻的箱子,三轮车夫一下还蹬不动,牵拉着车子往前顺了几步,才翻身上座,吱呀吱呀地用全身力气让车轮慢慢滚动起来。车子骑了足有20分钟,六点半左右,终于进了一个年头比西城街明月小区还久远的商品房小区。 据说这是瓯城区最早那一批建的,而且由于规划做得好,质量也相当过硬,因此直到2020年也没有被拆掉,很有奔着70年产权到期去的意思。 江萍小时候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后来她嫁给老林,林淼外婆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就是,素来爱干净的女儿,怎么就忍得了天机巷那种糟糕的居住环境。 三轮车在楼门前停下,林国荣爽快地掏了十块钱的车钱,麻利地提起两个箱子,就往没有楼道灯的昏暗楼梯上走去。 上了二楼,房门紧闭,江萍敲响房门,大声喊:“妈!” 屋里马上传出一阵“来了来了”的喊声。 随即房门一开,露出一张小脸,羞羞涩涩地喊道:“二姨,姨夫。” 林淼看着面前这个将来注定要长成一个大美人,然后被她那个不靠谱的妈变相卖给澳洲中老年移民的小姑娘,有点心疼地喊了声:“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年夜饭(中) 林淼和李晓的血缘关系很亲,亲到如果发生骨科关系就差不多能判刑的程度。 但就是这么亲的关系,上辈子直到李晓出国,林淼和这位表姐的见面次数哪怕满打满算也绝对差不多20次。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归结起来,无非也就是两个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家庭,每逢过年过节,就总有一方要出点狗屁倒灶的事情。所谓林淼对李晓的印象,一直以来也就只停留在两个标签上。 一个标签是漂亮,虽然平胸,但李晓后来真的长得很美。 另一个标签是听话懂事,因为林淼老是从江萍口中听说,李晓又把几个月的工资全给了她妈,然后自己那个比江萍还要不靠谱许多倍的大姨妈,拿着女人辛苦打工挣来的工资一通挥霍,往往最多半个月,就能花个一干二净。 林淼有时候觉得,要不是后来舅舅江洋有了大出息,偶尔还能救济江娟一把,或许李晓后来的结果就不是嫁给澳洲中年大叔那么简单。 她有可能会变成东瓯市某个二流级别小老板的小老婆,也有可能早早地找个屌丝男嫁了,反正只要能摆脱那个家庭,李晓或许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下半生会过成什么样子。 林淼站在漆黑的楼道里,借着从屋里透出的亮光,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公主身子丫鬟命的表姐。 只比林淼大一岁的李晓长得很瘦,皮包骨头的那种。但眼睛却很亮,哪怕是背对着光线,也能在黑暗中给人一种明快的感觉。因为瘦,所以也没有婴儿肥。下巴显得很尖,天生的网红脸,却比从手术台上下来的那些小姐姐多半分人造技术所无法给予的柔和。 林淼一声姐姐,让李晓露出了笑脸。 她笑得很甜,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大大的桃花眼,苍白的小脸,还有那种少女身在苦中却不知苦为何物的纯真,看得林淼不由自主地心头发紧。 真是日了狗了,她要不是我姐,定要拿下啊! 单身多年的林淼真心看不下去这么乖巧的小女孩要一直苦下去,甚至到最后,彻底失去了跟故乡的联系,割断一切过往,割断整个人生。 而那个名为娶实为买的澳洲中年老男人,为此付出的代价,顶多也就两三百万吧? 命运,何以如此廉价? “快进来!快进来!”一声大喊,林淼的外婆匆匆从门内走出。 她打开了进门厨房的灯,身后又跟出一男一女,男的看样子就不像什么正经人,女的是个风韵犹存的漂亮少妇,就是李晓的妈妈,江萍和江洋的姐姐,林淼的大姨妈,江娟。 “哎哟!大作家,等你们一家可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啊!”江娟一副热情的样子。 她身边也不晓得是哪位的男人,则一脸讨好地冲老林和江萍笑着,帮着把两箱重重的伴手礼提进了屋子。林淼先一步走进屋里,拿出江萍交代的红包,递给上辈子一直跟他很亲的外婆,一时先放下了对李晓的心疼,很高兴地喊道:“奶奶,新年好!” “好,好,嚯嚯嚯嚯……”老人家这笑声和江萍的如出一辙。 半点不矫情地接过红包,在手里一掂量,立马转头问江萍道:“今年看来收获不错啊?” 江萍咯咯笑着转头看了林国荣一眼,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这时江娟突然拉过林淼,拿出两百块钱,塞进了林淼手里,大声道:“阿淼,大姨这钱给你拿去买糖吃!” 换做小的时候,林淼八成要懵懵懂懂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跟她客气一番。 不过既然已经看透了那种虚伪又磨蹭的行为的本质,林淼现在就利索多了。 他直接把这两百块的压岁钱往口袋里一塞,转头对老林道:“爸,干脆点,快给我姐拿点压岁钱,咱们早点客气完早点吃饭,我都快饿飞了。” 这话如此不给中华民族过年传统面子,让屋里的几个人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林也算是霸气,见江娟打肿脸充胖子地给了两百块,他直接就多掏了一张,拿出三百块塞给李晓。江娟嘻嘻笑着客气了几句,然后就收下钱,塞进了自己的腰包,一来一回,净赚一百。很是有些低端的感觉,但江娟根本不需要这点脸面。 在门口寒暄了半天,林淼一家终于进了里屋。 老人家这间屋子在眼下来说算是很大了,两室一厅,外带一厨一卫,装修虽然很糙,但却收拾得很干净,哪怕在2000年之后,也不会让人住着觉得不舒服。 江萍嫁给林国荣之前,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当时老人家觉得最难理解的一点就是,素来爱干净的女儿,怎么就能忍得了天机巷那种糟糕的卫生环境? 不过现在看来,老人家倒是觉得女儿眼光不错,竟能看出林国荣身上的潜力。 回想当年江萍刚带林国荣回家的时候,林淼的外婆简直都不想回忆老林那副寒酸落魄又油腻的样子,感觉女儿不但是身子被猪给拱了,更是脑子被驴踢了。 而谁又能想道,就这么一对货,居然还能生个神童出来…… ——就最近这段时间,林淼的外婆因为林淼这个宝贝外孙的关系,收到的恭维差不多能赶上前面五十多年的受恭维数量总和,脸上之有光,俨然就是要变成照明灯的节奏了。 上了饭桌,江娟和她的新男朋友立马就开始往死里吹捧林淼全家。 老林早就对这种吹捧免疫,加上这话是从江娟嘴里出来的,就更显得不以为意。 江娟的男朋友给他敬酒,老林也端着杯子摆谱,人家闷一杯,老林就故意舔一口,摆明了一副“老子就是不想给你面子”的架势。 江娟一个劲儿地拍着老林的马屁,一边自己狂给自己倒酒,没过半小时,就到了喝高的水平,开始眼泪汪汪地说自己的日子有多难过。 林淼的外婆听得牙痒痒,想骂又骂不出口—— 毕竟年三十的,太不吉利。 “我真是对不起我家晓晓啊,搞半天连个户口都弄不下来,你看你们家阿淼比晓晓还小一岁呢,我看报纸上说接下来都要上六年级了,我家晓晓都八岁了,现在小学都还没入学……”江娟越说越难过,眼泪刷刷地开始流。 林淼看不过去,脱口而出就道:“那干脆让她给我妈当女儿好了,我家帮你养啊!” 江娟猛然一愣,眼里泛出了得逞的光:“真的?” 林淼一看就愤怒了。 话说你这一脸终于甩掉包袱的表情到底算几个意思? 有这样当妈的吗? “大姨,你这么高兴干嘛?送了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以后就和你没关系了。”林淼跟了句。 江娟却捣蒜般点头道:“行行行,跟你们姓了都行,我还怕我养不活她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年夜饭(下) 江娟一溜烟地就跑了,说是要回去给李晓拿衣服。 连带着,连她那个新交的男朋友也没脸继续待下去,两个人闪得比闪电还快。 李晓在经历了短暂的失神后,就开始默默哭泣。 林淼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能哭得如此压抑——她几乎没发出什么哭声,但眼泪却汹涌如潮,双肩颤颤地抖动着,执拗地咬着牙,连嘴都不愿意张一下。 林淼的外婆看得心都碎了,年夜饭还有两个菜没做,就先抱着李晓一起痛哭起来,边哭边骂江娟不是东西,连女儿都舍得扔了不要。 江萍抹着泪,劝老人家别哭,结果越劝反而自己哭得越凶。 大年三十,这老中幼三代哭得跟交响曲似的。 林淼和林国荣看了有十来分钟,林国荣默默掏出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林淼则倒满一杯旺仔牛奶,深沉地喝下,并打了一个饱嗝。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林淼认真严肃地问道:“爸,养得起吗?养不起千万不要硬撑啊……” 老林惋惜道:“要是长大了能给你当老婆也行,但是法律不允许啊,白给你大姨养女儿,太亏本了……” 嗯? 林淼听了这话不由微微一愣,貌似这一幕,上辈子也曾发生过? 所以不管今天我说不说那句话,感情我大姨就是早有预谋来碰瓷的吧? 我擦这也太恶劣了!我的漂亮小姐姐绝不能落在那货手里! 林淼突然硬下了心肠,心说老子顶多不买奔驰了,拿来挽救别人的人生总可以吧? “爸,我养她!”林淼很霸气地来了句。 林国荣直接给了林淼后脑勺一下,“都说了你长大了不能娶她当老婆的,你个小孩才几岁啊就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林淼被打懵逼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卧槽!谁说要娶她了,你当我是法盲啊?我背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好不好!” 这一嗓子喊得有点突然。 正哭哭啼啼个不停的三个女人全都停了下来,泪眼汪汪地望向林国荣。 林淼马上指着老林先发制人道:“妈!我说以后让姐姐跟我们住,爸他非要说什么我长大后不能娶她,我听都听不懂他到底在讲什么,他还要没完没了的说!” 江萍和林淼的外婆一听,立马就调转枪口,狂喷老林。 “你脑子有问题吧?跟你儿子讲这些?” “阿荣,你这就有点下流了啊,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么肮脏的想法,小孩子懂什么啊?” 老林窘得不行,转头怒视林淼。 林淼根本不接老林的招,跑到李晓跟前安慰道:“姐姐,以后你就住我们家,你跟我妈睡,我跟我的床睡,我爸睡沙发,一点都不会挤的。” 江萍直接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老林脸都黑了,走到阳台点根烟,觉得需要静一静。 李晓的哭声终于被止住,外婆拉着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再坐下来,基本也就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了。剩下两个大菜也没做,又吃了半个来小时,就撤了餐桌。 到了八点出头,江娟和她男朋友迟迟没有出现。 一家子闲着也是闲着,就支起麻将桌来看春晚。 打牌的人意料之外的多,除了三个大人,林淼和李晓也都会。不过林淼会打麻将不奇怪——反正他现在除了生孩子外,干出什么来老林和江萍都不会觉得奇怪。倒是李晓,连小学都还没上,就先在江娟身边耳濡目染得麻将、牌九样样精通,这才叫让人难以接受。 外婆给林淼和李晓搬了张长凳子,让两个小孩坐在一块儿当一个人使。 麻将声声,很快就冲淡了方才地悲伤。 然后接下来,就轮到三个大人开始悲伤。 不知是手气太好还是技术太高明,又或者老林和江萍就是两个庸手。 林淼和李晓的二人组一晚上差不都就没怎么输过,和外婆轮流赢着老林和江萍的钱,老林和江萍一次又一次地花钱从林淼和李晓手里买回当筹码用的扑克牌,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输光。 林淼一直听电视里从“辣妹子辣”唱到“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打牌打得精神奕奕,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口袋里的零花钱也很快就超过了100块钱。 临近午夜,当华仔唱起“啊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林淼才生物钟敲响,开始哈欠连连。 李晓更是早就忍不住地睡着,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身上盖了条毛毯。 外婆抬头看了眼时间,小声对老林道:“阿荣,你们先回去吧,阿娟明天早上会过来接孩子走的。” 江萍问道:“她要是不来呢?” 外婆笑道:“不来也没关系啊,晓晓在我这里住几天也行。” 林淼马上摇摇头,把瞌睡虫从身体里赶出去,很坚定道:“说了去我家住,当然要带她回我家啊!” 外婆摸了摸林淼的头,一脸慈爱道:“孩子,你不懂,哪有那么简单啊……” “就有这么简单!”林淼道,“让我大姨去她们那边的派出所和区委会开个证明,再让我爸去民政局办个手续,无非就是盖几个章的事情,勤快点一天两就能把手续办好。我爸现在好歹也是有点脸面的人,这些单位的人不会不给面子的。” 林淼三两句话,就把外婆说得无话可说。 林淼又转头问老林:“爸,舍得花钱多养个女儿吗?” 老林果断打肿脸充胖子,狠抽烟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就是吃饭多双筷子嘛!” “那不止的。”林淼掰着指头给老林做财务分析,“上学也要钱,还有平时买衣服啊,长大了买化妆品啊,偶尔出去旅个游啊,成本多少还是有点高的。要不桑纳塔就先别买了吧……” 外婆闻言一惊,愕然问道:“你们都要买桑塔纳了?今年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话题滚滚跑偏…… 此时砰砰两声,屋外有人敲门,只听江娟喊道:“妈,我回来了!” 林淼的外婆立马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换上一张臭脸走出去。打开门,只见江娟抱着两个袋子,探头探脑地问道:“阿萍走了没啊?把我家晓晓带回去了吗?” 老人家一看江娟这副样子,火气一下就燃了起来。 站在门口怒骂道:“你疯了是吧?还真打算把女儿送人啊?” 江娟的眼泪簌簌而下,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号起来:“妈,我也不想的啊,我今年在外面欠了好几万,我要不跑,被人抓住了不是打死就是**,我总不能让晓晓跟着我一起吃苦吧,呜呜呜呜呜……” 这哭得有点惨,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又睡得晚,左邻右舍纷纷开门看戏。 林淼的外婆赶紧把这个不靠谱的女儿拉进屋子,这时林淼一家三口,就在从牌桌上下来了。 江娟哭哭啼啼地把李晓的那几件换洗衣服放下,跟林国荣哭了一通穷。 老林于是又一次心软,从口袋里掏出装逼用的三千块,数了25张出来给江娟,让她麻溜儿地赶紧到外地躲债去。 江娟这下倒开始矫情了,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李晓,最终被林淼地外婆拿着鸡毛掸子赶了出去。 老人家生怕江娟再来作妖,等江娟下了楼,还不忘隔着窗外的铁栅栏朝楼下喊:“女儿送给别人就别腆着脸再去看了,以后晓晓没你这个妈!” 喊完回头,发现林淼和李晓都站在她的身后。 李晓扑到窗边,嚎啕大哭:“妈妈!你回来啊!妈妈……” 林淼的外婆赶紧把窗户都关上,抱着李晓回到隔壁房间,心疼地摸着她的背,泪流满面地哽咽道:“晓晓,以后你二姨就是你妈妈了,你乖乖跟二姨回去,二姨会送你去读书,每天给你做好吃的,将来还送你去上大学……” 外婆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抱着李晓一起哭,哭得肝肠寸断。 祖孙俩哭了有20来分钟,电视里都开始难忘今宵了,李晓才体力耗尽地哼哧哼哧停下来,渐渐在外婆怀里睡去。 一个小时后,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一张温暖柔软的小床上。 李晓突然间有点茫然和害怕,胡乱地在黑暗中一摸,摸到一团软乎乎的肉。 林淼梦呓了一声,一个翻身,抱住了李晓。 李晓闻着林淼身上熟悉的气味,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黑暗中,她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熟睡的弟弟,犹豫许久,还是轻轻推醒了他。 林淼迷迷糊糊:“干嘛?” 李晓声细如蚊:“我想尿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寒假(上) 林淼家过年很忙,忙着吃,也忙着应酬。 大年三十晚上去了江萍的娘家,大年初一紧接着就是林淼的祖母家。 老太太觉得自己是在儿子的争夺战中取得了领先,因为大年初一要比年三十的戏份重。只是林淼和江萍都并不这么觉得,反倒认为年初一非要坐渡轮去乡下是一件很麻烦很讨厌的事,要不是年初一实在没地方吃饭,而自己又缺乏好厨艺,江萍和林淼娘儿俩其实更乐意在家里睡懒觉——哪怕总有傻逼小孩在楼道里头放鞭炮。 所以林淼和江萍并不是输给了老太太,他们只是单纯地输给了肠胃而已…… 江萍早上9点不到,把林淼和李晓从床上叫起来。 林淼和李晓睡得抱成一团。 醒来之后,林淼洗漱的时候内心深处情绪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刚刚解锁了一个新的人生成就——和除自己老妈之外的年轻女性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上。但另一方——这尼玛算个蛋的人生成就啊!完全就不存在成就感好不好! “媳妇儿,我对不住你啊,都是我妈把她强塞进我的被窝里的,我都说了让我爸睡沙发,我妈偏不听,媳妇儿啊……嗯……我好像并没有媳妇儿,妈的更伤心了……”林淼看着镜子里白白嫩嫩的自己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忽然从镜子里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正扒在卫生间门边的李晓被林淼看得一惊,马上怯怯地把视线转移到了一边,不过大概是觉得光转移视线还不够彻底,于是干脆连人都一起消失,惊慌地跑到客厅的钢琴前,然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愣着,两眼直勾勾盯着这台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大玩具,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好奇按了下一个键。 “哆……”钢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李晓小嘴一张,眼里冒出了惊喜的亮光。 “晓晓,哦……你这个牙刷还没买,先用阿淼的吧!”江萍突然出现在李晓身后,又把天生胆小的李晓吓了一跳。 李晓赶紧心虚地把指头从琴键上缩回去,仰头看着江萍,一张小脸上写满纠结。 刚才目睹了林淼刷牙全过程的她,觉得用林淼的牙刷刷牙,简直太难以接受…… “妈,拜托你说话稍微说得完整一点好吧?”林淼正好洗完脸,手里拿着一把连包装都还没拆得小牙刷走出来,递给李晓,“新的,没用过的,这支给你吧,杯子可以先用我的。” 李晓这才收起纠结的表情,冲林淼笑笑,低头进了卫生间。 …… 小孩子的适应力其实还是很强的。虽然不至于一个晚上就把以往的生活忘了,但李晓至少并不抵触现在的生活环境,早上起来没哭也没闹。 早上9点半,林淼新的一家四口再次出发。出门还是老套路,先在家门口小区附近的小杂货店里买了两箱伴手礼,然后叫一辆三轮车,朝望江路码头骑去。 下了车,在码头的栈桥前买了船票。 似乎是从没坐过渡轮的李晓,紧紧拉着江萍的手不敢松开,一直到上了船,才后知后觉地小声问江萍道:“二姨,我们去哪儿啊……” 这要换做是张雪茹或者朱佩慈这种大姑娘,林淼绝对就一句“我们要把你卖到乡下”甩过去,不过李晓这孩子显然不经吓,林淼便难得正经了一回,说道:“去我奶奶家。” 李晓迷糊地眨了眨眼,“奶奶家……不是昨晚去过吗……今天还要去吗?” 心里其实还憋着一个问题没敢问——原来去奶奶家,还能坐船的? 可却马上听林淼解释:“是另外一个奶奶,我是爸爸的妈妈。” “爸爸的妈妈?”李晓的眼神里透出了疑惑和茫然。她从生下来到现在,别说是爸爸的妈妈,就算是那个爸爸,似乎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 渡轮在江面上摇摆而过,晃得厉害,但好在五六分钟就过了瓯江。 林淼和李晓被老林依次抱上码头,老林又回身去拿伴手礼,折腾半天,等上了岸,又是三轮车伺候。九五年的乡下还是真正的乡下,三轮车沿着大片的农田在小路上穿梭,最后在一条极其破旧的小巷巷口停下。林国荣领着每年最多只来这里一趟的老婆儿子,在小巷中熟稔地拐着弯,又步行了将近十来分钟,终于走进一间林淼记忆中很熟悉的四合院,再一路拐进四合院的一条死胡同,死胡同最尽头的一间屋子,就是来太太在乡下的住处。 这间屋子并不是林淼爷爷留下的财产,而是林淼大舅公的房子。 不过大舅公多年前就搬到了市区,这件屋里按道理应该租出去,可老太太不肯,非要住在乡下,大舅公拗不过她,只能舍弃了这一个月百来块的房租,把房子的使用权让了出去。 房门开着,老太太早已起来,正在屋里准备中午的“大餐”。 见到林淼一家子来了,老太太马上在衣服上擦擦手,笑嘻嘻地想要伸手摸林淼的脸。林淼急忙躲开那双油光发亮的手,心想就这卫生环境,还不如在家里吃江萍煮的鸡蛋稀饭呢…… 江萍也看不惯老太太这操作,脚还没跨进门槛,就先抱怨道:“妈,你这么弄也太不卫生了吧?” “什么卫生不卫生的?”老太太立马就板起脸来,没好气道,“阿荣从小就是这么吃大的,你看他哪里吃不好了吗?他还不是让你生了个儿子出来?” “大过年的就别吵了。”老林把两个箱子提进屋子。 江萍也左手拉着林淼,右手牵着李晓走了进去。 老太太见状一愣,像是才发现李晓似的,很奇怪地问道:“这孩子谁家的?” 林国荣不等江萍解释,就把老太太拉到一边,用明明是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把情况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老太太越听脸色越不对,等林国荣说完,就板着脸道:“你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帮别人家养孩子?” 林淼一听这话就呵呵了。 老太太说话,从来就是能说成一的就说成十,任何事情到了她嘴里都能一下子严重几十倍。 就像现在,抛开林国荣和江萍的工作不谈,光说两个人去年的总收入,都快顶得上普通家庭的十来倍了,可在老太太的嘴里,却能被睁眼说瞎话地扭曲成“连自己都养不活”。 林淼只能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一家从天机巷搬了出来。 不然江萍和老太太之间,也不知还要多撕多少场。 影响家庭气氛事小,影响他干活的心情,那可就事大了…… 话不投机,自然无话可说。 林淼一家在这间小破屋里沉默地等待了许久,到了11点左右,林国华一家终于也来了。 见到李晓,自然不免多问。 林国荣也是该说就说,绝不含糊。 两家人聊了不一会儿,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就开动了。 老太太做饭的手艺没法和林淼的外婆比,菜量不小,味道却实在一半,重油重盐,当下酒菜还过得去,小孩子吃就相当接受不来。再加上饭桌上老太太一直没什么好脸色,跟江萍和叶惠芬两个儿媳妇儿都仿佛又深仇大恨。受刑似的午饭过后,林淼家和林国华一家就双双表示晚上还有饭局,不便多留,急忙跑掉。 不过老太太并不在意。 因为她的乡下亲戚多,接下来的初二、初三、初五、初六、初八…… 林国荣和林国华,都还是要过来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寒假(中) 初八中午,过年走亲戚的最后一顿大餐,却不是过年的最后一顿。 林淼连着这么多天,每天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东奔西走,中间没有半点消停,身心已然相当疲惫。但为了报上辈子总陪着领导没能吃痛快的一饭之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每一顿都吃得格外卖力。哪怕肠胃已经明显吃不消,连着拉了两天的肚子,可一上酒桌,依然还是奋不顾身地往嘴里塞大鱼大肉,与同桌的那些随便吃两口就喊饱的小孩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午饭已经吃了将近四十分钟,最后一道甜汤已经上桌。 原本坐了15人的大圆桌旁,这会儿只剩了8个人。 喝高了的林国荣正抽着烟,和一直陪在边上的今天的东道——林淼的小舅公吹着国家方针大政的牛逼。小舅公生得晚,只比林国荣大十来岁,听林国荣说这些东西,表情不但崇拜,还十分谄媚,完全没把林国荣当晚辈看,倒像是在上级领导打交道。 林淼吃撑了靠在椅子上,脑子有点发麻,眼里却仍盯着桌上的菜舍不得移开,与此同时,也不耽误他抽出十分之一的专业水平,在心里默默吐槽老林那些错漏百出的理论知识。 “嗝……”林淼毫无“领导公子”风范地打了个饱嗝。 坐在他身旁一直没好意思下桌的李晓,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 林淼转头看她一眼。 李晓小声道:“你真能吃……” 林淼叹道:“人生跌宕起伏,今天有的吃就该多吃,吃多了好发育,不然将来哪天扑了街,想吃都没得吃,到时候起码还能靠回忆活着……” 李晓完全听不明白林淼在鬼扯什么。 不过她现在也习惯了。 这个星期以来,她都不知道听林淼说了多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李晓也没觉得不对,毕竟她在电视和报纸上都看到过林淼。在她想来,神童本来就该是这样的。要是说的话都和别的小朋友差不多,那就不神了…… 李晓拿起筷子,加了个扇贝。 吃相很斯文地咬了半个,然后就吃不下了。 连吃七八天的大餐,她显然已经到了吃伤的边缘。 李晓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下的半个交给林淼解决,这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大笑,林淼的小舅公喝高之后,开始说起最近几天已经不知道被各路亲戚们说过多少回的笑话。 “阿荣,你这是打算养女儿还是养儿媳妇儿啊?表亲也可以的,你看那个那个……阿兰!阿兰她有个姊妹,就是嫁给表哥,生下来的孩子也没见哪里不正常啊?都是瞎说的!表亲结婚会生傻子,这些话都是拿来骗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我就说没事!你看这个孩子,长得多好看,长大了不给你家阿淼做老婆,那才叫可惜呢!”小舅公笑得满脸褶子。 老林也特么毫无节操,笑哈哈地附和道:“看情况,看情况,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小孩长大了自己做决定……” 李晓懵懂又无奈地望向林淼。 林淼不知道第几次跟她重复道:“他们胡说的,这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李晓虽然不懂犯法是什么意思,可江娟却没少跟她科普坐牢这个动宾短语的含义,小丫头同样是不知道第几次听林淼说完这句话后,嗯嗯点着头,细声细气道:“那你以后一定不能娶我,坐牢很吓人的,牢里都是坏人……” 好吧,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林淼跟一个八岁的没读过书的小丫头,真的没什么太多的话好说。 午饭吃到快结束时,老太太又过来林淼家这桌,蹭了一会热度。 向来和老太太关系不佳的小舅婆,满脸堆笑地恭维了老太太一阵,先说老林学问怎么怎么好,书都卖到全国去了,再说老林本事怎么怎么大,都当上街道的办公室主任了,明年肯定要当镇长,后年就是县长,大后年就是市长,吹起来完全都不考虑党和国家同不同意。老林也是照单全收,老太太就跟着呵呵傻乐,说些当官了也要给老百姓做主的话,仿佛绝大多数人当了官儿就是奔着为祸一方去的似的。 一顿原本一个多小时就能吃完的饭,在废话的加持下愣是吃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等林国荣带着林淼和李晓上渡轮,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江萍今天没来,和街道里的同事兼中年姐妹淘们组团潇洒去了。 而原本计划要和林国荣一起回去的林国华一家,则因为麻将的关系,留在了乡下,估计不见到明天的太阳就不会回市区。 初八下午的渡轮上,基本没什么人。 耳边嘈杂了半天,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淼随着渡轮起起伏伏,半点没有想吐的感觉,反而觉得无比宁静。 “爸,你们明天要上班了吧?”林淼问道。 老林醉醺醺地嗯了一声。 林淼道:“那报社也应该上班了,正好把稿子送过去,晚上再请少仪阿姨吃顿饭,咱们过年都没给人家拜过年呢。” 林国荣笑道:“早就约好了,就明天晚上,你也一起去。” 李晓听好像没自己的份——虽然也并不是特别想去——但还是有点小失落地低了下头。 可林淼一直看着这孩子,知道李晓还处在心理敏感期,马上就道:“带姐姐一起去。” 老林嗯了声,笑道:“晓晓你还吃得动吗?” “啊?”李晓常规性面露茫然。 林淼道:“别管吃不吃得动,总比在家里和我妈一起喝稀饭要强!” 李晓听林淼吐槽江萍,不由露出了微笑。 下了船,已经没有体力再顺道去舞厅了解民情的林国荣,直接带林淼回了家。 推门进屋,屋里很安静,江萍还没回来。 老林骂骂咧咧这老娘客真不像话,自己却脸也不喜,满面油光地就上了床。 林淼和李晓两个人也有点困了,乖乖地分别洗了脸,李晓就进了原来属于林淼的房间。 不得不说,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老林和江萍的做人水准还是比较高的。 既然把李晓当作女儿来养,就没亏待她的意思。 林淼的房间直接让给了李晓,林淼自己,则睡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里本来就空着,只放了些杂物。 现在这些杂物全都被搬去了阳台,江萍把这个只有两个平方大的屋子打扫一遍后,前些天找了个做装修的熟人,在储藏室里弄了个可以攀爬的小床,并在墙上凿出一个壁橱,用来放林淼在旧书摊里称斤买回家的一大堆旧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年头还没有可以保护视力的小节能灯,储藏间里的白炽灯功率过高,林淼晚上不能长时间躺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小床上看书,不然眼睛会吃不消。上辈子戴了十几年眼镜的林淼,这辈子可不打算再近视了。 林淼脱了衣服,挂在床边。 关了灯,储藏室里一片漆黑。 他困倦地闭上眼,心里数着日子,距离开学还有足足二十天…… 这么长的日子,白白混过去简直太浪费了。 要不明天,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做吧,比方说——把单老师给的奥数题刷了? “操,真贱……”林淼笑着,自言自云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寒假(下) 不到元宵,不算过完年。 老林虽然初八就开始上班,但依然沿着过年的惯性,又给一些年节期间应该拜访却实在安排不出时间的人拜了个晚年。当然人家也不介意,因为这些人自己也忙,跟老林约个饭局,同样像结婚挑日子一般不容易。而这其中,就包括了丁少仪,包括了苗晓秋。 趁着给丁少仪和苗晓秋拜年的机会,老林一口气解决了两个问题。 第一是总算把《僦居发微》的手稿交到了丁少仪的手里,丁少仪表示元宵节过后就会开启“林国荣封笔作”的宣传,保证炒到全国图书市场人尽皆知——去年的《小院杂谈》,年底的时候悄然登上了1994年全国最畅销书籍榜单的第十八名,别看只是区区第十八,但要知道《小院杂谈》发书已经是10月初,仅凭三个月的销售就干掉全国一大批专业作家,足见这本书的后续销售势头有多凶猛。 而随着《小院杂谈》销量的稳步爬升,老林过年期间明明每天都在醉生梦死,可名气不但没落下,反而越来越红,眼见着就轻轻松松走出了东瓯市、走出了曲江省,一跃登上了全国舞台,传闻全国作协已经蠢蠢欲动,打算吸收老林当协会成员。 所以在这个当口,老林发布“收山之作”,想不热闹都不可能。 至于由此带来的经济利益,十万其实只是个保守数据,如果乐观点去期待的话,再多个十倍,林淼也不是没想过——多数九五后或者零零后的孩子或许根本想象不到,在九十年代初出版行业黄金期的余晖中,中国图书市场的规模有多么庞大。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童话大王郑老师,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已经靠写书挣到了过亿的身家。而现在,老林在知名度上已经直追郑老师,或许受众没那么广,但要靠一两本书发家致富,却绝不是什么痴人说梦的事情。 除了《僦居发微》这件大事,老林解决的第二件事情,是关于李晓的。 苗晓秋一听说是老林的养女要上学,自然没有二话,一口答应。 随后几天,老林和林淼的外婆一起,为李晓的落户手续东奔西走了好几个地方,在老林“面子光环”、“职务光环”和“名人光环”的三重加持下,原本至少也要几个月才能搞定的户口,老林只花了5天时间就弄了下来。 李晓的名字登进了林淼家的户口本,顺便还改了姓,多加了一个林字,变成了林李晓。 算是彻底和江娟脱离了法律上的抚养关系。 林淼的外婆高兴得很,元宵那天又把林淼一家喊去她家里,做了一顿比年夜饭还丰盛的大餐。 吃完这顿饭,这年也就算彻底过去了…… 星期三早上,彻底无所事事的林淼在储藏室里醒来的时候,状态是茫然的。 他在黑暗中足足思考了二十分钟人生的意义,然后才打开灯,从床上爬了下来。 穿好衣服走出来,屋里寒冷刺骨。 林淼瞬间神清气爽,想通了人生的意义——首先要吃饱。 抬头看一眼时钟,时间早得令人发指,居然才早上6点40,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砰! 楼下响起一声鞭炮炸响的动静。 林淼叹了口气,不禁地回想起最近几天看在眼里的熊孩子们造的孽——把鞭炮扔进下水道里,把鞭炮扔进粪坑里,把鞭炮塞进冬眠的癞蛤蟆嘴里…… “不过我觉得还是那个把鞭炮含进嘴里,把自己炸到住院的同学最会玩,像这么有勇气的少年,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啊,值得珍惜。”林淼在卫生间里刷牙的时候,又忍不住自言自语。 然后他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李晓穿着一身保暖内衣,踩着可爱的小白兔棉拖鞋,走到卫生间门口。 林淼看看李晓。 李晓可怜兮兮:“你好了没,我想……” “等等!”林淼打断了李晓的话,漱漱口吐出满嘴泡沫,吐槽道,“你说你这半个月里好像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除了麻将专用术语外,剩下最多的台词就是我想尿尿,身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你整天有这种诉求真的不觉得难为情吗?” 李晓踩着脚道:“不是!我想大便!” 林淼赶紧跑出了卫生间。 老林和江萍很快就起床了,一家四口抢着卫生间用,老林的怒吼,江萍的尖叫,林淼的呵呵呵,李晓的瑟瑟发抖,组成了新年的新气象。 然后等收拾完毕,四个人穿戴整齐,又成了别人家眼里的模范家庭。 当爹的有钱有权有有名,当妈的年轻时髦,儿子聪明乖巧,女儿漂亮懂事。 所以四个人联袂走进街道的食堂,人人都投去羡慕的眼神——关于李晓的事情,这些天来街道里的职工们早就全都知道了,类似于过年时的那些玩笑当然也没少开。 不过市区毕竟是市区,一个玩笑开了个把星期,大家也就厌了,就算再有人提起,最多也就是一带而过,笑过就算,不会没完没了。 吃过早饭,老林继续外出蹲点,守护他的上访对象。 办公室的日常工作,自然是交给年轻力壮的副主任来主持。 而江萍照旧无所事事,领着两个孩子在单位里消磨时间。 林淼已经彻底在西城街道内部混熟,从一楼到四楼每个科室的人员构成都摸得门儿清。 和江萍在办公室里磕了半天瓜子,又把今天能看的报纸全都看完后,闲着没事的林淼,就拉着怯生生的李晓到处串门扯淡去。 然后才扯到三楼,就被胡剑慧强行抱进了办公室。 老胡拉着林淼聊了半个小时的《小院杂谈》,突然思维上发散了一下,问林淼要不要去市图书馆办张借阅证。林淼正愁没地方可去,双方当即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等到中午回来,林淼就抱回来差不多十本书,篇幅各有长短,但每一本对街道里的这群半文盲来说都相当于天书。 寒假只剩十来天,想一口气看完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对林淼来说,寒假不寒假的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就算上学了,他也照样自由。 如果老师不让在上正经课的时候读《理想国》和《斐多篇》,那他就去老金的办公室里看。 我林三水制霸百里坊小学百余日,纵横三个年级段,区里有人脉,市里有关系——谁敢拦朕?谁敢拦朕?谁敢拦朕?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打死朕的,有本事出来走两步啊! 寒假的最后几天,有了图书证的林淼生活一下就多姿多彩起来。 一般早上吃完饭就自己坐免费公交车去图书馆,不借书,偶尔会还一本,但多数时候还是选一本自己喜欢看的,一看就是一上午。然后下午再去。 林淼说不清这到底是热爱还是报复,反正他上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可以无忧无虑又目标明确的通读一柜子书的机会。 在他最渴望读书的时候,家里买不起价格高昂的课外书,江萍也从未告诉过他,这世上还存在公立图书馆这种东西;等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有了免费读很多书的机会,但又被大量的琐事耽误了读书的时间;而在工作之后,哪怕有时间有条件了,为了能得到领导的青睐,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去研究一些自己骨子里并不喜欢的学问…… 人生之难,莫过于这种源自根子的不自由。 可能隐隐知道将来可能不会再有太多时间和机会的林淼,抓紧时间吸收着本该在上辈子就吸收到的知识,继续完善自己上辈子没能完善的个人知识和思维体系。 读书笔记暂时不做,决定先泛读三百本,再从中挑选最牛逼的作品细细品味。 李晓每天都被林淼拉去耳濡目染。 许风帆偶尔也会去凑个热闹。 所以看书之余,林淼偶尔也会在图书馆里给李晓上一些简单的学前班课程。 麻将技术已经很精纯的李晓,学起小学数学悟性很高。 林淼教她从1数到9万,连读带写,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而后李晓很快就问出了一个虽然足够简单,但许多人一辈子也未必会去深思的问题。 “十万百万千万亿,那十亿百亿千亿后面是什么?”李晓捧着脸,好奇地询问道。 林淼于是开始跟她讨论“万亿为兆”和“亿亿为兆”在计数上的意义,说着说着,还从图书馆里淘出一本讨论计数单位的专属,跟李晓一起研究起了“恒河沙”、“那由他”、“无量大海”这些貌似属于佛学范畴的计数单位专业名词。 两个小孩一直说到天黑,老林和江萍才火急火燎找到图书馆来。 江萍气呼呼地训了林淼一顿,说明天要上学了还不着家。 李晓听了一脸期待。 林淼却才恍然想起,原来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 从明天开始,他又要上学去了。 说起来,没有寒假作业的寒假,还真是过得毫无知觉。 怪不得许风帆那厮这两天就像失踪了一样,想来应该是突击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放飞自我 春寒料峭,旭日东升。 西城街道楼下,江萍拉着被裹成家里第二只熊猫的李晓,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着,给她科普上学的注意事项。 “一定要认真听老师讲课……” “不能和同学说话……” “想尿尿要举手跟老师说……” 李晓打了个饱嗝,懵懵懂懂地转头看了林淼一眼。 然后仿佛是打嗝会传染,林淼也紧跟着嗝儿了一下,空气中便多出了一股的酱香味。 话说街道原来的做菜师傅,去年终于到了年纪,光荣迎来退休。今年新来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师傅,手艺却比老师傅更好。尤其是早上的这碗面条,不仅味道好,而且分量十足,饶是李晓胃口不大,可就冲那实打实的用料,竟也硬生生地撑下了一整碗。 至于林淼,他连面汤都没放过…… 林淼张张嘴,打了个呵欠,眼里充满泪水。 他最近累得有点快,一天看12小时的书,剩下的12个小时恨不能辟谷成仙,把吃喝拉撒全都舍弃掉,把时间全都留给可爱的床。可惜做不到。 7岁的孩子,每天睡8个小时都嫌少,更不用说像林淼这样,连着半个月都不给自己喘息的空间,成天把精力耗得一干二净。所以哪怕他昨晚上睡得不算迟,大概10点左右都躺下了,可早上6点多从床上爬起来,还是依然觉得没睡够,精神上疲惫不堪,和身旁许风帆的精神抖擞形成鲜明对比。林淼猜测,这货应该是提前突击成功了,不然昨晚上绝不可能睡得那么踏实。 江萍唠叨了四五分钟,终于把自己小时候没能做到的注意事项跟李晓灌输完毕。 说完李晓,又想和林淼再交代几句。 林淼抬起手腕看时间,淡淡一句:“妈,你相信我,晓晓第一天上学肯定要迟到。” 江萍白了林淼一眼,没好气道:“急什么急!现在才7点半,还早得很呢!” 许风帆等得有点焦躁,忍不住道:“阿姨,今天星期一晨会,7点50就要上操场集合的。” 江萍听了这话,才放过了林淼和李晓。 许风帆今天特意不骑自行车,陪着林淼和李晓一起走路去学校。三个人走出西城街,拐入百里坊路,一缕闪耀的阳光从远处一幢大楼的玻璃上折射过来,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许风帆意气风发,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六年了,小学最后一个学期了……” 林淼也跟着叹道:“是啊,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半年了,小学说毕业就毕业了……” 许风帆转头看看林淼,不知怎么的,突然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跟林淼这货扯什么毕业呢?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李晓听得很迷惑,拉着林淼的手,用一惯弱鸡的小嗓门,细声细气地问道:“小学到底要读几年啊?” 许风帆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可怕之处,脸色一变,下意识想先把林淼弄死了事。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让林淼先开了口:“看人吧。像我这种一年就够了,剩下的那些平庸之辈,大多数都是要老老实实走完这段五六年的人生路的。” 许风帆默然无语,放弃了抵抗。 林淼又继续把这句话跟李晓说完:“百里坊小学是六年制,你过来就是一年级下学期,比一般人省了半年时间,算是比较不平庸了。” 李晓虽然未必能完全听懂,可大概上还是听出林淼好像是在夸她。 于是她眉开眼笑,又指着许风帆问:“这个哥哥读了几年?” 林淼回答:“六年。” 李晓一点头,恍然大悟:“哦,平庸之辈。” 许风帆瞬间眼眶润湿。 老子好心好意陪着你们一起走路,到底是图的什么啊…… 糟践了许风帆自尊心的姐弟俩毫无自觉,依然说说笑笑。 李晓问道:“上课真的不能和同学说话吗?” 林淼道:“假的,你只管说,只要老师不管你,你想说什么都行。上课和同学说话是培养一个人社交能力和沟通能力的第一步,也是锻炼一个人在高压环境下敢于尝试打破规则束缚的勇气的第一步。晓晓,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上课不说话的孩子,脑子肯定不正常。” 李晓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风帆忍不住道:“林淼,你这么教坏你姐,妈会打死你的。” 林淼很笃定道:“她不会的。” 许风帆道:“为什么不会?” 林淼目光深邃:“因为我屁股痛……” 许风帆不禁爆了粗口:“我操!你这屁股痛了快有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算什么?”林淼一脸信誓旦旦,“在我完成发育,获得和我妈单挑的能力之前,我的屁股可以一直无限期疼下去你信不信?而且什么时候痛都是我说了算,关键时刻绝不含糊!” 许风帆想了想,问;“你就没想过,你这样很有可能会死得更快些?” 林淼深思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频率上确实应该控制一下,不能随便挑战我妈的自我控制底线……” 许风帆听得嘴角抽抽。 五六分钟后,两个三道杠走进百里坊小学大门,招来四周艳羡的目光。 林淼和许风帆先把李晓送到一(一)班的教室门口。 站在教室外,林淼面对李晓的班主任老师,大声对李晓道:“晓晓,我中午放学过来接你,咱们一起回街道吃饭。要是有大脑没发育好的男同学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故意欺负你,你就报许风帆的名字,咱们风帆哥下课后一定会带六年级最猛的猛男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堵死他。要是有女孩子欺负你,那你就直接抽她巴掌,反正换了我爸来解决,照样也是巴掌。” 许风帆黑着脸不说话。 一(一)班教室里的一群小屁孩瞪大眼睛看外面,全都被林淼的话吓得瑟瑟发抖。 李晓的班主任哭笑不得,“你放心好了,你姐没人敢欺负她的……” “嗯,最好没有。”林淼一脸社会,“那张老师,我姐就拜托你了。” 张老师脸上笑嘻嘻,心里对神童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怀疑。 告别了张老师,林淼和许风帆回到主教学楼,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四楼时,林淼突然问道:“风帆,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过了?” 许风帆道:“你觉得只有一点吗?” 林淼却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变得坚定:“我决定了,新学期新气象,我要进一步放飞自我!” 许风帆惊声问道:“你想干嘛?” 话音刚落,林淼已经一个箭步冲进了六(三)班的教室,挥舞着胳膊,冲着满屋子的人大喊:“大声告诉我!你们寒假作业写得开心吗?我是你们的新同学林淼!我不用交寒假作业!你们羡慕吗?” 教室里还在赶作业的几个货,停下了抄写的动作,身体轻轻颤动。 旋即,六(三)班里“卧槽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楼层…… 第一百三十章 各自的修行(一) 一堆新课本,一张新椅子,几个新老师,两个老同学。 如果说林淼的六年级生活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百里坊小学对林淼保护得很好,鉴于小学里头挨揍的前两大因素——嘴贱和遭人嫉妒——林淼全都具备,而且技能已经点满,所以为了防止林淼在学校里头出意外,以及后续绝对会出现的林国荣带上一群街道办职工前来欺压打人者的爸妈这样的恶性事件,苗晓秋亲自指示,把原本坐在六(三)班第四排的班长雷瑞瑞同学,生生调到了第一排和林淼当同桌。 但这样一来,雷瑞瑞这位林淼在校奥数队的前队友就遭了殃。 林淼先是花了两天时间彻底击碎了雷瑞瑞的三观,然后又用另外两天,给雷瑞瑞树立了新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等到周五的时候,雷瑞瑞已然不是从前的那个雷瑞瑞。 她变成了一个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思想崇高的优秀少年,内心深处被毒鸡汤所包围,面对他人所取得的成就时,既不妒忌,也不惊讶,就算班主任在周五早上宣布全班唯一的两个参加全校作文竞赛的名额,一个归林淼,一个归许风帆,但就是没有她雷瑞瑞的份。面对这么过分的事情,向来把表扬和奖状看得比天大的雷瑞瑞,脸上居然毫无波动。 而班主任赵晓春以为雷瑞瑞是在强装镇定,于是早上下课后,便特地叫雷瑞瑞去办公室谈话,雷瑞瑞给出的反应却是这样的—— “老师,我真的没有不开心,反正就算去区里比赛,我们学校也就两个名额,林淼肯定内定了一个,剩下来一个我也不见得能拿到……”雷瑞瑞一脸淡定。 赵晓春听她这么说,不由露出微笑,然后职业惯性使然地就想夸几句,哄哄孩子:“其实你写得也很好,这回就是凑巧……” 但这话还没说话,就被雷瑞瑞打断了。 赵晓春只见雷瑞瑞脸上露出一种仿佛鄙视全世界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冷声道:“赵老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就算你把名额给了我,我也就是陪太子爷读书而已。还有许风帆和梁欢欢他们几个也一样。争名夺利有什么意思呢?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我们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攀比心理是很愚蠢的,全球200多个国家,我们最多也就只能记住五六个国家的总统叫什么名字,人类的历史那么长,曾经地球上至少有过几百亿的人口,但能留下名字并且被一般人所知的,最多也不超过500个,那么多比你我都优秀的人,最终连痕迹都没留下,我们拼死拼活证明自己比某个人更加优秀,到底又是图个什么? 算了,没意思的,只是小学比赛的一个名额而已,小学赢了又怎么样,人生那么漫长,起起伏伏、输输赢赢,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瑞瑞,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背林淼前天写的作文读行不行?”赵晓春一脸哀求。这篇作文前天问世之后,班上七成以上的孩子已经有了破罐破摔的念头。 雷瑞瑞却突然泪如雨下:“为什么他每天不上课都能学得那么好,为什么我每天这么认真还输了,呜呜呜呜……” 教室内,林淼刷着奥数题,听许风帆在边上说话:“林淼,瑞瑞好像在办公室里哭了啊。” “嗯,十一二岁,正是内心敏感、脑子又没完全发育好的时期,莫名其妙哭两嗓子很正常的。”林淼盯着单老师发给她的习题册,拿着铅笔在上面涂涂写写。 这时赵晓春牵着雷瑞瑞的手走进教室。 小姑娘两眼通红,幽怨地看着生命不息、刷题不止的林淼,赵晓春和雷瑞瑞一起走到林淼跟前,赵晓春一副商量的口吻道:“淼淼啊,以后不要再把瑞瑞弄哭了好不好?” “嗯?”林淼抬头看雷瑞瑞一眼,见她被抢了比赛名额的难过样子,淡淡来一句,“施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是,舍利子,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你明白吗?” 雷瑞瑞摇摇头。 林淼道:“不明白很正常,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明白,你还没远没到这个境界呢。” “老师……”雷瑞瑞泪水奔腾,“我想换座位……” 赵晓春也眼泪汪汪:“老师也想给你换啊,可校长不许啊……” 叮铃铃铃铃…… 铃声敲响,赵晓春只能先哄住雷瑞瑞,把教室让给了数学老师。 单娇娇从外面走进来,一看雷瑞瑞在哼哧,居然很不人道地笑了,嘴角上扬问道:“林淼,又把瑞瑞弄哭了啊?” 林淼叹道:“单老师,我也很无辜啊。我都说了不想去参加那个什么作文比赛,我明明都已经内定至少拿全国三等奖了,苗校长非要我再去比一次,硬要把我们班的一个名额留给我。你说万一我两篇作文在全国决赛里撞车了怎么办?严重影响比赛的公平性嘛!” 雷瑞瑞憋着哭声哼哧,哼到这一瞬间,突然没控制好咽部肌肉,发出了一声尴尬的猪叫。 这下雷瑞瑞就彻底崩溃了,双臂埋头,趴在桌上嘤嘤痛哭起来。 许风帆看得不忍,举起了手。 单老师道:“有什么事?” 许风帆站起来大声回答:“单老师,要不你去跟赵老师说一下吧,我这个名额不要了,反正我也比不过林淼,把名额给雷瑞瑞了吧!” 雷瑞瑞哭声立马高了两度:“哇……” 单娇娇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全校学习最好的学生,前五个当中的三个,现在就在这个教室里。 单娇娇骂也不是,吼也不是,正无可奈何呢,苗晓秋突然又从外面走进来,见到雷瑞瑞这状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宣布道:“瑞瑞,咱们班情况特殊,名额有三个,你也可以去比赛。” 雷瑞瑞抬头看单娇娇,两眼通红:“真的吗?” 苗晓秋点点头,又怒视林淼,警告道:“淼淼!不许欺负大姐姐知道吗?” 林淼双手一摊,满脸无辜:“我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自的修行(二) 雷瑞瑞的脸丢得不大不小,虽说未必有谁真的在意她,可站在雷瑞瑞本人的立场上,她总是免不了要多想,害怕有人会在背地里笑话她——这点可能不算多想,想来绝对是难免的。 所以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在随后的一整节课里,雷瑞瑞都没好意思再和林淼说半句话,甚至连偷瞄林淼的奥数习题的勇气都丧失掉了。 林淼也懒得再安慰这小孩儿几句,没事给自己找事。 于是两人相安无事,百里坊小学的优秀班集体六(三)班,也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和谐气氛。 单娇娇自得其乐地在讲台上讲着圆的各种概念以及建立在这个概念上的各种万变不离其宗的应用题,林淼爱听不听地在底下刷着自己地奥数。 早上放学铃响,单娇娇放下粉笔,下课之前,又宣布了一件事情。 她望向林淼的方向,大声道:“上学期参加过区里奥数比赛的同学,这个星期天早上在这个教室集合。区教育局的通知已经下来了,这个学期市里虽然没有比赛,但区里还是要比的。我们班上有三个同学去年都在区里拿到过很好的名次,这学期我们再加加油,争取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林淼、许风帆、雷瑞瑞,还有赵丽莹四位同学,星期天不要忘了,我们8点半开始上课。” 话音落下,雷瑞瑞不由地骄傲地挺直了身子,明明眼力满是期待,嘴上却抱怨似的嘀咕:“啊……怎么这样啊,我星期天还想多睡一会儿的呢……” 相比之下,林淼就干脆多了,举起了手。 单娇娇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林淼回答:“我星期天早上要去学大字,学费都交了。” 单娇娇一愣,随即居然犹豫着要为了林淼一个人更改时间:“那星期天下午可以吗?” 林淼道:“星期天下午作文比赛补课,苗校长给我们上课,时间已经定了。” 单娇娇:“那星期六下午呢?” 林淼道:“星期六下午学游泳,交了学费的。” 单娇娇磨牙了:“你怎么课这么多?” 林淼道:“因为家里有钱啊。” 全班:“……” 单娇娇无语凝噎,最后犹豫了半天,干脆免了林淼的课,让他比赛那天抽个空过去就行。 林淼勉强表示了OK,听得一旁原本挺直腰杆满心骄傲的雷瑞瑞,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她觉得活在林淼身边,真心找不到做人的尊严,每当心里生出哪怕一点点的装逼之情,都会在下一秒被无情打脸,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单娇娇终于下了课,教室里一片闹腾。 林淼背起几乎不装课本的新书包,正要朝门外去,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许风帆大声喊道:“走!接晓晓去!” 林淼转头瞥他一眼,语重心长:“你个禽兽,晓晓才8岁啊,你着什么急啊?” 边上个别几个早熟的小孩听出了弦外之音,看着许风帆嗤笑不已。 好在许风帆和林淼接触日久,早已习惯了这种暗贱伤人的操作,虽然脸上微微有点尴尬,但反击起来却是干脆利落,就一个字:“滚!” 林淼笑了笑。 然后和许风帆一起,滚去木制的小教学,楼接了小姐姐。 林淼接李晓回家,已经构成了百里坊小学的一个类似经典的场景——想象一下,一个不到一米二的小东西,每天放学后从六年级的教室出来,然后跑去低年级接比他高大概半个头的姐姐,这画面真心怎么看都觉得又诡异又温馨。 李晓的学校生活过得很高兴,拉着林淼的手,虽然还是照样不怎么说话,但眼神的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过了那么多年糟糕的生活后,现在她所经历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那么的美好。 林淼和李晓手牵着手,已经疯长到一米六的许风帆就个竹竿似的跟在两人身后,哥哥不像哥哥,同学不像同学。走出校门,李晓偷偷地看了许风帆一眼,小声问林淼道:“风帆哥哥不是说再也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嘛……他又跟我们和好吗?” 林淼道:“不是,他就是贱。” 许风帆眉脚狂跳,但面对林淼,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本该有的语言表达能力,来回来就只剩那么一个字:“滚……” 林淼忍不住道:“大哥,你这样下去要完啊。表达愤怒说滚,转移尴尬也说滚,反抗压迫还是说滚。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你在滚啊滚,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天上滚,你这作文比赛,估计学校都突围不出来。” 许风帆想了想:“滚……” 李晓不明觉厉,扑哧一笑。 许风帆满脸黑线地跟着林淼和李晓走了一会儿,走到一家油炸小摊前,林淼停下来,问李晓道:“要不要吃?” 李晓抿着嘴,盯着在油锅里漂浮的不知是啥玩意儿,眼神切切,却轻轻摇头道:“不要。” 林淼直接掏出两枚钢镚,递给小摊阿姨:“三串豆腐干,三串四季豆。” 阿姨笑眯眯接过钱,一会儿就递给林淼六根炸串。 林淼把烤串一分,许风帆吃人嘴短,眉开眼笑,又主动跟林淼讨虐:“你爸妈每天给你多少零用钱啊?” 林淼道:“没算过,反正正常情况下根本用不完。” 许风帆听得无比惆怅,吃着炸串叹着气,转移话题道:“你就好了,你爸妈给你报的班都那么轻松,大字、游泳,都是玩一样,我就惨了啊,星期六下午学英语,星期天早上奥数,下午作文,你连奥数课都不用上……” 林淼叹道:“我不是不用上,我只是因为承受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优秀,所以有权利选择不上而已……” 许风帆默默把竹签子随手一扔,为了不给林淼的节奏带偏,继续强行走自己的路线:“你晚上还要去弹琴吧?” 林淼道:“不学了,名额让给晓晓了。” 许风帆长长地哦了一声,问:“为什么不学了?” 林淼一脸沉重:“我都已经这么优秀了,总该给别人留条活路……” 许风帆憋不住了,扭头对李晓道:“看你弟弟,是不是很欠打?” “啊?”李晓拿着炸串吃得正高兴,被许风帆一问,脑子有点没转过来,她想了想,然后毫无理由地把自己手里那串吃到还剩一片的豆腐干递了上去,弱弱道,“你还想吃吗?” 许风帆完全没跟上李晓这个脑回路,愣着没接。 林淼来了句:“赶紧吃吧,将来等晓晓长大了,这样的好事轮也轮不到你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自的修行(三) 钢琴课一学期学费2000元,一年就是4000大洋。 哪怕东瓯市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但在95年,舍得掏这笔钱——或者说掏得起这笔钱的家庭,依然还是少数。 不过林淼家作为眼下说勉强称得上是先富起来的人家,这钱还是花得起的。所以当林淼免费蹭完一个学期的课程后,再让李晓去上付费课程,老林和江萍都全都没觉得有什么心疼。 他们顶多就是害怕,如果李晓和林淼一样手残,一个学期下来只学会弹一些难度水平类似于《卖报歌》这样的曲子,这钱不免就花得有点冤大头。 因为在老林的期待中,他希望能听到的是《致爱丽丝》或者《命运交响曲》这类的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于装逼的音乐。可显然以林淼对乐器的天分,他这辈子估计是练不出来了。 而且不光是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重生多少次都没用的。正如孔雀就是孔雀,就算飞上枝头也不会变成凤凰,至于画《小鸡吃米图》什么的,更是难逃一顿毒打…… 二月底的天气依然寒冷。 江萍不仅把李晓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还裹得严严实实,披肩外套、纯棉围巾、高筒长靴,坚决不给她感冒的机会。 穿戴完毕,晚上六点不到,一家人很有仪式感地一起出发,坐着三轮车来到少年宫。 距离钢琴课开始还有20来分钟,教室里20个座位还空了一半。 钟初惠前几天就知道林淼不打算再学了,要让家里的姐姐来顶他的缺,这会儿见到林淼一家四口集体出动,也就不多劝什么了,只是对林淼已经接近专业水准的乐理功底表示了一下惋惜,然后听老林用无奈的口吻吹了几句牛逼,说林淼接下来马上就要上初中,还要参加作文比赛和奥数比赛,孩子才7岁,任务已经这么重了,不能再给别的压力云云。 老林站在教室门口叨逼叨了将近七八分钟,等教室里的家长听得差不多要集体炸毛了,才心满意足地留下李晓,带着林淼和江萍回家追电视剧—— 最近东瓯电视台刚引进的《仙鹤神针》,虽说没《神雕侠侣》那么经典,但在这个连《小院杂谈》都能卖成爆款的年代,文创作品显然是永远都不缺销路的。 钟初惠无奈地看着林淼这一家子离开,牵着李晓冰凉的小手,黯然走进了教室。 李晓继承了林淼留下的座位,独自一人待在这个绝对陌生的环境里,不由紧张得瑟瑟发抖。她咬着牙,忍着不哭,想着林淼走之前跟她说的“8点之前就来接你回家”,可环顾教室左右,却发现教室里根本没有挂钟,忍了两分钟,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害怕的眼泪无声地从小脸上挂下来,生怕自己是被抛弃了。 钟初惠一看孩子哭了,赶紧上去安慰,给李晓擦着泪,哄道:“你是姐姐啊,淼淼在这里上了一个学期的课都没哭过呢,你不能让弟弟比下去啊……” 李晓抽了抽鼻子,傻傻地看着钟初惠,小声问道:“什么时候才到8点啊……” 钟初惠道:“你是想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是吧?” 李晓点点头,又摇头道:“不是爸爸妈妈,是二姨和二姨夫,我妈妈不要我了……”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这话一说出口,教室里的家长立马就兴奋了,一个个争着发问。 “你是他家侄女还是外甥女啊?” “你妈为什么不要你了啊?” “乱说的吧,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会舍得不要啊……” 李晓被一群无聊的家长八卦得手足无措,吓得突然抱住钟初惠,打死都不松手的样子。 钟初惠推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正着急要上课呢,教室外头走进来一对母女,屋里的声音顿时就弱了下来。 秦晚秋连妆都没画,就那么素面朝天地牵着女儿的站在那儿,就让男人失去了思考能力,让女人产生了防备心。钟初惠抱着李晓,转过头来一看,脸上顿时露出充满惊喜的笑容。 “你们怎么来了啊?”钟初惠抱着李晓走上前,一脸高兴地问洛漓和秦晚秋道。 秦晚秋低头看了眼女儿,无奈地笑道:“洛漓非要回来学琴,我被她吵得没办法……” “我才没吵!”洛漓嘟着嘴,扫了教室一圈,没发现想找的人,心里有点失望,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问钟初惠道,“惠惠阿姨,林水水呢?” 钟初惠看着洛漓的小模样,一手抱着李晓,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了下洛漓的小脸蛋,笑着反问她:“我看你不是来学琴的,是专门来找林淼的吧?” 洛漓有点小生气的样子:“林水水最坏了,我过年给他家打了两个电话,他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钟初惠笑道:“为什么非要他打给你啊?” “因为我打给他,他都没接啊!”洛漓愤愤不平道,“我这么想他,他都一点不想我!” 教室里的大人这下全都被洛漓天真的孩子话给逗笑了。 一个老男人借机跟秦晚秋套近乎道:“你女儿眼光挺不错啊,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找婆家了!” 秦晚秋淡淡一笑,并不答话,而是问钟初惠道:“林老师的儿子今天没来吗?” “不来了,说没时间学,让家里的姐姐来学了。”钟初惠示意了一下怀里的李晓。 秦晚秋惊讶道:“林老师还有个女儿啊?” 钟初惠小声道:“领养的,他大姨子的女儿,现在跟他们家一起住了。” 秦晚秋好奇道:“怎么回事啊?” 钟初惠一脸不忍地摇了摇头:“别问了,这孩子太可怜了……” 秦晚秋听闺蜜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只是柔声道:“让我抱吧,你还要上课呢。”说着伸出手来,想从钟初惠怀里把李晓接过去。 李晓却不肯放手,把钟初惠抱得更紧了些,也不说话,就是把头埋在钟初惠怀里,坚决不配合。钟初惠拿这个小姑娘完全没办法,好声好气地又哄了大半天,才勉勉强强做通小丫头的思想工作,把她交到秦晚秋怀里。 李晓流着眼泪,被秦晚秋抱进怀里,突然只觉得触感一变,变得好柔软,好柔软。 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她把头靠在秦晚秋的肩上,乖乖地让钟初惠给她擦干眼泪。 洛漓全程鼓着小嘴,不快地盯着李晓,虽说不吵不闹,眼里却写满了不高兴。 李晓对洛漓倒是不怕,眼神茫然地和她对视着。 两个小丫头对眼对了老半天,洛漓终于忍不住了,气鼓鼓地指责李晓:“坏人,抢了林水水,又来抢我妈妈……” 李晓露出一脸委屈,抱紧了秦晚秋,小声反驳道:“我没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风习习,有点凉。 林淼穿着这年头还很少见的棉睡衣,踩着棉拖鞋,在阳台上摆弄着一个小时前刚买回家的仙人球——连盆带球,只花了三块钱,合算得简直飞起。 所以就冲这价位,向来好大喜功的老林,其实一开始是想买个超级大鱼缸的…… 不过好在林淼及时阻止了老林愚蠢的消费冲动,毕竟林淼心里头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家人除了仙人球以外,养其他玩意儿几乎全都是必死之局,且破局难度无限趋于正无穷。 回想起那些年死在自己手里的鸡宝宝、鸭宝宝、鱼宝宝、蚕宝宝,以及死在江萍手里的各种草和各种花,以及因为自己属鼠就疯狂抵触猫的老林,林淼觉得如果西城街道要颁发一个“最不热爱大自然奖”的话,他们家就算拿不到第一名,但入围第一序列绝对是妥妥的。 而如果非要说他家曾经有过哪些对生命表示敬重的行为,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只能是林淼从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养到他重生之前的那盆仙人球。 在那长达十年的岁月里,作为单身狗的林淼与那盆仙人掌相依为命。 在林淼的悉心照顾下,那盆仙人球越长越大,从一个圆溜溜的小球,慢慢变长变粗,换了三次盆,年年都开花。要不是突然重生了的话,林淼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说不定还真能见到一颗仙人球从幼年期茁壮成长到生命凋零的全过程。 “所以我上辈子在养宠物方面最大的人生成就其实就是仙人球种植小能手是吧……妈的把仙人掌当宠物养,我特么到底是又多寂寞……”林淼手里拿着根筷子,给仙人球松土。 在阳台上那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的灯光下,林淼小心翼翼地把松软泥土里的小石子一颗颗挑出来。托李晓帮忙顶了钢琴课的福,再也不用在大晚上跑来跑去的林淼,终于能像个正常的7岁小孩那样,挥霍无度地把时间浪费在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上。 不得不说,这种不想工作也不想学习的堕落感,真的是太棒了…… 在阳台上磨蹭了足有40分钟,林淼双手沾满泥土地回到房间里,江萍已经出门了。 虽然很想不通江萍为什么不干脆留在教室里,陪李晓上完一个半小时的课再一起回来,但既然她已经做出了这个莫名指数不亚于老林想买金鱼缸的神奇选择,林淼也懒得多说。 反正跑来跑去都是她在花力气,再说多运动对身体也好,总比老林今年才35岁,腰围却已经达到人生巅峰了要好…… 林淼去卫生间里洗了手,腰围很粗的老林看电视看得无聊了,就开始摆弄钢琴。 不懂乐理的老林不知复调为何物,两只手弹琴是不可能的,不过无论如何,身为一个拥有绝对音感的男人,老林哪怕只是靠着一指禅,也照样能玩得很开心。 “啊啊,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诶诶~”老林戳着琴键,让林淼很是感慨四大天王影响力果然不同一般。 华仔综合实力第一,学友唱得棒,城城长得帅,黎明人好……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个大陆娱乐业方兴未艾的年代,这群人差不多就成了娱乐业的鼻祖,往后再过几年,哪怕黎明真的只是人好,照样能靠资历在行业内混得轻松自在,走到哪儿都有人捧。所以张爱玲那句话,真是不管放在什么条件和环境下都适用—— “出名要趁早啊……”林淼叹了句。 刚弹到“付出的爱收不回”的老林听到林淼说话,突然琴声一停,转过身来毫无起承转合地问道:“要不你去学个小提琴试试?” 林淼道:“爸,别冲动,小提琴课比钢琴课还贵,咱们家已经没有第二个小姐姐了。” 老林却不死心地念叨:“没理由啊,按理说你比我小时候还聪明些,怎么钢琴这么简单的东西你就学不会呢,是不是那个老师不行?” 林淼想了想,说:“爸,虽然我无法判断你这个结论是对是错,不过你的思路我很赞成。” 老林没听出这句话的好孬来,还当林淼是在夸他,不由地露出愉快的微笑。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房门推开。 李晓弱弱地进门换上拖鞋。 江萍进屋就脸色发黑,看老林的眼神十分十分不对劲。 林国荣被江萍的气势所压倒,破天荒没骂老娘客,反倒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啊?” 江萍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卧室,把门一甩。 林淼看看李晓,问她道:“我妈怎么了?” 李晓弱弱地摇了摇头。 老林却沉不住气了,走进卧室去跟江萍沟通,结果不到10秒,里头就发出了江萍的嘶吼:“那女的是谁?她干嘛问东问西的?你是不是和她睡过了?” 我擦,这么劲爆? 林淼赶紧把李晓拉进她的卧室,不让孩子听这些少儿不宜的内容。然后在屋里问了李晓半天,才知道原来今天江萍去接她的时候,碰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阿姨”,江萍嘻嘻哈哈地跟对方聊了十来分钟后,在少年宫门口和对方说完拜拜,结果转头就变了脸。 “还有那个小妹妹,一直叫你林水水……”李晓难得又主动多说了句。 这下林淼终于彻底恍然大悟。 江萍这是遇上秦晚秋了啊? 话说秦晚秋作为老林——哦,不对,是《小院杂谈》的脑残粉,如果在江萍面前表现得稍微热情些,确实是很容易引发江萍的联想,直到造成这边的家庭矛盾啊…… 不过老林这回也是真的冤。 何止是作案未遂,简直就是预谋都未遂了。 听着外头越吵越凶的动静,林淼对着李晓深深地叹了口气。本来都说好了《僦居发微》发布的时候,要请秦晚秋去签售的书店看看的,可现在看来,这邀请函怕是送不出去了。 话说那好像也就是下个星期的事了吧,东瓯日报出版社的效率也算是够高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东瓯市文学丰碑 《僦居发微》的篇幅不长,满打满算把代序、编者后记、附页点评之类的编辑部私货全都加进去,总共也就28万字而已。 区区这点工作量,丁少仪随便一喊,叫来东瓯大学三个水平不低又没见过世面的新闻系大四学生,熬了一个晚上,便把稿子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校对和打印出来。 所以就在林国荣把手稿交给丁少仪的第二个早上,当丁少仪睡晚一个安稳的美容觉,红光满面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头小秘书紧跟着端着热腾腾的咖啡进来时,第一本刚装帧妥当还带着墨香的《僦居发微》,便已摆在她的办公桌上。 边上三个熬得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的姑娘,神情亢奋地看着丁少仪这位东瓯市的出版界巨擘,脸上充满崇敬。 丁少仪微微一笑,柔声细语:“干得不错,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别把身子熬坏了。” 一句话就把三个单纯的孩子打发走。 而三个姑娘除了混了两顿工作餐外,甚至连来回的路费都要自己掏腰包。 可即便如此,在走出东瓯日报大楼的那一刻,她们的内心依然滚烫。 这可是东瓯日报的大楼啊,那可是丁少仪啊! 天真可爱的女大学生被丁少仪剥削完劳动力的两天之后,“知名作家、《小院杂谈》作者林国荣封笔收山之作《僦居发微》将于3月15日在全国各大新华书店上架”的消息,就被登载在了《东瓯晚报》的头版上。随后,从头到尾除了喝酒和吹牛逼之外屁事儿都没干的老林,便莫名其妙地迅速在国内的图书市场上引起了热烈讨论。 林国荣三个字再度成为瓯城区街头巷尾议论的热点,封笔收山一事在瓯城区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都传得沸沸扬扬。 大批大批的文艺青年和自以为文艺的有钱青年从祖国各地奔赴东瓯市,一时间天机巷人满为患,天机巷71弄7号的门槛几乎被人踏破。 租住在屋里的俩货趁机卖票,一人五元,几天时间就把一整年的房租给赚了回来,而且还有富余,要是被林淼家的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怕是要气到吐血…… 主动上门挨宰的小资们并不觉得亏本,反倒很有一种赚到的心请。用那些个被丁少仪剥削了劳动力而不自知的小姑娘的思维方式来表达,这群贱嗖嗖的伪文青的内心大概是这样的—— 这可是天机巷啊!这可是林国荣住过的小院啊! 不过当然也有少数脑子依然清醒的,当他们看到《小院杂谈》里写的那口唯美得一塌糊涂、实际却连半点特殊之处都没有水井时,情绪波动就会略微偏大,一部分会骂老林骗人,但更多的会骂自己傻逼:“卧槽,老子出门前一定是脑子被门板夹过之后又挨了驴踢吧?我特么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看这玩意儿?我家门前的那口井比这漂亮多了好不好!还有说好的那个死了儿子的老奶奶,我只不过是关心了一下她的生活,她为什么要抽我?” 《小院杂谈》的内容造假在某个小圈子传得很嗨。 但不管这些人怎么吐槽,老林已经名声在外这件事,却已经是既成事实。 《东瓯晚报》刊登过老林封笔的新闻之后,没过几天,东瓯市委宣传部便发下一个耐人寻味的文件。文件不仅高度评价了《僦居发微》的艺术成就,还大力表扬了这本书里的“弘扬时代进步和社会发展——尤其是东瓯市城市面貌大步前进”的核心精神,并将这本书定位为“提高全市公职人员文学欣赏水平推荐读本”,鼓励全市市民阅读。 老林随即受到市宣传部的邀请,腆着脸和丁少仪一起去市里做了个报告。 报告过程中老林到底说了什么林淼不得而知,但报告结束之后,瓯城区范围内就掀起了“讴歌和赞美东瓯市城市建设成果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热潮。 总而言之,林淼花了极大力气在《僦居发微》结尾写的那几篇说东瓯市商(chao)业(fang)文化好话的文章,已经发挥出了远超他原先预想的作用。 不等《僦居发微》正式上架,单是瓯城区方面——从区政府到各区直机关以及底下的各街道乡镇——预订册数就超过了3万册,相当于全区公务员和事业单位正式工人手一本。在体制的力量下,《僦居发微》宣发第一周,在全国范围内预售量达到了惊人的32万册。 “中国畅销书市场上,从此留下了一个值得纪念的名字。林国荣老师用事实证明,商业写作和弘扬时代主旋律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林国荣老师封笔收山是中国当代文学的损失,但《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将作为两块丰碑,永远立在东瓯文学的历史上。” 林淼拿着今天刚出炉的《东瓯日报》,看得嘴角都在抽抽。 这世道真特么现实,无非也就是《小院杂谈》挤进全国图书月度畅销榜的第四名而已,至于连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出来吗? “走了,走了,回来再看。”老林笑容满面地站在家门外催促林淼,看他的样子,显然半点冒名顶替的不安都没有。在舆论的轰炸下,老林明显已经分不清谎言和真相。 “不看了,这稿子写得脸都不要了,到底谁写的啊……”林淼吐着槽,瞄了眼文章下面的署名,很不幸发现是丁少仪主笔,眉毛不禁微微跳动了一下。 看来丁老师能混到东瓯报业集团的高层位置,看来绝不只是因为水平高啊…… 就冲她这明知代笔真相还有种把老林往死里夸的城府—— 好吧,寡人服了…… 林淼无语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看一眼时钟,下午1点半不到。 等下2点,游泳课就要开始。 李晓拉着江萍的手,保持着日常怯生生的状态从屋里出来,紧紧捏着小包的带子,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问林淼道:“淼淼,我们去哪里游泳啊……” 林淼道:“就在湖滨路,走路过去。” 李晓一听是离家很近的地方,像是松了口气。 最近这个月跟着林淼一家去了太多陌生的地方,她的环境变化承受力,几乎快到极限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游泳课(上) 瓯城区的气温在周六下午骤升到了26摄氏度,相比降温而言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穿得严严实实出门的林淼一家来说,却确实有点措手不及。 从西城街走到湖滨路,短短几分钟的路下来,已经胖到体重和身高相当的老林便已大汗淋漓,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脱下外套挂在手上,用一种在林淼看来明显是假装淡定的口吻,和江萍重申起买车的好处:“我看车子还要是买,出门方便得多,车里再装个空调,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带东西还方便,不用自己提着……” 江萍听得两眼冒光,明明心里已经向往到差点飞起,这会儿却突然智商上线,闭紧嘴巴不表态,生怕到时候买了这个超级大件儿又出什么篓子,老林会把责任全都推到她的头上。 林淼看着前头那俩膨胀的货,再转头看看已经热到满脸通红却愣是不敢吱声的李晓,停下脚步,伸手摘掉了李晓头上戴的那顶小红帽。 “觉得热要说啊,别我妈给你穿多少,你就傻乎乎地穿着,不爽就要反抗啊。”林淼教育道。 李晓看林淼一眼,眼神中透着三分感激之情,以及七分热死了也无所谓的迷之麻木,然后细若蚊声地应了一个字:“嗯……” 林淼见这孩子已经被热傻了,手上的动作更加流氓,光天化日之下,解开李晓领口最上面的衣扣,然后在她脖子上一阵摸索,将里面那条已经被汗水微微打湿的丝巾抽了出来。 讲真,江萍真的不会养孩子。 林淼觉得自己能勉勉强强健康长大,关键还是命硬…… 老林和江萍在前头乐此不疲地炫着富,完全没发现后头两个小的已经被落下将近一百来米。 林淼把李晓的丝巾和小帽子折成一团塞进游泳用的小包离,拉起小姐姐的手,急急忙忙往前走。午后发烫的阳光从马路两旁还没长出新叶子的大树枝桠间洒落,林淼皱着眉头说1995年的第一场高温来得太特么没眼力劲儿,李晓完全听不懂林淼在鬼扯什么,她只是侧脸看着他,一脸微笑,不装饰,不刻意,干净得像个天使。 林淼紧紧拉着李晓的小手,一路小跑。 跑着跑着,身边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笑声。 林淼看了眼李晓,小丫头的开心,真心来得毫无征兆。 …… 湖滨路的游泳馆片刻即到。 这座历史上翻修过至少三回,但眼下还依然保持着最初始状态的场馆,要比林淼想象中更破旧。下午2点不到,结伴前来上课的小孩不少,但只有极少数是家长带来的。 林淼一家四口走进游泳馆大门,大门口早就已经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等候。年轻的小伙子一确认是“著名作家林老师”无疑,便立马露出满脸的兴奋,热情无比地把林淼一家领去了游泳馆的馆长办公室,一路上跟老林讲着游泳馆的情况,一套说辞显然是背过无数次,就跟和领导汇报工作似的。 林淼听了半天,终于搞明白原来商业改制前的湖滨路游泳馆只是少年宫的一个分部,简单来说,也就是瓯城区体制内职工子女的游泳课教室,并不对外开放。 到了馆长办公室门前,里头那位隶属于区体育局的股级干部急忙迎出来。 五十多岁的人,见到老林却跟孙子见到爷爷似的,双手捧起老林的右手就是一阵仿佛撸啊撸的猛晃,满脸堆着笑,无比恭敬地喊道:“林主任好,林主任好!我是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看块,我刚刚才放下电话呢,烟都还没抽完两根你就到了……” “我们家住得近,就在西城街。”江萍插了句话。 老馆长一脸恍然,哈哈笑道:“你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转不过弯来了。” 林国荣神色淡定,看着老馆长的地中海发型,眼中满是优越之色,淡淡道:“老赵,这么客气干嘛,我这两个孩子,以后还得托你照顾呢。”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满是藏都藏不住的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会儿过完年,西城街道内部必然会有人事调动,以老林今时今日如日中天的名望,再加上他区直管干部、“西城街道第一顺位股级干部”的身份,提干这件事不说板上钉钉,但至少也堪称十拿九稳。如果今年还升不了副科,那绝对就是有了不得的地方大佬在暗中搞他。 可问题是,纵观整个东瓯市,现在有谁会那么吃饱撑着去和老林正面硬钢呢? 一个拥有全国影响力的知名作家,肯定拉关系、卖人情都来不及啊! 馆长和老林寒暄了几句,便让刚才带老林过来的年轻人,去喊了个年轻但不貌美的5分小姐姐过来。 小姐姐进了办公室,在地中海馆长面前就像只鹌鹑一样。 不过老馆长在老林面前也不敢端官架子,笑着吩咐小姐姐道:“玲玲,这是林国荣主任,《小院杂谈》的作者,这两个孩子是林主任家的,以后就跟你上课,要认真点朝顾知道吧?林主任的儿子可是神童呢,弄感冒了也是国家的损失!” 玲玲又惊又喜,偷偷瞄了老林一眼,只觉得老林身上仿佛罩着光环,连那个啤酒肚都充满了智慧的力量。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急忙回答:“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朝顾他们!” …… 玲玲带着林淼、李晓和江萍三个人先去了趟器材室,拿了三套泳帽和泳镜,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既然人家非要表示心意,林淼他们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 出了器材室,玲玲便带着林淼三个人进了更衣区。 林淼习惯使然,左右看了眼,瞧见男更衣室的房间抬腿就要进去,结果一步还没迈出,突然就被玲玲抓住了手。 “诶,小朋友,你别乱跑啊!”玲玲一脸喜爱地看着嫩嘟嘟的林淼,硬拽着就往女更衣室里拖,嘴里还撒娇似的叮嘱,“你要是跑丢了,姐姐可就麻烦大了知道吗?” 林淼眼看着离女更衣室越来越近,竟不争气地脸红起来,心跳也蹭蹭加速。 这特么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啊!!! 可就在林淼的内心亢奋得不知所以之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玲玲,这孩子让我来带吧。” 林淼转头一瞧,只见一个全身上下只穿了条短裤的猛男,露着八块腹肌走上前来。 猛男不由分说,拉住林淼另一只手,就把林淼从玲玲手中夺了过去。 玲玲回头见到猛男,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释然地笑道:“那你要看好了啊,他爸爸可是林国荣老师!喏,这是林老师的爱人。”玲玲指了指江萍。 江萍露出一个微笑。 猛男赶紧和江萍问了声好,然后拍着胸脯跟玲玲说:“我什么技术啊,你们只管放心!”又朝江萍笑了笑,就拉着林淼,调头往男更衣室走去。 林淼心情复杂地被猛男拉着往前走,满腔热血渐渐冰凉下来。 他仰头看了猛男一眼,强行控制着高呼MMP的冲动,心里暗暗嘀咕:大哥,你这样做人,将来是要遭报应的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游泳课(下) 林淼换好泳裤,光着脚丫子从更衣室往泳池走去。 中间路过卫生间,里头嘻嘻哈哈冲出两个小屁孩,林淼犯贱,歪着头朝卫生间里瞥了眼,发现地上淌着发黄的液体,眼皮不由地猛跳了两下。 林淼抬眼朝前方望去,只见两个脚踩嘘嘘的小孩,嫌麻烦躲开了消毒池,径直冲到前方的泳池边,欢声尖叫着跳了进去,溅起两朵大大的水花。 林淼瞬间脸色就发白了。 游泳池约等于小便池这个道理,林淼是明白的。 但明白是一回事,直接看到,又特么是另外一回事。 前世总是懊悔自己没学好游泳的林淼,这一刻突然一点都不懊悔了,甚至有点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来喝……啊呸! 骨子里患有轻微洁癖的林淼驻足不前,猛男不由问道:“你怎么了啊?” 林淼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一脸悲壮地朝着泳池走去,嘴里一边默念:“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上游日日都嘘嘘,下游共饮长江水。都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份子,谁还没喝过咋滴,再不济也比恒河水靠谱啊……” 一直念道泳池边,林淼坐了下来。 本想踢踢水,可惜腿太短,水位太低,踢不到…… 猛男一瞧就不乐意了,蹲下来问林淼道:“干嘛不下去啊?” 林淼义正辞严地回答:“不会游啊。” “游泳有什么不会的,游泳就是本能嘛!”猛男哈哈笑着站起来,冷不丁给林淼背后来了一脚。 林淼猝不及防,面朝下哗啦一声,直接落进了池子里。池水从鼻子灌到进气管,难受的感觉让林淼不由自主地咳了一下,嘴一张,难受的感觉非但没消失,嘴里反倒灌进更多的水,林淼只觉得喉咙以上的部分都在燃烧,耳朵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生不如死之际,林淼奋力向水面上扑腾,原本气质彬彬的语言区,在这一瞬间只能打出和谐的星号。 林淼浮出水面,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喘着气。许久没有体验过的水压,让他有种想吐的感觉,然后想起这池水里的成分,林淼真的就吐了,呕出一滩刚刚喝进去的清水,还带着点胃酸。 一只强壮的胳膊,突然把林淼从水里拉起来。 猛男一脸嫌弃的样子道:“你这水感也太差了……” 林淼喘着气,言简意赅地回道:“傻逼,我草你妈。” 猛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 林淼爬回池子边,好久才缓回来,他一边看着不远处正在嬉戏玩水的李晓和江萍,一边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幸好猛男教练不是反社会人格加玻璃心,不然就凭刚才那句六字真言,自己还真有可能被他摁在水里淹死,然后说不定还会被伪装成溺水身亡现场…… “妈的,社会太可怕了,我要赶紧长大啊……”林淼低着头,看着两腿之间,心里头很期待地想道。 林淼傻坐了半天,猛男也没回来跟他说话,已经游去了泳池的深水区,好像不会再回来了。 有着轻微被害妄想的林淼,这才小心翼翼地入水,然后在1米1的浅水区里,艰难地寻找着安全感。游泳这个技能,还是放弃了吧。反正这辈子继续远离江河湖海就行了,再说也没打算去参军,抗洪抢险什么的爱国任务,轮也轮不到自己…… 而且如果被将来的媳妇儿问到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这种二缺问题,还能特别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愿意和你一起淹死,因为老子谁都救不了。 这么一想,不会游泳的好处,貌似还挺多的…… 林淼满心自我安慰着,不知不觉间居然用一种诡异的双臂蛙泳拨水、双腿自由泳踢水的泳姿,从泳池的一头游到了另一头,然后体力刚好用尽,赶紧扒着泳池的边沿浮起来,喘着气自言自语道:“身为陆生动物,安静地在空气中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水里找虐……” …… 从游泳馆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林淼一脸肺气虚的样子,和李晓的精神奕奕形成鲜明对比。 玲玲很高兴地跟江萍说李晓的游泳天分很高,如果好好学,进专业队也不是不可能。江萍笑着问专业队是什么意思,玲玲说就是成为专业运动员。 江萍顿时笑得乐不可支,表示可以培养一下。 林淼却呵呵一笑,九十年代初的东瓯市,专业搞体育的小孩,基本上要么是读书成绩不行的,要么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哪怕是专业运动员家庭,爸妈也很少愿意孩子继续搞体育。 一来竞争激烈、前途难测,二来——谁家爸妈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吃这份苦? 也就是江萍这种只看到牛逼运动员的表面风光,却不知道运动员这三个字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人的血泪的人,才会以为这只是个捎带手就能获得的光鲜的荣誉称号。 所以林淼很清楚,李晓绝不可能走上运动员这条路,除非林国荣、江萍和李晓三个人的脑子里,同时都进了水银。 “天分?我家晓晓最大的游泳天分就是平胸吧……中国高手千千万,金牌几年就一枚,还不如老老实实读书,考个垃圾211混个文凭,回来考个清闲单位的公务员多舒服。”心态已经很老的林淼,看着被玲玲教练夸得笑靥如花的李晓,心里连她的将来都规划好了。 …… 出了游泳馆,外头有几家卖小吃的小店。 林淼一家坐下来,点了几块蛋糕和杏仁露、西米露,又要了二十串烤羊肉,补充刚才消耗掉的体力。蛋糕很便宜,只要两块钱,杏仁露和西米露也是同样的价格,羊肉串肉量很足,一串只要一块钱。一顿午后小点心,计价32元,在林淼一家看来算是物美价廉,在同时游泳馆里出来的人看来,就显得颇为奢侈。 已经是土豪的老林对这样一顿花销毫无压力。 江萍吃着羊肉串,忽然想起来问老林:“你那个什么稿费,应该发下来了吧?” “嗯。”老林听到稿费这两个字,顿时脸上有光,大声说给边上毫不相干的路人甲乙丙丁听道,“等下去银行查一下,现在稿费都是直接存我户头里去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伪留学基金 林淼重生以来,第一次去了趟银行。 这年头的银行数量还不像若干年后那么夸张,每条城市主干道上必能见道四大行中的一家,各种地方商业银行挤破头地把触角伸向各三四五城市,出家门二百米内至少能找到一个以上的取款机,一个城市要是取款机的数量不比公共厕所多十倍以上,市民都不好意思管自己叫城里人,全国上下一副极度缺钱或者有钱过度的样子。 在博彩业被写入刑法,彩民输光棺材本,股市一片低迷之时,正是金融业挺身而出,挽救了经济,挽救了时局,挽救了祖国大江南北成千上万挥舞着钞票却不想干实业的土豪们。 林淼每每想起那个场面,甚至依稀都能闻到从穷人身体中流淌出的鲜血的腥味。 可偏偏有些打懂事起就从教科书上学来的名词,那时竟还不让人说了。 站在95年的银行柜台前,个子还没柜台高的林淼,淡淡地左右张望。 这只是一个小营业点,但装修已经做得很漂亮了,除了电脑是笨重的纯平显示屏,其他方面,和二十年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下午3点的小营业点里,连一个用户都没有。 坐在柜台后的唯一的一个职员,懒洋洋地接过林国荣特地回家取来的存折和身份证,一看上面的名字,先是微微一怔,再抬起头来细看,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拖长了声音问道:“你是作家吧!” 老林淡定地点点头,说要查一下余额。 那个三十多岁已经开始发福的中年女职员连声说好,一边滔滔不绝地向林国荣表达崇敬之情,一边麻利地操作电脑,一通兴奋过后,她把存折从窗口递出来,顺便居然还递出了一本看起来还半新的《小院杂谈》,满眼期待地问道:“能给我签个名吗?” 老林故作平静,把存折交给林淼,弯腰拿起起银行柜台上绑着细绳的水笔。 林淼对老林这热衷于和读者互动的习惯已经没感觉了,他随手翻开存折,悠悠然地看了眼上面的账目,眼睛瞬间睁大。 我擦,这多少? 转入126000元人民币? 一个月?!! 自问对《小院杂谈》收入的心理建设已经做到稳如泰山的林淼,这时突然发现原来泰山也并不是很稳。 “爸……”林淼拉了下老林的衣角。 老林放下签好名字的书,低头问道:“怎么了?” 林淼把存折交了过去。 老林接过一瞧,居然面不改色,相当淡定地呵呵一笑,就把存折塞进了口袋,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抱起林淼,便大步走出了银行。 走了大概有三四十米远,老林才缓缓想起那笔钱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又把林淼放下,重新拿出存折,表情复杂地多看了一眼,紧接着身边又响起林淼的声音。 “一个月12万多,接下来就算每个月都往下减,今年搞不好也能收入一百来万吧……”林淼给老林做了个直观的分析计算。 老林:“啊……” “爸,要不咱们家再买套房吧,反正迟早是要买的,我将来还要结婚的。”林淼继续道。 老林低头看了眼个头刚过自己的腰的林淼,反应依旧木然:“啊……” 林淼继续:“桑塔纳你爱买就买吧,不过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机械工业品这种东西,市场更新迭代的速度是很快的,你今年花大价钱买辆桑塔纳,觉得这台型扎得都快升天,不过用不了几年,等国内的汽车市场发育起来,到时候再开桑塔纳可就丢人了。咱们家毕竟不是开工厂办企业的,《小院杂谈》一本也就一本,你不能指望本本都这么卖钱,再说你现在也封笔收山了,哦,不对,是我封笔收山了……你现在花钱爽了一把,以后车子不值钱了,咱们家可未必能买得起更好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因为觉得丢人,就把车子扔在小区里不开了,制造僵尸车很是没道德的。” 老林沉默了半天,居然来了句:“要不这钱爸和妈不用了,攒起来留给你将来出国留学用吧?” “啥?”林淼一脸惊愕。 老林突然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再次抱起林淼,缓缓道;“爸以前有个朋友,初中同学,上学的时候成绩跟我差不多,不过他家里条件好,高中毕业后就出国去了。大前年的时候,爸的这个朋友回来了一次,住在宾馆里。爸早上去找他的时候,站在房门口听到他在里头说英语,说得很好。爸那时候站在外面就想啊,如果你长大了也能像他那样,不是,应该是比他更优秀,能自己考出国去,在国外读大学深造,将来也能把英语说得那么好,爸这辈子真是……” 老林说得无比动容。 林淼听得也是感慨至极。 老林的这个朋友林淼见过,后来混得极好。2000年的时候拿在美国赚的钱,在沪城买下一整幢写字楼,规模大小不知,但就冲2000年后沪城房市的汹涌,这笔投资无疑是极其成功的。林淼家最困难的时候,这位林淼需要喊他一声彭叔叔的大老板,给林淼家送过1000美元的新年利是,钱不算多,却是林淼家收到过的数额最大的一笔现金资助。 只是从那之后,这位大老板就再也没和林淼家有过任何联系。 不是人家薄情寡义,而是因为后来老林早早患上痴呆,连正常的语言沟通能力都没了,抛开阶层距离不说,这朋友也不可能再交下去…… 林淼读书的时候曾经想过,有朝一日如果能发家致富,一定要好好报答对方。可等年纪再大一些后,便渐渐觉得这想法有点好笑。自己所谓的发家致富,或许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而且能在困难时刻帮你一把的人,往往也不会想要你什么回报。 “彭叔叔。”林淼说了出来,“我记得他。” 老林高兴地笑道:“你那么小时候的时候都还记得啊?” “嗯。”林淼点头说道,“你说过好多次的,他的老婆长得很漂亮,就是为了去美国,才嫁给彭叔叔的。” 江萍不在身旁,老林毫不掩饰,发出深深的叹息:“是啊,真的很漂亮,跟和你一起去录歌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差不多漂亮,不过体形没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好,家里本来有张人家给的名片的,可惜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婆媳关系预热 林淼和林国荣拎着一大袋江萍爱吃的零食回到家里,差不多已经是晚饭的点。 江萍很难得地做了四菜一汤,卖相普通,味道一般,但胜在用料新鲜,全都是下午去西城街新修的农贸市场买的活水产,一盘大海虾,一条大黄鱼,一盘蛤蜊,还有一斤酱牛肉,唯有汤是廉价货,香菇豆腐海鲜汤——就是把以上的菜,全都扔一点进去。 明明偷懒到极点,可老林和林淼仍要夸奖江萍勤快,毕竟对于自打搬来新家后基本只在厨房里做过蛋煮饭的江萍来说,今天这顿绝对是诚意满满了,积极性相当值得鼓励。 上了餐桌,江萍给林淼和李晓剥着虾壳,听老林吹着牛逼,听到《小院杂谈》在过年期间一个月的时间里稿费就高达12万,顿时兴奋得连饭都忘了吃,三两下把盘子里的虾全都给林淼和李晓分好,然后把虾壳拿去厨房倒了,洗洗手回来,就双眼扑闪扑闪地看着老林,听他安排这笔钱该怎么用—— 所以留学基金什么的,其实也就是一时冲动嘴上说说。 把钱还给儿子这种事,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就算拿来买再过几年就要被淘汰的桑塔纳,也不可能把钱还给儿子的。自己写书又不会,就只有靠儿子,才能维持现在体面的生活这样子,花儿子的钱就像花自己的钱一样,花儿子赚的钱比花自己的钱感觉好多了!我儿子是个天才,赚钱速度快,存折上写的又是我的名字,我和我老婆敲爱他的! 江萍眼中冒着光,对一个月12万的巨额收入还不知足,继续提醒道:“还有新出的那本书呢,新书也还有钱呢!两本书一起卖,一个月不是有24万了?” “妈,别想得太美了。这要看市场的,又不是你说了算。”林淼在江萍的兴头上泼了盆冷水。 江萍却信誓旦旦,毫无根据地笃定道:“你还小,你不懂,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的!” 老林忍不住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个屁!我儿子说的话能错吗?你才认识几个字啊?” 江萍被爷儿俩连续拿话一挤对,好心情一下就毁了。 “行行行,你们有文化,你们说了算啊。”江萍翻着白眼没好气,端起汤盆往自己的碗里倒满了汤,然后伴着汤发出淅沥沥的声音,气呼呼地往嘴里扒饭,半天也不说话。 屋里安静了大半天,李晓弱弱地夹了块虾肉,放进江萍碗里。 江萍终于找到个台阶,对李晓道:“还是晓晓最好,知道心疼二姨,不像有个笨蛋,还跟他爸一起合伙欺负我,也不知道我生他有多辛苦……” 林淼扭头看了老林一眼。 老林得瑟一笑,直接昂首怼回去:“能生出来,也是我的种子好,不然就你这鹅子脑,还想生出这么聪明的儿子来?” 阿西吧!想打架是吧? 好端端一顿饭,说的明明也是一个很愉快的话题,江萍却愣是吃得怒不可遏,她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巴拉干净,黑着脸起身回房。砰的一声巨响,摔上了房门。 林淼沉默了两秒,说道:“她还会出来的。” 老林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林淼。 林淼解释道:“她还没洗脸。” 话音刚落,主卧的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江萍板着脸走出来,不和吃饭的三个人有任何眼神交流,大步流星走进了卫生间。 “哈哈哈哈……”老林忍俊不禁,发出了没心没肺的大笑。 李晓也忍不住嘴角一弯。 只有林淼,时刻保持着理智,对老林道:“爸,你这么笑,妈要骂你的。” 果然这话刚说完,江萍就手里拿着毛巾,从卫生间里探出身来,咬牙切齿地冲老林怒吼道:“笑什么笑!种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份的!” 林淼羞耻地捂住额头,摇了摇头。 李晓迷惑又好奇地小声问道:“淼淼,什么种子啊……” 林淼看着李晓一脸干净的表情,不忍污染地解释道:“冲动的种子……” 李晓完全听不懂,眼神越发茫然。 倒是老林,头回听到这种说法,嘴里重复了一句:“冲动的种子……”立马不由嘴角上扬,绷不住了地放声大笑。 江萍被老林笑得莫名其妙,怒气也跟着收敛,走出来催促李晓道:“晓晓,快点吃,晚上还要去上钢琴课的。” 李晓吓得赶紧往嘴里硬塞米饭。 林淼淡定地劝道:“不用着急,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上课呢,早上钟老师打电话跟我说过了,晚上让妈妈陪你一起上课。” 李晓点点头,心里对钢琴课的恐惧感降低了大半,对林淼露出一个笑脸。 …… 半个小时后,江萍带着李晓出了门。 老林草草了事地把碗筷收拾了下,便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点根烟,开始消磨晚上的廉价时间。过完年后,他负责的那个上访户已经消停了。因为那个上访户的儿子是老林的粉丝,《瓯城日报》还为此发了篇通稿,说西城街道的大作家依靠自己的才华化解了社会矛盾。报道被区里的领导看道,一个副区长狠狠地夸奖了老林一番,然则老林并不当一回事。在已经膨胀到连林淼都快吃不准的老林的眼力,厅级以下的领导,显然已经不算领导了…… 林淼吃饱了也闲着没事,奥数题刷得想吐,已经不想刷了。 小说也完本了,暂时没有挖新坑的想法。 晚上没有钢琴课,明天又是周日星期天…… “人生好空虚。”林淼坐到老林身边,淡淡地说了句。 老林摸了摸林淼的头,意味深长地对林淼说:“等你长大了,就不空虚了,现在还有好多事情,你都没法做呢。” 嗯?用这种咸湿的腔调给孩子做性科普真的好吗? 林淼目光中带着不耻和鄙夷,淡淡看老林一眼,说道:“不过只是生命的一个过程而已,等年纪大了,还是要回到最初的状态的。” 老林顿时肃然起敬,问道:“这也是那个老爷爷教你的?” 林淼想了想,点点头,把锅甩在了“老爷爷”身上。 老林由衷叹道:“高人呐……” 父子俩扯了半天,等到7点,一起看完了前十分钟领导很忙中间十分钟人民很幸福最后十分钟外国水深火热的长篇日播连续剧,又等了一会儿,江萍和李晓就回来了。 江萍今天仿佛是中了河豚毒,出门时气鼓鼓的,过了俩小时回来依然带着脾气。 林淼和老林都懒得多问,江萍就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那个小孩真是太坏了,非要抢晓晓的座位,明明昨天是晓晓先过去上课的,那个钟老师还偏袒她。也就是晓晓老实,争都不跟她争……” 林淼和老林默默听着,江萍又把矛头往秦晚秋身上指,没好气道:“看她妈样子就知道是个狐狸精,教出来的女儿才那么坏!” “喂喂,别瞎说啊,人家可时警察呢!”老林好死不死蹦出一句。 林淼赶紧跳起来,拉住李晓的手,跑进了卧室。 把李晓卧室的房门一关,两个小孩就听到外面传来江萍穿透天际的尖叫:“我都没说时谁,你就猜到了是吧?你还敢说你们没关系,你还敢说你们没关系!” 屋外响起家具被摔破的声音。 李晓吓得小脸发白,抓住了林淼的胳膊。 林淼淡定道:“没事的,他们两个差不多有三个月没打架了,打完就好了。” 李晓被林淼的淡定感染,轻声问道:“二姨和姨夫,每三个月就要打一次吗?” 林淼道:“看情况吧,得看我妈什么时候想要无理取闹,还要看我爸那天的反击情绪强不强,反正这是个概率事件……对了,你今天上课怎么回事啊?” “嗯……就是洛漓,说我坐的那个位置只有她和你能用,就不让我坐……”李晓弱弱道。 “然后呢?” “然后我就坐到另一个座位去了。” “我妈跟洛漓的妈妈吵架了吗?” “吵了。” “吵赢了吗?” “没有,好多叔叔阿姨都说二姨不对,二姨吵输了……” “哦……那我爸今晚死定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猪脏粉 林淼已经记不清老林和江萍吵架的最长时间纪录是多久,但这天晚上,他们确实吵了很长的时间。林淼在李晓的房间里和她下完一整盘的飞行棋后,又玩了一把斗兽棋以及两把跳棋,在第三局跳棋下到一半时,屋外才消停了下来。最后的声音,是江萍充满委屈的哭声,然后那哭声越来越远,林淼就知道,江萍应该是下楼去了。 过了许久,林淼才从李晓的房间里出来。 老林正拿着扫帚和簸箕,在清理战场。 听得出来,两个人刚才干架的时候,砸了不少东西,林淼从各种玻璃碎片中走过,老林吓得要死,生怕林淼被玻璃割伤,大喊着让他回房间待着。 林淼却充耳不闻,一直走到垃圾桶前停下,弯腰朝里面看了眼,啧啧叹道:“我操,这对陶马花了300块买的吧?这都下得了手?” 老林眉头紧锁,直摇头道:“娶了你妈这样的老婆,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孽……” 呵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俩到底谁有资格说谁…… 林淼心里吐着槽,又问:“妈呢?” “去你外婆家了。”老林道,“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嗯,也好,安静几天。”林淼见惯了江萍和老林大闹一场之后就跑回娘家的举动,内心毫无波澜道,“咱们明天早上吃什么啊?” 老林反问:“你想吃什么?” 林淼道:“千层饼好不好,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菜市场买,买三块钱的钱,再买两瓶牛奶,我们和晓晓三个人吃很够了。” “好。”老林把满簸箕的玻璃碴子倒进垃圾桶,一看地还没扫完,垃圾桶却先满了,不由地又骂出声来,“这个老娘客,早晚让她把家败干净!” “放心好了,咱们以后买套大房子,两三百平方的,我妈那么喜欢拖地、擦窗,每天干家务就能干上三个小时,多出来的时间她顶多也就出去买几件衣服。败家也是要有本事、有心胸的,这对陶马她敢摔,你让她换了摔电视机试试,她舍不得的……”林淼用三十多年的经验,给老林仔细剖析了江萍的性格。 老林听完觉得颇有道理,心情也愉快起来,露出微笑道:“也是……我先下楼去把垃圾倒了,你和晓晓别在地上乱摸啊,手割破了很痛的。” “放心,放心,我都说了我已经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了。”林淼淡淡然说着,朝前迈出一步,忽然脚下打滑,一个扑街卧倒,双手撑地,朝前长长地一抹,手上立马感到了不对。 林淼趴在地上,摊开左手一看,只见左手小鱼际的部位,被划出了一道又粗又深的口子,顿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三藕浮碧池!” 老林一见林淼手上血流如注,又急又气,一边骂江萍不是东西,连累林淼受伤,一边跟李晓大喊了一声,说要带林淼去医院,匆匆忙忙披上衣服,就领着林淼出了门。 李晓推开卧室的门出来,家里已然空无一人。 她犹豫了一下,从卧室里搬出一张小板凳和小方椅,又拿出书包,面对洞开着的房门外那漆黑的楼梯口坐下,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本和文具盒,安安静静地写起了自己的周末作业…… 约莫40分钟后,左手被包成猪蹄的林淼从医院回来,顺道还给李晓带了宵夜。 老林唉声叹气个不停,趁着林淼和李晓吃宵夜的功夫,总算把战场打扫干净。 磨磨唧唧地弄到深夜11点,家里的灯总算灭了。 左手受伤不方便在自己的小储藏室里上下攀爬的林淼,在老林和李晓之间,果断选择了和小姐姐一起睡。 钻进被窝里,李晓侧着身子,盯着林淼吃吃傻笑。 林淼想起今晚上闹出这么多幺蛾子的起因,笑道:“笑个屁,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话,我妈让你弄得被动死了。” 李晓被林淼一说,顿时笑容一收。 可林淼马上接着又道:“不过这样也好,不争不抢的,做人心情也好一些。” 李晓不懂林淼话里的意思,可听着好像是在夸她,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睡吧。”林淼说道,刚刷完牙的嘴里,满是薄荷牙膏的清香。 李晓迷恋地闻了闻,轻轻应了声:“嗯。” …… 8个多小时后。 老林敲响李晓的房门,把两个孩子从床上叫起来。 早餐已经买来了,如林淼所要求,千层饼、牛奶,还有三碗装在塑料袋里,打包带回来的东瓯市特色早点——猪脏粉。 最近似乎有长高倾向的林淼,代谢越来越旺盛,明明晚上吃了个小汉堡当宵夜,可一觉醒来,还是有饥肠辘辘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遇上久违的猪脏粉的原因。 算起来,在他重生之前,这玩意儿似乎有一两年没吃过了。 和李晓排着队洗漱完毕,一家三口呼哧呼哧地赶紧吃饭。 早上的书法课是8点半开始,眼下的时间是8点16分,以这碗猪脏粉的分量和林淼吃饭的速度来计算,迟到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看能少迟到几分钟而已。 不过林淼自然不在乎会不会吃饭,反正钱都交了,去晚了又不是不让进门。 而且书法课这种事,根本就没什么理论可讲,说白了就是纯靠个人的先天天赋和悟性,再加上后天的苦练而已,所谓上课,无非就是提笔写字,和后世那些扑街网文写手所宣扬的“打开word就是干”没什么区别。 所以上课,要的只不过就是一种氛围而已,顺便的,也找点师承关系,将来如果学有所成,去比个赛、拿个奖、办个书法作品展什么的,人面上也稍微方便些。 林淼满心算计,一边认真地对付着热气腾腾的粉条。 这年头的猪脏粉要比二十年后的对得起消费者不知多少倍,且不说猪大肠和猪血的分量至少是后来的两倍以上,单说这粉条的口感,就不是后来那些机器加工的垃圾货能比的。 初春早上微凉的天,一家三口吃得满头大汗。 20分钟后,最后一个吃完的李晓,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老林问了句:“吃饱了妈?” 李晓点点头。 老林微微一笑,抬手一看时间,见已经迟到了,反倒慢下来,悠哉悠哉地摸着肚子,一脸幸福地对林淼说:“我先抽根烟,咱们慢慢来,不急。” “嗯,你也慢慢来,反正妈不在家里,你多抽两根也行。”林淼拿过桌上的玻璃瓶牛奶,打开纸盖子,不用吸管,直接对着瓶口就喝。喝了一口,又轻轻叹道:“我妈今天早上肯定没饭吃,三更半夜跑过去吵醒奶奶,奶奶才不会给她买早饭呢……” 老林抽着烟,开怀大笑。 第一百四十章 踢馆 林淼学书法的地方就在百里坊路,距离百里坊小学的直线距离不超过200米。 从西城街坐三轮车过去,只用不到10分钟,走路的话,差不多也就15分钟左右。 照理说这么短的路程,正常脑子里没有坑的人,是不会花这个冤枉钱的,而老林虽然脑子里并没有坑,可问题是他现在并不把自己当普通人看。 所以但凡能有花钱买时间的机会,他就绝不会省那几块钱。 按照这个节奏,林淼突然就觉得自己昨晚说的那句话错了…… 因为就算他家以后真的买了那种三百平方的大公寓,江萍也可能每天只花三四个小时在逛街上的,理论上讲,她每天能到处潇洒的时间讲至少超过8个钟头。 因为的因为—— 到了那时,老林绝逼会叫钟点工到家里打扫,而江萍,绝对很愿意全程和钟点工一起打扫! 注意!这绝不是笑话!因为同时热衷于打扫卫生以及对别人的清扫工作挑三拣四、指手画脚、吹毛求疵乃至冷嘲热讽的江萍同志,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林淼坐在三轮车上往书法班去的时候,甚至已经能想象出,将来会有多少个保洁阿姨和江萍进行花式撕逼大战,而江萍又会因此被多少个家政服务中心列入黑名单,直至最后找到一个具有受虐体质的阿姨,从此成为他们家的专用保洁…… “嗯……不然还是买小一点的房子吧,四个人住的话,三室一厅150平方的房子也绰绰有余啊,等我将来结了婚,晓晓嫁了人,老林和我妈两个人住,那就更宽敞了……”现在口袋里一共只有18块6毛钱的林淼,莫名地很纠结到底是该买中等户型还是大户型。 几分钟后,三轮车在百里坊路一间超级无敌破的小房子门前停下。 房子的门大开着,连那扇早该淘汰的木窗也开着。 屋子很小,撑死了15个平方,站在路边朝屋里看,一眼就能看遍整间屋子的全貌。 很难想像,这地方居然是个书法教室。 但事实上这里不仅是,而且开班的那个中年人,还是东瓯市书法协会的副主席,在九十年代的东瓯市书法界里,名气之大,几乎相当于四大天王之于港台娱乐圈,相当于东邪西毒之于射雕英雄传,相当于中原五百之于网络文学圈,总之只要你是个东瓯市的书法爱好者,就没有理由没听说过这位大佬。 林国荣把林淼从三轮车上抱下来的时候,这位自号“中远”的秃顶中年书法大师,正在指导屋里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孩子写字。 屋里学书法的孩子数量不少,丁点大的房子里,一共就六张小长桌,却挤了差不多有十来人,半年五百块的学费,显然还挡不住对孩子的教育很上心的普通人家的家长的热情。 老林把独自一人在家无人照顾的李晓抱下车,三个人一走进教室,中远抬头一见老林驾到,立马就把孩子扔到一边,赶紧搁下毛笔,起身上前,在狭窄的教室门口握住老林的手,极其热情地喊道:“林主任,贵客贵客!我还以为你是跟我随便说说的,怎么还真带孩子来了啊?” 中远看了林淼和李晓一眼,发现林淼的左手缠着夸张的纱布,微笑问道:“两个都是你家的?你儿子这手怎么回事啊?” “对,都是我家的。”老林道,“儿子昨天调皮,不小心划伤了,过几天就好。” “哦,我看包得这么严实,还当怎么了呢,没事就好!”中远呵呵笑道,又多看了李晓一眼,赞叹道,“有福气啊,我还当你们这些大领导只能生一个呢。” 老林对“大领导”这个词照单全收,却不解释李晓的身世。 他淡淡一笑,径直往里头走一步,便算进了屋。 屋里一群孩子和两个陪孩子一起来的孩子奶奶,全都好奇地望向老林,一个孩子的奶奶好奇地问道:“中远老师,这两个是你的新徒弟啊?” 中远用很夸张的口吻介绍道:“彬彬奶奶,今天来的可是大贵客,这位是林国荣林老师,大作家!《小院杂谈》就是他写的,你看他家孩子,今年才7岁呢,就上六年级了,奥数比赛还拿了全市一等奖。”显然是听林国荣说要把孩子送来学书法,专门了解过林淼的情况。 这世道本就是名师高徒互相成就,中远说起林淼来,也是眉飞色舞,得意得很。 两个小孩的奶奶闻言,立马惊讶得不要不要的,彬彬的奶奶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啧叹道:“哎哟哟哟,7岁就上小学六年级了,这不是神童嘛……孩子,你能教教我们家彬彬你是怎么学的吗?” 林淼微微一笑:“这个没法教的,主要还是看天分。” 彬彬奶奶一下就被堵了回去。 中远却哈哈大笑,奉承老林说:“不愧是林主任的儿子,说话都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简单明了,干脆利落,将来能成大事!” 老林呵呵一笑,心中暗道:这特么不是废话? 一阵寒暄,中远从小屋子后面顶多一个半平方大的小储藏室里,给林淼和李晓取了两套便宜的毛笔和墨水,还有两本从“一”字开始学的苗红本。 老林原本并没打算让李晓跟着一起学,但既然来都来了,自然也就很干脆地一起付了学费,点出一千块钱,交给中远。 这位这年头给人写字大概一个字好几百块的书法家,很不客气地收了钱。 林淼和李晓的课程,便算正式开始了。 老林给行动不便的林淼倒好墨水,然后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看他们描红。 林淼虽然没接触过毛笔,不过本身有很强的书法基础,略微习惯了毛笔的运笔方法后,描红这种事干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李晓就不能比,才上小学一年级,字都还没认得几个,写出来自然歪歪扭扭。 老林和中远饶有兴致地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看着,中远看得频频点头,很真诚地夸赞道:“林主任,你儿子这个书法天分很高啊。” 老林来了句:“硬笔书法,写得不比我差。” 中远看了老林一眼,心里略微带点轻视——不管老林的书法水平怎么样,站在他这个靠写字讨生活的专业人士面前,总归还是不值一提的。 但是出于做人的套路,中远还是捧着老林道:“林主任对书法也感兴趣吗?” 正在描红的林淼知道这时必须给老林一个装逼的机会,立马说道:“爸,机会难得,写几个字向中远老师请教一下。” 中远笑容略微僵硬,心里有点小不痛快,转头望向老林。 不想老林却连最起码的谦虚一下的废话都没有,做人无比爽快,直接一口答应:“行!那就写两个!” 中远的嘴角明显抽了一下。 老林却已经走到中远的办公桌前,自来熟到令人发指地直接摊开桌上的一刀宣纸,抓起大屏笔,连酝酿状态都不用,提笔就来,写下最拿手的隶书大字。 功成名就。 这回不但“就”字没有写错,而且更关键的是,这字里透着的精气神,正和老林眼下的人生状态想契合。字中风骨,不是一般搞书法的人能秀得出来的。 老林这字,写得是真有底气,真有灵韵。 中远就站在老林身边,看他一笔一划写完。 两个孩子的奶奶也围在边上看着。 待老林落笔,教室里立马响起了两个家长充满钦佩的赞叹。 “哎哟,这个字写得好诶!一点都不比中远老师差了啊……” “作家就是作家,有文化的人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好,那个同志,你是哪里的主任啊?” 中远听着两个家长的话,面色略显难看。他已经收起了对“书法爱好者”的鄙视,取而代之的,是对“同道中人”的极度不爽。 你特么到底懂不懂江湖规矩啊,这是来踢馆的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让一只手 书法课的上课时间是“一个早上”。 看起来弹性空间很大,但其实最多也就2个小时。 因为所谓上课,其实就是孩子把今天要写的大字写完,然后拿给中远批改。中远就拿着蘸红墨水的毛笔,在写得比较好的字上面画圈。也就是说,红圈圈越多,孩子的水平就越高。 一般情况下,中远对一些天赋比较高的孩子,会给与一些意见和建议,比方说这个字的这一点应该再往里一些,这一横应该再实一些,这个字的整体结构应该再如何如何。尤其是那种一张作业上基本祖国江山一片红的孩子,中远有时候甚至能跟他们说上二十来分钟,丝毫不理会书法手残同学的感受——所以说,人生的不平等,绝对是体现在各个方面的。 九成以上的老师不会因为你学习努力就在你身上花更多的时间,通常情况讲,老师最偏爱的还是那些聪明的、悟性高的、天分强的、家里当官的、家里有钱的、长得好看的、性格彪悍随便就能把老师当堂干死的学生,至于那些考试成绩在全班前五名开外、家里又没关系、自身没特长的全面平庸的小透明,那么恭喜,你真的很有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小透明,论在学校里的存在感,甚至还比不上一个被动技能加身的六娃…… 所以基于这种人性上的共通点,中远虽然被老林的准神级发挥弄得有点小尴尬,可他在面对林淼的作业时,依然对林淼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喜爱。 毕竟抛开林淼本身的能力不讲,光老林头上那顶已经隐约可见的即将从虚影凝结成实体的官帽,就不是他中远这个“县区级社会名流”能随意无视的。 林淼大概40分钟描了四张一共80个字,除了最初适应毛笔用法的那十几个字外,从第二页开始,“圈红率”就全都在90%以上。 林淼当然觉得没什么好得瑟的,中远却拉着林淼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听得屋里头平时最受宠的彬彬同学十分吃醋。 彬彬小朋友写完作业后,眼巴巴地在中远身边等了十来分钟也没等到像往常那样的宠幸,而且中远不仅连他的作业都没改,甚至在停下来喝口茶的功夫,眼睛也盯在林淼的描红上。 彬彬同学愤怒地大喊一声:“不过就是描红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之后,气得连书包都没拿就跑出了屋子,他奶奶喊了好几声也没喊住。 “这孩子,妒忌心有点强啊。”中远总算放下了林淼的描红作业,板着脸跟彬彬的奶奶批评了一句。 彬彬奶奶有点不爽,反驳中远道:“你拉着这孩子说了半天,理都不理我家彬彬,他当然着急了!” “我不是说了让他等等嘛。”中远深刻地在林淼面前展示着他不会做人的一面,而且还妄图把老林拉下水,转头向老林征询看法道,“林主任,你说是吧,改作业也该有个先来后到的吧?” 老林鸟都不鸟中远,站在李晓身后,看着这姑娘把描红涂得跟画画似的,痛心疾首地摇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都快11点了,人家孩子的奶奶也等着回去做饭呢。” 话音落下,立马收到屋里两个孩子奶奶的好评。 中远被老林呛得无语凝咽,偏偏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忍了,转移话题道:“晓晓写完了没?” “写完了。”李晓正好描完最后一个人字。 简简单单的两划,严重溢出描红线,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一个死胖子…… 可中远拿过李晓的作业,却像是松了口气,说道:“这才像是第一天学大字嘛!你女儿今年刚上学吧?” 老林道:“一年级。” 中远道:“在一年级的孩子里也算写得难看的了。” 李晓被这么正面地批了一句,不禁低下头去,连看都不敢看中远了。 林淼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这东西不影响你将来的核心竞争力。” “啊?”李晓抬头看林淼,用一个字的发音,就充分表达出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意思。 林淼简单地解释道:“就是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一项技术要是不能学到可以拿来养活自己的程度,那就没必要花太多感情在上面,输赢不论,高兴就好。” “哦……”李晓介于完全没听懂和没完全听懂之间,发出了我好像懂了但又无法百分百确定自己真的懂了的叹声。 中远却是呵呵一笑,又找虐上瘾似的对老林说:“淼淼这句话,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老林也呵呵一笑,真诚而坦率地附和道:“是啊,以你的水平,可能还说不出这样的话呢。” 中远马上就呵呵不出来了,三两下草草地改完李晓的作业,就宣布你们仨可以走了。 老林把林淼和李晓的苗红本装进书法班给的小袋子里,往外走的时候,屋里两个孩子的奶奶就忍不住抱怨起中远的偏袒来,还气呼呼地表示如果以后中远一直这样,孩子就不跟他学了。中远被老林刚才的态度弄得有些烦躁,然后在他偏低的情商的支配下,说了句不那么理智的话,屋里头立马就爆发出了剧烈的争吵。 老林头也不回,这种架他劝都懒得劝,左手牵着林淼,右手拿着两个袋子往前走。 林淼问跟在自己身边的李晓道:“你觉得有没有意思啊?没意思的话,我们可以去把学费要回来的,给你报个别的班好了。” 李晓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学。” 林淼微微一笑:“也行。” 老林这时接了一句:“那你呢,你觉得有意思吗?” “还行吧。”林淼淡淡道,“我还挺喜欢写字的。” 老林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在这个班里写到最好?” 骨子里和老林一样,觉得自己的字简直已经宇宙无敌漂亮的林淼,嘴角扬起一个内在张狂、外在轻蔑的微笑。 他含笑不语,举起自己被包得跟重度伤残一样的左右,细细打量。 心中默默道:都是渣渣,爷让一只手,都能灭了丫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怕你们不行 照理说江萍不在家,老林带着两个孩子,完全可以吃得简单粗暴,比方说,早上剩下的那堆千层饼就足以填饱肚子。但问题是今年还不满35周岁的老林,作为一个共青团认证的青年,身上还完整保留了青年人应有的脾气。所以为了报复江萍,老林带着林淼和李晓,中午去了西城街周边最贵的一间馆子…… 受益于名人光环的效果加持,吃完饭后,餐馆老板老板愣是不肯收老林的钱,然后见到林淼和李晓随身带着笔墨,最后求了一副老林的墨宝回去。 从店里出来,老林满身酒气地跟林淼叹气,说被老板占了便宜—— 老子写的那几个字,绝对比这顿饭值钱。 林淼重生这半年以来头回听老林对一件事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打着饱嗝建议道:“要不咱们晚上再去他家吃吧,让他以后都给咱们打五折就赚回来了,我觉得他家那个椒盐羊排做得不错,松鼠桂鱼也挺正宗的,晓晓你说呢?” 李晓脸上挂着期待的微笑,羞羞答答地应了声:“嗯。” 酒足饭饱,回家睡了个午觉。 到下午1点半,林淼就被从楼下传上来的门铃声吵醒。 从李晓的床上爬下来,林淼走到门边,拿起话筒,半睡半醒地问道:“谁?” “我!”许风帆在楼下喊道,“你是不是还在睡觉?下午要上课的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林淼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强烈鄙视道,“你紧张个屁啊,这种作文补习课,上了也白上,补了也白补,迟到20分钟都不影响结果,这么早过去干嘛?” “今天是苗校长上课啊!苗校长啊!”好歹也有个街道纪工高官当亲爹的许风帆,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口气,夸张地喊道,“你快点下来啊,我在楼下等你!” 林淼叹了口气,挂了话筒。 转过头,却发现李晓已经醒了,站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地看着。 林淼问道:“怎么了?” 李晓奇怪道:“我们老师说了,星期天不用上课的,你怎么还要去学校?” 林淼笑着反问:“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李晓想了想,虽然不认为学校有什么好玩的,可还是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觉得只要跟着林淼走,总能碰上些有意思的事情。 两个人穿好衣服,林淼走进主卧,强行把正睡得昏天黑地的老林叫醒,说了句我和晓晓去学校了,扔下一脸懵逼嘴角还淌着口水的亲爹,就拉着李晓一起出了门。等下了楼,原本打算骑车过去的许风帆,一看林淼又把李晓带出来了,只能无奈地把自行车再推回停车场,全程郁闷,嘀咕说我这自行车是不是白买了……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到了学校。 学校的大门关着,传达室却开着门。 三个人从传达室进去,穿过行政楼下的通道。周末下午的校园里一片宁静,和平时相比,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李晓很是惊叹地哇了一声。许风帆则一脸憧憬地说:“好想学校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啊,这个环境太舒服了。” 林淼半秒破招:“容易闹鬼。” 许风帆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 带着还没进过主教学楼的李晓,三个人一起上了四楼。 将近两点,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学生看样子基本都到了,不过奇怪的是,居然还来了好多个老师,而且这里头不仅有六(三)班的班主任小赵老师,居然还有林淼在五年级的班主任老周,除此之外,还有好些个林淼根本没印象的老师。 这次全校作文比赛,六年级和五年级每个班有两个名额,四年级是每班一个名额,再加上苦逼入围的雷瑞瑞同学,一共是31个孩子。不过现在算上那些老师,本来能坐下54个人的教室,似乎椅子还有点不够用了。 林淼一出现,教室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几个林淼不认识的老师看着林淼,满脸笑意地和身边的同事谈论着神童的趣闻。 这时教室后排靠墙的座上,忽然有人喊道:“淼淼!” 林淼抬眼望去,发现是他上三年级时的班主任刘秀英,更加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真是时光如岁,岁月如梭,一转眼,我居然在六年级的教室里遇上了三年级的老师。”林淼转头对许风帆说了句。 许风帆眉毛在跳:“你够了啊……” 林淼呵呵一笑,拉着李晓走上前,卖着乖问了声好,又问:“刘老师,今天不是我们作文补课吗?怎么你们也来了?” 刘秀英回答:“不是托你的福吗?苗校长上课的机会可不多,学校里三年级以上教语文的老师,今天全都来了,要和你们一起学习。” “哦。”林淼点了点头,看样子苗晓秋应该还是挺厉害的…… 刘秀英又指着李晓问:“这是你姐姐?” “嗯。”林淼道,“刚上一年级。” 刘秀英奇怪道:“怎么回事啊?怎么第二学期才过来?” 林淼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 刘秀英一脸黑人问号。 敢问这位好汉,这算什么逻辑? 林淼和刘秀英随便寒暄了几句,就拉着李晓在教室的最后排坐下,至于许风帆,则被小赵老师拉了过去,很是有点蛋疼。 坐下来没一会儿,该来的人陆陆续续也就到齐了。 苗晓秋踩着铃声走进教室,顺带把门一关。 她走上讲台,看了看台下,和林淼对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翘,才开口道:“咱们今天这么多优秀的同学,还有三年级以上各个班级的语文老师一起聚在这里的原因,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了。” 苗晓秋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却比金校长往日里在讲台上对着上千人说话的时候显得更有力道。 她拿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文以载道。 写完后转回来,淡淡说道:“写作是一项很不容易锻炼出来的技能,但写作的态度,却是可以端正的。对于接下来要参加学校作文比赛的各种同学来说,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写作这件事上,现在说入门,也还非常勉强。所以今天这节课,我不会讲作文到底应该怎么写,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我为什么觉得,同学们应该从小学好作文。另外关于这次比赛,我不会对大家做成绩上的要求,因为我们学校里已经有一位同学,提前拿到了全国决赛的入场券,保底全国三等奖。” 话音落下,教室哗然。 所有人连猜一下的步骤都省略了,集体不约而同地望向林淼。 这么多老师在场,装逼当然是不行的,林淼控制着内心奔腾的情绪,面带微笑,含笑不语。 苗晓秋笑着说道:“看来大家都猜到了。要不我看这样,不如先请林淼同学上来,跟哥哥姐姐们说一下自己对写作的理解。” 林淼赶紧摆手:“别,别,都没准备呢,瞎说不好。” 苗晓秋却道:“瞎说也行,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行啊。”林淼坚持了一下。 苗晓秋却更坚持:“我说行就行,上来。” 林淼没办法,转头看李晓一眼,无奈地站起来,走到讲台边。 不用苗晓秋说话,台下先响起一片掌声。 林淼看着底下一群小屁孩和小学老师,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说我不行,我的意思是,怕你们会听不懂,我是怕你们不行……” 底下几十张笑脸渐渐凝固。 许风帆用拳头支着脸颊,显然是早已习惯了林淼的精神攻击,歪着头,用极其淡定的口气嘀咕:“这个孽畜,就不该留他性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的成功不可复制(上) 教室陷入了寂静。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种欲抽而不能抽的憋闷。 好在苗晓秋经验丰富,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之际,老苗用一句话,挽救了气氛,挽救了话题:“别乱说啊,老师们怎么会听不懂呢?” 老苗一脸溺爱地揉了揉林淼的脑袋。 不过看她表情,显然也只是给教室里的小学教室们找个台阶下。 林淼有多妖孽,老苗心里头自然是清楚的。别的不说,光是年仅六岁就能给林国荣代笔写出《小院杂谈》这种畅销全国的书来,就让苗晓秋十分确定地意识到,林淼吹的绝大多数牛逼,压根儿就不能称之为吹——那完全就是站在天才的角度上,以天才对这个世界的度量标准,说出的一些在天才看来完全正常的话而已。 只是这些话最终落到正常人的耳朵里,就显得有点体量过大,难以消化罢了。 唯一可惜的是,苗晓秋不能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全社会,不然老林让儿子代笔的新闻要是爆出来,对这家人的伤害绝对要比想象中更大。 身为一个三观正确的好人,苗晓秋决定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然后等以后林淼长大了,就可以介绍自己的孙女给他认识,并以此为威胁,让林淼给她当孙女婿…… 苗晓秋目光长远,对林淼越看越喜欢,纵容林淼在学校里用各种方式伤害同学和老师们的脆弱灵魂和感情,但她确实没有弄明白,两个存在与林淼身上的客观事实。 第一,就算老林找林淼代笔的消息被爆出来,其实也屁事儿没有。一来公众难以相信,二来以这对父子的不要脸操作,老林和林淼,绝对是不可能承认的。 第二,林淼在学校里吹的那些牛逼,真的只是吹牛逼,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像林淼这种前世第一学历的上限顶多只能拼到中流985的水平,说是学霸还算过得去,可距离“天才”,那差距真心有点大。和某些十五六岁参加高考就能考到700+的禽兽相比,林淼在那些真正的神童面前,连渣都算不上,只能算作“灰”。 苗晓秋给老师们弄了个台阶,林淼当然也不能作个不停。 苗晓秋说完,林淼马上顺手把锅扔到老林头上,一脸认真道:“刚才那句话是我爸教我说的,我爸说上台的时候一定要有气势,心里一定要把台下的人都当做笨蛋。” 此话一出,台下刚恢复一点笑容的众人,面部肌肉的僵硬度又从99%跳回了100%。 可林淼说话起了头,却就收不住了,侃侃而谈起来:“刚才苗校长说我全国作文比赛已经内定三等奖,其实这个说法是不对的。因为首先我不是内定,是我凭实力提前闯入决赛,从这一点上来讲,很显然我在全国决赛阶段里的竞争力,要比很多辛辛苦苦、勉勉强强挤进决赛的小学生强上至少一个档次,所以按照我的理解,我应该是保底全国二等奖。如果没有暗箱操作把我挤下去的话,一等奖也不是不能期待。” 台下的老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下MMP的眼神,心里充满了对台上这个小鬼的羡慕嫉妒恨。 1995年,中国人口12亿,排名世界第一,比排在第二的阿三,高出好多好多…… 如此泱泱大国,哪怕行业无数,可拿过全国一等奖的人,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想要达到这种高度,除了实力之外,运气、机遇,全都不可或缺。每一个拿过全国一等奖的人,哪一个不是天纵英才,各种特么的恐怖如斯? 而台下的这群老师,最高学历也不过就是大专,这群人里,别说全国一等奖,就是全省一等奖也根本没拿过。工作几十年,最拿得出手的成绩,基本也就在全市级别评比的三等奖这条线上晃荡——要么能拿到全市三等奖,要么拿不到。因为一般来说,三等奖以上的名额,早就被广场小学或者南城小学这种名校的老师给内定了。 林淼随口一句“全国一等奖可期”,就像是从老师们的心底里撕开了一道久久无法愈合但又并不危及性命的伤疤。原本不动还好,但现在撕开来,却痛彻心扉。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林淼还特么往里面撒盐。 “苗校长让我分享心得体验,但这个体验真的不好拿来细说,因为简单来说,在竞赛中失败的人,原因都是一致的,就是本事不行,但成功者,却各有各的原因。就像我提前进入全国比赛,真的只是因为我水平高吗?当然是!但是除了我水平比较高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有一个好爸爸,要不是我爸出名,我就是水平再高一些,也不可能坐直通车直达全国决赛对不对?所以说,我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至少对于今天坐在这个教室里的各位来说,是绝对复制不了的。因为要是可以复制,现在就不是我一个人站在这里跟你们讲,而如果一个教室里能出现两个这样的情况,那么按照正态分布的规律,这件事也就没什么值得鼓吹的,所以哪怕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说,这个世上最最残酷的事情,就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获胜者永远就只有一个,资源就只有这么多,能抢占第一波资源的人,才能有抢占第二波资源的机会,经济学上管这叫马太效应,穷者越穷,富者越富,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苗晓秋虽然很纵容内定孙女婿,可听林淼扯到这种地步,真心也忍不了了。 她打岔道:“淼淼,说跑题了。” “是吗?”林淼一脸意犹未尽,舔舔嘴唇,觉得嘴巴说得有点干。 然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在整个教室疑惑的眼神中,从容走到教室最后一排,拿起从家里带来的水壶,朝李晓微微一笑。 在李晓不明觉厉满是崇拜的目光中,林淼跟个老头子似的,拎着水杯,一边往台上走,一边朗声道:“没有跑题,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心得,就是写作上的马太效应。这个效应的具体表现方式,就叫如何赢在起跑线上。” 林淼说这,环顾左右,见一群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林淼大声道:“看我干嘛,记下来啊!” 几个小孩赶紧掏出笔来做笔记。 林淼的班主任小赵老师一时脑残,居然也跟着翻开了本子。 坐在她边上的许风帆无语地看了眼:“老师,你不要这样……” 小赵被许风帆一提醒,瞬间内心澄澈,继而尴尬地陷入了石化。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的成功不可复制(下) 林淼在台上浪了足有二十多分钟,主题无缝切换且层层递进. 从“我有一个好爸爸”说到“从小我爸带我飞”,从“比同龄人聪明的一百个烦恼”说到“我为什么觉得书籍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从“我如何在6岁之前达到像现在这么高的水平”说到“其实我才刚刚上路”,最后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糅合起来,指向了“所以就算这次拿了全国一等奖其实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这是我应该做的”。 字字句句,贱血封喉。 “毕竟我比你们早走了这么多步,又有场外因素的加分,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只不过是我漫长光辉人生中的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已。而且话说拿奖这种事,除了你自己和身边极个别的熟人会一直记住之外,这辈子真还把这些奖项放在心上的,可能也就只有我今后的那些粉丝了,都是虚妄,都是梦幻泡影……”林淼一脸看透人生的样子,轻轻一叹。 底下雷瑞瑞举手问:“你说的粉丝是什么意思?粉丝不是吃的吗?” 林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粉丝就是英文FANS的音译,意思就是崇拜者,其所对应的,就是偶像。举个例子,就像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拿我当偶像,所以你就是我的粉丝。” 十万斤羞耻感扑面而来。 雷瑞瑞咬牙切齿地跳脚辩解:“屁!我才不是你的粉丝!我哪里崇拜你了!” “瑞瑞,不要再欺骗自己的内心了!”林淼立马大声教育,“崇拜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欺欺人有意思吗?这个教室里头像你一样崇拜我的最起码还有几十个。风帆!告诉她,你就是我的粉丝!” 雷瑞瑞直接就被林淼这不要脸的表现给惊呆了,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教室里的几十号人,跟着陷入了今天的第N次石化状态。 甚至连苗晓秋,也都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 唯独许风帆百毒不侵,毫不动摇,淡定地吐出一个字:“滚。” “怎么能说粗话呢?”小赵老师轻轻拍了许风帆一下斥责,然后傻傻举起手来,笑嘻嘻地配合林淼道,“淼淼,老师是你的粉丝。” 林淼淡淡回答:“嗯,我知道。” 小赵老师于是默默地把手缩了回去。 然后转头看许风帆一眼,眼里写着四个字——老师错了…… “拿奖的心得,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过个一年半载大家也就忘了。”林淼扯了半天,终于进入到了总结陈词的阶段,“但是写作的心得,我大概可以跟大家说一下。” 见林淼认真起来,教室里的孩子们也都正襟危坐,拿起了笔。 林淼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我写作的心得就是,世上绝大多数的人能在某个方面取得成功,客观上讲,主要还是依靠天分。没有天分的人,还是不要强求了,挣扎是没有用的。” 雷瑞瑞:“……” 赵老师:“……” 苗晓秋:“……” …… 半个小时后,作文补习课比苗晓秋计划中早了大概20分钟结束。 林淼拉着李晓的手,高高兴兴往外走,苗晓秋却忍无可忍,把他拉去了校长室里批评教育。 把办公室的门一关,苗晓秋先给李晓拿了把大白兔奶糖以示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安心坐着吃糖就好,紧接着就拉着林淼道:“淼淼,你这样说话,对老师和同学都太不尊重了知道吗?你这是恃宠而骄啊,将来进入社会可是要吃大亏的!现在老师和同学们看你年纪小让着你,以后呢,以后你进入社会,谁会让着你?你爸爸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吧?” 苗校长眼神凌厉地看着林淼。 然则林淼根本不给她发作的机会,想都不想就认怂了:“姨姨,我错了。” 他仰头看着苗晓秋,表情是那样的干净,眼神是那样的纯真,态度是那样的端正。 苗晓秋感到一阵无力,面对这样的小孩,真心没招啊…… 苗晓秋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淼却反过来劝慰苗晓秋道:“姨姨,我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像我这样的人,而且还有能提供那么大帮助的爸,将来所处的位置肯定和今天教室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不吹牛的说,我现在能享受到的社会资源,可能已经是班上有些同学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而且这种差距,以后只会越拉越大。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的道理我懂,但等到我真正取得成绩的时候,只要不是在特殊场合和特殊的人见面,该考虑怎么合理措辞的人,应该不会是我。” 苗校长听林淼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不知怎么的,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林淼接着道:“写作文的心得,我会写下来的。尽量多写一些,争取写成一本书,让我爸署名,主攻学生市场,这回要是真能拿全国一等奖,保证这书能卖得比《小院杂谈》还火。” 苗晓秋眨了眨眼,问道:“你爸不是要封笔了吗?” 林淼笑道:“封笔不封笔,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封笔了也是可以复出的嘛!” 苗晓秋无话可说。 林淼又道:“下个星期天早上我爸在人民路的新华书店开签售会,姨姨你来不来?” 苗晓秋摇了摇头:“下星期天我有个会要开,去不了了。” 林淼道:“那我给你带一本《僦居发微》。” 苗晓秋沉默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淼淼,你爸这两本书,其实都是你写的吧?” 林淼微微一顿,然后半点都不掩饰地笑着回答:“你看出来啦?” 苗晓秋长叹气道:“就你爸那水平,他到底有几斤几两,我还看不出来?” 林淼道:“校长英明。” 苗晓秋无语地摸了摸林淼的头:“你也别骄傲,世上有本事的人多得很,神童也不止你一个,将来等你遇上他们,你就会知道能复制你这点小成功的人世上多了去了,你的路还长着呢。” 林淼却笑了笑,淡淡说道:“姨姨,神童不神童的,其实无关紧要。我将来要是真的能取得大成功,靠的肯定不是本事。” 苗晓秋皱眉问道:“不靠本事靠什么?” 林淼却笑而不语。 只是心中暗道:不能被复制的成功,靠的当然是天命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约饭 周日的作文补习课,百里坊小学的一众学霸们非但没进补成功,反倒掉了不少血。 星期一上课的时候雷瑞瑞一直心神恍惚,上台算个计算圆的阴影面积的小破题都算错了,然后单老师让许风帆再接再厉,结果许风帆也垮了下来。最后单老师看全班皆是傻逼,只能使出林淼这个大杀器。林淼上去后一番鼓捣,最后发现是单老师自己对这道题的理解有误,帮着改了一个表述上存在矛盾的条件后,终于将题解开。然后单老师面不改色,表示自己就是故意把题出错了,全班除了林淼都是渣渣,居然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看出来! 许风帆听完很愤怒,放学之后直接去了停车场,鸟都不鸟林淼,气呼呼地就回了家。 林淼觉得许风帆明天必要为自己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因为这傻逼逃掉了今天的值日。 享受超级特权从来不用打扫卫生的林淼,高高兴兴去接了李晓,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中远的书法班小破屋。一学期五百块的高价学费补习班,显然不可能只有周日早上上课。事实上绝大多数在中远班上学毛笔字的孩子,周末都是不去上课的。这些孩子的主要上课时间,基本上都是每个上课日的课后。通常一周两节课,时间则分为6点之前和6点之前两个时间段。 举个例子,像林淼和李晓,现在的上课时间就是周一下午4点半到6点,还有周日早上的8点半到10点半,而像曾经也在中远家学过毛笔字的雷瑞瑞,据瑞瑞姑娘说,她是在周三下午3点到5点,以及周五下午4点到6点——不用怀疑,九十年代初的地方小学,课业就是这么轻松,哪怕是所谓的六年级毕业班,下午最多也就三节课,最晚4点半之前也都放学了。 林淼和李晓到中远的书法班时,屋里头已经人满为患,连个坐的地方都没了。 中远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的办公桌让出来,给小孩子们练字用。 教室里学到各阶段的孩子都有,最弱鸡的例如李晓,大字不识一箩筐,铅笔都还拿不稳就先来李练描红,比较厉害的孩子,则已经开始准备着要去参加省级乃至国家级的小学生书法比赛——这些种子选手一般都是从小学一年级练到六年级甚至初一、初二的,等到了初三,就不可能有时间干这个了。 中远眼下已经把林淼当成了超级种子选手来培养,不过客观上讲,林淼那入门级都还谈不上的毛笔水平,距离参赛级别还有着至少三五年的路要走。毕竟书法不比小学奥数,就算林淼的先天优势再强大,也得一点一点练出来,没有任何捷径可以先人一步。 见道林淼拉着姐姐过来,中远马上麻溜儿地改完一个孩子的作业,然后随便夸了两句,就把那单纯无比的小孩哄得眉开眼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空出的位置,当然优先照顾了林淼和李晓——两个丁点大的小东西,两个人共用一个座位,似乎也不显得特别拥挤。然后又过了不到十分钟,等另一个孩子被中远打发回家,林淼和李晓,便各自有了一个独立的座位。 中远笑嘻嘻地站在林淼身后看他描红,心里不住地啧啧赞叹林淼天分超群。哪怕只是描红,可一笔一画之间,竟能用肉眼看出从前往后的明显进步。一个字写一页,一页三十个字,越往后,林淼运笔的熟练度就越高,写下来的字,也越发站得住脚。 这孩子要是将来能带出来,那真是太有面子了。 林国荣的儿子,神童,跟老子学的大字,老子以后给人写字,每个字少说也能值个千百块吧? “中远!”中远大师正自嗨得爽,教室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中远不禁眉头一皱,对对方这种直呼其名的粗鲁行为很是不满,然后转过头去,却立马换上一张笑脸,热情得都快把牙床豁出去了。 “林主任,这么忙还来接孩子啊?”中远急忙迎出去。 老林也不进门,朝屋里看了眼,见林淼和李晓都在写字,掏出包软中华,抽出两根,递给中远一根。中远笑着接过,先给老林点上。 两个书法爱好者站在马路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扯些闲话,也不管屋里的小孩了。 老林抽完三分之二根烟,把长长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扔。 中远看着心疼,可又觉得自己要是舍不得这两口又显得很low逼,再一想自己这根烟反正也是老林给的,于是心结一开,把半根烟往地上一扔,踩住一拧,就跟着老林进了屋。 老林径直走到林淼身后,摸了下林淼的头,问道:“小兔,还要写多久?” 林淼转过头,眼神比达康书记还有层次感,威胁道:“爸,你再叫我小兔,我就死给你看。” 老林的幽默感有限,立马板起脸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说死?” 李晓听得小声发笑,转头看林淼一眼,调皮地小声喊了句:“小兔。” 林淼:“诶~” 老林:“……” 中远从后面跟上来,对老林道:“林主任,孩子才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呢,你们晚上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老林指着李晓道:“我女儿晚上还要学钢琴,他们妈这两天不在家,晚饭没人做,我早点带他们去吃了晚饭,刚好去学琴。” 教室里一群小孩齐刷刷望向老林。 中远嘴贱问了句:“学琴很贵吧?” 老林呵呵一笑:“一般吧,一个学期也就2000块,跟在你这里学两年差不多。” 中远听了满心不舒服。 老林抬手看了眼时间,觉得快迟到了,干脆打断林淼和李晓的书法课,催促两人道:“晚上回去写吧,爸爸给你们改。” 中远嘴角抽抽,不舒服×2。 林淼很干脆,嗯了一声,麻利收拾书包。 两个小孩整理完,中远毫无意义地送一家三口出门。 走到门口,老林见到地上那根长长的烟头,回头对中远道:“中远,你这烟抽得也太浪费了啊,软中华呢,一根好几块呢,你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中远顿时笑脸都僵了。 老林摇头叹气道:“算了算了,以后不给你烟抽了,你不是抽烟的人。” 中远欲哭无泪,解释都不好解释。 老林欺负完中远大师,带着林淼和李晓翩然而去。 一家三口往前走了不到30米,拦下一辆三轮车,直奔湖滨路的少年宫。 林淼奇怪问道:“爸,不先去吃饭吗?” 老林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约了一个阿姨一起吃饭。” 林淼见老林一副要擒拿良家的表情,马上警惕问道:“哪个阿姨?” 老林的笑容越发显得含春待睡,回答:“你也认识的,就是和你一起去录音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 轰隆! 林淼脑海中雷鸣骤响。 爹啊!我娘离家出走可才一天半啊! 你这就带着儿子去勾搭漂亮寡妇了,是不是略微太心急了点? 而且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她约出来的,这么高超撩妹的技术,为什么从不传授给我?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啊?啊(第二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带坏小孩 三轮车吱呀作响,蹬得飞快。 林淼一路上追问老林到底是怎么把秦晚秋钓出来了,问了半天,老林居然给出了一个极其正当的理由:“你看晓晓不是和人家孩子吵架了吗?我请那个小朋友的妈妈出来吃顿饭,了解一下情况嘛!万一是你妈胡闹,把人家弄得不舒服了,咱们是不是该道个歉?” 然后呢? 怎么道歉? 你想肉偿吗? 林淼很不放心地看这容光焕发的老林,鉴于他上辈子给江萍戴过至少三顶绿帽的不良记录,用脑干思考都能想明白老林绝对是对秦晚秋不安好心。而且以老林眼下掌握了大量社会资源且头顶知名作家光环的优良作案条件,他怎么可能不对秦晚秋采取任何动作? 林淼很为老妈感到着急,然后在着急的同时,情不自禁地拿江萍和秦晚秋做了对比。 首先第一条,外形条件——这个似乎就不用比了,全市看下来能和秦晚秋正面PK的也没几个,以林淼向来理性的思维来评判,他这时候真的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我妈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这种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所有的政治正确归根到底都是自欺欺人。 然后是第二条,文化修养。秦晚秋是个户籍警,不管学历是本科、大专还是中专,都要强于江萍的高中肄业。另外从秦晚秋教育孩子下血本的态度,以及从她喜欢读《小院杂谈》这种伪文艺书籍的品味,毫无疑问,论内在涵养,绝对也要甩开在老林的娇惯下已经退化到只知道吃吃吃和买买买的江萍好几条街。 而且一旦想起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林淼就不由得回忆起江萍对他干过的一件特别操蛋的事。 那是他上辈子读高一那会儿,由于学校物理老师的教学水平和他自身垃圾得一逼的物理天分相得益彰、相辅相成,所以他连着三个单元物理考试得分在40分到50分的区间徘徊,自尊心因此严重受挫。 而众所周知的,林淼的性格向来是死不服输,越是办不到的事越是要死磕到底,于是在第四次物理单元考创下51分的新高后,他当晚就下定决心要把卷子上的题目弄明白——然后就真的挑灯夜读,做题做到凌晨2点半,终于把最后一道大题似是而非地“自洽”了一番。可是就在林淼为自己无敌的自圆其说的能力感到沾沾自喜之时,悲剧出现了。 半夜起来嘘嘘的江萍发现林淼还没睡觉,推门进去就是一通毫无道理的破口大骂,严厉斥责林淼居然敢学习到凌晨,并因此影响她的睡眠质量。 林淼很难形容自己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受。 且不提他在自己房间里安安静静做题和江萍睡不着觉之间的必然联系到底是什么,可只要换个稍微靠谱一点的老妈,一般遇上这种情况,哪怕不夸儿子几句学习用功,你好歹也说一句注意身体吧?直接训斥一通又算哪门子的操作? 虽然林淼自己也明白,那种无人指导的盲目学习确实没几把用,但他依然为此感到气愤。 “所以其实我是不是该报复?”林淼被自己的发散思维勾出了火气,再去想老林勾搭秦晚秋这件事,忽然就不太在意了。 想想如果换个秦晚秋这样的妈,家庭应该会很和睦吧? 林淼这么想着,忽然叹了口气。 老林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林淼内心悲伤地摇了摇头,叹道:“都是因果孽缘啊,我上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们很多很多很多钱……”心里还留了半句:“所以老天爷发现我上辈子根本还不掉那笔债,才让我重生回来开挂继续还……” 老林听得一头雾水。 林淼又转头对李晓道:“晓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努力成为一个有理智的、有常识的、不作妖的、讲道理的女人,这样将来你的孩子如果人生失败,才不至于埋怨到你的身上。” 李晓一脸懵逼。 三轮车滚滚向前,一直出了湖滨路,进入瓯城路,最后在一家大排档前停下。 东瓯市的餐饮业发展较早,九五年已经涌现出不少大排档,但真正吃得起的人并不多,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是各机关单位的公款吃喝。除此之外,也就只有老林这种莫名其妙就赚了很多钱的人,才会花钱不眨眼地到这种每餐平均花销超过100块的地方吃顿便饭。 老林熟门熟路地点了菜,带着林淼和李晓坐进包厢,没一会儿功夫,事先约好的秦晚秋就带着洛漓到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钟初惠。 “林水水!”执念很深的洛漓,终于见着了林淼,高兴地活蹦乱跳朝林淼跑过去,跑到林淼身边,一看李晓正跟鹌鹑似的缩在林淼边上,立马小脸一垮,不开心地跑回了秦晚秋身边。 林淼指着洛漓给李晓现场教学道:“看,这个就属于作妖。” 李晓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洛漓虽然完全听不懂,却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着林淼。 六七岁的小孩,虽然还没有青春期的意识,可毫无疑问,小孩子对同伴的占有欲,那也是很强很强的。显然在洛漓的眼里,林淼现在就属于被李晓强占的情况。必须不爽。 林淼淡定而消极地应对着洛漓的不快,另一边,老林则在强忍钟初惠这个电灯泡的存在。 由于钟初惠的出现,老林准备了好久的骚话,这顿饭上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但即便如此,秦晚秋依然像个迷妹一样,在老林面前拘谨不安,秦晚秋这样的表现让林淼十分肯定,只要老林逮住机会,推倒她绝对只是时间问题。 到底是要维护家庭的统一,还是满足老林的兽欲? 人性和道德的缠结,欲望和伦常的交织,让林淼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这顿晚饭,林淼吃得毫无知觉,所以不知不觉,就干掉了两碗米饭,撑得大半天都处于大脑供血不足的状态。 晚饭后老林带着林淼,一起陪着李晓去上钢琴课。 林淼和李晓坐一个座,惹得洛漓又是满心不痛快。 小丫头弹着琴,时不时朝林淼那边瞟,瞟了大概又十几次后,终于忍不住跑到林淼跟前,叉着腰学电视剧里的台词,大声问林淼道:“林水水!你到底是要她还是要我?!” 林淼想了想,冲着正目瞪口呆的秦晚秋大喊:“阿姨!曲江台播的那个《一帘幽梦》先别看了,带坏小孩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站不起来 晚上7点40出头,秦晚秋带着洛漓,和钟初惠一起陪着林淼一家三口走出少年宫。夜幕下的秦晚秋显得格外窈窕动人,老林一边装着无所谓地说着小孩童言无忌之类的废话,一边上中下三路扫视秦晚秋,表情一本正经,思想却已经堕落到了违法犯罪的边缘。 秦晚秋仿佛已经被老林的作家光环闪瞎,丝毫没注意道老林目光中不对劲的地方,依然一个劲地向老林赔不是,道歉自己没教育好女儿。洛漓听得委屈无比,鼓着小嘴,气呼呼地看这林淼和李晓,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的,却倔强地打死都不哭出来—— 到头来,她还是没能和林淼坐到一起去,并且因此成为了全班家长的调笑对象。 林淼两辈子头一回见到一个6岁小孩能把眼泪憋得这么久,不由大为赞叹,说了句:“没事的,你顶多也就被笑话个一两年,大家很快就会忘了你的。” 话音一落,洛漓当场崩溃,哇的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喊:“林水水,你个坏人……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玩了,呜呜呜呜呜……” 秦晚秋赶紧把洛漓抱起来哄,却怎么哄都哄不住,一脸歉意地对老林道:“林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啊……” 老林呵呵笑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嘛。” 秦晚秋:“那……我先走了啊……” 老林强行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微笑道:“好,路上小心,明天见。” 伴着洛漓的哭声,秦晚秋转身离去。 老林目送秦晚秋的背影走远,过了半天,才和钟初惠道了个别,然后拉着林淼和李晓,往和秦晚秋相反的方向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老林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歌。 林淼仿佛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忍不住提醒道:“爸,你要自觉啊,我妈可就是因为这个阿姨跑到奶奶家里去的。” 老林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一空,皱着眉头不快道:“你妈她脑子不正常的,说她干嘛?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 林淼干脆又直接问:“你想和洛漓的妈妈睡觉是不是?” 老林一下子就愣住了,惊讶地问道:“你知道睡觉是什么意思吗?” 林淼点点头,很肯定道:“我知道睡觉的所有意思,不但包括广义上和狭义上的,还包括引申义上的。引申义上那个意思,按学术分类可以归类到一个叫性学的专业研究方向上。性学,性别的性。研究范围从生理学延伸到心理学,从人类行为学延伸到社会学,是一门很牛逼的交叉学科,一般没读过什么书的盲流二傻子都很愿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这门学科。但我和那些二傻子不一样,我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是很热衷接受这门学科的最新研究成果的。比方说,婚内精神出轨,是造成家庭破裂的主要诱因之一,另外两个主要诱因,还包括赚不来钱和站不起来。” 老林被林淼说得有点懵逼,居然忘了自己最开始提出的问题,而是顺着林淼的思路问道:“站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林淼一脸鄙视:“爸,你这理解能力完全不行啊,站不起来啊!站不起来都不明白?” 老林愣了两秒,眼中突然闪现出惊喜的亮光,恍然大悟地拉长声音:“哦——那个站不起来!” 林淼赶紧道:“别喊啊,别人会误会的!” 老林急忙收声,笑嘻嘻揉了揉林淼的脑袋,然后揉着揉着,笑容就僵硬了。 见了鬼了,自己居然和儿子讨论了半天站不站得起来的问题?!!!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学了新姿势的老林直接过河拆桥,把脸一拉,一脸视性教育为洪水猛兽的表情,和全国九成九以上的六零后家长一样,处在十分LOW逼的思想水平线上,用训斥的口吻问林淼道。 林淼淡定直言:“东瓯市图书馆三楼基础医学部的《系统解剖学》,五楼人文社科部的《文明的性道德与现代人的神经症》,六楼古典文学部《金瓶梅》和《红楼梦》。” 老林大惊失色:“《红楼梦》里也有这个?” 林淼反问:“你不是应该问《金瓶梅》的吗?” 老林不解:“《金瓶梅》是什么书?” 林淼彻底无语了,一个人没文化到连《金瓶梅》都没听过,居然也好意思自称西城街道三支笔杆子之一?怪不得许佳昌不屑跟你同流合污啊,要是许风帆敢在老许面前提这三个字,保证“梅”字刚说完,就直接被抽死了好吧! 林淼摇着头叹息:“爸,你要是礼拜天闲着没事,还是别去舞厅跳舞了,不如跟我去图书馆转转,对你的人生有好处啊。” 心理年龄33岁的林淼,好言劝慰生理年龄35岁的老林。 感觉上很玄妙。 然而老林却显得很忧愁,眉头紧皱道:“图书馆里怎么什么书都让你们乱翻,你们这些小孩就不该看这种书的,怪不得我以前总听人说《红楼梦》在清朝的时候就被禁了,原来是写那些东西的啊,电视剧是把那些内容都删了对吧?古代这些读书人真是吃饱闲着没事干,脑子里就只剩那点事了,曹雪芹这女的看来也是个骚货……” “爸,曹雪芹是男的。” “男的?女的吧!这名字就是个女人的名啊!” “我操……”林淼无语地抱住了头。 想想江萍,想想老林,我特么能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自学成才,这都不是出淤泥而不染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从屎坑里爬出来还带着清香,完全就是大自然的神迹啊! 林淼和老林在回家的后半程上一路沉默。 连带着,连李晓都不敢多吭一声。 气氛十分压抑地回到明月小区,三个人沿着没有楼道灯的楼梯一路上楼,走到四楼楼梯口时,却发现楼上有光。 林淼和李晓快步跑上楼,只见家门洞开。 林淼脱了鞋走进去,江萍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过去抱住林淼,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笑着大声问道:“宝贝,想妈妈了吗?” 林淼用充满理性的智慧,脱口而出:“想!” 老林沉着脸从门外走进来,横竖看江萍不爽地说道:“还知道回来啊?” 江萍该二皮脸的时候半点不含糊,嘻嘻哈哈道:“我给你买了件衣服,你进来试试!” 老林不为所动。 江萍继续讨好:“你们肚子饿不饿,我晚上买了只乌鸡回来,炖了一大锅,都还没吃呢,你们要不要吃点?” 老林继续不为所动。 江萍盯着老林看了眼三秒,憋不住那劲儿了,脸一黑,没好气道:“你们不吃我自己吃!” 说着跳着脚进了厨房,乒乒乓乓一阵响,拿出碗筷。 然后高压锅的锅盖一揭开,满屋顿时充满了鸡汤的香气。 林淼转头看老林一眼,露出一个坏笑。 “爸,明天你不用带晓晓去学琴了。大声告诉我,高不高兴?” 老林瞪林淼一眼,愤愤返回卧室。 江萍像是脑后长眼,立马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着老林大吼:“洗脚了吗?就往床上爬!” 老林在房间里怒吼:“你个老娘客,回来干嘛?” 林淼见惯不怪,淡定地拉着李晓回了房间。 房门一关,外头老林和江萍开始这个月的round2。 李晓也像是习惯了,一点都不害怕地看着林淼,然后弱弱地问了句:“淼淼,站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林淼睁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关掉了放在床头的闹钟,然后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从李晓的床上爬了下去——由于左手的伤口一直没拆线,林淼这些天爬上爬下不方便,就每天都和李晓睡在一起,几天下来,居然也有点习惯了。 推开房门,接近4月的东瓯市,室温已经明显升高。至少大白天地不穿外套在屋里走动,一点都不觉得冷。林淼晃晃悠悠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嘘嘘,洗漱完毕,丢失在床头的大脑之灵终于归位。他走出卫生间,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不过6点22分,正是可以再躺回去眯一会儿然后下次醒来就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上班迟到的好时候。 “可惜我不用上班,真是太遗憾了……”林淼嘴里头自言自语嘀咕,脸上却完全不存在遗憾的表情。 今天是双数周,学校早上不上课。 当然就算有课,林淼也可以正大光明地逃掉——因为老林今天早上有一场新书发布会,所以他身为著名作家林国荣的儿子,请半天假去看亲爹装逼有问题吗? 林淼转头看了眼老林和江萍的卧室,房门紧闭,无声无息,显然两个人都还在熟睡当中,按照他们的最新作息规律,看来依然是不到7点就绝不会起床。 林淼心里暗叹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种得过且过还能过得很好的命,摇着头走到茶几前,茶几上放着一个小木盒子。林淼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张十块钱。 他和李晓,一人十块,算是每天的零花加额外伙食费。 这是家里新立下的规矩,前因后果,大致上是这样的—— 江萍从林淼的外婆家回来之后,果断跟老林认了怂,然后为表诚意,就上交了她的工资卡,表示从此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全权交给老林。老林虽然压根儿就看不上江萍这点工资,但对江萍服软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于是大手一挥,就把这笔钱换成了林淼和李晓的生活补贴。 虽然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必然的逻辑关系,但不管怎么样,家里总算是安稳了。 老林因为江萍的及时回归,失去了晚上送李晓去学琴的借口,也就失去了和秦晚秋频繁接触的机会,等老林交了公粮之后,贤者时间一到,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出轨之火,也就渐渐地熄灭下来。 林淼猜不出江萍到底是真的想到了这一出,才那么快就结束了和老林的冷战,还是纯粹担心太久时间不上班会被街道开除,又或者害怕自己长期不在街道,老林会和街道里新来的女大学生搞上…… 总之的总之,回来就好…… 揣上其实每天根本没什么机会花完的十元巨款,林淼独自一人下了楼。 出了小区,穿过马路,来到西城街道办事处的大门前。 看门的老伯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林淼嘴很甜地喊了声阿公早上好,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楼里,爬上六楼,来到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街道食堂。 街道周六早上上班的人越来越少,排队吃饭的人也没平时那么多。 林淼走进食堂,放眼望去里头半个街道领导都没有,全都是大周末的还得老老实实跑来上班的苦逼科员。一群科员大叔大妈见到林主任的儿子来了,连排队的权利都不给他,排在第一个的大叔直接把自己手里那碗刚盛好的面条给了林淼,然后一脸眉飞色舞,口气很猥琐地问道:“你爸妈怎么老是让你一个人过来吃早饭,他们每天晚上都睡得那么晚啊?” 林淼懒得搭理,呵呵一笑,连句谢谢都省了,直接坐下吃饭。 接着身后便传来大妈们群情激奋的喊声,纷纷斥责那个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男向林淼这么天真纯洁的小朋友开黄腔,行为简直下流。而油腻中年科员则高声反驳,反斥明明是大妈们自己思想污秽,才会展开那么多关于下三路的联想。 双方争辩得不亦乐乎,却全然不带火气。 空气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林淼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发泄罢了。 老林莫名其妙飞快蹿升的人生轨迹,势必要让很人多觉得不高兴,能在大清早的时候当着林国荣儿子的面调侃他两句,确实是不错的心理调节方法。 所以面对这一切,林淼只能受着。对于成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林淼虽然没真正经历和体会过,但应有的心理建设,早已准备充分。 林淼呼哧呼哧地吃着面,大叔大妈们关于林淼和江萍睡觉的话题讨论得差不多了,终于有人忍不住跟他打听起老林签售会的事情来。 林淼没什么好矫情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边吃面一边如实回答:“本来是想去沪城办的,后来看了下时间,东瓯日报出版社的领导和市文化局的领导都没有空,我爸他自己工作也忙,就干脆放在东瓯市了,又近又方便。 一开始市里几家新华书店都想让我爸过去他们那里弄这个签售会,听说吵得都打起来了,幸好市委宣传部有个副部长叔叔就想了个办法,说今天早上先去学院的那家新华书店开个签名售书会,然后下午再换个地方,开个读者茶话会,晚上再再换个地方,开个新闻招待会,明天再再再换个地方,开个文学研究会——这个研究会是研究上本书的,就是《小院杂谈》,上个月卖到全国第四名的那本。 不过我爸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也许自己就不过去了,说让丁少仪替他去。丁少仪你们没听过啊?就是东瓯报业出版社的副社长,也是东瓯大学新闻系的教授。我爸他自己要去市里一趟,市里有个书记伯伯说要和他商量事情,还有市文联的人也在等他开会,说什么要换届了,非要找我爸当什么副主席,我爸说没什么意思……” 两分钟后,原本还竖着耳朵听的大叔大妈们纷纷退散。只剩下提问的那位抽身无力,只能强忍着满腔的后悔,硬撑林淼的日常大招。 伤害直达灵魂深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以后每天都有面子 “难道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 作为大早上在食堂吃过霸王餐还要打包一份带回家的西城街道第一人,当林淼拎着装了整整一碗面条外加两个荷包蛋和两大把虾米的塑料袋,从街道大楼所在的小巷子里出来时,巷子口的音像店已经开门营业了。 九五年,口袋里刚有了一点钱的东瓯市居民,渐渐对精神娱乐享受有了刚需。 开春之后,西城街短短三百来的路上,一下子就多出三家卖磁带顺便租录像带的店铺,从港台传来的流行歌曲和电影电视剧,开始在瓯城区大行其道。 当然,基本上都是盗版碟。 林淼听着刘德华的《天意》,跟着一起哼哼,就着脑海中仅存的一小段旋律,一路唱回了家。 回到家中,李晓已经醒了。小丫头正光着脚,外套也没穿,坐在正对房门的小厅里发呆,见到林淼回来,马上高兴地跑了上来。 “把衣服穿起来,小心感冒了。”林淼用在李晓听来特别老成持重的口气叮嘱了一句,转身就去到厨房,拿出碗筷,把热腾腾的面条从袋子里倒进碗里。 林淼端着大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厅的餐桌前放下。 李晓乖乖披上了外套,穿上拖鞋从屋里出来,走进小厅,问道:“你从外面拿来的吗?” 林淼点点头,“快点吃吧,不然面要泡软了。” “嗯。”李晓乖巧地应了一声,坐上略高的椅子,接过筷子。 林淼就坐在一旁,状态很放松地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李晓吃饭。 李晓在碗里掏了掏,不出意料地找到被掩埋在面条下面的荷包蛋,颤颤夹起来,递给林淼说:“你也吃一个。” 林淼道:“你吃吧,吃不完就倒了,我已经吃饱了。” 李晓这才哦了一声,低下头小口扒面,不过没吃两口,又抬起头来跟林淼傻笑了一下,一双小细腿在桌子下面轻轻晃动,小样子可爱得很。 林淼侧着身,看着李晓幼嫩的小脸,突然觉得自己对她这么好,可能并不是出于同情、更不是骨科的目的。细细想来,倒更像是在养女儿。 毕竟也是三十来岁的老男人了,要不是迫于现实压力长期保持母胎单身状态,他其实早就该有孩子。那潜藏在心底深处的一腔父爱,真是特么地无处释放啊…… 林淼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下李晓的头。 李晓懵然地看林淼一眼,眼里充满疑惑,却半点没有抵触。 这时主卧传来开门的声响。 江萍匆匆走过,转头瞥一眼坐在小厅里的两个小家伙,发现李晓正吃着热腾腾的面条,明明觉得很奇怪,却脚步不停,径直奔向了卫生间。 片刻之后,冲水的声音响起。 江萍这才走回来,问林淼道:“面条哪儿来的啊?” 林淼回答:“食堂里带回来的。” 江萍闻言一怔,又问:“怎么不给妈妈带一碗?” 林淼随口道:“你早上不是还要去上班吗?直接去食堂吃还能少洗一个碗。” 江萍无言以对地盯着林淼看了几秒,却突然间想到林淼话里的漏洞,仿佛是取得了什么重大的人生成就一般,两眼发亮地大声追问道:“那你爸呢?你爸等下还要出去给人签名呢,你怎么不给他带?” 话音刚落,家里就响起了老林的骂声:“带什么带!孩子才几岁啊?自己早上不肯起来还好意思让孩子给你带饭?你没手没脚的吗?” 老林针对江萍根本不需要理由。 江萍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不管出发点是什么,都总能成为老林喷她的理由。 江萍平白无故地又挨了骂,转头朝客厅翻了个白眼。 这时老林走了进来,却是一脸笑眯眯问林淼道:“阿淼,等下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去?” 林淼没犹豫,果断点点头。 签售会这种热闹,上辈子还真没去凑过,这回近水楼台,不去看看实在浪费机会。 林淼又转头问李晓:“你想不想去?” 李晓嘴里吸溜着面条,完全不懂签售会是什么鬼,正一脸茫然着,江萍突然插嘴:“你们早上也不知道要弄到几点钟,晓晓下午还有游泳课的。你给我点钱,我晚上带晓晓去买衣服。” 老林和江萍抬杠成自然,立马皱眉问道:“不是刚买了一堆衣服吗?怎么又买?” 江萍没好气道:“哪里刚买的,过完年到现在都几个月了啊?再过几天都要四月份了,天气热了不用买新衣服的啊?” “行行行行行……”老林一脸的不耐烦,却伸手朝兜里摸,傲娇地问道,“要多少钱啊?” 江萍忍不住嘴角上扬,“你这么有钱,看着给咯!” 老林掏出厚厚一沓第四版的毛爷爷,略作思量,数出五张递给江萍:“够不够?” 江萍接过钱,刚才那点不痛快彻底烟消云散,一脸欢快道:“不够再找你要。” 林淼看得满心无语。 家里这俩货,真是半点开源节流的念头都没有啊…… 所以就算江萍把工资卡上交给了老林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该怎么花就怎么花,有多少就花多少…… 话说你们到底敢不敢行行好考虑一下给我留点儿钱当老婆本,退一万步说,就算一分钱不留给我,你们自己两个好歹也省点钱下来当老年疗养费啊…… 人生这么漫长,我只不过是从2020年重生回来的,又不是从2333年重生回来的,别看我现在屌得很,可谁说得清什么时候就意外翻车了呢? 这种靠儿子过上奢侈生活的日子,儿子本人也不敢担保能让你们潇潇洒洒爽一辈子啊…… 靠我一个人输出,真的带不动全队啊…… 林淼心中的槽连环九连吐。 老林又低头问他道:“我们坐车过去还是坐三轮过去?” 林淼有点小惊讶:“还有专车接送?” 老林笑道:“打个电话,让少仪阿姨开车过来接我们。”倒是一点都不跟别人见外。 林淼考虑了一下,觉得从西城街到学院路也就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外加话梅加持的话,应该不至于吐掉早饭,于是就欣然接受了老林的不见外,说道:“坐车吧,本来就是去出风头的,坐轿车过去比较有面子。” 这话显然直中老林的心窝。 老林不由地哈哈一笑,然后揉了揉林淼的头,很突然地宣布了一个大消息:“我们家过几天就有自己的车了,爸爸已经付了订金了,以后每天出门都有面子。” 第一百五十章 暗箱操作 身体还没开始发育,老婆本就先被亲爹拿去升级个人逼格。 然而林淼很淡定,不吵不闹,不哭不叫,淡风轻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心痛,真的一点都不心痛。 就算九五年的桑塔纳不便宜,一辆车前前后后算下来大概得花上十来万,相当于普通事业单位普通职工小半辈子的工资收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老林现在红得发紫、紫得冒烟,区区小十万,分分钟就赚回来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至于说如果拿这笔钱来买房,十万块买的房以后能一百多万卖掉,相当于普通事业单位普通职工大半辈子的工资收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顶多封笔之后过三个月就复出嘛!区区一百多万,将来想赚多少就赚多少,有什么好郁闷的? 反正我也没有身份证。 反正我也没有银行账户。 反正这些钱放在老林手里,指望他拿去投资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用来睡良家少妇,老林也不可能产生什么钱生钱之类的念头的。所以与其真的让老林花钱睡良家,还不如买辆车比较合算,好歹朕自己也能蹭到一点好处。再者说老林好歹也是全国知名作家了,有辆小轿车不算过分吧?对,不过分,真的一点都不过分。 朕很好,朕一点都不心疼,朕没有哭,朕的眼里没有泪水…… 林淼捂着胸口,站在阳台上半个小时都没说话,眼看车来车往,三十分钟一共数到22辆非公家牌照的私人小轿车从西城街经过,总算内心释然。 “看来这年头花巨款买车的傻逼其实还是不少的……”林淼嘟囔着,眼见一辆老林心心念念的桑塔纳开进了小区。接着几分钟后,家里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早上8点40多,江萍已经上班去了,顺便还把李晓也带去了街道。 老林早就一身西装笔挺,整装待发。 丁少仪在楼下一喊,林淼和老林便马上下了楼。 老林红光满面,和丁少仪重重一握手。 给丁少仪开车的年轻司机急忙从车里出来,一脸崇拜地给老林打开车门,喊了声:“林老师!” 然而老林根本不在乎这种路人甲乙丙丁的崇拜,淡淡嗯了一声,摸摸林淼的头,语气很宠溺地说道:“小兔,上车。” 林淼闻着浓浓的汽油味,已经无法顾及这声“小兔”了。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拿出话梅,撕开包装,往嘴里塞进两颗,两侧脸颊一左一右鼓起一块,神色凝重地坐了进去,然后赶紧把车窗摇下来。 四个人坐好。 丁少仪抢着坐到后排,把林国荣赶去了副驾驶座。 车子倒车,驶出小区。 丁少仪看着林淼鼓着嘴的模样,莞尔一笑,问了句废话:“淼淼晕车啊?” 林淼连头都不敢点,看着车外,面无表情:“嗯。” 年轻司机兴奋无比地接话茬道:“小朋友,你以后经常坐车,慢慢就不晕车了。你爸爸这么厉害,以后家里肯定要买自己的小轿车的……” 林淼向年轻人投去冰冷的目光:“不要和我说话,我要是吐在车里,倒霉的肯定是你。” 小年轻顿时一脸蛋疼。 老林和丁少仪却是笑得前俯后仰。 丁少仪一面一语双关地对老林道:“老林,我看淼淼用不了几年就能青出于蓝了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接力棒交给他啊?” 老林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这种低级机锋还是能听明白的,笑着回答道:“我也想早点交棒啊,可孩子现在这么小,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长大吧?” “这倒也是,不过条件也是创造出来的嘛!”丁少仪继续跟老林打着全车只有年轻小司机听不懂的哑谜,“我昨天看美国那边有一条新闻,说有个八岁的孩子写了本童话故事书,淼淼也可以试试啊。” 林淼忍不住问:“那本书什么水平?” 丁少仪想了想,回道:“大概也就小学三四年级的写作水平吧。” 林淼咽着口水艰难吐槽:“那我还是先别试了,我已经做不到那种低端操作了……” 这句话小年轻听明白了,不禁兴奋又好奇地问道:“小朋友,你也想写书啊?” 林淼:“我不想写书,我想吐,你想看吗?” 年轻司机露出了微笑,笑得不仅勉强,而且还很绝望。 聊起写书这件事,丁少仪马上又联想到了林淼作文大赛的事情,问道:“淼淼,我听你们苗校长说,你还参加你们学校的比赛了?你是想拿两个奖吗?” 林淼轻轻摇头,胃里开始造反,不敢再多说话。 老林却是来了兴趣,追问道:“还能一次拿两个奖?” “理论上应该是不行的。”丁少仪笑着解释道,“这个获奖名额本来就是有分配限额的,平均一个地级市大概三个名额,咱们东瓯市应该就只有两个。淼淼虽然是我保送上去的,不过名额还是要占,想要拿两个奖,除非把咱们市里的另外一个名额也给淼淼。不过这事情可不好办啊,市里这么多领导,家里有孩子还在上小学的也不少,他们自己内部都快抢破头了,总不能好处全都让淼淼一个人占了吧?除非淼淼这回自己争气,能先拿个全省一等奖,全省一等奖的话,就肯定能进全国决赛了。” 老林呵呵一笑,口气就跟吃饭一样轻松:“我儿子想拿个全省一等奖还不简单?” 丁少仪提醒道:“全省一等奖的名额加起来比全国一等奖还少,一个省最多出5个,把港澳台全部算上,也就150个名额。全国一等奖加起来大概能有200个人。” 老林听迷糊了,问道:“全省一等奖比全国一等奖还少,这到底怎么算的啊?” 丁少仪解释道:“全国比赛每年一二三等奖的获奖人数,加起来的总数不超过1000人,比例是2比3比5。除了通过一级级比赛上去的,还有很多像淼淼这样的孩子提前进决赛拿个获奖名额,不过有些纯粹就是靠关系过去镀个金。 所以走正规流程比上去的孩子的数量,是要比能拿奖的总人数要少的,能拿全省一等奖的孩子,一般进了决赛,最起码也是全国二等奖,像咱们曲江省的孩子要是拿了全省一等奖,进全国决赛后一般也会是一等奖。 总的来说,这个比赛暗箱操作是有的,不过真想拿好名次,还是得看水平说话。《全国小学生作文选》一年出一版,也不是所有拿一等奖的都能入选。想印到书里去,大概得是一等奖的前80%左右,有两成左右的孩子会被剔除掉……” 老林听得点头。 丁少仪又笑眯眯问林淼道:“淼淼,你有没有信心先拿个全省一等奖啊?” 林淼却面色铁青,答非所问:“停车。” 第一百五十一章 疯狂的签售会 过了早上九点,初春的日头,便开始显现出应有的威力。 刘秀英站在喧闹的队伍中,两鬓早已被汗水打湿,头发一鬏鬏地贴在额边。一缕阳光斜照而来,刘秀英被日光晃了眼,下意识地侧过身去,抬头却见到了一张满脸青春痘的笑脸。 那是一个身后背了个巨大旅行背包的年轻人,一直走位飘忽地贴在刘秀英身旁,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跟刘秀英,却只有刘秀英知道,这货只是打一开始就想插队,却没插队成功,最后没脸没皮地硬站在这儿不走而已。 见刘秀英转过身来,年轻人嘴巴一咧,对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紧接着,便是一口迥别于东瓯市方言的北方口音,带着浓浓的大蒜味,直冲刘秀英的门面:“你喜欢《小院杂谈》的哪一篇啊?我最喜欢最后那篇,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刘秀英瞬间脸都青了。 晴天?我晴你妈啊!! 刘秀英忍着那难闻的口气,默不作声地转回头去,宁可晒太阳,也不想搭理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有点尴尬,苦笑着挠了挠头,终于不再走位妖娆。他犹豫片刻,眼神突然坚定,上前一步,挤到刘秀英的面前,背后的大背包,把刘秀英挤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又插队!?” “插队死全家啊!” “你别往后退啊……” 刘秀英身后传来阵阵不满。 一条人龙,几乎快要排到街口。 刘秀英皱着眉头,眼神恼怒地看着硬插到自己前头的家伙,喘了口粗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手看一眼手表,九点十八分,距林国荣签售会的约定时间,已经超过十八分钟。 望着前前后后这条一眼看不到边的长队,刘秀英不由地又深深叹出一口气来。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小时,不但尺寸未进,反而被人挤得至少往后退了至少几十米。刚开始她有点愤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差不多已经接受了这个逆排队客观规律而动的现象。甚至如果一两分钟内不往后退几步,还会产生一种类似于“赚到了”的窃喜。 “林国荣怎么还不来啊……” “耍大牌!” “好多人啊,再不来我就走了……” “这么多人他签得动吗,该不会等排到我们书都卖完了吧?前面的人可千万别当黄牛,一个人买几十本啊。” “放心好了,几十本书怎么可能拿得动……” 刘秀英听前前后后的人用来自天南地北的口音议论着,突然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这些人口中所说的黄牛。 事实上她对林国荣的崇拜有限,而且这点崇拜,又几乎全都源自林国荣眼下所取得的声望,以及自己身为林淼的前前任班主任因而能与林国荣搭上一点小关系而产生的莫名虚荣,跟《小院杂谈》的“文学成就”没有太大的直接联系。 今天之所以过来排队,主要还是受人之托,比方说她二舅,她姑妈,她姐姐,她三姨…… 这些人虽然全都没什么文化,甚至还有不识字的,但一听说刘秀英是“林国荣儿子的班主任”,这些天来就不停地跟她要林国荣的签名书,要的时候还特别理直气壮,说话都是这样的—— “你是他儿子的老师啊,要本书还能不给你?” “秀英,你长这么大,舅舅从没麻烦过你什么事对吧,这点小事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反正整天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事,跟林国荣他儿子打声招呼,让他爸拿本书给你有什么难的?” “秀英,我家明明可都跟同学说好了,过生日一定送本林国荣的签名书给人家。钱我来出,你就帮忙走一趟总行吧?” 刘秀英想起那些亲戚们的嘴脸,心里的烦躁越发加倍了。 她觉得这些人好像是听不懂人话的,明明都跟他们解释了好多次了,孩子已经跳级了,自己已经不是林淼的班主任了,可那些人就像是失了智一样,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来来回回就是一句“你是他儿子的老师啊”,而且更可恶的是,家里的二老居然还给那些人帮腔,话里话外都显得自己的女儿仿佛已经能耐到能和林国荣平起平坐。 刘秀英越想越气,越气越急,糟糕情绪不断堆积,终于引发了生理上的问题。 一阵急切的绞痛和满胀感从小腹深处揉抓一般地传到大脑皮层。 刘秀英浑身上下猛然绷紧,冷汗随着冷战汩汩而下,脸色由青转白…… 刘秀英紧紧憋着那强烈的喷涌而出的冲动,挑战着菊部肌肉的承重极限,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茫然。短短几秒钟,她的视线就开始模糊,炽热的阳光也不在乎了,空气中难闻的气味也无所谓了,一道暖风从身旁吹过,刘秀英双腿死死夹着,觉得人生突然失去了意义。什么名,什么利,在想拉就拉的自由面前,全都算个屁…… 刘秀英的思绪开始飘忽,心中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起来。 话说我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八蛋,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还有肖俞宇,对!就是这个小王八蛋,要不是这个小王八蛋把林淼吓走,老娘现在就还是他的正牌班主任,签名书这种东西,还用得着亲自过来排队花钱买? 刘秀英深深地吸着气,肚子里的感觉,好像稍微好了一些。 会不会只是一个屁?要不要赌一把? 刘秀英有点犹豫,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来。 大不了先找个地方放松身体,大不了从头再来啊! 刘秀英想着,不由朝队伍的前后两端看了看,然后马上又陷入了挣扎。 往前看,前方是遥遥无期的等待,往后看,后面是令人绝望的死地。 是要继续坚持,还是放弃已经走到这一步的成果? 已经9点26分了,林国荣就算迟到,应该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吧? 说不定他马上就来了呢? 咕咕咕…… 刘秀英徘徊不定之际,腹部猛然又是一阵比刚才刚剧烈的抽动。 完了!不好!!不要!!!雅蠛蝶!!!! 刘秀英惊恐地捂住肚子,紧紧夹着双腿,汗水浸透全身。 她绝望地看着这条马路,搜寻着公共厕所的踪迹。 但是显然,这只是一个奢望。在这个全城人民都热衷于在墙边解决问题的城市里,公厕的数量,甚至要比书店还稀少。2000年之前的东瓯市市区,几乎没有一寸外墙面,是不曾被人用体液羞辱过的…… 刘秀英眼中含着泪花,看着马路对面。 就在这时,一辆车窗大开的桑塔纳,龟速般从她面前驶过…… 车里头,林淼脸色难看地和脸色更难看的刘秀英对视而过。 刘秀英顿时一楞,嘴角微微抽动,明明想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继而不等她缓过神来,前方忽然有人高喊一声:“来啦!” 喊声落下,原本勉强还算井然有序的长龙,瞬间崩溃! “啊!开门了!” “林国荣来了!” “别挤我啊!” 上千号人发疯似的朝前面涌去。 刘秀英根本站立不住,被汹涌的人群裹挟着向前推。 从未经历过春运的她,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人海”,她觉得自己真的就像被海浪推着走一样,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 可以想象,如果这时候摔倒,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但即便不摔倒,情况似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要挤!不要挤!让我出去!”刘秀英的喊声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没喊两句,前方突然甩过来一个巨物。 刚才排在刘秀英跟前的那个痘痘男的背包,重重地甩在了刘秀英的脸上。 发黑的背包边缘,惨无人道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一瞬间,刘秀英的脑子彻底空白。 她再也不撑了。 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滚滚而出。 身子一放松,该喷发的东西,全都喷了出来。 一股恶臭,以刘秀英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刘秀英身旁不远处,一个女孩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泪流满面的刘秀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啊——!拉在裤裆里了!你拉在裤裆里了!!” 刘秀英面若死灰,眼中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光芒…… 可她前后左右的人并没有散开。 大势之下,无人可逃。 人群越来越兴奋。 甚至连一些不明真相的大爷大妈,都以为是在分发免费生活用品,争相跑来凑热闹。 新华书店门前,十几个保安辛苦地维持着崩溃的现场秩序。 签售会根本无法开始。 “给派出所打电话!”老林皱着眉头,经验丰富地对店长道。 店长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急忙给附近的派出所打了电话。 焦急地等了十来分钟,十余辆警车呼啸而至。 一群民警冲下来,呼呼喝喝地,驱散着人群。 但来自全国各地的文青们并不惧怕,坚持捍卫着自己要签名的权利。 大爷大妈们也丝毫不退缩,非要拿到免费鸡蛋不可。 学院路一时间交通瘫痪。 林淼病恹恹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正要吐槽,眼前忽然出现一抹亮色。 一身警服的秦晚秋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老林面前,“林老师,能给我两本书吗?” 老林也不管场面混乱,立马就点头答应道:“当然行!两本都拿去送人啊?” 秦晚秋莫名面露娇羞,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肩上戴着三杠三星、英俊挺拔的年轻警察,上来就拉住秦晚秋的手,一脸责备道:“我都说了我来拿嘛,人这么多,挤来挤去多不安全?” 老林手上拿着书,看着秦晚秋毫不在意地被人占着便宜,表情相当懵逼。 那年轻警察对林国荣微微一笑,伸手道:“林主任,我是区公安分局的徐毅光。” 老林神情木然,和帅逼警察徐毅光握了下手。 帅逼警察又转过头,跟丁少仪问道:“丁主编。” 丁少仪微微一笑:“徐局长。” 局长?!!! 老林的眼神惊恐了。 什么局长?居然这么年轻? 林淼看着这场面,也挺惊讶的,干脆问秦晚秋道:“阿姨,这个叔叔是洛漓的爸爸吗?” 秦晚秋脸上的红晕更甚。 徐毅光哈哈大笑,蹲下来摸了摸林淼的头,很得意的样子道:“对,叔叔以后就是洛漓的爸爸了!” 哦,懂了。 林淼心下了然。 像秦晚秋这样的大美人,就算老公死了还带个孩子,也不是绝不可能影响自身销路的。这么看来,应该就是被这个单位里的大领导,近水楼台地拿下了。 老林貌似是婚内精神出轨失败,单相思破裂了吧…… 林淼扭头看老林,老林的表情十分僵硬。 书店门前,一大群警察和保安,还在跟企图冲进店内的人武装对峙。 人群中有人悲愤地喊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排队啊!有人连屎都被挤出来了!” 林淼听得眉毛一跳,无奈地叹了口气,“至于吗?何苦呢?何必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难忘老林 民警们驱散人群花了不少力气,先是苦口婆心地把凑热闹的大爷大妈们哄走,然后又好不容易让围成一团的人群又排好了队伍。大爷大妈们挤了半天挤出一身臭汗却没能拿到鸡蛋,各个火气不小,走的时候全都骂骂咧咧,说警察们把鸡蛋给贪污了,放在几几年像这样的警察是该拉去枪毙的。维持秩序的徐毅光无奈苦笑,一边又喊来一个民警,弄了些沙子过来,将人行道的一滩散发着浓浓田间气息的深色液体处理干净,但排队的人依然不敢踩上去。 学院路上的人龙,终于恢复成了清晨的样子。 刚才挤成狗的文艺男女中青年们,也都变回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谦虚客气的样子,在警察们的注视下,没人插队,甚至没人说话。因为几个特立独行大吵大闹要求人权的二缺,全都已经收到了来自人民警察的礼物,一双银手镯,保证永生难忘。 人群安静地前进,每个几秒种就能上前一步,就像流水线一样精准。 在人龙的最前端,林国荣端坐在数桌后面,拿着签字笔,眉头紧皱,奋笔疾书。 斯拉一下,划破读者递上来的《僦居发微》的扉页。 背着巨大旅行包的读者接回书一看,发现老林的字竟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不禁崇拜得不得了,兴奋道:“林老师,你的字写得可真好看。” 老林臭着张脸,状态烦躁地嗯了一声。 边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店老板也跟着不快地催促:“快点,快点,别说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痘痘男被店长一催,后面的人马上跟着附和起来,纷纷出生让痘痘男赶紧滚。 痘痘男叹了口气,向老林举了个躬,转身出了门,一边还挺遗憾,貌似刚才排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姑娘,好像是先一步走了。大概是重新排队的时候,被安排到更前面的位置了吧…… 林淼坐在老林边上,看着痘痘离去。 后头又上来一个小姑娘,恭恭敬敬递上新书,笑嘻嘻地对老林说道:“林老师,我爸妈都可喜欢你的书了。”说完,朝坐在一边的林淼抛了个媚眼。 张雪茹同学一脸狡黠。 林淼无语地搭理道:“你怎么也来了啊?” 张雪茹大声道:“我崇拜你爸啊!” 老林闻言,抬头一瞧,见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禁露出微笑,一边签字,一边问林淼道:“你们认识吗?” 张雪茹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林老师都不叫了,直接改口道:“叔叔,我和淼淼是市奥数队的队友,他考全市第一,我考全市第二!我们考试的时候,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呢!” 林淼嘴角抽抽,却很理智地不作任何解释。 老林却不由地眼睛一亮,细细打量张雪茹一眼,随即遗憾地摇了下头。 年龄比林淼大得太多,当儿媳妇儿——太老了…… 张雪茹这时又露出一副恳求的模样,撒娇似的说道:“叔叔,你能不能再多给我写几个字,送给张雪茹,祝生日快乐。” 这点小要求,老林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想都不想就刷刷在扉页上多签了一行字,递给了张雪茹。 张雪茹欢欢喜喜接过了书,突然一步上前,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 林淼被亲得一脸懵逼,不爽地乜着张雪茹。 张雪茹非但不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揉揉林淼的头,仰天大笑出门去。 在店里头排着队等老林宠幸的一群文艺小青年们看得目瞪口呆,见过占作家便宜的,还真没见过占作家儿子便宜的。然后等回过味来,全都忍不住望向林淼,显然是有什么非礼的打算。 “这女流氓……”林淼嫌弃地抹去脸上的口水,抬头发现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油腻男青年看他的眼神不对,立马大喊道,“想都别想!只接受二十岁以下的漂亮小姐姐亲我!不漂亮的要自觉,男的亲我我马上报警!” 店里的人全都被林淼逗乐了,发出一阵大笑。 老林痛失预备出轨对象后的糟糕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禁嘴角上扬,原本充满愤怒的签名笔迹,落笔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一边写字,一边转头对林淼道:“人小鬼大,什么叫漂亮,什么叫不漂亮啊?” 正说着话,秦晚秋就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走了进来。 洛漓这小丫头记吃不记打,三天前刚被林淼弄哭过一回,今天一看到林淼,又高兴地活蹦乱跳,跑上前拉着林淼喊道:“林水水!你为什么不去学琴了?我都等了你三天了!” 秦晚秋一脸歉意,对老林道:“林老师,我家洛漓老吵着要过来和淼淼玩,我看淼淼今天也在,就回家把她带过来了,不影响你工作吧?” 老林看秦晚秋一眼,眼中满是“我最想睡的女人却被别的男人睡了”的苦涩,强颜欢笑道:“这有什么影响的,以后孩子想找我家小家伙玩,你只管带她来我家。” 秦晚秋微微一笑,跟老林说了句客气话,就把洛漓扔给林淼,自己却转身走出店门口,很自然地跟徐毅光说说笑笑起来,一边说,还朝屋里指了指,似乎是在说洛漓和林淼两个小家伙有多般配。 老林看着秦晚秋幸福的模样,一口老血不由憋在胸口,笔迹又变得悲愤起来,嘶啦嘶啦划破扉页的纸张。 早上的签名会,持续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警察们为了保证秩序,一直没走。 于是老林就只能苦逼兮兮地眼看着徐毅光和秦晚秋在他面前秀恩爱,内伤得一塌糊涂。 在临近签售会尾声的时候,会场里冲进来一个年过四十的老兄,抓起老林的手就哭,痛哭流涕地高呼老林就是他这辈子地指路明灯,要不是看了《小院杂谈》,他差点就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老林被这位老兄弄得很是茫然,转头看看林淼,林淼也是懵得无言以对。 我特么到底写什么了?你就脑补得这么惨烈? 父子俩无言地看着激动得无法自拔的读者,《东瓯日报》的鲁建波,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上来,端起相机,拍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幕。 次日,这张照片登上《东瓯日报》头条。 标题相当惊悚——《当文字触动灵魂:难舍知名作家林国荣》——搞得全市半数的人都误以为老林是个耄耋老人,昨天刚刚寿终正寝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桑塔纳和大哥大更配 老林火了。 彻彻底底、结结实实的火了。 《僦居发微》上架一周,全国销售量如同坐火箭一般突破了50万册大关,不但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赚得盆满钵满,就连东瓯市的宣传和文化部门也跟着沾了光。 用那些最近几天每天和老林喝大酒的领导的话来说,就是“东瓯市总算出了个国家级的文化名人”,听着是有点夸张,但严格说来,倒也不算吹牛逼。 因为伴随着《僦居发微》的出版,眼下在国内的不少城市里,已经有许多年轻人开始成群结队地在说话的时候刻意模仿书里的吐槽片段,并且将其冠名为“发微体”。 而《僦居发微》的大火,又带动了原本就销量情况不错的《小院杂谈》。 一时之间,大江南北两种最流行的“新文学形式”尽在老林之手,一边是玩文艺的伪文青熬鸡汤,另一边是爱耍贱的二逼青年不伦不类地胡乱吐槽,在中国的当代文学史上,第一次有一个作家成功地把两拨气质上截然不同的读者,同时纳入了自己的粉丝群。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差不多就相当于某位大神同时搞定了琼瑶和金庸的读者。 理论上来讲,这几乎已经算奇迹了。 一夜爆红的老林连着大半个月没去街道上班,每天日程排得比街道书记还要密集,各种见面会、接受采访、录节目忙得不可开交。市里头的领导见东瓯市文化产业发展形势一片大好,甚至拍着脑门打算去清北大学给老林弄一场讲座,但幸好丁少仪一直跟着老林,跟经纪人似的,直接就替老林一口回绝掉了这个提议。 ——以老林的真实水平,去清北开讲,等同于胸口堵大炮。 不仅是找死,还是绝对死无全尸的那种。 老林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林淼家里也招来的不少烦恼。 老林不在家的半个多月时间,江萍前后大概接待了十来波亲戚,有些不但林淼不认识,甚至连江萍都搞不清他们是什么来路。这些从未在林淼的人生中出现过的所谓亲戚,几乎都是老太太招来的,来的目也都千奇百怪。 有纯粹慕名而来凑热闹的。 有莫名其妙毫无理由但就是见你红了就渴望过来抱大腿的。 有死皮赖脸觉得你红了必须借钱给我花的。 有家里孩子要上学请求帮忙给安排到全市最牛逼学校里去的。 有求帮忙去给乡里打声招呼批块地挖粪坑的。 甚至有跟人闹了矛盾希望老林出面主持公道的。 而对于所有以上的这些人,江萍的处理办法都很简单直接,就是先给老林打个手机——对!没错!就是手机!传说中的大哥大!一九九五年,两万三千元一部的那种大砖头造型的信号机!老林买了!老林这爷花崽钱不心疼的龟孙真的下手了!——征求老林的意见之后,就带上这群不知来自何方的亲戚,去楼下大排档吃一顿,吃完后就让他们该上哪玩儿就上哪儿玩去,老娘每天上班忙死,没时间伺候你们。 所以在短短半个月里,林淼和李晓跟着江萍天天大鱼大肉,甲鱼更是很离谱地连续吃了15天,吃到第16天的时候,林淼在咽下甲鱼裙边的那一刻,忍不住吐了出来…… 四月中旬,在外地浪了将近一个月的老林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里。 回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东瓯电视台——录行程上的最后一档采访节目。 顺带把吃伤的林淼也带了过去。 节目的录制过程没什么波澜起伏,基本就是背稿子。 林淼细细观察着老林,觉得老林这一个月下来,气质变了不少。之前来电视台,老林总是昂首挺胸,摆出一副老子很牛逼的架势,但是现在,林淼却从老林身上看到了淡定。 录完节目的第二天,老太太就从乡下跑来了。 早上8点都不到,就叮叮按响林淼家的门铃。 原本打算睡到下午再去单位报到的老林,没办法只能挣扎起来起来招呼老太太,听她太叨咕天机巷的事情。老太太臭着脸说天机巷老房的租户拿咱们家的房子当景点,别人进去看一眼,就收5块钱的门票,这两个月下来,少说让他们挣了好几万了。 “那你想怎么样?”老林喝着茶,完全没把这“好几万”放在眼里的样子。 老太太很愤怒道:“当然是让他们把钱都吐出来啊!谁让他们拿咱们家的房子当景点的?” 老林想了想,干脆道:“让他们今天就搬出去好了,以后这房子就不租了。”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行吗?能让他们搬出去吗?” 老林点点头,然后很装逼地拿起大哥大,给西城派出所打了个电话。 一通吩咐后,那头的派出所指导员大声回道:“这个肯定是非法的,民居要搞这种参观,工商那边就过不去。老林,你放心,这事我一个小时之内就给你办了。” 老林淡淡笑道:“晚上吃顿饭,我把徐毅光也叫出来。” 那头听老林说徐毅光的口气就跟说哈士奇似的,兴奋地立马改口:“40分钟!最多40分钟!” 一通电话简简单单地处理完毕,老太太看老林的眼神,简直都快化了。 她激动了老半天,忍不住道:“阿荣,你看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也帮帮阿华啊,阿华现在在单位里领导对他也不怎么好,要不你什么时候去跟他们领导吃顿饭……” 林淼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国华是跟老太太抱怨过了。 老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敷衍了老太太几句,就说自己要去上班了。 在老林的强势面前,老太太终于有了点理智,听话听音,说自己要去天机巷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在老邻居面前装个逼——先林国荣一步,出了林淼家的门。 被老太太这么一折腾,老林就彻底睡不着了。 然后闲着没事,就说要带林淼和李晓去上学:“试试爸爸新买的车。” 老林红光满面。 二十万的崭新桑塔纳,昨天刚刚停到楼下。 林淼瞥了眼茶几上的大哥大,脑海中不由地闪过邓紫琪吃巧克力的画面。 听说装逼时,桑塔纳和大哥大更配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倒计时 清晨七点不到,天气凉爽,就算阳光直接照在身上,也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百里坊小学正门的街对面,卖糯米饭团的小推车停在一处阴影旁,氤氲的热气向四周弥漫开,散发出浓郁的糯米清香。几十个孩子围在车旁,手里紧紧捏着钢镚或者小额的毛票,虽然人挤不进去,胳膊却伸得笔直往捏饭团的大妈面前递。 大妈动作麻利地做饭团、装袋、收钱、找钱,一边扯着嗓子不厌其烦地大喊:“有零钱的先做,没时间找钱!你们两个!把手缩回去!把钱塞进桶里把饭弄脏了让别人怎么吃!?” 被大妈怒吼着教育了两个小孩,翻着白眼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神气个逼啊,不就是个卖饭团的!老子还不稀罕吃呢!”肖俞宇不爽地对着身旁的朱林峰骂咧咧着,话里充满莫名其妙的阶层优越感,“这老娘客这辈子也就只能卖个饭团了!” 朱林峰却听不懂这句话里的尖酸和恶意,只是傻傻地笑着。 卖饭团的大妈自然也听到了,却只是眉头微微一皱。 她心下虽然生气,可也懒得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置气。 倒是围在摊子前的一群小孩,全都不禁转过头来,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肖俞宇,普遍都觉得肖俞宇说话有点欠抽。 熊波拿着热气腾腾的饭团从人群中挤出来,随意打量了肖俞宇一眼,见他顶多一米三的身高,却敢没头没脑地在外嚣张跋扈,暗暗猜想这个少年将来可能活不长。 毕竟嘴欠的小家伙,他也不是没见过。 比方某位神童,每每总是能一句话捅进人的心窝子里,可真说要打他,是绝对舍不得下手的。而眼前这小子就不一样了,这种纯粹的野蛮、粗俗和未开化,和林淼的嘴欠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纯属哪天被人堵在小巷子里削了也活该的类型。 “肖俞宇!”边上忽然传来一个喊声。 张瑶瑶蹦蹦跳跳走上来,一脸高兴地说道:“刘老师今天要回来上课了!” “那又怎么样?”肖俞宇用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口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瑶瑶很单纯地蹙着眉头说:“她都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啊!” 朱林峰忽然呵呵傻笑,幸灾乐祸的模样道:“我听说刘老师疯掉了。” 张瑶瑶大喊:“才没有!刘老师就是生病了,我和我妈妈星期天还去她家里看过她呢!” “她那是被放出来了!”朱林峰大喊道,“我家离刘老师家就几步路,刘老师上个星期去买书结果没买到,回到家里就一直哭,还故意把屎拉在裤裆里,我都听到了!” 此话一出,饭团摊四周瞬间陷入安静。 卖饭团的大妈勃然大怒,吼道:“你们两个给我走远点!还让不让别人吃饭了?” “老娘客,早晚找人把你的摊子掀了。”最近几天也不知是看了什么港产剧的肖俞宇,很是入戏地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口气,一边黑着脸小声嘀咕,一边怂怂地走远几步。 朱林峰跟在肖俞宇身边,大概是意识到饭团是没法吃了,干脆把两块钱往兜里一揣,笑着对肖俞宇道:“别吃早饭了,两块钱还能买八个铜板。” 肖俞宇点点头,强行维持着自己社会人的人设,一本正经地说道:“去街口那家吧,那是我表哥的地盘,老板给我面子,一块钱能买五个铜板。” 熊波嘴角抽了两下——我错了,我居然拿这小孩和林淼比…… 这小孩,怕不是智力残疾…… “呀!你们还要去游戏厅,老师说了不能去的!”张瑶瑶继续一脸天真。 肖俞宇露出霸道总裁的邪魅一笑,道:“老师算个屁,以我哥在这条街上的势力,就算校长来了也要给我哥面子。” 张瑶瑶嘟了嘟嘴,不知道该怎么和肖俞宇沟通。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学院路上个星期卖书卖得很火啊,那个林国荣就是林淼得爸爸吧?” “对,对,还上电视了呢!报纸上也登了好多天!” “林淼就好了,有个好爸爸,随随便便想跳级就跳级。” “他自己也厉害啊,奥数拿了全市第一名,他姐就没跳级,现在还在上一年级呢。” “他姐应该比他大吧?怎么才上一年级?” “不是,不是,是同岁不同月,一开始都是一年级,不过林淼比较聪明,所以就一下子跳道六年级去了啊。我还老是看到林淼和咱们学校另外一个大队委去后面的小楼接他姐姐放学。” “对,林淼的姐姐是正常人,林淼不正常……” 话匣子一打开,饭团摊子边上就全都说起了林淼和林国荣。一想到林国荣这位上过电视的大作家的儿子和自己是校友,小孩们心里就充满了骄傲。卖饭团的大妈听孩子们说得热闹,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熊波听到,马上插进去说自己和林淼是五年级的同班同学,听得卖饭团的大妈啧啧称奇。 张瑶瑶仿佛是被人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风头,憋着嘴,吃味地对肖俞宇道:“林淼也是我们的同学呢……” 肖俞宇冷哼一声,不服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跳级嘛,我就是不想跳,不然以我爸妈的势力,我随随便便就能跳到初中去。” 张瑶瑶完全无视了肖俞宇这句话的真实性,纯粹站在林淼粉丝的立场上替偶像摇旗呐喊,不爽地反问肖俞宇道:“那奥数比赛呢?你也能拿全市第一名吗?都有大学的人来找林淼了呢!” “奥数算个屁,我就是懒得学而已。”肖俞宇继续用他那毫无根据的信心,信誓旦旦道,“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想上,我随时都可以上。” “行行行,就你厉害,全世界就你最厉害。”张瑶瑶被肖俞宇的自说自话气得不行,懒得再跟他说话,嘴里却自言自语地小声咕哝,“林缺水不知道比你厉害到哪里去了……” 生着闷气的张瑶瑶看着马路对面,校门仍然没有要开的意思,再转头看看饭团摊子,挤上前买早饭的人却越来越多。张瑶瑶气鼓鼓地鼓起脸颊,心想早知道就不和肖俞宇扯那么多,害得她今天连饭团都买不到了,只能去对面吃清汤寡水的面条。 正郁闷着,身旁的嘈杂声却突然间弱了下来。 一辆崭新的小轿车缓缓停到马路牙子边上,车后门打开,走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李晓背着书包,走到车前,跟林国荣挥了挥手。 林国荣在车里跟她叮嘱了两句,便无视交通规则地原地掉转车头离去。 桑塔纳渐渐远去,饭团摊边上渐渐又热闹起来。 “那个是林淼的姐姐吧?” “她家里居然有轿车……” “林淼家原来这么有钱……” 一群小孩仿佛看明星似的隔着几米看着李晓,想搭讪又没脸上前。 李晓听着四周的议论,略微有点慌神,也不敢跟别人对视。 她侧过身,背对着饭团摊子,安静地望着来时的方向。 约莫片刻,一辆自行车出现在李晓的视线中。 李晓脸上一喜,欢快地朝自行车招了招手。 许风帆按住刹车,停在李晓跟前,张口就抱怨:“你看你家这个林淼,家里有车还要我带他过来!”一边说着,挺好车子,把林淼从车后座抱了下来。 林淼既不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下车后座的羞耻现实而感到尴尬,也不完全没有对许风帆的义务顺路接送表示感激,他无视四周的目光,旁若无人走到李晓跟前,吐槽许风帆道:“晓晓,你信不信再过十年,这个家伙就会拿今天的事情跟别人吹牛逼,说他小时候骑自行车带过我,到时候还有会有别的人把这件事记下来当作另一个牛逼吹给更多的人听。” 李晓完全听不明白林淼在说什么鬼,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从口呆里拿出二十块钱,递给林淼,改口道:“爸爸说让你买饭。” 林淼在一群小屁孩瞪大眼珠的惊羡表情下,挥舞着二十元的巨款问许风帆:“风帆,你想吃几块钱的?” 许风帆跟林淼相处久了,记本已经忘了什么叫客气,爽利道:“三块的!” 林淼又问:“喝奶牛还是喝可乐?” 许风帆想了想:“可乐吧。” 林淼二话不说,钻进人堆里,朝捏饭团的大妈递出了十块钱,乖乖地喊道:“阿姨,两个两块钱的,一个三块的。” 说着,又把另一张十块钱交给许风帆,使唤道:“你自己去买,我和晓晓要牛奶。” 许风帆笑眯眯接了钱,就往街对面的小店跑去。 捏饭团的大妈完全没了先来后到的想法,直接把其他孩子扔到了一边,马上给林淼做起饭团来,一边做一边还问:“孩子,刚才那车是你家的啊?” 林淼:“嗯。” 大妈:“开车的是你爸啊?” 林淼:“嗯。” 大妈:“那车多少钱啊?” 林淼:“不知道。” 大妈:“很贵吧,要十几万吧?” 林淼笑了笑,说:“大概吧,你也买得起的。” 大妈捏完一个三块钱的巨无霸大饭团,先递给林淼,然后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捏下一个,笑呵呵道:“我可舍不得买!买了也没什么用。” 林淼听出大妈话里的弦外之音,知道大妈卖饭团绝对收入不菲,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对,是没什么用,东瓯市市区就这么丁点大,根本用不着买车,而且自己买车每个月又要保养、油费也不便宜,算起来还没打出租车合算,停车又麻烦……” 大妈狂同意道:“就是,还不如买房子实在,还能收房租。” 林淼顿时引大妈为知己,跟大妈扯淡说将来房地产才是王道,不仅把边上一群小孩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大妈都差点被林淼洗了脑。林淼和大妈闲扯了一通货币增发和房产升值之间的必然关系,等大妈把三个饭团捏好,许风帆也带着牛奶和可乐回来了。 获益匪浅的大妈给林淼打了折,原本7块钱的饭团,只收了5块。 林淼也不矫情这点小便宜,爽快地拿了钱就走。 走出人群,林淼把手上的三个饭团一分,对面的校门正好打开。 校门前发出轰的一声响。 马路这边的小孩多打量了林淼几个人几眼,才成群结队地穿越马路朝学校走去。 熊波和张瑶瑶这时才怯生生地走道林淼跟前,用颇有些生分的口吻喊打招呼。 “林缺水。” “公仔。” 喊完之后,两个人互相看了眼。 张瑶瑶怯怯道:“我是他同桌,三年级的……” 熊波有点不自然地结巴,“我……我是他五年级的同学……” 林淼这才注意到两个人,但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寒暄了一句,便拉着李晓的手,和推着自行车的许风帆一起,渐渐走远。 熊波和张瑶瑶看着林淼几个人的背影,心里头微微有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曾经仿佛很亲近的人,一下子就变得似乎连靠近都做不到了…… 而在两人身旁的不远处,肖俞宇和朱林峰也愣愣地出着神。在实打实的桑塔纳面前,“街口的游戏厅是我表哥的地盘”这种优越感,似乎有点拿不出手了,到底要吹怎样的牛逼才能盖过林淼的风头,这个问题实在有点超越肖俞宇的想想。 林淼和李晓跟着许风帆一起,走进了学校的停车棚。 从停车棚里出来,许风帆边啃饭团边吐槽老林,说就这几步路,老林何必非要开车带李晓过来,其实他们三个完全可以走路来上学的。 林淼本想说女孩子要富养之类的话,但突然又脑洞一漏,来了句:“还不就是为了显摆嘛,富贵不装逼,如锦衣夜行。” 许风帆听得直点头道:“这句话我要在作文比赛的时候用。” 林淼呵呵一笑:“不怕被淘汰,你就尽管浪。” 许风帆沉默半晌,唏嘘道:“等比完赛,差不多也就要毕业了啊。” “是啊。”林淼抬起手,看了眼圣斗士星矢的电子表,“4月11号了,距离小学毕业……差不多还有两个半月吧……” 李晓转过头,显得很惊讶地看了林淼一眼。 林淼对小姐姐笑了笑,说道:“不是说你,你还早得很呢。” 李晓黯然地哦了一声。 许风帆突然问林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国语中学?五月份有个招生考试,全市只招80个人……” “啊?”林淼看看许风帆,摇头道,“我不用考啊,我爸已经跟他们校长说好了,免试。” 许风帆默然片刻。 “卧槽……”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界的真相 “搬到明月小区的好处之一是距离工作地点近了不少,连带着对工作的热情也极大提高。不像还在天机巷住的那会儿,天冷的时候光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天人交战大半天,严重影响工作情绪。九五年年底,适逢西城街道西爿拆迁,我作为西城街道党政办主任临危受命前去做一户铁杆钉子户的思想工作,最后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费了无数口水和精力,终于靠着一点点的妥协让步,让这位钉子户同意在合约上签字。签字那天那位钉子户告诉我,政府这么做是不对的,因为没有房子,他就没了收入来源。当时我问他,他的收入来源是什么。该钉子户却笑而不答,直到半个月后我们西城派出所的谢指导员告诉我,这位老兄因为在拆迁现场摆赌桌被抓,我才晓得原来我们好不容易拆掉的旧房竟是个地下赌窝。过完年后,出于对工作的责任,我到区看守所看望了那位拆迁户。拆迁户老兄跟我诉苦,说自己被抓的那天晚上手气背,不但被警察抓了,还输光了所有的拆迁补偿款,现在他房子没了,老婆跑了,身无分文,人生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我安慰他说,你也不要这么悲观,你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你对目前的现实还有着清醒的认识。那位拆迁户老兄读书不多,毫无幽默感,对我的安慰反应很大,后来骂得很凶,还情绪失控地跟看守所里的武警打了起来。结果不但被打碎了两颗牙,还从原先的行政拘留十五日改判为了监禁三年。我写下这段文字,并不是想说东瓯市的发展进程不可阻挡,而是想告诉大家,越是在日子艰难的时候,越是要少说话、少发脾气。毕竟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稍微修改一下王小波的一句名言就是——人的一切愤怒,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痛苦。” 清晨的六(五)班教室里还没什么人,雷瑞瑞一大早到教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僦居发微》拿出来看,虽说并不能完全体会书里那些文章的意思,不过就算是浮在表面上读,也会被里头的一些说法逗笑。相比某些要捏着鼻子才能读下去的“名著”,雷瑞瑞觉得《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就有意思多了。 雷瑞瑞正看得入迷,教室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说话的状态很浮夸。 “你别看这个摊子不起眼,她一个早上至少能卖100个饭团,平均销售价两块五,日营业额就是250元,成本绝对不会超过100块,也就是日均净收入150元以上,一个月下来估计能到5000块。价值二十万的车子,差不多三年就能攒出来,而且毫无压力。” 林淼和许风帆吃着饭团喝着饮料吹着牛逼扯着蛋,高调走进教室,把雷瑞瑞苦心营造出的晨间苦读的装逼气氛毁得一干二净。 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林淼把书包往桌上一扔,侧过身去,留给雷瑞瑞一个背影。 许风帆也没有要坐到后排自己的位置上去的意思,把边上倒扣在桌上的凳子放下来,隔着走道坐在林淼边上,认认真真地听林淼继续侃大山。 林淼啃一口饭团,继续给许风帆科普摆摊小常识。 “卖饭团就像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时机要把握得准,谁都没想到学校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还能摆辆推车做生意,大妈就想到了,这就是抢占了市场先机。摊子正对校门口,这就是地利。咱们这些固定的回头客,就是人和。但是说到底,这种门槛很低的生意,能留住客人才是最重要的。大妈的饭团为什么能留住客人?靠的就是这根你吃了半天都舍不得吃的老油条!”林淼指了指许风帆手里已经被啃了大半却仍保留着三分之二根的油条,“你看,这种老油条,是不是附近几条街,看不到第二家有卖的?” 许风帆两眼发直地点点头。 林淼大清早亢奋地啪啪拍桌道:“所以这就是重点了啊,一个企业,凭什么能留住客户?最关键就是它的产品的不可取代性,更深入的讲,就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那核心竞争力来自哪里,就是核心产品,就是核心技术!这根老油条就是大妈饭团的核心产品,用大妈特制的浇头和捏饭团的手艺,把糯米和老油条包裹起来的技术,就是大妈饭团的核心技术!就算哪天大妈的摊子被我爸带着城管端了,大妈换个地方,照样还能东山再起,我看十八中后巷地理位置就不错,很适合摆摊子,当然我爸现在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应该不会再带着城管到处为非作歹了……” 雷瑞瑞忍不了了,翻白眼嘀咕道:“什么为非作歹啊,有这么说自己爸的吗?你爸怎么会生出像你这样的儿子啊?……” 林淼不由转回身来,满嘴糯米饭的香味问道:“你是对我爸有什么意见吗?” 雷瑞瑞抓狂地大喊:“我是说你!我说的是你!” 教室里寥寥几个小孩见雷瑞瑞又暴走,全都露出了笑脸。 雷瑞瑞被林淼搞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淼盯着雷瑞瑞,吸一口牛奶,默然片刻,来了声:“哦。” 然后淡淡然转回头去,接着跟许风帆道:“我刚才说的都是西方经济学那套,你听听就行,咱们社会主义国家,想发财致富,关键还是要紧跟国家形势,抓住改革契机。就像现在东瓯市搞拆迁,反正房子是可以永远保值的,以后通货一膨胀,房价绝对跟着涨,所以单从个人资产的增值角度出发,什么核心技术都是狗屁,抓紧买房才是正道。我已经跟我爸说了,他要再不买房,我就跳楼给他看,你也可以威胁你爸试试。” 许风帆三两口口把饭团塞进嘴里,喝口可乐打个嗝,起身道:“我家不可能。” 林淼谆谆劝说道:“风帆,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将来要后悔一辈子的啊。” 许风帆目光凛然:“我要是敢和我爸说这种话,我当场就被打死了,哪来的将来……” 正说话间,小赵老师走进教室,一见林淼、许风帆和雷瑞瑞三个人都在,兴冲冲走上前道:“你们三个早上不用上课了,市里临时决定这个星期就办作文比赛,你们待会儿开完晨会直接去行政楼的大厅,参加学校的作文竞赛。” “啊?”雷瑞瑞一听就急了,“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林淼和许风帆对视一眼。 许风帆淡定道:“好。” 林淼放下牛奶,摸着吃得撑的肚皮,奶声奶气道:“老师,麻烦你去跟校长姨姨说一句,我宝贵的创作灵感不能糟蹋在低端的校级比赛里,我要求保送出线。” 要不要脸? 教室里一群人望向林淼,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参赛机会的雷瑞瑞看林淼的眼神更是怒不可遏。 可小赵老师在愕然片刻后,居然露出了微笑。 她伸出手,一脸宠溺地摸了摸林淼地头,嘻嘻笑道:“好,老师去跟你校长姨姨说。” 说着,便显得心情大好地走出了教室。 雷瑞瑞整个心态都炸了,望向林淼,悲愤道:“为什么你能这样?这不公平……!” 林淼深深叹道:“你还小,不不懂。不公平,才是世界的真相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宁教我忘了天下 晨光和煦,朝阳高升。 林淼跟着第五套全国广播体操的音乐,站在六五班队列的最前排,画面感显得极不协调蹦跶了十来分钟。一趟早操做下来,便浑身大汗淋漓。 体育老师李红装着巡视的模样,从操场的高台旁边走到林淼跟前,看着他比班上倒数第二矮的男生还要矮不止一个头的构图,跟站在边上的小赵老师说:“看,凹下去一块。” 林淼每节体育课都要被李红调戏,已经心如止水,连眼皮子都没跳一下。 小赵老师却笑得没心没肺,引来四周一片目光。 这时金校长走上操场的高台,大声说道:“各位同学,各位老师,这里说一件事情。各班要参加全市小学生作文比赛的同学,现在请马上去行政楼五楼会议室参加学校的预选赛,纸和笔都不用带,我们都已经给各位同学准备好了。林淼就不用过去了,保送去区里比赛。好了,解散!” 话音落下,散场的《运动员进行曲》随即响起,掩盖住了本该出现的哗然。 操场上将近两千个孩子轰轰闹闹跟着队伍跑,一二年级的孩子懵懵懂懂地掉头,直接回后排的小木楼。小家伙们的脑子里既没有“全市”的概念,也不懂作文比赛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李晓被她的班主任护着,听班主任说着些间接的奉承话,满脸迷蒙,大眼睛里透着莫名其妙,可听老师夸奖林淼,却又忍不住露出笑脸。 三年级的队伍里,刚刚伤愈复出的刘秀英远远看了眼远处的六年级队列,微微叹了口气。 对于发生在上个星期的意外事件,她已经释然了。特别是当早操之前把在教室里大肆“造谣”的肖俞宇和朱林峰拉到办公室骂成狗并责成叫家长之后,她的情绪就更加平静了许多。只是对肖俞宇把林淼从自己班上吓走这件事,她现在依然耿耿于怀。 此时此刻,置身威武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中,刘秀英暗暗发誓,只要她当肖俞宇的班主任一天,这小崽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刘秀英身后,张瑶瑶微微张着嘴,再次被林淼的无敌的所折服,迷林淼迷得不要不要的。 更远处,佛系的五(六)班周老师依然佛系,对林淼的小成就表现得十分淡定,班上的学生,也都显得见惯不怪。彭芳芳和熊波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熊波跟彭芳芳说自己早上买饭团的时候见到林淼了,林淼家里刚买了车,可惜他晕车,坐不了。 彭芳芳跟着前面的班级慢慢跑着,回头看了眼后方,没能从茫茫人潮中发现林淼的踪迹,有点惆怅地对熊波说:“等公仔长大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我们……” 熊波呵呵一笑:“肯定不会忘的啊!他那么聪明,课本都能整本背下来……” 六(三)班的队伍里,雷瑞瑞和许风帆跑到队伍前头,雷瑞瑞得瑟地跟小赵老师打了声招呼,然后看林淼一眼,匆匆从侧面的通道往行政楼跑去。 许风帆朝林淼挥挥手,随雷瑞瑞跑远。 小赵老师把林淼抱起来,跟着队伍一起往前走。 林淼居高临下看着哄哄乱乱的场面,心里突然觉得没了意思。 “赵老师。”林淼轻喊了一声。 “嗯?”小赵老师笑眯眯地转过头。 林淼淡淡然来了句:“我想请个假。” 小赵老师不解道:“干嘛请假啊?” 林淼道:“厌学了,想回家。” 小赵老师还当林淼是在开玩笑,笑道:“别胡闹啊,早上第一节课都还没开始呢。” 林淼却自说自话道:“我现在在这里挺浪费时间的,等期末考试的时候再回来吧。” 小赵老师盯着林淼看了半天,疑惑地确认道:“真的不想上课了啊?” 林淼点点头。 小赵老师道:“那老师先去问问校长姨姨好不好?” 林淼很配合道:“好。” 小赵老师见林淼可爱的小模样,笑着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 “咦~~”四下立马响起一阵起哄声。 小赵老师面不改色,一路把林淼抱回四楼。 教室里正要上课的单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就位,小赵老师放下林淼,跟单老师耳语了几句。 单老师听得眼珠子一瞪,正要张嘴,林淼先抢答道:“单老师,你放心,奥数比赛我还是会去的,到时候你通知我一下就行。” 单老师这才放下了心,对林淼道:“那回家也要记得做题知道吗,不坚持做题的话,水平很快就会掉下来的。” 林淼点点头。 小赵老师笑着对单老师道:“那我先去校长室跟苗校长说说。” “好。”单老师应了声。 上课铃声跟着响起。 林淼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单老师等长长的铃声响过,却没有马上上课,而是先问林淼道:“淼淼,你回家自学的话,有什么计划吗?” 林淼道:“白天去图书馆看书,下午在家里练字,周末学游泳,晚上做数学题。” 教室里的孩子们不禁一通交头接耳。 “林淼要干嘛?” “好像说要请假回去了,不用来上课了。” “真好……我也好想回家自学……” 单老师微微点头,笑着说了句:“以后记得回来看看老师。” 林淼嘴角微微一扬,不置可否。 大家都挺忙的,这种承诺,真的不太方便随便答应。 短暂的交流结束,单老师便开始上课。 林淼就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在课上刷着单老师帮他准备的奥数习题册,没觉得有多枯燥,但也完全没觉得兴奋。 小赵老师仿佛是被人拐卖了,一去两节课都没回来。 等到第三节课,许风帆和雷瑞瑞比完赛回到教室,马上就有人跟他们两个说了林淼要请假的事情,许风帆立刻贱嗖嗖地跟林淼商量:“要不你带上我,咱们一起逃课?” 林淼瞥了眼许风帆右臂上的三道杠,满脸鄙视道:“狗子,你对得起少先队对你的栽培吗?” 许风帆反指着林淼的三道杠咆哮:“你敢不敢更不要脸一点?” 林淼淡淡一笑:“敢。” 铃声响起,许风帆黯然离去。 雷瑞瑞迟疑了一下,略显不舍地问林淼:“你真要走啊?” 林淼道:“嗯。” 雷瑞瑞问:“为什么啊?” 林淼转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眉头微微蹙起,露出凝重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沉默许久,深深叹一口气:“你猜。” 雷瑞瑞:“……” 早上四节课,一晃而过。 等林淼陪着李晓吃过午饭,小赵老师也还是没有回来。 午饭过后,一群小孩在教室里趴成一团,唯有学霸们依然精神奕奕,抢着时间做作业,半点不见困倦。雷瑞瑞早忘了早上的事情,缠着林淼给她讲题。 虽然才不过是4月中旬,但学校的课程已经到了最末尾的阶段,顶多这个星期之内,六年级的数学课就要结束。然后接下来一个月半的时间,就是所谓的总复习——虽然在九年义务教育的体制下,小学升初中丝毫不用考虑考分,但瓯城区范围内,还是很流行攀比一下小学毕业考试的分数。学校之间不存在排名,学生个体之间,却得为面子而战。 总而言之,对稍有追求的孩子来说,小学最后一次大考,依然是一件大事。 因为如果考砸了,真的会觉得丢人。 “喏,你看,这直角三角形外面其实是可以再套一个大圆的,三角形的斜边就是大圆的直径,这样把大圆、小圆和三角形的面积全都算出来,再这样一减,我们虽然算不出阴影1和阴影2分别是多少面积,却可以算出它们的总面积是多少,接着再利用这个总面积,再掉头回来重新一推,你看,这样算出这个阴影的总面积了吧……” 林淼前世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赚点口粮钱,给不少小学五六年级的孩子上过课,教起雷瑞瑞这种优等生,思路上更是熟门熟路。 雷瑞瑞听林淼把一道题掰开揉碎地讲明白,不禁频频点头。 不过心里虽然佩服,嘴上却始种不说一个服字。 一道题讲完,雷瑞瑞继续死磕那些期末考中很少会出现的难题,这时教室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身影。失踪了一整个早上的小赵老师快步走到林淼跟前,弯腰摸摸他的头,笑道:“淼淼,苗校长说你可以回家了,这个星期天早上8点,记得让你爸爸带你去华侨大酒店比赛。” 林淼问道:“作文比赛吗?” 小赵老师点点头,然后又望向雷瑞瑞:“你也去。” “啊?”雷瑞瑞眼里瞬间绽放出了亮光,“这么快就改出来了?” “嗯。”小赵老师满脸高兴地表扬道,“你这次写得不错,许风帆也写得不错,全校三个名额,全部在我们班。” 雷瑞瑞完全忽视了小赵老师的后半句话,满脑子只有“你这次写得不错”这几个字。 林淼淡定地收拾好书包,把平日里不用的书全都塞了进去。 一站起来,还觉得肩上压力不轻。 许风帆从教室后排走过来,帮林淼提起书包,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林淼点点头,跟教室里的人招招手,云淡风轻地就出了门。 雷瑞瑞见林淼走远,手撑着脸颊道:“这个家伙真冷血,分别的时候连再见都不说。” 教室外的楼梯上,许风帆问林淼:“你好像一点都没舍不得大家啊?” 林淼缓缓道:“每个人一生之中平均要和两万人擦肩而过,其中三千人会成为点头之交,但真正打交道的不会超过一千人,有过深入交流的朋友更绝不多于两百人。而所有这些人里,能从头到尾一路陪你走到最后的,顶多三五个。所以就算你的记忆力再好,等过上二十年,你也不可能记住小学每个同学的名字,哪怕你和他们一起待了六年。” 许风帆默然片刻,问道:“所以呢?” 林淼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转身回望大楼:“所以我们一辈子努力奋斗,可能就是为了不想让别人忘记我们的存在。宁教我忘了天下,不可教天下忘了我。” 许风帆看着林淼,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林淼微微一笑:“这个台型扎得漂亮吗?” 许风帆一脸激动地狂点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祖国的仙人掌 大中午的日头极其毒。 许风帆带着林淼回家,骑车不到5分钟就被晒得跟傻逼似的。 到了林淼家楼下,许风帆把林淼从车上抱下来,林淼随口问了句:“要不要到我家坐一下?” 许风帆抬手一擦额头上的汗,回道:“等我停一下车。” 说着便推着车朝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林淼站在门前遮不住太阳的门檐下等了两三分钟,许风帆匆匆跑回来,手里还抓着两瓶开了盖的汽水,递给林淼一瓶。 林淼接过来,咬住吸管,一边按门铃一边问道:“停车场什么时候还卖汽水了?” 许风帆狂吸两口冰可乐,吐出吸管,说道:“停车场里的阿婆弄了个小卖部,什么零食都卖,连西瓜都有。” 楼上毫无动静,林淼继续狂按门铃,用已经见过好多个夏天的口吻道:“今年夏天来得够早的啊,才4月中旬就有西瓜了。” 许风帆也不甘示弱,露出一幅很有见识的模样说:“也不一定是自然生长的,搞不好是大棚种出来的。” “也是。”林淼随口说着,松开门铃,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话说街道离家这么近,老林和江萍是不可能中午不回家休息的。在这种阳光明媚最关键还不用担心孩子从学校回来的无聊时间段,他们两个是不是很容易产生一些激情燃烧的想法? 许风帆笑着说:“你爸妈应该都在街道里休息吧?” “不好说。”林淼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却没有马上走进楼道,而是很理性地转头对许风帆道,“我爸妈一般中午都是要回来休息的,如果真的不在家倒还好说,可万一都在家里,楼下按门铃半天他们都不回,那楼上的情况可能就比较尴尬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风帆纯洁地摇摇头。 林淼仰头看他,见这小子一脸纯良,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这年头像许风帆这样的好学生,一方面家里确实普遍管得严,另一方面录像机之类的电器也不普及,小电影更是珍惜无比,所以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在上大学之前就见到像***之类的德艺双馨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对某些原始需求更是懵懂到近乎没有概念的地步。 林淼自然不好拿自己爹妈当实例给许风帆科普姿势。 他看着许风帆沉默半天,也想不出该怎么委婉地告诉许风帆情况的复杂性,只能直截了当地沉声道:“风帆,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情况改变你对生活的认识,要不你还是先回家吧?” 许风帆愣了两秒,顿时就不服了,手里的汽水瓶晃得汽水飞溅,很愤怒道:“刚才到底是谁让我去你家里坐坐的?你这么出尔反尔是要天打雷劈的!” 林淼正气凌然:“风帆,你要学会习惯这个世界的残酷啊,这种情况难道是第一次吗?再说天打雷劈属于封建迷信,咱们好歹都是戴三道杠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许风帆瞬间就被林淼的话给带跑偏,鬼扯是肯定扯不过了,只能抓狂地看着林淼,悲愤问道:“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去你家里?” 林淼一脸苦口婆心地劝道:“相信我,虽然以前都是故意的,但今天真的是特殊情况。我都是为你好啊,你作为祖国的花骨朵,我实在不想你遇上一些你爸妈都不希望你过早接触到的感官刺激,当然更重要的是,某些事情造成的尴尬影响是相互的……” “屁个祖国的花骨朵!”许风帆很不齿这个称号,高声打断林淼的话,气势汹汹地反问,“凭什么我就不能有什么什么感官刺激了啊?我比你还大几岁呢,我要是花骨朵那你算什么?” 林淼平静如水,给了许风帆一个永生难忘的答案:“我是祖国的仙人掌,防高,不怕刺激。” 祖国的仙人掌…… 仙人掌…… 掌…… 许风帆石化般站在楼道外,隔着大门和林淼对视。 林淼呼呼两口吸完瓶子里的汽水,把空瓶子递过去,很真诚道:“大哥,麻烦你顺便帮我扔一下。” 许风帆呆呆接过。 林淼啪一声关上了楼道的门。 许风帆站在门外黯然良久,总算被太阳晒得回过了神。他转过身,顶着日头往自己家走去,心中暗暗咬牙发誓:“以后再搭理这小子,我就是傻逼!” 林淼不知道自己已经暂时失去了一个可贵的朋友,背着重重的书包哼哧哼哧往楼上去。 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往主卧方向一看,果然房门紧闭,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还隐隐能听到打码的音效。 我靠,好险,幸好没把许风帆带上来…… 还有这两个家伙,明明昨晚还在吵架…… 林淼把书包往客厅的大沙发上一扔,便回了自己的小储藏间。 手上的伤口好了之后,林淼已经回到了夜夜孤枕的状态,虽然没有小姐姐可以抱了,但每天晚上睡前靠在床头看看书,感觉也挺好。 小储藏间里的白炽灯,早就应林淼的要求被换成了小号的日光灯。 点亮之后,光线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在小床上躺着看书三四十分钟,眼睛也不会觉得难受。 林淼浑身臭汗,从床下的小柜子里拿出小裤子,先到卫生间冲了个凉。 等他洗完澡出来,没一会儿,主卧的门也开了。 老林浑身大汗地从里面走出来,和坐在沙发上看体育频道的林淼对视两秒,然后淡定地把卧室的门一关,冲里头大喊:“儿子回来了!” “啊?!”江萍发出一声封建的尖叫,窸窸窣窣一阵,跑出来质问林淼,“你听到什么了?” 林淼无奈地搓了搓脸,回道:“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最好就什么话都别说。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反倒把气氛搞得很复杂你知道吗?” 刚进入到贤者时间的老林立马也跟着帮腔,斥责江萍道:“喊什么啊?说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这点屁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儿子以后难道不用娶老婆的?” 江萍白了老林一眼,气呼呼跑进了卫生间。 淋浴的声音响了十几秒,她又在里面大喊:“阿荣,给我拿条裤子!” “真是没脑子……”老林又回卧室拿了条内|裤出来。 江萍在卫生间里打开一道门缝,让老林把内|裤递了进去。 老林回到林淼身旁,身上汗出如雨,立马把轻微洁癖的林淼逼得往边上挪了半米。 老林却毫不自知地又靠过去一点,问林淼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下午不上课吗?” “不是,我辞职了。”林淼也是热晕了,胡话脱口而出,然后又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是请假了,接下来两个月我就不去学校了,我让我们老师跟晓秋姨姨说了,等毕业考试的时候再过去,晓秋姨姨同意了。” 儿子要两个月不上学,明明是件大事,老林听完却异常淡定,都没想着要问林淼为什么请假,只是奇怪道:“这样请假没关系的吗?” “当然没关系啊。”林淼道,“反正我待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事情,对了,这个星期天作文比赛,赛场在华侨大酒店。” 老林闻言,突然一笑:“这么巧,爸爸单位要办的那个象棋比赛,也是星期天放在华侨大酒店比,咱们正好一起过去。” 林淼闻言,略微错愕了一下。 话说上辈子老林提干的最佳机会,就是这场象棋比赛吧? 这么说来,老林搞不好这星期就要升官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放假在家,林淼很快进入了三不管状态。 爹不管、娘不管、小姐姐更加没法管,于是屡屡早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林淼从自己的小储藏间里出来,都要仰头看着客厅时钟上已经超过8点的时针,花几秒钟感慨一下放假使人堕落。 只是口头上虽然傲娇着,作息上却不敢真的放松。重生而来的老男人最是懂得时间宝贵,某句鸡汤名言——在别人睡着的时候拼命,正是你超越他人的原因——更是激励着林淼在旁人看来可以正大光明堕落挥霍的休假时间加倍发奋图强。 越是家里没人,林淼越是像打了鸡血,每天从早到晚日程排得无比缜密——早上看书,主攻久违的文学类,从各种诗话词话里找找灵感,主要目的是为准备老林不要脸的复出新书。毕竟由奢入俭难,现在家里生活过得这么滋润,老林要是真的封了笔,日子就没法过了。 新书的书名,暂时定为土味十足的《林国荣如何培养孩子写作》,林淼相信只要自己今年能在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中获奖,或者更乐观点作品入选了今年的《全国小学生作文选》,到时就冲自己的神童光环外加老林的品牌号召力,外加东瓯市政府的政策倾斜和死奸商们不遗余力的吆喝,这本书要卖不出一百万册,林淼敢诅咒自己这辈子再晚一年发育。 早上花三个小时把最重要的工作做完,午饭去街道食堂随便解决一下,顺便和叔叔阿姨们吹一吹诸如“WTO取代关贸总协定必将对中国经济崛起起到无可取代的作用”之类的说了也不可能会有人记住的牛逼。然后饭后休息到1点半,就独自去湖滨路的游泳馆自学游泳,自学狗爬式1小时,趁来游泳的人多起来之前,赶紧撤离。 回到家通常不到3点,休息片刻,又开始做奥数题。 林淼虽然对目前看来已经彻地失去挑战性的小学奥数完全没了执念,但面对这最后一次可有可无的全区奥数比赛,他还是选择了认真到底。 毕竟张雪茹和猴子姐梁欢欢这个档次的小学中的奥数高手也和他一样刷题无数,早已到了拿满分犹如砍瓜切菜的化境,在“计时比赛”这套规则尚未改变的情况下,考场里有的是强手,比赛的时候,关键看的还是个人状态和临阵发挥,如果不努力刷题维持状态,他依然有可能一朝失手、晚节不保,有损神童光环的亮度。 奥数题一般一天做十题,比赛规定用时100分钟,林淼现在已经能稳定在50分钟之内结束战斗。做完题差不多就是下午4点不到或者刚好出头,便去学校接李晓放学,顺带再去练一个小时的毛笔字。 林淼学毛笔字可谓进步神速,进度条的前进速度差不多是正常孩子的三倍。因为对运笔越来越熟悉,描红的效率也越来越高,一个小时能描十来张,眼见着再过最多一个月,就能结束掉描红这个基础步骤,开始临摹字帖。而教课的中远大师也不怕林淼根基不稳,反而乐见其成。每天只要林淼一来,就会放下手里的活站在林淼和李晓身后,看两个孩子一个天资聪颖、万里挑一,一个字如狗爬、完全没救,笑意盎然。 一些陪着孩子一起来学习的大家长,一开始还抱怨中远偏心,不过后来很快全班都知道了林淼是“我国知名作家林国荣”的儿子,也就没脸在明面上说了。 近些日子以来,每当到了街面上最热闹的下午5点出头的晚高峰时段,就会有一辆车牌尾号868的桑塔纳在百里坊路上如期而至,缓缓招摇过市,最终在中远那家破破烂烂的书法教室门前停下,然后老林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挽着一身贵妇打扮的江萍,手里举着大哥大从车上下来,牛逼冲天的模样,差不多已经摸到了东瓯市装逼行为艺术界的天花板。 更别提老林和媒体打交道多了,现在越来越善于在外摆出一个高冷面孔,让本就长得有点凶的面孔,看起来多了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就冲他现在的气场,跟市里的大领导站在一块儿都不会输阵,搞得街道里的董主任天天压力很大,更别提一般的工薪阶层。 金钱、权力、名望、地位,在一样都不缺已经走上人生巅峰的老林面前,书法教室里的一群工薪阶层见到老林,别说当面抱怨,甚至连上前恭维的勇气都没有。 林淼强迫自己习惯着汽油的味道,每天坐老林的车受罪一次。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傍晚,老林还绕了一回路,开着车去了趟天机巷,看望了一下已经变身“《小院杂谈》博物馆馆长”的老太太。 老林一家子从车上下来后,天机巷立马热闹得鸡飞狗跳。 几个运气不错赶着潮流的尾巴前来天机巷观光的伪文艺女青年,尖叫着向外形相当人模狗样的老林要了签名,还死拉活拽地非要和老林来个拥抱,抱得江萍脸色发青。 而后回到家里,老太太又跟老林抱怨,说生意最好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钱都让两个租房的外地人给赚走,自己现在每天守在家门口卖门票,顶多一天就能卖出十张票,生意不好的时候,颗粒无收都有。边上又有一大群邻居,围着江萍问东问西,又各种打听李晓是不是要养大了给林淼当媳妇儿,八卦得简直飞起。 林淼一家在天机巷被左右四邻和各种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突围出来。 坐回车里,林淼透过窗,看着似变未变的天机巷,隐隐感受到一种陌生感。 车外一大群人满脸堆笑地朝林淼挥着手,好像是在送别很重要的大人物。 老林缓缓将车开出巷子,开上连江路,街对面的卖馅儿饼的小店、卖糖画的小摊、熟悉又陌生的杂货店、刚刚才红火起来的街机厅,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走过。 重生八个月,就带着全家走完了前世六年的路。 这条巷子,以后应该很少会回来了。 “过几天就是五月份了,我看新闻里说,下个月开始全国都要双休了。”林淼嘀咕了一句。 老林看着后视镜里的儿女双全,再转头看看最近脸上雀斑越来越少的漂亮老婆,露出一个微笑:“双休好,可以每个星期都带你们出去玩一趟。” “我这个星期天早上比赛。” “比完到楼上找爸爸,我们全家在酒店里住一天。” “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咪咪 天色阴沉,乌云低垂。 林淼挽着媳妇儿的手从民政局大门出来,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红本。 两人相视一笑,身旁的小姐姐又娇羞地低下头去。 林淼打量着她的侧脸,仿佛有点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心里就是笃定,自己的媳妇儿,一定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他盯着漂亮小姐姐看了许久,视线逐渐又咸湿地朝下走去。 长腿细腰***…… 没错了,这就是我日思夜想深爱的姑娘…… “老婆……咱们去酒店休息一下吧……”林淼抬手一指,前方的乌云散开,远处露出2019年刚刚翻新过后华侨大酒店的轮廓,目力所及之处,还能看到酒店外头悬挂着巨大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几个大字:热烈庆祝林国荣同志荣升西城街道党工委副书记。 嗯……好像哪里有不对…… 难道要去我爸上班的地方开房?但那头不是酒店吗?为什么感觉逻辑这么乱? 莫非我是在……? 林淼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转头看小姐姐。 小姐姐还在…… 而且仿佛又变得更真实了一些,眼波流转,肤白貌美…… 可是……请问你是谁……? 林淼心生怀疑,但是……管特么这么多呢! 老子都结婚了啊! 今天这个房必须开啊! “走吧。”林淼装着绅士,不动声色,挽着小姐姐走下民政局外大楼外的楼梯。 小姐姐整个人靠在林淼的胳膊上,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几乎丝毫感觉不到她的体重。 走到楼梯下,打开停在路边的宝马x6车门。 林淼和小姐姐坐进车里,转头先看了眼镜子。 看到镜子里头自己的模样,林淼瞬间又振奋了许多。 “东瓯金城武,好久不见……”林淼怀恋地看着镜子自言自语。 耳边却突然传来小姐姐的悲怆的声音:“淼淼……我要走了。” 蛤?? 林淼紧忙扭头,发现小姐姐又变成了某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漂亮姑娘的模样,眼里含着哀怨,泫然欲泣道:“淼淼,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才7岁啊……” 蛤??? 林淼一下子慌张起来,高声道:“口胡!我明明是母胎solo三十四年,江湖人称左臂麒麟、右臂降龙的王牌飞行员,击落敌机没有一万也没有八千!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发育得这么优良的7岁小孩!” “不要说了,是我们有缘无份……”小姐姐打开车门,匆匆跑远。 林淼看着小姐姐的大长腿在日光下耀眼夺目地离去,心里一着急,开门就追了出去,边追边叫:“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话音刚落,天地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前方马路裂开一道巨缝,场景猝不及防地变成了好莱坞科幻片。 林淼只听小姐姐惨叫一声,落入深渊。 林淼呆立当场,刹那间心都碎了。他任由天地震荡,心里想着我老婆死了,痛不欲生地泪流满面,嘴里呜咽着:“咪咪啊……咪咪啊……” 然后就在这伤心欲绝之时,耳旁突然传来一口地道的东瓯市土话。 “爬起!爬起咯!” “嗯?” 林淼慢慢睁开眼,扭过头,和站在储藏间小床旁的江萍面面相觑。 江萍一脸没好气道:“都几点了,还睡!再睡要迟到了!说梦话还喊得那么响……” 林淼花了三秒钟才从梦境、前世和今生的三重交汇中找到了现实,然后心里狂舒一口气——操,重生者做梦,真的容易精神分裂的…… “我说什么梦话了?”林淼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拿过放在床头衣服。 江萍道:“我也听不懂,就听你一边哭一边喊咪咪。” “哦,我梦到了一只猫掉到地缝里去了……”林淼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想起刚才梦境中的画面,心里又暗暗叹了口气。 要是真是该有多好…… 现在重生回来,想结婚的话,还得等个十几年吧…… 老天爷一定是在玩儿我,要是没重生,这几个月说不定都已经找到女朋友了…… 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大龄公务员,是全面落实二胎政策的主力军,组织上没理由不关心我的个人生活问题的,真的,我不挑,只要介绍一个像梦里那么可爱的小姐姐,我一定马上答应…… 林淼心里嘀咕着,从床上爬下来。 走到储藏间外,李晓早就起了,正坐在沙发上乖乖地看着电视。 江萍又破了天荒,居然在厨房里做早饭。 闻着气味,就知道是她唯一会做地鸡蛋煮稀饭…… 林淼走进卫生间麻利地洗漱一番,等他走出来,江萍正端着一锅稀饭朝摆着大餐桌的小厅走去。小厅桌上已经摆了三个空碗,老林不在家里,西城街道的象棋比赛昨天早上就开始了,老林干脆就睡在了酒店。江萍盛好三碗稀饭,朝外头喊了声:“晓晓,来吃饭了!” 李晓马上跑进来,坐上高高的椅子,朝林淼甜甜一笑。 “早上好。”林淼跟李晓说着,被江萍抱上了椅子。 江萍很焦急地催促道:“抓紧吃,现在都7点50了,吃完坐三轮车过去,到地方差不多就9点了。” 林淼拿着筷子,在刚出锅的滚烫稀饭中搅动,情绪却还没完全从早上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垂头丧气道:“紧张什么呢,比了又不一定会赢,赢了又不一定是第一,第一又不一定能进全国决赛,进了全国决赛又不一定能拿大奖,拿了大奖又不见得能出名,出名了又不一定将来有出息,将来有出息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咪咪……” “什么咪咪?”江萍见林淼半天不吃,还在饭桌上扯淡,语气不善地打断道。 林淼突然抬头:“妈,我想养只猫。” “养个屁的猫!哪有时间养?再说你爸属老鼠的,平时见到猫就要往死里打,怎么可能让你养?”江萍一言不合就把林淼的提议否定掉。 林淼吹了吹稀饭,吃了一小口,继续追问:“那要不养条狗呢?” “哎哟,我养你就不容易了,还养狗……”江萍没好气道,“快吃,快吃,一会儿迟到了教室都进不去,你爸又要怨我……” “真是不懂生活。”林淼叹着气,扭头拉李晓当同盟,“晓晓,你说是吧?” “啊?” 李晓保持着一贯的脑子跟不上林淼的节奏,眼神茫然,小嘴微张,小模样粉可爱。 第一百六十章 冲动的惩罚 江萍虽然一贯对林淼的学习情况不管不问,但每到某些和林淼的学习有关的关键节点,她就总能爆发出毫无日常基础的关切之情。 只是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关切就好比是神经内科老年病区的临终关怀,最多只能起到“我在精神上支持你”的作用——也就是毫无卵用。所以林淼倒更乐意江萍一直无视他的学习直到生命的尽头,不然真的很容易被她气死。 一大清早,江萍如同催命一般,硬逼着林淼把一碗滚烫的稀饭在10分钟内吃完。 面对这种毫不遵循热力学定律和《幼儿健康喂养手册》的无理要求,林淼只能拿出两辈子的修养不和江萍一般见识,忍着气把稀饭喝完。可就当林淼很天真地以为马上就能动身之时,他才发现自己活在世上的年头还是短了些,对江萍这个特殊个体的认识还是有些不足。 原本在10分钟前还火急火燎的江萍,就在林淼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一下子就淡定下来。然后竟从容不迫、不急不慢地把李晓抱进房间,给她扎起辫子,而且扎得那叫一个细致…… 最终等他们娘儿仨在小区外登上三轮车,日头已经热得烫人。 林淼坐在三轮车上,强制马上就要克制不住的愤怒情绪,抬手看表,距离考试时间,只剩不到30分钟。而蹬三轮车从西城街到华侨大酒店,差不多得花上20分钟左右。 可饶是如此,江萍居然还浪费了三分钟,用来和三轮车夫砍价。 最终三轮车夫服输,便宜了江萍两块钱,从10元降到了8元。 江萍上车后得意洋洋,脑子里仿佛完全没有想过,如果林淼真的比赛迟到了,别说两块钱,你就是多花200块,人家考场也不见得会放行让你进去。 三轮车夫也是被江萍搞得无语,一边蹬车还一边叨咕:“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都这么抠,这两块钱也要跟我说半天。” 江萍这下反倒低调起来了,用夸张的口吻道:“什么有钱人啊,都是拿工资的,我能省点钱干嘛不省啊?干嘛白白让别人赚了?” 林淼听江萍出门在外还能说出这么脑残的话,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也亏得就是这年头贫富差距还不大,不然要遇上个整天仇富的,看你一身名牌还占他两块钱的便宜,而且占完便宜还要卖乖,万一对方心情不好,脑子一抽,现场报复社会,还不直接就鱼死网破怒撞大货车了? 一整个早上被江萍搞得心情不佳,林淼全程没和江萍说话。 江萍却对马上要去看老公现场办公这件事充满向往,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然也完全不排除故意显摆给三轮车夫听的可能性——所以说到后半程的时候,车夫便完全听明白,自己到底载了什么人。 “你是林国荣的老婆啊?那个大作家啊?原来还是当领导啊?哎哟哟哟,你们家真是好,这两个孩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你们生两个不用罚款啊?罚得起啊?也是,也是,你老公都是上过电视的,这几千块对你们家来说算个屁。你们家孩子要去酒店比赛啊?比赛怎么会放在酒店比呢?哦,市里的比赛啊?这么小就参加市里的比赛啊?之前就比过?全市数学一等奖啊?哎哟,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了不起,了不起,到了,十五块。” 三轮车从一条小巷子进去,骑到最里头,空间豁然开朗,华侨大酒店屹立前方,边上是一条新修的宽阔马路,马路边停着不少大巴和轿车。 酒店大门前,挂着两条横幅,上面一条写着“西城街道第一届全区象棋比赛邀请赛”,下面一条写着“1995年全国小学作文大赛东瓯市选拔赛”。 三轮车夫站在酒店围墙外,满脸堆笑,伸手向江萍要钱。 原本还被车夫哄得很开心的江萍一听车夫坐地起价,立马变脸,气得横眉怒眼:“不是说好了8块的吗?” 车夫搓着手道:“你家老公这么大的名气,我拉你当然是要多收点钱的,不然不显不出你老公的名气了?” 林淼抬手看表,对江萍丝毫不顾大局的脑回路已经没了耐性,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放在三轮车上,对车夫说了句:“不用找了。” 说完都懒得多跟江萍说话,径直就朝酒店大门走去。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两分钟左右。 远处酒店大门门口,苗晓秋早就等林淼等得心急如焚,一见到林淼出现,急急忙忙就跑上前去,抱起林淼就往楼里冲,一边跑责怪地喘着气问:“打你家的电话也没人接,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林淼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口就是少儿不宜:“这件事说来复杂,还得从我爸年轻的时候屈从于动物的本能,没能管住自己的繁殖冲动说起。用一首歌的名字来概括,应该叫做冲动的惩罚,不过这首歌还要再过几年才会出来……” 苗晓秋才不管林淼在鬼扯什么,跑楼梯冲上酒店三楼,飞奔到大会议室跟前。 坐在会议室门口等签到的两个市教育局的工作人员刚好正要收起签到名单走上,千钧一发之际,被火速赶到的苗晓秋拦了下来。 “等等,等等!还没开始呢!着什么急啊?”苗晓秋连个人形象都不要了,满头大汗把林淼放下来,一把抢过工作人员手里的名单,拿出别再胸口口袋里的钢笔,一挥而就替林淼签上了名字。 “苗校长,算你运气好赶上了,你要稍微再晚个半分钟,肯定都找不到我们两个了。就算让这个孩子进去比赛,没签到也算不了成绩。”工作人员想来应该是知道苗晓秋市人大代表的身份,很给苗晓秋面子地把名单都收了起来。 会议室内监考的人朝外头看了眼,拿起话筒,神情严肃,沉声说道:“各县市区各校的同学,抓紧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我们今天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苗晓秋抱歉地朝里面的人笑了笑,正要把林淼往屋里推,江萍突然抱着李晓飞奔过来,嘴里大喊:“欸!欸!你带我儿子到这里干嘛?” 江萍年轻时百米跑速度出众,顷刻间就到了苗晓秋跟前。 苗晓秋和江萍对视两秒,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带你儿子来比赛啊,你是淼淼的妈妈吧……?” 江萍盯着苗晓秋看了半天,久违的画面记忆终于上线,恍然大悟地高声道:“哦……你是我家淼淼的班主任吧?” 苗晓秋:“……” 江萍这才朝屋里看了眼,像是记忆才上线似的,眼中闪过庆幸的愉悦,笑着说到:“幸好你把淼淼抱过来了,我刚才满脑子都想着我老公的事情,还真的差点把我儿子这比赛给忘了!哦嚯嚯嚯嚯……” 苗晓秋听得眼皮子抽抽,低头看林淼一眼,心里满是心疼。 这孩子,活得也不容易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炫技 林淼怀着蛋碎的心情与李晓挥手道别,走进会议室内。 会议室里立马有着装正经的工作人员上前,将房门关上。 在屋内一百多双充满好奇的眼神的注视下,上前关门的中年人领着林淼朝百里坊小学的座位走去。站在讲台前的主考官老头看着林淼丁点大的个头,脸上古井无波。 关于林国荣这个神童儿子的新闻报道,他已经听得够多了。 7岁跳到六年级,拿到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冠军,甚至拒绝社科院大学少年班的邀请,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让一般人吹上半辈子,更不用说林淼三样全占。除了这些之外,老头子甚至还打听到,林淼居然出了一首歌名叫做《虫儿飞》的儿歌,不仅是演唱者,甚至还兼任了词曲作者。7岁的小孩逆天到这种程度,老头真心觉得不正常。 老头打心眼里觉得这事儿有点假,尤其是前不久和林国荣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后,就越发产生了“这对父子是不是被包装出来的”怀疑。 ——那是大概半个月前的某个晚上,身为瓯城区作协副秘书长的老头应丁少仪的邀请,去参加了一个饭局。 当时出于对《小院杂谈》这本书的喜爱,老头可以说是对和老林的见面充满期待,还特地让丁少仪帮忙,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林国荣身边,丁少仪扭捏半天才勉强答应下来。 当时老头心里就略有点过意不去,还以为是林国荣江湖地位太高,要安排这么个座位,得让丁少仪豁出些面子才行。结果等到了地方,老头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席间老林根本没多少时间坐在座上,几乎是全场端着个酒杯乱转,跟从各地过来的领导们攀交情,言行举止像官僚远胜作家。 等好不容易酒过三巡,喝得半醉半醒的老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头这才找到机会,跟老林探讨了两句关于文学创作的想法。然后这一探讨,老头就不淡定了。 因为老林一开口,就直接暴露了他在写作这件事上的无知。 事实上老头见过不少对文学创作理论不熟悉,但又能写出品质很高的文章的作家,可是那些人,却无一不是有着自己的文学审美和观察视角的。然而老林不一样,老林是纯粹的没有审美,或者更确切说,是文学审美还处在非常非常低级的水平上。 如果要类比的话,就相当于不懂唱歌的人评价他人唱功高的标准是“高音好高”,不懂美术的人评价绘画作品的标准是“画得好像”,不懂钢琴的人评价他人琴技的标准是“弹得好快”。 而老林那天对老头说的话则是:“写文章,最重要就是语句要写得漂亮,那怎么才能写得漂亮呢,关键就是要多用好词好句。” 于是老头听完,当场便心态炸裂。 就这么个货,居然能写出《小院杂谈》来?骗鬼呢?!! 那天老头本想趁着老林喝高,再从他嘴里多挖点东西出来,但丁少仪好像是知道什么内幕,没等他再多说第二句话,就马上把他和林国荣隔开。然后两个人鬼扯了一整晚的“康德说话到底是严谨还是啰嗦”,最终饭局草草收场。 此时此刻,站在讲台上的老头看着林淼的背影,心里的不痛快又有了些许的升级。 市教育局的领导已经在赛前跟他打过招呼,这回全市一等奖的十个名额,必须要给林淼留一个,以保证林淼能在暑假的时候去杭城参加全省决赛,算是给东瓯市保全住一个教育面子工程——神童的话题能持续炒热的话,显然对东瓯市教育系统上的领导们很有好处。 老头身为体制中人,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程序正义就挺身而出,勇敢揭露“我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就是个渣渣,他的儿子也很有可能是个包装出来的假神童”这种真相,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不用说还很有可能遭到体制内的封杀。说实话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所以老头只能含着对社会不公的愤怒,在内心深处对林淼走进这个会场这件事表示厌恶和唾弃。 “中国的教育啊……好端端让这些走旁门左道的占了资源,苦就苦了这次比赛排在第十一名的孩子,一等奖和二等奖是一个概念吗……” 老头在心里念叨着,林淼已经被赛场的工作人员带到了座位上。 这回比赛座次全部打乱,林淼的座位被安排在中间靠后,旁边就是过道。 刚一坐下,就听斜后方有人喊他:“淼淼~” 林淼扭过头一瞧,乐了。 张雪茹、朱佩茨、许风帆三个人居然被分到了一排。 林淼招了招手,向三个人打招呼。 讲台上的老头一看林淼做小动作,立马眉头一皱,满脸严肃道:“迟到的同学就不要再交头接耳了,时间已经晚了半分钟了。” 张雪茹笑嘻嘻冲着林淼做了个鬼脸,林淼当然也不破坏考场纪律,马上把手放了下来,然后正襟危坐,淡淡等待考试开始。 老头朝林淼的方向看了眼,收回视线,开始说些比赛规则、考场纪律。说了不到三分钟,总结起来就是这回比赛只比一轮,前十名就是市一等奖,暑假将代表东瓯市前往杭城参加全省决赛,全省决赛的突围者,将自动进入全国决赛。比赛中如果发现有人夹带作弊的,现场取消比赛资格,并且中考的时候没资格填报东瓯中学和东瓯二高。 说完规则,老头便让屋里的工作人员将装卷子的牛皮纸袋拆开。 几个工作人员手递手将一张张卷子、答题纸和草稿纸交到每个孩子的手里。 林淼拿到卷子,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闭上眼,把一早上乱七八糟的情绪都从心里排除出去。 安静了半天,才睁开眼睛,开始阅读试卷。 考卷只有一页,印了两段材料,写的都是中国大江南北的风景名胜,最后附上一段考题要求:“请根据以上材料,以‘我的祖国真是美’写一篇文章,字数不少于400字,体裁不限。” 林淼读完这道题,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材料命题作文,既要联系材料,又要贴合题目,可谓全方位锁死了自由发挥的空间,看起来虽然是很简单的操作,但要写得漂亮,却是最不容易的。 站在他曾经给N多小孩子当过家教的经验上看,遇上这种考题,最高兴的应该是那群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因为直接从材料上照抄照搬,就可以拼凑出作文的绝大部分内容,而学霸们却很难发挥出自己稍高于学渣的写作特长,此消彼长,分数就很难拉开。 抱着阴谋论的心思,林淼觉得全市比赛里出现这样的题目,只能说明主办方打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要给考试背后的角力留出空间。 这么看看来,我是不是又要被保送了? 林淼微微一笑,正要开始琢磨这文章到底该怎么写,身边突然停下来一个人。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刚才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头。 “你写,别看我。”老头板着脸,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哦。”林淼应了一声,继续淡定地自顾自思考。 考试时间足足1个小时,只要思路通了,400字最多十几分钟就能写完,完全没什么好着急的。至于监考老头不知是否故意站在边上给压力——自己这么多年考研、考公务员都闯过来了,这点小事情,真的谈不上有什么影响。 林淼稳如泰山地坐着,开始分析这篇作文的结构应该弄,最后拔高的中心思想到底应该朝哪个方向去弄,文字风格上应该平实一些还是花俏一点。整整三分钟,林淼一动不动,脑子里跳过一个又一个念头,然后又将这些念头逐一枪决。 老头眼见林淼好像是死机了一样,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满脸失望地摇摇头。 “唉……”安静的考场中,响起一声清晰可闻的叹息。 老头背负双手,默然朝前走去,只是刚走出两步,身后突然就有了声响。他不禁转过头来,定睛一瞧,发现林淼竟直接跳过草稿纸,在答题卷上落笔如飞。 作弊了吧? 老头急忙走回林淼身边,弯腰仔细一看,只见林淼一手至少十年以上功底的行楷,正在纸上笔走龙蛇:“我的祖国有山水壮丽之美,山,是天台一万八千丈的山,水,是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水……” 老头如遇雷击,悚然当场。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景这边独好 拍马屁是技术活,吹牛逼同样是。 而当一个人成功地掌握了这两门技术后,他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文字秘书。 对于上辈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写了几百万字的林淼来说,小学作文也好,高考作文也罢,甚至于政府工作报告或者领导的调研讲话稿,这些文字归根到底所需要传达出的内涵,无非就是两个字:歌颂。只是懂这个道理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正要执行起来,却存在技术门槛。 连同小学生写作在内,每年我国大好河山、伟大人民被歌颂的次数哪怕没有上亿,也至少有几千万次,但能从这千千万万的马屁中突围而出的屁中之屁,顶多也就几百几千个。比起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的高考,犹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淼很幸运,从小就在老林给他营造出的虚幻逼格中耳濡目染,充分学习了唱高调的入门技巧,虽然形态低级,但好歹也算完成了技术上的初级积累。 等到后来又靠着天分和打不死的偏执个性读完研究生,这套技术终于走完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结束了从幼稚到成熟的蜕变,吹牛逼和拍马屁的理论思维由零碎到系统,登堂入室,与最主流的官方权威吹拍技术实现了完美融合。 得窥门径,林淼进步神速。 工作之后,随着实践次数的增加,林淼的公门文章越发臻至化境。 进入区府办的第三个月,副区长大人就开始往死里夸林淼,夸得最狠的时候,甚至这么说过:“孩子,你没生在京城真是可惜了,以你的水平,应该进中央工作的。”夸得林淼很是轻飘飘了好几天,直到他听别人说,这位副区长大人为人惜才爱才,大概还跟另外十五六七个年轻人说过类似的话…… 区府办水深。 在那之后,林淼再没敢动“老子天下第一”的念头,甚至连“老子天下一流”这种涉及面可大可小的自我肯定都不去想了。 他越发低调地把自己埋在故纸堆中,潜心钻研着古往今来牛逼的十八中吹法,最终在34岁那年,他终于悟出了在写报告的真谛。 什么是拍马屁? 就是把没的说成有的,把少的说成多的,把弱的说成强的,把坏的说成好的。 什么是吹牛逼? 还是把没的说成有的,把少的说成多的,把弱的说成强的,把坏的说成好的。 这两套技术,根本就是一回事。 正如单位外面的牌子,从来都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在那个夕阳晚照的傍晚,霞光将区委和区府的两块金属牌匾照得透亮发光,当基本没怎么下去走过却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三天硬生生造出一万五千字调研文章的林淼,脚步发虚地推着自行车从单位大门走出的那一瞬间,斜晖与晚风一左一右打在他的身上,林淼看着牌匾上的熠熠生辉的光芒,仿佛有一道亮光从天灵盖喷薄而出,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无限豪情。 我为什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因为命运吗? 不!共产党人不信命! 我拍领导的马屁,不是因为我要拍马屁,而是因为我相信,我的领导本来就是英明的、伟大的、神圣的、会带着我一起装逼一起飞的,只要心存信念,站稳立场,拍马屁也可以是不卑不亢的,可以是开诚布公而不失大气的。至于在文章里吹牛逼,那怎么能叫吹牛逼呢?那是对祖国美好未来的殷切期盼!如果连自己不信跟着领导有前途,那还混个鸡毛?我必须要深刻地相信,今天不行的事业,将来一定行,今天已经发展起来的事业,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发达,今天已经牛逼冲天的事业,早晚会称霸全球。要相信领导的潜力,要相信领导的能力,我身为领导的幕后发言人,要是连我都不相信他能做好,写出来东西还会有谁会信? 真正充满技术含量的吹牛逼,根本就不是吹牛逼!那是以个人的长远目光,乐观地判断集体的未来行情。“我”是什么心态,“我们”就是什么心态,“我”有多么自信,“我们”就有多么自信。所以领导的的成就就是我的成就,单位的进步就是我的进步。同在一片体制内,谁能让自己的思维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国家的光辉过去和美好未来,谁就最接近领导的内心,将心比心,领导为官一方,就算人品再操蛋,骨子里肯定也是希望祖国事业能蒸蒸日上,人民群众能安居乐业,他怎么想我就怎么写,他觉得哪里有好我就往哪里夸。 所以我走到今天这步,靠的究竟是什么? 是真诚啊! 我的祖国真是美?这种题目还需要思考吗?完全不需要!考试的时候让你写美,你就往死里去写怎么美就好了,不需要辩证,更不需要质疑。把所有这辈子学过的、能想到的可以让这个“美”看起来锦上添花的东西全都塞进去,便是对这篇文章最大的真诚。 “我的祖国有雕梁画栋、琼楼玉宇之美。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我的祖国有文章锦绣、翰墨生辉之美。文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文,墨是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墨。” “我的祖国有名将旷古、伟人烁今之美。将,是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将,人,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人。” “我的祖国有思想绚烂、人文荟萃之美。……” “我的祖国有历史长流、民族雄奇之美。……” 林淼搜肠刮肚,一句一顿。 老头站在一旁,眼睛越来越亮。 这样的文章,他未必写不出来。但问题是能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想出这种文章结构,就太不简单了。试问一个普通人得经过多少年风霜磨砺、笔耕不辍,才能有如此迅捷的思维反应? 更别提这短短几百个字里,还掺杂着一套完整的逻辑体系,以及丝毫不输专业人士的文字运用能力。 7岁,这小孩才7岁啊!…… 难道这个世上,竟真的有神童的存在? 老头的血压开始飙高,他盯着林淼的后脑勺,蠢蠢欲动地想伸手过去摸摸。 林淼却突然放下了笔。 试卷上的最后一行写着:“我的祖国有坚忍奋发、百折不屈之美。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老头见状,瞳孔都扩大了。 这最后一句总结得……太他娘精髓了! “交卷。”纸和笔都是考场内发的,林淼平静地站起来,没拿任何东西,直接说走就走。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叹声,张雪茹、许风帆和朱佩慈三个人全都忍不住朝林淼看去。 老头急忙拦在林淼跟前,挡住他的去路:“时间还没到呢!” “我要嘘嘘。”林淼淡淡然绕过老头,推开会了议室的后门。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会场里百来个孩子傻了半天,许风帆看看手表,发现考试时间才过了28分钟,很是怀疑人生地嘀咕道:“所以他写得这么快,就是因为憋尿憋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理取闹引发的赌局 林淼跟着脸色发绿的何胜明以及纯粹过来看热闹的苗晓秋上楼,三人一起来到西城街道的象棋比赛会场时,这边的比赛正进入白热化阶段。 经过两天的密集赛程,此时赛场里只剩下两对选手。一桌是两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另一桌则是两个小孩的组合。 看样子是分了成年组和少儿组。 首次举办这种比赛的西城街道毫无安保之类的概念,由老林靠着草台班子组织起来的比赛,赛场内部可谓混乱无比。一大群昨天已经输了棋的选手和臭棋篓子领导们旁若无人地站在选手身边,把两张台子围得密不透风。 林淼挤到两个青壮对局的棋桌边,只见老林正聚精会神盯着棋局,看样子比选手都认真。 “爸。”林淼拉了拉老林的衣角。 老林转头一瞧,见到林淼和苗晓秋,顿时露出笑脸,把林淼抱起来。 苗晓秋马上打小报告似的说道:“你家这个小家伙,人家过来比赛巴不得多点时间,他倒好,才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水平高才写得快嘛!”老林护犊子地夸着儿子,转头又问林淼,“考得怎么样?” 林淼随口回答:“正常发挥吧。” 老林红光满面笑着大声道:“正常发挥就行,去省里比赛应该没问题了。” 这句话嗓门略大,两个正在比赛的哥们儿忍不住全都看了老林一眼。 边上一群老林党政办的马仔却完全不拿比赛选手当人看,反倒更热烈地招呼起林淼来。 “淼淼,比赛难不难啊?” “这接下来省里比完就是全国评比了是不是?” “了不得啊,十岁都没到就能参加全国比赛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林主任的儿子就是林主任的儿子,将来说不定要和林主任一样,出名出到全国去。” 老林听着四周耿直的吹捧,内心淡定无比,毫无波动。 他抱着林淼走到一边,朝正站在不远处窗边跟胡剑慧聊衣帽鞋服的江萍喊了一声,江萍转头见到林淼,不由面露疑惑,拉着李晓的手,和胡剑慧一起走上前,问林淼道:“你不是在楼下比赛吗?你跑上来干嘛?” 同一个问题要回答好几次,真心心累。 林淼言简意赅:“考完了,提前走了,题目不难,一定能进下一轮。” 可江萍不知今天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又或者林淼的成功来得太容易,已经刺激不到她的兴奋点了,居然露出一个蔑笑,然后特别严肃地来了句:“骄傲一定会失败的,懂不懂?” 这什么脑回路? 林淼被江萍的反应搞得满脸黑人问号。 老林就直接多了,眉头一皱,满心不快地对着江萍呵斥过去:“放什么狗屁!你回家,你回家,这里用不着你!我儿子运气都让你说坏了!” 胡剑慧赶忙在一旁打圆场:“老林,阿萍也是对孩子好嘛,家里总要有个唱红脸、有个唱黑脸的,偶尔给孩子提醒一下也是有道理的……” 但苗晓秋的态度就冷静多了,半个小时前和江萍的那次接触,已经让她十分笃定江萍就是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这样的家庭妇女苗晓秋从教至今,就算没见过一千至少也有八百,对她们说话不过脑子的特点可谓了若指掌。所以和江萍这样的人聊天,不管她们说什么,随便听听就好,反正她们的想法总是有一出是一出,今天说了什么,搞不好明天就忘,谁要当真,那就真的输了。 而这边胡剑慧给江萍说了句话,江萍却当人家是在给她撑腰。 天晓得今天到底是什么缘故,难得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江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显得显然亢奋。具体表现出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作”——不但完全没想过要在外面给老公留面子,反倒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压过老林一头不可。 “你儿子也是我生下来的,我说他两句不行吗?世上聪明的孩子又不止他一个,你看那边两个孩子也是读小学的,难道就一定比你儿子笨啊?”江萍没好气地继续跟老林互怼。 胡剑慧这下就无话可说了。 台阶都给了还不下来,为了自己能赢老公一头,居然连最起码的立场都不要了? 这么个作法,老林家的日子真的还能过? 胡剑慧眼神古怪地看着江萍,再转头和苗晓秋对视一眼,苗晓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胡剑慧瞬间误会——难道是老林在外面睡了哪个良家,所以江萍才选在今天胡闹? 胡剑慧内心正琼瑶附体,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一脸我和全世界都很熟的模样问道:“林主任,胡主任,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你特么谁啊? 老林内心烦躁地念着,眉头紧皱看何胜明一眼。 江萍却跟遇上外援似的,管他何胜明是谁,马上指责老林道:“你们这个林主任,教育孩子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不管他儿子做什么,只知道夸儿子做得对。我让孩子不要骄傲,他还不高兴了。你看那边那两个孩子,也是上小学的,人家象棋比赛比到全市第一名、第二名,也没听她们爸妈在外面到处吹牛逼啊。你说是不是?我让孩子别骄傲有错吗?” 卧槽,亲妈,非要在外面损儿子两句是吧…… 人家不吹牛逼,是因为你没遇上啊,全市比赛冠亚军,怎么可能不吹牛逼…… 林淼看着义正词严的江萍,突然觉得老林上辈子的失败应该也不完全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夫妻一体,摊上江萍这样强行拖后腿的媳妇儿,一般男人真心带不动的说…… “没错,没错,教育孩子是该讲方法的,一味的夸奖和批评都又问题,一定要褒贬结合、奖罚分明才能把孩子教好。”刚才总算找到机会放完水的何胜明笑容满面,看着林淼吃瘪的样子,心里快乐得不得了。 江萍一瞧这个外援居然如此上道,脑子里那根已经跑偏的神经不仅越发跳脱,没完没了地继续给老林找难堪道:“听到没,别人都这么说了!你儿子每天听你夸他,夸他夸得这么骄傲,总有哪天会输的!奥数也才不过拿了个全市第一而已,又不是全国第一,比他厉害的孩子还多得很呢,你儿子还差得远呢!” 江萍越说越兴奋,并且越说越过分。 这些泼冷水的脑残话林淼上辈子也不是没听过,但这辈子重来明明已经足够优秀了,江萍却还要没事找事地显示她的“教育水平”,这种毫无道理的吹毛求疵,林淼就有点不能忍了。 “妈,差不多就行了啊。”林淼眉头微微蹙起,这八个月来头回觉得心里有火,面对人来疯无理取闹的亲妈,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三分怒气。 江萍听到林淼说话的口吻,本来就已经处在暴走边缘的神经瞬间失控,大声嚷嚷起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是你妈,你是我生出来的,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说你两句还错了啊?让你别骄傲都不行吗?跟你爸一样,说都不让人说,早晚有你哭的时候!你看那边那两个小孩……” “妈!”林淼怒声一喝。 站在一旁的李晓被林淼吓得一颤。 江萍毫无道理的絮絮叨叨也被打断。 林淼拍拍老林,示意让老林把他放下来。 林淼站稳,仰头看着江萍。 今天的江萍,让他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高考。 上辈子高考之前一个月,江萍毫无理由地每天和老林至少吵架两次,每次至少半个小时,家里鸡飞狗跳,搞得林淼不得不借住到小叔家里。关键时刻,不仅没能有个正常的学习环境,还被别人看了笑话。 而同样是关键时刻的今天——如果不出差错,老林必然要遇上喜事——可林淼实在没料到,江萍居然又一次义无反顾地瞎胡闹。虽然完全搞不明白导致江萍这种诡异心理状态的成因,但林淼心里清楚,今天要是不让江萍闭上嘴,老林的好事说不定会被搅黄。 就像上辈子至少应该考个211的他,最终只上了个普通一本。 要说这其中完全没有江萍作的孽,林淼绝对不服。 “妈,要不这样,你去问问那两个孩子,要不要待会儿谁赢了,我再和赢的那个人下一局。我也没学过象棋,你好好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天才。我要输了,就当你说得对,我要赢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这样你满意了吧?”林淼忍者脾气,询问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横竖不对劲的江萍。 江萍看来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这下终于找到个合适的台阶,露出笑脸答应道:“好,那我就看看我儿子是不是天才。” 这话一出口,胡剑慧和苗晓秋全都忍不住翻白眼。 脑子里的想法十分一致:有病吧? 何胜明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听还有这操作,都不用江萍开口,他就先大声咋呼起来。 何胜明跑到两个正在参加决赛的小孩家长身边,把林淼的建议提了一下。 两个小孩的家长一听说是神童要来挑战冠军,急忙跑到林淼跟前求证。 老林一看骑虎难下了,黑着脸拉起林淼,走出了大厅。 走到门外,老林很是严肃地问林淼道:“下不下得赢?赢不了千万不要勉强,要是输了,就便宜那些呆头呆脑的憨逼了。” 林淼的表情同样严肃,回答:“爸,现在不比不行了,你看我妈今天肯定是吃错药了,你们等下下午还要搞颁奖典礼的,电视台都要过来拍,她要是没完没了地缠着你要争个输赢,你这两个月的工作就算白做了。我试试吧,那个……老爷爷教过我一点,我学得不算太好,赌一把吧。” “唉……你这个妈,真是鸭子脑,办事办事不行,屁点事情都要别人给她擦屁股,就会拖后腿。你将来找老婆,一定要找聪明的啊,好看没用的!好看的女人到处都是……”老林思维很跳脱地向林淼灌输着不良三观。 然后很是惆怅的拍拍林淼的肩,拉着林淼回到了大厅。 厅内一片热闹。 林国荣的神童儿子要求加赛的消息,不到两分钟,满屋子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老林走到江萍身边,先白她一眼。 这时一个家长说道:“林主任,这样不公平吧,你儿子一盘棋都没下就来和我儿子比赛,我儿子输了,那就是我儿子丢脸,你儿子输了,一点损失都没有。” 另一个家长也跟着道:“就是,这比赛规则也不能说改就改啊。” 老林很干脆地反问道:“那你们还想不想让你们的儿子和我儿子比比?” 两个孩子的家长对视一眼,却都不急着表态。 显然和林淼比赛,肯定是赚的。 如果赢了,那可就是战胜了东瓯市的第一神童,这牛逼足以从今年过年吹到孩子中学毕业啊!而且万一输了,其实也一点损失都没有。毕竟对手是东瓯市第一神童,丢脸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跟林淼比赛,输了照样也能成为谈资。就像如果有人跟马画藤剪刀石头布比输了,丢人吗?丢个毛啊!拿出来发朋友圈还来不及呢! 两个孩子的家长都不说话。 老林看着他们,略微迟疑了片刻,突然语出惊人:“要不这样,我儿子要是输了,我给你们一万块钱,我儿子要是赢了,这回比赛的冠军就写我儿子的名字。” 话落,全场哗然,举座皆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公平赌局 九五年的东瓯市,民营企业正整体上处于资本积累的冲刺期,市区范围内作坊以上、工厂以下级别的小老板数不胜数,民间现金流更是热得发烫。 此时能站在华侨大酒店这个场合里的,家里不说大富大贵,但基本也都是见过吃过的,可当老林随口提出拿一万块现金当作彩头,满大厅的人还是着实被震撼得不轻。 一万块钱,在九五年的东瓯市究竟是什么概念? 拿房价来举例,林淼家目前所住的西城街明月小区,算是瓯城区房价最高的几个商品房小区之一,在有熟人帮忙的情况下,平均每平方的出售价格大概是1500元。一万块钱,能买6个平方多一点,按每间房平均70平方的面积来计算,就差不多相当于十分之一间全市最贵的房子。 而如果再把坐标往更西边的黄龙街道挪一挪,九五年的黄龙街道平均房价就只有每平方800元。一万块钱,能买12.5个平方。而黄龙街道的商品房大多是安置房,最小的户型小到甚至只有40个平方。也就是说,老林这一万块如果拿来买最低标准的自住房,就相当于小半间屋子! “老林,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啊。”胡剑慧一脸认真地提醒道。 老林却皱着眉头,沉声道:“谁开玩笑了,我儿子又不是输定了。拿一万块钱出来给我儿子买个机会,我觉得很值。” 两个正在比赛的孩子的爸爸闻言,终于反应过来。 年纪比较大的那个更是急忙高声嚷嚷起来:“林主任,你说话可要算话啊!”满脸的兴奋,仿佛他儿子必胜似的。 另外一个不由翻白眼道:“欸,欸,比赛还没比完呢,赢的那个才能和林主任的儿子下。” 年纪大些的家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两个孩子的家长不再说话,转而回到孩子身边,关注起两个孩子的棋局来。边上一群人见状,也纷纷从成年组的棋台移步到两个小孩旁边,一时间大厅的关注焦点陡然逆转,方才还被人围得水泼不进的成年组决赛对决,一下子就失去了观众。 始作俑者的江萍这下算是间接出尽了风头,可等虚荣被满足后,不禁又肉痛起这一万块钱来。 她别别扭扭地走到林淼和老林跟前,一副埋怨的表情道:“你当钱是风刮来的啊?一千块就很够了嘛!” 老林气还没消,怒瞪江萍一眼,黑着脸道:“你当这里的人都和你一样,一个月只赚你那点工资啊?还不是让你给闹的,现在知道怕了?” “我怕?我怕什么?”江萍立马又不讲理起来,“反正是你的钱,你只管糟蹋好了,我又不怕没饭吃!”说着脸子一甩,拉上无辜的李晓,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出了会场。 四周一群人全都望向老林。 老林这下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被江萍搞得有点下不来台。 胡剑慧用同情的目光看老林一眼,正要说话,少年组的棋台旁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把正打算围观家庭肥皂剧的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刚才年纪较大的那个家长欣喜若狂地从人群中跑出来,朝林国荣大喊道:“林主任!我儿子!我儿子赢了!” “这么快就赢了?”林淼不禁有点小惊讶,这盘棋好像才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吧? 赢了棋的家长跑到林淼几个人面前,低头看林淼一眼,眼神就像是在看散财童子,一脸笑容灿烂道:“林主任,你说话还算数吧?这孩子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林国荣看看林淼。 林淼神色严肃地皱起了眉头,差不多算是一天之内把这个月的眉头都皱完了。 遇上江萍这样的亲妈,他还能说什么呢…… 认命是唯一的出路啊……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马上开始也行。”林淼说着,默默朝不远处的棋台走去。 棋台四周的人还没散开,场面闹哄哄的。 输了棋的孩子正嚎啕大哭,孩子的爸爸一脸怒容,指头不停地戳着孩子的脑袋,一边破口大骂:“叫你注意力集中,叫你注意力集中!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紧张什么啊?有什么好紧张的?谁下棋边上还没人看啊?一万块钱就让你给打水漂了,老子脸都让你丢光了!” 林淼走到棋盘前,四周的人全都很自觉地让开了路。 林淼默默地低头看了看棋局,虽然他的棋力还远没到能一眼就看出谁高谁低的程度,不过要看明白到底胜利的一方是怎么赢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仔细瞧了眼,输了棋的一方居然是被偷袭将死的。 在大赛的决赛上,这种失误之低级,差不多能和足球场上的乌龙球相提并论。 林淼不由转头看了眼输棋的孩子,只见那小家伙又小又瘦,哭得停都停不下来,好像喘得随时都能背过气去。又惊又怕的样子,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压力给吓怕了。 “怪不得连这样的失误都出来了……”林淼有点可怜这个小孩,小小年纪就遇上了这种破事,这场比赛带给他的心理阴影,恐怕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吧…… “喂!”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得瑟的喊声,赢了棋的孩子依然坐在椅子上,他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用在林淼看来双重欠抽的姿势和口气,神色嚣张地问道,“神童,听说你数学很好啊?你上学期期末考了几分啊?” 林淼淡淡地看了那嚣张的小屁孩一眼,懒得搭理。 这时老林几个人也全都走了过来。 嚣张孩子的爸爸笑着得瑟道:“我儿子数学也不错的,期末考都能拿一百分,要不是他们学校名额不够,本来也能去参加奥数比赛。” 老林不禁瞥了对方一眼,脸色越发难看。他平生最讨厌两种人,第一种是没事就喜欢在别人面前装逼的人,第二种是不给他机会装逼的人。 眼前这个家伙,明显是找抽啊…… 赌局当前,老林连笑脸都懒得给,直接就往对方心窝捅刀子,没好气地回道:“我儿子拿了全市第一名我都不稀罕拿出来讲,你儿子连学校的比赛名额都拿不到,期末考试这点小事情还当牛逼拿出来吹,说不出也不怕被人笑。” 咦!我爹这撕逼水平很高啊! 林淼头回发现老林居然真不是吃素的,不经大为惊讶。 拿儿子期末考成绩来炫耀的老兄,瞬间脸都绿了。 可面对老林这样的名人,在今天这种正式的场合下,他也只能强忍着不爆粗口,硬着头皮笑道:“我也就是随便一说,我看两个孩子都挺聪明的,以后有机会也可以一起玩嘛……” “有什么好玩的?”老林摆明了就是半点面子都不想给,板着脸道,“我儿子跟你儿子玩,丢脸不丢脸?” 对方被老林连番奚落,终于憋不住了,生气道:“林主任,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是不是怕你儿子会输,不敢跟我儿子比了啊?” “放你他娘的狗屁!”老林一声怒喝,转头随手就跟拎鸡崽子似的把一直在看戏的何胜明拉了过来,大声道,“你跟你们局里的老蒋说,让他叫两个公证员过来,今天这盘棋,老子还下定了!谁赖账谁是狗生的!” 周围人一听,就知道老林是真的动了火气了。 苗晓秋忍不住道:“老林,你放松点,两个孩子下盘棋而已,你当爸的着什么急啊。不过就是一万块钱的小事情,你一年赚几百万,输了就当给孩子买个经验。” 苗晓秋这话说得漂亮,立马把老林哄了下来。 老林点点头,又蹲下来问林淼道:“儿子,有没有信心?” 林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是我儿子!”老林一拍林淼的肩膀,站起来对嚣张孩子他爸道,“那就开始吧。” 这话出口,一群人正期待赌局开盘,林淼却突然插嘴道:“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众人不禁望向林淼。 林淼扬起头,看着嚣张孩子他爹,淡淡说道:“咱们先把条件说明白了。” 嚣张孩子他爹的好心情已经彻地被老林搅没了,一脸不耐烦道:“什么条件?” 林淼转头对何胜明道:“何叔叔,你找张纸过来,记一下。” “哦,好……”何胜明接二连三被老林和林淼点名,脑子已经抽抽了,听林淼一吩咐,马上慌慌张张要去找纸和笔。 好在这种场合最不缺的就是纸笔,不等何胜明转头,马上就有人把纸币递了过来。 林淼瞧见,便缓缓开口说道:“第一条,我输了,我爸现场给你一万块钱现金。第二条,你儿子输了,这次比赛的第一名,奖状上就写我的名字,相当于你儿子没了名次,连第二名都没了。” “等下!”嚣张孩子的爸爸马上叫起来,“怎么连第二名都没了,他要是输给你,你是第一名,他不就是第二名吗?” “谁说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林淼冷笑道,“现在是你要拿自己的名次和我赌一万块,人家拿第二名的本来就是第二名,凭什么你儿子输给我,别人的名次也要跟着往下降?这比赛难道是给你儿子一个人办的啊?”说着,又转头问其他人道:“你们说我说得有道理吧?” 输了棋的孩子的家长马上回道:“对!有道理!你这是拿自己孩子的名次跟别人赌,凭什么还要别人家的孩子给你垫背?前面那些孩子的名次早就都定下来了,说不定连奖状都写好了,输了还想拿第二,你想得倒美欸!” 输棋孩子的爸一说完,周围纷纷响起声援。 “对,这个道理是说得通的。” “这个道理,这孩子不说我还真没想到。” “林主任的儿子真是聪明啊……” 嚣张孩子他爹这下不禁慌了神,心态也动摇起来。 这回好不容易都比回一个全市冠军了,要是再平白无故输掉,岂不是很亏? 但是……如果赢了,拿就是白拿一万块钱啊? 拿儿子的全是冠军拼一万块钱,到底值不值? 林国荣这狗日的儿子,下象棋的水平到底怎么样啊…… 嚣张孩子他爹内心举棋不定。 林淼见状,不由淡淡一笑,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就不要勉强再比了,没意思。” 嚣张孩子他爸分分钟被林淼拿住七寸,越发下不了决心,正考虑着是不是要放弃,边上却猛地响起孩子变声期的公鸭嗓。 嚣张孩子一拍桌,一脸桀骜地喊道:“爸!怕什么啊?比就比!我就不信他能下得过我!” 嚣张孩子他爸被儿子的话一刺激,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行,我同意了!” 林淼瞥了嚣张孩子一眼,心里默念MMP,继续道:“第三条,要是下了平局,那就我爸也不用给钱,你们继续当你们的全市第一,咱们就当没比过。” 嚣张孩子他爸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皆大欢喜 一切赌局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尤其当赌局再带上任何一点噱头,那赌局便不再是赌局。 是狂欢。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正如叶孤城紫禁之巅大战西门吹雪。 又如德国队世界杯大战棒子国。 ——花个几百万买德国队小组出线能叫赌博吗?当然不能! 那明明叫赌命好吧! 林淼的思绪有点混乱。 当棋盘被不相干的人抢着摆好,又有人帮他搬来一张没人坐过,坐垫上没有讨厌的人体余温的椅子。林淼坐到嚣张孩子面前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飘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根据林淼对自己的了解,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他显然是有点小亢奋了。 实话实说,下象棋这件事,林淼从小到大就不怎么在行。 不是说天分不行,主要是对下棋真心没什么兴趣。只有在闲极无聊又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他才会勉勉强强摆上一盘,但即便这样,下棋也还是随便应付,对输赢完全无所谓。 不过饶是如此,凭着老林的家传染色体,林淼一般也不会输得太难——这个不难看指的是,不管对方有多厉害,他总能在中盘阶段稍微抵抗一下,不至于十招之内就被人轻轻松松将死。 而如果碰到的所谓高手,实际只是不懂象棋真谛的“伪高手”,那么林淼的失败率还能进一步降低——虽然不一定能把伪高手干死,但靠着在文科生这个群体中还算拔尖的计算能力,他总能想办法把对方逼平。 就像大一那年,林淼在班长姑娘的以死相逼下参加过一次学校社团联组织的象棋比赛,小组赛中光荣六战六平被淘汰,其中的对手之一还包括后来拿了全校冠军的某位仁兄,把当时的校队教练都看懵逼了。 后来等到《火影忍者》大火,林淼还因此收获了一个响当当的外号——“棋场五五开”。于是那群千方百计想把林淼拐带进象棋队的社团联死宅,从此管便林淼叫林五五。 可惜没叫上几年,大家就陆陆续续地全都毕业了。 毕业之后十多年间,林淼下象棋的次数越发屈指可数。 老林瘫痪神志不清之后,象棋这个游戏,便彻地消失在了林淼的生活中。 往昔种种,又浮现在脑海之中,林淼渐渐把情绪控制下来,然后就对比赛这件事,感到了无尽的空虚。 “唉……”林淼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 他就是再不行,想逼平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总归还是很有把握的——除非对手小小年纪,就已经达到了至少老林这样的水平。而如果能再认真些,或者耍点贱招,哪怕确实好久没下过棋了,要拿下这把,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对面的嚣张孩子猜先执红,炮走当头,听见林淼叹气,落子之后,不由奇怪地望向林淼。 林淼盯着棋盘,突然觉得这比赛格局忒小,淡淡来了句:“空虚啊,赢了也没意思……” 嚣张娃顿时就绷不住了,冷笑着低级装逼道:“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你还太嫩了点。” 边上响起一阵轻笑,嚣张娃他爹笑得尤其大声。 林淼淡淡抬头看了这对父子一眼,神色淡然,用十分同情的口吻对嚣张孩子道:“像你这样普普通通的人,花了六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在一件事情上做到同年龄级别的全市第一,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一定特别辛苦吧?” 嚣张娃他爹的笑声猛然一顿。 嚣张娃完全听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成色——明明是一句类似问候的话,可听着怎么是像在骂人呢?我到底该不该骂回去? 就在嚣张娃不知该怎么回话之时,林淼又继续自言自语起来:“不过想要成功,吃苦总是免难的。中国那么大,拥有杰出象棋天赋的孩子那么多,哪一个不是辛辛苦苦一点一点练上去的?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一定再过不久就能和他们交上手。到时候等你多输上几次,你就会发现,自己这几年确实是在浪费时间……” 左右四周:“……” 嚣张娃他爹脸都青了,愤愤向裁判抗议道:“老洪,这孩子话这么多,影响我儿子下棋啊!” 裁判却眉头一皱,直接没好气地回道:“现在不是林主任的儿子在下吗?这才走了一步棋,怎么就影响你儿子了?人家孩子才几岁啊,跟你儿子下棋本来就是让着你儿子了,还连句话都不让说了?这么小的孩子,活泼一点不是很正常嘛!”说完便朝老林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老林面色如常,轻轻点了下头。 嚣张娃他爹一瞧裁判已经光明磊落地吹黑哨了,只能对他儿子道:“集中注意力,别管别人!” “嗯。”嚣张娃认真地点了下头。 林淼炮八平五,棋子落下,嘴里又哼哼起来:“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嚣张娃信誓旦旦地冷笑道:“你只管唱,反正你怎么唱都要输。” “哦。”林淼应了一声,继续淡定表演,“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呕~” 嚣张娃的脸皮猛抽了两下,跳马,棋子落在棋盘上,砸得作响。 林淼有样学样,也跳马,轻举轻放。 两个人走了几个来回,刚进入互相试探的阶段,人群忽然又分开一条道。 江萍去而复返,不仅带着李晓,居然还领来了丁少仪。 林淼嘴上哼哼不停,对丁少仪露出一个笑脸。 老林这会儿显然不太想看到江萍,紧皱着眉头,转头问丁少仪:“老丁,你怎么来了?” 丁少仪笑眯眯道:“这不孩子作文比赛嘛,我早上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顺便当当评委。我听说淼淼提前半个小时考完了是吧?” 老林笑着回道:“孩子说题目太简单,写完就坐不住。” 丁少仪伸手摸了摸林淼的头,神情宠溺地笑着说:“没事,淼淼随便写也能进全国决赛。等他放暑假了,我陪他一起去杭城比赛,比完可以顺道带他去京城看看我几个老同学,都是全国决赛的评委。”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边上几个乡镇级的人物却是听得直瞪眼。 你说进就进,全国比赛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林主任,这位是……”有基层的小科员忍不住打听。 老林马上把丁少仪那一长串的头衔给报了一遍。 众人一听丁少仪是日报副总编、市文联副主席、东瓯大学教授,立马肃然起敬。 嚣张娃他爹也听得有点发晕,然后再低头一看棋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异常。 就刚才那失神半分钟的功夫,原本还处于均势的棋局,林淼已经悄然得势。 “红尘啊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林淼同一首歌循环播放,大有要把对方唱吐的劲头,但实际却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棋盘上,大脑内存不够用,根本想不起要切首别的歌。 此时十几个回合下来,林淼差不多已经把以前下棋的状态找回了七七八八,对嚣张娃的水平也有了大概的体会——大概就是伪高手水平——于是果断一改最初的防守反击,出招风格陡然一变,大胆地车马炮齐发,直冲对方腹地。 “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将~” 林淼无耻地延续着自己地心理战术,旁边一群观众也是无比配合。唱到副歌高潮,四下紧跟着掌声一片,纷纷夸赞林主任的儿子唱功棒棒哒。 江萍长期记忆力属金鱼,全然把十几分钟前的不痛快忘在了脑后,嚯嚯嚯笑着说:“我儿子唱歌确实还不错,前几个月刚录了一盘磁带,店里都有卖了,叫《虫子飞》。” 林淼抬头冲江萍翻了个白眼。 苗晓秋无语地纠正道:“淼淼妈,不是虫子飞,是虫儿飞。” 江萍毫无愧色,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虫儿飞!哈哈哈哈哈……” “别吵了!吵你|妈|个|逼|啊!”一声怒喝,平地惊雷。 嚣张娃被周围杂七杂八的动静搞得无比焦躁,别说静下来心来认真思考,就是平时一半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在棋局形势逐渐失控的当下,终于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 江萍被嚣张娃吓了一跳,大厅里骤然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过了两秒,等所有人回过神,场面一下就热闹了。 “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下不过也不能骂人啊。” “心理素质太差了,跟林主任的儿子根本没法比……” “脾气这么坏,这孩子将来干不了大事啊……” 边上的人越说,嚣张娃就越是咬牙切齿。 嚣张娃他爹眉头深锁,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心知这里根本就是老林的主场,现在除了赢棋,根本没有别的退路,沉声道:“坚持住,不要慌。” “嗯。”嚣张娃这冠军果然也不是白拿的。 他深吸一口气,硬是把已经崩掉的心态,又艰难地稳了下来,眼神一变,满脸“老子已经完成二段变身,你是绝对赢不过我”的坚定神情。 换作在其他场合,这孩子说不定就真能完成一次人生的蜕变了。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 不仅遇上了林淼,还遇上了已经开启不要脸模式的林淼…… “骂人是不对的。东瓯市市民守则第一条,要爱国爱乡,不失人格国格,骂人是有损人格的行为,又低级又低能又低端。你知道第二条守则是什么吗?” “……” “你刚才好像崩溃了是吧?正常的,我能理解,我4岁的时候背英语词典,蓝本的那种,根本背不下来,当时也觉得很崩溃。做人就是这样,每当遇到自己很想做好但又无能为力的事情,就容易产生愤怒的感觉,说到底都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啊。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后来想了想,就跟自己和解了,觉得不应该对自己那么苛刻。毕竟像你们这些上到六年级的人,别说背单词了,好多人根本连26个字母都还不会念。对了,你知道26个字母怎么念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不要觉得难为情,孔子曰得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哦,好的,这个阿姨知道,不过这个阿姨解释得不完全正确,最后那个知字的解释,其实学术界一直有争议。所以孔子牛逼啊,微言大义,我不跟你把话讲清楚,我让你们自己去悟。就跟咱们下象棋一样,同样一套游戏规则,每个人对象棋规则的理解和认识就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比方你,现在就想吃我的车,这个想法就很天真,而且战略上相当幼稚,可以说根本就是完全没有战略……” “……” “说起英语,我最近写了首英文歌,你想不想听?”林淼突然问道。 嚣张娃怒视林淼,磨牙道:“不想。” “没事,我唱我的,你当我不存在就好。”林淼不要脸起来也是可怕,节操说扔就扔,半点都不拖泥带水,张嘴就哼,“Oh Whoa~Oh Whoa~Oh Whoa~You know you love me, I know you care. Just shout whenever, and I'll be there.将~……” “You are my love, you are my heart.And we will never, ever , ever be apart.将~……” “Baby, baby, baby, oh~Like baby, baby, baby, no~Like baby, baby, baby, oh~I thought you'd always be mine, mine.将!” 车沉底,炮打头,马跳左右,兵卒过河。 林淼越唱越嗨,放开了玩儿思路更是犹如滚水,状态好得自己都觉得今天可能是开挂了。 嚣张娃苦苦支撑,场面却越来越被动。 而四周左右对林淼的夸赞,对他更是直接火上浇油。 这年头别说唱英文歌,普通人家的小孩能说“你好”、“谢谢”、“对不起”就算家学渊源了,至于林淼这种一唱就是一大段的小学生,放眼整个东瓯市,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所以即便此时大厅里头只听得出“baby”和“you love me”这几个词的英语弱渣,占了总人数的起码九成以上,但那依然半点都不妨碍他们假装懂行瞎逼逼。 林淼每唱一句,就有人跟着点评。 “这句唱得好。” “这孩子英语发音很标准啊。” “感觉跟我上中学时的老师都差不多水平了……” 嚣张娃越听越气,越气越急。 心神不定之际,刚一落下棋子,顿时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急忙伸手悔棋。 早就投向老林的无耻裁判却抢先按住了棋子,一脸严肃地望向嚣张娃,正气凌然地高喊道:“这是比赛!落子无悔!” 嚣张娃脸色一白,愣住了。 他盯着棋盘,半天都没有动静。 这一昏招导致的后果,是直接失去一个车…… 输赢胜负,已经不言而喻。 “唉,还是年轻啊……”林淼臭不要脸地叹惋道。 嚣张娃低着头,身子轻微地颤动着,倔强地忍着不哭,滚烫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打落在棋盘上,化作一团团水痕。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看裁判,又看看他爸。 嚣张娃他爹也是脸色难看至极,一想起到手的冠军就这么丢了,心头简直在滴血。 但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他只能强压住愤怒,轻声安慰道:“算了,下次再努力。” 这句话不说还好,嚣张娃一听,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满肚子的委屈跟溃堤一般倾泻而出,指着林淼放声哭喊起来:“我没输,他耍赖的!他根本下不过我的!呜呜呜呜呜……” 林淼见那嚣张娃哭得伤心欲望,仿佛分分钟都要抽过去,不由摇了摇头,开口道:“欸,欸,别哭了,这冠军我不要了,还给你行了吧。” “啥?”嚣张娃哭声瞬间一止。 却听林淼一副嫌弃的口吻道:“这比赛的第一名没什么用的,又不是真的全市第一,只是拿全市这两个子装装样子而已。说是说全市邀请赛,可看主办单位就知道,瓯城区体育局,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两个科级单位,也就比居委会的比赛高级点,跟狗蛋乡拖拉机拉力锦标赛就是一个档次的东西。说真的,这种奖你白送我我都懒得拿。” 四周的人听着满脸懵逼,感情说了半天的全是比赛,居然是这么不值钱的玩意儿? 老林和几个体育局的小领导,全都被林淼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 不过无论如何,面子还是必须要的。 体育局的一个小领导脑子活,急忙给自己找台阶道:“大家别听孩子乱说啊,全市邀请赛就是全市比赛!今年是第一届,规模稍微小了点,以后比赛规模肯定会越来越大的,下届比赛说不定就是市体育局来办了。今天孩子表现不错,比赛赢了,不能不给奖励。这样,咱们临时再在第一名上面加个特别优胜奖,让我们恭喜林主任家的孩子,今天拿了个好成绩!” 啪啪啪啪啪…… 会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皆大欢喜,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而身为这次比赛举办方主要负责人之一的老林则深深地眯起眼,心想原来还有这种操作方法。要特么按这套路,我儿子岂不每年都是种子选手,只要直接挑战冠军就好了? 输了无所谓,赢了就是特等奖,稳赚不赔啊!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决赛棋台上,两个刚决战完毕的成年组的选手面面相觑。 “我们这边……才是正宗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吧?” “啊,应该……是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内定 一局定输赢的决赛,结束得比预期时间早了很多。十点半不到,围聚在西城街道第一届全市象棋邀请赛比赛大厅里的相关人员,就陆陆续续散了场。 老林下午还要参加颁奖典礼和闭幕式,被街道的胡剑慧和区体育局的几个领导留了下来,貌似是要讨论某些不能明着拿出来说的事情。 林淼则被丁少仪拉着,去了酒店的二楼。 二楼的比赛时间刚结束没一会儿,楼道里闹哄哄的,挤满了刚从考场里走出来的学生和各个学校的老师。林淼刚一露面,狭窄的空间马上就更加热闹起来。 从走廊的一端走到比赛的会议室门口,林淼全程收到全场瞩目,左右四周议论声时刻不停,不知不觉中,好像真的已经成为了东瓯市小学学霸圈子里名副其实的大佬。 “林淼怎么又回来了?刚才不是走了吗?” “应该是来看卷子的吧,刚才邓老师说林淼这次的作文写得特别好。” “好像说他爸爸今天也来了吧,在楼上下象棋呢。他爸不是作家吗,难道下棋也很厉害?” “不是,不是,我听我爸说,林淼他爸爸也是个领导,是过来主持比赛的……” 江萍拍拍林淼的肩膀,满脸高兴地问道:“这里的孩子你全都认识吗?” 林淼摇摇头,淡淡回道:“不认识。” 江萍奇怪地追问:“不认识怎么都知道你的名字?” 林淼道:“你不认识咱们东瓯市的市长,不也照样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江萍却突然很大声地一笑,仿佛很得意的语气道:“哈!你这下就说错了吧?我还真不知道市长叫什么名字!” 林淼沉默了两秒,转过头,语重心长地对李晓说:“晓晓,读书一定要认真啊,女人要是有文化,将来嫁了人,婆家祖孙三代都会感激你的……” 李晓眼神茫然地看着林淼,弱弱道:“哦……” 走在林淼前面的丁少仪和苗晓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嘴角一弯。 这么拐着弯地编排自己亲妈,林淼这孩子也真是够够的了…… 江萍没听出林淼话里的弦外之音,甚至根本都没在乎林淼到底说了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四周小孩对林淼的间接吹捧上,心里暗想自己是“神童之母”,虚荣心被满足得差点都要哼出歌来。 几个人各自怀着别样的好心情,走到考场所在的会议室前。 会议室房门紧闭,丁少仪敲了敲门。 过了一小会儿,里面的人打开一道门缝,看丁少仪一眼。虽然明显不认识,可是看丁少仪的衣着打扮和气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客客气气问道:“有什么事吗?” 丁少仪微笑着回答:“你跟邓老师说一句,老丁来了。” “哦……您是丁教授啊!”开门的人顿时眼中泛光,嗓门一高。他赶紧把门打开,热情道,“快请进,快请进!邓老师,丁教授来了!” 丁少仪拉着林淼的手,施施然走进门,苗晓秋和江萍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门一关,屋里头正再忙活的几个人立马放下手上的卷子。 方才的主考老头满面红光地快步迎上前,无比崇敬地伸出双手,握住丁少仪的手,大声道:“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一面又对屋里的所有人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东瓯大学新闻系副主任,丁少仪丁教授!丁教授还是咱们市文联的副主席,《东瓯日报》出版社的副总编!丁教授是京华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是全国著名的文学研究工作者。这次是专程过来,给咱们这回比赛当总评委的!” 老头把丁少仪的一大串牛逼头衔扔出来,屋里头一群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学教师们,立马发出惊羡的呼声,掌声紧跟着响起来。 啪啪啪啪啪…… 丁少仪见惯了这种基层的欢迎阵仗,也不说什么,淡淡然等掌声弱下来,才对邓老头说道:“邓老师,把淼淼的卷子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吧。” 老头低头看林淼一眼,面露微笑道:“这孩子的作文写得不错,已经归到一类了,要是找不出更好的,这回一等奖肯定没跑。” “哦?”丁少仪嘴角一弯,“这么说,是还有几个写得跟这孩子差不多的?” “那倒也没有……”邓老头呵呵笑道,“到目前为止,应该还是这孩子的这篇作文写得最漂亮。不过我们才看了三十多篇,还有八九十份卷子要看呢。” 邓老头走到一张桌前,拿起林淼的考场试卷,给丁少仪递过去,一边夸赞道:“这孩子的思路是真灵光,连草稿都没打,一口气就把作文给写出来了。换了我自己来写,都不一定能做得到,听说还是全市奥数冠军是吧,真是文武双全。” “不止呢。”丁少仪笑道,“刚刚又在楼上拿了个全市少年组的象棋比赛头名。” “啊?刚刚?”邓老头一脸懵逼。 苗晓秋笑着解释道:“刚才他比完赛上楼去找他爸,正好少年组两个孩子在比决赛,比完后那个赢了棋的孩子家长听说淼淼来了,就说要加赛一场。淼淼下赢了那个孩子,体育局的领导刚好也在,就给淼淼弄了个特别优胜奖。” 邓老头听了苗晓秋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直摇头道:“反正就是顺手一比,又拿了个全市冠军是吧?” 江萍听到邓老头的话,不由呵呵笑出声来,插嘴道:“幸好今天写得快,不然说不定就拿不到这个冠军了。” 林淼无语地看了江萍一眼,心里除了叹气,什么心理活动都没了—— 话说到底是谁在40分钟前针对提前考完这件事一直在胡搅蛮缠的?现在拿了个冠军回来,刚才那么坚定的教育原则就直接喂狗了是吧? 丁少仪没有理会江萍的反应,她从邓老头手里拿过林淼的卷子,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就很清楚这不是东瓯市的小学生能写出来的东西。 小学阶段,能写出这种水平作文的小孩,家里要么是有大师级别的家长坐镇,从小耳濡目染,要么就是天生拥有极强的文字天赋,并且经受过高强度的针对性训练。而且即便就是这样,想达到林淼这个水平,也可不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个人文字水平,说到底还是靠岁月沉淀出来。没有足够的时间投入,再高的天分也无法转化成实打实的作品。 在丁少仪看来,世上可能也就只有像林淼这样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才能无视掉时间这个因素,小小年纪就写出《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这样虽谈不上文学意义有多深刻,但文字风格却成熟老练到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作者实际年龄的妖孽作品来。 “不用麻烦了,就这篇吧,这篇第一。”丁少仪轻描淡写,把卷子还给邓老头。 邓老头有点傻眼,问道:“不看看别的吗?” 丁少仪微笑道:“我下午还有个会,今天就是想来看看淼淼写的东西。写得还行,正常发挥。” “那您……晚上还来吗?”邓老头期期艾艾地问道。 “不来了。”丁少仪很干脆道,“你们给我挂个名就行,剩下其他孩子的名次,你们自己定吧。小学作文这块,还是你们比较有经验。” 邓老头愣愣点了点头,心里头替参加比赛的其他孩子感到深深的无力。 对手强大其实没什么,只要肯拼命的话,不说超越逆袭,但总归还有平起平坐的机会。 可现实却是,牛逼的对手身后,总会有更牛逼的资源如影随形。 落后者想要靠自身的力量实现弯道超车,基本没有任何可能。 “走,找你爸爸吃饭去,跟你爸爸说,又拿了个全市第一。”丁少仪拉着林淼的手,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屋子里一群改卷的评委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忙活起了自己的工作。 确实没什么好感慨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拉开多大,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谁让我懂事 机关单位是讲纪律的,说十一点半吃饭,就是十一点半吃饭。 一分钟都不能提前,半秒钟都不能延后。 饭点时分,林淼跟着爸妈一起走进华侨大酒店东楼8层燕翅厅A01包厢时,屋里头两张二十人座的大桌前已经坐满了人。见到与林淼一家同来的丁少仪和苗晓秋,也都相当客气,纷纷打招呼问好——毕竟这两位一个论行政级别是副处级,一个是市人大代表,在东瓯市这种小地方,就算和老林站在一块儿,也不可能被掩住光芒。 尤其是丁少仪,养尊处优到了五十多岁,也见惯了京城里的大世面,身上自有一股基层小干部难以驾驭的气场,多数时候,站在人群里反倒比老林这个新贵更加显眼。 酒桌的位置早已留好,高高的椅子上还特意加了两个儿童座。 已经习惯被人从灵魂层面上侮辱身高的林淼,很淡定地被丁少仪抱上去。 《东瓯日报》出版社因为出版《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这两个月的收入情况已经到了历史最巅峰,而且业绩还在继续攀升。深知内幕的丁少仪无论于公于私,对林淼的喜爱都已经到了无可自拔的程度,只恨家里没有适龄幼女,不然简直直接来个娃娃亲,先把这妖孽收归自家所有再说。 众人坐好,各自寒暄,服务员开始上菜。 丁少仪就坐在林淼身边,不亦乐乎地给林淼夹菜。 江萍见儿子不用她来管了,便专心照顾李晓。 屋里的人并不知道李晓是老林领养的,全都以为林淼是超生成果,却也很自觉地闭口不谈,只道林主任好福气,自己有才华不说,生个儿子还优秀。老调长谈扯了半天林淼的神童事迹,终于又开始忍不住瞎打听,问老林干嘛春秋鼎盛就要封笔。 “你们以为出名了好啊?烦死你我跟你们讲!”老林拍着桌,开始历数自己这三个月来碰到的奇葩经历,从夫妻闹离婚求调解说到乡下挖粪坑闹出邻里矛盾求主持公道,从小学同学的同学张口就要借十万出国说到远房表亲要求安排工作,桩桩件件,烦躁无比,“我也要过日子的啊,现在辞职了全职写作又怕将来没保障,不辞职又每天被这个找被那个找,我再不封笔,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桌上的一群大小领导眼见着老林得了便宜还卖乖,赚了钱还要装逼,心里明明恨愤恨,嘴上还得反过来替老林说话。 “当名人也不容易啊……” “各家有各家的难,大作家的烦恼,我们想象不到啊……” “我看林主任提干也快了,封笔了也好,可以安全做工作……” 正说着,隔壁桌忽然有位大佬端起酒杯,走到老林跟前,笑嘻嘻道:“林主任,久仰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 老林明显不认识对方。 好在身旁有苗晓秋代为介绍:“老林,这位是东瓯市教育局的郑局长。” 郑局长哈哈一笑,大声道:“什么局长啊,今天这里哪个不是长?林主任,叫我名字就行,乐斌!郑乐斌!” 林淼闻言,不由抬头多看了一眼。 这货他有印象,而且印象极其深刻——就在他考进区府办的第二年,郑乐斌就在省政法委和省纪委联合发动的打老虎运动中被光荣双规…… 那次区里头还专门组织了学习活动,要从郑某人背叛党和人民的教训中吸引经验,林淼为此还给自己的直属领导黄区长写过一篇《坚决与自由散漫工作作风作斗争》的学习心得。 后来还被区里评为优秀心得,黄区长当月多拿了1000元奖金,发薪水当天下午,带林淼去区府旁边的川菜馆搓了一顿。林淼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中午,他吃了足足三碗饭,那家馆子的师傅,手艺真的好…… “林主任,我跟你说个事。”郑乐斌笑眯眯地说着,看林淼一眼,把林淼从对前单位隔壁的川菜馆的追忆中拉回了现实,“外国语初中的老吴,有件很不好意思的事说要托我告诉你。” 老林一听是林淼的事情,立马酒醒了三分,满嘴酒气地问道:“什么事?” “他之前不是说让你们儿子免试入学的嘛……”郑乐斌的口吻中带上了一丝责怪,“也不知道他们那个学校董事长脑子里哪根筋出了问题,突然就说孩子想进学校读书,就一定要考试,不然给多少钱都不行。这不老吴给他弄得没脸来告诉你,听说咱们今天都在这里搞活动,让我给你带话来了嘛……” 老林听得有点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问道:“学校哪来的董事长?” “外国语初中是私立学校,全市第一家,今年才是第二年招生。”郑乐斌向老林解释道。 老林解除了疑惑,这才开始慢慢回过些味来,不怎么高兴地说道:“这人做人不地道啊,说话怎么跟放屁一样,看不起我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确实也有人家的难处。他办这个私立中学,最怕的就是孩子进去之后成绩跟不上。外国语初中现在的目标是中考的重点升学率要冲刺100%,这样才能把学校的招牌竖起来。搞入学考试,就是要确保每个孩子的基础都是优秀的。你看市实验中学的两个实验班,现在入学也是要考试的。”郑乐斌用尽可能直白的话,跟老林说着私立中学这个新生事物,一面又恭维道,“不过你家孩子不用担心,奥数能拿全市第一名,作文也能过来比赛,说明底子已经很牢了,应付外国语初中的入学考试肯定没问题。而且人家老吴也说了,只要孩子能考上,他们连择校费都不收。” 老林最近财大气粗,闻言不由哂笑:“我缺他这点择校费?” 郑乐斌继续捧着老林道:“你一个全国著名的大作家,当然不缺这点钱!我就是给你传个话。外国语初中真的不错,我建议最好还是让孩子去考一下。” 说着,转头问林淼道:“孩子,你觉得呢?” 林淼安静片刻,淡淡回答:“我觉得……实验中学也挺好的。” 郑乐斌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林淼又坐过山车似的来了句:“不过你运气好,今天这里人多,就算不给你面子,我也要给我校长姨姨面子。我就屈尊降贵去考一下吧,谁让我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恭喜你,林夫人 郑乐斌被林淼的“童言无忌”搞得有点下不来台,但能在东瓯市这种小地方混到正县级的人,脸皮的厚度绝不至于连这点小尴尬都抵挡不住。 他打着哈哈把这篇翻过去,比何胜明不止聪明百倍地直接干脆利落将林淼全家拉入了自己的聊天黑名单。郑乐斌端着酒杯,很官方地跟这桌上另一个副县级大佬丁少仪敬了一杯,敬完后再拿着空杯子和其他人打包寒暄一句吃好喝好,便回了他自己那桌。有老林这位全国知名作家在场,此地显然无法带给郑乐斌主场作战的感觉。 林淼看着郑乐斌无可奈何的背影,内心深处为自己小小年纪就在打击贪腐分子嚣张气焰的伟大事业上贡献过力量而感到无比骄傲。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人逐渐喝高,说话的声音也渐渐高亢起来。 屋里的空气也逐渐被二手烟填充,李晓年幼体弱,根本熬不过这群酒桶,早早地被讨厌烟味的江萍抱去了楼上睡觉。 林淼其实也想跟着溜号,却被丁少仪拉着不给走。 丁少仪哄着林淼说再等一会儿就吃完了,再说今天的作文比赛是市教育局和《东瓯日报》合办的,象棋比赛又是西城街道和区体育局合办的,虽然颁奖比赛要下午三点半才开始,奖状什么的都还没发下来,不过林淼作为今天的内定双料冠军兼西城街道党政办林国荣主任的儿子兼我市登记在册注定要被写入《1995年东瓯市教育局年鉴》的著名神童,不在比赛结束后和领导们拍张合影留念,简直说不过去。 林淼还指着和丁少仪的良好关系赚钱,所以即便明知“一会儿”是个很不靠谱的时间量词,也只能假装信了丁少仪的邪,眼皮子打着架,在酒桌上又苦撑了半天。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1点50多分,这群人终于酒足饭饱,牛逼也吹不出新花样了,这才纷纷表示下午工作要紧,喝酒必须适量,满身酒气地起身离席。 三十来号大小领导说说笑笑下了楼。 屋外正是一天之中日头最猛的时候。 早就在楼下大厅等得不耐烦的摄影师傅见领导们出来了,赶紧跑到大太阳底下,招呼大家排好队伍。然后领导们又是一通没完没了的磨叽,明明都心知肚明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是什么地位,嘴上却非要再客气上两句,大半天才定下站位的次序。 最终顶着“国家级名人”光环的老林,在各种恭维中傻傻搞不清状况地被推到了C位,林淼站在老林身边,边上是丁少仪和苗晓秋。日后官至副厅级的胡剑慧,却被挤到了最边缘。 林淼忍不住朝胡剑慧看去,心里暗叹今天这些人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而在酒店巨大屋檐下的正对面,被太阳晒得无比烦躁的拍照师傅,终于也忍无可忍地大声嚷嚷起来:“那个孩子!别东看西看的!看我这边!” 林淼急忙站直身子,接着只觉眼前闪光灯一眨,重生以来分量最重的一张合影就此定格——华侨大酒店的大楼门前,两条巨大的活动横幅下,林淼站在老林身前,正处C位的C位。身后的老林满脸春风得意,明明是这张照片中级别最低的,却神色昂然,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畏缩的情绪。丁少仪和苗晓秋淡然微笑,郑乐斌高昂鼻孔,胡剑慧表情如常。 “好了!”拍完照的师傅大喊一声。 众人发出一阵喧哗,互相之间又各种握手道别。 一些没资格出现在这张照片里的各单位办事员,这时也趁机摸上来,全都自带装备,拿着这年头价格不菲的胶卷相机,找老林单独合影。 老林心情不错,来者不拒,又拍了小半个钟头才总算消停,带着林淼返回房间。 几乎被这场饭局消耗空体力槽的林淼,回到房间就直接往沙发上扑。 老林抬手看了眼时间,沉声对林淼道:“先别睡着了,等一会儿就要上楼。” “嗯……”林淼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听到动静的江萍从卧室里走出来,满脸的兴奋劲儿,口气激动地对老林说道:“这个酒店的房间真是好啊,连客厅都有,我还以为酒店的房间全都是一个样子的,进屋就是两张床。” 老林一边脱衣脱裤,一边淡淡道:“你也真是没见过世面,以后我什么时候有空,带你出去看看,京城、西北、东北全都到处走走。” 江萍听得笑靥盈盈,嘴上又傲娇地说:“有什么好看的,今天不是已经看过了嘛!” 老林都懒得搭理她这种低端的口是心非,直接进了卫生间。 林淼趴在沙发上躺尸,嘴巴却还有一战之力,大喊道:“过年啊!过年出去玩,省得到处去拜年了!” …… 40分钟后,当烈日略微偏向西方,沉寂了一整个中午的华侨大酒店又渐渐喧闹起来。 西城街道全市象棋邀请赛的举办大厅里人头攒动,比林淼早上来时更加热闹。不仅之前参加获奖的成年组和少年组的前八名都来了,就连西城街道和区体育局的职工们,也有不少赶来凑人数,以彰显此次西城街道和区体育局合办的比赛声势浩大。 比赛场地已经撤了,换上了一排排的椅子。 场地最前方,布置起了高出地板半米的主席台。主席台前的长桌上,一块块名牌就像林淼中午合影时一样,各有规矩地摆着着,等级森严。 从中间向两边,一共六个牌子。 西城街道办事处的董主任排在左边的正中间,终于在活动的最后一个小时露脸。 董主任的右边,是这次名义上共同负责组织比赛的区体育局副局长魏勇军,魏勇军再往右,分别是市政协委派给东瓯市象棋协会的秘书长,还是西城街道分管文体卫的副主任胡剑慧。 董主任左手边,是西城街道党工委宣传委员张恺。 张恺左手边的名牌上,则明晃晃写着三个字,林国荣。 林淼跟着老林走进会场的时候,正赶上东瓯电视台的人马赶到。 号称九十年代全市男人的首席幻想对象的电视台台花赵晶见到老林,姿态比几个月前见面的时候越发放低,要不是有江萍在,估计得扑上来给个“对文学充满敬意”的拥抱。 林淼一家人走入会场的那一刻,满屋子的人全都发出一片轻呼。 林淼被老林的一只大手拉着,父子俩昂首走到会场的最前排。 老林抬眼见到主席台上自己名牌的那一瞬间,林淼分明感觉到,他的手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一个男人,从28岁开始有自己的事业,到今时今日34岁的初见成果。 六年时间,不管这一路走来是风霜雨雪,还是风花雪月,这其中的身心煎熬,这其中的艰难困苦,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胡剑慧早就坐在台上,看着老林露出微笑。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林淼看得清她的嘴型:“上来坐。” 林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幕,老林曾一次又一次地跟他说起过。 这留给老林一生遗憾的一幕,这一世,终于让他亲眼看到。 “爸。”林淼转过头,看着激动得有些难以自己的老林,轻轻放开了他的手,“上去吧,董主任在等你呢。” 老林望向董主任。 董主任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老林转过头来,蹲下身,眼里带着些微的红。 他揉了揉林淼小小的脑袋瓜,沉声道:“儿子,你要记住今天,这是爸这辈子最光荣的一天。” “嗯。”林淼点点头,不敢多说什么,怕把老林的眼泪说出来。 老林呼出一口浊气,转身登台。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都是体制内的人,没有谁心里头还会不清楚,在这种场合坐上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林淼和江萍在前排的空座坐下。 江萍把李晓抱在腿上,眉飞色舞地小声问林淼:“你爸是不是要当官啦?” 林淼转过头,嘴角一扬:“恭喜你,林夫人。” 第一百七十章 全世界都觉得我可爱 “昨日我市瓯城区西城街道与瓯城区体育局,联合举办了第一届东瓯市全市中国象棋邀请赛,市象棋协会参与承办。据了解,此次比赛吸引了来自全市10个县市区的209名业余棋手参赛,其中86人为14周岁以下的青少年。 经过3天的鏖战,最终来自瓯城区的选手陈吉利获得此次比赛成年组的冠军;另外更值得一提的是,收获本次少年组头名,被授予‘首届东瓯市全市中国象棋邀请赛少年组特别优胜奖’的小选手林淼,今年年仅7岁。 据赛事总负责人西城街道办事处主任董希伯介绍,这是我市首次由基层单位牵头,通过科学调配社会资源,发挥市场主动机制所成功举办的正规全市比赛。下面请看来自本台记者赵晶在比赛现场的报道……” “我去,你红了啊。”周一晚上,终于被林淼放进家门的许风帆,闲得蛋疼地和林淼坐在一起看《东瓯市新闻联播》。 家里没人,江萍带李晓学钢琴去了,老林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浪。 林淼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切到赵晶的画面,淡淡道:“淡定,都是小场面。” 许风帆翻了个白眼。 电视里头赵晶一身剪裁合身的OL西服,明眸皓齿,前凸后翘,站在老林身边,拿着采访话筒落落大方道:“各位观众,我是记者赵晶。现在让我先来采访一下这次比赛的主要负责领导之一,也就是咱们全市老板姓全都耳熟能详的知名作家林国荣林老师。林老师,哈哈,现在这个场合应该叫林主任才对。林主任,请问您对这次比赛有什么看法?您觉得这次比赛举办得成功吗?” 老林面对镜头,中规中矩地回答:“当然成功,第一次办这么大型的比赛,能不出差错,能从头到尾都很顺利地弄下来,就是最大的成功了。通过这次比赛,我们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宝贵的工作经验,明年再办的时候,就能做得比今年更好。” 赵晶再问:“那这么说,您是打算一直把这个比赛办下去了?” 老林回答:“我个人当然是希望这个比赛能一直弄下去。” 赵晶笑着追问:“为什么呢?” 老林定了定神,开始按林淼教了他两个晚上的内容,坦然背书:“一个活动也好,一个项目也好,想要做出社会意义,想要做出经济意义,乃至于想要做出建设发展的意义,最关键的,最主要的,就是要做出自己的影响力。就像是企业搞生产,你想要产品卖得多,卖得远,你首先必要要有口碑。那最稳定的口碑是什么?就是品牌。品牌怎么来的?品牌是靠宣传、靠时间积累出来的,当然,其中最核心的还是东西本身的质量。 把这个道理放回到咱们这次比赛上,这个象棋比赛想要做出意义,首先就得有生命力,要有连贯性。今年这一届是第一届,参赛的人数是200多人,那下一届呢,能不能翻到400人,下下届呢?如果这项活动能持续十年,是不是每年参赛的人数就有可能越来越多,甚至十年之后,我们还能进一步扩大活动规模,提高活动格局,从全市邀请赛做到全省乃至全国、全球邀请赛,如果真有那一天,是不是这项活动,就能成为东瓯市的一张名片?那么到了那个时候,这个项目的经济意义,不用我们自己去催动,外界就主动过来联系了。 就像足球比赛一样,我相信那时候肯定有的是国内外的大企业愿意出钱赞助我们,比赛的组织委员会有了赞助,又能提高比赛奖金,吸引更多的优秀选手甚至是国际顶尖的职业棋手来参赛。要是真有那一天,东瓯市的象棋文化产业自然而然也能发展起来,首先群众基础肯定会扩大,愿意送孩子去学象棋的家长也会变多,这样一来,象棋学校肯定就能办起来了吧?对象棋人才的需求肯定就增加了吧?还有做象棋的工厂,不但能做普通的象棋,还能做一些珍藏版的,用料好一点,产业的特色化就做起来了,再往更远一点说,如果因为比赛过来旅游的人变多,文化旅游产业也能发展起来,这一下子就解决了多少就业问题? 所以站在更高的角度上,用更加长远的历史目光来看这些活动,我们要看到的不应该仅仅是象棋这个现象,还要更深入地看到文化产业也就是第三产业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象棋只是一个方面,文化产业能做的东西实在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当然了,我刚才说的这些,说到底都还只是对东瓯市未来第三产业发展的美好愿景,现在活动才刚起步,事情要一点一点地做,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能操之过急。 想要达成这个大目标,需要靠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十年做不到,那就二十年,一代人无法完成,那就两代人,我相信只要抱着干大事业的决心,再小的事情也能干成天大的事业。合抱之木发于毫厘,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为什么希望这个比赛能一直办下去?道理很简单,因为只有足够的量变,才能引发质变,只有不停地把这个活动认真的办下去,我们所有人今天为此付出的心血,才不会白费。” 老林对着镜头扯了足足有五六分钟,背书背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在背,老林这人本来就智商高,林淼拿出当年做家教时教高三政治的水准,给老林狠刷了两遍基础概念后,以老林的接受能力,现在基本也算已经融会贯通了大半。 “卧槽,你爸可以啊……”许风帆听得一愣一愣得,坦然出卖他亲爹道,“我爸在家里老说你爸是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肚子里都是草。” 林淼卖爹也不含糊,点头道:“你爸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他错就错在不该用静止的眼光看问题,我爸他最近……进化了。” “是啊……”许风帆眼睛有点发直。 今天早上,西城街道楼下的公告栏里,已经贴出了老林要升任西城街道办事处副主任的公示,不管公示期间没有没傻逼反对,这件事都已无可逆转。因为是区委组织部直接下的任命。 这时电视头的赵晶眼里冒着星星,又对老林表示了一番崇拜之后,转而问道:“林主任,我能采访一下您家的小神童吗?” “当然可以。”老林微微一笑,紧接着下一秒,所有正在看电视的全市百来万人,不约而同听到了一声大喊,“小兔!你过来一下!” 许风帆转过头,眼神怪异地望向林淼,嘴角愉悦地上翘,“小兔……” 林淼扭头看许风帆一眼,无比淡定:“不要用你那种幼稚的眼神看我,咱们不一样的。你这个年龄被人叫作小兔确实恶心,可我才7岁啊,妈的全世界都觉得我可爱死了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世纪末谣言 许风帆意志力再强大,终究也还只是个小学没毕业的孩子。 坐在林淼身边被高强度的精神辐射伤害了足有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住拿起遥控器,赶在林淼出现在电视屏幕之前,直接换了频道。 林淼转头看许风帆一眼,苦口婆心的口吻道:“孩子,你要习惯用羡慕的心态去仰望比你优秀的人啊。以你的智商,将来大学毕业之后,注定是要一进职场就马上面对行业顶尖人物的欺压的,与其到时候被人摁在地上反复来回摩擦,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现在就先在我这里热热身,做点心理建设。来,把频道换回去,看看寡人在电视里英俊潇洒的身姿……” 许风帆磨着牙:“滚……” 林淼道:“不要这么情绪化嘛,看个新闻又不会死人。” 许风帆鸟都不鸟林淼,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等转到某个正在播动画片的频道时,终于停了下来。林淼定睛一瞧,电视里放的是《浣熊波特》,一部他小时候看了十多遍也没能记住这部片子的主线情节到底是什么鬼的动画片,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怀念啊…… 想起自己小时候跟个弱智娃娃似的,不管一部动画片的质量到底是“片中有戏”还是“片中有毒”,都能傻不拉几地看得津津有味。哪像后来,品味提升之后,只爱看《校园默示录》这种记录校园友情的正能量优秀外语片。 “你觉不觉的这个动画片的人物设定很诡异。”林淼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渐渐被唤醒,盯着《浣熊波特》看了两三分钟后,忍不住又跟许风帆瞎逼逼起来,“明明全都是动物,为什么这些浣熊啊,猪啊,还有这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物种的反派父子,他们就能直立行走说人话,可是那两只牧羊犬就只能是狗?凭什么狗永远是狗,人却可以不是人?” 许风帆默然不语,觉不搭理。 林淼安静了十几秒,又换了个角度:“风帆,你知道骡子吗?” 许风帆转头看林淼一眼,警惕地问道:“你为这个干嘛?” 林淼头一歪,一脸天真无邪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许风帆立马就学霸之心不能忍了,大声道,“骡子就是马和驴生的,是人工选择出来的动物,所以存在生殖隔离,不会有后代!” “哟,不错嘛!”林淼眼睛一亮,“连生殖隔离这么专业都知道?” 许风帆一脸得瑟:“小意思。” 然后林淼突然一指电视,问道:“你觉得西德里克和索菲亚能生出什么物种?无毛红浣熊还是长鼻小浣熊?” 许风帆被林淼一点,不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林淼又继续道:“谈恋爱也要讲基本法啊,生殖隔离的物种为什么能相爱?像这种跨物种的杂交,和人兽恋又有什么区别?你说这个动画片的导演是不是心理有点变态?帝国主义就是阴险,靠这种低级文化来腐化你们这些祖国花朵的灵魂,让你们长大之后不是搞基就是卖腐,间接杀伤我国人口质量,制造人口老龄化危机。” 许风帆默默拿起遥控,关掉了电视。 “我不该来的……”许风帆双手捧住了额头,“晓晓不在,你就疯了……” “你要淡定啊,要是连一个7岁的小孩都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个世界该有多黑暗……”林淼拿起茶几果盘上的一根小黄瓜,咔擦咬下一口,然后被黄瓜头部最苦的那一端,苦得连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却不进反退,自虐般地把嘴里的苦黄瓜嚼碎,咽进肚子后,缓缓来了句,“黄瓜,再过几年,黄瓜就不纯洁了……” “为什么?”许风帆好奇心不死地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啊,我可不能像那个帝国主义变态导演那样教坏你……”林淼再咬一口,小嘴巴咔咔嚼得汁水横飞,“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时间才是最好的答案,什么软了香蕉、黑了木耳的,唉,不说了,不说了,这话是我说多了,你这个年纪,不该遭受我的思想荼毒的……” 许风帆不服道:“滚蛋好吧,我比你大多了!” “不滚。”林淼道,“你蛋大蛋小关我屁事?” 许风帆一时间没听明白,傻了半天,才渐渐琢磨出味道来,神色复杂道:“卧槽,这话还能这么理解?……” 正愕然间,家里的房门忽然打开。 江萍带着李晓,从屋外走了进来。 林淼抬头一看时间,不知不觉,居然都7点40多了。 李晓换上拖鞋,蹦蹦跳跳跑到林淼跟前,神秘兮兮对林淼道:“淼淼,我和小姨今天没走湖滨路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淼微微一愣。 许风帆却马上回道:“是不是怕遇上吸血鬼?” “嗯嗯!”李晓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淼一脸懵逼:“???” 江萍走上前说道:“别乱说,哪有什么吸血鬼,湖滨路现在晚上到处都是人,有鬼也被吓跑了。” 林淼好几天没出门,完全不清楚最近外头又在流行什么亚文化。 却听许风帆兴致勃勃地对江萍道:“阿姨,我们学校里这几天全都在说吸血鬼的事情,说有两只吸血鬼藏到湖滨路的一个洞里去了,本来一共有三只,上个月被解放军杀了一只,另外两只受伤了。” “胡说的,都是谣言。”江萍道,“我刚才和晓晓回来的时候,湖滨路整条路都阻了,自行车都骑不过去,全都是看热闹的,公交车都停在班路上了,交警来了都赶不走人。” 林淼听许风帆和江萍说着,总算想起来,2000年之前的某一段时间,东瓯市前前后后好像有传过几次僵尸、吸血鬼的谣言,弄得全社会都人心惶惶。 不过那段时间林淼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 上辈子老林和江萍都懒得接送林淼上下学——当然不光是林淼一家,事实上九成九以上的小学生,放学了都是自己走回家的——所以林淼从小学一年级上学的第二个星期开始,就没有过接送这个概念。至于吸血鬼什么的——因为家里没有录像机和VCD机,没看过港台传来的吸血鬼和僵尸片,脑子里没有直观的画面刺激,自然也基本不受影响。 真正被吓得够呛的,大部分是那种家里富起来较早的孩子。 这些小孩子脑补起来,就算是一段平整的路,也能走出世界末日的感觉…… “不过你爸也说了,还是要小心点,吸血鬼倒是不怕,怕就怕有人浑水摸鱼,趁着社会混乱干坏事。”江萍又话锋一转,望向许风帆道,“风帆,我看你最近几天还是先别自己一个人上学了,早上让阿淼他爸开车送你去学校,反正也要送晓晓,下午放学了就一起回来。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放假了一起去杭城比赛,咱们两家顺便一起去旅个游。” 许风帆闻言一愣,道:“作文比赛的成绩还没出来吧?” “出来了。”林淼道,“你全市第九名,刚好一等奖。” 许风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林淼道:“我爸跟我说的。” 许风帆脸色再变:“你怎么刚才都不告诉我?” 林淼很自然道:“忘了啊。” 许风帆忍不住大喊:“这种事你都能忘?!” 林淼双手一摊:“我的脑容量那么宝贵,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被动忘掉不是很明智吗?” “阿西吧……”许风帆念着从林淼这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口头禅,跟江萍喊了声阿姨再见,急急忙忙就穿上鞋子,跑回去跟他爸妈报喜去了。 林淼看得直摇头。 江萍忽然在房里大喊了一声:“阿淼,你明天不要去湖滨路乱走啊。” 林淼却眼睛一亮:“嗯!”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死人经济圈 夏日临近,多雨的瓯城区连着将近一个月没有下过雨,气温越发升高。公元1995年5月23日,东瓯市瓯城区漫长历史上的又一个平凡平庸平静平淡到注定不可能被后世记录的无聊周二,早上又是烈日当头。哪怕有些微的晨风拂过,也远不足以吹走户外的燥热。 百里坊小学的操场上,两千来个孩子例行公事地做完早操后,金校长登上讲台,张嘴就像是在说谎:“今天太阳有点大,同学们再坚持一下,我就讲十分钟。” 台底下不远处,五(六)班的队伍当中,熊波同学却置若罔闻,兴奋又躁动地跟身边的彭芳芳鬼扯着:“你听说了吗,昨晚连坦克都出动了!” “坦克?不是那种喷火的抢吗?”彭芳芳一脸“我也有消息来源”的表情。 “不是,不是,喷火枪当然也有,不过不是不管用了嘛!”熊波马上顺着彭芳芳的话,言之凿凿地往下扯,“那个吸血鬼进化了,听说是吃掉了死了的那只吸血鬼,然后就不怕火了。吸血鬼不是怕三种东西嘛,怕火,怕光,还怕什么来的,反正只要吸血鬼吃掉其他吸血鬼,吃够三只就无敌了。不过幸好啊,这次一共也就只出来三只,就算它再怎么吃,也总会有怕的东西的。” 台上的老金隐隐有觉察到底下的骚动,但并没有制止,而是太高了嗓门,很是高兴地宣布道:“我们六(三)班的林淼同学,在上个星期的全市小学生作文竞赛中勇夺全市一等奖,而且又是第一名!让我们对林淼同学表示祝贺!” 可熊波和彭芳芳却完全不给面子,反正里主席台够远,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吸血鬼还能进化啊?”彭芳芳先是惊讶,但又停顿了半拍,“欸?刚才是不是在说公仔?” “金校长哪天不说公仔?公仔反正天天都拿奖,吸血鬼一百年才出山一次啊。”熊波不以为意地吐个槽,继续吸血鬼的话题,“我还听说死了两个道士,本来是有办法杀死吸血鬼的,但就是没想到那两只吸血鬼吃了同伴的尸体,一下子强大了不少。解放军也死了好多个,这才没有办法,只能开坦克进来。” 彭芳芳感觉吹不过熊波了,只能转换角色,虚心求教:“你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啊?” 熊波一本正经说道:“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声音你都没听到吗?晚上一两点的时候,咱们这边路上就突突突地响,我家就住在路边的,我一听就知道是坦克进来了!” 熊波和彭芳芳越说越带劲,边上的小孩听见,也忍不住跟着小声议论起来。 短短几分钟,吸血鬼的话题就以熊波和彭芳芳为中心,瘟疫般向四边八方传播开去。 台上老金眼见局面失控,嗓门越来越大:“林淼同学上星期不但获得了全市作文竞赛的第一名!还拿到了全市中国象棋比赛少年组的冠军!!” 台下—— “在说吸血鬼啊?你们也听说啦?” “真的有吸血鬼吗?” “好吓人啊,今天我们放学一起走吧……” “按你这么说,吸血鬼吃够三个吸血鬼就无敌了,那它们干嘛不早点吃啊?”熊波身边,隔壁班的一个小孩突然问道。 熊波冷冷一笑,专家附体:“你傻啊?换了你是吸血鬼,你会傻呆呆站着让别人吃你吗?当然是死了才能吃啊!这次不就是好不容易才吃到一个被解放军打死的吸血鬼的尸体嘛,吸血鬼本来就很难死的好不好!” 这一波解释技术含量够高,插嘴的小孩被熊波教育得恍然大悟。 彭芳芳不由多看了熊波一眼,神情中充满钦佩。 讲台上的老金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愤怒的喊叫“同学们……同学们!不要说话了!!” 呜——! 学校的广播喇叭里,发出尖锐刺耳的回响。 操场上两千号忙着讨论吸血鬼的小屁孩,感受到耳膜受到的伤害,总算全都闭上了嘴。 老金无语地叹了口气,然后定了定神,用严肃的口吻缓缓说道:“我知道,同学们最近几天都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些传闻全都是假的,是谣言!对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坚决抵制,这个世界上是根本没有鬼的!……” …… 金校长正在声嘶力竭地拯救着孩子们的三观之时,林淼才刚从狭小的储藏间小床上醒过来。睁开眼,一阵迷茫,睡得不知道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堕落啊,不用上班养家的日子,睡懒觉简直就是不可抗力……”林淼嘀咕着,伸手一拉床头的细绳,储藏间里的日光灯随之亮起,柔和的白光照亮小窝。 林淼拿过床头的小闹钟,看了眼时间。 早上7点42分,距离街道食堂关门,还有18分钟…… 林淼犹豫两秒,迅速做出决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花三分钟刷牙洗脸放水,然后踩着拖鞋啪啪作响跑下楼,穿过马路,飞奔进街道大院,踩着食堂师傅的最后一班岗,踮着脚在窗口前大喊一声:“叔叔!面条加两个荷包蛋,蛋要两面煎,蛋黄要流油!多放虾米,干丝不要,榨菜不要,葱少放一点!” 正喊着,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搭在林淼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林淼转头一瞧,见是胡剑慧,立马恶意歪头卖萌,大声喊道:“姨姨早啊!” 胡剑慧把林淼抱起来,闻着林淼嘴里的牙膏味,脑袋往前一探,抵住林淼的额头蹭了蹭,笑眯眯道:“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怎么这么挑食?” 林淼振振有词反驳:“这不算挑食啊,干丝和榨菜本来也没什么营养,我是在尊重内心和舌头的选择,这叫个人饮食艺术和味觉审美好不好?” “哎哟,哎哟,哎哟!吃个饭还艺术审美,比你爸还能吹。”胡剑慧戳戳林淼的额头,“你是不是现在都不上学了啊?” “嗯。”林淼坦然道,“这个星期六外国语入学考试,考完就等着上初中了。” 胡剑慧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窗口前站了没半分钟,师傅就端出来两碗面条。 胡剑慧把林淼抱到食堂的领导里间,让林淼坐好,然后又转身回去,托着托盘,端着两碗面返回。 做饭的大师傅抓着毛巾,满头大汗朝里屋喊了声:“胡主任,我先关火了,你们待会儿走的时候帮我锁一下门啊!” 胡剑慧笑着点了下头:“好。” 大师傅把里间的房门一关,整个食堂便顷刻安静下来。 林淼昨晚上又写了1000来字的老林复出作《林国荣教儿子写作文》,工作量谈不上大,却是字字句句都写得小心谨慎,完全是按学术规格来弄,所以消耗巨大。这会儿饿得发慌,小手抓着筷子捞面条,吸溜吸溜吃得起劲。 胡剑慧看着林淼狼吞虎咽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可爱,满腔母爱蠢蠢欲动,小声说道:“吃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快会消化不良的……” “嗯嗯……”林淼嘴上应着,下筷子的速度却半分不减。 胡剑慧又说起了老林:“你爸大清早就跟市里领导出去了,湖滨路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林淼点点头,嘴巴不停:“吸溜吸溜吸溜……” 胡剑慧看得莞尔一笑。这年头全都是独生子,像林淼这么大的孩子,只要是家里头条件稍好的,哪个不是宠得没边?平日里吃顿饭不追着跑就算不错了,能吃得这么自觉又豪迈的,真是不多见。尤其林淼个子又小,看着瘦精精的,吃饭能吃出成年人的气势来,那强烈的反差萌,看得胡剑慧简直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了。 “我家楠楠昨天被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吓得都哭了,你怕不怕那个……吸血鬼?”胡剑慧也不知怎么想的,跟林淼说起了这件事。 林淼嚼了嚼嘴里的面条咽下,随口道:“真要有那种东西,如果哪天轮到我头上了,说明人类对地球的统治也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所以既然是自然选择下的物种消亡,我怕又有个屁用?反正注定了也活不久;反过来说如果有办法摁住这些东西,那就是天塌下来有军队顶着,我就更没说明好怕的。再再退一步说,如果事情压根儿就是假的——假的还说个屁啊!” 胡剑慧听得连连点头。这个问题她和街道里的不少年轻人聊过,基本还都是大专这一级的学历,却没一个能把怕不怕的逻辑层次分析得这么清楚。 胡剑慧不由追问道:“那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还用觉得吗?肯定假的啊,真要有这种能上天入地还和人类一个智商水平的物种,人类早就灭绝了。”林淼端起海碗,喝了口汤。 胡剑慧不由叹了口气:“唉,要是我家楠楠也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昨晚上被这事儿吓得哄都哄不住,本来我晚上要在街道值班的,硬是被她哭回去,抱着她睡了一晚上。” 林淼往嘴里强塞荷包蛋。 胡剑慧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也夹给林淼,笑着说了句:“姨姨这个蛋给你,你帮姨姨照顾我家楠楠一个晚上好不好?” 林淼咀嚼肌收缩舒张的节奏一顿,默默把荷包蛋夹回胡剑慧碗里,正色道:“姨姨,不是我不想吃你的蛋,关键是我怕将来楠楠长大后,要是知道她被你用一个蛋就卖了——而且还是倒贴的,绝对是要影响你们母女关系的。” 胡剑慧笑点低,顿时被林淼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胡剑慧扒了两口面条,又说回正题上去:“这两天这事情搞得咱们街道鸡犬不宁的,派出所里每天都有好多人问这问那,还有些脑子不清楚的小孩家长还真的打电话过报警,非说自己看到吸血鬼了。昨天又不知道是谁说的吸血鬼藏在湖滨路,昨天那条路堵得哟,有好几个人在湖边看热闹,全都被挤到湖里去了,幸好也就是瓯城湖水浅,不然你说真要出点事情,没鬼也闹出鬼了。” 林淼吸溜吸溜把碗里的最后几根面条扒干净,一边在汤里继续捞虾米,一边顺着胡剑慧的话鬼扯道:“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你看湖滨路这条路两边都是湖,本来就不好开发,现在这么一弄,一来知名度有了,二来噱头也有了,街道干脆就因势利导,顺着这个思路,打个弘扬传统文化、发展第三产业的旗号,弄个‘东瓯市鬼文化节’出来,到时候把全市所有卖各种香油蜡烛做死人的店铺全都拿过来凑数,再搞一堆卖各种护身符工艺品的摊子过来,时间不用多,一个星期就足够形成特种服务产业聚集地。 到时候再找宗教事务管理局合作一下,叫几个和尚道士过来念念经,开个讲座什么的,只要有人肯买票,那本质上和看戏也没什么区别,只要能卖出票去,街道就能去收管理费,地税就能去收税,这个文化产业链不就起来了?这样湖边也不用搞什么没用的绿化带了,那些没用的花花草草全都铲了,造两排房子还能收租金,背靠流水面对同行,妥妥的风水死局,正好对上这个死人经济圈,你说是不是特别应景? 这么一弄,只要名气能起来,经济指标能搞上去,别说宗教管理局支持我们,肯定政协和人大也会支持我们,有了人大和政协的支持,下一步市政府是不是就该给我们拨钱了……” 林淼指点江山起来就没个停,越说越亢奋,一边说还把碗里的汤都喝光了。 然后一擦嘴,继续说道:“还有啊,古玩市场其实和这种鬼鬼怪怪的东西也是相通的,万一哪天宣传部嫌这个地方宣扬封建迷信了,咱们换一张脸照样能活,或者干脆就主动点自我改良,慢慢从卖纸钱、蜡烛、棺材、骨灰盒,一步一步慢慢转变到卖古董、古籍、古玩,一点点高雅起来,哪怕八成都是赝品也没关系,关键是这个市场能给它做起来。” “地不够吧?”胡剑慧听两眼冒光,竟入迷地问道。 林淼小手一挥,上辈子在区府办里没敢吹的牛逼,今天终于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昂扬奋发道:“地不可能不够。一个稳定的市场,肯定是有经济辐射带的。湖滨路从南到北,东西方向的出口有一条,一条荷花巷,进去是东瓯中学,这里已经用不着开发。另一条游泳巷,过去就是瓯城路,现在是体育用品聚集区,也用不着开发。 但是最长的这条蛟龙路,巷子又窄,住户又多,而且偏偏还穿过巷子就是新河街,现在的市政府所在地,将来就算市政府搬了,至少也是区政府驻地,蛟龙巷就相当于是市中心的中心。 姨姨,你想想啊,这么一块地,地理位置又差,地价又贵,以后搞拆迁,政府想下手都下不去,根本出不起这个钱。生意人呢,租这边的房子又不合算,那到头来就只能是让这条巷子里的居民自己拿来用。这些人你觉得能做什么生意?撑死了就是卖麻辣烫!这么一条交通要道,经济却搞不上去,相当于白白浪费了资源。但是!如果能有一个稳定的行业市场把这片地方带动起来,那情况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胡剑慧听得有点懵逼,想了想,急急忙忙道:“淼淼,你等一下姨姨,姨姨下楼去拿纸和笔过来……” “边走边说吧。”林淼从椅子上跳下来,“说了半天嘴都干了,我也下去喝口茶。” “姨姨给你买瓶汽水吧。” “不要,碳酸饮料伤牙齿,我要椰子汁。” 林淼大摇大摆走出食堂,胡剑慧亦步亦趋跟在林淼身后。 她明显被林淼忽悠得有点瘸了,连大师傅交代她关门这件小事,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城街道的隆中对 从楼上的食堂下来,胡剑慧带着林淼进了她的办公室,然后像收藏一件绝世珍宝般将林淼锁在屋里,才跑出去给林淼买零食。林淼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密室幼童.avi”的场面,从胡剑慧的书柜里抽出一本并不厚的《南巡讲话》,随手翻了两页,又发现自己刚吃饱根本没心思看书,干脆利落把书放下来,起身参观起了胡剑慧的办公室。 不得不说,副科和正股明面上看着只有一级的差别,待遇方面确实是天差地别。 眼下老林虽然拟提了副科,不过岗位还没正式落实下来,所以依然兼着街道党政办主任的差使,办公地点也还是在党政办办公室的那个小隔间里。 老林那个小隔间面积最多不超过10个平方,放上一套桌椅、一个书柜、一张沙发,差不多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平时有人来拜访,也只能去会议室聊。不然在小隔间里点上几根烟,用不了3分钟整个党政办里就会烟雾缭绕,而屋里一群女同志全都是职工家属,那时只要站在道德和《街道职工守则》的双重制高点上一起嚷嚷,强势如老林也只能把烟头掐了。 更不用说还有江萍那种“在外人面前绝不给老公面子”的存在,更是让老林长期投鼠忌器,绝对没法安心在自己的地盘上招呼客人。 而相比之下,如果换到胡剑慧这样的独立办公室,就不会有那么多破事儿。 首先胡剑慧的办公室面积够大,最起码有老林那个小隔间三四倍的面积,就算抽烟也不至于抽出火灾演习的感觉来。再者把门一关,闲杂人等不给进,以江萍为首的禁烟党就更没理由发作。三者再退一步讲,就算老林在屋里接待年轻貌美、前凸后翘、热情奔放的女同志,江萍非要死皮赖脸跟进来,林淼相信只要隔绝了外部影响,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江萍绝对不可能是老林的对手。即便当着外人的面,老林也能把跳着脚造反的江萍的嚣张气焰摁下去。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有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老林才算是有了自己真正的地盘。 不像之前几年当中层的时候,说是科长,也有自己的一方小空间,但实质上还是跟一群办公室和科员共享办公空间。 鸡头凤尾,天差地别。 林淼打量着胡剑慧的办公室,绕了一圈,打开屋里一道做得很精巧的暗门。 暗门里头是个小卧室,只摆了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 “领导福利真好啊,单身的外来干部对生活品质要是没什么追求的话,根本连房租都省了吧……”林淼嘴上嘀咕着,走进小卧室,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屋外明媚的阳光照进房间,卧室立马就亮堂起来。 林淼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东瓯日报》大楼,又自言自语嘟囔:“采光和视野都这么好,不过就是房间小了点,不然再加个独立卫生间,死宅都能在这里宅成骨灰了……” “淼淼~”胡剑慧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林淼淡淡然从小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胡剑慧手里提着一大袋的零食。 胡剑慧拎着袋子,走到林淼身旁,朝小卧室里看了眼,见窗帘被拉开了,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林淼随口鬼扯:“看旧城改造进度。” 胡剑慧哈哈大笑,走进卧室随手拉上了窗帘,再把小卧室的房门一带,拉着林淼坐回到沙发上,把一大袋在这年头不算便宜的膨化食品往林淼面前一放,俨然一副喂养宠物的做派:“都是给你买的,吃不完带回去。” 林淼嗯了一声,一边理智地在心里鄙视高盐高脂的垃圾食品,一边行动不受控制地拆开一袋上好佳鲜虾片,明明肚子里还有大半碗没消化的面条,却立马就吃得咔咔作响。 ——身为一个男人,都已经不抽烟、不喝酒、不玩游戏、不做大保健了,要是再连零食都不吃,你特么还能对得起谁? 林淼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着油炸淀粉加香精,胡剑慧生怕他噎着,赶紧把20年包装不变的椰子汁打开,递到林淼嘴边。 “淼淼,你刚才说的那个文化产业圈,第一步应该怎么做来的?” “第一步当然是炒作啊!不过不能造谣,必须得有凭有据地炒,要时刻注意维护街道的公信力和权威性,可以刻意引导广大群众参与,但是绝对不能故意诱导无知百姓跳坑……” “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可以放出风声,让人觉得那些鬼啊怪啊的确实和湖滨路很有关系,但是我们又不能明着宣扬封建迷信,说湖滨路就是有鬼,不过我们也不否认,不澄清……” 胡剑慧的眼神,渐渐发亮。 …… 林淼在胡剑慧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个早上,从文化产业的对经济发展的全局意义,讲到东瓯市产业转型的必然需求,从丧葬产业的优化升级,说到殡葬服务的可持续建设,光白开水就喝了半壶。 胡剑慧字字句句不敢放过,前前后后记了足足12页笔记,一边越听越对林淼的水平感到心惊胆战,一边越发觉得林淼这小孩太不正常——天才可以理解,神童也可以理解,但经验、智慧、眼界,这些东西该怎么解释? 但不管怎么样,向组织汇报申请活体解剖林淼是不可能的。 某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聪明人只会藏在肚子里。 胡剑慧拉着林淼从办公室里出来,离午饭时间只剩几分钟。 刚巧老林陪市领导巡视湖滨路回来,街道董主任正跟房屋中介似的,拉着老林参观他的新办公室。胡剑慧一看老林和董主任都在,揣着早上的笔记便匆匆上前。 三言两语一说,董主任当即拍案叫绝。 老林却听不出其中的牛逼之处,胡剑慧狡黠一笑,说道:“晚上回去,让你儿子给你上课。” 老林的心思却全都放在他的新办公室上,没听出胡剑慧的弦外之音,呵呵一笑敷衍带过。 林淼看着老林站在楼道上和街道的两个领导谈笑风生,很是欣慰地微微点头。 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去。 到饭点了,该去学校接晓晓回来吃饭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吸血鬼传说(上) 林淼步行到百里坊小学门口的时候,离着下课放学刚好还有几分钟。 一群早上最后一节可能是体育课的孩子,正背着书包,满脸窃喜地提前从学校的传达室小门里跑出来,经过林淼身边时,却又全都忍不住放慢脚步,驻足多看了林淼几眼。 这种停顿,一方面是源自对林淼本人神童光环的尊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林淼撑了一把红艳艳的大雨伞——站在空旷的学校大门前,耀眼得就跟坟头的萤火虫似的。 “淼淼,你撑伞干嘛?”大半个月没见的夏晓琳,貌似是早退下了班,跟着一群小屁孩走出传达室。戴了顶遮阳帽,漂亮洋气,见到林淼就一脸开心地问道。 林淼抬头瞥了校花老师一眼,由于早上和胡剑慧吹牛逼过度,大脑语言功能区暂时活跃不起来,淡淡地回了句:“都是深知肤白貌美有多重要的同道中人,何必问这种废话?” 夏晓琳第一时间没听懂,等缓了两秒品出味来,立马笑崩,尖叫着蹲下来,捧住林淼的脸就往死里揉:“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林淼习以为常,完全不想搭理夏晓琳。 然后抬头朝学校里面看去,正好对上传达室老伯的目光。 两个都已经活了足够久的老男人眼神交锋的一刹那,林淼瞬间就读出了蕴含在老伯复杂眼神中的深意:这种享受着全校最年轻貌美女老师的特殊服务还显得一脸不耐烦的小孩,难道不该拉出去判刑吗? 感受到对方那羡慕嫉妒恨又拿不出办法的愤怒,林淼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好愤怒的呢…… 我是被动的啊…… 我也拦不住这些漂亮小姐姐前赴后继往我身上扑的冲动啊…… 你当我想承受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桃花运吗? 我……我特么当然想啊! 铃铃铃…… 老伯看着在美色面前毫不抵抗的林淼,含恨按下了电铃的开关。 放学铃声响彻校园四周,学校大门洞开。 夏晓琳继续蹲着,揉着林淼的头还摸个没完,调戏他道:“一个人出来,不怕被吸血鬼抓了啊?” 林淼一脸天真纯洁:“老师,我爸爸说了,造谣传谣要坐牢的,你要自重啊。” 调戏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夏晓琳被林淼吓得赶紧拔腿就跑。 林淼一脸人畜无害地吓跑了夏晓琳,继续打着伞装在门口等家里的小公主出门。 不到两分钟,校门口就迎来了放学的高峰期。 学校接近两千人,九成以上都要回家吃饭,一股脑涌出来,场面直接就是人山人海。林淼中流击水,礁石般屹立在熊孩子组成的洪流之间。三(六)班、五(一)班和六(三)班的前同学们陆陆续续在人群中出现,见到林淼就大声打招呼。 “林淼!” “欸。” “公仔!” “嗯。” “兔兔!” “滚。” 林淼敷衍地应付着,有些孩子却不肯走,看热闹似的站在林淼身边,问东问西问个不停。 “林淼,你来接你姐姐啊?” “今天你爸怎么不来接她啊?平时不都是开车来的吗?” “你是不是怕你姐姐遇到吸血鬼所以才来接她的?” 此问一出,四下瞬间沸腾。 “呀!真有吸血鬼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呢!” “林淼都来接她姐姐了!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我知道,我知道!就在湖滨路,走过去只要十几分钟!吸血鬼离我们很近了啊!” 林淼默然不语站在人群中间,眉毛微微跳动。 尼玛,我特么说什么了?…… 你们这群熊孩子就要把传播谣言的帽子扣在我头上…… 好!既然你们不仁,也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没错,吸血鬼离我们已经不远了。”林淼突然开口,目光深邃地转过头,盯住人群中一张熟练,“波哥,你知道吗,其实吸血鬼这种生物,是很复杂的。” 熊波正努力往人堆中间挤,被林淼这么一点名,边上一群小孩立马让出了道,让熊波顺利走到了林淼跟前。熊波深感被林淼点名的荣幸之余,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几乎好奇得要原地爆炸地问道:“怎么复杂了?” 林淼微微一笑,“这就要从吸血鬼的分级开始说了……” …… “晓晓,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根本没有吸血鬼的。”许风帆目光长远且心思并不纯洁地带着营养和打扮都跟上来后就越来越漂亮的李晓,从学校里头往外走,一边给在班上被同学们荼毒了一整个早上的李晓做反洗脑工作。 至于为什么能顺利从一年级的教室里把李晓接走——纯粹就是靠着胳膊上那光荣三道杠的迷惑功能,以及面对李晓的班主任时自称“我是林淼表哥”的不要脸精神。 李晓懵懵懂懂,对许风帆的反洗脑左耳进、右耳出,还没走到校门口就开始左顾右盼,到处寻找林淼的身影。 两个人走出行政楼下的通道,远远望向校门外,就看到学校正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而且还越围越多…… 许风帆带着李晓,奇怪地走上前,刚靠到人群边上,就仗着他那竹竿身高,瞧见了人群正中间凹进去的那片地方站的到底是谁。 “吸血鬼伯爵尼古拉斯凯奇,除了不怕阳光,不怕银器,甚至连一般的十字架都不怕,想杀死伯爵级别的吸血鬼,已经需要出动梵蒂冈教皇圣保罗十三世的圣天使十字架那种级别的灵器。因为伯爵级别的吸血鬼,已经属于高级吸血鬼,它和子爵、男爵级吸血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除了拥有极为强大的肉体,还具备了魔法能力。吸血鬼的魔法,是一种特殊的魔法,是黑魔法与死亡魔法的结合,英国皇家吸血鬼研究中心称之为亡灵魔法……” 林淼一副“老子专业说书三十年”的架势,把边上将近半个班级的小孩唬得眼珠子发直。 “这孽畜啊……”许风帆面对林淼的常规鬼扯,已然把这句话变作了自己的口头禅。想想街道上下一群叔叔阿姨辟谣跑断腿,结果街道副主任的儿子居然在这里说书,这特么还想不想接社会主义的班了? “淼淼!”李晓在人群外大喊了一声。 林淼闻言,立马收声。 “散了啊,散了啊,欲知后事如何,听我明天再讲!”林淼把一群听众扔在半道上就往外挤,一边还更不负责任地再多挠了两下,“今天下午我就不过来了,放学了大家都早点回家,天黑后吸血鬼能靠月光补充魔力,很危险的!” 众人哗然一片。 林淼走出人群,举着伞帮李晓遮住日光,伸出手,微微一笑:“走,回家。” 李晓拉住林淼的手,眼睛弯成两个月牙,乖乖应了声:“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吸血鬼传说(下) 据不完全非切实统计,林淼干完天桥说书勾当的当天,百里坊小学下午放学之后,学生们的平均撤离速度起码提升了50%。不但导致在学校四周苦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各类小摊贩的生意严重受挫,就连刚刚兴起的电子游戏厅,也莫名遭遇了客流慌。 不到下午5点,游戏厅便门庭冷落。就连平时游戏瘾头最大的学渣,也在用完花一块钱买的最后一个铜板后,着急离场。看店的中年大妈觉得奇怪,想拉住那学渣问个究竟,不料那学渣却跟鬼上身似的,刚被大妈碰到就放声高呼:“草泥马比!放开我!天黑了就回不去了!” 说着扔下书包就跑,拦都拦不住。 大妈被学渣的神反应吓了一跳,等学渣跑远了,才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然后一头雾水地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书包,好奇地打开来,拿出一本练习本看了看。 本子上写着:百里坊小学,三(六)班,肖俞宇。 “这狗东西,是想嫁祸老娘对吧?”老板娘冷冷一笑,拿着书包就往学校去。 学渣甩锅的手段虽然高超,但毕竟还是嫩了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把书包送回学校去,还来得及…… 吸血鬼的等级制度,在百里坊路上蔓延得比瘟疫还快。 周一下午传遍整个百里坊小学之后,到了周二早上,就连隔壁十八中的中二少年们也全都get到了新姿势,并且极富创造力地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发挥和改造——不但成功推理出了伯爵级以上吸血鬼的能力,还自动在亲王级吸血鬼上面,增加了皇帝级吸血鬼、圣灵级吸血鬼、神级吸血鬼等一大批狗屁不通或者狗屁刚通的设定。 等到了周三,吸血鬼等级的设定,已然在全区所有的中小学内蔚然成风。 流行程度之广,甚至堪比去年上半学期,林淼不经意间搞出的那个血染红领巾的梗。(来啊笨蛋,举报我啊,我又跳出来了,有本事打我啊,略略略略略~) 奇幻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短一周之内,席卷了整个瓯城区。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林淼,却始终没有再发出梗权威的声音。 ——没办法,这几天连续都下雨,李晓每天都是老林开车去接的,林淼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拿学校大门口当天桥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吸血鬼设定疯狂跑偏。 大雨持续了三天,等到星期五中午过后,天气终于放了晴。 林淼和李晓傍晚在中远大师傅那间被雨水淋得发潮的破木屋里上完书法课后,晚上全家闲着没事,老林和林淼就陪着李晓一起去少年宫学琴。 老林在度过一段“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装逼”的无敌时光后,终于厌倦了开着小轿车在大马路上狂按喇叭,向那些走路的、骑自行车的和蹬三轮的人无脑炫耀的肤浅生活。 晚饭过后,林淼和李晓,跟着老林步行从湖滨路朝少年宫去。 刚一进湖滨路,林淼就被这条路上的情况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湖滨路两旁每隔十来米就有一家卖十字架、玉佛、金刚经、镀银链子和巨大降魔杵秘籍的小摊,林淼和李晓路过的时候,那些小摊贩就会大喊:“老板,闹吸血鬼咯!买点防身咯!我这个龙虎山张天师开过光的,比罗马教皇那个还管用,亲王级都不敢咬你!” 李晓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听得世界观都在动摇。 老林正张嘴要骂,林淼这个祸害了瓯城区一整代人的家伙却蹲下来,看着那小贩一本正经地教育:“你家东西不齐啊。” 小贩闻言,眼神微微一变,打量林淼道:“小朋友,你不要乱说啊,我这里东西最齐了。” “挨打要站直,错了就要认,我问你,你家有卖《如来神掌》吗?”林淼一张嘴就把小贩给问懵逼了。 小贩满脸错愕地看着林淼,瞪大眼问:“什么《如来神掌》?” 林淼冷冷一笑:“没有《如来神掌》,《佛门狮子吼》总该有吧?” 小贩持续懵逼。 林淼不由摇了摇头,轻轻一叹,“你看,你根本不懂这行。” 小贩盯着林淼看了足有十来秒,又抬头看了看老林,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间两眼一亮,失声喊道:“哦……你是……你是那个!” “别喊!”林淼打断了激动的小贩,“你还想不想听我说了?” “想,想!你说!”小贩急忙点头,又小声问道,“你是那个神童吧?” “嗯。”林淼面不改色承认,然后缓缓开口道,“你看,你这里的东西,首先分类就不明确,搞这一行什么最重要?噱头最重要。你首先要显得比别人都专业,客人才会买你的货对不对?但你现在呢,连最基础的产品分类服务都没做好。” 小贩换上一脸虚心:“要怎么分类服务?” “简单。”林淼指着地摊上的东西道,“首先你这个降魔杵,这个叫武器,是用来攻击的,对不对?然后这个玉佛,是用来防止被鬼抓的,就是防具,或者叫好听点,叫法器也行。然后还差什么呢?降妖除魔,总不能全靠外力吧?自己有本事,才是真的有本事。所以还需要自身有技能啊!什么叫技能,技能说简单点,就是武功嘛,《降龙十八掌》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小贩狂点头。 林淼露出了微笑:“那你看别人摊子里,有没有卖《降龙十八掌》的?” 小贩看着林淼,继续懵逼。 “想想吧,想通了,你就发财了。”林淼站起来,转身要走。 “等等!这个……这个送给你们!”小贩突然大喊,抓起两个玉佛,塞到林淼手里。 林淼拿着玉佛看了看,淡淡然把一个玉佛递给李晓,剩下一个,却还给了小贩:“最后再跟你多说一句,搞这行也要讲文化的,男戴观音女戴佛,这是基础常识,这都不懂,以后要闹笑话的。” 林淼挥挥手,转头就走。 小贩站在后面,看着林淼小小的身影,看着从始至终不曾开口的老林的背影,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喃喃:“高人呐,全家都是高人呐……” 林淼拉着李晓地手,和老林走出三五十米。 老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那个《降龙十八掌》,真有那东西啊?” “当然有啊。”林淼淡淡道,“随便找个中文系毕业地本科生,给他扔两本《易经》和《道德经》当参考材料,然后不用多,让他瞎编个七八千字,拿去打印店打出来就是了。每本定价六块六,趁开始新鲜的时候保证能卖断货。等《降龙十八掌》卖断货了,还能再印点《如来神掌》、《六脉神剑》、《葵花宝典》。大学生随便找,一个月开1000块工资,肯定有人抢破头要干——哦,感觉不用找大学生了,直接找个大学教授外包吧,多给1000块,保质保量。印刷和运输的成本就更低,绝对暴利啊!” 老林得人生观听得有点崩,默默掏出香烟点上,深吸一口,然后吐出常常一道青烟,叹道:“这么好的想法,你刚才不应该随便跟那个人说的……” 林淼也跟着叹道:“可惜我舅舅不在啊……” 这种时候,林淼突然就很想念正在当兵的江洋。 同为外甥女的李晓闻言,抬头看林淼一眼,嘻嘻一笑。 林淼拿过她捏在手里的玉佛,帮李晓挂到脖子上,然后接着对老林道:“爸,你看这条街,发展这种产业还是挺好的,环境合适,离市中心也近。你让老董先别急着过来收保护费,啊呸,不是,我说管理费!反正就是一定要让这个地断先繁荣起来,等卖吃的啊,卖其他小商品的人也都过来了,你们再搞个活动,把这里的市场定位给定下来。这样有了名气,有了人气,这个市场才算建起来了,到时候再立规矩,搞管理,搞活动,这样才能真正形成一个行业聚集地……” 老林早就不把林淼当一般的小孩了,抽着烟,点着头,听得十分认真。 林淼又道:“我这几天突然有了点小灵感,打算过几天些本新书,你继续挂名。” “写这些鬼鬼神神的吗?”老林很机敏地问道。 “对。”林淼道,“暑假反正没事。” 老林奇怪道:“你不是在写《老林叫你写作文》吗?” “快写完了,就写了两万多字。”林淼道,“我写得有点深了,再写下来,怕自己的水平吃不消,市场接受度也会变差。” 老林点了点头,随手把烟头往绿化带里一扔:“行,爸过几天去跟你少仪阿姨说一声。你写这个东西,不影响你暑假去杭城比赛吧?” “没影响的。”林淼道,“写这种东西就当自己娱乐了,我连书名都想好了,就叫《吸血鬼传说》,或者《狩魔手记》也行。” 老林道:“叫《吸血鬼传说》吧,另外那个名字,没文化的人翻都不会去翻。” 哟?开始有市场观念了啊? 林淼不由对老林的学习能力有点刮目相看,点点头道:“行,那就吸血鬼传说,直接明了。” 李晓弱弱跟了句:“搞了半天,全都是你瞎编的……” 林淼哈哈一笑。 父子俩一路闲聊,走到少年宫门口。 进门的时候,正巧遇上秦晚秋和徐毅光带着洛漓过来。 好久不见的洛漓,刚重逢就发现林淼和李晓手拉着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小丫头嘟着嘴把转过一边去,满脸吃味,却不知道老林看到秦晚秋和徐毅光配一脸地站在一起,心里头比她更郁闷。 “林老师!好久不见!”秦晚秋还是一副迷妹的状态,见到老林一脸兴奋。 老林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向徐毅光伸出了手。 两只中年老男人的手短兵相接,重重一握。 徐毅光:“林主任。” 老林:“徐局长。” 林淼抬眼看着这俩货,心里呵呵一笑—— 明明都是副的,喊得好像已经控制了街道大楼和公安大楼似的。 边上洛漓扒着秦晚秋的腿生闷气,秦晚秋见状,哭笑不得地把洛漓揪出来,教育道:“你怎么回事啊,见到淼淼也不知道问好,你平时不都很礼貌的吗?” 洛漓小嘴嘟得快能挂酱油瓶了,回过身来,看林淼的眼里居然带着幽怨。 秦晚秋笑盈盈道:“淼淼,洛漓好久没和你说话了呢,她在家里都说好想你呢。” 林淼:“……” 被7岁幼童惦记上的感觉,真的好玄妙…… 秦晚秋见林淼不吭声,又继续笑着道:“你是不是要上初中了?” “嗯。”林淼点点头。 “初中要去哪里上啊?” “外国语初中。” “那个要考试的吧?” “嗯。” “什么时候考啊?” 林淼想了想:“好像……明天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游 一个多小时的钢琴课转眼就过去。 中间除了洛漓非暴力不合作地既不好好上课也不吭声说话,一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林淼,最终成功搞定钟初惠和秦晚秋,屁颠屁颠跑到林淼和李晓的座位,跟李晓一左一右包住林淼,然后成功引发教室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靠谱家长集体起哄,让老林和秦晚秋给孩子定娃娃亲之外,再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八点多放了学,林淼一脸纯洁地跟在老林身边,跟洛漓一家道别。 秦晚秋拿着战略看光看林淼,越看越喜欢地蹲下来摸摸林淼的头,笑着对林淼道:“明天好好加油,要是考得好,阿姨给你买个变形金刚。” 林淼转头看看洛漓。 洛漓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林淼。 林淼默默判断,这姑娘长大后的颜值可能要逆天,三年血赚的无耻思想不由填满心间,然后一脸天真纯洁,不要脸地奶声奶气道:“等我考好了,姨姨给莉莉买!” 秦晚秋顿时听得心都化了,差点跟老林脱口而出,要不选个黄道吉日给孩子把事儿办了?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在秦晚秋看来,老林还是很神圣的,这么唐突地跟人攀亲,她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她笑呵呵地把洛漓拉到林淼跟前,柔声道:“莉莉,跟淼淼说再见。” 洛漓眼里泛着光,兴高采烈道:“淼淼,你放暑假了来我家玩啊!” 林淼郑重地点了下头。 然后洛漓又转过头去,指着李晓大声喊:“不要带她来!” 李晓:“……” …… 洛漓是哭着走的。 被秦晚秋当街揍了一顿,哭得可凄惨。 临走之前,林淼摸着洛漓满脸的鼻涕眼泪安慰:“乖,不哭,回家好好吃饭。” 洛漓一边吸鼻涕一边点头,然后继续立场极其坚定地跟林淼说,绝对不能带李晓去她家,不然就放家里的多多咬李晓——于是又被秦晚秋削了一顿。 林淼站在原地,目送秦晚秋一家子走远。 老林看着秦晚秋一扭一扭的腰肢,以及紧随其后搭在秦晚秋腰上的那只在他看来应该剁了喂狗的徐毅光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淼抬头劝慰老林:“爸,放弃吧,没机会了,而且要是让我妈知道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瞎说什么呢!”老林心虚无比地揉了揉林淼的脑袋,然后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刚才莫名其妙的跟人家小女孩说好好吃饭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林淼看着远处,目光深邃,“小孩子好好吃饭,才能发育得好啊……” 老林觉得有点牙痒痒。 …… 从少年宫回家的路上,湖滨路两旁的摊子似乎又多了不少。 往日一入夜就萧条得可以直接拿来拍鬼片的湖滨路,今天亮起了茫茫多的小白炽灯,全都是从边上为数不多的路灯上接的电——中国的小贩就是这点牛逼,尤其是六零后、七零后这一代,不仅各个都懂市场、懂管理、懂销售,而且连玩电线也全是一把好手,街边市场放眼望去,妥妥的一大片复合型人才,每天起得早、睡得晚,吃得少、赚得多。 后来专家们管这个叫人口红利。 再后来,他们全都炒房去了…… 林淼感叹了一路,顺道买了十几块钱的湖滨路招牌小吃“湖滨冰淇淋”——就是一个手推车小摊,去年才刚刚出摊,卖自制的冰淇淋,价钱比别的地方都贵,而且贵很多。可即便这么贵,即便地处湖滨路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家店依然卖出了名气,卖出了风格。 要不是中国的广告法规定地名不能拿来做商标,二十年后的“湖滨冰淇淋”,或许就是瓯城区最大的食品品牌。然而它终究并不是。哪怕亲手打造出这辆名牌手推车的大妈,靠着风雨无阻卖二十年冰淇淋买了十几间房,但她总归硬肛不过规则的力量。 “在体制面前,任何资本都是纸老虎,所以你说钱算个屁呢,赚再多的钱,一口气吃五六个冰淇淋照样早上起来拉肚子啊。”林淼吃着三块钱一小份的冰淇淋,教育老林道,“爸,如果湖滨路这个文化市场的项目真能下来,里面的油水肯定多得要死,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贪污啊,为了几十几百万小钱断送前途,很可惜的。” 老林全当没听见。 林淼转头看看李晓。 李晓舔着冰淇淋傻傻地抬起头,迷糊糊地和林淼对视两秒,突然开心地一笑。 刚才被洛漓欺负出的那点若有似无的小郁闷,早就不知去了哪儿。 三个人再往前走,又走了五六分钟,便是蛟龙巷和湖滨路的交界口。一座三四米宽、三四米长的石桥,从湖面上跨过。石桥的名字就叫湖滨桥。 从桥上过去,往前走不到50迷,便是东瓯市第四中学。 也就是外国语初中的挂靠地点。 换句话说,就是林淼上初中的地方,比去上小学的地方还近。 此外,此时尚未搬迁的东瓯市最牛逼的中学——东瓯一中,其实离这儿也就几百米远。 “明天早上几点考试?”老林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四中漆黑一片的教学楼,问林淼道。 林淼道:“好像是九点,我跟风帆说了,让他来叫我,我们一起过去。” 老林点点头,道:“那爸明天就不过来了,这么近的路,你考完就赶紧回家,明天中午家里有多好客人过来。” ……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回到家里,屋里没开灯。 九点不到,跟着街道一群老娘们儿出去潇洒的江萍还没回去。 老林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地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满身大汗地上卫生间洗澡去了。 林淼把多买的冰淇淋放进冰箱,回到客厅沙发坐下,打开电风扇对着脸吹。 吹了几分钟仍不解热,扭头看到坐在旁边的李晓,刘海全都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林淼伸手过去帮她撩开,一边突然想起来家里缺了件很重要的东西,嘀咕道:“夏天到了,该买空调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白胡子爷爷再显灵 瓯城区只晴了半日,周六早上便又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林淼早上半梦半醒间,很饥渴难耐地梦到自己和长大后的洛漓去民政局领了证——别问为什么他能知道洛漓长大后长什么样子,因为那根本不重要。 只冲梦里那个姑娘温柔可爱、前凸后翘、腿长腰细的娇俏模样,林淼潜意识里就渣男属性发作,觉得那是不是洛漓其实完全无所谓。 美妙的梦境之中,林淼和媳妇儿手拉着手,彼此深情凝视。母胎solo了两辈子的林淼满心激动,看着媳妇儿的胸口,梦中连声音都颤抖了:“媳妇儿,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 “你去死好了!离婚!砰!”林淼的梦中突然响起江萍歇斯底里的怒吼。 然后就是某件餐具被摔得稀巴烂的声音。 美好的梦境荡然无存,林淼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屋外的动静,确认又是江萍和老林在吵架,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打开灯,从床上坐起来,满心绝望地抱住头,脸上写满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让我摸一下再醒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 外头继续传来老林和江萍互怼的咆哮。 “老娘客!大清早的吵你妈个表啊!儿子今天要考试的!昨晚上三更半夜回来吐得满屋子老子好心给你收拾,老子没打你你就该笑了!要离婚是吧?离!你今天马上滚回你妈家里住!” “你才该滚回你妈家!凭什么是我搬?这房子是你的吗?砰!” “老子今天就找人把这间房子买下来!” “你个棺材佬脑子不好是吧,下个月单位就分房了!砰!” “你不是要离婚吗?老子买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钱是你挣的吗?不要脸的东西!钱是我儿子挣的!我儿子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我家!砰!” “就你这鸭子脑,要不是老子的种子好,你生得出那样的儿子吗?!” “放屁!我肚子里出来的就是我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砰!” “唉……”林淼听得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床边的小闹钟,无语得连眼皮子都在跳。 早上6点48分…… 这么早就起来吵,日子还过不不过了? 还有早说了让他们买不锈钢的碗,砸起来省钱又安全,为什么不听呢? 你们不给我摸媳妇儿的机会也就算了,但好歹也该为晓晓考虑一下吧?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成长,孩子长大后心理是要出问题的! 林淼脑子里的思绪,极其凌乱地发散着。 而屋外依然没完没了地在作…… 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下来,打开房门。 抬眼一看,只见老林和江萍衣衫不整地站在客厅里对峙。 老林只穿了条内裤,江萍稍好点,多套了件宽松的T恤,披头散发,眼角的眼屎都没擦干净,手上拿着一个盘子,显然是早上刚睁开眼就开始闹了。地上到处是飞溅开去的陶瓷碎片。 林淼不由地想起上个月,老林和江萍半夜大战之后给他带去的生理伤害,下意识摸了摸上回受伤的部位。再转头一瞧,发现李晓也起床了,穿着件粉红色的卡通睡衣,踩着塑料拖鞋,呆呆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外,看着江萍和老林单挑,表情居然很淡定……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老林不骂了。 江萍跟炸碉堡似的高举着盘子,呆呆地看着林淼。 林淼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隔着老远,冲李晓喊道:“晓晓,早上想吃什么啊?” 李晓贴在门边,样子乖乖地大声回答:“千层饼!” 林淼继续完全无视爸妈的存在:“那我出去吃猪脏粉,等下回来给你带千层饼好不好?” 李晓高兴地一点头:“嗯!” 林淼都不带看老林和江萍一眼,朝李晓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老林终于明白过来,林淼这是在用行动示威,立马怒瞪江萍,咬牙切齿:“老娘客,老子现在先去给儿子买早饭,你要滚早点滚!”一边急急忙忙拦住林淼,忍着气道:“爸去给你买,你安心在家里待着,一会儿我送你去考试。” 林淼奇怪道:“中午不是来客人吗?” 老林闷闷地叹道:“碗都砸干净了,让客人拿手捧着吃啊?带人去酒店吧,今天也没心情做菜了……” 林淼很无所谓,淡淡道:“哦。” 老林很快就换上衣服,随便洗了把脸,连牙都不刷就出了门。 等他一出门,江萍就哭兮兮地跟林淼抱怨起来:“你说你爸恶心不恶心,昨晚上居然用他那条毛巾给我擦脸……” “啥?”林淼拿着扫把和簸箕清扫屋里地玻璃渣子。 江萍把扫把和簸箕抢过去,一边扫一边哭一边说:“我嫁给你爸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看他那条毛巾,那么黄,那么脏,上面那一层,用洗衣粉泡都搓不干净了,他居然拿来给我擦脸,我真是想想都……呃……” 江萍竟真的发出一声干呕,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似的冲进了卫生间。 林淼看得有点目瞪口呆。 等江萍吐完出来,林淼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昨晚怎么了?干嘛要让我爸给你洗澡?” 江萍一脸宿醉之后大伤元气的忧郁:“昨晚上在你小梅阿姨家喝得有点多,回来就吐了,站也站不起来,就让你爸给我洗澡。可谁能想到啊,你爸那个腌臜鬼,会拿他那条毛巾给我擦头擦脸,你说他那条毛巾是人用的吗?半个月不洗就黏上了,我一个月给他换一条都没用,这事情也是我的错,想着一个月换一条毛巾能省几块钱。现在想想,省这几块钱有什么用啊!你爸的毛巾就该半个月换一次!反正他钱多,反正花的是他的钱!我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就碰上月底他那条毛巾最该扔的时候。这事要怪就要怪你那个奶奶,从小就没教好你爸,全家人都不讲卫生……” 江萍絮絮叨叨个没完。 等老林提着汤汤水水的早饭回来,江萍和老林又吵了几句。 碗都摔碎了,林淼只好把猪脏粉放进搪瓷水杯里吃。 江萍吃着老林买来的饭,给老林甩着脸子,眼珠时不时翻个白,以示愤怒。 林淼这会儿也醒得差不多了,想起刚才老林和江萍吵架时说的话,认真说道:“爸,你要不把这套房子买了吧。现在国家市场经济起来了,货币肯定要增发,通货膨胀无可避免。钱存在银行拿利息都不合算,能保证保值的只有房产。 反正你现在名气大,我看要不干脆就跟银行贷款,多买几套。而且现在东瓯市的制造业还行,房子肯定租得出去,咱们家认识人多,也不怕房租收不回来。趁房价还低,咱们就该早点下手割别人的韭菜,不然错了这波行情,以后就是等着被别人收割。越早买房,就是越早留后路,以后等你们老了,坐在家里抖着腿、喝着茶,每个月也能有十来万收入。等到哪天等房价高得要人命了再把房子卖掉,别说下半辈子,就是下下辈子的钱也全都出来了……” 江萍完全听不懂林淼在说什么。 老林则是介于完全没听懂和好像听懂之间,沉思半天,缓缓说道:“你这套东西,又是谁教你的?” 林淼神情一敛:“谁教我的,你心里还没数吗?” 老林顿时了然,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脑补得越来越完整的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露出一副好像和人家很熟的样子,点了点头,呵呵一笑:“这老头,懂得还挺多。” 林淼的嘴角轻轻抽动。 突然觉得洪秀全差点拿下天下,真的不是没有道理…… 请假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因为离家近 从林淼家走路去四中大概需要十分钟,但以老林的烧包性子,走路是是可能走路的,只有开车才能好好出门,别的逼又不会装,只有靠炫富才能维持得了面子这样子…… 所以当许风帆坐进老林的桑塔纳时,满脸都是懵逼。 其实他原本是想去湖滨路看看刚形成的封建迷信跳蚤市场,听说昨晚开始已经有人在卖佛骨舍利子,功效传得很邪乎,说是碾成粉喝下去可以长高——看在朋友的份上,许风帆打算建议林淼去试试,不过现在看来,只能等考完试再说了。 老林刚和江萍吵完架,情绪还有点暴躁。 加上下雨天的路上人少,老林油门就踩得有点凶,从小区里出来,十几秒就拐过红绿灯,半分钟左右就到湖滨路入口的小桥前。 湖滨路的入口处是个只有两班车停靠的小型公交终点站。 饶是小桥工艺优良,但天天被公交车轮来轮去,地面还是免不了变得坑坑洼洼。 不过老林开车过了桥,刚上湖滨路,就发现路比桥还坑。 泥泞湿滑的路上满是积满污水的坑洞,林淼本就晕车,沿路抖抖抖抖抖下来,车子没开过二十米就开始脸色发青。 老林朝后视镜里看了眼,见宝贝儿子极限将至,正要问要不要下来走,前方突然飞过一辆自行车,和老林的宝儿二儿子桑塔纳摩擦而过。 老林吓得又是一脚油门,陷在路坑里的车轮skr一声飞转起来,瞬间把坑里黑黄交加的污水溅得跟天女散花似的,射了那骑车的年轻人一脸。 年轻人破口大骂:“操|你|妈!” 老林放下窗子探出头来,先看一眼车子有没有受损,确认二儿子没有受伤,才抬起头来,盯着那小子,沉声问道:“你|操|谁|妈?” 年轻人一看老林那张“老子现场弄你死都不用赔钱”的脸,直接就吓得失声。 老林冷冷一哼,驾车离去。 满脸脏水的年轻人看着远去的车屁股,眼中先是愤怒,然后是仇恨,最后擦了擦脸,朝地上吐口唾沫,坚定道:“我|操|你|妈!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今天所受到的一切加倍奉还给你!” 说完连车牌号都没记下,瞪着脚踏板在雨中飞驰而去,内心觉得自己特别有腔调。 林淼在车里又憋了半分钟,实在憋不住了,赶紧敲着车门下去。 老林无处停车,只能开着车子,跟在林淼身边继续往前走。 幸好今天下雨,湖滨路上的摊子和行人都不多,林淼靠着外车道走,看样子也没什么危险。 老林开着车,和林淼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还在抱怨刚才那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脸上愤愤不快:“麻辣隔壁的,刚才那个狗崽子骑车不看路,撞死了也活该。幸好老子的车没被划到,不然看那个逼崽子的憨卵样,卖了他也赔不起!” 许风帆这辈子没听他爸说过这么奔放的话,被老林那通俗、市井充满文化生机的用词震得三观又一次破碎。 可显然他还是低估了林家父子在语言上的创造力,老林刚说完,许风帆就听林淼接道:“爸,别冲动啊,万一真把他撞死了,咱们家肯定要赔很多钱的。虽然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但是想依靠撞死一个穷人,然后给他们家里赔点钱,最终快步实现共富裕的做法,还是很不值得推广的,做人一定要尊重法律啊,《宪法》也要面子的……” 老林听了仰头狂笑。 许风帆却眼珠子发直,头一回知道《新闻联播》里的知识还能这么活学活用,他只觉耳中卡啦一响——那是认知能力伴随着三观一起碎掉的声音。 …… 早上九点不到,原本周末并不开门的四中,校门洞开。狭窄的蛟龙巷单行道上,时不时有出租车或摩托车驶来,然后家长们冒着雨,跟着孩子一起冲进学校。 张雪茹撑着伞和她妈妈走路来到学校门前时,林淼也正巧跟着车子从湖滨路过来。张雪茹远远见到林淼这个显眼的小家伙,乐得立马大喊,兴奋地挥舞着手:“林淼!看这里!啧啧啧啧!姐姐在这里!” 我擦!你这逗狗呢!? 林淼翻着白眼,一脸无语。 老林毫无公德心地直接把车停在了学校的正门口,从车上下来。 张雪茹的妈妈赶紧拉着逗逼女儿上前,客客气气跟老林道了声:“林主任。” 老林表面高冷实则官僚地嗯了一声,看张雪茹一眼,觉得这女孩子不够漂亮,配不上自家宝贝儿子,态度又冷了两分,连起码的寒暄都没有,牵着林淼的手就往教室里走。 路过看门的保安,保安心里本想让老林把车子挪开一些,但刚和老林四目相接,就被老林那城管科出身的流氓眼神给吓得憋了回去。 流|氓不可怕。 有钱人也不可怕。 但有钱的流|氓,真的惹不起。 这就是复合型人才的力量! 张雪茹并没有察觉出老林的冷淡,以为领导都是这个样子——她妈妈在区委宣传部上班,老林升官的公示,不仅在街道里贴了,区委区政府大楼里同样贴了两份,所以东瓯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同志提干这件事,早就在瓯城区的体制内众人皆知。 生性乐天的张雪茹,嘻嘻哈哈跑到林淼的另一边,很自来熟地拉住他的手,笑着问道:“你怎么也来考了?你也听说这里有外教是不是?” “外教?”林淼微微一怔,倒真没想到外国语初中刚开办就这么下血本。 这年头的外教,可比后来到中国混饭的广大洋垃圾正规得多,一般不仅是在他们本国取得过教育相关专业的资质的,某些人的中文水平甚至比许多中国的农村老太太都高出好几个级别。不过水平摆在这儿,收费自然也不可能便宜。请外教的学校往往要支付这些老外数倍于他们在自己国家的薪水,然后再算上九五年这会儿官方的大概1比8左右的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那月工资条打出来,对普通人来讲,基本就是天文数字。 “原来还有外教啊……”林淼有点小惊喜地点了点头。 张雪茹却奇怪道:“你不是冲着外教来的吗?” 林淼回答:“不是啊。” 张雪茹不解:“那你花这钱干嘛?” 林淼一脸坦然:“因为离家近啊!” 张雪茹:“……” 第一百七十九章 照理说被一家私立学校选中挂靠的单位,园区面积应该不会太小,但事实上四中的校区面积不仅不大,反而还小得有点可怜。全校一共就只有三幢教学楼,且楼与楼之间的间隔极小,几乎连最基本的楼间采光都无法完全保证。 林淼和张雪茹手拉手进去的时候,目测这逼仄的楼间距最多也就是刚好达到东瓯市建筑用地规划的最低标准,忍不住随口哔哔道:“以后这里要推倒重建的话,必须得一次性炸三幢楼才行,不然如果只炸一幢,另外两幢楼绝对要跟着一起陪葬。你们看这三栋楼是不是跟刘关张挺像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号楼一倒,二号楼马上说某家愿与兄长共存亡,三号楼就说俺也一样。不过刘备这人还是假了点,你们说二哥死了多久他才死,发誓就跟放屁一样放了就算,要不是自己身体熬不住,估计关平死了他都不死,做人简直不要脸,兑现承诺还不如三栋破楼来得痛快。说好的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就该说到做到啊,男人发了誓,就是一辈子,什么叫一辈子,一辈子就是一个小时、一分钟、一秒都不能少,诶,对了,你们看过《霸王别姬》吗?” 林淼那诡异的发散式脑回路,在下雨天的时候走位格外缥缈,一番话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就扯到《霸王别姬》上面去的。 不过许风帆和张雪茹也没认真搭理他。 张雪茹撑着雨伞左顾右盼,对林淼的话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倒是被四中这种仅仅略好于百里坊小学隔壁的“西城名校十八中”的教学环境,寒酸得差点哭出来。 “好破啊……”见惯了广场小学名校风采的小姑娘一脸嫌弃,自言自语似的嘀嘀咕咕道,“我们学校的操场都能自己学校开运动会呢,这里的操场也太小了,硬件也太差了吧……” 许风帆听到张雪茹的话,不禁面露神往,羡慕道:“广场小学这么好啊?我们百里坊小学还没四中大呢,我觉得四中不错啊!” 不然就听林淼又自顾自地接话道:“但是你要知道,这里头的三幢楼当中有两幢是四中的,外国语能用的只有一幢,真实情况很明显要比你们看到的还更加恶劣两倍以上。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太嫩,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这点屁事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读书这种事情,说到底是很功利的,只要成绩足够好,地方破也能成为宣传吹嘘的亮点,可你要成绩不行,校区再漂亮,别人也只会说,喏,你看,那群人是花钱买进去的,一群腊鸡。学校大小真的没什么关系,将来糟心的事情还多了去了。就像你们以后要和我当校友,最多就只能争争全校第二,是不是想想都觉得好刺激?诶,小茹茹,你的眼白比例为什么高了这么多……女侠,不要动手,冷静点,放开朕。” 张雪茹轻松把体重不到50斤的林淼搂在怀里,抱着走上一楼的台阶。 这姑娘已经开始发育了,林淼趴在她软绵绵的胸前,当场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台阶前方,教室大门敞开,屋里人声鼎沸。正对着门的教室讲台后,站着一个貌似应该是学校老师的中年妇女。中年女人转头朝门外看了眼抱着林淼的张雪茹,先是微微有点奇怪,紧接着看到从三个小孩身后走来的老林和廖芳华,立马面露欣喜,大步走出来喊道:“林主任!” 老林看那中年妇女一眼,端着架子淡淡嗯了一声,收起雨伞。中年妇女又很热情自我介绍道:“林主任,我是这边的校长,我们老吴……吴董应该跟你说过的。” 老林这才和中年妇女握了握手,很平静道:“哦,你好。” 中年妇女这下不禁就有点尴尬,但好在一旁的廖芳华不存在这种摆谱的余地,一听人家是校长,赶紧主动上前和中年妇女握握手,互通姓名,认个脸熟,然后几句机关风格的奉承话一出来,中年妇女顿时就听得神清气爽,心里那点儿不受老林待见的郁闷,一下子就没了。 林淼趴在张雪茹怀里弥补着上辈子便宜没占够的缺憾,一边内心痛苦而挣扎地觉得对不起未来媳妇儿,一边又听到校长自称姓姜,名叫姜胜善,心里不禁暗暗吐槽:“这好像是个棒子的名字吧……” 姜胜善见老林没什么聊天的情绪,就很识相地没再纠缠,转身走回教室,拿出来三张考试的准考证,递给老林,直话直说道:“林主任,考场在楼上。让孩子自己去考吧,你们可以现在楼下等。待会儿考完直接出成绩,通过的和没通过的都现场公布,要是有个别成绩排名待定的,会打电话通知。” “哦……”老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拿着准考证,给许风帆和张雪茹递了个眼神。 许风帆马上接过准考证,三张都看了一下,嘀咕道:“不在同一个教室考的啊?” “我看看!”张雪茹管杀不管埋地放下林淼,上前拿过许风帆手里的单子。 姜胜善微笑解释道:“我们考试是一个一个来的,一个人要考半个小时,你们三个要是挤在一起考,排队都要排半天。” “哦……”张雪茹点点头,这种新奇的考试方式,在场所有人都是头一回经历,她其实也一样没怎么听明白,然后又翻了翻准考证,挑出一张递给林淼,“咱们一起在二楼考,你跟好姐姐,别走丢了。许风帆走不走丢无所谓。” 许风帆翻翻白眼,接过他自己的准考证,低头看了眼,轻声念出来:“4楼E教室2号考生,考试时间1995年5月27日早上9点30到12点。” “你们呢?”许风帆问道。 张雪茹抢着道:“我在2楼A教室,林淼在C教室。” 林淼看了下自己的,考试时间和许风帆的一样,同样是2号考生。看教室里那么多家长已经到了,很明显应该是有人已经提前拿走了1号准考证,9点半一到,就能准时开考。 第一百八十章 林淼三人拿着准考证晃晃悠悠上了楼,身为小学生中的顶级学霸,无论外国语初中的入学考试是以怎样的形式出现,说破天去,无非也就是做题而已。所以他们仨对这场考试新奇归新奇,紧张感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不过总体而言,内心深处还是轻松而自信的。 走到二楼楼梯口,林淼和许风帆握手道别。 林淼一脸严肃对许风帆道:“四楼陈景润,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楼上的那些人全都是腊鸡,你一定能马到成功的。” 许风帆这厮也学皮了,握着林淼的手投桃报李道:“二楼钱学森,你也放心,如果二楼还有谁能成为你的威胁,那只能是我们的二楼居里夫人。”一边说着,望向张雪茹。 张雪茹被这俩货恶心得不要不要的,赶紧拉着林淼往拐角处走,嘴里教育道:“别和傻子玩了,会变笨的。” “妈蛋!是林淼先起的头好吧!”许风帆跳脚大喊。 林淼却已经被张雪茹头也不回地无情地拉走。 许风帆站在原地,感受了片刻形单影只的痛苦,然后无奈叹一口气,孤苦伶仃朝楼上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自我安慰,小屁孩讨女孩子喜欢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小时候也很可爱的好不好! …… 林淼和张雪茹拐过楼道旁的拐角,面前就是二楼走廊。走廊上已经零星站了十来个人,却安安静静的,只有寥寥一两个彼此熟悉的小孩凑在一起,用很小很小,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着悄悄话。林淼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二楼A教室门口的两张熟悉的面孔。 朱佩慈和蒋琴琴——两个东瓯市小学生奥数竞赛的对手兼队友。 “哇,感觉都是熟人啊。”身为瓯城区的小学界杠把子,几乎参加过所有区一级和市一级比赛的张雪茹,显然要比林淼认识更多的各校同龄人。 小丫头放眼望去,眼里的画面差不多变成了这个样子—— 前面B教室门口那个,去年作文比赛时预赛被刷掉的渣渣。 再前面C教室门口那个,连续四个学期输给我的小学奥数比赛里见过的渣渣。 更前面D教室门口那个,好像上四年级的时候见过他,什么比赛的来的?算了,记不住了,反正肯定也是个渣渣。毕竟老娘纵横瓯城区小学六年时间,就算有个孽障横空出世,可我照样还不是天天全市一等奖? 骨子里比林淼还愿意得瑟的张雪茹,已经在灵魂深处仰头大笑。 考试难不要紧啊,主要比对手发挥得稍微好一点点,那就是胜利!就好比如果被伽椰子追杀,你打不过鬼没关系,只要别人也打不过她,那就比谁逃命的本事更胜一筹呗! 张雪茹看到一群以往的手下败将,不但内心澎湃,而且还内心膨胀,心里的那点小紧张彻底烟消云散,对这次并不重要的考试何止胸有成竹,简直十拿十稳。 “哇,你们也来了?”朱佩慈和蒋琴琴两个人,很快也发现了林淼和张雪茹。朱佩慈面露惊喜,笑着走上前道,倒是半点没把林淼和张雪茹当对手的意思。 话说今天的考试,论参考人员阵容,基本已经可以看作东瓯市小学生的华山论剑。如果眼下有什么市级比赛的话,这边分分钟就能组建出至少三支市级队伍来,就算是去参加全国级别的比赛,也都不带任何心虚的。所以作为这个群体中的中等水平的存在,朱佩慈的想法就是,能入围就行了,攀比名次这种高难度的追求,还是留给主力选手吧。 “来的人不少呢。”张雪茹四下张望着,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傲气。 这时蒋琴琴也走了过来,跟张雪茹说熟不熟地笑了笑,然后蹲下来对林淼道:“小淼淼,你也来考试啊?” 林淼听着蒋琴琴逗三岁小孩一样的口吻,故意嗲嗲地回答道:“嗯!我要和姐姐当同学了!” 张雪茹低头瞥林淼一眼,表情阴森森地揉了揉林淼的脑袋,小虎牙闪现寒光,似笑非笑道:“林淼,你几岁了啊?” 林淼仰头道:“茹茹,你不要等我了,我距离身体发育还要好几年,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张雪茹立马手腕一拧:“去死!九阴白骨爪!” 走廊上张雪茹几个人的说笑声,很快就引来了不少正在紧张等待考试开始的小学霸。没一会儿,十几个孩子就凑到了一起,围着林淼这个特殊考生闲聊起来。 林淼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小孩,心里头一边对年龄和文化水平这两点,有了些新的想法。 话说小学生的心智,其实真的是可以相当成熟的。尤其是家庭条件好,从小跟在优秀父母身边耳濡目染长大的小孩,哪怕只有小学五六年级的文化水平,也一样能展现出相当不俗的个人修养和待人接物的能力。尤其像张雪茹和朱佩慈这一类,不仅家庭条件好,从小见过世面,而且连智商和情商都十分过关的孩子,相处起来真的没让林淼觉得是在和小孩子相处。 相反的,倒是林淼上辈子接触过的一些社会层次不高的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明明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了,但说话做人,照样幼稚得不可理喻。 林淼站在人堆里,并不抵触地接受着各路小姐姐的关爱。 快到9点半的时候,楼下突然走上来一大群老师,打开了各个教室的门。 没什么废话,负责A教室监考的老师,直接叫号道:“A教室1号考生请进来。” 张雪茹一听,赶紧对林淼道:“姐姐考试去了,你考试的时候要尿尿,记住喊老师啊。” “滚。”林淼在一阵哄笑声中,朝着自己的C教室走去。 走廊上的其他几个1号考生,也全都赶紧从人堆中走出来,跑向各自的考场。 紧接着,人堆前又走上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女老师,满脸生人勿近的样子,警告剩下的一大群人道:“现在开始,等待考试的同学不许说话,等下屋里考完的同学出来,不许问考了什么,考完的同学马上下楼等结果,不许在这里停留。听清楚了吗?” 手上拿着A教室2号准考证的蒋琴琴,被这老师吓得瑟瑟发抖,其他人也全都不敢吭声。 中年女教师又道:“别挤在一起了,全都到自己的考试前等。4号和5号的同学,可以先下楼休息,要半个小时才能考完。” 话音落下,一群孩子面面相觑,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十来个人就脚步轻轻地朝楼下走去。 不出片刻,走廊上就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第一百八十一章 童年噩梦 9点30分,校园内铃声骤响。 林淼从容走进教室,发现教室中间已经被腾空。所有课桌椅全都被叠放在教室后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挡住教室后墙的黑板,只留下两张课桌和三把靠椅,摆放在教室的正中间。两个监考老师已在课桌后就坐,两人正对面放了一把空椅,显然是为考生准备的。整体气氛看来,不像是初中生的入学考试现场,更像是企业面试新员工的地方。 所以这是直接跳过笔试搞面试了? 林淼暗暗想着,打量完教室,又抬眼去看两个监考老师。 两个监考老师,一男一女,男的稍微年轻,大概二十六七的模样,脸上还略带着很明显的尚未被生活艰辛所磨平的傲气。女的年近四十,看起来和蔼可亲,给林淼的感觉和他的前班主任周老师有点相像,却隐隐又比周老师多了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不过林淼也不排除这是自己脑补过度的可能,毕竟按照以往的面试经验,哪怕是一头猪坐在“评委老师”位置上,也能让考生下意识地觉得它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林淼看着他们,他们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淼,双方对视了几秒,女老师微微一笑,开口道:“小朋友,关门吧,考试了。” “嗯!”林淼果断不要脸的嗲嗲地应了一声,然后关上上门,卖着很恶意的梦,跑跑跳跳到座位前坐下来,又紧接着奶声奶气地大喊道,“老师好!” 两个江湖经验明显还不过关的老师,瞬间被林淼的无耻表演卸下防备。 女老师眼里冒着亮光,忍不住对年轻的男老师道:“小黄,你看这孩子可爱吧?” 显然姓黄的年轻男教师却呵呵一笑,笑容中带着对同性幼体的天然抵触和竞争情绪,毫无疑问,很不想承认林淼的可爱属性。 林淼一瞧就知道这货心理不成熟,看年龄也不像是今天的主考官,二话不说将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中年妇女身上。 中年妇女被林淼bulingbuling的眼神看着,差点儿心都要化了,她抬手看了眼手表,笑着说道:“现在是9点30分,接下来给你半分钟时间想一想,再用半分钟做一个自我介绍。”她话一说完,马上收声,要给眼前这小娃娃一个思考的空间。 可是紧接着连两秒钟都没过去,教室里就突然响起了字正腔圆的童声:“我叫林淼,现在是百里坊小学六(三)班的学生。我的优点是基本没有什么缺点,我的缺点是经常会因为优点太多,导致很多班上的同学心态崩溃,人生观和价值观受到冲击,对未来失去信心,对人生失去追求,对成功失去渴望,对梦想失去憧憬,对自身失去信仰,最后迅速沦落为一个混吃等死的人。还有一点就是,因为长得太可爱,还容易导致班里的大姐姐上课分心,从而加速之前一个缺点带来的连锁反应。我的兴趣是学习党和国家的先进理论,好爱是参加各种比赛拿自己的奖让别人无奖可拿,最喜欢的课外活动是在大雨倾盆的时候撑着雨伞在我们学校大门口说单口相声,现阶段的目标是希望能早点进入初中,早点初中毕业,早点上高中,早点参加高考,早点读完大学,早点考研,早点读博,早点把学历升到满级。最好就是等我博士毕业别人本科都还没毕业,那样的人生简直不要太从容。所以我今天来这里面试,不是因为觉得外国语初中有多好,而是因为觉得这里应该可以为我提供提早毕业的学习条件。嗯……大致就是这样,自我介绍完毕。” 林淼一通中二气息满满且严重挑战正常世俗规则的鬼扯完毕,教室里一片安静。 两个监考的货双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被林淼震得相当晕乎。 抛开那番话里,应当考虑送其进入少改所再教育的无耻内容不谈,单就说这孩子的反应速度,表达能力,甚至是口条的顺畅程度,即便是事先准备过的——可就冲这近乎完美的临场发挥,这表现也确实是没得挑了。 “A+。”女教师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先给个貌似应该是最高级的评级。 年轻的黄老师闻言,不禁踟蹰道:“朱老师,A+就直接录取了啊,而且你看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感觉就是在胡说八道嘛!……” “怎么胡说八道了?条理不是很清楚吗?这孩子本来就该免试的,全市奥数冠军,全市作文一等奖,象棋特等奖,科学院少年班去年都来招他了,不录取他录取谁?”原来是姓朱的中年女教师,当着林淼的面,笑着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黄老师听朱老师这么说,明显也没有拍板的权力,只能微微皱眉以示不满,然后老老实实,在评分表上先填上一个A+。 说起来,外国语初中入学考试,门槛卡得还是比较高的。 入学考试一共就三项内容,自我介绍,考查学生的表达和交流能力,一篇语文阅读题,考查学生的记忆力和阅读能力,三道数学题,考查孩子的计算功底和思维能力。 三项考查,只要有一项达到A+或者三门都是A,就直接录取。剩下来没达到这两个要求的,至少要三门全都是B或B评级以上,才能留在待定区,最后看谁家有钱有势择优录取。 而那些不幸考了AAC或者ABC的孩子,那就只能遗憾地白送五十块的报名费了。 所以究其实质来看,就是外国语初中绝对不收存在明显能力短板,又不具备逆袭潜力的孩子——也就是那些不但偏科,而且还偏科得十分平庸的小孩。 至于评分的标准,也有一个还算客观的指标。 基本就是,如果发挥完美,就是A+,有明显的一次差错,就是A级,两次差错,就是B级。以最客观的数学考试为例,考试三道题目,如果全对就是A+,对两题就是A,对一题就是B。如果全错——看在五十元报名费的面子上,就给个C吧…… 林淼自我介绍完毕,朱老师打了分数,便拿着两张试卷站起来,走到林淼身前递给他,微笑道:“给你十分钟时间,先把语文试卷仔细看一下。” 虽然已经提前录取了,可过场还是要走完的。 “好。”林淼接过试卷,快速瞥了一眼。 试卷上只有一道题,题干只有一页,是一篇大概三四百字的文章。 而题目要求就更加简单粗暴,是大多数人的童年噩梦,四个字:背诵全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展现真正的技术 “旅游是件雅事,但雅致并不等同于闲适。真要品得其中滋味,其所要付出的辛劳,绝不会比写完一本大部头作品要少。自我以文字创作为生计以来,每年要劳心劳力的时间,便大致划分成了前半年和后半年两段。前半年努力绞尽脑汁,写点东西卖钱,换来身体的温饱。后半年则将温饱之余多出的闲钱,尽数付诸世界各地的山水,换来灵魂的慰藉。 去年11月,在北半球看腻了冬日雪景的我,将寻找灵魂寄托之处的线路,改到了南半球。到秘鲁之后的一天深夜,我躺在秘鲁安第斯山脉的某座高山上,仰头望着没有北极星的纯净夜空,耳边是野狼的呼号,身前是干燥的高原沙漠,可脑海深处,却突然平白冒出《水浒》中王婆教西门庆如何勾搭潘金莲的段落。随即就马上联想到,那‘邓小闲’的五字真言,又岂止适用于男女关系的建立,只要稍微改动几个字眼,怕是放在任何超出基础生理需要的追求上,都是成立的。于是我把那五个字略作删动,总结作了另外一句话:若得富贵闲暇日,何处灵魂不自由。” 林淼的阅读速度很快,只花了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就将这篇表面上看似澄澈清淡、宁静致远,实则文字背后却透着强烈的矫情和炫富质感的散文通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顿生崇敬之情。 “妈的,这轮是我输了,我的逼装得太直接、太刻意、太粗暴,没有这个人装得体面、装得洒脱、装得润物细无声……不过话说回来,九五年这会儿,就算是新马泰也没几个人去过吧,丫居然就有脸说自己要去南美寻找灵魂了?你这灵魂还真是够有活力的,大老远地屁颠屁颠跑去地球另一头也不嫌累?日子过得这么诗和远方,莫非是矮大紧哪个邻居家的孩子?” 林淼心里碎碎念了好几句,才把自己的吐槽的情绪控制下来。 坐在正对面的朱彤筠和黄秋名两个监考老师,见林淼时而皱眉、时而摇头,还当是把他给难住了。一篇400字的短文,要在十分钟背下来确实不能说容易,尤其这篇文章还用字拗口,逻辑发散,并且其中某些概念相当考验孩子的阅读理解水平,所以就算孩子受过专门的背诵培训,碰上这么个少儿不宜的玩意儿,也就只能放弃所谓的技巧,改为死记硬背强攻。 这篇文章,考的就是小孩的绝对记忆力。 朱彤筠看着手表,眼看着精巧的秒针在玻璃下有节奏地跳动着,时间过去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 “老师!”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又响起了林淼的声音。 朱彤筠抬起头,就见林淼举着手,大声说道:“老师,我背下来了,可以开始了。” “才三分钟啊。”朱彤筠一脸懵逼,“你不再多看一会儿吗?” 林淼却很着急道:“没时间解释了,抓紧上……啊呸!抓紧开始吧。” 朱彤筠和黄秋名对视一眼,黄秋名无所谓地拿起卷子,看着卷子笑道:“那就开始吧。” 朱彤筠忍不住又多确认了一次:“你真准备好了?” 林淼憋着劲儿似的点点头,朱彤筠没办法,只能起身收走了林淼手里的卷子。 林淼交了试卷,等朱彤筠一坐回去,便半秒钟不耽误地张嘴就背:“旅游是件雅事,但雅致并不等同于闲适……” 朱彤筠认真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子,另一只手拿着铅笔,逐字逐句地对照。 林淼背诵的语速不快也不慢,但每到一个句号结束,就会明显停顿一下,回忆下一部分的内容。然后只要能接上,后面的几句话便又背得无比顺畅。这招是林淼读高中时练出来的本事,身为一个以211为目标的文科生,通过一个小点的几个字把整段内容都啃下来,本就属于常规操作,三年政史地上千个知识点,谁不是这么死扛下来的? 朱彤筠和黄秋名看着试卷,林淼越往后背,两个人就越是心惊。 “……若得富贵闲暇日,何处灵魂不自由。”林淼朗朗背诵完毕。 三分钟,四百字,一字不差…… 朱彤筠和黄秋名面面相觑,彻地说不出话了。 难怪连科大少年班都要来招揽…… 难道神童真的过目不忘?! 林淼放完大招,消耗不小,微微缓了口气,才开口道:“老师,考完了吗?” “啊?哦……哦!还没呢,还要再问你个问题。”朱彤筠回过神来,拿着试卷又懵了十几秒钟,才总算慌慌张张地想起来,“最后这句话里,闲暇这两个字当中的暇,是什么意思?” 林淼回道:“和闲是一个意思,可以理解为空闲,有时间。” 朱彤筠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评分表上写下另一个A+,又随口多问了句:“那为什么明明一个字就够用了,却偏偏要写成两个字呢?” 问完却见林淼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缓缓回答道:“老师,这个问题,理论上来说,应该可以分成……三个层次来回答。最浅层的,可以从汉字的应用规则和规律来讲。再深一点,就涉及到社会分工协作和语言演进的关系研究。最后一层,我认为最的深层次,应该可以追溯到文化发展和社会生产力相适应的这个层面上,你们想听吗?”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阵寂静。 不存在的冷风从朱彤筠和黄秋名两个人身上拂过。 石化的二人,眼见就要破碎成灰。 “你这些东西……哪里学的?”好歹也是个教育学专业研究生毕业的黄秋名,简直内心颤抖着问林淼道。 林淼淡定自若,给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答案:“东瓯市图书馆,八层社科部。” 黄秋名嘴角抽抽。 8岁的小孩啊!你特么跟老子提“社科”这两个字!?你倒不是如说你是转世重生的! 黄秋名对人类这个物种的认知,被林淼的几句话就冲得轰然崩塌。 “厉害,太厉害了,真的是神童……天才!”朱彤筠不住地摇着头,问林淼道,“最后一门数学,你还考吗?要不就算了吧,反正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的,就别浪费时间了。” “来都来了,还是考吧。”林淼强迫症发作地说道,看了眼手里的数学试卷,忽地又想起来刚才还有件事情没问,“对了,老师,刚才那篇文章的作者是谁?” “作者啊……”朱彤筠微微面露遗憾道,“是咱们市里的一个年轻作家,不过现在人已经没了……今年年初被一群小人举报到了文化部门,书都被下了架,一时想不开就跳崖了。” “卧槽……”林淼不禁大为惋惜,摇头叹道,“恶意举报死全家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中等意思 十几分钟后,林淼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感觉像死里逃生一般,呼出一口浊气。 还是膨胀了,差点阴沟里翻了船,好在万幸没有。 朱彤筠说数学题不难,估计是真当林淼刷题之神附了体。 三道数学题,全都是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决赛的难度,而且考试规则变态得令人发指——不给纸笔,直接看着题目口算,要求十五分钟内做完三道,时间一到就直接报答案。 在这种限制时间、限制算力、提高难度的极端条件下,想来就算是省一级的小学奥数高手来了,错一题也完全不奇怪。难怪数学考试只要答对一题就能评级B过关,对一般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只要能算对哪怕一道题,也十分足以体现水平了。 所以搞了半天,这次入学考试的真正门槛,其实还是设在了数学这个科目上…… 林淼在过程中稍微耍了个小聪明,做完一题就马上报答案,减轻了不少注意力上的压力。前两题难度不大,不过算上计算和验算的时间,也足足花了十分钟左右。所以他是差点扑在最后一题上。最后一道题看似简单,但实际题目出得相当阴险,暗插了一个陷阱。林淼匆匆忙忙计算完毕,刚报出答案,朱彤筠就略隐晦地提点了一句:“还有两分钟,不要着急交卷。” 林淼在单位里听多了类似地春秋口吻,被朱彤筠这么一说,就立马意识到是做错了,于是又迅速把题目重新读了一遍,这才看明白那个出题老阴逼的意图。 当时林淼火急火燎,赶紧用手指头悬空在空气中画来画去做计算,那种“我就正面强行装逼给你们看”的气势,唬得朱彤筠和黄秋名差点现场就要献出膝盖。 最后赶在考试时间截止前十来秒,林淼总算九死一生地把这道题拿了下来。 朱彤筠看得万分服气,在评分表上打下了第三个A+——这是学校创办两届以来,所有入学考生中出现的第一个3A+。是不是后无来者不好说,但如果一直维持这样的考试难度,以后再出一个满分,想来也不容易。所以就算抛开林淼本身的各种光环不说,单凭今天的入学考试成绩,林淼也足够彪炳这所学校的史册了。 …… “所以仔细想想,果然还是文科考试温柔、友善、讲人道主义精神啊,就算屁都不会,只要能一本正经地在卷子上鬼扯,端正态度、努力证明自己平时不是在混日子,改卷的看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会给点安慰分。哪像数学大魔王,冷酷无情不讲情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非遇上个心怀善念不杀生的改卷老师,大慈大悲、处心积虑给你加点本不该属于你的分数,不然你真以为你毛都不懂却有脸在大题下面写个‘解’字,就真的能值个一分半分?做你二大爷的春秋大梦去吧!” 林淼连刚三道大题,大脑亢奋得有些过度,心里各种思维乱窜的同时,又一边隐隐庆幸今年的瓯城区奥数比赛被安排在了比较晚的时间,不然他也不会从上回全市比赛结束后,继续坚持刷题到现在,侥幸保持着之前参加全市决赛时的状态。 若非如此,今天说不定就真扑了。 总之不管是运气也好,实力也罢,神童的招牌总算没砸…… “难不难啊?”林淼刚推开门,在门外紧张兮兮地等了半个来小时的蒋琴琴就急忙上前问道,一边弱弱地朝着教势里瞥了眼,慌得双手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屋里朱彤筠看见蒋琴琴,喊了一声:“下一位同学,可以进来了!” 蒋琴琴畏畏缩缩看林淼一眼,林淼一脸云淡风轻地矢口否认自己刚才的狼狈不堪,吹了最近24小时以来最不要脸的一个牛逼:“放心,很简单的,稍微认真点就能搞定的。” 蒋琴琴一听林淼这么说,顿时安心了不少,然后神情怯怯、犹犹豫豫进了教室。 林淼这边考场的房门一关,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边上几个教室的房门就全都打了开来。 几个教室的1号考生全都耷拉着脑袋从屋内走出,一个个全都是遭遇了严重吊打,自信心严重受创的模样,就连东瓯市最顶尖的小学生扛把子张雪茹,也是一脸便秘不通的表情。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朱佩慈从B教室里走出,和张雪茹一对上眼,立马就忍不住抱怨起来:“好难啊,哪有这么考的,乱来的嘛……” 在走廊上维持秩序的女老师立马上前,一脸被人欠了几十万的样子,冷冷打断朱佩慈的话,并直接驱赶道:“考完的同学马上离开,不要在这里说话。” 朱佩慈满肚子委屈,转头看了看张雪茹。张雪茹却没看它,而是扭头望着林淼,然后二话不说就蹭蹭走到林淼跟前问道:“你考得怎么样?难吗?” 朱佩慈几个考生也纷纷跟了过去。 林淼也不讨老师的嫌,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小声说道:“这个怎么说呢,难不难……因人而异吧……” 张雪茹听得牙痒痒的:“听你的口气,这考试对你是小意思咯?” 林淼仿佛已经忘了几分钟前自己被逼到绝境的场面,淡淡然回答:“不能说小意思,中等意思吧。不该出错的地方没错,有可能出错的地方也挽救回来了,三个A+,算正常发挥。” “三个A+!?”朱佩慈失声惊呼,“我才一个A两个B!” 另一个林淼不认识的女孩子跟着道:“你还好,有个A,我三个都是B,老师让我下楼去等消息,能不能过关还不好说呢……” “雪茹你呢?”朱佩慈转头问张雪茹道。 张雪茹沉重得好像是被淘汰了一般,回答道:“一个A+,两个A。” 林淼:“……” 朱佩慈:“……” 沉默两秒,林淼忍不住问道:“大姐,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稍微有点严格了?” “什么严格?”林淼刚说完,就见许风帆一脸欢乐地从楼上冲下来,兴奋地用整栋楼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喊大叫道,“林淼!我三个A!三个A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贵客 林淼和张雪茹一群人抬起头,用智熄的眼神将许风帆锁定。许风帆瞬间察觉情况不对,欢快的步伐微微一顿,随即放慢脚步,弱弱走到林淼跟前。 “怎么了啊?”许风帆一米六出头的块头,在幼儿园体型的林淼面前,反倒显得怯生生的,局促不安地弱弱问道。 然后就听林淼叹了口气,用很是失望的口吻道:“四楼苏步青,前方的路还很远,你才刚上路,还没到骄傲的时候啊……” “我到底怎么了啊?”许风帆听林淼说着不阴不阳的话,直接就炸毛了,大喊道,“还有!我明明刚才还是陈景润的,怎么过了半个小时就变成苏步青了?!” 这时三楼正好下来一群人,听见许风帆的吼声,不禁纷纷露出关爱智障儿童的神情。好好一个少年,就这样被外国语初中的变态入学考试给逼疯了…… “别喊了,丢不丢人啊?”张雪茹还沉浸在“老娘这次没发挥好,原本还能多拿一个A+”的情绪里,不客气地打断许风帆的大喊大叫,皱着眉头道,“林淼拿了三个A+都说是正常发挥,你三个A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好不好?” 此话一出,挤在楼道里的一群人集体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便是一通七嘴八舌的议论。 “三个A+?我才三个B……” “三个B还算好了,我两个C,语文背诵卡住两次老师就说不用背了,数学三道题一道都没做出来,这考试就是神经病出的题嘛,纸和笔都不给,口算怎么算得出来?” “人家林淼不算出来了?” “他……他跟我们又不一样!” 林淼和这几个勉强介于好学生和顶尖学生之间小孩不熟,听到别人点名谈论自己,也没有搭腔的想法,径直下了楼。十几个孩子从楼道里就吵吵闹闹,等一进教室,不出意料的,家长们立马就抢着询问自家的孩子考得如何。 然后林淼他们各自把成绩一报,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一轮15个人,只有林淼、张雪茹和许风帆他们仨,三门全都上了A。剩下的其余人当中,连一个拿到A+的都没有。发挥最好的,只有另外两个人得了AAB,基本上算是考上了。 但更多的,还是明显实力不济,数学一道题都没能做对的孩子。 数学吃了零蛋的共有八个人,最惨的一个男孩子拿了一个B两个C,当场就被带他过来考试的妈妈骂哭。而这个家长的思路也算清奇,完全没觉得是自己儿子的本事不行,责骂的重点是孩子不够认真,对待考试的态度太过轻敌。 教室里头的家长全是精明人,也都看破不说破,那家长喷了孩子半天,边上总算有个家长给了个台阶,笑着问道:“你儿子平时成绩不错的吧?什么学校的?” “南城小学的,平时语文数学都能考九十分以上的,这次怎么考成这样……”男孩的妈妈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跟她搭腔的家长朝被众人包围的林淼和老林的方向看了眼,小声道:“你也别怪孩子了,你看那边,那个神童,都上过报纸上过电视的,七八岁就拿全市冠军了,让那样的孩子比下去,也没什么丢脸的。” 骂孩子的家长这下终于脸色好看了一些,又戳着自家孩子的额头,不满地多嘟囔了一句:“叫你不认真,本来还能和神童当同学的。现在好了,只能去六中了!” 边上几个家长闻言,不由得全都嘴角微微一弯。六中,全称东瓯市实验中学,东瓯市最好的初中,师资力量全市首屈一指不说,最关键的是,只要足够有钱,就一定能入学…… 这位太太,你是在炫富是不是? …… 林淼没去在意教室后头的小动静,他此时正跟在老林身旁,听他和名字起得很有棒子味的校长姜胜善说着中午吃饭的事情。姜胜善显然是个很会来事儿的领导,趁着林淼上楼考试的功夫,她就已经联系上了外国语初中的董事长老吴,然后眉飞色舞地告诉老吴说东瓯市著名文化界名流、瓯城区西城街道林国荣主任亲自送儿子考试来了。 原本以为像老林这种名人绝逼没可能亲自送儿子来考试的老吴收到风声,二话不说就从电话那头的小老婆被窝里爬起来,让姜胜善无论如何留住老林,等他赶到学校恭迎林国荣大驾。 但老林中午还有贵客要接待,而且压根儿打心眼儿里也瞧不上老吴这种民营企业家,跟姜胜善客气了几句,就渐渐被她缠得有点不耐烦,拉下脸道:“姜校长,吴老板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我中午还要带孩子去见几个市里的领导,老吴跟着一起过去,有点不太合适。” 姜胜善自然听得出老林话里的意思,可她身为一个连股份都没有的职业经理——说好听点是学校校长,说难听的也就是个的打工仔,老板让她留住老林,她就不能放老林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苦苦挽留,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有点僵硬:“林主任,你看现在时间还早嘛,才九点半,老吴已经在路上了,过来看看孩子,认个脸熟也好啊。” “九点半?”老林烦躁地抬手看了看表,下通牒的口吻道,“我就等十分钟。” “欸,好,好,十分钟肯定到。”姜胜善哄爷爷似的先把老林稳住。搞得边上考完试后,急着想回家跟他爸妈报喜的许风帆,这下也不知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了。 廖芳华拉着已经顺利通过考试的女儿,走到门边,越看林淼越觉喜欢地摸摸他的头,然后笑着跟老林打招呼道:“林主任,以后孩子就是同学了,淼淼暑假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找这个大姐姐玩啊。我家雪茹挺喜欢淼淼的。” 老林心里呵呵一笑,暗想老子的儿子谁家闺女不喜欢,却还算给廖芳华面子,抽着烟,淡淡道:“看孩子自己的想法吧。” 张雪茹马上威胁林淼道:“林淼!你有没有想法?” 林淼一想接下来三年时间都要和张雪茹在同一幢楼里过日子,就算不是同班,可那区区一堵墙显然不可能拦住这彪悍的姑娘,果断点头道:“有,有,很有想法!” 张雪茹这才满意一笑,跟着廖芳华离开。 林淼看着大姐姐远去,当着姜胜善的面,又看了眼时间,提醒道:“爸,过了三分钟了。” 老林继续抽烟,目视远方操场:“嗯。” 姜胜善心里发苦,笑容僵硬。 林淼又问:“咱们中午要跟谁吃饭啊?” 老林不由露出得瑟的神情——这话他憋在肚子里半个小时了,果然还是儿子靠得住,总算挠到了他的痒处,笑盈盈回答道:“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的几个伯伯,特地来找你的。” 姜胜善听了一脸惊愕。 正惊讶间,滂沱大雨中突现一团肥肉,一抖一抖跑上前来。 外国语初中的老总吴祥宁,撑着雨伞半身湿透地冲到教室门前,双手紧握老林的手,一口北方口音,无比纯正:“林主任,贵客!贵客!早知道您要过来,我肯定早上六点就起来在学校门口等您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尽量做个好人 姜胜善身为一个打工仔,居然说到做到。 说让老板过来和林淼认个脸熟,吴祥宁就真的只和林淼认了个脸熟。 冒着大雨、飙着车,风风火火跑到学校里来的老吴,没能和老林聊上几分钟,就被老林像扔烟屁股一样扔在原地,然后无奈目送耍大牌耍得飞起的老林,抱着林淼说走就走。 林淼做人比不得老林肆无忌惮,上辈子小心惯了的他,平时跟小孩子耍耍嘴皮子自然无所顾忌,但跟像吴祥宁这种有着一定社会地位而且日后注定要越来越猛的成年人打交道,心里头向来当万般谨慎。坐回车里之后,林淼越想越觉得老林做人不厚道,忍不住问老林这么欺负老吴,将来导致不良后果怎么办。 可老林不但半点都不在意,反倒在《劳工法》已经悄然出台的公元一九九五年,依然秉持着公务人员官逼民反民绝不敢反的汹汹气焰,本着视一切民营企业家以及为民营企业打工的打工仔为粪土的扭曲心理,表情无比狰狞地嚣张道:“他还敢找你麻烦?他敢动你一根毛试试,看老子不剥了他的皮!老子的儿子去他那破逼学校读书就是给他面子了,入学还要考个逼的试,考完了还要跟老子说七说八的,老子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耗? 这些生意人就没一个好货,老子要弄他就弄他,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放半个屁。孩子,你用不着东想西想,别怕,好好读书就行。现在他在这里办学校,是他要求咱们,不是咱们求他,爸不给他面子,就等于是给他面子,爸要真不给他面子,咱们去六中读书多好,学校还大,师资也不差,学校里得老师也都是熟人,我也就看这儿离咱们家近才让你过来。这人要是真的脑子不清不楚,爸叫群人去拆了他的楼他都没办法。” 老林一通理直气壮、无视王法的回答,让林淼默默闭上了嘴。 林淼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老林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但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发现了症结所在。林淼突然想明白,站在瓯城区的微观历史背景下,自己确实不能拿2020年的风气来要求老林这个九十年代的基层干部。再往更深处想下去,甚至觉得老林这脸甩得还颇为有理有据。然后转头就教育许风帆道:“你爸可千万别学我爸啊,做人还是要善良点,别到哪儿都搞得别人下不来台,不然等将来开完十几大算总账的时候,保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靠……你还有脸对我说这话吗? 许风帆瞪大了眼珠子,完全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 至于十几大到底是十几大,那根本就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车里这对这爷儿俩实在可怕了,又不给别人脸,自己又不要脸…… 你们父子俩这么双贱合璧天下无敌的,东瓯市的老百姓将来怎么活?…… 许风帆默然不语,突然很为亲爹许佳昌奉献给东瓯市纪检事业的半生,感到深切的悲哀。 东瓯市人民的敌人,就在这辆车里啊! 可是他爹,现在却完全不能拿老林怎么样。 更可悲的是,自己还和老林的儿子是朋友…… 要不要……要不要绝交算了?可是之前已经绝交了好多次,但一次都没成功啊…… 人生的抉择,总是如此艰难吗? 还有,林淼上此说的“绝交到底是什么体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风帆越想越惆怅,不禁默然转头望向车窗外。 倾盆暴雨之下,湖滨路两旁的算命摊子已经撤得一干二净。 许风帆又暗暗为这些穷苦小贩的艰苦生活,感到了深深的同情。 这些人活着,一定特别痛苦吧…… 老林开着车在雨中一路狂飙,翻滚的车轮将满地积水溅出几米远,如同浪涛。 车子驶过湖滨路上一间凉亭。 就在许风帆看不到的另一面,几十个在凉亭里躲雨的冒牌算命先生,看着飞驰而过的桑塔纳,眼神中或是羡慕嫉妒恨,或是怨憎恶阴毒,沉默片刻后,突然一下子热闹起来。 “妈个比,开这么快,翻了车活该!” “我看那车牌号不吉利啊,说不定今晚就要死全家!” “老子将来要有了车,就专门等下雨天往外开,找个女的陪着,开到山上去,外面下着雨,里面嘿嘿嘿……” 这话一出口,四面漏雨的凉亭里,一群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小贩们顿时全都焕发出了耀眼的神采。狼狈不堪的场面之下,爆发出苦中作乐的欢笑声。 那笑声来得愉快而爽朗,绝对是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 坐在桑塔纳里的几个人,自然听不到那些来自人世间的最质朴的笑声。 倾盆大雨之下,只有雨点不间断打在车盖上的乱响。 仿佛只过了一两分钟,车子便驶出了湖滨路,回到西城街,开进了明月小区。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内,楼下原本专属老林的天然停车位上。 雨刮器刮开雨水,老林定睛一看那车屁股上的拍照,露出一个微笑:“人来了。” 三个人撑伞下了车,内心第十八次考虑和林淼绝交的许风帆,没好意思跟着林淼一起上楼,踩着已经严重积水的路面,直接往家跑。 林淼也没挽留,和老林来到楼前。走上台阶,站在楼门前,林淼正以为老林要掏出钥匙开门,却见他又十分多此一举地按响门铃。但是随即,林淼就马上明白过来老林的用意。 就算楼上的人是市里的领导,老林该摆的谱,还是不能免的。 按门铃,并不是多此之举,而是在提前打招呼。 没过两秒,通话器那头就传出了江萍的声音,嘻嘻哈哈不着调的,完全听不出半个多小时前林淼和老林出门时的别扭劲儿:“回来啦?家里来客人啦!” 林淼仰头和老林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一定意味上的,对江萍品行的调侃。 势利吗?或许吧…… 但这人世间,谁又不是呢? 大雨能冲垮的东西太多,却洗不去最深处的人性。 人性的光辉只能释放一时,但在生存的本质前,却向来没有还手之力。 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别人多吃一口,你就少吃一口。 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你最多只能在不被人吃的前提下,要求自己尽量做个好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上楼梯真的能水2000字 大周末的放着好好的双休日不过,却冒着大雨跑来找林淼的两个贵人,是真的很贵。 从楼下往上走的不到两分钟功夫,老林眉飞色舞地跟林淼介绍了一下今天过来的两个“阿姨”,一个是东瓯市市团高官何超盈,另一个则更牛逼,职务全称相当长,东瓯市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东瓯市文化局局长,名叫王岚。妥妥的两个实权正处级,而且年纪还都不大,四十多岁,尚有晋升的空间。 除了日后的胡剑慧之外,这两位应当是林淼平生所知和老林接触最密切的女领导——事实上很奇怪的是,在老林并不长的仕途中,能提拔任用他的,向来也只有女领导,林淼私底下觉得,这可能和老林称不上英俊却足够英武的长相有关。 具体来说,就是老林的颜,属于那种“男人味”很足的类型,眉眼长得几乎和岛国演员千叶真一,也就是电视剧《风云》里头有雄霸的那位,几乎有八分以上的相似,只可惜身高矮了点,而且三十岁后有了肚子,威势减弱不少。 相比之下,林淼和老林就几乎没有半分相似。林淼的长相差不多完全随了江萍,上辈子年幼无知、审美被带偏那会儿,也曾娘炮过一阵,而且还娘得很成功,班上的小姑娘们那叫一个前赴后继、前扑后拥往他身上蹭,看得当时的男班主任咬牙切齿,最后把林淼的同桌换成男的。然后思念林淼过度的前同桌,就给他写了封轰动全年级一时的情书…… 只可惜,那时的林淼并不懂得珍惜,用很不懂事的态度,深深地伤害了那个小姑娘。 再后来,他就遭了报应。 上到初三之后,林淼的颜值就开始惨烈崩塌。 先是伴随着略微迟到的发育期,脸上开始控制不住的疯狂长痘痘。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他自幼以来引以为傲的白嫩皮肤就被摧毁了八成,颜值一下子从之前“帅而自知”的7分高水准,跳崖到了只有在洗完澡后开启“自恋视角”照镜子时才能勉强维持的5分平庸水平。 再紧接着就是身高增长乏力。眼瞅着身边的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地高出他半个头、一个头的,林淼的身高却依然稳如泰山地保持在东南亚的平均水平,哪怕在这期间皮肤状况还回光返照过那么一小段日子,但身边的姑娘们年龄大了一些之后,审美水平也都相应提高,纷纷意识到了娘炮的病态和体型的美好,对林淼并不稳定的颜值和十分稳定的身高再无兴趣。 就连那位给林淼写过情书的小姑娘,也都狠心抛弃林淼而去。 那种从万众瞩目的高处跌落下来的心情,想来恐怖如此的萧炎才能感同身受…… 而且反过来说,林淼和萧炎的命运,其实也是差不多的。 感谢那段颜值崩塌的无奈岁月。 正是因为及时长残了,他才有了免于小姑娘骚扰的学习环境。 初中最后一年,已经失去靠脸吃饭机会的林淼正式吹响了靠才华吃饭的悲怆号角,先是从无比恶劣的十八中泥淖中挣脱出来,擦着边考上全市排名第二的市二高,再后来又再次擦边考上某211大学,再再后来继续读研,硕士毕业继续日夜刷题,直至考进瓯城区区府办…… 在那漫长而孤独的十余年的高强度学习生涯中,其实也不是没有慧眼识珠的姑娘向林淼表示过共同深入研究探讨生命意义的意思。但可惜那段时间林淼因为学习成绩太过突出,在学校里风云一时,内心又再度膨胀起来,非33D漂亮小姐姐不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会儿家里头的老林已经扑得不成样子,六十岁不到就瘫痪在床还老年痴呆,靠着江萍不离不弃地给他把屎把尿,才勉勉强强维持住生活,不至于叫这个家散了,所以搞得林淼内心深处压力无比巨大,真正喜欢的姑娘不敢追,他不喜欢却喜欢他的也不敢凑合了事,怕将来对不起人家。于是各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拖拖拉拉到三十多岁,愣是连初吻都还特么健在。 回想小时候单靠颜值就能hold住一个排的姑娘,再想想后来一把年纪了还茕茕孑立。 林淼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造化弄人…… 再等后来工作时间长了,日子稍微好过了些,房子付了首付,事业渐渐上了正轨,眼瞅着提副科好像也有望了,颜值身材什么的,却早就不是他那个年纪找对象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某日洗完澡后,看着镜子里头自己爆肝多年、日渐稀疏的头发,长期坐在电脑桌前敲键盘养出来的肚腩,甚至因为视力差距导致的大小眼,那一切的一切,都让林淼淡淡一笑,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草泥马!这个镜子里的丑逼不是我!” 老林口沫横飞地跟林淼说着何超颖和王岚,林淼的脑回路却神奇地疯狂发散着,在前世今生转了一圈。最后还得出了一个绝对正确的宇宙真理。 “人活一世,保养皮肤真的很重要啊……” 装嫩之心不死的林淼,看着自己嫩呦呦的小手,心里开始琢磨,要不要等过天就让在美国定居的那个叔叔给他寄点高质量面膜回来。 至于一个大老爷们儿敷面膜娘炮不娘炮的问题——那些骂小鲜肉娘炮的人,归根到底首先是他们自己没条件娘炮,不然真要能靠脸吃饭,谁特么还不抢着出道啊?所以娘不娘根本无所谓,反正扮娘也不是给糙老爷们儿看的。这件事情的核心本质,说到底还是因为绝大多数姑娘都从灵魂深处喜欢长相精致的男人,娘炮天生有市场啊!! 林淼心里头嘀嘀咕咕,走到四楼楼梯口的时候,头上传来了磕磕绊绊的钢琴声。 仰头看去,家里的大门开着。 林淼快步跑上楼,跑到门口,喊了一声:“晓晓。” 话音落下,坐在钢琴前的小丫头转过头来,却让林淼很是吃了一惊。 “林水水!”洛漓满脸开心地跳下椅子。 林淼愕然地朝屋里一看,只见屋里除了两个不认识的四十岁大妈,居然还坐着徐毅光和秦晚秋。狗日的,太恶毒了,上门撒粮虐老林吗? 林淼转头看老林,老林也是一脸讶然。 这时只见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大妈站起来,笑盈盈走到老林跟前,说道:“国荣,多带了几个客人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啊。” “啊?”老林回过神来,连忙笑道,一边跟大妈握了握手,“不麻烦,不麻烦。” 低头又冲林淼道:“阿淼,这个是超颖阿姨。” 林淼很配合地歪头卖个萌:“阿姨好。”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来自未来的邀请 十岁以下的小孩子歪头卖萌,实际上是一门非常考验卖萌者操作功力的学问。 首先歪头的角度必须控制得非常精确,不能少,更不更多。 少一分,则力度不够,不足以激起“受萌者”把卖萌者抱进怀里狂揉一通的心情;多一分,则会显得太过,表现出矫揉造作的味道,引发“受萌者”对卖萌者的心理抵触。 其次则是卖萌时的表情,火候一定要控制得恰到好处。表情不能太丰富,也不能太刻意,最好的表情,其实就是若有似无的清淡神情,当然如果演技实在不行,没有表情也比眉开眼笑要好。不过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要保持眼神的纯净,这样才能向“受萌者”表达出“我不是装萌,我是自然萌”的信号。 然后最后的最后,还得有声音上的辅助。 举个具体的例子。就像一只迷路的萨摩耶蹲坐在一家熟食店店门口歪头看着店老板,如果萨摩耶只是默默坐着,店老板顶多就会在心里头想:“哇,这只狗真尼玛卡哇伊。”但如果它在歪头看着店老板的同时,嘴里还发出轻微的收敛的可怜的呜呜声,正常情况下,只要这个店老板不是反社会性格,保准当场就会忍不住切下一大块肉,眼里冒着小星星给丫扔过去。 ——林淼前世看过的某个国外视频里头,那个烤肠店老板就是这样被那只萨摩耶征服的。 前后时间,大概也就不到10秒钟。 所以此时此刻,林淼在歪头卖萌时的那句“姨姨好”,绝对堪称本次操作的点睛之笔。 至于歪头的角度和表情——以林淼的节操水平,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基础操作上出错? 林淼毫不意外地被何超颖抱进怀里猛揉的时候,内心深处,发出了无比张狂的咆哮: 你们难道真的以为,寡人每天早晚两次刷牙的时候,总是盯着镜子照来照去,就是因为长得太可爱把自己都给看迷住了吗? 当然不!你们错了!寡人岂是那么肤浅的男人? 长得帅多看两眼,只是原因之一! 寡人除了在镜子面前迷恋自己无敌可爱的容颜外,还一直在利用那宝贵的两分钟时间,苦心孤诣地寻找最佳的歪头卖萌角度还有那配套的表情和眼神啊! 正所谓,宝剑锋之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又所谓,不经一身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技术这东西,你不练怎么能取得成效? 朕为什么这么萌? 那是因为朕是练过的啊! 何超颖抱着林淼坐到沙发上,坐在一边的王岚见到,也忍不住伸手在林淼头上摸摸,满脸羡慕地对老林道:“林主任,你看你做人真是圆满了,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要钱有钱,有名有名,连生个儿子都是神童。” 老林脸上笑嘻嘻,又听秦晚秋略显局促地说道:“林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啊,没提前跟您说就过来了。” “你这是什么话,来我这里还用打什么招呼!”老林张嘴就是一副“我愿意和你有一腿”的口气,然后再一看身高180体重200斤往上的秦晚秋的新老公徐毅光正用“我是男人我懂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如果你还敢继续这么想,我也不介意现场弄死你”的眼神看着他,立马把笑脸一收,一本正经问道:“你们今天带孩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对。”秦晚秋撩动发梢,仿佛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王岚接过话道:“是这样的,市里收到一个文件,要选两个孩子去香港献花……” “去香港献花?”老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啊?” 王岚笑着说道:“这不是再过两年,香港就要回归了嘛,到时候肯定是要搞个回归仪式的。现在上边是想安排两个年龄不大不小的孩子,大概八九岁左右,到时候等升旗结束,给新上任的香港领导献个花。现在计划是要找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全国每个市都可以报名,我这不一看到文件,马上就想到你们家这个小神童了!年龄刚好,还这么聪明,还有小徐家这个女儿,你看长得这么好看,到时候要是能手牵手上台,像不像那个成语说的——金童玉女?” 老林听得有点懵逼。 林淼的思绪,却一下子就飘到了前世那个似曾举国同庆的夜晚。 高高悬挂在香港夜空中的英国米字旗落下,庄严的五星红旗和紫荆旗升起…… 林淼虽然想过市委宣传部的人过来,肯定不会是小事情,不过却实在没想过,居然会是这种大事。不过话说回来,当时香港回归,真的有小孩子上去献花吗? 前世97年,他才十岁。 虽然当时香港回归的新闻铺天盖地,电视台也做了直播,可在林淼对那一历史性的一天,记忆却模糊得只剩下国旗升起的那一瞬间。甚至连当时是否有烟花都记不清了,更别提献花这种小事。相比之下,那一年让林淼印象更加深刻的,反而是二代目的逝世。 当时学校组织所有人必须以二代目的陨落为题,写一篇作文。 然而幼年的林淼并不知道二代目是谁,还当是和**差不多的人,只能绞尽脑汁硬憋,最后居然真的凑出300个字,并在最末尾留下了一句完全没毛病的总结:“虽然邓爷爷离开了我们,但是他的精神,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很难想像,一个对国家这个概念都还懵然无知的三线城市的三年级小屁孩,竟能在一个自己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命题作文中有这样的发挥。 可见扯蛋这门技术,和卖萌完全是两个领域。 卖萌天生靠脸,扯蛋天生靠不要脸。 王岚说着话,把一直跟在林淼身边的洛漓,也抱到了沙发上,跟林淼紧挨着坐下。 洛漓扭头看着林淼,笑嘻嘻地傻乐个不停。 秦晚秋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家伙,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天晚上在少年宫门口,钟初惠说的要让林淼和洛漓定个娃娃亲的事,不由脱口而出道:“林老师,我看莉莉挺喜欢和淼淼玩的,你要是觉得行的话,就让两个孩子去京城试试吧,就当提前培养感情了。” 林淼闻言,不由一怔。正心里暗想岳母大人真是比我还心急,却见不远处李晓的房间房门打开一道门缝,李晓怯生生地躲在门缝后头,跟林淼对视一眼。 小眼神那叫一个哀怨…… 第一百八十八章 比骨科刺激 老林和江萍虽然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都摔了,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临近中午,在林淼的提点下,老林直接一个电话下去,午饭就有了着落。 不到11点半,外头雨势未歇,街对面的小饭馆老板就亲自带队,冒着倾盆大雨,捧着热气腾腾的一整桌大餐送到林淼家里。 外卖送进家门的那一刻,林淼分明从江萍兴奋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某种期许,林淼估摸着,从今往后,他们家恐怕是要提前进入外卖进餐时代了,而且还是奢侈版的那种。 也不知道按照这种活法,将来到底要赚多少钱才够给江萍和老林养老。 反正……不会比上辈子轻松就是了…… 林淼家的小厅其实不小,刚好就是足够过年摆一桌的小包厢的面积。没一会儿,大螃蟹、小黄鱼、炖甲鱼、红烧田鸡,大排档规格的小店里能买到的东西,就全都被摆上了桌面。 林淼被何超颖和王岚联手揉得尿急,趁着众人上桌的功夫,先蹭蹭跑去卫生间放水。 洛漓视人间一切场所如自己家,欢腾得不行,一瞧林淼跑下桌,立马追着林淼的屁股就往厕所跑。好在林淼眼疾手快,不等洛漓冲进卫生间观鸟,赶紧就把门一关。内心纯洁如洗的小丫头毫无不能看小朋友尿尿的观念,隔着门板通通猛敲,大声喊道:“林水水!你干嘛不让我进去?” 卫生间内响起波澜壮阔的哗哗声。 林淼大声回道:“你不许进来!” 洛漓继续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进来?” 林淼扶着自己尚未强大的小毛毛虫,沉思两秒,给出了一个意味无比深长的答案:“大概七八年后吧!” “啊?……”洛漓露出一脸自己都不懂的莫名遗憾。 仍然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的徐毅光,却瞬间喷了一桌。 身为公安系统的基层领导,徐毅光听过的荤段子可谓车载斗量,鉴别内涵段子的思维能力要比这年头的同龄人普遍领先至少十年以上。 他大声呛咳着望向卫生间的方向,整个人都有点懵逼。 徐毅光无法理解,到底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林淼童言无忌。话说林国荣这条臭咸鱼的儿子,满打满算今年也就八岁不到吧?可是刚才那电光石火间展现出的只有久经风霜的三十岁老男人才能具备的从容不迫的内涵气息,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小孩,可是真真正正的连毛都还没长齐啊!说好的物质决定意识呢?马克思同志,到底是你的棺材板压不住了,还是我徐某人思想走了滑坡,精神堕落了? 徐毅光神色复杂地望着卫生间的门。 然后只听一声冲水声,林淼推门出来,洛漓马上欢欢喜喜地大喊:“你不是说要七八年的吗?” 林淼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厕所一秒,外面一年。” “啊……”洛漓一脸不明觉厉。 徐毅光也仿佛像是松了口气,原来是孩子话,还好还好…… 林淼几个孩子洗洗手,上了桌。 在自己房间里躲了半个早上的李晓,这会儿也终于战战兢兢地出来,坐到林淼身旁。洛漓也不甘示弱,强行霸占了林淼身边的另一个座,看得何超颖和王岚又跟秦晚秋打趣,这两个小的,以后长大了说不定还真能发展一下。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在一起了两家人都放心。 秦晚秋听得心花怒放,转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看老林。 老林却是你越给他面子他就越能端架子给你看,呵呵笑着,死不松口,而且心里头真的在认真考量,万一将来林淼娶了洛漓,这桩婚事到底亏不亏。已经一个月入手十几万的老林,这会儿已经把账算到了二十年后,暗想万一徐毅光这老小子不争气,二十年后如果还是个破科级,他的拖油瓶女儿岂能配得上继承老子才高八斗、英俊潇洒的优良基因的儿子? “林主任,过几天市里头有个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我看你家淼淼前段日子忙这个考试忙那个考试的,也就没跟你说。现在孩子考试也考完了,要不要我找个招呼给你安排一下,这样十月份去京城参加迎回归的选拔,履历上也能更好看点。”王岚貌似随口问了一句。 何超颖紧跟着就道:“我看行,小徐的女儿现在履历上还没什么东西好写的,让国荣的孩子带着她多参加几个比赛拿几个奖,等到国庆节两个孩子一起去京城,一起选上的可能性也能稍微大点。现在时间还够,小半年时间,够孩子拿三五个市里比赛的二三等奖了。” 两个东瓯市文化部门的大头头,随口说说,就敲定了洛漓和林淼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孩子的家长反倒有点插不上话。 洛漓懵懵懂懂地听着,完全不明白,就桌对面两个阿姨张张嘴的功夫,她就占了别人家孩子多大的便宜。市里的比赛,哪怕是小学生级别的,也不是谁家说能上就能上的。 有多少孩子是靠着从三四岁开始练的童子功,寒暑不断、辛辛苦苦地熬到小学五六年级,才终于能走到那一步,而更多的孩子,甚至连获得训练资格的资源都没有…… 林淼早就见惯了这些地方上的权贵在暗地里瓜分社会资源的做派,并不感慨,更不愤恨。 人口大国的客观事实和少数人掌握权力的社会结构,早就注定了资源分配的不公平性。中国看似义务实则纯精英化的教育制度,也决定了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天才级别的寒门弟子,才有能力完完全全依靠自身的实力来改变命运。 真正的强人,是不惧权贵的倾轧的。 就像林淼上回捎带手拿回来的全市象棋邀请赛的少年组冠军,如果对方那小子真的棋力过人,林淼别说唱贾斯汀,就是唱黄梅戏都奈何他不得。可最终林淼赢了就是赢了,别管手段是否卑鄙,战术是否无耻,总归事实摆在眼前,就是对方的能力还不够硬。所以说到底,真的不能怪人民武装太强大,要怪只能怪自己剿匪水平不行。 午饭过后,何超颖直接用林淼家的电话,给东瓯市电视台的负责六一汇演的副台长打了个电话,三言两句就硬插入一个林淼和洛漓合唱的节目,把原本早就彩排了好几次的汇演顺序搅浑。电话那头,按理说级别也不算小的副台长笑嘻嘻答应下来,然后转头就黑着脸把任务分配给了在一线操作的制片和导演,惹得底下造反声一片,MMP之类的口号不绝于耳。 而身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淼和洛漓,却安逸得毫无心理负担。 饭后午休的功夫,洛漓满心好奇地爬上了林淼储藏间的上层小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秦晚秋下了狠心,干脆把女儿扔在林淼家里,自己先走。 被占了窝的林淼,在李晓粉红色的卧室和黑漆漆的储藏室之间犹豫了片刻后,毅然决然放弃了骨科的计划,轻手轻脚爬上了自己的小床。 小床真的很小,就算睡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显得束手束脚。 林淼侧着身,看着黑暗中并不清晰的洛漓的脸,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在她的鼻尖上一点,洛漓迷迷瞪瞪睁开眼,仿佛不用看,用闻的也能闻出是林淼,很安心地一抬腿,熊抱住林淼,小脸贴着林淼,轻轻蹭了一下,又继续睡了过去。 林淼不由得笑了笑。 上辈子看别人家的孩子可爱,明明连女朋友都没有却想有个女儿。 这下可好,如果能把未来的媳妇儿当女儿一样养大,那感觉—— 尼玛绝对比骨科刺激多了好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进步的序曲 顺利通过外国语初中的入学考试,同时也就意味着初中阶段的学籍已经有了充分保障。 对一直以来以缩短学习年限为绝对首要目标的林淼而言——虽然这么说有点吃完抹嘴、拔屌无情的意思——但确实百里坊小学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 当这个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周六终于过去,之后数天,林淼再也没去百里坊小学门口说过单口相声。哪怕苗晓秋在三天时间里给他家打了四通电话,恳求林淼回学校来一场“不限制你讲话内容的国旗下的讲话”,林淼照样咬定青山不松口,死活不答应。甚至为了避免被人逮住,他连接送李晓上下学这件事,都彻地交给了许风帆。 不过不去学校并不意味着轻松,没了百里坊小学按时点卯的束缚,林淼需要应付的事情照样不少。中远大师那边的书法课得继续上,时间从每天一个小时增加到两个小时,上课时间也改到了早上,虽然提高有限,但总比完全不增加练习时间要稍微有所长进。除此之外,还有原本已经被唾弃的游泳课,又被重新提上了日程,不过这回换了个年轻的女教练,是老林的铁杆粉丝,教育林淼的时候那叫一个春风拂面、柔声细语。 课程之外,已经被林淼玩到起码二流大学博士毕业论文程度的《林国荣教你写作文》,也开始了第一次修改。 鉴于这本书越写越学术,林淼基本从下午每天三点钟游泳课结束后,就会去东瓯市图书馆里泡着,翻看各种市面上绝对找不到的美学和文学研究论文的影印件——大部分是东瓯大学某位号称“东瓯市四大才子之一”实际上却早已年纪不小的副教授的著作,东西本身很对林淼的胃口,或者更确切说,是茫茫众多研究文案中,少数能让林淼对其水平感到肃然起敬的学术成果。 林淼私底下管这位目前仍在瓯大任职的副教授叫老张。因为老张写的东西过于广博,单从明面上看就有一种文史哲贯通的气势,所以林淼看他的东西相当慢且费劲,往往要读通一篇他的论文,就得翻上几十倍于论文本身的参考资料。好在林淼读书向来有静气,越是这种难啃的骨头,越是能激发他咬碎骨头吸出髓的劲头。 儿童节全市文艺汇演前一天的周二下午,林淼仍在东瓯市图书馆的文史馆里翻老张的东西时,半点没有要过去配合一下最后议论彩排的意思。临近晚饭的时候,林淼偶然翻到一篇有关于老张的生平介绍,赫然发现老张的老师竟是郭某人的学生——就是鲁郭茅巴老曹的那个郭。所以按辈分,老张妥妥的就是几年之后朝野内外评价冰火两重天的郭老大爷的嫡系徒孙。 林淼当时就激动地小手一抖,一边高呼我了个日,原来东瓯市还有这么牛叉的文化传承,一边把一本珍贵无比的某东瓯籍前清进士做过笔记的古籍,从边上的书柜碰到了地上。 生怕林淼在图书馆里捣乱,一直寸步不离守在林淼身边的图书馆老大爷见状,心里顿时生出满肚子的不耐烦,暗暗觉得林淼根本就是在装逼。你一个上学六年级的小孩——姑且就算你已经有初中水平了吧,可文史馆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你说看明白就能看明白的?别说中学生了,就是东瓯大学的那些本科生,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往这里跑。也就只有那些研究生快毕业,急着赶论文的家伙,才会来这里借资料。 老大爷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从地上捡起书来,觉得林淼是在耽误他的休息时间。 但是他也是实在没辙,毕竟市领导亲自打过招呼,只要这小孩想看,除了涉及党内机密和国家机密的文件,其他学术相关的资料,一律无条件开放。 所以按老大爷的江湖经验,他心底里头深深觉得,市里头的那个女领导,很有可能是和面前这小子的作家亲爹有着不简单的一腿。 不过这么一想,大老爷心里倒也想开了。东瓯市图书馆嘛,可不就是为这些东瓯市领导的孩子开的。一般人家的孩子,求着他们来图书馆里装一波他们还未必见得乐意呢,有个小孩能经常在这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也算这图书馆没白建…… 林淼修改《老林教你写作文》的进度犹如蜗牛,翻资料不知道要翻到猴年马月,却越发不急不躁,暗暗立下稳扎稳打的打算。 晚上6点左右,早就在街道里闲极无聊的老林,终于开车来接。 林淼想着明天文艺汇演结束之后,反正还要回来接着看,干脆连书包都不收拾,扔在档案室里让图书馆的老大爷代为看管。 老大爷遇上前来接儿子的老林,点着头哈着腰,脸上满是“能为少爷服务是老奴的荣幸”的假笑,满口答应。然后等目送林淼和老林远去,眼角强笑带起的褶子才渐渐舒展开来。他拎着林淼的书包,略显疲惫地叹出一口气,无比感慨道:“有钱有势,命好啊……” “什么命好?”图书馆大爷身后响起一个稍尖细的平和的声音。 老大爷转过头,这下才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张老师,你今天晚上没课啊?” “没课,我这个学期的课全都上完了。”张老师淡淡说着,又追问道,“你刚才说谁命好呢?” “还能有谁?这孩子啊。”图书馆大爷扬了扬手里的书包,“林国荣的儿子,每天往这里跑,装得好像能看懂一样,你说这孩子好笑不好?” 张老师闻言一乐,也没有什么要尊重小孩隐私的念头,伸手就管老头要书包道:“他都看什么了?拿出来让我瞧瞧。” 图书馆老大爷直接把书包递过去。 张老师打开书包,从里头掏出一本笔记本,打开来随意扫了一眼,见到林淼那一手字,眼力立马先冒出亮光,再仔细一瞧上面的内容,脸色骤然间就严肃起来。 “黄遵宪说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这句话要成立,首先得满足三个必要条件。而这三个必要条件,也正是文学创作和审美的基础门槛……” 张老师盯着林淼的笔记,看得有点入神,过了半天,才把笔记一合,转头问图书馆大老爷道:“这笔记,是你看着那孩子写的?” “是啊,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图书馆大老爷愣愣问道,“写得很好吗?” 张老师沉默了半天,显得很沉重的样子道:“我们学校最好的本科生,最多也就这水平了,说不定还不到这水平。这孩子能读我的研究生了。” “不会吧!?”图书馆大老爷比划道,“那孩子才这么丁点大啊!张老师,你该别说这世上真有神童吧?” “世界这么大,有神童也不奇怪。”张老师微微一笑,“我去年还听说,科学院大学的人过来找这个孩子,结果被拒绝了,本来还以为是个坊间谣言,看来还是我心眼小了。” 张老师说着,把林淼的笔记本往兜里一揣,笑着朗声道:“这本笔记我拿走了,那个小家伙想要,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图书馆老大爷为难道:“张老师,这样不好吧……” 张老师浑然置老头的生死于度外,任性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学校离这儿就几百米,孩子要是闹,你就直接带他去学校找我。”说完话,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留下图书馆大老爷一脸郁闷。 …… 林淼坐在桑塔纳的车后排,李晓就坐在身旁。 老林是先把李晓从中远那儿接回来,再来接的林淼。原本前些天还有洛漓,但洛漓在林淼家住了三天,天天早晚需要老林车接车送,秦晚秋觉得不好意思了,今天早上终于把小妮子给带了回去。洛漓早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就跟死了老公似的…… 在家里被霸占欲强的洛漓压制了三天的李晓,好不容易熬到洛漓回家,一下子就像精神解放了一样,叽叽喳喳跟林淼说着今天在中远的书法课上发生的事情:“今天来了个阿姨跟老师吵架了,说老师说话不算数,原本是要让王彬彬去国外比赛的,结果老师不让去了,那个阿姨说爸爸是坏人,抢了王彬彬的名额给你用……” 林淼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但还是点着头,表示自己在听。 老林就直接得多,冷冷一笑,却连半句话都没说。 那种撒泼的家庭妇女,老林已经懒得花力气去评价了。 怼都懒得怼,才叫真鄙视。 不一会儿,车子拐进了湖滨路。 湖滨路一日三变,算命摊子越来越多。借着吸血鬼事件的东风,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东瓯市最大的骗子聚集地兼智商税收割基地便已见雏形。 西城街道派出所的谢指导员和街道新来的管党群的党委副书记,昨晚到林淼家里走了一趟,表示想和老林手下的城管中队联手,把这群货一锅端了立个大功。 但好在林淼最近给老林上课到位,于是老林昨晚大发神威,从产业发展到社会维稳,多方面狂喷了那俩货一通。新来的街道党委副书记被老林喷得两眼都发直,走的时候还不住向老林道歉,表示自己学问不行、水平不够,将来工作上还要林老师多多指导。 “差不多了,应该叫城管和协警过来维持治安了。”林淼看着车窗外,淡淡说了句。 老林笑道:“你剑慧阿姨给区里报的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新区规划,区里已经立项了,这个项目要能做好,再过一两年,说不定就是街道主任了。” 林淼道:“那你也是不是又能升官了啊?” 老林嘴角一咧,想憋却没憋住,哈哈大笑。 第一百九十章 有味道的一章 儿童节这天,东瓯市所有小学绝不含糊地说放假就放假。不少白捡了一天不用上学的日子的熊孩子们,在贱性使然之下甚至起得比平时上课还早。 林淼早上七点多从自己的小储藏间里出来,隔着五层楼高的距离都能听到楼底下小孩子们闹腾的声音,以及岗亭保安疯狂的咆哮。然而林淼毫不在意,只当是三线小城市里常见的日常冲突,反正保安再生气也不可能真的把熊孩子干死,因此完全没有关注事件进展的心情。 他淡淡然走进卫生间,看着自己越长越萌的模样,内心暗叹这张脸要是好好保养,将来说不定能换软饭来吃,然后默默歪个头,继续调整巩固充实提高自己的卖萌技巧,一边打开水龙头,抓紧刷牙洗脸。 儿童节全市小学放假,但他不放假。 早上的书法课不能停,然后下午又是全市小学生六一文艺汇演,简直忙得不行。 水压不小的管里哗哗喷出强劲的水柱,两秒就将林淼的圣斗士星矢小水杯填满。 林淼挤好牙膏,拿起杯子,刚含进一口水,就听屋外开门声响。 江萍手里提着一大袋子刚来的菜,换上拖鞋蹭蹭走到卫生间门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恶心模样,张嘴就是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口气:“楼下那群小孩真是该早点死了才好,大清早把一坨屎扔在岗亭上面,刚才岗亭那个老头开门进去,那堆屎正好掉在他头上!” 噗! 林淼嘴里一口水顿时天女散花一样全都喷在了镜子上,震惊问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有种?” 江萍摇头叹道:“不是咱们这边的,外面跑进来的。” 林淼稍微放心了些。 如果这小区里头真的存在敢于拿粪便当玩具的小孩,他就真的要考虑让老林赶紧换个更高级的地方住了,不然天晓得这些小孩将来还能干出什么更加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半个小时后,被江萍带来的小区早间新闻搞得胃口受限的林淼,只就着一个葱油饼喝了两碗白粥,便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和李晓挥手再见下了楼。 出了楼道,林淼抬眼就见到前方一片热闹,受灾岗亭前围满了人。 许风帆瘦竹竿一样的体型挤在人群外围,显眼得就跟地标似的,林淼走上前拉了拉许风帆的衣袖,许风帆低头一瞧,便听林淼问道:“怎么了?” 许风帆一脸幸灾乐祸道:“有群人朝岗亭里扔大便,有两个被抓住了。” “那打死了没啊?”林淼好奇地往前挤了挤,定睛一看被在岗亭前被五花大绑的两位好汉,顿时就有了释然的感觉。肖俞宇和朱林锋泪流满面被铐在岗亭旁,可怜兮兮地看着林淼。 卧槽,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林淼心里暗叹一声,却半个字没说,径直从两个人身边走了过去。 同样是儿童节,有的孩子在家里写作业,有的孩子去有钱的同学家里蹭游戏机,有的孩子跟着爸妈处去逛游乐园,有的孩子受邀参加全市文艺汇演。 但有的孩子,却跑进人家小区里面玩屎…… 而且还被抓住了…… 林淼很感慨地想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陆毅扮演的侯亮平在里头翻来覆去的说过一句台词,说蔡成功是输在起跑线上的人。网上有段时间一度评价侯亮平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其实仔细想想这话也不算全错。 人和人之间的起跑线,固然是天差地别的,有的人生来住高楼,有的人生来在深沟,有的人生来万丈光,有的人生来一身锈。可投胎这么大的学问,全世界能掌握好的人一共也没几个。绝大多数人生来就在社会底层,从古至今,无论东西,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可也正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总也有那么些生在底层的人,从自己那和生来就住高楼的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起跑线上出发,每日一里,坚持不懈,慢慢追上别人的起跑线,慢慢追到能看见别人屁股的地方,慢慢贴上前方的人,直至最后爆掉前方挡路者菊花的那一刻,他们终于豁然明悟,原来人生只有起跑线,没有终点线,只要活着一天,就不能停下脚步。 要么就爆点前面的人,要么就被后面的人爆掉。 人类社会不是吃不吃人的问题,而是总有奋进图强的人,要通过打倒拦路者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寒门崛起确实不易,可只要不死,机会就总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非是在出生的那一刻拉开,而是在整个生命周期的过程之中,日复一日越拉越大。 真正输在起跑线上的人,绝不等同于“输了起跑线”的人。 那些觉得自己“输了起跑线”就干脆停止奔跑,以及那些自以为“赢了起跑线”就小步慢跑的人,才是真正输在了自己的起跑线上。 林淼自己给自己灌鸡汤、打鸡血,不禁有点热血沸腾。他迈开脚步,呼哧呼哧地跑动起来,跑出西城街,跑进百里坊路,脑海中又浮现出阿甘横跨美国的画面,然后一边跑一边暗暗可惜没有耳机,不然再来个BGM,他绝逼能一口气跑到市政府去。 许风帆不知何时也跟在了林淼身后,边跑边哼哧哼哧问道:“林淼,你跑什么呀?你今天又不用去学校表演!” “我去上书法课啊。”没有BGM,阿甘带来的鸡血仅仅只能支撑林淼跑不到五百米,林淼歇了菜地停下来,反问许风帆道,“你要去学校表演吗?” 许风帆点点头,略带得色道:“没办法嘛,谁让我也是大队委了。” 林淼淡淡地哦了一声,问道:“你表演什么?” 许风帆得色更甚,道:“我不用表演,我坐在台上看的。” “哦~”林淼恍然大悟,“那就是群众演员嘛!” 许风帆大喊:“我是坐嘉宾席的!” 林淼淡定道:“那也就是座位不一样而已,学校有给你多发一盒盒饭吗?” 盒饭?什么盒饭? 许风帆一脸懵逼。 林淼抻着手拍了拍许风帆的胳膊,轻声叹道:“帆帆,人生的路还很漫长,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收获就自嗨。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并不意味着我不想说,但我不说,主要还是为了照顾你的感情。今天晚上七点半,东瓯市新闻联播,你好好看我表现吧。” “你又干嘛了?”许风帆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林淼却反问许风帆道:“风帆,你知道要称为一个优秀的小孩,第一步是该干嘛吗?” 许风帆摇摇头。 林淼道:“不能玩屎。” 许风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慢慢就习惯了 九五年的双休日已经实行了一整个月,但百里坊小学对面的糯米饭团摊子依然固执地在周末时间坚守原地。哪怕星期六早上没什么生意,饭团大妈的心态也丝毫不崩,半点不嫌赚得太少没意思,该出摊就出摊——毕竟说到底,这年头大家普遍都算不上有多富裕,而且物价也低,每天要能多赚个十几二十块,好歹也能抵得上一天的菜钱。 林淼和许风帆从已经开始兼职卖奶牛的饭团小摊上买了牛奶,便在校门口分别。 林淼抓着滚烫的玻璃杯,咬着吸管,闻着不掺水的浓郁奶香,沿着依然没有拆迁动静的破旧马路小步前行。学校四周的环境似乎略有变化,一家文具店黄了,改成了书店,一家上个月新开的面馆,则转眼变成了照相馆,但整体上,却又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该破的地方还是破,该土的地方照样土,沿街各家店面粗糙的装修,提醒着他眼下依然是计划经济时代刚过去没几年的九十年代中期——距离东瓯市的大规模城市改造项目启动还有三年,距离中国加入WTO,整体国立开始迅猛腾飞,GDP赶英超日的起跑线还差五年,距离理论上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但实际却从未被冠以此名号的信息时代完全开启,还差将近十年。 而林淼在不知不觉中,却已经过上了超越这个时代至少十年的好日子。 住高楼,坐轿车。 瓯城区城市人口的人均生活水平走到这一步,大概是哪年来的? 林淼有点记不清了,貌似是从他本科毕业的2010年起? 又或者——甚至是更早一些的2006年,大学入学的那年? 21世纪后中国经济的崛起速度,即便让他这个身处局内的人,也感到有一丝应接不暇。此时重生后回首再看,林淼才恍然间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竟可以变化得如此之快。 只要有一只足够强大的手,持之以恒地调动足够充分的资源,在技术的配合之下,短短一二十年的时间,就能让人类从蛮荒接近宇宙。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中国人,如果能活到2010年之后,那便是从头到尾亲历了完整的中国现代史,亲眼见证了中国社会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信息时代的变迁。细想之下,确实令人感慨万千。 “活得长才是最大的福气啊,所以做人一定要从小就给身体打好基础才行,我还指望看到人类攻克癌症、消灭饥荒、登上火星的那一天的……” 眼瞅着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就是中远家那间破得连贼都不想进的教室,在不到50米的路途上把中国近现代史目录飞快从脑子里过了一遍顺便还畅想了一下未来的未来的林淼,三两口把剩下的大半瓶牛奶强行灌进了肚子。 为了这辈子能稍微长高些,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给肠胃留活路了。 “嗝~”林淼打了个小饱嗝,然后很规矩地把可以回收卖钱的空玻璃杯,贴着墙根在一户人家的门边放好。接着抹了抹嘴,昂首挺肚往前走了不到十步,便到了书法课的破教室门前。 大清早的,屋子还没有学生,只有中远独自一人正捧着本《天龙八部》在看。 中远早上起来显然没洗头,并不多的发丝一根根贴在一起,头顶正中央的地中海倾向越发显得清楚。中远见到林淼,露出一个微笑。 他放下手里那本封面都被快被翻烂的小说,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只能说勉强还能坐稳的木椅,笑着问道:“晓晓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晓晓她……嗝~”林淼又打了个饱嗝,这回差点吐奶,但幸好反应很快,立马又十分悲壮地强行咽了回去,自我控制两秒,吞下几口口水,才喘着气回道,“晓晓……早上要跟我妈出去买衣服,我妈下午再带她过来。” 中远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林淼家买衣服的习惯,他不久前曾听李晓说起过。江萍给李晓买衣服通常都是一逛一上午,一次性买足一个季度的衣服,衣服裤子鞋子帽子加起来差不多能有二十来件——就是江萍和李晓四只手能拿得过来的极限。至于每次花费多少,李晓说不清楚,中远也不想多问。反正以林淼家现在的变态收入,他吴中远就算再多开两个书法班,也不可能追得上。 林淼在中远身边坐下。 中远站起身,走到教室后面的逼仄小隔间里,给林淼拿来了字帖和笔墨纸砚。 林淼向来是空手过来上课的,上课要用的笔墨纸砚全都存放在这边,至于平日的书法作业,只是在第一次课后让中远批改了一回后,接下来就都由老林亲自代劳。 话说前些天老林还会特地开车过来,拿着林淼的书法家庭作业跟中远做了次业务交流,两个人当着一群小屁孩的面大声讨论了一番如何把林淼培养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书法家的步骤,而最后的结果就是,中远把从东瓯市书法协会要来的,原本属于一个名叫王彬彬的孩子的出国比赛名额,果断让给了林淼。不得不说,老林这波仇恨,真心拉得稳如狗稳…… 林淼翻开字帖,中远探过头来,给林淼指了指今天要练的字:“永,永远的永。” 林淼淡淡嗯了一声。 这个字已经算是比划练习阶段,比较靠后的字了。 点横竖折勾捺,各种比划基本齐全。 这显然也就意味着,他马上就要结束简单比划的练习,进入下一阶段的书法结构练习。 林淼必须承认,中远这间破教室的教学环境虽然十分不咋滴,可他本人的教学思路和方法还是比较靠谱的。教学生也懂得因材施教,遇上林淼这种进度变态的就按快的来,恨不能两三年之内就把真草隶转全都传授完毕,遇上李晓那样毫无书法基础的就往死里练基本功,描红计划就长达两年,让她先把每个字的笔画顺序完全弄清楚,再给她讲比划的运用,结构的拼搭,风格的塑造。 不像后来有些不负责任的书法老师,为了能让孩子抓紧参加比赛好把他们的煞笔家长糊弄过去,一开始就会让孩子搞复杂的临摹,完全忽视基础训练,以至于一些小孩参加完比赛,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被打回原形,白白浪费大量的时间和钞票——而且最恶心还是,那些比赛通常全都是野鸡机构办的,证书没有半点含金量。 林淼盯着字帖上的“永”字看了足有两分钟,才提笔蘸墨,缓缓临摹。 经过两个多月的练习,林淼对运笔的力道已经把握得十分有心得,一笔落下,哪怕前几个字写得不行,但是十个字之内,就能迅速调整过来,然后所临摹的字跟字帖上的越来越像,等到两页纸写完,写到最后,甚至能用他自己的专属字体,写出很有个人风格的行草来。 中远每次看着林淼花一个小时,就把一般孩子需要花五六年才能走完的历程走上一遍,都会有一种看着别人打怪升级的感觉。那种分分钟升一级的感官,让他相当欲罢不能,如果不是出于尿急或者其他学生家长催促的原因,他甚至能在林淼身边坐够两个小时。 林淼今天的状态不错,又或者是对毛笔的使用越来越融会贯通、得心应手了,才写了四个字,就摹得跟字帖上的没多大差别。 中远端了杯茶过来,笑眯眯坐在一边,眼见林淼今天的进度已经跳到了80%,闲着无聊,就跟他说起出国比赛的事情来。 “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差不多就应该能用屏笔写大的字了。东瓯市书法协会这边,一共十个少儿组的名额,我在协会里也还算有点面子,本来说好了你的这个名额,是今年就要拿出去用的,我跟人说了一下,给拖到明年去了。今年你好好练,明年好好比,要是能拿到一等奖,就能去新加坡领奖,免费出国旅游的机会啊,很难得的哦……”中远面有得色地说着,显然对出国这个词汇抱有过度的脑补。 林淼吃饱了有点撑,都懒得给中远这个土包子纠正观念上的错误,嗯了一声敷衍。 中远见林淼不以为意的样子,脑子依然没转过弯来,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出国玩没意思啊?” 林淼只好道:“跟着一群人处去玩,无非也就是看个景买点东西,一半的时间才路上,一半的时间在酒店里,有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在国内好稍微好一点,你到了地方还能到处走一下,能跟当地人沟通得起来,不怕走丢了。要是去了国外,你想想你语言不通的,还能怎么玩?再说新加坡那么小的地方,就是一个城市,你不懂他们的城市历史文化,那些地标建筑、那些名胜风景,让你看了又能有什么用?顶多也就拍张照片回来。坐十来个小时的飞机过去,结果也就是家里头多了几张照片,有什么意义啊?” 中远被林淼说得完全没法还嘴,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回想自己前几次出国,可不就是像林淼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里和一群朋友打扑克牌,其余时间参加完无聊的评审会,接下来就是跟着一大票人到处拍照,连口渴了买瓶饮料都得导游帮忙。什么出国比赛,说到底无非也就是国内的书法协会和一群海外华人书法爱好者找个借口一起出去玩罢了。那些领导级别的还好说,能玩的东西其实真不少,是真的出国享乐了一圈,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协会会员,充其量也就是去凑个数。 真正好玩的事情,外头的大佬们才不会带上他呢! 中远默默喝一口茶,内心有点小悲凉。 好歹也是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还没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子看得清…… 他盯着林淼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心里头忽然想到,眼前这个小子,长大了肯定了不得吧?话说自己到底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居然还管他要学费。 这样一个学生,一般人盼还盼不来呢! “淼淼,不如你做我徒弟吧,你以后叫我师父,我不收你学费。”中远安静了大半天,突然这么来了句。 不成想话音刚落,王彬彬就和他妈从外头走了进来。 中远和王彬彬的妈妈对视一眼,王彬彬的妈妈眼中火光跳耀。这前脚才刚把她儿子的出国比赛名额让给林淼呢,这下居然连学费都不收了?她家的王彬彬,可都跟着中远学了六年了!中远你个龟孙还要不要脸了? 中远的嘴角微微抽动,拨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发丝,仿佛被捉奸在床一般,无言以对。 场面尴尬之间,林淼抬头看了看三个人,淡淡补了一刀:“老师,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这个赛那个赛的名额多得用都用不完,认你作师父,明显我亏本啊。” 中远一口老血,急速涌上喉间。 站在门外的王彬彬却一脸悲愤,自己想要的东西被人抢走,抢走他东西的人却毫不珍惜。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残忍?…… “啊……我不学了!”王彬彬的心态有点炸,把手里的上课包狠狠往地上一扔。两支大屏笔从包里头被抛出来,飞落在了马路上。一辆摩托车飞驶而过,咔擦一声,将其中一支原本用来参赛,价格不菲的红木杆翰珍毛笔碾得粉碎。王彬彬却看都不看,扭头就跑。 王彬彬他妈这下心疼惨了,歇斯底里地冲着中远连声怒吼:“草你妈!草你妈!!草你妈!!!” 骂完后赶紧跟琼瑶剧似的回头去追儿子。 中远被骂得两眼发直,一脸比挨了揍还悲催的衰样。 林淼放下手中的毛笔,转头看中远一眼,轻声安慰道:“老师,你也不用太为王彬彬难过。人生嘛,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年纪越大,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大家都这么大年纪了,将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中远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可林淼这两句话听着,特么的怎么就那么像是在说他? 第一百九十二章 肯定不是人 九点过后,来中远的破教室上课的孩子渐渐变多,而孩子一多,家长自然也多。 林淼四周没一会儿就被人围了一层,显然随着老林名气的日渐增大,他这个“全国知名作家”的儿子,每到各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他的神童光环,反倒还没老林的作家头衔来得好用。 不过想想也是,神童再神,说到底也就是林淼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可作家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像老林这种提了干的带行政级别的体制内作家,如果能攀上点关系,别的不论,单就说私底下拿来当吹牛逼的谈资,就能在酒桌上逼压全场。如果能再借着这层关系,在诸如婚礼之类的场合中请过来当一回贵客,那效果显然就更加只可意会。 林淼在一大票人的围观下淡定从容地写着自己的字,一笔一划,丝毫不乱。 按照平时一贯的书写速度,写到九点半左右。林淼在距离今天计划内需要完成的练习字数,只剩下不到半页纸的时候,王彬彬被他妈妈硬拖着,回到了教室。 中远心里头有愧,赶忙上前跟那娘儿俩道:“回来啦?”脸上笑得万分讨好,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或者说根本张不开这嘴。 王彬彬的妈妈臭着张脸,朝屋里人头攒动的地方瞥了眼,冷冷一哼,没好气道:“中远老师,我家彬彬从小就是跟你学的,学了这么多年,我没少过你一分钱的学费吧?” “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我教孩子写字,也是为了我这点本事能传下去嘛……”中远腆着脸,说得好像他是全中国硕果仅存的几个书法艺术家似的,然后一看王彬彬他妈眼神不善,又赶紧实事求是道,“我收学费也不是为了赚钱对吧,孩子在我这里学,笔墨纸砚,这些总都要钱吧?还有场地,我在这里租个门面,一个月都要好多钱呢,我总不能倒贴你们对不对……” “行了,行了,别跟我瞎逼逼了,你这破房子就是你自己的,我还不知道?”王彬彬的妈妈有点控制不住,嗓门抬高了一些。 屋内正围观林淼的一大群人,马上全都朝外头看了过去。 中远心里头一慌,赶紧拉着王彬彬的妈妈走远几步,站在街边讨饶道:“彬彬妈,今天这事算我错了,你想怎么样,你只管说。只要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办了。” 王彬彬的妈妈又朝教室里看了眼,知道中远这是怕她闹事,搅了他的生意,不由嘴角一扬,冷笑道:“只要你能办就行是吧?行,彬彬在你这里学了将近六年了,我也给你个面子。” 中远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却听彬彬的妈妈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你把出去比赛的名额还给我家彬彬,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孩子今年学完,刚好小学也要毕业了,接下去读了初中,书法课我看也可以停一下,以后也就不来打扰你了……” “那怎么行?”中远不等彬彬妈妈说完,立马就反应很大地打断,然后演技很浮夸的一脸为难地往老林身上甩锅,用一种不可为外人道的口气,压低嗓门悄么声道,“彬彬妈,那个孩子他爸是谁你不知道啊?林国荣啊!市政协委员、区人大代表、西城街道副主任……” 中远拿着真假未辨道听途说来的老林的名头,半吹牛半甩锅地说着,王彬彬的妈妈却陡然嗓门一高,厉声吼道:“林国荣怎么了!?林国荣的儿子就能欺负人了吗?!” 这一下子,立马连林淼的注意力也给吸引了过去。 林淼抬头望向屋外,听出是王彬彬妈妈的声音,想了想觉得好像没自己太大的事,又低下头去,继续写自己的最后几个“永”字。 屋外头,被吓了一跳的中远急忙劝住王彬彬的妈妈,带哭腔道:“彬彬妈,你别这样啊,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彬彬那个名额,我再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王彬彬的妈妈显然也是个老江湖,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冷静,明显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对策,皮笑肉不笑道:“呵,想办法?有什么好想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说句话,不行我也不为难你,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中远一听这句话,立马上套,连忙道:“对嘛,再想别的办法嘛!人家世界大战打到最后还得坐下来谈判呢,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商量的?你要说这个名额,你看我都答应林国荣了,现在总不能反悔是不是?常言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林国荣现在既是县官又是现管,我得给人家领导面子啊……彬彬妈,要不你看这样,明年我再给你家彬彬弄个名额,我保证给你弄到……” “中远老师,我说你这人,怎么年纪还没大,记性就不好了?”王彬彬的妈妈表情嘲讽地看着中远,“我说了,我家彬彬今年学完,初中就不来了。你给我明年的名额有什么用?我拿去卖啊?” “可以啊!”中远彻底不要脸了。 王彬彬的妈妈这下也绷不住了,亮出条件道:“中远老师,我家彬彬在你这里辛辛苦苦学了六年,图的也就是这个机会。之前出国比赛的名额,也是你亲口答应的,亲口说的,我为了孩子出国一趟,跑动跑西办这个手续那个手续,半个护照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暂时不说,单说办事送礼就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吗?” “不是……这个护照办了,将来也还能的嘛!又不是一次性的……”中远还想狡辩。 王彬彬的妈妈却愤怒了,喝道:“够了!你张张嘴,我家彬彬六年的努力就全都打水漂了!你要么现在把这六年的学费退给我,要么就把名额还给我,不然我今天就跟你没完!” 王彬彬的妈妈在教室门口发了飙,这下不但是教室里面的人,就连过路的,也全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戏。 中远急得不行,满头汗道:“彬彬妈,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就算孩子不出去比赛,这几年也是学了东西的啊,你这学费也没白花啊……” 王彬彬的妈妈却越说嗓门越大,振振有词地吼道:“怎么没白花了?我花钱读书毕业了还能拿个文凭呢!怎么到你这儿花了六年时间,你一句学了本事就能打发了啊?学没学到本事你说了不算,拿了奖才叫学到本事,拿不到奖算什么本事!?” 中远急了,口不择言道:“拿不到奖怎么不算本事了,我就没拿过!” 话出口,顿时傻住,全场寂静。 一阵微风吹过,没能吹动中远被汗水沾湿而贴在额上的地中海刘海。 中远站在马路牙子旁,耳根发红,脑子发白。 看着眼前驻足的人群,看着马路上缓缓驶过的车辆,这一刻,中远很有一颗想要去死的心。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说了什么…… 王彬彬的妈妈也石化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中远。 面对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出招。 一直站在妈妈身边没吭声的王彬彬,也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中远,有一种类似于结婚多年才发现儿子居然不是亲生的,遭到背叛的感觉。 全世界莫名陷入了安静。 传说这种时候,是有天使经过人间…… “让一让,让一让啊……”林淼从人群中挤出来,看了看中远,又看了看王彬彬和他妈妈,轻描淡写来了句,“老师,我这名额不要了,我爸刚入了市书法协会,名额多得用不完,随便拿,我家晓晓也报了一个,年底新马泰七日游。” 中远顿时眼珠子都要瞪爆了,颤抖着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你跟我爸攀关系攀得那么高兴,而且我爸觉得你这人也挺好的,说出来怕你心里不舒服嘛!”林淼仿佛事不关己地呵呵笑道。 中远却感觉自己要疯。 说出来怕我不舒服?我现在更不舒服好不好? 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想哭啊…… 中远委屈得像个四十多岁的油腻胖子,红着眼眶,看着王彬彬的妈妈。 王彬彬的妈妈,注意力却在林淼身上。 林淼走上前,走到王彬彬身边,抬起头,微微一笑:“小王,你看人生是不是特别刺激,你妈妈拼死拼活给你弄的东西,别(jiu)的(shi)人(wo)随便动动嘴就能弄到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王彬彬眼中带着对特权阶级的仇恨,又装作不屑的口吻道:“因为你有个好爸爸。” “不对,没说到点子上。”林淼眼神深邃看着王彬彬,用全世界最黑暗的价值观,腐蚀对方的世界观,“因为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人吃人。所以你要加油努力,这样长大以后,才能保证你的孩子不被别人吃啊。” 王彬彬听不大懂,但若干年后,每当他从电视或者其他媒体上看到林淼,再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刻,他总会忍不住跟别人说:林淼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但肯定也不是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男人的终身爱好 中远破教室前看热闹的人很快就散了。 原本林淼跟老林约好早上10点在教室里等他,因为中午还有一顿可有可无的饭局需要应付。不过迫于这会儿书法课教室的场面略显混乱,他下课之后就给中远留了话,告诉他自己去百里坊小学边上新开的那家书店等老林过来。 学校旁新开的那家书店很小,撑死不到十个平方,墙壁四周摆满书架,书架里塞满封面破旧得明显是称斤买回来的各种旧书,其中八成以上是武侠小说。林淼进屋的时候屋里的书架前已经或蹲或站或坐了七八个人,年纪大小都有,最大的四十来岁,两鬓上已有白发,最小的十四五岁,身上还穿着十八中的校服,也不知是从十八种辍学的,还是抱着超然心态在儿童节这天从学校里逃课出来蹭书看的。 看店的是个年近三十的中年人,面对满屋子看而不租的客人满脸麻木。 没法子,这年头的市场常态就是这样,占便宜的客人总是多数,最不要脸的甚至能蹲在书店里泡上一整个月,通读一整柜的金庸全集还理直气壮的一分钱都不给。你还不能赶这种人走,因为一旦闹起来,店里的损失更大。所以这种看似成本低廉、利润可观的租书店,其实绝大多数都做不长,除非是真心喜欢这行,同时有别的门路赚钱,否则一般极少数人能坚持下来。 林淼以前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曾一度有过一个不求上进的毕业后开家书店混日子的梦。 但幸好后来社会发展迅速,网络时代一来,别说这种租书的店,就连新华书店这种庞然大物也都摇摇欲坠,再加上年纪稍微大了点之后脑子就很快清醒,因此考研之前,林淼就果断改变了人生计划,将开书店的想法搁置到了四十年之后,打算等退休之后开一家书吧,自己给自己养老——按他的想法,反正到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如果实在没钱买房娶老婆的话,开家书吧再养只猫、养只狗,度过独孤的下半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淼在中年男人缺乏生气却带有一丝疑惑和好奇的眼神的注视下,走到书柜前。 书店里几个人抬头看林淼一眼,就又马上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小说。 瓯城区的治安不错,小孩子被拐卖这种事绝少发生,多数像林淼这么大的孩子,家里一般都很放心的放养。儿童节书店里出现一个小豆丁,情况再正常不过。 林淼一眼扫过整排旧书,随机抽出一本连书名都不曾看过的,低头一瞧,见书面上写着“温瑞安新著”,然后很有经验地又翻到书的背面,看了下作者署名。果不其然,发现后面写着“作者:温瑞安新”,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这种当他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类似的山寨货还有“金庸新”、“古龙新”、“王朔新”等等等等,甚至2000年后的出版业夕阳时代还有“韩寒新”和“郭敬明新”此类垂死挣扎的玩意儿。 林淼百无聊赖地翻了翻这本名叫《白发妖姬》的山寨文,颇为意外地发现居然写得比温瑞安本人还稍微好些。不说故事剧情,单就文字渲染的功夫来看,功力就不是一般的高。 开篇第一页,主角就在荒山中迷路遭遇狐仙,那狐仙前凸后翘、美貌动人,提着剑不由分说要杀主角,却被主角反制,不想那狐仙被打败后居然当场就扔了剑,表示自己愿意以身相许,只要主角肯帮她报仇,她今晚愿意付出一切。然后主角二话不说,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狐仙,表示自己堂堂武当弟子,绝不会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要我帮你没问题,但和你啪啪绝不是我辈所为,结果没想到话刚说完,就中了狐仙的迷幻药,那狐仙哈哈大笑,表示男主已经着了她的道,她非要和男主啪啪,把自己献给男主后,再让男主给她报仇…… “好一对做人有原则的江湖儿女,这情节我喜欢……”林淼的身体虽然完全起不了反应,灵魂上却已经被这段经典的H文情节点燃,然后匆忙翻开后面一页,脸色却微微一变。 后面的关键一段描写,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撕掉了…… 林淼呆立在书架之前,内心风起云涌了半天,愤愤把书一合,赛回了书架里。 “妈的!不尊重知识!” …… 林淼在书店里呆了不久,老林就开着他那辆全西城街道最烧包的桑塔纳过来了。 老林还是红得有限,远没到人尽皆知的程度,来书店接林淼的时候,店里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一群人反倒对老林的车子比较在乎,一个个全都用充满崇敬的眼神看着老林,还当老林是哪个暴发户老板。 林淼虽然对《白发妖姬》关键段落描写缺失这件事很不高兴,但作为一个心中早已无码的成熟男人,这点小缺憾完全能通过脑补构建出来。因为这本书本身的文字质量不错,林淼干脆自己掏了五块钱,直接把书买了下来。看店的中年男人做人倒也干脆,一分价没还。 坐回车里,林淼随手把这本小黄书往后排一扔。 老林缓缓掉转车头,问林淼道:“中午想吃什么?” 林淼淡淡道:“现在想不出,到了店里再说。” 老林点了点头:“先去接莉莉和她妈妈,咱们中午吃饭马上就去电视台。” 林淼嗯了一声,没多话,关于早上那点屁事,也完全懒得去提,现在满脑子都是被《白发妖姬》勾出的马赛克,一边还特别惊喜地发现,原来就算身体没发育好,可一旦脑海中产生某些念头,身体内部还是会产生某种很亢奋的变化的。一个纯洁的身体和一个猥琐的灵魂,原来能产生这么强劲的生理作用。简直是医学大发现有没有! 林淼眼睛发亮了十来分钟,老林的车子飞驰向东,驶入望江路一个规格不输西城街明月小区的新式住宅区。 车子开进住宅区没多远,远远的,林淼就见到秦晚秋牵着洛漓的手。 小丫头蹦蹦跳跳,等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就大喊大叫起来:“林水水!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 “瞎叫什么呢!”秦晚秋对活泼过度的女儿毫无办法,揉着她的头轻声教育道,“女孩子不能说这样的话懂不懂?” 洛漓却大喊:“可我前天和大前天也是和林水水一起睡的啊!” 秦晚秋无言以对,只好一边跟老林点头致歉,一边打开车门,把洛漓赶进去。 老林满脸笑意,倒车出去。 秦晚秋撩了下头发,掩饰洛漓童言无忌带来的尴尬,随口问林淼道:“淼淼,你现在坐车不晕了啊?” “晕的。”林淼道,“不过开了窗能稍微好一点,路不远的话,能忍着不吐了。” “慢慢就习惯了,我家莉莉以前坐车也晕车,现在坐多了就好了。”秦晚秋一边说着,感觉背后硌了个东西,伸手从身后一捞,抓出林淼扔在后面的《白发妖姬》。 “林老师平时没事还看武侠小说啊?”秦晚秋还当是老林的,笑着翻开书问道。 老林哈哈一笑,也不问秦晚秋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来的,就随口回答道:“啊,对,随便看看……” 秦晚秋低下头扫了两眼,却突然间脸颊一红,然后悄悄抬起头,偷瞄一眼后视镜里的老林,心里一阵娇羞:这些男人,再有才华也还爱看这些东西,真是讨厌……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明骚暗贱 老林奢侈成性,又热爱装逼,难得秦晚秋给他一次请客吃饭的机会,老林自然不会舍不得花钱,于是连商量一下去哪儿吃饭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开车去了华侨酒店。 秦晚秋尴尬了一路,感觉老林在她心里的偶像形象有点崩塌,她尽可能话少地强撑到酒店,等进了酒店大堂,趁着老林和前台说话的功夫,才偷偷小声问林淼:“淼淼,你爸爸是不是经常在家里看武侠小说啊?” 林淼当即施展登峰造极的甩锅技术,一脸纯洁地点了点头,认真道:“看呢!看得可多了!《江湖艳史》、《草莽花丛录》、《六扇门艳谈》、《风流采花贼》……每天回家就看,我都睡觉了他还在看,我家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都是武侠小说……” 林淼奶声奶气地掰着指头就地生造。 秦晚秋的脸色渐渐变得怪异,就算没看过这些书,但光是听这些书的书名,她大致也能猜得出里头到底写的什么内容。她原以为像老林这样的“名士”,日常生活肯定是很高雅的,但显然从林淼给出的直接证据来看,老林何止是不够高雅,简直就是低俗没边了好吧? 所以话说他每天花那么多时间看这些东西,平时还要应付单位里的工作,《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到底在怎样的状态下写出来的?还是说这些作家都是天赋异禀,随便写写就能写出普通人思考一生也想不出的东西来? 秦晚秋内心复杂,抬头望向老林,就见酒店的大堂经理跟在老林身边,热情恭谦,笑得比对亲爹还真诚,和老林一起走来。 秦晚秋来不及教育林淼千万别和老林学坏,赶紧停止和林淼的对话。 老林回到林淼身边,并没有察觉出秦晚秋的异常,礼貌又温柔地说道:“晚秋,去包厢吧。” 秦晚秋笑容勉强,点点头道:“又让林老师破费了。” 老林满口政治正确:“都是为了孩子嘛……” 哎哟,我去,这谦谦君子、爱家好男人的范儿,老林你可以啊! 亲眼目睹老林温水煮青蛙地勾搭良家的林淼,突然觉得跟老林学到了。 勾搭良家第一条:不能猴急,保持气度。 有没有!有没有!? 就像王婆教西门庆勾搭潘金莲,“十件挨光计”,你以为考验的是布局能力吗?布局个屁! 这玩意儿的本质,是男人在泡妞阶段的城府! 喜怒哀乐皆不发,发则无顾忌。这尼玛是厚黑学在勾搭良家这件事业上的伟大应用啊!老林看似情商不行,搞了半天原来是把情商全都点在一个技能上了。 难道秦晚秋今天要沦陷?! 林淼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安的想法。 如果待会儿老林想办法把他和洛漓支开了,那估计江萍真的不想绿都不行了。毕竟老林是一个自由的成年人,他这个当儿子的,总不可能24小时守着他…… 皇额娘,真的不是皇儿不帮你,实在是老林出招太快,防不胜防啊…… 林淼抬头看了看老林,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和平日不一样的东西来。但可惜老林每次和秦晚秋在一起,就会显得出奇的绅士,甚至连和“下层人”说话,语气都会温和很多。 大堂经理殷勤无比地坚持送林淼几个人到包厢。 进了屋,开了瓶酒,又自嗨地给老林敬了杯酒,才聒噪地退出房间。 包厢内闹腾了半天,等关上门,终于消停下来。 厨房上菜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冷盘热菜就全都上齐。 老林招呼着秦晚秋吃饭,等到菜过五巡,随便找了个由头,稍微跟秦晚秋坐近了些,接着包厢里突然间只剩下老林一个人的声音,气氛开始变怪。 “一家酒店的菜做得好不好,一两个细节就能看出掌勺师傅的手艺。就像这个江蟹羹,过年的时候没人点,平时来吃饭的人点得也不多。今天临时叫这边做一道,你看做得确实不错,咸鲜润滑,口味不重,又下饭又下酒,这个做菜的师傅,真是有点道行……”出名之后慢慢学了点文艺腔调的老林,端着著名作家的架子,跟秦晚秋故作内涵地聊着。 秦晚秋大专学历,读过的书不算多,刚好能让老林忽悠住,又同时在见识和智商上与老林产生共鸣。她听老林鬼扯着,不由又慢慢对老林的业余爱好渐渐释怀。 名士嘛,自然风流。像老林这种三十出头就名满全国的名人,看几本小黄书又怎么了,说不定是为了找创作灵感呢?对,没错,就是找创作灵感…… 晚生三十年绝对能入饭圈的秦晚秋,心底里暗暗说着些连她自己都未必能完全相信的话,辛辛苦苦在心里头给老林洗地。然后再转头一看女儿,只见洛漓正学着大人的样子,挖了一勺黄鱼肉,往林淼嘴里塞。林淼嘴一张,很配合地吃下鱼肉,哄得洛漓吃吃笑个不停。 看到女儿和林淼两小无猜的样子,秦晚秋对老林这个“预备亲家公”的谅解程度又多了三分。 男人嘛,可以理解的。 就像徐毅光平时在单位里头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可结果呢?直到同居之后,她才发现老徐简直禽兽得不要不要的! 而相比之下,林老师明显就斯文了。 林老师从没跟她说过带有下流意味的话,手脚更是干净,从未故意和她有过肢体上的碰触。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的秦晚秋,很清楚一个男人能在自己面前做到这一点是多么的不容易。要不是遇见老林之前两个月,她就已经开始秘密和徐毅光处对象了;要不是老林这么早就结了婚,而且还家庭幸福,和他老婆也恩爱有加,说不定自己就…… 唉…… 有缘无份呐…… 秦晚秋心里有点遗憾,再看林淼夹了一块洛漓最爱吃的香菇放进她的碗里,心里不由默默想道:“有这么优秀的家教,这孩子将来也一定会是个正人君子吧……” 秦晚秋越想越甜,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 老林看得差点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正心脏狂跳着想对秦晚秋做点过分的事情,包厢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徐毅光一身警服,径直入内。 老林和秦晚秋齐齐一怔。 两人正愕然间,徐毅光已经一屁股坐到秦晚秋身边,占住老林作恶的空间,大声道:“我正好在这里开会,早上起床的时候听我家晚秋说中午要和你一起吃饭,刚才下楼就听大堂里的人说你在这里,我就直接过来了。正好,省得大中午跑来跑去,还要去单位吃食堂,还能蹭一顿好饭。林主任,不打扰你们吧?” 我草…… 老林内心十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长出翅膀,飞上蓝天…… 他今天好不容易拿儿子当幌子把大美人约出来,待会儿吃完顺道就能开间房午睡了——说句露骨的话,拦精灵都特么准备好了好吧! 徐毅光,你特么属狗的么? 老林目瞪口呆的样子。 林淼心里默默哀叹一声。 他向来知道老林撩少妇的手段十分高明,甚至能在一穷二白的状况下,还屡屡背着江萍各种得手。但在秦晚秋这一关面前,老林的点子那是真的背啊…… 秦晚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从容地打开一包纸巾,动作温柔地给徐毅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笑问道:“你今天又开什么会?” 徐毅光却看着老林,眼神中警告、得瑟、炫耀、嘲讽各种意味交替闪过,最后露出一个微笑,淡淡道:“全国严打开始了,东瓯市重点先抓扫黄打非和流氓犯罪,一经查实,从重处理。” 老林额头上淌下一滴冷汗。 包厢内明骚暗贱两种气场纠缠之际,林淼突然身子往边上一探,轻轻在洛漓脸上亲了一口。 小丫头顿时愣住,微微张着嘴,呆呆看着林淼,茫然而不知所措。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不懂男人 午后一点钟出头,林淼昏昏欲睡却睡不着地躺在老林桑塔纳的副驾驶座上。 身体相当不适,心情略微复杂。 车外温热的阳光穿透前窗,照在他的白嫩脸上,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从空调里吹出的冷风,正对着他的脸吹着,吹得他有点头疼,更别提狭小且憋闷的车厢空间之内,还存在着车内特有的除汽油之外的难闻气味。但好在老林不在乎钱,于是林淼很奢侈地一边吹着空调,一边把车窗完全打开。从窗外补充进来的热气,还算勉强地中和掉了车内一部分成分糟糕的劣质空气,让林淼总算不至于刚坐进来就吐。 林淼摸着吃得有点撑的小肚子,深深吸一口气,拿出一颗话梅塞进嘴里,以防老林的车子不测。嘴里有了酸味,隐隐有造反倾向的胃部立马好受了许多。 然后他转过头,看了眼后视镜里跟在他和老林后头的徐毅光的警车,微微叹了口气。 为了给老林出口气,却把未来老丈人给得罪了。 值不值? 好像有点不值…… 但好像又未必不值…… 毕竟老林的面子,现在也很值钱啊…… 要是随随便便来个地方上的实权副科级领导就能让老林吃瘪——甭管起因是不是由于老林有预谋地想要对人家的媳妇儿下手——但这张脸,总不能丢得那么轻而易举,至少得有来有往才行。比方说,当着人家公安系统大领导嚷嚷着要扫黄打非的面,在他女儿的脸上亲一口,还让他无从发飙。没错,《未成年人渣保护法》就是这么好用! 啊…… 我人渣了啊,居然对那么小的一个小萝莉下了嘴…… 而且关键是内心居然毫无波动…… 向来没脸没皮地觉得自己三观挺正的林淼,这会儿都忍不住开始自我反省。 在既得利益面前,自己的价值观好像是真的是有点扭曲的意思了…… 那么到底是谁的错呢?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林淼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那张白净、细嫩、可爱、英俊、迷倒万千少女、风靡亚洲女性的小脸,沉默半天后,斩钉截铁地把锅甩给了社会。 老林闻言,顿时目露凝思之色,点头叹道:“这句话……很有水平啊……” 林淼:“……” …… 七八米开外的正后方,徐毅光盯着老林桑塔纳车屁股后的牌照,眼神中充满不爽和警惕。从警将近二十年,徐毅光自认为自己是有一定的识人之术的。他紧紧盯着眼前那辆漆黑发亮的轿车,毫不怀疑地认为,就算坐在那辆车里的那对父子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但绝对也称不上好人,距离“纯良”二字,更是差了好几个光年。 但徐毅光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有点自我怀疑。 毕竟那个孩子,他才只有七岁啊…… 林淼刚才在饭局上的那个举动,到底是实属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巧合,可那个时机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但如果是故意的,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有如此复杂的思维方式和说做就做的行动力,这长大了要是祸害起社会来,还他么得了?更不用说,有林国荣这样的名人父亲当靠山,只要林国荣能维持现在的体面不倒,他儿子要是作奸犯科起来,一般人还真不可能拿他有什么招。 年纪不大就见惯了社会黑暗的徐毅光,一想到这点,眉头就皱得更加厉害。 他看了眼后视镜,车后座上,秦晚秋正抱着洛漓闭目养神。 洛漓横躺在座椅上,小脑袋靠着秦晚秋的腿,乌溜溜的大眼睛圆睁着,眼中透着那么一股不可言说的灵气。她像是在想什么,然后突然闪过一丝小女孩的羞涩,嘻嘻一笑,扭着身子,把脸转向秦晚秋的肚皮,发出轻微的欢笑声。 谁说六七岁的小孩就什么都不懂的。 哪怕不是全懂——但人类的情感,不论年龄,原本就是共通的。 徐毅光想起秦晚秋上个星期在林国荣家里说过的话,如果洛漓真和林淼那小子订了娃娃亲,以林国荣的德性所教育出的小孩,将来婚后出轨,怕是要比出差还容易吧? 一道反射的日光倏然闪过,徐毅光眼睛微微一眯。 心里正站在继父的立场上为洛漓将来的幸福担忧着,耳旁忽然响起警车鸣笛的声音。 徐毅光转头一扫车牌,发现是瓯城区刑侦中队的车。 秦晚秋马上职业习惯使然地睁开眼,问徐毅光道:“怎么了?你要回局里看看吗?” “不用。”徐毅光淡淡说着,目送鸣笛的警车驶远,才继续道,“最近市里抓指标,到处都在抓人。不过也确实该管管了,经济一上来,城市里的犯罪率就升高。这年头做人也是不容易,钱多了被人惦记,没钱被人笑话,不上不下的,活得又辛苦。” 秦晚秋却笑道:“不过我看林老师活得挺轻松啊,钱多,好像也不怕人惦记。” “有没有被人惦记,你又不知道。”徐毅光见秦晚秋对林国荣毫无防范的样子,心里头就一股子的无名火,但他又不好对秦晚秋发脾气。能把这个大警花追到手,徐毅光觉得自己都是透支了下辈子的运气了,可舍不得骂,只能沉声道,“反正你最近出门也尽量小心些吧。现在东瓯市的治安,你看着好,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偷抢拐骗的,干什么的都有。还有人抱怨市里下的指标太大,依我看就现在这个力度,连着抓半年都不算过分。” “你就是个法家学派的。”秦晚秋笑着揶揄了徐毅光半句,低头轻轻摸了摸洛漓的头,小声道,“刚才看你那样子,还想把人家孩子抓起来拷问呢吧?” 徐毅光默然不答。 如果洛漓真是他亲闺女,就林淼刚才亲洛漓那下,他能连林国荣一起抽死。 秦晚秋见徐毅光不吭声,笑着说道:“你也是,这气有什么好生的,要我说莉莉要是能打小就和淼淼处得来,以后要真嫁给他了,两家人知根知底的,我这个当妈的才放心呢!莉莉,你说是吧?” 洛漓充满童真的在秦晚秋怀里打着滚,哈哈傻笑。 徐毅光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孩子,将来没大出息倒还好些,万一将来比他爸还厉害,晚秋,你是不懂男人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答应我 林淼一路昏昏沉沉,和胃不适做着艰苦卓绝的对抗。 十几分钟后,老林的车子驶过东瓯电视台的大门,在电视台一号大楼前停下。 林淼腿脚发软下来,车外热浪滚滚,气温高得令人发指,毒辣辣的日头照在身上,让他瞬间就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毫无疑问,中暑了。 “林水水!我妈妈的车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呢!”小洛漓大喊着,从后头蹦蹦跳跳跑到林淼跟前,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渗出一丝汗来。她两眼发着亮看着林淼,像是已经忘了饭局上的林淼亲她的那一下,精神头十足的样子,体质明显比林淼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林淼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嗯,厉害。” 洛漓笑点诡异,咯咯大笑了几声,见林淼打蔫儿的样子,又伸出嫩嫩的小手,装样子地贴在林淼的额头上,小声问道:“林水水,你生病了吗……” “嗯,中午吃撑了,营养过剩导致体内蛋白质代谢紊乱,有点晕。”林淼随口胡诌,说着自己都不懂的话。 洛漓听得满脸崇拜,眼睛睁得更大道:“哇……好厉害……” 林淼:“……” “快进屋!快进屋!太阳这么大,进去再说!”秦晚秋从后头走过来催促。 洛漓嗯了一声,拉起林淼的手就往楼里跑,嗓子很亮地笑着大喊:“林水水,快跑!” 林淼浑身软绵绵地被洛漓拖着,迈开步子往台阶上走,边走边扭头看一眼兴高采烈的小丫头,见她的耳朵在自己的视线中一颠一颠,心中生出了一个蛋疼的想法:我日,这丫头长得好快,好像已经比我高了吧…… 秦晚秋看着面前手牵手的一对小人儿,脸上露出老母亲的微笑,跟在后面,走进了楼里。 儿童节文艺汇演,来了不少学校的孩子。午休时间,不少下午准备演出的孩子没地方休息,这会儿全都跟着自己学校的老师三三两两地挤在一楼大厅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着打盹,甚至有的孩子直接就坐在楼梯上,也不怕地上脏。 林淼走进略微阴凉的大厅,身体舒服了不少。 他随意地扫了一圈,见不少孩子已经上好了妆,脸上擦着厚厚的粉,还涂了腮红,擦了口红,额间更有经典的一点红,很喜庆,但孩子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反而显得有点木然。 几个等待表演的小孩,也用同样随意的态度,看了眼林淼和洛漓。但也只是看一眼,就马上转移了视线。经过一整个早上的最后彩排、化妆、换服装的程序,中午再草草吃完一顿勉强算得上营养的快餐,这会儿他们早就没了兴奋和紧张,全身上下所剩的,唯有疲惫。 林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起昨天的王彬彬,其实和这些孩子一样。 生在世界第一的人口大国,在有限的资源面前,每个人都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获得一次其实对整个人生基本没多大用处的表现机会。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种经历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人生记忆的一部分,等到他们年纪大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瞬间突然从脑海中冒出来,然后失去睡意,从床上坐起来,默默发一阵呆,露出一个微笑,或者长叹一口气。 “老梁,是我,西城街道的老林啊!”老林拿着烧包的大哥大,嗓门极大地从外头走进来,一楼大厅里的人,顿时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 不少学校的带队老师是见过老林和林淼的,这会儿瞧见大佬来了,不由自主地就坐直了身子,还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远远看着老林招手示意,以示自己和大佬相识,却又不敢上前打个招呼。 老林心情不错地朝那些他眼中的龙套杂鱼老师们点着头,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话:“我带孩子过来了,到楼下了,现在去哪儿啊?嗯,对,对,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没两句,老林就挂了电话。 秦晚秋一把揪住正莫名亢奋着,打算向远处乱跑的洛漓,她把宝贝女儿拉回身边,问老林道:“林老师,你在给谁打电话啊?” “老梁,梁树友,东瓯电视台副台长,今天这个汇演的总导演。”老林习惯性地在介绍一个人的时候,把对方的全部头衔全都带上,唬得全场上下,包括秦晚秋在内,全都肃然起敬。 唯有真正见多识广的徐毅光,露出了一个呵呵的笑容。 这种装逼的行径,徐毅光是向来看不上的。 他一直觉得像老林这种总喜欢把各种头衔挂在嘴上说的人,其实和街头混混是一个格局。 毕竟真正意义上的人物,根本就不需要靠头衔来撑面子。就好比他们这个月扫黑除恶,开会的时候每当提及某个知名社团人员,直接提名字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再在名字前面加上“青龙会第三届全体委员会副话事人兼大又圆洗浴中心总负责人”的称谓——因为就算丫已经金盆洗手半年,所有的头衔都没了,但在我党的任务指标下,该枪毙的还是得枪毙。 老林在徐毅光鄙夷的目光下,同时享受着来自四周更低阶层的崇敬目光。 两分钟后,已经胖成球的梁树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从大厅远处快步跑了过来。 上回老林来的时候还跟老林“平辈论交”的梁树友,此刻表现出了极为恭敬的态度。 没办法,老林这厮的阶层跃迁速度实在太快,短短两个月功夫,现在的朋友圈都已经扩展到市级层面,居然能让市委宣传部的二把手亲自给他打电话安排孩子的表演。拥有这种能量的老林,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梁树友的摆谱能力范围。 “林主任!你早点打个电话啊,我让人在楼下等你,直接接你上去就好了!”梁树友握了握老林的手,转头又马上跟徐毅光寒暄,低头看了眼洛漓问道,“徐局,你家孩子都这么大了啊?我一直以为你还没结婚呢!” 徐毅光脸上笑嘻嘻,笑而不语。 秦晚秋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撩了下头发,轻声解释道:“梁台长,这是我和我前夫的女儿,我和老徐今年刚领证,最近忙,结婚酒还来不及摆……” “啊?哦……哦~”梁树友不由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哈哈尬笑道,“都一样,都一样!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嘛,谁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那个……先上楼吧,先去我办公室里坐坐,这里太热了……” 梁树声无视全场正在吹热风的孩子和老师,引着林淼几个人,往大厅深处走去。 一行人路过坐在一楼大厅里吹热气的孩子们的身边,带队的学校老师,只有羡慕目送的份。 等林淼他们走远了,人群中才响起交谈声。 “刚才那个是林国荣啊?写《小院杂谈》的那个?” “那个女的好漂亮,是他老婆吗?” “不是!你刚才没听清吗?那个女的是二婚的,嫁给旁边另外那个什么局长了。” “那个局长长得好高。” “高有什么用,长得再高和林国荣也没得比。” “唉,林国荣他儿子命好啊,有这样的爸,干什么不容易啊?……” 大厅里一阵阵叹息。 梁树友带着林淼几个人,走到电梯间,一路上汇报似的告诉老林:“孩子表演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要上去对对口型就行了,不用真唱,我们就是放个录音。也不算作弊,反正本来就死这两个孩子自己的声音录的。你们这个节目,我给安排在了中间,三点四十五分,现在时间还多,还有两个多钟头,孩子要是累的话,可以先去我办公室里睡一下,我办公室里有床。等三点钟我再叫他起来去化个妆……” 林淼听到化妆两个字,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关…… 算了,时代特色嘛…… 而且反正年龄小,参加文艺汇演擦个腮红也不算丢人,额间一点头的造型也挺有纪念意义的,再说今晚肯定要上电视,不化妆的话,上镜也不好看…… 林淼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洛漓又问道:“林水水,你怎么了?” 林淼回答:“肚子胀气。” 梁树友马上道:“没事,叔叔办公室里有消食片,酸酸甜甜的,吃下去就好!” 林淼咧嘴一笑。 堂堂市电视台的副台长,副处的级别,居然在老林这个刚履新的副科级干部面前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怎么说呢,出名真好啊…… 电梯上到行政层停下。 走出电梯,楼道里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和楼下一比,就像是两个世界。 梁树声把几个人请进办公室,办公室开着空调,冷气十足。 林淼往沙发上一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洛漓也雀跃地跳上来,小屁股调皮地在沙发上一弹,然后才老老实实地挨着林淼身边坐好。 老梁冲着门外喊了声,过了几分钟,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就端着托盘,一脸谨小慎微走进梁树友的房间。他恭恭敬敬把茶杯放到几个能进副台长办公室的贵客面前,然后用充满好奇和激动的眼神看老林一眼,小声说了句:“林老师好。” 老林云淡风轻点点头,淡淡一笑:“你好。” 年轻人一脸仿佛受宠若惊的表情,高兴地走出了房间。 老林和梁树友闲聊了一会儿,说的都是关于湖滨路改造的事情。 林淼听得眼皮子打架,干脆毫无顾忌地脱了鞋,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老林和梁树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林淼睁开眼时,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洛漓挤在他的怀里,手脚缠得他不能动弹。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莉莉,起来尿尿了。”林淼用指尖摸了摸洛漓的鼻尖。 小丫头睡得极死,毫无反应。 林淼笑了笑,看着她睡得香甜的小脸,小声道:“答应我,等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变成一个大美人啊……” 洛漓梦呓似的哼哼:“嗯……”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得抓得住 林淼被洛漓软绵绵的小身子挤在沙发内侧,居然被挤得无法动弹。 虽说小丫头远比正常人要长不少的眼睫毛贴在眼前轻轻颤动着,确实挺好看的,但这并无助于消除林淼的生理反应——憋尿这件事,实在算不上什么舒服的体验。 林淼盯着洛漓睡相恬静的小脸蛋,忍了片刻,终于还是硬下心来,轻轻掰开小家伙夹在他腰上的腿。他轻手轻脚地半坐起来,屁股抵着沙发慢慢发力,尽量避免把孩子吵醒,然后缓缓抬起一只脚,刚要从洛漓身上跨过去,洛漓突然在梦中使出一记扫堂腿,把林淼踢得失去重心,顿时整个身子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洛漓迷迷瞪瞪睁开眼,见林淼趴在自己面前,嘟嘟嘴,翻个身,又抱着林淼把他挤了回去,呢喃着抱怨道:“林水水,你睡相真差……” 林淼心里高呼一声作孽。 好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秦晚秋走了进来。她走到沙发前蹲下,轻轻揉了下洛漓的脑袋,小声唤道:“莉莉,三点了,该起床了。” “嗯……不嘛……”洛漓更往林淼的身上缩了缩,紧贴着林淼,扭着身子撒娇道。 林淼心里高呼一声卧槽。 不好!感觉要尿出来了…… “姨姨。”林淼急忙探出头来,做了个伸手要抱抱的动作,“拉我一下,我要嘘嘘……” “你看,淼淼都醒了。”秦晚秋在洛漓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后拉住林淼的手,轻轻一拉就拽了起来,顺势拥进了怀里。林淼瞬间觉得胸前一软,然后赶紧挣扎着跳了下来。 怎么说也是长辈,太特么有犯罪感了…… 来不及绑鞋带,林淼趿拉着小鞋子,匆匆忙忙冲出了办公室,跑进了不远处的卫生间。卫生间里很快传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雄壮水声。片刻之后,水声渐消。林淼从不分男女的小房间里出来,脸上的表情总算轻松了许多。他搬了张小凳子,踮着脚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刚才中暑导致的晕乎乎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跳下小凳子,林淼一身轻松走回梁树友的办公室。 此时屋里又多出一个人来,刚才给老林端茶送水的年轻人,正一脸微笑地站在沙发旁,看着秦晚秋蹲在地上给小丫头系鞋带。洛漓抬头看见林淼,张嘴就叫:“林水水!你鞋带没系好!” 林淼低头看了眼,很怀疑鞋带上是否沾着某些从卫生间里带出来的不干净的液体。正犹豫间,那个年轻人突然就跑上来,二话不说就给林淼绑起了鞋带,一边还抬着头,一脸和蔼可亲地对林淼道:“你爸爸待会儿下去,叔叔先带你们去化妆。” “嗯。”林淼轻轻应了一声。 坐在沙发上的洛漓屁股坐不住,一只鞋子的鞋带还没等秦晚秋给她系好,就兴冲冲跑到林淼跟前,拉起他的手,嘻嘻哈哈喊道:“走走走!去化妆!” “欸!还有只鞋子没系好呢!”秦晚秋在洛漓身后有点小不爽地喊道,眼里却满是宠溺。 林淼闻言,蹲下身子,抓起了洛漓的鞋带,三下五除二打了个双飞蝴蝶结。 洛漓看得两眼冒光,无比崇拜地拉长了声音道:“哇~林水水你好厉害!” 林淼淡淡道:“还行吧,一般厉害。” 洛漓马上又道:“那以后你天天给我系鞋带好不好?” 林淼都不带想的,干脆利落道:“好啊。” 洛漓开心得咯咯直笑。 秦晚秋走上前,揉了揉洛漓的小脑袋瓜子,柔声教育道:“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自己一点动手能力都不想要了吗?” 刚给林淼系好鞋带的年轻人,看着三个人说话,不禁有点小蛋疼,觉得自己刚才讨好的小举动,貌似完全白费了,无语地抓了抓脸。林淼瞥见年轻人的动作,忍不住用充满善意的口吻,小声提醒道:“叔叔,刚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卫生间的地上,有点湿哒哒的……” “啊?”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隔了两秒,终于听懂了林淼的话。他默默地站起来,脸色有点发青,快飞朝向卫生间的洗脸台跑去…… …… 电视台的内部结构有点复杂,从行政层去楼下的演播厅的后台,走楼梯反而比坐电梯更近。几分钟后,差点把脸洗破皮的年轻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领着林淼几个人七拐八拐下了楼。一行人往下走了四层,穿过一片办公区,再路过一条空无一人的内部员工通道,拐出一个楼梯间,楼梯间外的走廊,空间豁然开朗。 宽敞的走道内,到处都是准备下去表演的小孩。至少一两百个孩子挤在过道里,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每支队伍前至少站着两个带队老师,跟小孩子们重复着表演时的注意事项几个挂着工作牌的电视台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大声调度着演出的各支队伍。 年轻人拉着林淼和洛漓,匆匆从人群前走过。 一对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穿着长袍马褂,显然是要上台表演相声的孩子,在林淼经过他们跟前时,矮瘦的那个孩子,突然捂住胸口,弯腰张嘴,在林淼跟前吐了一地。 消化了一半的食糜,把四周的小孩恶心得纷纷大喊大叫。 林淼嘴角抽抽地急忙躲开两步。边上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妇女,紧跟着就心急如焚冲上来,焦急地看着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仿佛责备似的地抱怨起来:“怎么回事啊,怎么早不吐晚不吐,偏偏现在吐了?你中午吃什么了?” 瘦小的男孩手足无措:“我……我吃了……老师,我紧张……” “紧张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中年妇女焦躁的打断道,“你早上彩排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来了……” 一旁一个电视台工作人员发现情况,皱着眉头走上前,没什么好气地问道:“这孩子还行不行?你们还有半个小时才上,不行的话我就把这个节目撤了,别把整场演出给影响了。” “别别!没问题的!孩子身体没事!”中年妇女赶紧一改口风,转头又抓住那瘦小孩子的肩膀,使劲晃了两下,一脸地严肃地命令道,“别紧张了,我去给你拿瓶水,你是代表学校过来的,要坚持住,知道吗?” 瘦小的小男孩很彷徨地点了点头。 中年妇女不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再说话,赶紧起身就跑。 林淼看了那孩子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一眼地板上的东西,急忙拉着洛漓向远处走去。 洛漓拉着林淼的手,同情地转头看了眼那个瘦小的小男孩,小声在林淼耳边说道:“那个哥哥好可怜啊……” 林淼嗯了一声,内心却没有什么波澜。 想往上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头破血流,也是自己的选择。虽然有些机会未必真的是机会,可一旦能抓住一次,改变的或许就是整个人生。 说到底,这些道理其实谁都懂。 可真正最重要的是——给你机会了,你特么得能抓得住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们不用彩排 走廊的最尽头就是电视台的公共化妆间,屋内十几个小化妆台贴着一面墙一字摆开。林淼几个人跟着带路的年轻人刚进门的那一刻,林淼陡然觉得耳内气压高了不少。 化妆间比外头还热闹,台里头但凡还能动的后勤人员貌似全被塞了进来。几十号一看就知道并不专业的化妆师,催命似的赶着需要补妆的小孩往镜子前坐,然后随手抓上一把具体成分不明的面霜就往孩子脸上抹。匆匆忙忙十来下抹完,不等那孩子看清自己被涂完的脸变成了什么鬼样,便急忙把人赶下了座位,继续扯着嗓子怒吼:“下一个!快快!别磨蹭!” 林淼看得有点心惊肉跳,不知为何,这里的场面一下子就让他联想到了屠宰场…… “叔叔,我们要在这里化妆吗……”林淼有点小蛋疼地问道。 年轻人不计几分钟前小便涂脸的前嫌,温声回答:“你们的化妆间在里头。” 林淼总算松了口气。 万幸靠着老林那张老脸,他貌似已经脱离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林淼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出喧闹的公共化妆间,再穿过一个没有人的过道休息间。往前五六米,径直推开一道关着的小门,终于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目测面积大概五十平方的房间,屋里的摆设和公公化妆间差不多,但明显宽敞明亮了不少。林淼几个人进屋的时候,屋里正有两个人在聊天,一男一女,都是三十来岁、四十不到的年纪,看面相都很和善。 两个人见到年轻人进来,马上停止交谈,下意识站起身道:“刘秘,有什么事吗?” 显然糊了一脸林淼的童子尿的年轻人,在台里头并不是什么龙套角色。能给副台长端茶倒水的人,谁要真拿他当勤杂工对待,那智商可能也是真的被狗吃了。 刘秘书客客气气,说话慢条斯理,给两个人介绍秦晚秋的身份:“周老师,赵老师,这位是瓯城区公安分局的秦警官,公安分局的徐毅光徐局,是秦警官的爱人。” 两个老化妆师看秦晚秋的眼神,立马有了变化。 刘秘书又继续,“这两个小家伙待会儿要上台,梁台长让我带过来,麻烦你们先给上个妆。我楼上还有点事情,就先上去了,待会儿化好妆,你直接带他们去后台就行。” “行,行,交给我了,你去忙吧。”姓周的中年男化妆师忙不迭地说着。 刘秘书又笑着对秦晚秋道:“秦警官,这两个老师是我们台里最好的化妆师,台里的主持人都是他们化的,周老师是专门只给我们台的主持人赵晶化妆的老师。” 赵晶?林淼不由微微有点小惊喜。 东瓯电视台的台柱子啊!东瓯市初代屌丝女神啊!现任东瓯市第一美女啊! 就是那个妖娆娇媚、风韵动人,公公是东瓯市军分区领导,老林上回看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非常想睡却不敢睡的那个啊…… 实际上姿色完全不输赵晶的秦晚秋,听刘秘书这么一说,不禁对这个房间产生了一丝敬意。 刘秘书跟秦晚秋一点头,便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外头吵闹的声音瞬间消失。两个化妆师和对秦晚秋互相看看,相视一笑。周老师低头看林淼和洛漓一眼,小声问道:“秦警官,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的啊?” “我倒是想呢!”秦晚秋抱起洛漓,看着林淼道,“这个是林国荣老师的儿子。” “林国荣的儿子?”老周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 两个化妆师没什么废话,十几分钟功夫,就给林淼和洛漓上好了妆。 市电视台的大师傅手艺果然不错,淡妆相当得体,既能上得了镜头,又突出了两个人最佳的外形状态。林淼照着镜子,自恋地给自己打了八分。再转头一看梳了两个小发髻的洛漓,决心如果自己将来有女儿,一定也要捯饬成这个样子才行。 老周领着化好妆的两个人,从化妆间的另一道门出去。 门外就是一条纯粹的走廊,左右没有房间。往前走过一道楼与楼之间的连桥,路过一片办公区,下了两层楼,林淼便能清楚听到一墙之隔外,主持人拿着话筒说话的声音。 “到了。”老周将林淼三个人带到后台的1号休息室门口。 1号休息室的门开着,里头摆着十几张沙发,沙发上坐了一群女孩子。 休息室内一个女导演走出来,老周跟女导演一说,女导演立马眉开眼笑,赶紧请秦晚秋进去坐,一边翻着手上的节目表说道:“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林主任和徐局刚刚从这里走过去,下下个节目就是你们这两个孩子的……” 秦晚秋轻轻点头,问道:“我家老徐人呢?” 女导演道:“坐前面当嘉宾去了。” “他个大老粗,当什么嘉宾啊。”秦晚秋好笑道,“林老师当嘉宾还说得过去。” 欸,说反了。反了…… 林淼无语地看一眼满脸迷妹表情的秦晚秋,心里很是有点无语。 老林“文化人”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将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 “林淼!”林淼正无语间,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兴奋的喊声。一个化妆化得看不出原貌的姑娘从后面沙发上跳起来,兴冲冲跑到林淼跟前问道:“你怎么来了啊?” 林淼被对方脸上那夸张的腮红吓了一跳,下意识做了个防御的动作,一边脱口而出:“我靠!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话一出口,休息室里顿时笑成一片。 “妖孽你个头!”妖孽姑娘咬牙切齿,按住林淼的脑袋使劲揉了两下,“是我!是我!是我啊!”林淼终于从对方的掌力中辨别出来,原来是张·哪里都有我·雪茹同学…… 秦晚秋和洛漓看着大大咧咧的张雪茹,不禁有点犯傻。 张雪茹松开林淼,大大方方自我介绍道:“阿姨,我是林淼的同学,下学期要和林淼一起去外国语初中上学。你是林淼得妈妈吗?” “啊?我不是……”秦晚秋略微恍惚地摇了摇头,突然间又意识到,林淼貌似小学只上了一年,就直接跳级到初中了?真不愧是林老师的儿子,果然家学渊源…… 洛漓却是小嘴一嘟,带着点吃醋的小情绪,不开心地看着张雪茹,小声道:“我以后也要去外国语初中……” 张雪茹一听,不禁笑了,问小洛漓道:“你和林淼来干嘛啊?” “来唱歌的。”洛漓强调道,“一起唱,合唱,两个人一起合唱!” “哦~”张雪茹恍然,又转头问林淼,“那我怎么彩排的时候都没看到你们?” 林淼胸堂一挺,义正词严:“我们不用彩排,导演让我们假唱!” 一旁的女导演:“……”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少女之心 林淼很成功地逼退了原本打算留在休息室里跟秦晚秋套近乎的女导演。现场气氛太特么尴尬,舞台上的节目刚一结束,那女导演就赶紧遁走,几乎是用跑的,带着张雪茹领衔的广场小学舞蹈队匆匆逃去了台前,紧接着休息室外便礼貌性地响起一片掌声。短短一个半小时时间的文艺汇演,林淼都还没对其产生任何直观感受,就过去了一半。 张雪茹几个人离开后,休息室外又走进来一群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小姑娘。南城小学的小姑娘们,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知道和张雪茹她们用的不是一个化妆师。林淼不出意外地又在里头碰上一个熟人。身为南城小学扛把子的朱佩慈同学,见到林淼居然一脸娇羞,扭扭捏捏地跟林淼打了个招呼,貌似很不好意思让林淼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打扮。 林淼对朱佩慈的表现不以为意,简单道了声好。 朱佩慈跟林淼寒暄了两句,就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然后就被她的一群同学们团团围住。 小女孩离着林淼十几米远,装着小声地嘀嘀咕咕,时不时看林淼一眼,发出一阵阵惊叹。林淼听着朱佩慈那堆人发出的动静,用指甲盖思考也能猜出她们是在议论什么,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秦晚秋见林淼惆怅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淼淼,你叹什么气啊?” 林淼望向十几米外自己的粉丝们,怅然道:“我承受了太多我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关注,我拿那些大姐姐们当朋友,可她们呢?” 秦晚秋小声询问:“她们怎么了?” 林淼突然一腔愤怒:“我拿她们当朋友,她们却想泡我!” 秦晚秋顿时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哭笑不得道:“淼淼,你知道你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吗?”洛漓也一脸懵懂茫然地看着林淼。 林淼想了想,选择性装傻道:“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胡说八道一下。” 秦晚秋心思单纯,松了口气,伸手出,摸了摸林淼的头,小声教育道:“以后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让那些小姐姐听到,她们会生气的。” “哦。”林淼一脸乖巧,转头朝朱佩慈那边看了一眼,正巧碰上几个小姑娘也在偷看他。 一群小女孩突然哈哈大笑,闹得朱佩慈耳根发红。 六年级的小女孩,脑洞其实已经能开得很大了。尤其是有钱人家里的孩子普遍身心早熟,一群十几岁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聊点“人生大事”简直不要太司空见惯。给她们一个可供议论的小男孩当目标,她们轻轻松松就能聊到十几年后结婚生子的地步,更不用说—— “像寡人这么品种优良、家世显赫、成就斐然、日常风骚的存在,怎么可能不被她们拿来做十八禁的幻想对象?不然你们以为TFB组合凭什么才十四岁不到就能挣到一般人四十岁都挣不来的钱?妈妈粉养成什么的,那只是对她们狼子野心的掩饰而已!内心深处充满老牛吃嫩草心思的姐姐粉,那才是真正的投食主力啊!” 林淼正在心里暗暗自恋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快步走进休息室,对秦晚秋道:“到两个孩子了,去台后准备登场了。” “哦,好……”秦晚秋赶忙把洛漓从沙发上抱下来。 三个人跟着工作人员,匆匆忙忙走到台后。 张雪茹一群人刚刚表演完,从舞台后的通道退下来。林淼向通道外面看去,一眼就见到外头一男一女两个“小主持人”正和东瓯电视台的赵晶站在一块儿,表情夸张地说着串场词。 “六一,是儿童的节日!” “六一,是少年的节日!” “六一,是朝阳初升的节日!” “六一,是雏鹰展翅的节日!” 林淼听得嘴角微微抽动,心中对这套没文化的串场词腹诽不已。 这时一旁的工作人员递上来两个话筒,认真叮嘱林淼道:“孩子,这个话筒是发不出声音的,你们待会儿上去就只管唱,关键是要对准口型,懂不懂?” “嗯,明白。”林淼随口说着,接过话筒,按了按话筒上的开关,然后轻拍两下,确认确实半点声音都没有,便放心地不要脸道,“其实你们应该相信我的艺术造诣,我个人是主张真唱的,欺骗观众实在有违我的做事原则……” 递话筒的工作人员听这种话从一个幼儿园体型的小孩嘴里说出来,不禁有点懵逼。 张雪茹也凑过来,忍不住吐槽:“早知道我们也该表演合唱,多轻松啊!” “你们不行。”林淼牵起洛漓的手,淡淡然道,“你们年纪太大了,被抓现行的话容易留下人生污点。我和莉莉没关系,我们还小,纯属年幼无知、受人摆布,就算被抓了,全社会也都会选择原谅我们。” 尼玛…… 一旁的工作人员和张雪茹站,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立场上,同时听得内心炸毛。 通道外面,舞台上的两个主持人总算说完了串场词,在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抒情之后,满脸骄傲之色的小男孩主持人,终于报幕道:“接下来,有请来自百里坊小学的林淼,和来自广场小学的洛漓两位同学,共同为我们演唱——《虫儿飞》!” 台下:“啪啪啪啪啪……” 林淼赶紧拉着洛漓,大跨步朝外头走去。 秦晚秋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两只手轻轻握拳,捂在胸口前,一脸难言的激动。 林淼和洛漓,跟三个主持人交错而过。 赵晶见到林淼,手欠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然后无意识地向林淼抛了个很勾魂的眼神。 林淼心里我操了一声,胳膊突然一紧。 林淼奇怪地看洛漓一眼,两个人从通道里头走出来。 台下黑压压一片,掌声稀稀拉拉。 洛漓紧紧贴在林淼身侧,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小声道:“林水水,我有点怕……” “有我呢。”林淼轻轻扣住洛漓的手指。 小丫头粉嫩的指头,和林淼十指紧扣着。 《虫儿飞》的伴奏响起,洛漓转过头来,满眼掩不住的喜欢,眼神发亮,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林淼。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小脸可爱至极。 舞台下方,离着林淼和洛漓只有几米远的嘉宾席上,坐了一整排东瓯市和瓯城区文化和教育系统的领导。老林和徐毅光很突兀地坐在其中,而且位置靠近正中间。 而嘉宾席最中间的座位上,坐的正是上周六去林淼家里做客的大佬之一,东瓯市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文化局局长王岚。 “金童玉女,真是金童玉女,小徐的女儿真是长得好,将来长大了,追的人不会少啊。”王岚看着台上,又笑眯眯转过头,对坐在她身边的老林道,“老林,小徐家的这个女儿,你可得看好了啊,不然将来跟别的小伙子跑了,你儿子肯定要怨你的。” “孩子才几岁啊,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老林的眼里只有林淼,随性地回答大领导。 王岚只是微微一笑。以老林现在的江湖地位,别说是她,就算见到东瓯市的一二把手,老林即便没法和他们平起平坐,但在对话交流上,还是能平等相处的。 王岚转回头,把注意力放回了舞台上。 这场文艺汇演原本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无非就是文化局每年例行的政治任务罢了,不过她现在要争取为九七香港回归输送东瓯市的元素符号,这台汇演的意义,就显现出来了。足足八百多人,历时四个月筹备的这台文艺汇演,最主要的用途,居然只是为台上的两个小孩增加履历。这种荒诞的真相,说出来恐怕都没几个人会相信…… 舞台两侧,东瓯电视台的摄像机,对准两个孩子。 略长的伴奏终于过去。 林淼举起话筒,正要开唱。 洛漓突然贴近,恶作剧一般,在林淼脸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全场宁静半秒。 台后的秦晚秋,台下的王岚,全都目瞪口呆。 下一秒,台下一群小学生充满激动的喊叫声,差点掀翻演播室的顶棚。 “啊——亲了!亲脸了!” “亲上去了!亲上去了!” 第二百章 不可抗力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在台下喧闹的起哄声中,演播厅不知道是否能达到立体环绕音效果的音箱里,清清楚楚地响起了林淼和洛漓在瓯大音乐学院录音棚里留下的亮堂堂的童声。 可站在舞台上的林淼和洛漓,却没有一个嘴对着话筒。 两个小家伙的假唱表演露骨得令人发指,然而现场的观众仿佛是脑子集体被门板夹了,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终极大BUG,仍在没完没了地欢呼个不停。 林淼看着面前双眼发亮的小丫头,愣了足有二三十个节拍的时间,才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然后无视全场,把自己的话筒递到洛漓嘴边。 洛漓明知道话筒唱不出声音,可还是兴高采烈地配合林淼的动作,跟着背景音乐,大声唱道:“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唱完这句,又咯咯直笑地反过来把她自己的话筒递向林淼。 林淼接唱道:“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不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一首儿歌,愣是分分钟被两个人唱出了喝交杯酒的味道。 “哎哟,我不行啦!”台下起哄的小学生们被这首幼儿版《狗粮之歌》刺激得鬼哭狼嚎,一个三道杠的小姑娘拉着身边的两道杠小帅哥,一通王八拳朝人家身上往死里抡。 两道杠的小帅哥被捶得一脸懵逼,却毫无反抗的意思。 同样的场面,在演播室观众席的各个角落里上演,任由各个学校的老师如何镇压,总是东边刚刚平息,西边又开始鬼叫。最终各学校的老师只能无奈地放弃,任由这群手臂上至少别着两道以上的杠杠,平时在学校里就享受特权,今天被特地选来观看节目的好学生们,继续在演播室里瞎闹腾。 南城小学大队长看着洛漓在舞台上如若无人、蹦蹦跳跳的样子,捧着自己的脸,感觉心都快化了:“那个小女孩好可爱啊!好想上去摸一摸……” 广场小学某大队委一脸羡慕,吟诗不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瓯城中学附小某中队长是性情中人,激动地直骂:“我日你姥姥啊!这个早恋牛逼大了啊!” 林淼和洛漓在全场的呼喊声中,玩闹似的唱着。 老林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儿子,浑身发光的样子,居然激动得眼睛发红,心里活动大概是这样的:我也日一回别人的姥姥啊,我儿子确实牛逼大发了啊……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副歌循环了两遍,《虫儿飞》的乐声终于停歇。 林淼拉和洛漓,给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夹杂着流氓哨的掌声如雷。 有孩子大喊一声:“再来一个!” 一大群孩子也紧跟着喊:“再来一个!” 林淼充耳不闻,跟台下的人挥挥手,牵着洛漓的小手,朝舞台后面走去。 持续不断的掌声中,林淼和洛漓在后台通道里迎面遇上赵晶。电视台的大美女比台下的小孩还能闹,蹲下来把林淼和洛漓一起抱进怀里,一个人脸上香一个,留下两个唇印。 “小家伙,真会玩!”赵晶嘻嘻笑着,占完便宜就走。 大美人咔咔作响踩着高跟鞋上了台,大声问道:“刚才这个节目,好不好看?” 台下山呼海啸:“好看!!” “要不要再来一个?” “要!” “哈哈,那可不行,他们的爸爸妈妈可不同意。早恋不行啊,回家要打屁股的。林国荣老师,你是孩子的爸爸,你儿子今天回家要不要打他一下?”赵晶举着话筒,朝台下一指。 观众席上立马一片议论纷纷。 “林国荣来了啊?刚才那个小男子是林国荣的儿子?” “哦~就是那个神童嘛!我上星期去外国语考试还见到他了!” “诶,话说你是不是没考过?” “狗日的,你会不会聊天?” 老林这会儿没心思吹牛逼,朝台上的大美人摆了摆手。 舞台后面,洛漓见秦晚秋眼神不善,急忙赶在老妈发作之前,扑进她的怀里,撒着娇甜甜喊道:“妈妈!我演得好不好?” 秦晚秋一下子没了脾气,轻轻一拍洛漓的小屁股,打不得也骂不得地教训道:“在台上乱来,不像话!还把人家淼淼也拖下水了!” 洛漓哈哈笑着在秦晚秋身上蹭来蹭去,没心没肺得很。 林淼看着洛漓欢乐的样子,突然听秦晚秋问道:“淼淼,莉莉这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家莉莉啊?” 林淼呵呵一笑:“现在说了不算,要不你过十年后再问我。” 秦晚秋不禁莞尔。 这孩子,早熟得简直没边了。 …… 表演完毕的孩子,不能马上就走,因为还要等文艺汇演结束后的颁奖环节。林淼和洛漓没在楼下待着,直接跟着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走内部员工通道,又回到了楼上,让全程见识了林淼的骚操作,心心念念要逮住林淼使劲揉一通的张雪茹扑了个空。 林淼和洛漓在楼上卸了妆,然后陪着秦晚秋下了半个小时的象棋。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休息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所有参加表演的孩子,全都被集合到了观众席上,听台上的两个小学生主持人宣布汇演名次。 台上一男一女两个六年级小屁孩捧着获奖名单,紧张得嘴里有点拌蒜,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宣读完三等奖和二等奖的获奖节目,轮到读最后几个一等奖节目的时候,小姑娘直接就大舌头了:“获得本翅比晒一等奖的节目是……” 林淼被这口东北味的瓯谱逗得嘴角抽抽,不由自主地想起应该会在十几年后播出的某部喜剧电影的某个片段来。 台上宣读名单的小姑娘,读到这里耳根都在发烫,热泪盈眶得有种想摔话筒的冲动。但好在还是咬牙撑住了,艰难地报出了节目名字:“瓯城区教育局选送,百里坊小学林淼,广场小学洛漓表演,《虫儿飞》!” 毫不掩饰的黑幕,正大光明地被保送到台前,台底下却没有任何一星半点的反对的声音。 林淼和洛漓从后台走上舞台。 身为全场级别最高的嘉宾的王岚,亲自起身上台颁奖。 在全场的注目下,王岚从礼宾小姐手里接过荣誉证书,交给林淼和洛漓。东瓯电视台的镜头全程无死角盯着三个人,王岚弯下腰,摸摸林淼的头,笑着问道:“阿姨对你好不好?” 林淼站直了身子,半点不犹豫地重重一点头:“嗯!” 试想一个女人,和你萍水相逢,结果才第二次见面,就能为你作弊到无视社会公平的地步。 面对这种如洪水般不可抵抗的汹涌大爱,我就问你感不感动?敢不敢动?! 第二百零一章 惊变(上) 两个领导家的孩子,刚上小学一年级就拿了全市一等奖,虽然含金量有待商榷,但毕竟是集体协作的共同产物,所以十分值得庆祝。 文艺汇演四点半准时散场。 散场之后,梁树友就拉着包括老林和徐毅光在内的,本次汇演的全体评委席成员,浩浩荡荡奔向电视台附近某家全靠电视台才能活下来的三星级酒店。 林淼和洛漓两个名义上的主角,毫无还手地被裹挟其中。 两个人路过电视台楼下大厅时,刚巧撞见一批大老远从底下县城赶来正在往座位根本不够的大巴上挤的孩子。林淼又看得心中感慨,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前世。有多少次,他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带着憧憬而来,但最终拼尽全力登上舞台,却也只能拿个三等龙套安慰奖。而更可悲的是,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终于搞懂,原来陪太子爷读书才是这个社会的常态。 坐在车里的小孩,透过车窗羡慕地看着被一群“大领导”众星捧月地捧在手心的林淼和洛漓,但林淼只看了他们一眼,就马上转过了头。 中国太大,世界太大。光有恻隐之心,什么都改变不了。况且他自身尚且根基不稳,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去想什么达则兼济天下。 林淼紧握着洛漓的手跟在老林身边,生怕孩子走丢。 不料洛漓今天好像是开了什么窍,抱他抱得更紧,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胳膊上。 一群早就年纪不小、荤素不忌的老男人和老女人见状,自然要轮番调侃。 可林淼皮厚得能正面硬钢青龙偃月刀,洛漓又是个天真单纯到完全听不出成人世界恶意的小仙女,这些话对两个小朋友丝毫没造成半点伤害。倒是秦晚秋这个大美人,被梁树友这些老鬼一人一句的“丈母娘”调侃得脸颊发烫,要不是有徐毅光镇着,怕是就秦晚秋这副娇羞欲滴的模样,现场真敢有人对她下咸猪手。 嘻嘻笑笑中,一行人步行两分钟,穿过马路,就进了酒店。 酒店经理一瞧这阵仗,二话不说恨不能先跪下来三叩九拜高呼吾皇万岁,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地跟领导们寒暄了两句后,赶紧给酒店老板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老林这边一群人才刚进了电视台在酒店长期预留的包厢,楼下厨房里火急火燎的厨师长锅子都还没热好几个,酒店老板就先风风火火地带着一箱茅台奔进了包厢。 老板比经理还热情,跟老林他们十来个人挨个握手的时候,眼里透出的都不能用尊敬来形容,简直是特么的孝顺,恨不能一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喊过来。一圈招呼完毕,老板开了酒,先干三杯,短短十分钟内,至少半斤白酒下肚。 好在底下的厨师长够给力,十分钟后就送上来几道热菜,把桌子摆了个满。 酒店老板满嘴酒气,红光满面地举着杯子大喊:“各位领导慢慢喝,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我今天一整晚都在店里!” 说完马上就走,不给老林他们半点生厌的机会。 林淼看着这个人前风光的酒店老板离开,心里又叹了口气。这老板他认识,今年才三十岁出头,后来五十多岁的时候,得胃癌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喝死的,还是被生活逼死的。 老板出了包厢,屋内一群人又开始各种嘻嘻哈哈。 不过这么一波家伙待在一块儿,就算是嘻嘻哈哈,也是要论资排辈的。 现场最大的自然是王岚,市委宣传部的大佬,谁看了都得舔。可排第二的老林,身份就显得有点微妙。现在的老林是级别小而地位高,权力小而潜力大。跟着过来的几个正科级和副县级的领导,遇上老林这么个货,说话要是过于奉承,显得自己掉价,可要是不拍老林几句马屁,心里又多少有点发慌。是谓进亦忧退亦忧,忧得蛋都碎了。但是幸运的是,官场之中,从来不缺润滑剂式的人物,梁树友这个组织者长袖善舞,总算把大家都哄得不错。 林淼和洛漓两个小孩子,上了酒桌后反而没了什么存在感。 菜过五味,林淼很在这年头很新奇地喊来一碗米饭吃饱之后,干脆就下了桌。 包厢里有电视,还土里土气地配了卡拉OK。 林淼不想唱歌,干脆坐下来看电视。 时间刚巧正过了七点,九十年代的中华大地上,正处于“全球电视机都坏了只播一个节目”的时间段。《新闻联播》的背景音乐一响,酒桌上吹牛逼的十来个人也全都跟着安静下来,荤笑话也不敢说了,生怕在同行面前表现得业务素质不够硬,政治不够正确。 洛漓擦擦嘴,走到林淼身旁坐下,指着电视问林淼,新闻里头到底都在说什么。 林淼一本正经,给洛漓启蒙起国体和政体的概念区别,讲中国的体制框架,讲国内的行政级别划分。讲了十分钟后,洛漓开始打哈欠,满桌的老货们却都听得格外认真。这群人其实都谈不上什么文化,能升上来的,要么确实干活是一把好手,要么就是逢迎拍马、迎来送往的招待能力突出,平时鲜少有机会,能听像林淼这样真正意义的专业人士,给他们讲解基础性的概念理论。 “说人大是举手派,说政协是鼓掌派的人,根本不懂这两个机构的真正意义。基层的人因为眼界只停留在基层层面上,所以很少有人能想到某些对内机构,实际上还同时存在着很大意义上的对外作用,只是没白纸黑字地写出来而已。说句难听的话,国家的某些动作,你以为是做给老百姓看的,但站在国际格局上来看,其实是做给外国人看的……” 林淼侃侃而谈,侃得王岚忍不住问老林:“真是你生的啊?” 老林喝高了,拍桌子大喊:“废话!你要是不信,我也跟你生个试试,保证质量不差!” 整个房间的人,有一半瞬间酒醒了大半。 秦晚秋目瞪口呆看着老林。 王岚却突然扑哧一笑,拍拍老林的胳膊,说道:“老林,你胆子长毛了啊,这么多人在这里,不怕有人回去跟你老婆告密啊?” 林淼一听王岚这话,心里顿时一声我操,阿姨你想老牛吃我爸的嫩草啊? “老林怕个屁啊,她老婆现在还能拦得住他?老林现在出门撒个尿,掏出来就有小姑娘要上去抢!男人呐,只要出了名,风流不风流,不归自己管咯!哈哈哈哈……”酒桌上不知道哪个局的局长这么来了一句。 全场除了秦晚秋之外,所有人都跟着大笑。 林淼摇摇头,转头再看电视,不知不觉,《新闻联播》已经结束。电视屏幕里换了一对熟练,正是东瓯电视台在播《东瓯新闻联播》。 两个东瓯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大热天的一丝不苟穿着西服,你一句我一句播报。 “各位观众,今天的主要内容有:市高官王强陪同曲江省省委常委、高官赵春华视察我市经济开发区,省委常委、高官赵春华对经济开发区建设方向作出重要指示……” …… “六一儿童节,我市举办全市文艺汇演,来自全市9个县市区的30支表演队伍,对全市儿童献上了一场盛大的演出。演出结束后,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市文化局局长王岚,为获奖儿童颁奖……”画面中出现王岚给林淼和洛漓颁奖的镜头。 林淼看着电视里的自己,觉得摄影师的功力还能再稍微提高些,毕竟只拍出了他的八分帅。 房间里一下又热闹起来。 梁树友带头拍王岚马屁,现场掌声雷动。 掌声之中,电视屏幕中,男主播突然表情一严肃,面向镜头道:“现在插播一条刚刚收到的重要消息。10分钟前,两名犯罪嫌疑人从瓯城区公安分局看守所内潜逃。该两名犯罪嫌疑人,因敲诈、勒索、非法组织赌博等犯罪行为,于今天中午1点刚刚被抓。两人社会危害倾向性较大,请广大市民出门注意安全。如有线索,请马上联系各辖区派出所。两名犯罪嫌疑人情况如下:郑晓聪,男,32岁,小学文化,身高约156公分,微胖;陈荣明,男,35岁,文盲,身高约168公分,左侧面部有陈旧刀疤伤……” 徐毅光听到这里,立马就坐不住了。 “晚秋,走了,回局里。”徐毅光直接往外走。 秦晚秋却先看了眼洛漓,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老林道:“林老师,我带莉莉去单位不太方便……” “交给我,先去我家睡一晚!”老林心领神会。 “那就麻烦你了。”秦晚秋笑着说道,又走到洛漓跟前,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叮嘱道,“晚上去淼淼家睡觉,妈妈明天早上过来接你。在淼淼家里要乖一点知道吗?” 洛漓高兴得要死,哈哈笑着狂点头道:“嗯嗯嗯!知道知道!你明天不来接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在林水水家里睡好多天的!” 屋里又是一阵大笑。 秦晚秋戳了戳洛漓的额头,一脸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害臊的……” 第二百零二章 惊变(中) 秦晚秋一走,酒桌上可供欣赏的美人就直接少了九成——虽然数学上绝对不是这个算法,但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漂亮的姑娘总是能一个顶好多个。 没了话题的最终火力倾泄点,领导们聊天的兴致自然而然也跟着减退,喝得面红耳赤的男人们,开始一根接一根地不停抽烟。就连梁树友这位国家健将级的接待高手,也莫名感到了一丝疲惫和寂寞。 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下何处觅知音;美女不在场,牛逼吹给谁听? 酒桌上的气氛,明显安静下来。 王岚对这群牲口的内心情绪心知肚明,却半天没有要退席的意思。好在大家都是当官儿的,根本特么不在乎明天上班会不会迟到这种事,于是王局不挪屁股,所有人也都跟着硬耗。老林憋着尿,不慎抽空了一包软中华,边上立马就有一群战友飞快递烟,火线又凑够了大半包。包厢内越发烟雾缭绕,拿来拍《西游记》的天宫戏,完全用不着舞美和道具什么事。 酒过三十巡,林国荣手上价格不菲的新手表时针指向八点,《东瓯新闻联播》收场。大领导王岚眼见耗不过这群牲口,生理上感觉也喝得差不多了,终于对秦晚秋的余威做出妥协,大声表示为人民服务要紧,明天还要支援祖国四个现代化建设,宣布散席,改日再战。 林淼和洛漓早就被包厢里的烟味呛得跑到了走廊上,玩剪刀石头布谁赢了就能亲对方一口的无聊游戏。包厢的房门被推开,屋里头一阵毒烟喷薄而出,王岚整个人半挂在老林身上揩油走出门的那一刻,林淼和洛漓两个人全都满脸都全是口水。 一阵寒暄中,就在老林隔壁房间里肚子喝酒的酒店老板急忙跑出,大喊一声送领导,边上立马冲出来一群酒店中层干部,毕恭毕敬地送老林他们下楼。 林淼拿了条湿巾,给洛漓和自己擦了脸,手牵手跟着满身散不开的烟味的大人往楼下走。 出了酒店,酒店老板继续一路十八相送,将领导们送回了电视台大楼。 楼下的停车场里,十几辆公务用车早就枕戈待旦,各局各办的司机们拉着各自的主子上车,唯有老林这时情绪复杂——要说司机这东西吧,其实他也用不着,反正不管谁给他开车,开得都没有他猛;但眼下所有人都有司机,却只有他这个副科级没有,无疑就显得有点缺少逼格,相当有点掉价。 然后就在这时,林淼终于见识到了酒店老板的能耐。 “林主任,喝酒开车不安全,我来开吧。”酒店老板对着老林一脸“我求你”的样子,一群狗日的领导吃完饭只签单不结账也就算了,还要店老板犯着贱地点头哈腰恳求客人给他一次送客人回家的机会,生意做到这份上,也是特么没谁了。 所以说,中国的生意人,其实真的没什么地位。哪怕你产值做到几十亿,但只要随随便便一个政府部门,只要人家有心找你的茬,这点所谓的资产,分分钟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老林自然乐得有人给他开车。 林淼拉着洛漓坐进车里,也不跟这位极有眼力劲儿的叔叔客气,直接让人家先送他去一趟东瓯市图书馆——昨天留在那边的书包,还没拿回来。书包里装的可是《老林教你写作文》的手稿,要拿去换钱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丢。 酒店老板没有半个不字,稳稳开着车出了电视台门口。 电视台门口的警卫送走这最后一辆看车牌号就知道惹不起的大佬,总算也松了口气。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市图书馆门口停下。 林淼独自跑进去,喊出正在图书馆大楼空地前光着膀子乘凉的看门老头。老人家一脸嫌麻烦,但无奈名人家的少爷来了,不给开门不行,只能拎着噼里啪啦作响的钥匙串,再爬一次六楼,走得满身大汗。进了资料库,开了灯,林淼走到自己的专属座位前,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昨天留下的笔记本。翻了一通,发现少了一本摘抄笔记,林淼转头问看门老头:“阿公,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这里啊?我有本本子不见了。” 看门老头仿佛失忆症发作,眯着眼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你那本本子,被瓯大一个老师拿走了,他说你想要就去瓯大找他。” “我靠,什么人品,不问自取是为贼,这个老贼……”林淼满嘴无顾忌地说着,心里一想那本笔记里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也懒得麻烦了,干脆手一挥,“算了!不要了!” 看门老头翻翻白眼,心里有点替瓯大的张成建教授感到不值。 林淼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下了楼,小跑回到车里,酒店老板问道:“东西都拿齐了吗?” “嗯,走吧!”林淼就像使唤自家的司机一样从容。 酒店老板心里一阵无奈,暗自叹一口气,发动汽车。 车子不快不慢地沿着瓯城区的主干道学院路往西城方向开,处于半醉状态的老林,一路上满嘴胡言乱语,酒店老板只能尬聊以对。 林淼听老林瞎吹听得有点蛋疼,好在车子开进湖滨路时,老林突然喊停,要下去撒尿。 林淼一看机会难得,干脆道:“爸,我和莉莉从这里走路回去。” “好,路上小心点,早点回家。”老林醉醺醺地说道。 林淼又伸手道:“给我一百块。” 老林打了个酒嗝,脑子发麻地问了句:“一百块……够吗?” 开车的酒店老板直接就在心里骂娘了。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不由分说管他爹要一百块钱,当爹的不仅不问孩子要这钱干嘛,却反倒问孩子一百块够不够?俏丽吗!这样的爹,我小的时候希望能有一打好不好! “够了,够了,我就随便逛逛。”林淼一副视金钱如粪土,视老林如造粪机的的口气——当然说实话,按这个比喻,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造粪机才对,老林和江萍顶多是俩化粪池。 老林呵呵一笑,摸出一大把大团结,抽出两张,交给林淼,很不合实际地叮嘱道:“省着点花啊……” “知道。”林淼拿了钱,拉着洛漓就走。 老林这才晃晃悠悠,走进了湖滨路路口,这年头难得一见的公共厕所。 林淼和洛漓欢快地甩开老林,走入了越发热闹的湖滨路封建迷信市场。 短短一个月功夫,湖滨路的商业开发指数,依然飙升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虽然吸血鬼的传闻已经逐渐淡去,但每天过来摆摊的小贩却在不停增加,连带着,连游客的数量也跟着蹭蹭往上涨。算命师傅从街头排到结尾,一群人连起来,可以从三皇五帝时期开始追溯你的前世,一直追到地球毁灭、人类绝种、没有来世的那一天。 林淼和洛漓从少年宫经过,少年宫门前石桥外的一片绿地,已经被一群卖《九阳神功》和《独孤九剑》秘籍的小贩占领。而在这片茫茫多的卖秘籍的摊子中间,林淼看到了一个打着“武林兵器谱”旗号的小摊,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林淼拉这洛漓过去,在摊子前蹲下。 小贩虽然觉得林淼不可能有什么购买力,但看洛漓长得可爱,就没忍心赶两个人走,笑着问道:“小朋友,刚从少年宫放学啊?” “嗯。”林淼懒得跟他多话,从地摊上捡起一个做工颇为精致,只有手掌大小的铁弩。 小铁弩入手,分量还不轻。 “这个多少钱?”林淼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贩看了眼,笑嘻嘻道:“这个啊,这个五块钱,要弓箭的话,一只箭加一块。” 林淼微微有点小惊讶:“这个还能射箭?” “当然能了!”小贩从林淼手里拿过小铁弩,很得意道,“这可是我自己做的,按原件缩微用车床弄出来的,你看……” 小贩拿起地摊上一根小铁箭,按在小铁弩的射轨上,对准身旁不远处一棵树,轻轻一按扳机,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小铁箭深深钉进了树干里。 林淼一看,顿时肃然起敬。 我去!这特么才是终极管制刀具啊! 见到小铁弩威力的林淼,二话不说就掏出一张私藏的十块钱纸币,递给小贩道:“给我五支箭,不用找了!” 小贩听得一愣,接过钱去,林淼已经自己拿了箭,把小铁弩和小弓箭全都放进小书包里,和洛漓手牵手跑远了。小贩看着林淼和洛漓的背影,半天才终于想明白过来,愤愤骂道:“妈个逼,老子还算了半天,五支箭加一把弓不是刚好十块钱,本来就不用找的啊!” 林淼和洛漓一路笑嘻嘻,走到哪儿买到哪儿。 走过外国语初中所在的蛟龙巷巷口,两个人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 洛漓一只手拉着林淼,一边吃着湖滨路的招牌冰淇淋。 眼见着离家不远了,洛漓边吃边问林淼道:“林水水,我们回家扮家家酒好不好?” “好。” “那我来扮老婆,你来扮老公,晓晓来扮婆婆!” “为什么晓晓扮婆婆?” “因为电视里婆婆都是坏人!” “嗯……这种电视你以后还是少看,看多了人会变傻的……” “嗯……哦……” 两个小孩越走越远,湖滨路的尽头,越来越偏。 四周的农田里一片蛙声。 依然没装路灯的小路,漆黑如墨。 夜色之中,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路尽头的公交车终点站旁的葡萄架下面走出来。 看着走近的林淼和洛漓,两人对视一眼,迈步朝林淼和洛漓走了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惊变(下) “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两个清脆的童声悠扬。林淼和洛漓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念着不着调的童瑶。四周风吹枝桠,幽影斑驳。如果此时夜色再稍微深一些,完全不能保证不吓死某个胆小的过路客。 湖滨路北向最后一百五十米的路段,左侧是连片的废气工厂旧房,右侧是漆黑一片、无人值守的公交车终点站台。哪怕后方的封建迷信跳蚤市场人气十足,且前方五十米不到的地方拐过一座小桥就是绝对闹市区的西城街后巷,但这一段路依然显得阴气森森。 所以从这破地方传出闹吸血鬼的谣言,真的不是没有道理。 那座废弃多年的工厂,看着确实挺像吸血鬼老巢的…… “吃完冰淇淋,晚上要刷牙的。”眼前再走几步,就是通往光明之地的小桥,林淼对拿着冰淇淋舔来舔去的小丫头叮嘱道。 “嗯。”小丫头乖巧懂事地应了一声。 林淼微微一笑,正高兴未来媳妇儿如此好调教,脑海中的画面刚要往十八禁的画风上走,却突然感到身后一紧,好像被什么古怪的东西拉住了背包。 他心头陡然一颤,刚联想到的《官人我要》立马变成了《官人我还要》,吓得不轻。 紧接着不等林淼反应过来,便听身后响起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小朋友,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啊?叔叔带你们好不好?” 林淼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 惨白的月光下,身后两个男人的面孔,如此陌生而熟悉…… “犯罪嫌疑人具体体貌特征如下:陈荣明,男,身高约167公分,左侧面部有陈旧性刀疤,郑晓聪,男,身高越155公分,体型微胖……”半小时前《东瓯新闻联播》的播报词,几乎一字不差地从林淼的脑海中飘过。顺带的,还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是只猫的话,现在肯定要炸毛,不知道自己的头发,现在竖起来了没。 林淼如坠冰窖,全身僵直了足足两秒钟,紧握着洛漓的手,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汗。 死亡的气息,来得如此突然而不经意。 两辈子并不漫长的岁月中,他头一回感到了生命的威胁…… 怎么办? 林淼根本来不及去想这两个逃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竭尽全力地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以两辈子前所未有的效率转动起来。 跑是不可能了,遇上这么两个穷凶极恶的反人类逃犯,林淼确信只要自己稍微做出一点逃跑的反应,绝对有可能被当场弄死。 呼救也不可能,前方的后巷虽然热闹,但就是因为太热闹,反而不会有人在乎呼救声,就算自己叫破喉咙,也不见得会有人过来瞧瞧,反而更容易激起面前两个罪犯的凶性。至于后面的封信迷信条骚市场,林淼不是信不过仗义多出屠狗辈这句话,但关键是跳蚤市场上的那群货全都是变相的骗子——如果说劫匪和骗子必须死一个的话,林淼其实更愿意选择让骗子去死,因为这群人做人真的没什么底线,正义感早就伴着廉耻心,一起喂狗吃了。 前后都指望不上,身边还有一个战斗力为负的小丫头。 林淼花了三秒钟时间分析完眼前的局面之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绝境…… 莫非是老天爷觉得重生太BUG,所以打算销号了? 林淼眉目纠结着,一动不动。 面前的两个反人类份子见林淼半天没反应,不禁不耐烦了,陈荣明语气不善地吓唬道:“问你呢!你家住哪里啊?” 林淼深吸一口气,突然把手里吃了一半的冰淇淋递了上去:“叔叔,这个给你吃。” “啊?”陈荣明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套路,明显一愣,然后傻乎乎地接过来,咬了一口。湖滨路的冰淇淋名不虚传,陈荣明当场就在嘴里感受到了幸福的味道,忘了吓唬林淼。 林淼竭力维持着镇定,转头又对洛漓道:“莉莉,把冰淇淋给叔叔。” “啊……”洛漓不舍地看着林淼,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听林淼的话,把自己的冰淇淋,朝矮胖的郑晓聪递了过去。 郑晓聪呵呵一笑,接过冰淇淋道:“阿明,这两个小孩挺有意思啊?” “嗯,味道不错。”估计半天没吃东西的陈荣明,三两口就把林淼吃剩的冰淇淋塞进嘴里。 “那我再去买一个!”林淼赶紧接话,放开洛漓的手,一脸天真道,“莉莉,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冰淇淋阿姨那边!” 洛漓更天真,一口答应:“好!” 林淼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绷了半天的心跳,在这时终于疯狂地搏动起来。 漆黑之中,林淼大口喘着气,仿佛能听到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身后的书包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乒乒乓乓碰撞着,犹如招魂的铛。 一百五十米的路,转眼就跑过了大半。 可就在终点线触手可及的时候,林淼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了两个沉重的脚步声。 幼儿园的小孩子,终归是跑不过成年人的…… 林淼回头一看,洛漓已经被他拉下了七八米远,而那两个反人类,则已经追到了洛漓的身后。 跳蚤市场最外面的小摊,离他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小摊上旁的灯光,已经能照亮他的脸。 可林淼却停了下来。 如果他跑了,洛漓却死了,他这两辈子学的忠孝仁义,那才叫进了狗肚子。 “妈个逼,老子一直以为自己是道家和法家的思想继承者,搞了半天,原来还是被儒家给同化了,中华文明真牛逼啊……”林淼嘀嘀咕咕着,站着不动。 原本想抓住洛漓的陈荣明,也跟着收回了手。 洛漓一天高兴,扑进林淼怀里,哈哈大笑:“林水水!我抓到你了!” 陈荣明和郑晓明紧随而至,陈荣明拉住林淼的手道:“我不吃了,叔叔带你回家。” 林淼还不死心,远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贩,大声道:“我再去买两个,带回去给我妈妈吃!” 远处的小贩,果然朝着林淼和洛漓看了过来。 陈荣明眼中露出焦躁的神色,狞声道:“买你妈逼啊,这么多事情,走走走,我带你回家去!” 林淼一看没办法了,大喊:“我不认识你啊!我干嘛要你带我回家?” 陈荣明和郑晓聪一对眼。 “妈个逼!哪来那么多话!让你走就是了!”郑晓聪伸手就去抓洛漓。 洛漓这下终于明白过来,避开郑晓聪的胖手,大声尖叫道:“坏人!你们两个是坏人!我爸爸妈妈是警察!我让他们抓你!” “妈个逼!老子要弄的就是警察!”陈荣明露出嘴脸。 林淼眼见要糟,赶紧把洛漓抱进怀里,大声道:“莉莉!不要跟叔叔吵架!叔叔是好人!” 洛漓气得要死,抬脚就在林淼腿上乱踢,哭声道:“林水水你个笨蛋!他们是坏人!是坏人!” 林淼任由洛漓踢着,半天不吭声。 不远处的几个小贩看着林淼,却愣是没一个人走上来。 陈荣明等得没了耐性,粗暴地把林淼和洛漓扯开,没好气道:“走走走,再吵老子打死你!” 洛漓眼满又气又急的泪水,愤怒地瞪了眼陈荣明,又气呼呼地看着林淼。 林淼给洛漓使了个眼色,不出声地做了个嘴型:“跑。” 洛漓却没看明白,上前拉住林淼的手,赌气似的道:“走走走,我跟你一起走,你个笨蛋,他们就是坏人,等下看你怎么办!” 我擦,小姑奶奶,人命关天的时候你居然跟我耍脾气? 林淼差点呕出一口鲜血。 后头的陈荣明,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住林淼的胳膊,使劲拽着,往前拖去。 林淼踉跄着跟上陈荣明的脚步。 洛漓紧紧拉着林淼的另一只手,倔强地不肯松开。 四个人慢慢又走入了漆黑之中。 跳蚤市场旁,几个小贩交头接耳。 “刚才那两个应该是人贩子吧?” “不用说啊,肯定是啊!” “诶哟,罪过啊。那两个小孩都这么大了,走丢了家里爸妈肯定急死,刚才还在我摊子上买东西了……” 第二百零四章 满城风雨(上) 晚上八点半,当明月小区八成以上的住户全都准时准点地窝在家里追某电视台最新引进的香港武侠剧时,林淼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住宅楼大门仿佛要被砸塌的声响,无比清楚地昭告天下,西城街道最大牌的男人,终于在外头装完逼回家了。 老林拔屌无情,刚一下车就让送他回来的酒店老板麻溜儿滚蛋,一把拿回车钥匙,晃晃悠悠就自己进了楼,完全没有要招呼人家进屋坐一坐的意思,好像对方真的是义务给他当司机来的。 酒店老板头回遇上这么不讲套路的领导,站在林淼家的楼门前,黯然吹了两分钟夜风后,他默默朝地上吐了口痰,以此对自己瞎杰宝忙活了一晚上结果不但连口水都没喝到反而还要倒贴10块钱打车回去的凄惨遭遇,表达了最最诚挚的情感。 遇上老林这种货,再怎么不爽,也只就能自认倒霉了…… 酒店老板在心里头暗暗诅咒老林全家不得好死,愤愤走过小区岗亭。 老林哼着小曲儿,脚下发飘地走在漆黑的楼道里。 上了一层又一层,走到三楼时,突然停下来,陷入了某种失忆的状态。 他眉头紧皱地站在黑暗之中,仰着头看着前方黑洞洞的楼道。 自我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然后过了大半天,突然十分诡异地呵呵一笑。 对了,儿子刚才好像是在湖滨路下了车,和儿媳妇儿逛街去了…… 对,儿媳妇儿…… 虽然这么称呼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貌似也不是不行啊。 老子睡不到孩子她娘,儿子替我争气可好? 酒足饭饱的老林各种饱暖思**,小曲儿哼得越发欢快。 他低着头,脚步欢快地直冲楼上,一口气冲到门口,拿出钥匙插进锁眼,一通狂扭后,突然停下来,抬头看了眼门牌。 601…… 狗日的,喝高了,多跑了一层。 不过幸好六楼没人住…… “奶奶个熊……”老林摇着头,笑嘻嘻地又下了一层。 这下总算没再出幺蛾子,成功开门进屋,屋里一片漆黑。 按下门边的客厅日光灯开关,老林脱了鞋,满脸醉醺醺地走进屋里。 然后门也不关,直接往沙发上一坐。 身上日渐增长的肥肉,将沙发压得陷进去一片。 老林仰头喘了口气,整天公款吃吃喝喝喝喝喝喝固然爽,但一个星期吃八回,也真的是考验意志品质啊…… 老林舔了舔嘴唇,感觉嘴里有点发干,努力地坐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想倒杯茶。 结果茶壶入手,份量极轻。 老林顿时就不开心了,眉头一锁,二话不说骂江萍道:“这老娘客!整天逼事儿不干就知道出去玩!”一边骂着,实在忍不了口渴,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 拿着啤酒坐回到沙发上,噗呲一声打开,老林仰头灌了两口,终于渐渐回忆起来,今天貌似是儿童节,林淼去电视台镀金,江萍好像是带着李晓,大清早就外出血拼去了。 哦……原来是带孩子出去玩了…… 这样好像还有点情有可原…… 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是孩子,我儿子就是特么优秀啊。别的小孩,这么小的年纪能懂个毛?哪像老子的儿子,何止是懂毛,那简直是连毛长在什么地方都懂! 了不得啊…… 搞不好老子四十岁不到就能当爷爷…… 老爷越想越高兴,呵呵傻笑着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放,然后身子往沙发上一倒,不出十秒钟,林淼家中就传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老林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突然感到有人在身边摇晃。 他猛然一惊睁开眼,被江萍吓了一跳。 “你个老娘客,怎么进屋都不喊一声的?”老林愤愤叫骂。 江萍拉着脸道:“快快快,给我洗澡去,身上这么臭!你自己回来门都没关,还有脸说我?!” “洗个逼啊,老子身上这么干净……”老林拿出还住平房时的混不吝。 江萍立马威胁:“你不洗澡今晚就睡沙发,我早上才换了床单和被单,你别把我的床弄脏了。” “你的床,你的床,小心老子住都不让你住这儿!”老林骂骂咧咧威胁,但还是乖乖进屋,拿了内裤出来。 老林进了卫生间,淋浴器一开,哗哗的水声让江萍的情绪平静下来不少。 这时穿着一身新衣服的李晓从自己房里走出来,小声问江萍道:“小姨,淼淼呢?” “嗯?”江萍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家里缺了什么,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10点,刚好10点出头。 “阿荣!儿子呢?”江萍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大声问道。 里头的老林把水一关,大声骂骂咧咧:“唧唧歪歪,唧唧歪歪,老子洗个澡都不让我安静!你问什么呢?!” 江萍烦躁地重复道:“儿子呢?我问你儿子去哪儿了?” 老林不耐烦地回答:“逛街呢!在外面玩呢!” “还不回家?”江萍一下子愤怒起来,怒吼,“这都十点多了还不回家?” “小孩子嘛……”老林拉开卫生间的门,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 江萍不满道:“你这么两下就洗完了?” “你还想我怎么洗?”老林说着,仰头看了眼时钟,有点迷糊道,“诶……我几点回来的?” 江萍臭着脸道:“你自己几点回来,你自己不清楚啊?” 正说着话,老林的大哥大突然作响,键盘下的黄灯一闪一闪。 江萍急忙上前,接起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温婉如水的声音:“林老师,我家莉莉睡了吗?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莉莉?你是谁?”江萍一脸警惕。 那头的秦晚秋微微一怔,然后赶忙笑道:“你是林老师的爱人吧,我是洛漓的妈妈,我家洛漓今天儿童节表演结束,非要闹着跟淼淼回家……” “哦,这样啊。”江萍哈哈一笑,“孩子还没回来呢,在外头玩。” 秦晚秋不解道:“那林老师的大哥大怎么在家里?” 江萍回答:“我家阿荣回来了啊!” “林老师回来了?孩子还在外面玩?”秦晚秋感觉有点不大对劲,急忙道,“能让林老师接一下电话吗?” 江萍转过头一看,老林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便直接把大哥大递了过去。 老林拿过大哥大,喂了一声。 秦晚秋立马略显紧张地问道:“林老师,孩子现在在哪里?” 老林没心没肺地来了句:“还在湖滨路玩狂街呢!” “都十点啊……” “是啊,十点了,该回来了吧……” 秦晚秋想了想,放不下心地问道:“林老师,你还没睡吧?” 老林道:“没呢。” “那我现在去你家里坐坐,你等我。”秦晚秋匆匆挂断电话。 瓯城区公安分局徐毅光办公室里,徐毅光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掐,见秦晚秋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秦晚秋皱眉道:“莉莉和淼淼在外面玩,现在还没回家,我得去林老师家里看看。” 徐毅光二话不说,起身就道:“我陪你去。” “你晚上不是还有个会呢?” “不开了!开会哪有我女儿重要!” 第二百零五章 满城风雨(中) 九五年的瓯城区夜市繁华程度还有限,十点过后,马路上基本就没了什么人影,即便是西城街这种小商贸市场汇聚地,沿街两侧的店铺这会儿也已经七七八八要关门打烊。 徐毅光带着秦晚秋从区公安分局的大院出来,警车一路鸣笛,风驰电掣,不到5分钟时间,这辆牛逼拉风的公务公车便已停在林淼家的楼下。秦晚秋下车按响门铃,老林和江萍一起下楼开门。心急如焚的秦晚秋一见到老林,张口就紧张地问道:“林老师,孩子回来了吗?” 老林依然淡定地完全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抬手一看表,甚至还有脸露出一抹微笑,语气轻松道:“你打电话过来到现在也才五分钟,没那么快的。” “什么叫没那么快?”秦晚秋有点抓狂了,不禁抬高了嗓门,“孩子跟你说了现在他们在哪儿吗?还是你知道他们现在什么地方了?” 老林被秦晚秋吼得一愣。 徐毅光一看机会不错,立马上前补刀,指着老林的鼻子大喊:“老林!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的?要是你自己儿子一个人走丢了,你想等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现在走丢的可是我们家的小孩!你不担心你儿子,我们这颗心还吊着在嗓子眼呢!” “别,别,别吵架……”秦晚秋毕竟还是对老林头顶上的光环抱有一丝幻想,赶紧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倒劝了徐毅光一句,然后缓和下语气,眉间满是忧愁地问老林道,“林老师,孩子是几点出去的?一开始去的哪里,你这总该知道吧?” “大概八九点吧。”老林被秦晚秋和徐毅光一喷,脑子总算也清醒了些,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晚上喝了酒让酒店的人替我开车送回来,阿淼和莉莉是在湖滨路路口下了车,说要逛街回家,我看反正也不远,孩子平时去少年宫也是自己一个人走,我就没想太多……” “那还等什么!走啊!去找啊!”徐毅光急吼吼喊道。 一直没捞到说话机会的江萍,也跟着大喊起来:“八九点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林国荣!你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没了!” “去去去,你懂个屁!”老林习惯性地不耐烦,江萍拌了句嘴。 秦晚秋有点埋怨地看老林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退回徐毅光的警车旁,焦急催促道:“老徐,我们走吧,去湖滨路看看。” 老林见状,急忙上前一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我也去!”江萍追上前。 老林眉头一皱,开口就喷:“你一起过去能有个逼的用!回去,回去!回楼上去!家里还有一个呢,你还想两个一起丢了啊!” “丢了也是你弄丢的!我儿子要是出什么事,老子跟你拼了!”江萍咬牙切齿,骂了回去。 徐毅光不理面前的俩货,自顾自坐进车里,发动汽车。 老林一看,二话不说就扔下江萍,赶紧打开后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车灯一亮,江萍满脸气愤站在车前。 车子里头的三个人,看着江萍的模样,各个面色难看。 老林这会儿总算被这气愤搞得有点心虚,有心想往江萍头上扣个屎盆子,但愣是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扣。徐毅光飞速打着方向盘倒车,副驾座上的秦晚秋看一眼后视镜,忍不住对老林道:“林老师,我真没见过你这样当爸的,对孩子也太不上心了吧?” 老林黑着脸,但还要嘴硬:“我家阿淼平时就比较淘气,晚上十来点从外面回来也算正常,说不定待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自己能回来当然最好,要是回不来,什么后果你自己想过吗?”徐毅光没好气地说着,车子驶出明月小区大门。 车内气氛沉闷,一路无话。 三分钟后,车子走西城街后巷,径直驶入湖滨路北段。 路上一片漆黑寂静,警车在坑洼不平的马路上抖了一阵,终于开进有路灯的地段。 此时湖滨路上的封建迷信跳蚤市场,小摊已经撤了至少七成。 见到警车经过,沿路的诈骗犯们无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徐毅光放慢车速,一路向前。 老林和秦晚秋一左一右,分工默契地观察路上是否有孩子的踪影。 开过湖滨路中段的出口游泳巷时,徐毅光一踩刹车,皱眉道:“不对!不能这么找!都两个小时了,就算孩子没事,也不可能一直在这条路上转悠!下车!” 徐毅光雷厉风行,违章把车在路中间一停,按掉警灯,走下车来。 秦晚秋和徐毅光出门时都穿着警察的制服,没来得及换下。这下一露面,沿街的小摊贩们,立马吓得加快收摊的速度,方圆二十米内人心惶惶。 老林跟着下来,问徐毅光道:“怎么找?” 徐毅光左右看了看,一个字:“问!” 老林还没来得及问“问谁”,徐毅光已经迈步走到街对面的冰淇淋摊子前,沉声问道:“有没有看到两个孩子从这里走过去?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都是七八岁,大概这么高,女孩子长得很漂亮……” 老板娘一听就懂了,连忙道:“有有有,还在我这里买过冰淇淋呢!同志,怎么了啊?孩子走丢啦?” “师傅!孩子往哪里去了?”秦晚秋闻言,急忙冲到冰淇淋摊子前,着急道,“你看到孩子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就是一直往前走嘛……”冰淇淋大妈一指老林他们来的方向。 徐毅光二话不说,转头就吩咐老林道:“分开问问!我开车去路口问!” 老林和秦晚秋对视一眼:“那……我这头,你那头?” 秦晚秋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沿路就有一个小贩大声道:“诶诶!你们是那两个孩子的爸妈是吧?” 正要上车的徐毅光把车门一摔,老林、秦晚秋和徐毅光三人一同跑上前去。 秦晚秋满面慌张道:“我是孩子的妈!” “哎哟!”那小贩一脸纠结,跳脚道,“赶紧的!孩子被人贩子抓走了!走了都两个多小时了!” 秦晚秋和老林双双脸色惨白。 徐毅光破口大骂:“操他麻辣隔壁的!老子的女儿也敢抓!电话……哪里有电话?” 老林赶紧一指不远处的小杂货店:“那边!公用电话!” 第二百零六章 满城风雨(下) 警笛声响彻了瓯城区西城的夜空。 徐毅光一通电话打出去,不超过15分钟时间,瓯城区便有过半警车仿佛千军万马来相见,将湖滨路北段前前后后堵了个水泄不通。 勉强算是报案人的小贩,当场受到了瓯城区公安分局的礼宾级接待,被关进了一辆警车里,由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着,各种口供细节问了又问。 马路尽头的36路公交车终点站内,此时也亮起了灯光。徐毅光将这个值班室当作了临时的办公点,一群肩上至少两条杠杠以上的老警察在屋里挤成一团,开会时间还不满5分钟,屋内的尼古丁含量就已经高得能让先天肺组织发育不全的人往得肺癌的路上狂奔。 老林和秦晚秋站在屋里,听徐毅光口沫横飞地分析着情况,自然插不上话,当然这时候老林的脑子早就发麻了。就算问他,肯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理抗压能力先天不足的老林,抽烟抽得比那些警察还凶,眉头紧锁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儿子出事了,回不来了,那自己的下半辈子,到底该怎么过? 再生一个?估计得叫人骂死…… 不生?林家的皇位谁来继承? 而且就算咬牙硬生下来,老二的质量能和林淼齐平的可能性,用小脑去想也知道肯定不会太大。神童啊!老子的儿子是神童啊!天底下谁家的神童还能定制出来不成?大家都是靠运气撞出来了!运气这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啊! 老林胡思乱想得紧,几乎将所有能想到的将来的最坏的情况,全都联想了一遍。 手上的香烟,也不知什么时候烧到了烟蒂。 老林感到指间微微一烫,回过神来赶紧把烟头扔到地上,烦躁地踩上一脚。 直到这时,他才好像刚刚恢复听觉,听到了徐毅光愤怒而不失冷静的声音。 “孩子8点半走失,如果人贩子没有车,两个小时绝对走不出五公里,再绕点路,连三公里都走不出!我们设两个包围圈,以瓯城湖为中心,马上封锁五公里内所有通往外地的主要路口,封到明天早上6点钟为止,让东门乡和龙口镇的派出所也帮忙配合一下! 而如果人贩子有车,现在从西城这边走,最近的就是往西去福山镇的路,你们马上给福山镇那边打电话,路过车辆全都要查!尤其是带小孩的,车里小孩有睡着的,一定要叫醒过来再问!大家把寻呼机都戴在身上,有事随时保持联系!散会!” 公交终点站内,一群警察戴上警帽,鱼贯而出。 秦晚秋泪眼莹莹走到徐毅光面前,带着哭腔问道:“老徐,你说莉莉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你放心,我们把全市外出的路都封了,就算人贩子把车开得能飞了,两个小时也开不了多长的路。”徐毅光一脸严肃。 秦晚秋道:“可万一人贩子被逼急了怎么办?” “不会的,先找到孩子在哪儿再说吧……”徐毅光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头也没多少把握,东瓯市确实不大,可要藏两个孩子,简直太容易不过。如果人贩子真的起了歹念,别说找不到孩子,情况更糟糕些,永远连尸体都找不到也再正常不过。 当了十几年警察的徐毅光,显然比谁都清楚,有些生来就该枪毙、泯灭人性的东西,作起恶来手段,能残忍到多么令人发指的程度。 “老林!孩子找到了吗?”值班室外,忽然走进来十来个人。 王岚神色紧张,带着今晚喝酒的战友们又聚到了这里。 儿童节晚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身为市委宣传部的头头之一,简直要比徐毅光更加发愁。晚上电视里刚报道犯人出逃,没过两个小时,林国荣的儿子和徐毅光的女儿就被人贩子抓走了,这消息要是闹大了,天知道东瓯市的城市形象会被抹黑成什么样子。连干部子女的安全都无法保证,还干个屁的招商引资,还申请个毛线的全国文明城市? 想想看!林国荣的儿子啊!正当红的全国知名作家的儿子啊! 这新闻要是被捅出去,那可就是全国影响力的大事件!到时候别说她这个今晚负责组织酒局的领导可能要受牵连,搞不好再往上一些,市里头的一二把手也要受到波及。 老林看着王岚,满脸忧愁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王岚一看这情况,当场就发飙了,直跺脚道:“猖狂!简直猖狂!都敢在市中心拐小孩了,这种人抓到就该枪毙!” “王主任,咱们要不要再多发动点人手……”梁树友被一个电话从床上喊起来,此时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地问道。 王岚顿时就更抓狂了,把梁树友拉到一边,用算不上刻意隐瞒老林和秦晚秋的声音道:“发动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大吗?高书记都知道了!” 梁树友听得眼睛一直。 东瓯市的一把手高书记,那可是省委常委啊…… 林国荣的儿子被拐,连副部级大佬都关注了? 王岚火气十足地继续道:“你今晚就先别睡了,你现在回去,帮我把全市所有宣传口重要部门的领导都给我叫起来,咱们加班开个会,先想一想如果闹出事情,我们宣传口该怎么弄!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过去!” “好,好……”梁树友满头出头,急急忙忙跑出屋子。 王岚又转头对剩下的其余人道:“大家都先回去吧,这事儿先别说出去,等明天再说。要是今晚孩子能找回来那就最好,如果没找到,明天市里一定会给大家布置任务的。”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很果断地就跟老林和徐毅光打招呼走人。 “老林,别着急啊,孩子肯定没事的……” “徐局,孩子的事就麻烦你了,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给我打电话,我今晚也不睡了……” 一群瓯城区大佬往外走。 西城街道的老董这时也终于姗姗来迟,带着许佳昌赶到。 董主任和许佳昌走进门,见到王岚先是一怔。紧接着两人都还来不及说话,王岚的炮口突然就拐了个弯,火力跟流星雨一样倾泄到老董身上。 “老董!你们西城街道怎么干的事!这都多少年了,这地方还是连个路灯都没修起来!区里每年拨那么多钱给你们,你们都拿去吃屎了吗!?啊?” 老董一看王岚这架势,就知道这老娘们儿是要找人背黑锅,立马就反驳道:“王主任,王部长,这事你可不能赖我!我差不多是每个月就催电力公司一次,可人家电网的工程师说这段路不好弄,那也怪不着我啊!” 许佳昌在一旁听着,深感这趟水浑得有点厉害过头,悄默声地赶紧偷偷又溜出了屋子。 站在屋外,许佳昌扫了一眼满街的警车。 屋里头老董和王岚越吵越凶。 许佳昌叹了口气,又想起生死未卜的林淼,轻声自语:“这孩子啊,唉……” 不远处外,正巧坐落于湖滨路旁的东瓯市海关宿舍楼上,几十号人走到阳台上,探头打量楼下的情况。不多时,一个老兄从楼下跑回屋内,眉飞色舞地宣布:“林国荣的儿子被人贩子抓了,就刚刚!两个孩子,还有个是区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 屋里头的人一听,顿时激动得不行。 不出片刻,几十个电话便从这些宿舍楼里打出。 劲爆的小道消息,在全区半数以上的体制内人员间,不胫而走…… 第二百零七章 隐杀(上) 夜风拂面,带着不轻的寒意。眼前是连片的田埂,脚下是新砌的水泥路。三人宽的小路两侧,是外墙斑驳的老建筑,每隔四五十米的距离,方有一盏功率极低的路灯,勉强照亮前方,沿路前行,三五步就有一条未命名的小巷,迷宫一般,仿若梦中。 林淼和洛漓被两个人渣半抢半绑地从湖滨路带走后,便一头扎进了湖滨路旁尚未被政府征发的田地。很难想像,明明都是95年的年底了,地处市中心的地方,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大片纯粹的农田,纯粹得比00年后的乡下更像农村。 陈荣明和郑晓聪两个人明显是临时起意,绑了两个小孩后,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在这片田地里转悠了足足两个钟头,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林淼不敢多嘴,面对这种“老子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但老子就是想干坏事”的主儿,越是多话,越是容易激起他们的兽性,万一被一刀抹了脖子,那这辈子的下场就真的就是当肥料了。 话说今晚一路走来,林淼还真见到几个田间的粪坑,想来如果真的被弄死,那些用来存放农家肥的深坑,确实是藏尸地点的不二选择。回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不懂事那会儿,还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过拿石头往粪坑里砸,比谁把大粪溅得高、溅得远的游戏。现在想想,真是对不住左右的农民伯伯…… 呜哇呜哇呜哇…… 不远处警车鸣笛的声音没完没了。 显然已经无路可走的陈荣明和郑晓聪两个人,越发显得烦躁,毫无顾忌地当着林淼和洛漓的面,开始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卖了吧!卖到外地去,便宜点一个卖两千,再在外面躲两个月。” “卖给谁啊?你有路子啊?” “管他呢!反正现在身上也没钱,就这两个小孩。” 陈荣明和郑晓聪大声争执着,洛漓听得害怕,紧紧拉住林淼的手,呜咽道:“林水水,我想回家,我要妈妈……” 连续走了快两个小时,对于一个显然明白自己被拐卖的孩子来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洛漓都已经快绷紧到了极点。林淼此时却想不出任何自救的办法,只能继续装傻,安慰洛漓道:“乖哦,叔叔很快就带我们回家了。” 洛漓气得抓狂,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着骂道:“林水水!笨水水!我妈妈还说你聪明,你就是个大笨蛋!这两个叔叔是坏人,电视里都放了!” 好嘛…… 你现在倒是总算想起来了…… 林淼有点无奈地在心里吐了个槽,嘴上却还不能承认,大喊道:“叔叔是好人!叔叔要送我们回家的!” “屁!就是坏人!就是坏人!”洛漓抬起脚,在林淼腿上重重一踢,正中林淼的小腿。 胫骨前光有皮不长肉,小孩子的神经又敏感,林淼顿时被洛漓这一脚踢得呲牙咧嘴,疼得蹲了下来。洛漓一看又赶紧蹲下来,摸摸林淼的腿,哭着道:“你真没用,这样就痛了,我走了两个小时我都不痛呢……” 陈荣明和郑晓聪停下来,往身后一看,郑晓聪不耐烦道:“干嘛呢?” 林淼抬头道:“叔叔,我走不动了……” “妈个逼,破事儿真多!”郑晓聪环顾左右,有点没办法。 陈荣明倒是光棍,随口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去撒个尿。” “又你妈撒尿!”郑晓聪揶揄陈荣明道,“你特么是不是肾亏啊。” “亏你妈亏!把你老婆让老子干一下,你去问你老婆老子的肾怎么样行不行?”陈荣明骂骂咧咧,直接走到田野边,掏出鸟儿来就放风。 这两个多小时,陈荣明已经至少掏了五次裆。 除了第二次貌似有点水声外,其余四次都是跟给鸟儿透气似的站在原地很久,结果什么都没做又收了回去,相当有损男性尊严。 林淼关注这件事,自然不是因为存在什么特殊的癖好,主要是陈荣明这个生理问题,想让人不关注都不行。不过次数多了,林淼倒渐渐觉得这事儿可能是个机会。 想从两个成年人的手里逃出去几乎不可能,但如果能利用陈荣明肾亏的毛病,暂时将两个人分开10分钟左右的时间,那这场危局,貌似就有可以解除的可能性了…… 书包里的那把小弓弩,林淼手上不敢有半分动作,心里头却一直没停下念想。 毕竟刚买到大杀器,下一刻就让人给抓了。 要说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林淼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只不过,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可靠的、有绝对把握的机会…… 而且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活下来,要么……嗯…… 林淼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粪坑。 “妈个逼!你慢慢尿,老子去观音庙等你!”郑晓聪站着等了陈荣明十几秒,没听到陈荣明半点放出水来的声音,拉上林淼和洛漓就走。 林淼忍着腿上的疼,一颠一颠地跟在郑晓聪身后。 洛漓继续哭啼啼地说道:“林水水,你个笨蛋,你家又不住在观音庙,这个叔叔是坏人……” 林淼拉着洛漓的手,替郑晓聪找理由道:“路太远了,叔叔先带我们去休息一下再回家!” “屁!”洛漓大喊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玩了!你是大笨蛋!” 走在前面的郑晓聪听到,眉头一皱,厉声骂道:“别吵了!再吵老子打死你!” 洛漓被胖子一吓唬,小嘴一瘪,又委屈又害怕地止住了哭声,只能拿林淼撒气,小拳头一拳接一拳地往林淼胳膊上砸。 林淼任由洛漓爆锤,默默跟在郑晓聪身后走着。 洛漓打了一会儿停下来,又舍不得地给林淼揉了揉。 郑晓聪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拐进了一条黑咕隆咚的小巷。沿着长满青苔的地面,三个人一路走到小巷尽头,尽头处,一间年久失修的观音庙,庙门大开,内中漆黑一片。 月光穿过云层,洛漓看清庙里头几尊金刚面目狰狞,吓得尖叫一声,一下就抱住了林淼。 林淼抱着洛漓,小声安抚道:“不怕,不怕,菩萨不会害人的……” 第二百零八章 隐杀(中) 观音庙年久失修,早已断了香火。走在里面,可以明显地闻到各种陈腐物件产生的发霉味,以及更加刺鼻的,不知到底是人还是动物留下的排泄物的气味。 可废弃庙宇自带的午夜阴森感,又让林淼几乎无视掉了这种感官上的恶心。 这么黑的环境,漫说是七八岁的小孩,就算是成年人,独自在夜间行走其中,也很容易浑身发毛。洛漓紧贴着林淼,小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抽泣着,不敢大声哭出来,生怕会被郑晓聪从林淼身边拉开。 郑晓聪拉着林淼的另一只手,似乎是对观音庙的路挺熟悉,摸着黑,磕磕碰碰往前走了一阵,居然找到了一处楼梯。 “妈个逼,老子的打火机呢……”站在楼梯前,郑晓聪在兜里摸索了一阵,没找到照明的玩意儿,然后烦躁地干脆放弃道,“算了!不用了!” 郑晓聪拉着林淼,直接往二楼走去。 洛漓明显地缩了一下身子,整个人的体重,整个儿吊在林淼身上。 林淼不禁有些心疼,商量着跟郑晓聪道:“叔叔,这里好吓人啊,咱们还是在楼下等那个叔叔吧……” “吓你妈个逼!老子小时候天天在这里爬上爬下!”郑晓聪半点不给林淼讨价还价的机会。 洛漓一下就挣扎起来:“嗯……我不要!我不要上去!” 郑晓聪越发脾气暴躁,大声骂道:“叫个鬼啊!小心老子弄死你!” 洛漓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小嘴抽了两口气,眼见着就要哭出来,林淼赶紧伸过手去,运气不错地刚好堵在她的嘴上,“不哭,不哭,莉莉不哭,哭了叔叔要生气的……” 洛漓被林淼捂着嘴,哼哼地抽了两声,终于又把情绪控制下来。 林淼微微松了口气。 “上来,上来,妈的,烦死。”郑晓聪扔下林淼和洛漓,径直朝楼梯上走去。 洛漓拉着林淼,满脸是泪地哽咽道:“林水水,我怕,我想回家……” 林淼摸到洛漓的眼泪,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脸上轻轻擦拭,不停小声地安慰:“有我呢,我一定带你回家,待会儿就回家……” 洛漓好像是有点搞明白林淼是在装傻,终于也不闹了,又气又无奈道:“屁,你自己都回不去了……” 楼梯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郑晓聪走上了二楼,不耐烦地连声朝楼下催促道:“快上来!敢跑老子就弄死你们!” 林淼咬了咬牙,心里刚刚升起的逃跑的冲动,又被压制了回去。 不是光靠黑就能跑得了的…… 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逃跑被抓回去的话,后果反而会更难以预计…… “上去吧,你拉着我。”林淼毫无办法,哄着洛漓道。 洛漓抽了抽鼻子,拉着林淼,两个人摸着台阶,一小步一小步往上爬,幸好这楼梯不高,爬了十五六级,便到了楼上。 “走个楼梯都要半天,真是没用。”郑晓聪显得很得意地跟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比试自己的能耐,然后窗边,推开了窗户。 屋外的月光正照进来,林淼总算能看清一点东西。 整个二楼,一片空荡。 郑晓聪直接在地板上坐下来,喘了口气:“草泥马,累死老子了……” 林淼也拉着洛漓坐下来,两个人靠着墙根,洛漓缩在林淼怀里,谁都不说话。 郑晓聪却自言自语起来:“妈个逼,还是小时候好啊,老子小时候天天在这里玩,以前这里上香的人还挺多的,后来就不行了,都跑外地做生意去了,这个人一走啊,经济就不行了,地方就荒了……”说着话,见林淼和洛漓都安安静静的,又换上一副嫌弃的口吻,一摆手,“哎!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林淼理智地不接半个字。 三个人等了半天,陈荣明终于摸了上来。 郑晓聪抱怨道:“妈的你这么拉个尿都要那么半天?” 陈荣明似乎觉得自尊受辱,骂着反驳道:“死你妈的,老子哪里慢了?” 郑晓聪却完全不给面子:“你自己算算,你每天上厕所的时间加起来有长,说两个小时都算客气了!” 两个人吵着毫无营养的架,林淼这时的思维,则渐渐冷静下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51分…… 只要老林不是真脑残,这会儿肯定是要出来找他了,而以老林的性子,一旦真的确定他走丢了,报警是肯定的。只是观音庙这么偏的地方,没有一定数量的警力,哪怕这边的派出所全员出动,一时半刻肯定也找不过来。 所以现在是该拖时间吗?可万一拖到早上也等不来警察呢? 眼前的这两个绑匪,明摆着就是激情作案,连动机都谈不上,只是本着“我忽然想犯个罪于是就果断犯罪了”的精神,随手抓了他和洛漓。 如果真遇上警察找过来,就以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经典组合,一时想不开再把犯罪升级一步,直接当着警察的面撕票,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我草…… 我特么到底在想什么…… 林淼越想越乱,越乱越没辙。 正走神间,耳边忽然响起了轻微的鼻鼾声。 郑晓聪和陈荣明吵着吵着,居然就睡着了。 林淼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紧抓了一下背后的书包。 “妈的,猪一样……”陈荣明骂了一句,然后望向林淼和洛漓,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然后将手伸向腰带,解开了带扣。 林淼瞬间头皮都炸了。 这个挨千刀的人渣,他想干嘛? “叔叔!我有巧克力!你要吃吗?”林淼大喊一声。 已经睡着的郑晓聪突然醒过来,连忙问道:“巧克力?什么巧克力?” “妈个逼!”陈荣明骂了一句。 郑晓聪两步走到林淼跟前问道:“你有巧克力啊?” “啊……有……”林淼赶紧摘下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麦丽素,给郑晓聪递了过去。 “艹你妈,不早说?还有吗?”郑晓聪从林淼手里拿过巧克力,又伸手去抢林淼的书包。 林淼赶紧装出一副配合的样子,将演技发挥到人生巅峰,用软绵绵的语气道:“没了,里面都是作业本……” 郑晓聪不信,把书包整个儿掉头往地板上一倒,乒乒乓乓倒出一堆东西。 林淼眼见着小铁弩被倒出来,心脏已经要跳到嗓子眼。 郑晓聪在地板上一通摸,手指从小铁弩旁掠过,摸了一阵,捡起一本林淼从东瓯市图书馆借出来的内部学术笔记,随手翻开来瞥了眼,看不清楚上面的字,直接扔到了一边。 “妈的,就一包巧克力叫个屁,我还以为还有别的吃的呢。”郑晓聪放过了林淼的书包,打开麦丽素,靠回了墙边。 陈荣明全程站着没动。 郑晓聪吃了两口,问陈荣明道:“你干嘛呢?” 陈荣明提了下裤子,往楼下走去:“我再去撒个尿。” 郑晓聪直摇头:“你这个肾,我看是快要烂掉了。” “你妈的13才要烂掉了。”陈荣明头也不回,踩响楼梯,走了下去。 林淼看着陈荣明下去,转头又看了眼郑晓聪。 只见郑晓聪嫌一颗一颗地吃太麻烦,干脆仰起头,将整包麦丽素全都倒进了嘴里,一通大嚼。 郑晓聪将包装纸一扔,靠着墙,又闭上了眼。 林淼盯着地板上的小铁弩,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伸出发麻的手臂,将小铁弩紧紧地握在手里,然后紧咬着牙,在地板上轻轻触摸。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仿佛凝固。 “林水水,你在找什么?”洛漓小声问道? 林淼吓了一条,赶紧回头,食指竖在嘴巴前。 洛漓懂事地安静下来,盯着林淼,大气都不敢喘。 林淼转回身,继续在地上摸着,手却抖得越发厉害。 突然间,他的手掌边缘感到了一丝凉意。 林淼急忙往边上一抓,果然抓到一支小铁箭。 他抓了一下,竟没能抓住,急忙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将小铁箭抓起来。然后屏住呼吸,把小铁箭安进了小铁弩的弩槽内。 林淼借着月光,反复确认了两次小铁箭安装无误。 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蹑手蹑脚,朝着仿佛睡着的郑晓聪走去。 林淼脚跟落地,不敢发出任何一点轻微的声音,短短三四米的距离,他走了十来步,才走到郑晓聪面前。 皎洁的月光下,林淼举起小铁弩,对准郑晓聪的额头。可犹豫了两秒,又多走了一步,将铁弩的射击的方向掉转了,轻轻伸到离郑晓聪的太阳穴只有不到10厘米的地方。 洛漓紧盯着林淼,像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紧紧缩成一团,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淼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按下的瞬间,郑晓聪的动物第六感突然发作。 他猛睁开眼,小铁箭射出的速度,却更快一些。 一声轻响,小铁箭从郑晓聪的颅骨外直穿而入。 郑晓聪只来得及下意识地转过头,眼神惊愕地看到林淼手里握着一把玩具般的武器,下一秒,忽然就全身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喉间发出嘶哑而无力的喊声。 “莉莉,快走!”林淼连看都不多看郑晓聪一眼,急忙跑回洛漓身边,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洛漓却吓坏了,喘不过气来地快速喘息着,沉沉地坐在地上,根本站都站不动。 林淼慌张地左右看了看,看到地板上还有两支小铁箭,急忙拿起来,一支装进铁弩,一支塞进口袋,然后双手拍了拍洛漓的脸,慌张道:“莉莉,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把楼下那个坏蛋引走,叫警察叔叔过来救你。你抱着我的书包……” 林淼拿起地上的书包,塞进洛漓怀里。 “你抱着我的书包……”林淼把手表也摘了下来,递给洛漓,“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内我一定回来!” 洛漓已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拉着林淼的衣服,不让林淼离开。 林淼算着时间,觉得陈荣明再前列腺有毛病,这泡尿也该尿完回来了。 他看着洛漓惊恐的样子,一咬牙,硬拉开洛漓的手,看着她道:“等我回来!” 林淼转身就走,小步走下了楼梯。 洛漓眼看着林淼离开,转头再看一眼郑晓聪体温犹在的尸体,紧紧抱住书包,牙关打着颤,吓得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念道:“林水水,坏蛋,再也不跟你好了……” 她眼泪莹莹地望向窗外。 这时楼下响起林淼的声音:“傻逼!来抓我啊!” 第二百零九章 隐杀(下) “呼……呼……”逼仄而湿滑的漆黑小巷中,林淼头皮发麻地喘着气。 身后是越发迫近的脚步声。 林淼实在没有料到陈荣明的反应会那么快,明明骂他的时候,两人之间还存在二十米以上的距离,可就在傻逼二字话音落下,到现在的不足十秒钟的功夫,陈荣明就已经追了上来。 果然七岁小孩的步幅和步频,根本无法和成年人比较。更不用提像陈荣明这种,隔三差五就要和人民警察比拼一次耐力和速度,整日忙着逃命的货…… 林淼不再有任何思考的余力,只是浑身紧绷地狂甩着双臂。 眼前不远处,就是来时走入观音庙的小巷的巷口。 陈荣明面目狰狞地追在林淼身后,不迫不急地前倾身子,伸手抓向林淼的领口。他满腔充斥着被林淼辱骂而产生的怒火,动物一般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念头:先抓住眼前这个小子直接打死,然后回庙里找那个漂亮的小丫头,对她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以示报复。 “马拉个币的……”陈荣明越想越兴奋,眼见着马上就能逮到林淼,忍不住骂出声来。 身后近在咫尺的声音,叫林淼瞬间深刻体会到了“汗毛竖起”这四个字的含义,皮肤上好像走过一层电流,激得他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来:“啊——!” 林淼发了疯地胳膊一摆,正巧撞到陈荣明伸出的小臂。 处于飞速奔跑状态下的陈荣明被林淼一撞,脚下不禁微微打滑,他努力地想要稳住,却又踩上了一片青苔,双手抡着猛挥了好几圈,结果还是一个狗吃屎往前扑在了地上。 陈荣明一声痛呼。 林淼却根本没敢回头去看,闷头狂奔出了小巷。 小巷的土路比小巷干燥了许多,冲出巷子,林淼奔跑的速度又提上来许多。等跑出十来米远,他总算想起开口呼救,只是一张嘴,却是极其嘶哑犹如磨砂纸般质感的嗓音,在夜风的呼啸声中,轻微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救命!杀……杀人了!杀人了!” 陈荣明手脚并用地从巷子里爬起来,怒气值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自然而然地把摔倒的罪过也全都归在了林淼身上,心中的杀人计划,也有了更具体的构想。 “妈个逼!老子扒了你的皮!”陈荣明追出巷子,很快就跟上了林淼。 林淼眼见着跑是绝对跑不掉了,生死一线之际,整个人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愤怒,渐渐取代了恐慌。 拼了吗? 或者……等再近一些? 如果手上这一箭射不中的话,自己和洛漓应该都会死吧…… 还是冲动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埋伏在楼梯口,直接给这货来个突然袭击。现在反倒连射箭的角度都不好找了,只怕一回过头,就被马上被控制住,连射箭的机会都没有了吧……要是死在楼上,还能和小丫头死在一块儿呢…… 林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会在临死的时候惦记一个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也不知是本来就做人就孽畜,还是真的单身久了,太缺人爱了。 只是好不容易重生了,却要死在这种地方…… 林淼脚下的速度没变,眼中的世界却仿佛放慢了许多。 眼前大片的田埂,四周残破的老房,前方不远处有红蓝色的灯光闪耀,边上有没盖子的农家堆肥坑…… 嗯?红蓝色的灯光? 嗯?粪坑? 林淼脑海中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他听到身后陈荣明的呼吸声,突然高高跃起,跳向农田。 陈荣明脑子都不带转的,迈着大步就跟过来,可才跨出一步,就感到脚下一空,下一秒,整个人摔进了一个软绵绵的坑里,哗啦一声,高高溅起一堆屎黄色的水花,嘴里涌进来不少米田共,闻到难以接受的臭味的同时,霎时明白了自己掉进了什么地方。 他急忙扒拉着要从粪坑里爬起来,却始终摸不到粪坑的边缘。 这坑太深了,而且四壁又滑不留手…… 寻常人掉下去,没人帮忙的话,根本爬不上来。 林淼满身泥泞地从田里站起来,手上依然紧握着小铁弩。 他回过身,愣了半天,终于从听到粪坑里传出的骂声。他微微呼出一口气,艰难地抬腿,拔出深陷在泥里的脚,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田埂旁的小路上。 林淼坐在原地,喘了两秒,就马上强撑着又站了起来。 再也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了。 他一边朝粪坑走去,一边擦拭着手里的小铁弩。 安在小铁弩上的小铁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弹出去了,但是好在,身上还有备用的。 林淼拿出口袋里的另一根剪,小心翼翼地装好。等走到粪坑前时,他的心里已经没了恶心不恶心的念头。他低头望向坑中,陈荣明在坑里不停地挣扎。 林淼面无表情地举起铁弩,向陈荣明身上瞄准。 陈荣明抬头看到,像是意识到什么,困兽般惊怒交加,威胁大喊:“艹你妈!你弄老子试试!老子上来就弄死你!” “傻逼。”林淼淡淡吐出两个字,轻轻按下扳机。 弹簧发出一声轻鸣,小铁弩发动的后坐力,让林淼小手一抖。 铁箭激射,箭头铿然钉入陈荣明的肩头。 陈荣明吃痛大叫,竟一跃而上,单手抓住了粪坑的边缘。 他痛苦而愤怒地抓着边缘使劲,额上青筋凸起,仿佛要单手将身子撑上来。 林淼看得心头一突,左右看了看,发现一块不小的石头,立马跑去搬了起来。 匆匆跑回粪坑前,林淼吃力地抱着石头,站在陈荣明面前。 陈荣明惊恐万状咆哮:“媠媢的儿子!你想干嘛!” 林淼默默一松手。 石块自由掉落,落在陈荣明自救的指尖。 陈荣明手一松,惨叫着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不等陈荣明再叫唤,林淼又搬起石头,朝着他的脑袋,轻轻抛了下去。 一声闷响,陈荣明再也没了动静,面朝大粪,慢慢沉入粪下…… 林淼像是脱了力,双腿一软,差点也掉到坑里去。 可好在反应还行,使劲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躺在臭气熏天的粪坑边半天,惊恐过度的后遗症才慢慢退去。 “莉莉……” 林淼翻过身,爬起来,小跑着跑进了观音庙所在的小巷。 刚跑进去不久,一队西城派出所的警察,便牵着两条警犬跑了过来。 警犬激动地跑到粪坑边上,狂吠不止。 一个年轻警察捏着鼻子,一脸恶心地探头过去一看,惊恐的喊声,响彻夜空:“死人!死人了!” …… 满身泥水的林淼,在青苔遍地的小巷子里摔了三跤才鼻青脸肿地走到巷子尽头。 他冲入漆黑的庙内,像无头苍蝇一般,发疯地寻找着上楼的楼梯,一边大喊:“莉莉!莉莉!” 庙里没有回音。 林淼一个趔趄,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双手在地上一滑,擦破了一大片皮。 抬起头,却惊喜地看道眼前是个台阶。 林淼顾不上疼痛,摸着楼梯爬了几级,确定就是这个楼梯,心情越发激动。 他欣喜万分地手脚并用爬上二楼,探头一看,郑晓聪的尸体赫然就躺在正对面的墙下。 “莉莉!”林淼踏上二楼的地板,大喊一声。 可定睛一瞧,洛漓却不知所踪。 林淼顿时一颗心像是落到了深渊,他慌张地左右看着,不停地喊叫:“莉莉!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莉莉!” 楼下突然发出一个什么东西撞在楼梯上的声音。 林淼匆匆又跑下楼去,伸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莉莉,是你吗……” 哐! 楼梯下又响了一声。 林淼循着声音,直冲上去,果然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 躲在楼梯下的洛漓,一把抱住林淼,身子颤抖得比筛子还厉害。 林淼紧紧抱着她,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被人打死了……” 洛漓颤抖着喘了喘气,突然一声干嚎,终于哭出声来。 林淼长松一口气。 观音庙外,一阵脚步声伴着狗叫声传来。 四五个警察听见哭声,打着手电筒,紧张冲进庙内。 第二百一十章 生而为何 呼啸的警笛,唤醒了深夜。 观音庙外的小路变成了第二条湖滨路,被十几辆警车堵得难以通行。小路两头被拉上了警戒线,一具满身是屎的尸体被平放在路中间,东瓯市公安局资格最老的法医,面临从业三十多年来最具心理挑战性的一次外出任务,不禁眉头紧皱。而跟着老人家一起来的医学院实习生,则已经在田边吐成了狗。 不少附近的住户闻讯赶来围观,可又不敢靠近。在警察的驱赶下,几十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交头接耳,结合最近湖滨路闹鬼的新闻,讨论得有鼻子有眼,当场脑补出一套完整的“冤鬼索命”的说话。紧接着过了几分钟,老法医捂着嘴宣布,绑架孩子的犯罪嫌疑人是脑后遭钝性伤害后晕厥,最终窒息而死。更简单形象地来说,就是被粪汤活活憋死的。 刚吐完肚子里的宵夜的大学生一听这结论,立马又弯下腰去,差点儿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这时一辆牌照超级牛逼的警车,硬是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车门一开,里头鱼贯走出五个人。 秦晚秋跃下车,立马就找上现场一个警察,那警察伸手朝观音庙所在的小巷子一指,秦晚秋二话不说,扔下车里的另外四个在东瓯市里跺跺脚就能震三震的男人,拔腿就跑。 四个男人中跺脚水平相对较低的老林,此时也没比秦晚秋好多少,但好歹知道儿子没事,总算还能保持着领导的体面,先跟两位真正意义上的大领导握了握手:“高书记,赵局,麻烦你们这么晚还要跑一趟。那个……我先进去看看。” 东瓯市的一把手点点头,一脸悲悯的样子道:“快去吧,这里的事,有老赵和小徐看着呢,你赶紧带孩子回家,碰上这种事,大人都不一定吃得消。” 老林松开高书记的手,匆匆往巷子里跑去。 高书记站在原地,跟东瓯市公安局的赵局长一对眼,总算松了口气。 今晚林淼被洛漓被绑的消息不知从谁嘴里走漏后,市委办的值班室那边,不知都接了多少个电话。其中最特么夸张的一个,居然是从京城社科院打来的,一个姓钱的老头对市委办的值班科员破口大骂,说东瓯市办事不力,祸害宝贵的国家人才储备资源,听得当时值班的那个科员一愣一愣的,赶紧给高书记的家里去了电话。后来一打听,才晓得原来是之前亲自过来找林淼去京城的少年班读书,结果很没脸地被拒绝的那位。 当然高书记也没法跟人家老头子发火,毕竟社科院那群货,动不动就要去紫禁城里给大长老们上课,展望展望世界形势,分析分析未来坏境,如果一不小心拿东瓯市举个例子,嗯…… 不敢再想了…… “治安的问题,还是要重视啊。你们这个严打的工作,必须得继续加强才行。”高书记说了句很官方的话,又朝观音庙小巷的方向看了眼,“老赵,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开会认真讨论一下,时间也不早了,都过十二点了,没什么事的话,就让可以下班的同志先下班吧,这么多警车堵在这里也不像话,太扰民了。” “诶,好,小徐。”赵大局长给徐毅光使了个眼色。 徐毅光马上道:“高书记,这里就交给我吧。” 高书记点点头,转头往警车上走。 赵局长又交代了徐毅光一句,赶紧跟上高书记。 挂着全市最牛逼警车车牌的越野车慢慢退出小路,两位大领导一走,现场的气氛马上舒缓了不少。徐毅光指挥着多余的人员离开,顺带赶走了围观的群众,忙活半天,才总算腾出空来,急忙朝观音庙所在的小巷跑去。 …… 老林小跑着来到观音庙前,庙里庙外一片热闹。 郑晓聪的尸体已经被搬了出来,就摆在庙门口,身上盖着白布。老林刚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就听到屋里头传入洛漓那凄厉而充满发泄感的痛哭声,哭得就像差点死了老公一样。 一个年轻的小警员认得老林,赶紧引老林走入屋内。 也不知是警队的哪个人才干的,短短这会儿功夫,庙里已经亮起了白炽灯。老林走入一片狼藉霉臭的屋里,一眼便看到秦晚秋正抱着林淼和洛漓,泪流满面。 老林急忙上前,才发现洛漓跟只考拉似的,紧紧缠着林淼,打死也不愿松开。 林淼和老林一对眼,老林不由慌张问道:“阿淼,没事吧?” 林淼举起双手,摊开手掌,露出一片瘆人的伤口:“去医院吧。” 老林顿时就吓傻了,喊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到?” “没有,就双手,刚才这里没灯,摸黑摔倒擦伤的。”林淼淡淡解释道。 老林微微松了口气,傻了两秒,又弱弱问道:“那两个抓你的人……” 林淼吐出三个字:“我杀的。” 老林像是脑子被什么东西狠狠锤了一下,整个人愣住,一动不动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秦晚秋和边上一群警察也都露出难以描摹的神情,不知该用什么样表情,来面对这样一个七岁的孩子。不管林淼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七岁的孩子,不该在杀人之后这么冷静。 哪怕是呈现一下反社会性格,张狂自得一下,也勉强还能算个正常人呢? 这种像捏死两只毛毛虫一样的样子,真的是有点吓人了…… 秦晚秋不敢再让洛漓抱着林淼,好说歹说半天,总算把洛漓从林淼怀里哄了出来。她抱起女儿,跟老林点了下头,一声不吭,赶紧跑出了这个让她觉得无比压抑的地方。 老林单手撑着地,坐到林淼跟前,轻轻拿住林淼的手,心疼而毫无用处地吹了一下。 “唉……”林淼叹了口气。 老林抬头问道:“怎么了?” 林淼摇摇头,唏嘘道:“我们这么努力地生活,为的就是能有一天,能和那些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区别开来。远离他们,摆脱他们。可这个世界太小,人的关系又这么复杂,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从社会的最底层接触到世界的最高层。爸,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老林不明白林淼九死一生、逃出生天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疑问。 他回答不了。 四周左右的小警察们,当然也回答不了。 所有人都只是觉得,作家的儿子果然牛逼,杀人都杀得这么意趣盎然。 “孩子怎么样了?”徐毅光大步走进来。 林淼抬眼望去,眼神清澈,冷静得近乎冷血。 徐毅光不由停步,脑海中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想带林淼回局里,拉进审讯室,好好问问。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失语症 这天晚上,徐毅光自然没能带林淼回去。 围绕在林国荣和林淼这对父子身边的利益纠葛实在太多,多到一旦出现像今晚这样的大案子,就连已经跻身省委常委的高书记,都不得不大半夜的从床上爬起来,亲自来现场露个面,以表示对案情和孩子安全的重视。 幸好两个犯罪嫌疑人是现场就挂了。要不然徐毅光估计那俩货起码还得进监狱里头,尝尝满清十大酷刑的滋味。菊花向阳开什么的还算轻了,睡着了以后被人用牙刷柄生挖眼珠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老林是付得起那个钱的。而老林身后的某些人,显然也担得起这种后果。 因为中国的法制进程和法治机制,永远不可能一步到位。 总有人能用各种办法,游离于法律之外。 徐毅光鄙视老林,却又不敢不给他面子。 现场办案的人连口供都没来得及问,老林就火急火燎地带着林淼离开了观音庙。 洛漓看着林淼被老林带走,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声不响。 哭声停下来后,就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 江萍一直在家里等到十二点多,总算熬到房门被打开,见到老林带着双手缠着纱布的林淼回来,冲上去就抱住林淼,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哭得鼻涕眼泪止都止不住。 然后林淼忍不住来了句:“妈,我刚才掉粪坑里了。” 江萍瞬间收声,把林淼抱进了卫生间。 受了伤的手暂时不能沾水,大夏天的不能自己洗澡,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江萍不避嫌地把林淼扒了个精光,林淼在无尽的尴尬中,让亲妈给他洗了个澡。然后被洗得香喷喷后,塞进了李晓的床上。 江萍关上房门,没过两秒,屋外就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 现在在东瓯市这个地界上,唯一能理直气壮不给老林面子的,也就只剩下江萍一个人了。 就算是老林的亲妈老太太,现在跟老林说话也都带着一丝巴结讨好的感觉。 虽说亲母子的关系搞成这样显得非常怪异,不过以林淼对老太太性格的理解,老太太讨好儿子的行为,似乎也并不和她为人处事的逻辑以及原则有任何矛盾。 唯有江萍,向来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认准了老林是自己的男人,那就是自己的男人。红得发紫的老林是老林,扑街瘫痪在床需要她来喂水喂饭把屎把尿才能活下去的老林还是那个老林。仅此而已。 正因如此,林淼才能无底线地容忍江萍天天作、月月作、年年作,因为很多看起来不作的女人,其实反倒没江萍靠得住。江萍顶多是能把一件好事搞砸,而有些女人,则更愿意带走好的,然后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片烂摊子给已经没有能力收拾的人去收拾。 “幸好没事!我儿子要是真出什么事,我就跟你拼了!” 江萍在屋外咆哮,林淼也睡不着。 转过头,李晓在一片漆黑中睁着大眼睛,静静看着林淼。 林淼摸了一下她的眼睛,轻声道:“你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李淼轻轻碰了下林淼手上的厚厚的纱布,小声问:“痛不痛啊?” “现在不痛了。”林淼说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灯。 李晓问道:“你找什么?” 林淼道:“有新的……没用过的日记本吗?” “有,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李晓伸手,指了指书桌。 林淼打开抽屉,柜子里放了不少没用过的本子,全都印着西城街道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江萍贪小便宜从单位里拿回来的。 林淼也不嫌弃——当然其实也没嫌弃的余地,不管没年月,单位里自己花钱印的本子,质量都相当过得去,除了LOGO比较土之外,基本不会有别的缺点。 上辈子一直没能养成坚持记日记习惯的林淼,今天突然来了兴致。 翻开笔记本,心里千言万语,愣了半天,却只写下一行: 1995年6月1日,晴。双杀。这特么真是有意义的一天! 写完搁笔,关灯上床。 屋外吵架的声音变小,卫生间里又响起刷刷的水声,也不知是江萍嫌老林身上沾了屎,还是嫌自己身上沾了屎。反正在那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疲惫了一整天的林淼,终于彻底体力和精力双重透支,很快昏睡过去。 …… 林淼大难不死之后的数天,因为双手受伤,几乎不能再做任何事情。 江萍特地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林淼,街道的老董半句屁话都没有,直接给批了一个月的长假,让江萍带薪修养,只要年底考核冲刺前能回去上班就行。 林淼停了游泳课、书法课和钢琴课,在家里也闲得蛋疼没事可干,《老林教你写作文》暂时停笔,酝酿中的《狩魔手记》,也在江萍每日的家长里短中,没能憋出一个字的大纲来。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林淼之所以写不出东西来,最关键还是大环境不行。 从6月2号这天起,林淼家的客人就没有断过。 往日里找不到机会跟老林套近乎的人,这下终于有了十足的借口,以前的旧友、曾经的同学、往日的邻居、远方的亲戚、近来的同事,全都前赴后继地提着各种土货特产、香烟名酒、金银玉石、庙里大和尚开过光的佛珠、道观高人点过朱砂的符、老林没点过头但照样硬塞的红包,成群结队地来探望林淼的病情。偶尔遇上个别领导也顺路过来瞧瞧,一个个全都兴奋得不行,直夸老林牛逼,看看现在接触的都是上流人物,大气! 林淼不胜其烦,江萍却收礼收得嘴角抽筋,日复一日下来,笑得面部肌肉都快僵硬。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记者也来了三波,但根本没问林淼和歹徒斗智斗勇的事情,因为王岚在全市宣传系统全体大会上下了死命令,决不允许东瓯市媒体宣传这件事。所以这些记者们搜肠刮肚,只能跟林淼聊“为什么要拒绝少年班邀请”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林淼一直敷衍,直到丁少仪亲自来了,才总算交流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丁少仪告诉林淼,洛漓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被送去京城治疗了,主要症状是无法说话,典型的失语症。所以原本市里要让林淼和洛漓一起去参加九七香港回归花童竞选的计划,这下也彻底泡了汤。 林淼对这个花童的竞选倒没什么执念了,只是有点担心洛漓,问丁少仪道:“能治吗?” “治是肯定能治,不过得花时间。”丁少仪一脸叹息,“你就别担心她了,接下来就要放假了,咱们还得去杭城比赛,你先调整调整心情。你前面那篇作文已经进二轮了,咱们争取一次比赛至少拿两个全国三等奖以上的名次。” 林淼淡淡道:“看发挥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见了,小学生 丁少仪给林淼鼓完劲就走。没过几天,暑假还没来,百里坊小学奥数队的单老师念叨了许久的全区小学生奥数比赛,先在6月19日这天如期而至。 老林一大清早亲自送林淼去学校跟校队汇合,把领队的苗晓秋惊喜得不行。 林淼上了大巴,就被校队的几个孩子围住,询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淼沉默半天,开始说书:“你们想知道,吸血鬼公爵是什么样子的吗?” 猴子姐梁欢欢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惊呼道:“真的是吸血鬼?我还以为是大家胡说的!” 纳尼!?真还尼玛有人把脑洞开到那个方向去了? 林淼被劳动人民的无聊震惊得无可复加,然后一路添油加醋,口水扯得飞起,直把单纯的雷瑞瑞小朋友听得尿急。 到了少年宫下了车,许风帆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塞给林淼一把加大版的小铁弩,偷摸对林淼道:“那个人说了,还有把更大的,我让他直接寄到我家里。” 林淼点了点头,夸赞许风帆道:“干得不错。” 许风帆得了表扬,嘴角弯起。 两把型号更大的小铁弩,是林淼让许风帆替他跑腿找上回那个小贩定做的。林淼为此管老林要了五百块,而老林直接给了一千,连问都没问为什么。 湖滨路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这些天一直在整改,老林的工作忙得脚不着地。 高书记亲自了解过后,将“湖滨路传统非物质文化产业区”列为了东瓯市的“九五计划”的重点项目,整改完后,要设一个管委会,由市委宣传部直管,单位级别副处级。 老林作为项目的筹建者,隐隐有短期内再上一个台阶的希望。 当然,直管这个项目的胡剑慧,升官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林淼默默收起了许风帆代为跑腿弄来的小铁弩,然后便拿着自己的准考证,进了少年宫的考场。区教育局为了体现对特殊考生的关爱,这回特地给林淼弄了个单独的考场。不用林淼自己动手,边上专门安排了老师,替不便握笔的林淼写题。 林淼到教室里后才发现,那个老师就是单娇娇——显然为了给老林找面子,区里搞黑幕,已经搞到不要脸的地步了。不过林淼向来也不是那种愿意吃白食的人。这几天虽然没时间上各种课,但晚上天黑之后,他还是一直在坚持看奥数的题目,状态维持得不错。 而恰恰这种光想不看的练习方法,倒刚好和今天的考场配备相适应。 于是林淼和单老师一个说得飞快,一个写得飞快,原本正常情况下大概需要1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卷子,在师生二人默契的通力合作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轻松搞定。 做完题后,身为区赛总评委的单娇娇也不假手于人,直接就给林淼批了卷子。 没有意外。 满分。 用时28分30秒。 瓯城区比赛用时最新纪录…… 林淼考完出门,单娇娇比林淼还要兴奋,赶紧跑去跟苗晓秋报喜。 林淼则内心毫无波澜地站在走廊上,静静看着少年宫远处的树林,以及树荫下执法的城管人员。眼前的这条湖滨路,俨然已经和他记忆中那条宁静祥和的马路迥然不同。 “是我改变了这个世界吗?”林淼轻声自问。 这时,隔壁教室里又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雪茹活蹦乱跳冲到林淼面前,激动大喊:“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林淼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轻声道:“快吗?还可以吧,正常发挥。” 张雪茹:“你全都做出来了?” 林淼:“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好不好?” 张雪茹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道:“我还想赢你一次的!” “干嘛这么争强好胜呢?”林淼用半死不死的调调说着,“你难道不知道,无敌也是很寂寞的。”然后自然而然地就唱起来:“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不一会儿,同来考试的预备初中同学们,朱佩慈、蒋琴琴、许风帆和雷瑞瑞几个人,也全都陆陆续续从其他几个考场里走出来。 许风帆走到唱得没完的林淼跟前,看着林淼手上的纱布,很强势地问张雪茹道:“你是不是很想打他?要不是看他手受伤了,我早就打死他了!” “是吗?”林淼突然歌声一停,转头看许风帆一眼,开始拆纱布。 许风帆惊声大喊:“孽畜!你要干嘛?” 林淼道:“放肆,再给你个机会改口。” 许风帆立马狗腿地改口:“三水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雪茹几个人齐刷刷望向许风帆,目光不约而同,充满鄙视。 许风帆昂首挺胸,一脸正气凌然的不要脸。 林淼满意地点了点头,边拆纱布边说道:“其实我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就是这几天中二病发作,觉得这个造型特别帅,一直没舍得拿掉……” 张雪茹:“……” 朱佩慈:“……” 蒋琴琴:“……” 雷瑞瑞:“……” 许风帆:“……中二病是什么病?” 林淼解释道:“所谓中二病,就是一种人到中年,就容易犯二的病。” 许风帆:“三水哥,我觉得你离中年,还有一段距离吧?” “你不懂。”林淼轻轻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有的人活一辈子,但到死那一天,做人的水平也和小学生没什么区别,而有的小学生,只需要活七年,就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中年人更明白人生的意义。” 许风帆问道:“比方说呢?” 林淼:“比方说……躲在天边的她~能不能听我诉说,我的寂寞哦~无尽的寂寞~” 许风帆想了想,默默掉头离去。 他觉得林淼可能是这几天待在家里时间太久,精神受刺激了…… …… “林淼同学勇夺瓯城区第9届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第一名”的消息,当日传回百里坊小学,隔天又上了堪称娘家媒体的《东瓯日报》。 但这种隔三差五就要上报装逼一次的频率,早已叫东瓯市人民群众感到麻木。 甚至不少起初为这种“神童神迹”感到稀奇的人,已经渐渐由猎奇转向眼红,“靠爹上位”的流言逐渐在全市范围内小规模兴起,没人辟谣,传播得十分迅速。 只不过在“湖滨路吸血鬼升级”的硬壳玄幻传说剧的对比下,这种小道消息又显得那么脆弱无力不合群,没几天的功夫,就被人民更加喜闻乐见的神龟传说打得落花流水。 一周之后,全市小学期末考到来。 林淼没有参加考试,却做了件让百里坊小学老金校长更加高兴的事。 他将一年以来所获得的所有奖状、奖牌和奖杯——包括一次全市奥数奥冠、一次全市象棋邀请赛冠军、一次全市作文比赛冠军、一次全市优秀少先队员、一次全市三好学生,以及刚刚结束的全区奥数冠军——全部打包赠送给了学校。 老金拿到东西后又是激动又是惋惜,直说要不是某个傻逼玩意儿划破林淼的衣服,吓得林淼一年跳满级,如果林淼能在百里坊小学多待一年,学校能收获的荣誉绝对远不止这些…… 老金叹惋不止的时候,林淼正在家里,被江萍唠叨着打包收拾行礼。 丁少仪也特地亲自跑来,装得好像跟老林有一腿似的,扮作林淼的半个亲妈,跟江萍说着说那,不让没出过远门的江萍把什么牙膏、牙刷、毛巾全往巷子里塞。 林淼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安静地将日记本和小铁弩装进了自己的小书包。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是教训,也是经验。 如果将来有可能,不管乱世还是治世,林淼都希望能揣把手枪出门。如果做不到,第三把已经寄到家里,可供正常成年人体型使用的小铁弩,也勉强可以凑合。 打包完行礼,林淼在江萍的千叮万嘱之下,被丁少仪带出了家门。 百里坊小学,1994-1995学年第二学期期末总结大会,兼89届全体学生毕业典礼,也在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中开始。老金拿着话筒,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大声宣布学校本学期又取得了什么什么成就。 台下各个年级段里,张瑶瑶、彭芳芳、熊波、许风帆各自打着各自的瞌睡,只盼这无聊的大会能早点过去,他们好开始愉快的暑假。根本没人去想林淼这时候怎么样了,反正跟他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主席台后后方的行政楼里,苗校长照例不露面。 她静静走进学校专门为林淼开辟出的一个小陈列室里,站在用玻璃柜隔开的林淼的奖项集合前,细细打量孩子今年一整年的成长和收获。现在就算瞎子也能看明白,林淼这孩子,未来的成就,肯定无可限量。好在他短短的小学时光,已经打上了百里坊小学的印记。 今年交男朋友后越变越漂亮的夏晓琳,闲来无事凑在苗晓秋身边,一脸羡慕和向往道:“二姨,你说我以后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 苗晓秋微微一笑:“有半个林淼这么好就不错了。” 夏晓琳嘟了嘟嘴,不太满意苗晓秋的答案,转头望向屋外。 清晨碧蓝的天空,飞机划出一道厚厚的白线。 万米之上,林淼坐在飞机窗边。他摘下三道杠的臂章,取下烈士鲜血染成的红领巾,寂寞地看着窗外被照样染得金黄火红的云层,轻声在心里默念:再见了,小学生。(第二卷终)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与我何干? 晨曦,高塔,黄浦江。站在九五年的上海外滩,隔江眺望江对面刚竣工不到两个月的亚洲第一高塔,林淼脑海中飘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也就这样罢了”。 曲江省的教育厅在筹备全省中小学生作文大赛这件事上,玩的花样颇为风骚。 首先是作为首善之地的杭城被无情抛弃,考试地点很让局外人费解地选在了紧挨曲江省的中国第一国际级大都市。再然后就是把这次比赛的时间,足足延长到了10天,期间不但理所当然地负责各市代表队的食宿交通,更奢侈的是,中途还安排了不少游玩项目。 ——当然,你得能留到最后才行。 因为按照比赛规则,“比赛周”第二天考试过后,就会有一半的小孩拿着光荣的全省三等奖和二等奖的证书先滚蛋。最后只有10个孩子的作文,能有幸登上今年的《全国中小学生获奖作文选》。也就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太子爷,一共就这十位。 其他看似很光鲜的孩子,哪怕家里头也有在地方上足够牛逼的县处一级的人物坐镇,但到沪城这种地方,该趴的还是要趴,该跪的还是要跪。 林淼对这种情况毫不感到意外。 毕竟每年的《全国中小学生获奖作文选》一共也就只收录大概300篇文章。 而按照某些不成文的潜规则,这其中一半以上的孩子,必须得出身自京城和沪城。剩下来的名额,每个省能分到15个就算相当不错了。至于东瓯市这种三线小城市,1到2个名额,已经是市教育局或者说市宣传部门所能争取到的极限。 在这种大环境下,能不能获奖,个人能力已经是次要因素。 是否有人能在中间说上话,才是关键的关键。 所以这一世的林淼,无疑是幸运的。 要不是凑巧捧出一个全国知名的作家老爹,要不是刚好和一个在京沪两地文化圈都能说得上话的丁少仪攀上关系,他这次的比赛,最多也就止步全市二等奖。 丁少仪带着林淼来到沪城,头天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带着林淼拜访了几个在沪城乃至全国范围内都很说得上话的文坛耆老,然后毫不藏私地把林淼拿出来跟众大佬们一起分享。 好在林淼上辈子勉强也算吃过见过,遇上这种场面,基本还算不虚。当一句句“我在一本书上看过爷爷的文章”、“原来奶奶就是写了那个什么什么的大作家”、“我长大之后以一定要成为像爷爷奶奶一样厉害的作家”之类的无耻之言,被林淼用一种更无耻的天真烂漫的口气说出来时,这次比赛珍贵无比的十个一等奖名额中,已然注定有一个要预留给他。 再然后,等他跟老头和老太们跟讨论过“李白的浪漫主义笔调与苏轼豪放兼婉约词风的相承关系”之类的话题,场面基本就炸了。 老货们很轻易地就被林淼征服,一个两个抢着要真把林淼收下来等干孙或者徒孙。 根据林淼的不完全统计,他半天时间差不多被摸了几百次头。 摸得他很怀疑自己这辈子,很有可能要重蹈英年早秃的命运。 丁少仪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把林淼从老货们手里抢救出来带回酒店。不过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留下,林淼被逼着认了个师爷爷,酝酿中的拜师仪式,则被延后到了比赛结束后。 晚上十点左右,东瓯市的其他几个小伙伴们,坐火车到达酒店。 由于林淼是跳过市赛直接晋级省赛的,所以和这些队友并没见过面。晚上夜宵时间头回见到,才发现这支12人的市队里有3张熟得不能更熟的熟面孔,张雪茹、朱佩慈和蒋琴琴。其他的,则都是下面东瓯市下辖各县市区的,平均每个县还不到1个名额,苦逼得很。 宵夜过后,林淼被张雪茹强行拉进房间,当公仔抱着睡了一夜。 林淼虽然誓死不从,但奈何幼儿园级别的体型在张雪茹日渐发育的身体面前毫无抵抗力,和张雪茹分在同一房间的朱佩慈对张雪茹这种流氓行径很是不齿,可张雪茹一见林淼就耍流氓的习惯已经养成,根本就不惧对方粗浅的语言攻击。 这一夜,林淼睡得极沉。不但彻底忘了远在京城治疗失语症的预备小媳妇儿,清晨时分,还梦见自己吃了两个大馒头,口水流了张雪茹一胸。 第二天比赛日,林淼一群人坐大巴前往比赛地。 张雪茹这厮不但对自己前一晚的兽行毫无廉耻之心,而且还在车上大肆宣讲林淼身轻肉软易推倒,晚上抱着睡得香的好处。林淼被这小丫头调戏得居然破天荒的有点害臊,连晕车症状都莫名消失,长达30分钟的车程,愣是没吐。 好不容易熬到外滩,林淼吹着早上的江风,吃着丁少仪从酒店自助餐厅强行带出的早饭,内心感慨万千。像老子这样又帅又有才华的小朋友,要怎么样才能逃脱一天到晚被人揉来揉去的命运?好烦恼,真的好烦恼……就不能来个比张雪茹更漂亮成熟一点的小姐姐吗!? “东方明珠塔,400多米高,亚洲第一高度,感觉怎么样?”林淼瞎鸡霸吐槽的时候,丁少仪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林淼远眺江对岸,陆家嘴上的金茂大厦、沪城中心大厦和环球金融中心等地标都还没影,只有刚刚落成的东方明珠塔,伫立在这片后日地价高到搞不好能买下半个阿拉斯加的土地上。 成片成片的弄堂,环绕在九五年的高塔四周。 林淼轻声回答:“会当凌绝顶,弯弓射大雕。” 丁少仪笑道:“乱背杜甫的诗。” 林淼摇摇头:“人都凌绝顶了,还要往下看,那做人也太没追求了。” 丁少仪闻言一怔,旋即又露出微笑。 这小孩,切片研究一下可好? 林淼身后,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兴奋地喊个不停。 林淼心里轻声一叹。 从未看过世界的人,看到外面的世界难免容易激动。但在外面的世界待久了,再看更多的东西,似乎也就这样了。山外山,天外天,人外人,你们牛逼,与我何干?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老爷爷 曲江省中小学作文竞赛决赛阶段,小学组的首轮比赛考场,被安排在离外滩不远的沪城财经大学。林淼所在的东瓯市代表队抵达沪财校门口时,时间刚过9点,离考试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可以从容不迫走路。 张雪茹和朱佩慈一左一右牵着林淼的手,好奇又憧憬地打量着全国一流学府的环境,时不时因为见到一处只剩下几块砖头的办公楼遗址或者名人铜像,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林淼脸上淡定,内心却略有起伏。 这学校他考过两次。第一次是高考过后,玩笑一般地填了个第三志愿,因为确实高攀不上,高考分数离沪财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20多分。 第二次则是本科毕业后铆足了劲想去大城市发展,于是考研时又咬牙报了沪财,结果不幸专业和数学全都考砸,最后只上了一所相对平庸的学校。 再后来,毕业后因为学历上缺乏竞争力,技能方面除了能写点东西外也别无长处,加上身在他乡没有任何人脉资源,于是最终只能灰溜溜滚回东瓯市,在七大姑八大姨们的充满关心的问候中,忍辱负重地先干了一年街道临时工。直到第二年总算考公务员成功,光荣混入为人民服务的先进队伍,某些刺耳的声音才渐渐收敛,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过起来。 林淼在瓯城区区府办一干就是好多年。中间工作不顺,情绪低落时,也曾很多次想过,如果自己当年读本科的时候,能在专业上多花些功夫,而不是去干那些浪费时间又吃力不讨好的学生会工作,或许考研的时候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不说能铁定考上像沪财这种级别的学校,但总不至于去那所平庸的211混文凭,命运说不定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好在,老天爷总算对他不薄。 重生了,这辈子再也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了…… 丁少仪把林淼从张雪茹和朱佩慈手里抢走,抱着走到了考场。 考场所在的大楼内,曲江省教育厅的人早就布置妥当,各工作步骤安排得井井有条。 东瓯市的教育局副局长梁艳红,代表队伍在检录表上签了字,然后便由教育厅的工作人员带着,跟差不多同时到达的甬城代表队,一起上了楼。 二楼的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大半。 东瓯市代表队的十几个孩子按着考号,找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只是因为林淼的原因,教室里免不了又响起一点小动静。 负责监考的工作人员走到林淼跟前,丁少仪急忙走过去,跟对方反复确认了林淼的身份。 监考的中年妇女,跟丁少仪说了半天话,才颇为震惊地接受了现实。再然后听说林淼是林国荣的儿子,脸上又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释然不少。 仿佛这年头不管什么比赛,不来点暗箱操作就不完整似的。 丁少仪解释完情况,又叮嘱林淼:“淼淼,考完试就坐在教室里等,千万别提前出来知道吗?这里可不是东瓯市,你要是一个人乱跑走丢了,咱们所有人都要有麻烦的。” 林淼嗯了一声,轻轻点头:“我知道,不会乱跑的。” 丁少仪笑着摸了摸林淼的头,转头又跟监考的多说了句:“麻烦帮我们多看一下这孩子。” 监考的中年妇女笑道:“丁老师,你放心在外面等吧,我保证考完后,一根头发都不少地把林老师的儿子还给你。” 丁少仪笑了笑,走出了考场。 教室外头,梁红艳见丁少仪出来,立马轻声道:“丁主任,找个地方坐一下吧,要考一个半钟头呢。”丁少仪点点头,和梁艳红走远。 两人找了个空荡荡的教室,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在自习。 丁少仪和梁红艳在教室的最后面一排坐下,梁艳红放下包,舒一口气,用方言小声道:“林国荣这个儿子,真是走到哪里都怕他出事,这几天全市都给他弄得鸡飞狗跳的……” 丁少仪轻轻一叹:“这孩子,真是说不清到底是命硬还是命好,才这么几岁,就已经做了一堆别人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事了……” 六七岁的小孩子,单枪匹马干掉了两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 要不是这种事真的就发生在身边,哪怕以丁少仪的见识,她也很难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林淼的家庭情况特殊,有林国荣这么个身在体制内且全国知名的作家亲爹,林淼这时候其实更应该出现在少管所之类的地方,而不是来这里比赛。 市宣传部的王岚为了舆论上不出乱子,更是直接给东瓯市的媒体下了死命令,对林淼杀凶这件事,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准报道。全市上下一时间全都对这起案件的真相讳莫如深,就连公检法各家单位,也纷纷选择性地将这起足以称得上大案的事件,遗忘在了脑后。 省厅派人下来核查的时候,徐毅光胆大包天地给了一份半真半假的材料,压根儿就不提两个歹徒被林淼的小铁弩穿胸贯脑的事实。一个死因写了溺亡,一个更扯蛋,写了精神压力过大导致脑血管破裂死亡。至于林淼和洛漓两个受害者的情况,林淼自然情绪稳定,洛漓就大书特书了一番,说什么“造成了极为严重的精神伤害,需进行长期定向精神治疗”。 省厅里来的人查了陈荣明和郑晓聪两个货的底细后,虽然觉得这案子里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但显然也懒得帮人渣翻案。既然东瓯市上下众口一词,认定是人民警察出动及时,那就干脆利落地给以徐毅光为代表的瓯城区公分分局弄了个集体二等功,徐毅光个人荣立三等功,眼看着肩膀上的星星,很快又能再多添一颗。 “这种事,一辈子都别碰上才好!”梁艳红一脸惴惴的模样,“丁主任,我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敢多看老林他儿子,那种感觉这么说呢,总觉得很奇怪……” 丁少仪道:“你这就是心理作用,我昨天带孩子去见了好几个老师,人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啊。” “那不一样,你那些老师,年纪都那么大了,都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我不一样啊,我还年轻啊!我坐什么位子,他们坐什么位子?我哪能跟他们那些老江湖比?”梁红艳这么说着,脸上却又有着丝丝的得色,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地位,还是挺自豪的。 丁少仪淡淡一笑。 这时身后的教室后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毕恭毕敬站在老人身边,指了指丁少仪和梁艳红:“校长,是她们吧?” 老人掏出眼镜戴上。 听到身后动静的丁少仪转身一瞧,赶紧一下子站起来:“郭老师,你怎么来了?” 姓郭的老人家呵呵一笑:“听说孩子在这里比赛,我过来看看。”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上) 监考的中年妇女看了眼手表,将教室的大门关上。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林淼不偏不斜地坐在教室第五排正中间的座上,前面是身高同样有愧于祖国平均线的朱佩慈,身后是高大而不威猛的张雪茹,一抬头,就能和那监考的中年妇女看个对眼。 林淼和中年妇女对视一眼,视线随之就飘飞到了黑板上。黑板上写着简单的几个字:第五届全国中小学作文大赛曲江省决赛小学组考场,考试时间9:30—11:00。 9点半的沪财校园里,似乎没有这个时间点的铃声。 中年妇女频繁地看表,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张嘴发出了略显低沉的声音:“开始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考完后不许出考场。如果有特殊情况,请举手示意。” 她刚说完,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看样子大概也就四五年级的小男孩,紧跟着就突然蹦出一句:“比方说嘘嘘!” 屋内响起一阵轻笑。 张雪茹拿笔在林淼背后戳了戳:“他学你啊!” 林淼冷然一笑:“幼稚。” 张雪茹不爽问道:“你说谁幼稚啊?” 林淼一脸傲骨寒霜的欠抽德性:“嘘嘘算哪什么特殊情况,你考虑过拉稀的感受吗?” 此话一出,全场炸裂。 刚才说嘘嘘的小孩一下就从坐上站起来,遥遥朝林淼一拱手:“阁下高才,佩服佩服!” 林淼一看居然还能在这里碰上这种级别的逗逼,顿感知己难寻,连忙起身,抱拳还礼:“彼此彼此。” 监考的中年妇女眼见着两个小王八蛋拿着屎尿屁在神圣的考场上耍宝,忍不住拉下脸来:“不要再开玩笑了啊,考试已经开始了,谁再说话,就取消考试资格。取消了资格就马上回家,谁都保不住你们。”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卷子发下来。 屋里的小孩基本不敢再吭声。 张雪茹又轻轻戳了林淼一下,小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啊……” 林淼耸了耸肩。 前头朱佩慈转过身,把卷子和答题纸交给林淼。林淼抽出自己那份,不回头地拿着剩下的卷子,递到后面。张雪茹又跟多动症似的拍了一下林淼的手,才把卷子拿过去。 林淼坐正身子,展开试卷看了眼试题,不由地嘴角一弯。 对他来说,这显然是一道年代久远,却又历久弥新的题。卷子上画着四张勉强能称得上漫画的东西,画风潦草,画功拙劣,内容却相当发人深省。 讲的是某老两口牵着一头驴赶路,却在一群杠精的花样围攻下寸步难行。老两口牵着驴走被杠,骑着驴走被杠,抬着驴走更是被人往死里杠,最终没能从杠精们合力设下的“杠死你三千”大阵中突围出来,被杠得狂呕鲜血三升,全身筋脉尽断,菊花绽放,爆体而亡。 “请根据以上内容作文,要求字数500字以上,体裁不嫌,诗歌除外。” 林淼拿着笔,转了两圈,一时间因为对这道题太熟,反倒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转着笔,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神,心里头一边默默嘀咕:“一个平日里好端端的人,一旦拥有了键盘,就会一不小心变成喷子和杠精。一朝发言权在手,俯瞰天下都是狗。这到底是心智的扭曲,还是智力的沦丧?是理性的兜不住,还是大脑的不挽留?能在前信息时代就弄出这道题的人,以前一定活得很辛苦吧,一个人的一生中,要遭遇到多少煞笔,才能发出这样悲愤的声音……” 林淼手指翻飞地调戏着手上的水笔,渐渐已经耍出残影。 坐在林淼左右两边的小孩,全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思考,怔怔看着林淼表演指尖上的杂耍。 台下的监考的中年妇女,足足盯着林淼玩了三分钟的水笔。随着林淼一个失误,水笔被抛飞上了半空,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算轻的声响,然后又弹到了桌子下面。 “哎呀~”林淼回过神来,想要弯腰去捡起笔来。 监考老师却先一步气呼呼冲上来,替林淼捡起笔,没好气道:“你再破坏考场秩序,我就请你出去了啊!别当你爸爸是什么作家,就能在考场上乱来!” “他爸爸是作家啊……”教室里又是一阵嘀咕。 显然成绩越好的小孩,平时享受惯了特权,就越难改掉不怕老师的习惯。而当几十个这样的小孩聚到一起,对老师来说,那压力简直不要太大。除非老师本人,从小到大也是学神级别的存在,不然真的镇不住场面。就像清北的教授,哪个不是年轻时学霸一方的人物? 监考老师眉头紧皱,又高声呵斥:“最后说一次,谁再说话!马上请出考场!” 教室里总算安静下来。 中年妇女把水笔递给林淼,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愤怒。 林淼见状,赶紧变招,泪汪汪地看着中年妇女卖嗲:“老西……我错了……” 中年妇女一看林淼这模样,心肠立马软了下来:“行了,行了,要乖一点知道吗,这里是全国比赛呢……” “嗯……”林淼拿回笔,恶意卖萌点头。 中年妇女无话可说,无奈走回台下。然后刚坐稳屁股,再抬头一看,差点又气得要摔过去。只见前一秒还像是要哭出来的林淼,居然又转起了笔。可她刚要站起来,却又放弃了。 因为她从眼前那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仿佛光芒似的东西。 林淼对中年妇女的反应恍若未觉,当脑海中出现了只言片语后,整篇文章的思路,几乎也就在那一瞬间连通了。 显然这种题目对林淼来说,是几乎不存在难度的——不能完全说是小意思,但基本上,也就中等偏下的意思吧! 林淼突然收住笔,拿过草稿纸,在纸上写下了八个字: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八个字刚落下,教室后门被人推开。 郭老头缓步而入,丁少仪和梁艳红恭敬跟在身边。 监考的中年妇女一瞬间像是触了电一般,一下就跳起来,小跑着冲到教室后头,诚惶诚恐:“郭主任……” 郭老头轻轻摆手,小声问丁少仪:“孩子坐在哪儿?” 丁少仪朝林淼的方向一指。 监考的中年妇女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那个小屁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中) “按照当前全球生物进化研究的主流观点,人类祖先是在百万年前与类人猿分野,从而独立为一个抽象思维能力高度发达的全新物种。但站在更为漫长的数亿年的动物进化史的角度上看,许多动物与生俱来的生理和心理本能,却并未随着人类种群由猿到人的过程,从人类的基因中彻地完全地剥离出来。在获得语言交流能力、想象力和工具使用能力的同时,人类还完整地保留了一部分绝大多数动物所共有的行为特性。无产阶级思想领袖卡尔马克思,称这种动物式的行为特性为‘人类的自然属性’,弗洛伊德则从心理学上,将其归纳为‘本我’。也就是通俗意义上所说的:兽性。”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林淼埋头狂书,一口气写完以上这段拗口的话,当场就得瑟得差点原地飞升,心里头默默嘀咕:“卧槽,寡人真是太特么有文化了,我特么简直是搞学术的天才啊……要不我干脆真的再多花点时间,按这个思路直接编套书出来吧……” 林淼暗暗自恋着,一边扭头瞟了眼手边草稿纸上的大纲。 林淼靠笔杆子吃饭多年,其实一直都没养成过开篇前先写大纲的习惯。 一来他写东西,通常总习惯于想明白了再落笔,所以思路向来一清二楚,没有再白花时间列大纲的必要。二来在区里上班,每天所写的公文材料,本身也就具有限定死的写作格式。不管是给领导写讲话稿,还是年终时替领导和科室写工作报告,来来去去无非就是三步走:归纳当前情况,指出存在问题,汇报下步工作。 林淼所谓的发挥,顶多也就是在“存在问题”后再来一把“分析问题成因”,又或者在“下步工作”前,斗胆死谏一段“建议解决方案”。 我朝公文如八股。写多了这玩意儿,再写别的什么,自然全都手到擒来。文章还没开动,脑子里自己就先有了起承转合的大纲。 而这回破例给省教育厅的考题面子,则是因为林淼面前所遇到的情况,跟以往稍有不同。 有鉴于这道看图说话作文题的可切入点简直不要太多,细细列出来可供发挥的观点甚至不下两位数,所以写作思路反倒容易混乱。稍不留神,甚至还可能会出现通篇文字雄辩滔滔,但一旦仔细推敲起来,就会发现前后逻辑不挨的情况。 这种低级失误,显然是林淼这种轻度完美主义偏执狂所不能容忍的。 尤其在全国比赛这种场合——混在一群小学生中卖弄学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无耻了,万一再来个重大装逼失误,即便以林淼厚如城墙的脸皮,到时也绝对没脸见人。 所以先来个大纲,主要是为了避免文章逻辑写飞上天。 林淼看了眼大纲上简单粗暴的“第二段:成因”的提示,马上又把心思放回到题目上,屏气凝神,下笔如飞。 “兽性的最主要特征是攻击性。而攻击性的本质,则是对资源的争夺冲动。人类在进入石器社会之后,便在和其他物种争夺自然资源的斗争中,形成了压倒性的绝对优势。然而这种优势不但未起到弱化人类攻击性的效果,反而使得人类的攻击性,朝着另一个方向变化发展。 人类社会自有文明起,便存在天然的资源再分配机制。这种分配机制,则直接导致了不同个体间所掌握的资源数量的多寡。延伸至种群层面,便是群体间的资源矛盾。 个体和群体占据资源数量的不平衡,是人类种群和个体间产生冲突的本质因素。但以文明自诩的人类,因为有唯物论中‘人类社会属性’以及心理学上‘自我’和‘超我’的限制,所以这种由资源矛盾造成的冲突,始终被控制在能不用暴力解决就尽可能不用暴力解决的种族存续规则范围内。这一情形,在相同种群的不同个体中间,表现得尤为显著。 不同历史文明环境下的不同人类族群,都为避免族群内的个体因争夺资源而过分自相残杀所导致的种群竞争力衰退,付出过巨大努力。而这种努力所带来的成果,最主要有两个。第一,基于血缘关系所产生的社会道德和伦理体系。第二,基于社会分工协作关系所产生的社会规则和法律体系。而这两点,也正是人类个体的攻击性,向一种有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殊模式转化的直接原因。 这种特殊模式的攻击性的特点和作用机制表现为:攻击者在避免直接暴力接触的大前提下,在社会礼法和法律体系允许的范围内,使用人类所独有的技能,迫使被攻击个体主动放弃一部分资源,从而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实质收益,或是获得心理上的补偿感。这其中所说的‘人类所独有的技能’,指的正是人类的语言。” 林淼揉揉发酸的手,看一眼手表,考试时间才过去半个多小时,而前前后后几个扯了半天却仿佛还没扯进正题的几段话,却已经填满了好几页的答题纸。 他喘口气,正要翻页继续往下写,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按住了他的卷子。 “等一下。” 林淼下意识转头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写得太入神了,居然完全不知道身后的老头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郭老头盯着林淼卷子上的最后几行字,仿佛恍然大悟地样子,轻轻点头:“哦……是这个意思……”说着又放开卷子,摸了摸林淼的头,笑道:“继续写吧。” 思路都让你打断了好吧,幸好先写了大纲…… 林淼心里吐着槽,脸上却一万分的乖巧听话。 这种场合能随随便便在考场里晃悠的老头子,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 要原谅他,必须原谅他。 坐在林淼后排的张雪茹,好奇地多看了郭老头一眼。 监考的中年妇女小步走上前,脸上略带着为难:“郭主任……” 老头笑了笑,看着林淼的小脑袋瓜,小声说道:“我出去等。等他考完,先把卷子拿给我看看。” “好,好。”监考的中年妇女忙不迭地答应。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下) “语言能力,是人与普通动物的主要区别之一。随着人类社会文明体系的建立和逐步成熟,人类的语言能力发展至今,已经演进到了能对整个人类社会产生直接作用的程度。而这一现象的本质,则是人类个体运用语言能力,重新分配和利用自然资源的过程。简单来说即是,人类种群中的个体或群体,可以通过单纯的语言行为,在不付出任何物质代价的情况下,直接改变其他个体或群体的行为,从而在种群内部的资源争夺中占据上风。 至此,我们可得出一个简单而实际的结论:基于未能彻底从人类基因上剥离的兽性,现代人类发展语言功能的主要动因之一,就是为了能从其他个体身上获得好处。 而将这一结论套用于无论图中的两人如何改变骑驴的方式,他们都会遭到旁人指责的社会现象,原因便一目了然:因为指责骑驴者的人,自己并没有驴。 资源保有量的不平衡,导致每一个没有驴的人,都本能地产生要和骑驴的一方建立语言交流关系的需求——不论这种交流,能否帮助他们获得好处。因此再换个角度来想,如果图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驴,那么这场集体指责,显然也就不会成立。 骑驴者挨没驴可骑者的骂,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缩影。 当有限的自然资源无法充分地照顾到每一个人类个体时,建立在可互相提供资源交换前提下的人类社会属性,必将被人类的自然属性所掩盖。即兽性超越人性。 好在幸运的是,人类文明环境下的法律和道德体系,有着巨大的维系人类个体社会属性的力量。所以指责者最终停留在了使用语言指责骑驴者的底线上,而不是失去人性,像其他动物一样,使用暴力去抢夺他人的资源。 回到百万年前人类与其他动物分野的那一刻。人之所以独立为人,不止在于我们产生了社会属性,更在于我们的社会属性,能有效地压制基因中的兽性。从而使得人类个体不仅拥有攻击性,更拥有了控制自身攻击性的能力。人类的种群和社会之所以能在资源不足的情况下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和成熟度,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们产生了兽性之外的人性,即为理性。 甚至在人类的驯养下,个别依附于人的物种,也产生了类似的行为特性。 作为人类在自然界中最亲密的动物伙伴,每一只家犬都具有为家庭守护资源的意识。在中国农村,绝大多数人家养狗看门,以防家庭财物受损。有些家犬会对所有路过家门口的陌生人发出叫声,以示警告;而当其他家犬听到这种叫声,它们便会本能地跟随叫喊。正如个别缺少资源的人,会尝试跟所有自己所见到的资源拥有量多于其他的人建立交流关系,从而带动其他缺乏资源且缺少自控能力的人跟风发声。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是否懂得择人而吠,是好狗和坏狗之间的区别。 在资源短缺的情况下,能否管住自己的嘴,则是人和狗和驴之间的区别。” 林淼一口气写完这一千多字的作文,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他把手心贴在桌面上轻轻一擦,心里意气风发,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卷面,先常规操作地不要脸来一句:“我靠,我怎么这么有才华?” 话音落下,半个教室的小孩全都齐刷刷向林淼翻了个白眼。 丁少仪和梁艳红站在教室的最后面,丁少仪摇头苦笑不止。 林淼抬手看一眼时间,考试还剩十几分钟结束,正要再拿起卷子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美貌与内涵并重的文字,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将林淼的卷子抽了过去。 林淼转头一瞧,这才发现,身后站了个老头。 郭老头拿起卷子,扫了眼最后两句话,叹道:“小朋友,你这个人生观和社会观,全都有点扭曲啊。” 林淼的眉毛狂跳了两下。 这位阿公,敢问您在哪里上班的啊? 考场重地想来就来,你当是公共厕所吗!? 被泼了一头冷水的林淼心中咆哮,脸上却保持着十足的乖巧。 毕竟拿全国考试的考场当公共厕所的老头,那基本上真的是惹不起啊…… 还是原谅他吧…… 必须原谅他吧…… …… 半小时后,郭老头带着林淼,走在沪财的校园中。 丁少仪和梁艳红远远地跟在后头,保持着能看到但听不到的距离。 林淼被老头牵着手,心里略有点小排斥,两个男人手牵手,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重生回来快一年,他早就连老林都不让牵了…… “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啊?”郭老头走了半天,终于悠悠开口。 林淼不太敢像忽悠苗晓秋和金校长那样,忽悠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老货,老老实实用春秋手法敷衍:“看得比较杂,基本上拿到什么就看什么。” 郭老头轻轻点头:“挺好,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也是个看书的好办法。人一辈子能记住的东西本来也不多,关键还是要能通过读书,形成自己的一套东西。” 林淼怂怂地应了一声:“嗯。” 郭老头呵呵一笑:“知道沪财的校训是什么吗?” 林淼摇摇头:“不知道……” 郭老头道:“厚德博学,经济匡时。后面四个字就不提了,反正所有的学校,都说自己教的东西能经世致用。不过前面四字,你要记牢。” 林淼:“嗯……” 郭老头叹道:“照理说像你这么小的孩子,我跟你说这些话,确实太早了点。不过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你跟别的小孩不一样。能七岁就写出这种文章的,我不夸张的说,看遍中国几千年历史,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林淼:“嗯……” 郭老头:“你在跟我装傻啊?” 林淼:“啊?” 郭老头无语地揉了揉林淼的脑袋:“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你以后写东西,要注意分寸,长大以后做人呢,也要心胸开阔些。把自己看不上的人都比作狗,将来可是要吃苦头的。” 林淼:“哦。” 郭老头笑道:“行了,回去吧。咱们过两天再见。” 林淼奇怪道:“还要再见?” 郭老头道:“你拜师都不用见师父的吗?” 林淼顿时愕然,转头看看丁少仪。 郭老头牵起林淼的手,朝丁少仪和梁艳红走去,慢吞吞道:“行了,别看了,给我当徒弟不吃亏,这学校里多少硕士、博士求我我都不答应呢。还有啊,你今天写的那篇文章比赛不能用,篇幅太长了,内容也太不合适。待会儿你回去重写一篇,我跟你们教育厅的带队副厅长说了,随便写就行,你那个一等奖的名额一早就内定了。” 林淼嘴角抽抽:“那我大老远坐飞机来干嘛?” 郭老头道:“形式一下总要的嘛……”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受孙子一拜 曲江省教育厅这回办的作文比赛,有那么点明清时期科举会试的意思。举子们通过考试便能获贡士身份,下步殿前作答,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再不济也能拿个同进士出身。 同样的,当走出“曲江省中小学作文竞赛小学组首轮比赛”考场的那一刻,林淼他们这群孩子,也就相当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会试,走到了今年这条全国比赛长征路的终点。 接下来命运会作何安排,便和他们的个人能力以及努力程度,不再有任何关系。 全省比赛首轮考试过后,曲江省赛事组委会就会马上将这些应考作文,明确地分出三六九等。 排名最靠前的十篇作文直接授予全省一等奖,保送进入今年的全国比赛总决赛。 再往后两个月内,将会有总数在300篇左右,质量和曲江省一等奖作文相近的作品,从全国各地汇聚至京城的全国比赛组委会的办公驻地。 而所有这些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被最终交到赛事最高评委面前的中小学生作文,就好比是从会试中突围而出、呈递御前的八股文章。无论良莠,保底也是全国三等奖。 最后的最后,10月份全国比赛正式结束之后,这些入选作文就会被印成铅字,在12月之前发行全国,成为来年各中小学毕业生理论上必读的应试范文。 林淼一路半黑半白、亦正亦邪地走到眼下这一步,直到此刻搞清比赛的全部真相之后,心情实在是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当体制的力量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个人能力在各种所谓的公正、公平和公开面前,真的是不值一提。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就算你是李太白转世,没个好爹,也是万事白搭。能突围到省一级比赛,陪太子爷读一回书就该知足了。再想往前进一步——你说你特么多走一步占了道,领导的儿子腿往哪儿迈? 不出意料的话,像张雪茹和朱佩慈这些陪跑份子,注定都要被淘汰出局。 甚至其实不用梁红艳说,这些聪明的姑娘,应该自己心里也清楚。 林淼内定全省一等奖名额的消息,在考试结束后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就走漏了风声。 东瓯市代表队人员组成复杂。有几个从下面县里上来的孩子,知道消息后愤愤不平,虽然不敢去找梁红艳理论,却很有胆量在林淼面前说些不阴不阳的话。只是他们没料到,林淼身边还有两个预备初中同学当保镖。张雪茹该泼辣时就泼辣,朱佩慈也自恃南城小学扛把子的身份,在“乡下孩子”面前丝毫不怵。两个小姑娘联起手来,自然没让林淼受半点委屈。 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心里早有逼数的省厅组委会,依然面不改色宣称要批阅作文,所以各市和地区的代表队,可以自己安排活动。 东瓯市代表队财大气粗。 丁少仪和梁红艳带着林淼他们十来个孩子,在沪城转了大半天,走了两个大景点,晚饭的时候,甚至无比土豪地在明珠塔上的旋转餐厅订了位子。一群孩子玩了一天,晚上又在这么高端的地方吃上饭,心里头的怨气弱了不少,看林淼的脸色也和善了许多。 林淼心里很能理解这些小孩的心情,也根本没把这点敌意放在心上。反正这回之后,大家今后可能就再也碰不上了,没必要为这点本就不存在的矛盾和人家起争执。所以哪怕张雪茹昨晚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一再坚持要告状,他今天一整天下来,也没和丁少仪提半个标点符号。 一群没见过自助餐的小孩子在餐厅里大惊小怪了半天,才坐下来好好吃饭。 丁少仪生怕林淼跑丢,拉着他坐了一桌。 等梁红艳端着满满几大盘子海鲜坐到丁少仪和林淼面前时,张雪茹和朱佩慈也凑了过来。 老丁心知肚明林淼今年不但已经省赛出线,而且以目前的场外形势来看,全国一等奖也应该已经稳拿。吃饭的时候,她不由得又对这次省赛的排名有了期待,笑着对梁红艳道:“这回搞不好,咱们淼淼真能拿个全省第一啊。” 梁红艳身为主管中小学工作的市教育局的副局长,被这么大一个政绩砸在头上,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喜滋滋道:“都办了这么多届了,轮也该轮到咱们东瓯市出个状元了。” 可话音刚落,边上就跳出个不懂事的声音。 “林淼这个还不算状元吧?”张雪茹家里两个公务员,虽然职务不高,但从小耳濡目染下来,早就已经见官不怕,大大咧咧地反驳道,“全国第一名才叫状元吧?” “全省状元也是状元嘛!”梁红艳笑呵呵地打着含混,要敷衍过去。 不料朱佩慈又跳出来,小声补刀:“那个连中三元,省里也有什么元的吧?” 梁红艳笑容略微凝固。 丁少仪转头问林淼:“淼淼知道吗?” 林淼点点头。 丁少仪笑道:“那你说说看。” 林淼淡淡道:“这种历史常识还是不要显摆了吧,显得咱们一整桌人都没文化似的……” 梁红艳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 她努力地强撑了两秒,然而很遗憾没能撑住,一张脸就此拉了下来。 丁少仪见梁红艳神色尴尬,戳戳林淼的脑瓜子,教育道:“别骄傲啊,你那篇作文还是郭爷爷让你过的呢,没人家给你说情,你这下早都被淘汰了,还哪来的全省一等奖。昨天让你重写的作文你写了吗?” “还没,等下回去写。”林淼老老实实回答,又好奇地多问了句,“姨姨,那个郭爷爷……到底是干嘛的啊?沪财的校长吗?” “嗯,今年刚调过来当校长。” “那以前呢?” 丁少仪微微一笑:“以前啊,京华社知道吗?” 林淼一惊:“他京华社干嘛的?” 丁少仪看着林淼,面带一丝骄傲地说出了三个字:“副社长。” 林淼听完了沉默片刻,思想觉悟仿佛又升华了许多。 前京华社副社长,副部级干部…… 这样的老爷爷……喊他的时候还有必要带姓吗? 林淼目光一凛,心中陡然间升起一股浩然之气:爷爷在上,请受孙子一拜! 第二百一十九章 声名鹊起(上) 入夏后的京城,白天显得格外漫长。晚上7点出头,京郊的天色依然亮堂。 皎洁的月亮已经从西边升起,下山的太阳却仍散发着余热。 一列绿皮火车拉着上百节车厢的货物,从南面而来,缓缓驶向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火车头上的鸣笛,呜呜作响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才渐渐弱下。 就在距离铁轨不远的地方,一大片四四方方的建筑,被四面更加四四方方的围墙围住。 围墙正南面的大门入口处照壁上,刻着对绝大多数生活在1995年的中国人来说,都略显陌生的单位名称:中社科局附属研究生院。 这间以哲学和中国近现代史及党史理论研究著称的副部级机构,此时的职能定位还略显模糊。既不是纯粹的行政机关或者事业单位,也无法被看作是一家独立的高等教育机构。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所大学,是只收研究生而不收本科生的。 不过机构内部的人,倒是对眼下这种明明连高考志愿代号都没有,却又有资格培养自己的硕士和博士的学术特权,感到不小的快意。 早些年社科研究在国内受压迫得厉害。且尤为糟心的是,这种压迫竟主要是来自底下,而非上面。在还没从中科局囊括万千学科的大系统中分离出来之前,归中科局直接领导的社科部门,每天都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和某些没读完初中就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世界的奥秘,满脑子只有非黑即白这一种思维模式的二傻子们解释: 社会科学也是草你奶奶的科学的一部分! 还有我们搞文史哲研究的人——不!是!骗!饭!的! 十年浩劫平息后,社科局终于挂上了独立的衙门招牌。 中国最顶尖的一批文史哲专家,总算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干着种白菜的活却操着世界大同的心的人,一边口口声声叫嚷着“科教兴国”,一边又没完没了地给中科局领导写信,要求削减人文社科研究经费,甚至裁撤掉整个社科研究机构。 即便八十年代国内又掀起了一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以及“聪明人学理科,傻子学文科”的舆论风潮,可彼时已经有了独立办公机构和经费来源的社科局,已经丝毫不惧这种口水仗。社科局在浩浩荡荡的攻击言论中岿然屹立,一直坚守到八十年代末,等到中国的文学热和国学热并起,社科局也终于等来了市场的春天。 笨蛋们没人搭理了。社科局自己的硕士和博士,则跟下饺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学成毕业,走上各要害部门的管理岗位。 满头白发的荀建祥站在办公室的书桌前,从顶楼眺望驶远的火车,没来由地想起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辛苦,嘴角扬起微笑。他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大口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冲了多少次的茶,然后低下头,看了摆在面前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份刚刚从沪城发来的传真。 “老师,郭老师说非要你亲自看看。”办公室里还站着一位四十来岁、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荀建祥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笑着说道:“你这个郭老师,好好的京城不待,大老远跑去沪城当什么校长,现在有什么事要联系还得发传真,你说麻烦不麻烦?” 年轻人似乎有点不给面子,笑着回答:“发个传真,也没多麻烦吧?” “行,反正跑腿的也不是我,你就替你自己的老师说话吧。”荀建祥说着,拿起了传真。他看东西的速度很慢,寥寥一千多字,足足看了十来分钟才放下来。 年轻人马上问道:“荀老师觉得怎么样?” 荀建祥放下传真,摘下眼镜,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评价道:“不怎么样。前面的内容,也就是在方向上有点意思,可是论述太简单,完全看不出系统性。后面半段就是胡扯了,逻辑勉强自圆其说,不过怎么写着写着就成小孩子写作文了?你们老师发这东西给我,到底想干嘛?” 年轻人笑道:“荀老师,您还真说对了,这就是一篇考场作文。” 荀建祥眉头一皱:“怎么,你们老师家的孩子,今年有谁参加高考了,想找我求个人情?我跟你说,高考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种事别说我没门路,就算我有门路,这忙我也不帮!” 年轻人忙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这不是高考的作文……” 荀建祥问:“不是高考作文,那是什么作文?” 年轻人笑道:“是我老师的关门弟子,在他们省的作文竞赛里写的。” “省作文竞赛?”荀建祥越听越迷糊,“你这个师弟,今年多大?” “七岁。” “几岁?!”荀建祥一脸见鬼的样子。 年轻人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传真,递了过去:“荀老师,这是孩子的所有资料,我老师想请您去一趟沪城,给他的收徒仪式当个见证人。” “收徒仪式?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荀建祥将信将疑地接过资料,这下却是一目十行,边看边嘀咕:“林淼,七岁,全市奥数冠军,父亲林国荣,著有《小院杂谈》、《僦居发微》等作品,诶,好像哪里听过啊……” 年轻人道:“畅销书作家,去年年底这两本书都在新华书店卖断货了。” “哦……那这么说来,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孩子的妈妈是干嘛的?”荀建祥好奇问道。 年轻人也露出好奇的神色:“他妈妈是干嘛的,还真没问过,不过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培养?”荀建祥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七岁的小孩能写出这种东西,除非三四岁就已经把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后面几年还要每天坚持读大量的书。说实话,我是不太相信七岁的孩子能写出这种东西的,就算是神童,中科局建立这么多年,好像从来也没听说过社科方向的神童吧?你们老师,是不是看走眼,被人骗了?” 年轻人想了想,慢慢道:“应该不会,比赛的题目是严格保密的,而且就算漏题了,谁家小学老师会教孩子写这种东西?再说能写出这种东西的人,也不会去当小学老师吧?” “你可别小看小学老师。有些小学老师,水平也是很高的。”荀建祥不偏颇地说道。 年轻人又解释:“可那种小学老师,也就京城和沪城能找着吧?再说孩子是我一个师姐带去的,我师姐的为人,我信得过。听我老师说,他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完这篇文章,我老师摸过孩子的底。” 荀建祥问:“你老师怎么说?” 年轻人回答:“我老师说,这孩子现在够格跟着他,本硕连读。还有,中科局下属大学的钱穆恩去年找过这孩子,本来是想送进神童班的,被孩子拒绝了。” “搞特殊儿童教育研究的那个钱穆恩?” “对。” 荀建祥眉头深皱:“孩子今年真的只有七岁?” 年轻人点点头:“千真万确,七岁。” 荀建祥想了想,背负双手来回踱了两步,望向窗外轻叹:“没道理啊,不科学啊……” —————— 2019,新年快乐。 第二百二十章 声名鹊起(中) 林淼放下笔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再转过身一看,身后两张床上,张雪茹和朱佩慈已经睡得昏天黑地。大热的天,房间里冷气十足。张雪茹睡相难看至极,半条被子已经被她蹬到了地上。林淼轻轻走到张雪茹身边,帮她把被子掖好,省得她明晚上要回家,回家前却睡感冒了。 照顾好小姑娘,林淼才小声叹了口气,扭动着脖子,走进了卫生间。 今天在外头玩了一整天,晚上回来又疯了三四个钟头。要不是被这俩小妞缠着又是枕头大战又是抽老王的,他也不至于拖到10点半之后才开始干活,然后又因为体力不济,注意力涣散,一篇500来个字的小作文,居然写了40多分钟才拿下。 天可怜见,他入围曲江省中小学生作文决赛的文章,居然是这么敷衍出来的…… 林淼刷牙洗脸,冲了冲脚,擦干脚丫子走出卫生间,心里闪过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的念头,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丁少仪五十多岁的人了,被她抱着,当然不如被未成年小姐姐抱着舒服。 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走回两个小姐姐跟前。 林淼站在两张床之间,左右权衡了一下,又陷入了迷茫。 到底要选哪边呢…… 三十多岁的单身老男人,早就已经失去了对年轻姑娘相貌的判断能力,只要是足够年轻的,每一个都能稀罕得不行不行的…… “唉……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正人君子,这么主动往人家被窝里钻,是不是有损我的道德高度……”林淼轻声叹道。 朱佩慈听到声音,睁开了眼。 她眼神迷迷瞪瞪地看着林淼,小声问道:“你写完了吗?” 林淼点点头。 “那怎么还不睡啊?” “嗯……没地方睡了……” “那来我床上睡吧。” “好咧!” 朱佩慈笑了笑,掀开被子。林淼麻溜儿踢掉鞋子,爬进了被窝。小姑娘稍微把头发拿开一些,又伸长胳膊,关掉了床头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暗下,朱佩慈一条胳膊搭在林淼身上,并不像张雪茹那么热情地,将林淼虚报在怀里。林淼蜷缩着窝在朱佩慈的怀里,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内心渐渐宁静,不一会儿就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张雪茹和朱佩慈的房间对门,丁少仪在屋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林淼回来,心想估计就是跟两个小姑娘一起睡了,微微摇了摇头,摘下眼镜,脱衣上床。 她躺下来,转身要去关灯,手伸到一半,看到床头柜上的电话,又停下了动作。 “真是老糊涂了……”丁少仪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拿起了电话,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他们睡了没……” …… 上千公里外的东瓯市,林淼家里正一片狼藉。 桌上十几个菜,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各种小动物的骨头吐得桌上一片,地上一堆。 卫生间里,林国华正抱着马桶在吐。叶慧芬站在他身后,一手抱着已经睡着的林冰,一只手给他拍着背。老林半醉半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伸着脖子担心地看着林国华,生怕他把胃给吐出来。过来陪坐的老董和胡剑慧,则双双喝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胡剑慧却强打着精神,跟今天这场酒局的最大牌说着话——东瓯市新来的副市长,罗万洲。 老罗分管东瓯市的科教文卫,今晚上到林淼家里来,一是专程来拜访一下,老林这位一朝爆红的东瓯市文化界扛把子。 另外还有个目的,则是顺道来了解一下今年东瓯市重点文化项目——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的建设进度。罗万洲来之前,原本憧憬这场会面,应该是两个文化人之间的思想交锋,应该是是一场热烈而不失风雅的秉烛夜谈。 然而罗万洲完全没料到,老林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 罗万洲前脚刚进门,老林后脚就给街道的董主任和胡剑慧打了电话,扯着大嗓门昭告天下,我家又来了个大领导,诚挚欢迎各位友人一同前来围观,然后让江萍赶紧去菜市场买菜——哪怕他们刚刚才吃过晚饭,江萍收拾好碗筷,还不到半个小时。 老董住得不远,接到电话之后,立马分分钟赶到林淼家里。进门后又想起许佳昌也住同一个小区,就自作主张,也要把他叫来。但许佳昌和老林做人两个极端,许风帆他爹宁不给领导面子,也坚决不要和老林这种官渣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直接一口拒绝了老董的好意。 许佳昌不来,老林乐得高兴,酒局一开场,就拉着罗万洲大吹特吹,拍着胸脯说要湖滨路的传统文化项目,做成全国示范单位,听得老董这个老江湖都有点发蒙。 你说你一个条总长260米的破巷子,能在全市范围内弄出点小动静就算不错了,这样动辄就往国际高度上吹,你考虑过要给上级领导留下吹牛逼的空间吗?你考虑过区领导和市领导汇报工作的难处吗?考虑过各级政府秘书部门全体同仁的感受吗?一点大局意识都没有! 老林和罗万洲吹得停不下来。 等酒过三巡,也不知林国华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又带着全家风风火火跑了过来。 林国华干活不行,酒局却从来不虚,扭捏两句坐下来后,三杯酒下肚,胆子就渐渐壮大。 眼见着今天坐的都是说话能算数的江湖好汉,林国华心里想着有林国荣撑腰,硬是缠着老董,话里话外非要老董把他弄进街道里去。老林做人向来帮亲不帮理,打虎亲兄弟,一听林国华都开口了,也就帮着说情。 罗万洲冷眼看着眼前的基层市井套路,对老林的想象逐渐幻灭。 老董却坚守着底线,任由林国华一杯又一杯跟喝水似的灌酒,就是打死不松口。 最终两个小时对抗下来,林国华最终还是没能得逞。 罗万洲被老林这死官僚浪费了足足一整晚的时间,闻着屋子里的酒臭味,心里烦躁不已。 他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想进卫生间洗把脸都办不到,只能弯着腰,双手在脸上搓了搓。再抬手看一眼时间,已经是11点出头,这下想回去,也不用找什么理由了…… “小林,我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你们也都早点休息。”罗万洲站起身来,向老林伸出右手。 老林喝得烂醉如泥,动作慢半拍地掐了烟头,然后晃晃悠悠起立,正要和罗万洲说再见,躲在自己房间里找清静的江萍却突然打开了房门,拉着张臭脸对老林道:“电话!” 老林眉头一皱,居然瞬间就忘了和罗万洲握手,暴躁地反问:“谁啊?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 江萍道:“带你儿子去沪城的那个。” “出什么事了?”老林有轻度的被害妄想症,一听丁少仪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当即脑补过度,还当是宝贝儿子又在外头遇上劫匪了,二话不说就扔下罗万洲,赶紧冲进了卧室。 罗万洲这二十年来都没被人这么无视过,伸出的右手握着空气,眉头微微一皱,没好气地就要走人。不想刚迈出一步,老林的房间里突然就传出一句:“京华社?!” 罗万洲不由身形一定,转回头来。 他站在原地,和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老董以及胡剑慧,怔怔地看着老林的房间。 几分钟后,老林欣喜若狂从房间里走出来,满眼藏不住的兴奋。 “老董,我请两天假,我要去沪城走一趟。” 老董一头雾水:“你去沪城干嘛?” 老林转头看看罗万洲,挺起了腰杆:“京华社的副社长,说要收我儿子当徒弟,我过去看看。” 罗万洲顿时神色一变,满脸的不爽立马抛到了脑后,兴奋道:“大喜事啊,当然要去看看!林老师,我陪你一起去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声名鹊起(下) 清晨和煦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打进漆黑的房间。 微弱的亮光,让已经半醒的朱佩慈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床边,印象中怀里似乎抱着个玩偶,可这会儿却不见了,脑子迷糊了半会儿,才恍恍惚惚想起来,昨晚上是抱着林淼睡的。 想到这点,朱佩慈忽然清醒了不少,耳根略微转红。 她已经开始发育了,懵懵懂懂的,知道些男女之别。 昨晚上趁着张雪茹睡着,她才好意思让林淼上自己的床睡觉,而且就算林淼躺进她怀里,她也不好意思抱得太紧,生怕被小家伙误会什么。 朱佩慈显然不是真的早熟而又幼稚到能对一个刚满七岁的小不点产生朦胧的情感——这种情况,显然只会发生在极个别热衷与幼齿的变态大叔身上——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林淼,就像有人喜欢猫,有人喜欢狗,有人喜欢大熊猫的那种喜欢,很干净的那种。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对自己把林淼从张雪茹的魔爪下“骗走”这件事,感到十分的羞于启齿。 “上哪儿去了啊……”朱佩慈略觉得担心地嘀咕着,翻身下床,穿上拖鞋。 这时张雪茹突然翻了个身。原本已经乱蹭到床沿的她,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朱佩慈看得眼皮子猛跳了一下,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林淼昨晚上被跟张雪茹睡一张床,不然就算不给张雪茹揉死,说不好被踢到床下去,摔也要摔死。 “嗯……”张雪茹哼哼着,从地上坐起来,环顾四周,突然发现眼前乌漆嘛黑之中站着个人型生物,吓得顿时就尖叫起来,“啊——!鬼啊!” “鬼你个头!”朱佩慈转身拉开窗帘,阳光一照进来,屋内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张雪茹拍拍平坦的胸部,松口气道:“吓死我了……” 说着又四下张望了一下,奇怪道:“林淼呢?他昨晚回自己房间睡了吗?” 朱佩慈脸颊略红,小声道:“不知道。” 张雪茹鬼精鬼精的,一看朱佩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扯谎,立马跳起来问道:“林淼昨晚上是不是在你床上睡了?” “没有!”朱佩慈矢口否认。 张雪茹不依不饶地笑话:“没有你脸红什么?呀!佩慈,你不会这么那个吧,林淼才七岁啊,你连七岁的小孩都能下的去手?” “屁!我才没喜欢他,我拿他当宠物的!”朱佩慈跳着脚解释。 张雪茹道:“养个宠物你脸红什么?” 朱佩慈一跺脚:“算了,不跟你说了,我上厕所!” 然后匆匆跑进卫生间,鸵鸟似的把门一关。 朱佩慈站在洗手台前,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虽然不算漂亮,但五官也还是精致的。 她抹去眼角的眼屎,又仔细多看了几眼,盯得久了,视觉上突然有了新的发现——自己何止是不算漂亮,简直是大有潜力好吧!等将来女大十八变,不说能长成同班高媛媛那样的天生丽质,但碾压张雪茹总不成问题吧…… 不过…… 我想这种事干嘛?我又不和张雪茹争林淼! 朱佩慈一念及此,差点自己把自己折腾哭。 太羞耻了…… 朱佩慈在卫生间里内心纠结着,张雪茹在外头慢吞吞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放空。 没过几分钟,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梁艳红在走廊上挨个敲响房门,喊孩子们起床。 张雪茹一下子元气满满地跳起来,跑过去打开了房门。然后一开门,就见到丁少仪正拉着林淼,在走廊上呼喊:“起床了!赶紧起来吃饭,待会儿颁奖仪式就要开始了!” 张雪茹蹦跶到丁少仪跟前,先调皮地揉了揉林淼蓬松的头发,才笑着问道:“老师,什么颁奖仪式啊?” 丁少仪微笑回道:“你们的比赛成绩出来了,你拿了全省三等奖,你房间里另外那个小姑娘是全省二等奖。” “啊,我才三等奖啊……”张雪茹失望了一下,又马上问道,“不是有两轮比赛吗?怎么第一轮才比完就出成绩了?” 梁艳红走过来解释道:“第一轮比赛是把一等奖的前十名选出来,第二轮就是前十名再比一次,比一个先后名次出来。全省第一名,内定一个全国一等奖的名额。” 张雪茹默默望向林淼。 林淼淡淡然道:“对,就是朕,一等奖的第一名也内定了。” “别胡说,哪有什么内定。”丁少仪柔声教育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 好歹也是郭老新收的关门弟子,整个宣传系统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看着,曲江省教育厅的人只要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绝不会不卖这个面子。再者说,林淼本身的实力也摆在这里。就算是硬碰硬,拿第一名也完全不虚。这个第一名,不说十拿十稳,但看现在的形势来看,至少也是手到擒来。 “佩佩起来了没?”林淼朝张雪茹的房间里探了探头。 张雪茹大咧咧道:“她便秘了,在卫生间里十几分钟了还没出来。” 林淼哦了一声,道:“她昨天晚上睡一半把被子踢了,可能是冻着了。” 张雪茹眼睛一亮,大喊:“你昨晚上果然是跟她睡一起了!” 丁少仪和梁艳红成人思维作祟,听张雪茹这么大喊,不由万分尴尬,丁少仪忙道:“哎哟我的小同学诶,你这么喊,太不好听了啊。” 张雪茹吐了吐舌头。 丁少仪又转头教育林淼:“淼淼,你都上小学了,以后不能再和姐姐睡一起了知道吗?男女有别的,老是和姐姐睡在一起,以后要被人笑话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不趁现在多和不同的小姐姐睡,将来就没机会了好吧! 你知道北方那些小时候不珍惜进女澡堂机会的哥们儿,长大后有多后悔吗? 林淼心里闪过两个和不和谐的念头,一边点头装乖,应了一声:“嗯,我今晚一个人睡。” 丁少仪一脸溺爱:“姨姨陪你睡。” 林淼:“不要。” 丁少仪:“……” 尴尬留在人间。 丁少仪和林淼大眼瞪小眼,正窘得不知该如何回话时,楼下跑上了救星。 一个大热天穿西服打领带的四眼青年,在酒店服务员的带领下,快步走到了丁少仪跟前,伸手自我介绍道:“是丁主任吧?我叫成全,是孙如来局长的秘书。” 丁少仪有点蒙,完全搞不清楚这个所谓的局长秘书是来干嘛的,怔怔地和成全握了握手:“啊……你好……” 成全又笑着看了看林淼,问道:“这孩子就是林淼吧?” 林淼这会儿就比丁少仪反应快多了,嗓子亮亮地喊了声:“叔叔好!” “诶,你好!”成全松开丁少仪的手,摸了摸林淼的头,然后对丁少仪和梁艳红:“你们应该不知道孙局吧?孙局是沪城广电局的领导,也是郭校长的学生,听说郭校长收了个小师弟,特地让我过来先看看,先认个脸熟。明天拜师仪式,我开车送你们过去。你们在沪城要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打这上面的电话找我。”说着掏出一张名片,给丁少仪递了过去。 丁少仪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沪城广电局秘书处副处长,成全。 这个副处,可是实打实的真副处啊! 居然跑过来给给林淼当司机? 丁少仪拿着名片,看看林淼,感觉有点晕。 话说同样是人,林淼这小孩,阶层跃迁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得过分了?这才几岁就已经能让沪城的大佬记住他的名字,那等他长大成年,到时候名气得大到什么程度? 万一才不配位跌下来了,那可是要活活摔死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高朋满座(上) 成全来去如风,扔下名片就走。丁少仪回过神来,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继续催小孩子们起床洗漱。林淼跟着队伍,老老实实吃完早饭就上了大巴,9点出头,东瓯市代表队不算特别准时地抵达了省厅组委会落脚的酒店,也就是颁奖仪式举行的地方。 酒店门口早早地就悬挂起热烈庆祝曲江省第八届中小学作文竞赛顺利闭幕的横幅,倒和二十年后没什么区别。负责接待的省厅工作人员还是那几个,领林淼他们进入仪式会场的,就是监考的那位中年妇女。丁少仪和梁艳红和对方随便聊了两句,中年妇女便主动报上家门,是省厅下面一个处的副主任科员,看年龄应该是今生提干无望。 不过林淼也看得出来,人家并不在乎,就像绝大多数在体制内混日子的聪明女人——反正资历高了,待遇上去就行,当领导还要各种负责岗位工作,整天各种睡不好吃不香,做人那么辛苦,到头来也都是退休回家养老,有毛的意思? 东瓯市代表对走进会场的时候,偌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主席台上,惯例摆着几个大领导的名牌,一共五个人,林淼全都没听过,可见他们将来也和刚才带路的中年妇女一样,都是没有什么大前途的人。 张雪茹坐在林淼身边,轻轻用手指捅了捅林淼。 林淼转过身,张雪茹指了下朱佩慈,示意朱同学耳根发红。朱佩慈恼羞成怒地瞪了张雪茹一眼,红着脸威胁:“你再乱说话,我就翻脸了啊!” 张雪茹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啊!” 一边转头在林淼耳边用其实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问道:“佩佩抱着你睡舒服,还是我抱着你睡舒服?” 林淼眉头一皱,正色道:“张雪茹同学,请你尊重这个神圣的会场,这种有伤风化的话题,能不能留到晚上,在合适的场所再讨论?” 丁少仪伸出一只手,捏住林淼的脸颊,轻轻拧了一下:“你才几岁啊?这种话题,什么地方都不许讨论。还有你们两个女孩子,矜持一点好不好?” 张雪茹:“哦。” 朱佩慈都快要哭了,红着脸否认:“我没有讨论……”她说着不解气,又重重地拍了张雪茹一下,嗔怪道:“都是你!干嘛非要把林淼拉进我们房间里睡!” 林淼看着两个小丫头拌嘴,挖挖耳屎,叹一口气:“年轻人,就是容易在生活错误上犯错误……” 丁少仪哭笑不得:“淼淼,你这些词都是哪里学来的?” 林淼一脸纯洁地回答:“东瓯市图书馆,三楼文学区。” 梁红艳笑着道:“看来改天得在市图书馆门口竖块牌子,未成年人不许进三楼。” 林淼马上道:“你不竖牌子还好些。要是真竖块牌子,我保证节假日图书馆三楼全都是未成年人。” 丁少仪笑着把手搭在林淼头上,使劲地揉了揉:“真是个活宝,脑子怎么长的……” 林淼几个人闲扯着,会议室里的人不知不觉间也越来越多。伴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几个看发型就知道不简单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会场中,一边自己也跟着微笑鼓掌,一边径直朝主席台走去。发型最最别致的那位,果然坐上了主席台的正中间座位。 然后不等因为酒店订得偏远而姗姗来迟的甬城代表队在会议室的第三排坐热屁股,101发型的大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话。 这位年近六十的大佬,显然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追求和热爱,面对台底下一群过不了几年就要抢班夺权的小屁孩,随便讲了不到10分钟就敷衍完毕,效率高得简直不正常。 领导讲话结束后,各市和地区的代表队依次上台领取奖状。 不到半个小时,看似热热闹闹的颁奖仪式便宣告结束。 拿到一等奖的前十名小孩,在会后排成一列,跟几个领导拍了张会场合影。 林淼站在队伍中间,合影结束后刚想走,就被身后的领导拎住。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啊?”对生活失去追求的领导,一脸和蔼地看着林淼问道,语气却像是在挑逗弱智儿童。 林淼嘻嘻一笑:“叔叔是大领导,肯定知道的嘛!” “诶!这孩子还真灵光!”101发型男一脸兴奋,仿佛又从林淼身上挖掘出什么东西,“怪不得老郭要收他当徒弟!” 丁少仪和梁艳红走上前,丁少仪略显讨好地对101道:“王局,明天郭老师的收徒仪式,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当然要去啊!沪城的人都去了,咱们自己曲江省的还能不去啊?”姓王的101大声道,“我听说你们东瓯市要来不少人是吧?” “是,大家都挺关心这孩子的,我们市里要来不少人。”丁少仪笑道。 “关心孩子就是关心未来嘛!”老王仿佛若有所指地说着,向丁少仪伸出手“那咱们就明天见。” 丁少仪和老王握了握手,老王又转身把手伸向梁红艳:“梁局长。” “诶哟,别别,在王局面前我算什么局长啊,叫我小梁就行。”好歹也是个副处级的梁红艳,双手抓着老王的手,差不多是要把腰弯成九十度的样子。 老王和梁红艳握了握手,最后跟林淼说了句:“小朋友,叔叔明天来看你。” “嗯,叔叔再见。”林淼乖乖地说了句。 老王总算带着几个省厅的大佬走出了会场。 梁红艳像是松了口气,叹道:“这回真是热闹了啊……” 丁少仪:“站队的时候,谁能不来表示一下啊。孩子的事情,不过就是个由头。咱们还好,位卑职低的,轮也轮不到我们表衷心。王局他们这些厅官就不一样了……” 林淼听到“站队”两个字,顿时就有点发晕。 九五年,沪城,站谁的队? 他只花了半秒钟,就想清楚了这个问题,浑身汗毛,也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人的一生,个人努力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第二百二十三章 高朋满座(中) 颁奖仪式既然都办完了,省厅组委会自然就不再负责继续招待。各市和地区的代表队下午两点过后陆续撤离。毕竟10个进入所谓第二轮的一等奖名额,四个给了杭城土著,两个给了计划单列市的甬城,还有一个则相当离谱却并不奇怪地给了从香江远道而来,却名义上挂靠“曲江省代表队”的小朋友——妥妥的政治工程。 最后余下的三个,才由东瓯市、红舟市和太湖市瓜分。 也就是说,前来参加比赛的十二支代表队中的七支队伍,事实上只拿到了安慰奖。 梁红艳作为带队主要领导,既然孩子要走,自然也就不得不跟着一起走。午后两点,距离火车到站还有将近三个多小时的时候,梁红艳便着急地催促起张雪茹几个女孩子,让她们抓紧收拾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东西的行李,自己则抓紧打包从沪城买的土特产——这也是扯蛋,沪城这座城市,第一根本不土,第二根本没特产,但是九五年这会儿,一个人难得出省一次,不买些当地的东西回去慰劳同事、朋友,总是不妥当的。 “唉,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自己过来好好玩玩,带林淼一起来!”早上跟着梁红艳见识了国际化大都市百货商场的壮观场面的张雪茹,一边收拾自己的贴身换洗衣物,一边信誓旦旦地透露着自己的野心。 买名包,以及包养小白脸。 林淼却并不搭理张雪茹,安安静静趴在窗口,看着楼下。 半个小时前,老林打来了电话。从东瓯市赶来观礼的人,刚刚已经下了火车,乌泱泱二十多号人,罗万洲亲自带的队,余下市里和区里宣传口的领导就先不说了,居然连百里坊小学的苗晓秋,以及外国语初中的校董死胖子吴宁祥都跑来凑热闹。但最过分的还是西城街道,董主任和胡剑慧为表诚意,明明和这件事屁点关系都扯不上,居然也要来“考察”。 考察?我考你妹啊! 一个大学校长收徒弟,你们到底考的哪门子的察? 想过报告要怎么写吗? 难道想让老林的儿子给你们代笔吗? 林淼盯着楼底下车来车往,觉得家里那边这回兴师动众得实在有点不可理喻,而且最关键的是——在这种高端场合,你们这群破科级的存在,是不是略有点拉低寡人逼格的嫌疑? 张雪茹见林淼不吭声,直接走上前来,对林淼来了个公主抱。 林淼踢着双腿大喊:“放肆!你想对朕做什么?” 张雪茹贱笑着一把将林淼扔进自己的行李箱里,按着林淼道:“淼淼,姐姐带你回家啊~” 林淼道:“我不要。” 张雪茹一叉腰:“为什么?” 林淼一本正经:“我喜欢胸大的姐姐。” “啊——!你个小色狼!”张雪茹按着林淼的脑袋,一通狂揉。 朱佩慈盖上行李箱,笑眯眯地看着打闹的张雪茹道:“你别给他揉坏了,他明天还要考试的。” “他考个屁,他交白卷也是第一名。”张雪茹一语道破真相。 林淼跳起来道:“小同志,你话可不能乱讲啊,将来报道上出了问题,你是要负责的!我堂堂东瓯市第一神童,小学以下要什么第一拿不到,我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太无耻——制霸小学,很光荣吗? 梁红艳走进房间,手上拉着行李箱,提醒道:“快点啊,楼下车到了。” “哦,马上!马上!”张雪茹赶紧两下把衣服裤子随随便便塞进箱子盖上,然后轻轻一提,对林淼道,“我走了啊。” “嗯,开学见。”林淼跟张雪茹挥挥手,又跟朱佩慈挥了挥。 朱佩慈微微一笑:“再见。” 两个小姑娘,跟着梁红艳走出了房间。 丁少仪带着林淼,一路送东瓯市代表队的人走到楼下大巴车前。老丁和梁红艳一通话别后,众人终于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张雪茹不怕死地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跟林淼十八相送。 林淼和丁少仪目送大巴车远远离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返回酒店。 丁少仪把刚结了账的房间,又以自己个人的名义重新订了回来。 而且不仅订了原来的,还另外多订了十几个。 林淼等不了丁少仪在前台磨叽,自己先回了楼上。坐在丁少仪的床边,林淼用坐马桶的姿势捧着脸回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这半个月来,他的人生进程扭曲得实在有点夸张。 先是达成两条人命的成就,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跟貌似相当了不得的大佬搭上了线。 这种诡异的现象,很让他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一种人,纯粹就是靠“命”过上好日子的,不然在他的身上,连续出现这种小概率事件,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难道……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林淼轻声嘀咕,内心又纠结地坚决否定。 虽然我的红领巾已经不那么鲜艳了,但是…… 我是绝不会倒在主观唯心主义的错误思想之下的! 不愧是马上就要上初中的男人,中二之魂在林淼胸中熊熊燃烧。 叮铃铃铃…… 床头的电话响起。 林淼总算收起神通,一脸精神无异常地接起了话筒:“喂?” “淼淼!你快下来,你爸爸来了!”丁少仪兴奋地喊道,看来是从楼下前太打来的。 然而林淼并不兴奋,十分冷静道:“你让他上来啊,我鞋子都脱了,懒得下楼了。” “你这孩子,你等着啊,好多叔叔伯伯马上上来看你。”丁少仪挂了电话。 林淼皱着眉头,走进了卫生间。 打开卫生间的灯,他盯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久久难以释怀。 怎么办,这下真要被摸成秃瓢了…… 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正正经经谈过恋爱,我两辈子处男——虽然这些跟我想表达的都不挨着,但我真不想去植发啊…… 林淼正纠结间,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老林领衔的一大票投机犯兴冲冲跑进来,东瓯电视台的副台长张梁树友一马当先发现林淼,急忙转头冲一个东瓯市电视台的记者大喊:“孩子在这里!快把机器打开!” 林淼见状,顿时惊呆。 俏丽妈!我特么到底干什么了,你们就连摄影机都出动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高朋满座(下) 林淼不是不明白东瓯市这群货的心思,但总归还是觉得他们来得有点生硬。毕竟说破天去,自己也不过就是要拜个师而已,哪怕这位老师身份略显特殊,而且仿佛还牵扯了某些不该与外人言的大事件,可也轮不到以这群老林为核心的一群地方小杂官过来凑这种热闹。 但既然人都来了,那就不能甩脸子。 怎么说人家千里迢迢跑来,里外都是给脸,而林淼做人,向来不干给脸不要脸的蠢事。 当天晚上,老林破天荒地不占公家便宜,自己掏钱做东,请从东瓯市来跑来的这二十来位官老爷,在九五年已经物价不低的沪城某酒店大吃了一通。 林淼全程配合,任由这群死恋童癖爱怎么撸就怎么撸,一边挨撸还一边评估老林现在的人脉,仔细一琢磨,居然得出老林这辈子干到副厅级都有可能的结论。着实有点惊讶。 27岁当爹的老林,算年纪,眼下连35周岁都还不到。而按他现在的发展趋势,不说做出什么大成绩,只要能无功无过,等湖滨路的“东瓯市传统文化产业园”落成,老林这个发起人兼筹办者兼名气担当,估计用不了两年,起码也能混个产业园管委会副主任的职务。 而这个产业园现在已经拿到副处级编制,老林当上副主任,就是实打实的实权正科级。再过两年调回西城街道当街道主任过度一下,45岁前,妥妥的就能混到副处。 再往后只要名气不减,贵人们自然也会愿意出手相助。哪怕55岁才能上到正处,等60岁退休之前,市里给个市*****之类的终身成就安慰奖也行。 至于贵人到底上哪里去找,林淼环顾包厢,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货,对前世的他和老林来说,哪个不算贵人?就说现在满屋子级别最低的胡剑慧,二十五年后,那可是实打实的东瓯市*****,还掌实权的那种啊! 林淼强撑着精神,跟老林他们闹到晚上10点多才散场。 因为受不了老林满嘴的酒气,他死活要求单独睡觉。 夜里没人打扰,林淼一觉睡得舒坦无比,十个小时后睁开眼,刚从卫生间里洗漱完毕出来,就遇上了昨天的沪城广电局大佬——成全副处长开车来接。 丁少仪原本想叫老林起来,陪着林淼一起去见郭老头,但老林宿醉过后睡得极死,丁少仪往他房间里打了三个电话都没叫醒,林淼心想就老林这今宵酒醒何处的状态,去了倒不如不去,干脆和丁少仪挥挥手,扔下老林就跑。 成全大佬做人热情而内敛,在车上的时候话并不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话。许是两人全都出身文秘的原因,林淼也相当喜欢这种有话就说,但没话不坚决找话说的沟通方式,两个人一路上交流愉快。 车子在路上开了大概30分钟。 开过黄浦江后,驶入一处看建筑风格应该是民国时留下来的洋房小院。 林淼跟着成全下了车,便有一个年轻的小保姆过来招呼。 最多二十岁出头的小保姆长相甜美,所以虽然手有点糙,但林淼还是挺享受跟她手牵手的感觉。小保姆带着林淼和成全绕过小院前的主楼,来到院子后花园前的二层木质小楼前。 踩着有年头的木楼梯上去,楼上却是新装修过的大理石地板。 二层走廊一字排开几间屋子,看设计,应该是以前某个机构的办公场所。 小保姆拉着林淼左拐走到楼梯口第二间房前,轻轻敲响房门,用地道的沪城方言道:“叔叔,小朋友来了” 房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成全见到,马上喊道:“孙局!” “嗯。”显然就是成全顶头上司的孙局长应了一声,然后便马上把注意力放在林淼身上,喊道,“说你半天了,总算把你这个小师弟来了,进来进来!”他笑着拉着林淼进了屋子,一边跟屋外的小保姆说了句:“给咱们小神童泡杯茶。” “不要茶。”林淼打断道,“我要牛奶,再给我煎两个荷包蛋,早饭还没吃呢。” 屋里头还坐着包括林淼的预备师父郭鹤龄在内的两个老头,以及一个青年人。 听林淼这么说话,三个人不由全都露出微笑,荀建祥哈哈笑道:“你这个徒弟,倒是自来熟,一点都不认生。” 郭鹤龄笑而不语。 成全关上房门,找了个地方坐下。 林淼心里其实有点打鼓,转头看看不认识的荀建祥以及跟荀建祥同来的年轻人,然后就听郭鹤龄介绍道:“林淼,这个老爷爷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中社科院研究生院的院长,叫旬爷爷好。” 林淼乖乖问好:“荀爷爷好。” 郭鹤龄又伸手一指年轻人,“他是你大师兄魏军,是我78年之后收的第一个徒弟,和你一样,也是个神童,15岁上的大学。” 林淼顿时略带心虚地肃然起敬。 狗日的…… 赝品遇上真货了…… 心里有点方啊…… “师兄!”林淼脆脆地喊了一声。 魏军板着脸,轻轻点头:“嗯。” 郭鹤龄又介绍孙如来:“这是你二师兄孙如来,现在是沪城广电局的领导。” 林淼望向孙如来,可能孙如来名字的关系,他突然脑子一抽,喊道:“八戒。” 孙如来一怔,旋即房中瞬间响起一阵爆笑。 魏军看似面瘫,笑点却奇低无比,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的样子,拍着椅子扶手喘不上起来道:“哈……哈!这小子,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林淼则赶紧跟孙如来道歉:“师兄,实在是你的名字太有误导性了……” 孙如来苦笑摇头。 自己好歹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师弟计较? 屋里笑了一阵,郭鹤龄终于缓缓说道:“咱们的拜师仪式,就在今天下午,东西都准备好了。下午还有一批人要过来观礼,包括你丁阿姨在内,都算是我的外门弟子,你下午可不能再乱说话了,知道吧?” 林淼认真地点点头。 荀建祥忽然又开口问:“孩子,前些日子中科局的老钱找你去他们少年班,你干嘛不去?” 林淼想了想,然后眼睛直勾勾盯着荀建祥,不要脸地回答:“荀爷爷,我想我们是一样的。咱们都是务实求真、脚踏实地的人,根本不图那种没用的虚名。” 荀建祥和郭鹤龄对视一眼。 郭鹤龄笑道:“这下信了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君不见 君子之交淡如水。 郭鹤龄这种级别的人,朋友不说全都是君子,但至少不会是没事非要拉着闲扯的俗人。大早上几个人聚到一块儿,一则是因为屋里的俩老头早上起得本就早,而魏军和孙如来两位吃公家饭的,平时也没有晚起的习惯,二则是之所以要来郭鹤龄家,主要也就是为了先见林淼一面,好让这个关门小师弟知道知道,师父虽然桃李满天下,但真正的嫡系,也就咱哥仨。其他的那些郭鹤龄教出来的硕士和博士,都只是徒有其名。按请帮的行话讲,那叫“倥子”。 荀建祥不等林淼吃完貌美小保姆送上来的爱心早餐,便先暂时告辞。早上他还有几篇学生的论文要改,所以要等下午吉时才会过来观礼。荀建祥一走,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中社科局研究生院院长助理兼某系主任的魏军,自然也就跟着离开。毕竟人在江湖,做事还是得讲究主次,伺候好领导显然比照顾好师父更要紧。荀建祥和魏军一走,本就有公务在身的孙如来,自然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 原本热闹的客厅里,只剩下几个还在冒热气的茶杯。 林淼心无旁骛地吃着早饭,郭鹤龄就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五六分钟后,林淼大口吃完不知是否存在某些深意的两个煎蛋和一根烤肠的组合,然后仰头强硬灌下一大杯已经不烫的牛奶,打出一个满足的饱嗝,用三流社会小青年刚喝完一大杯扎啤后就天下我有的豪迈口吻道了声:“爽!” 郭鹤龄笑了笑,说道:“吃完就下去走走。” 林淼嗯了声,刚站起来,貌美小保姆就走进屋里,没有收拾屋里的茶杯和碗,而是拿起放在角落的拐杖递给郭鹤龄,自己则从另一侧,搀扶老郭起身。清瘦而不失曲线的身子,扶起老郭的时候,很有一种旧社会老夫少妻的感觉。 林淼看得真切,郭鹤龄相当自重,并没有半个身子贴上小保姆占人家的便宜,而是挺直腰杆,靠自己的力气,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由此可见,其实这老头根本不需要人扶…… 正如男人身旁要个女人红袖添香,添香其实只是扯蛋,添面子才是实质。 美貌小保姆搀扶着郭鹤龄,林淼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走着。 三个人下了楼,直接就出了门。 沪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国际大都市,其实没多少地方可以闹中取静,但郭鹤龄所住的这处小洋房,却正好是建在一座海拔最多不超过100米的小山旁。从洋楼后院的小门出来,门外是一条平整的沿山小道,郭鹤龄步履沉稳地向山上走着,走了几步,就让派不上实际用处的小保姆把他的手松开。基本已经算师徒俩的两个人,五分钟不到就走到了半山坡。 站在一颗梧桐树前,清晨的阳光落下,郭鹤龄俯瞰底下密密麻麻的建筑。 林淼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收我当你的徒弟?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郭鹤龄嘴角一扬,笑着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林淼凿凿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便宜,人跟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都是为了互相占对方便宜而存在的,互惠互利才是发生人际关系的前提。” 郭鹤龄盯着林淼看了半天,突然一笑,没头没脑地转移话题道:“你比我家的小美聪明。我让她选,是要留在我家里当保姆,还是去沪旦大学当旁听生,她选了当保姆。从到头尾,连问都没问我为什么要让她选。” 貌美的小保姆嘟嘴娇嗔:“我哪里选错了!那个旁听生又拿不到文凭的!” “那你给我当保姆,以后就有出息了?”郭鹤龄回了一句。 小保姆嘟嘟嘴。 林淼依然看着郭鹤龄,等待答案。 郭鹤龄只好道:“聪明的小孩子,我见得多了,比你智力水平更高的我都见过,不过生来有智慧的小孩,我这辈子倒是头一次见到。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收你当徒弟,就算没好处,也不会有坏处。” 林淼听完想了一阵,发觉老头是在打太极,喊道:“说了半天,你也没正面回答我啊!” 郭鹤龄哈哈一笑,继续往土堆山的高处走。 山路平缓得仿佛平地,郭鹤龄说话的声音也和脚步一样稳,完全不带喘的:“这里出了点事情,需要我对我能掌握的一些人的立场进行判断。我大张旗鼓收你这个徒弟,愿意来观礼的,就说明是站在我这边的,也是站在我所代表的立场这边的,不愿意来的,以后会有人找他们算账。”郭鹤龄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问道:“孩子,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嗯,懂。”林淼不怕被切片地点了点头,蹦出两个字,“站队。” 郭鹤龄眼神不由地闪过一抹惊奇。 能准确地用两个字把他刚才的那番话讲明白,已经和智力无关了。 甚至和他从林淼身上所见到的“早慧”,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郭鹤龄问道:“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林淼道:“自学的。” 郭鹤龄步步紧逼:“自学也该有地方学。” 林淼于是习惯性甩锅:“东瓯市图书馆,七楼社会科学部。” 郭鹤龄走到山巅,停住脚步,呵呵一笑:“扯蛋。” 林淼又不能拿老爷爷来糊弄老爷爷,只能无奈道:“师父,这事你就别问了,反正没有任何伤天害理的成分,七岁小孩也有秘密的,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郭鹤龄道:“行。反正我这把年纪,日子也不多了,闭眼之前应该能听到真话吧?” 林淼想都不想道:“嗯,绝对能!” 郭鹤龄仿佛若有所悟:“哦……我好像明白了……” 我草,你明白什么了? 林淼心头一惊,觉得好像是中了老头的圈套,不敢再多吭半声。 师徒俩陷入沉默。 郭鹤龄又继续自言自语似的道:“有人要看我们的站队是一方面,不过我想收你当徒弟,也是真心实意。我们做人文学科研究的,学问是一方面,可除了学问,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东西,是我们不能提的。现在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论水平,每年有资格拿各种顶级人文学科奖项的,人数保底也是五位数。可最终获奖的,来回也就是那么几百个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淼摇摇头。 郭鹤龄叹了口气:“这就是问题了。在这个行业里,当一个人的学问做到顶尖时,学问本身,就反而没名气重要。可你也要知道,顶尖的人文社会学术大师,是能左右一个国家的政策的。如果没有有分量的行业代言人,我们所有的学术成果,早晚都会变成一个屁。到时候失去的就不止是话语权那么简单……” 林淼接道:“还会失去包括真金白银在内的所有既得利益。” 郭鹤龄笑着点了点头,道:“说得很对。所以收你这个徒弟,还是很有长远意义的。不论什么群体,都需要有人站在明面上说话。你做了我的徒弟,今后就要承担起你的责任,当然我们这些人能带给你的好处,也不会比你带给我们的少。咱们互惠互利。我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林淼听得有点发晕。 原来寡人的红领巾真不是白戴的?原来寡人的三道杠真不是摆设? 原来寡人真的有资格当接班人? 林淼心跳有点加快,嘴里发干,喉咙发紧,得了便宜还卖乖道:“早知道我就不问了……师父,这个真相,让我感觉压力很大啊……” 郭鹤龄笑道:“现在还用不着你压力大,这片天还有别人顶着呢。而且以国内的实际情况来看,三十年之内,你都不可能到达需要考虑我刚才说的这些事情的高度。就算你有那一天需要提前考虑了,也不见得就能走到那个位置上。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想做个有压力的人,你要走的路还远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也比你以后想象的要多得多。” 林淼听郭鹤龄说得认真,也跟着认真地应了声:“嗯。” 郭鹤龄又道:“还有,你以后要是再敢拿你们市里的那个破图书馆来糊弄我,我就要叫人打你屁股了。” 林淼转头看看貌美小保姆。 郭鹤龄道:“不用看她,没那种便宜。” 小保姆捂嘴轻笑。 郭鹤龄突然换了个话题,说道:“我昨天翻了翻你爸写的东西,文字功底,勉强还凑活。你小时候,是他给你启蒙的吗?” “不是。”林淼心知老林在郭鹤龄面前露馅是早晚的事情,干脆趁着这里人少,吐露实情道,“我爸那两本书都是我代笔的。” “啊?”小保姆陡然惊叫,“林老师的书,是你写的?” “别说出去啊!”林淼赶忙道,“我还想借壳上市,靠他改善我家的生活质量的!” 小保姆却捂着胸口伤心道:“不会吧……我那么崇拜他,居然是你写的。你怎么能这样啊!” 林淼正色回答:“姐姐,我也是被逼的。我家去年还住的是破平房,没有冲水马桶的痛苦你知道吧……” “可以了。”郭鹤龄适时地打住林淼已经酝酿得很充分的屎尿屁,转身道,“回去吧。” “骗子!你和你爸都是骗子!”小保姆心中的偶像形象幻灭,拿林淼撒了回气,上前搀住郭鹤龄,架着老头就走。 林淼耸了耸肩。 三人下了山,刚进了门,就见到老林和丁少仪站在院子里。 老林见到副部级的干部,以往在领导面前毫无压力的状态瞬间改变,一下子变得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起来。郭鹤龄没说什么,淡淡然请让老林和丁少仪上楼。小保姆横竖看老林这个感情骗子不顺眼,上茶的时候,几乎是用砸的。但老林瞧人家姑娘漂亮,对此毫不介意。 等关上房门,郭鹤龄才饶有深意地对老林道:“小林啊,你家孩子,是个不错的孩子,我很喜欢。但我喜欢归喜欢,可说到底呢,我也只是他师父。孩子的成长,还是得看家里。我也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所以有几句话,我希望你能记住。咱们当父母的,帮不到孩子,不要紧,因为人生是他们自己的,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关键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和努力。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拖孩子的后腿,那就是父母的错了。” 老林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赶紧点头。 郭鹤龄没再多话,只让老林在屋里坐着,自己喊来小保姆,休息去了。 …… 当天下午三点,林淼的拜师礼准时举行。郭府没有接受东瓯电视台的拍摄请求,但却同意了罗万洲带来的一大群人进屋观礼,也算是给足了东瓯市方面面子。 郭鹤龄云淡风轻地喝了林淼的茶,受了林淼的跪拜,顺便数了数,发现还是有两个没搞清形势的弟子没出面,心里颇为遗憾。 林淼拜师完毕,收下一枚郭鹤龄送给他的印章,没有多逗留,便返回酒店。 坐在回程的车上,林淼摸着印章上的三个篆字,内心相当疑惑:“君屌大……什么意思?” 老林忍不住探过头来,“什么字?给爸看看。” 林淼把印章递了上去,老林念道:“君不见……” 林淼一愣:“嗯?是君不见吗?你确定?” 老林笑道:“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这几个字我自己都写过!” 啊…… 好吧…… 看来师父说的没错,我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林淼拿回印章,看着上面的字,心里轻叹:“总不能比老林还文盲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恭候各位 林淼的拜师大事一完,中社科院的两位大佬半句话都没给林淼留下,当天晚上便坐飞机回京,反倒是郭鹤龄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外门弟子,不是某研究所的所长,就是某大学的校长助理以上级别的存在,一个个热情主动,打着要认识当红作家林国荣的幌子,和林淼做了一番深处的互相了解。林淼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把记忆中仅存的上辈子的一些段子都拿出来应付,总算没让这些将来的贵人们失望——想想一个七岁的小孩能和一群中国学术界正当年的大中小咖们谈笑风生,这件事本身就足够骇人听闻。老林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一改往日喜欢不懂装懂的作风,多数时间紧闭嘴巴不说,还能实事求是地告诉和自己攀谈的大佬,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就是个写点东瓯市家长里短的小破事,其实没什么水平。这么一来,反而叫大佬们高看了两眼。一位在全国文联系统里挂了头衔的大佬,甚至还特别真诚地邀请老林加入全国作协,老林晚上抽空和林淼商量之后,最终选择了答应。反正他以后基本不会再写什么作品了,靠着《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这两部爆款源源不断的版税,至少在林淼成年之前,家里绝不可能再有什么经济危机,日子不说奢侈,不过小康以上的水平肯定能保证。 大咖们在沪城盘桓了两天,东瓯市宣传口的人也在吃吃喝喝中圆满完成了此次考察任务。领队的罗副市长外交手腕不弱,仅是依靠着老林的虚名,就跟学术大咖们谈拢了五六场学术交流会——以东瓯大学的学术水平,原本是很难请到这些大神的,往形象了说,差不多就是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所以这趟出差到此,总算师出有名,并且不虚此行。 林淼拜师后的第三天,来自各方的人物该回去的全都走了个干净。就连老林都没多作逗留,和返程的罗万洲、胡剑慧等一行人,坐上了回东瓯市的飞机。林淼毫无依依惜别的情绪,老林早上刚走,到了下午,仿佛缺位了好久的曲江省教育厅考试组委会,一下子又有了存在感。这次比赛的第二轮,终于开场。 丁少仪下午三点差十来分钟的时候,带着林淼到了考场。考场就是组委会举办颁奖仪式的那个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里,一共就十个孩子。其中一个,林淼颇有印象,就是第一轮考试时和他互相逗趣的那个小子。那个欢脱的小屁孩见到林淼则异常兴奋,主动跑上来告诉林淼,说自己名叫齐思远,是将来要闪耀世界的男人。林淼回忆了一下,完全回忆不起来二十年后国内有哪位闪耀世界的大咖叫这个名字,于是呵呵一笑,对齐思远道:“加油。” 齐思远年少无知,不懂江湖险恶,居然把林淼的话当了真,认真点了下头:“嗯!”接着正要进一步发表感言,就被监考的老师拎回了他自己座上。 没有铃声,只是把会议室的门一关,考试就算开始。考试没有试卷,只发下来五张包括草稿纸在内的格子答题纸,考题则是监考老师口头布置,题目平庸至极。 “自我介绍。”监考的中年男人,站在会议室的前排说道,“题目就是自我介绍,要求400字以上,500字以内。体裁不限,诗歌除外。答题时间一个半小时,写完后先不要走,还要再拍张合影。考试中途谁要想上厕所的,请举手示意。好了,开始答题吧。”中年男人说完,便淡定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拿出一份《群众日报》,翘起二郎腿开始谋杀时间。 这种考试,真没有什么监督的必要…… 林淼对考试的内容早有心理准备。 作文选他不是没看过,太奇葩的题目,绝不可能被印成铅字。 而且不但是题目不能过于奇葩,最关键是作答内容绝不能跑偏。 比如说,像林淼在比赛第一轮中写的那篇《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高端的炫技技能被系统锁死,林淼眼下能使用的,就只剩初中级别以内的低端文字技巧。但这点小困难不仅根本难不住他,反而因为题目和内容都受到限定之后,思路上没了纠结的空间,他倒还觉得容易了许多。略微思考了十分钟,林淼就编好了满肚子的鬼话,提笔开动。 “我叫林淼。孤木难支,双木可依,是为林。三川五湖入四海,千山万水若等闲,是为淼。我生于一座沿海沿江的滨海小城,因为家附近还有一口颇为出名的老井,爸爸便把这江南水乡的景致,写入我的人生。爸爸告诉我,人要记住家乡,才能不忘来路,找对去路。我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我知道,他对我寄予了很大的期待。爸爸还告诉我,做人要像水一样,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求索上善;纵广博而不骄,虽百折而不馁,海纳百川。爸爸说人生很长,所以只要坚持不懈,涓涓细流终会汇成大海。爸爸又说人生很短,所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一定要奋斗不息,日日前行。我听爸爸的话长大,但现在依然还没长大。爸爸说在我长大的路上,一定会遇到很多各种各样的人,带给我各种各样的考验,只有经受住这些,才能真正长大成人。就像所有的小水流,只有坚持住奔流向海的方向,接受溪泽湖泊的洗礼,才能长成大江大河。我不知道我将遇到的那些人,现在身在何方,但我期盼他们能早日出现。我叫林淼,双木林,三个水。今年七岁,恭候各位。” 林淼一挥而就,举起手来。 教室里先是安静无声,继而当第一个小孩发现林淼的动作,立马就嘈杂起来。 监考的中年人抬起头,奇怪问道:“怎么了?” “写完了。” 林淼话落,教室里的轻微嘈杂,顿时变成了聒噪。 监考老师看一眼手表。 这才过去25分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十拿九稳 “不要分心。”卢博安嗓音低沉,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仿佛天然带有一种对小孩子的威慑力,只是淡淡然的四个字,就让满屋子家庭背景绝对出挑,且自身还附带各种优秀光环的预备接班人们安静了下来。 只有齐思远嘴里多嘟囔了一句:“禽兽啊……” 卢博安面无表情地转头看齐思远一眼。齐思远撞上卢博安的目光,赶紧低首伏案,继续在卷子上爬格子。卢博安放过齐思远,走到林淼身旁。 林淼的答题纸平整地摊在桌上,答题纸上密密麻麻一片。 “写好了?”卢博安将信将疑地多问一句。 “嗯。”林淼一脸“我好乖”的样子点点头。 卢博安见面前的小孩子模样可爱,心里头对林淼这种特立独行的表现的抵触感瞬间淡去不少,然后随手拿起桌上的卷子扫了一眼。再下一瞬间,脑子就紧跟着蒙了一下。且不说这一笔成熟老练到让人难以置信的行楷,怎么可能会出自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之手,单看作文的内容本身,就很让他怀疑,是不是孩子的带队老师提前押对了题目,让孩子把答案给背下来了。 该不会是题目太简单了,这小孩子以前写过吧? 卢博安仔仔细细地把林淼的作文读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这篇作文虽然对他这个古汉语研究专业的硕士生来说平平无奇,但综合考虑当前国内的语文平均教学水平,这种质量的作文,怕是九成以上的高中生都难以搞定。而要是再把时间限定在30分钟以内,估计即便是普通二本大学中文专业的本科毕业生来弄,也要挂掉一片。 答题速度太快,作文思路太清,书写痕迹太干净。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无论从哪个方面分析,一个七岁的小孩,就算再神童,也不可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完成这样一篇作文。 事先背过的。 绝对是背下来的! 卢博安心里一万个笃定。他轻轻把卷子放下来,然后弯下腰,用很小的声音问林淼道:“孩子,这个作文题,你以前写过的吧?” 林淼大概知道卢博安这话是什么意思,很从容地卖萌一笑,回答道:“嗯,写过好多次呢。” 卢博安顿时像是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内心一万个平衡,微笑道:“写得很好。” “够拿全国一等奖吗?”林淼马上又问道。 卢博安闻言一怔,随即哑然失笑,点头确认:“放心吧,你这个全国一等奖,基本上十拿九稳了。”说着拍了拍林淼的肩膀,从林淼身边走开。 卢博安直接出了会议室的门。 房间外空荡的走廊上没有人影,不远处的墙壁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卢博安没有理会,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道笔直的青烟。 他眯着眼,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边给人放牛边拿着课本苦读的日子,然后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同样是人,命运何止云泥之别。 他自己第一次接触到“全国”这个概念,已经是27岁,还只是浅层参与而已。可屋里头那十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要拿全国级别的奖项了。尤其是那个七岁的小孩,这么小就被郭鹤龄那样的人物收作了弟子,更不用提,家里还有一个正当红的作家亲爹。这样的小孩,将来只要自己不走错路,就算自己想过得没出息,这个社会都不会答应。 七岁就拿了全省第一,而且几乎是铁板钉钉的全国一等奖。 这么高的起点,简直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高山仰止。 “不管就算有人教,别说七岁了,老子十七岁也不见得能写出那样的东西吧……”卢博安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再弯腰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站在垃圾桶前怔了两秒,然后就突然转头,快步走到走廊的尽头,消失在楼梯口。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又从楼梯口回来,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东西。 卢博安推开会议室的门。 屋里安安静静,所有孩子都很自律地写着自己的东西。 已经写完作文的林淼,正无聊地拿多余的草稿纸低头练字。《将进酒》刚写完,正要接着回忆《春江花月夜》,眼前突然就多出一台很有历史感的玩具。 十字摇杆,AB按键,九十年代的game-boy。 初代校园神器啊…… 林淼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看卢博安。 卢博安微微一笑:“会玩吗?” 林淼放下笔,咧嘴一笑:“嗯。” …… 林淼关掉音效,玩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俄罗斯方块。 四点半,卢博安准时收卷,组委会安排的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出现在了现场。卢博安和对方现场合计了一下,直接给每张卷子做了排名——很可能是考试之前就定好排名了,毕竟每个孩子的爹妈职位高低,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十张答题纸被塞进一个牛皮纸袋装好,出了这道门,下一次见光,便是在京城的全国考试组委会的改卷办公室里。 卷子一收,屋里精力旺盛的小孩们就闹腾起来。 林淼拿着GBA,走到卢博安跟前,把游戏机一递:“谢谢老师。” 卢博安一番好意,笑着说道:“送给你了,以后要记得老师的好啊。” “老师的好我记下,这个游戏机我就不留了。”林淼把GBA塞回卢博安的裤兜里,很自然的口气道,“这个游戏机每年都要出新款的,你这台太低端了,放家里还占地方。” 难得送孩子一个礼物,居然还被嫌弃…… 卢博安哭笑不得,带着感慨和卷子,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外,五个学生入围全省第一等奖的带队老师,已经在外头或多或少地等了二三十分。考场的门一打开,他们就赶紧走了进来。 丁少仪径直走到林淼跟前,期待地问道:“写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林淼拿起桌子上的笔转了两圈,啪嗒一下手滑掉在地上,然后面不改色地捡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算潜规则的话,靠本事应该也能拿全国一等奖。”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步步为营 第二轮比赛结束,一年一度的全省中小学生作文竞赛,便算告了一个段落。 考试结束后合影的时候,林淼终于见到这回比赛初中组的小孩。 初中组的一等奖比小学组少了一半,只有区区五个人。 看到这个情况,林淼基本用小脑思考,都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因为初中全国比赛的名额,要比小学比赛的名额珍贵了十倍都不止,这玩意儿拿到手,可是对中考有直接影响的。因此这种堪比真金白银的资源,自然有八成左右要理所当然地要落到京城或者沪城权贵的手里。至于比例,应该可能是6比2,或者更屈辱的7比1。 毕竟论权贵的等级或者说含金量,任凭你沪城的大佬牛逼翻天了,真到了人家京城的真·权贵面前,那也只能是一个呵呵。可见人类社会真的是残酷,只要投胎这道不可逆单选题没做好,就算你奋斗一百年,在上头的人眼里也就只是那么回事儿。 运气好一点的,能活成普罗大众眼里的名人,以及老爷们眼中的一个人名。运气不怎么好的,就只能活成普罗大众眼里的人名,以及老爷们本子上,云云数字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闪光灯一亮,背后不知有着多少利益交换的画面,被映上了胶片。林淼脖子上挂着一块金牌,和其他参与合影的小孩子以及蹭照片的带队老师们合完影后,便在酒店楼下道别。 杭城来的小逗逼齐思远对林淼印象很好,离别前跟林淼做了十年之约,说十年之后要在别名五道口技术学院的京华大学跟林淼重逢。到时候江南两大才子风云际会,犹如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让京城的土著们体验一把来自常校长家乡的反动力量是何等生猛。 林淼当时一听就笑了。 呵!京华大学?寡人会拿这破玩意儿当回事? 寡人脑子里从来就没想过这个,毕竟,毫不骄傲、毫不夸张、毫不掩饰地说—— 老子真的觉得自己考不上…… 林淼心里虚归虚,不过也没跟信誓旦旦的齐思远交出底细。再者说这小破孩现在也是年幼无知加年轻气盛,小学牛逼怎么了?君不见大把大把小学牛逼的孩子,后来很多连个破二本都考不上,反倒是一些小学阶段表现平平的小家伙,上高中后突然爆种,高考如有神助地上到某些人花两辈子都不见得能摸到门槛的名校。 所以牛逼这东西,还是要克制地吹。 时间和空间上离得越远的牛逼,就越是要吹得慎重。不然像人家印度三哥那样,天天叫嚷着要登月登火星登太阳,那就很容易变成国际笑话。 考试组委会,在酒店门口就地解散。 丁少仪原本打算带林淼再在沪城多逗留两天,到处看看,买点东西,美其名曰帮助林淼增长见识,但是在林淼的强烈要求下,丁少仪只能答应,明天就走。 当天晚上,丁少仪和林淼离开前最后去了郭鹤龄家一趟,在老郭家里吃了顿便饭。 郭鹤龄家的小保姆做菜着实一绝,林淼两辈子以来头一回吃了三碗饭,吃得小保姆眉开眼笑,觉得自己人生价值得到了极大的肯定。饭后端水果上楼的时候,小保姆热情无比地给了林淼一个爱的亲亲。林淼一边嘴上说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对不起未来的媳妇儿,一边毫无阻挡动作,来者不拒地接受了小保姆除了爱的亲亲之外的其他亲昵抚摸。郭鹤龄见不得家里的保姆这么没完没了地拿自己的关门弟子当泰迪玩儿,瞪眼将小保姆赶出了客厅。 林淼摸着吃得发涨的肚子,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有点遗憾保姆小姐姐做人那么耿直,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郭鹤龄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啜一口,便放下来,然后才缓缓说道:“淼淼,师父今年呢,快九十岁了,按说确实也没多少日子了。我说是收你当关门弟子,但你今年才七岁,我确实也不知道该教你什么。学问上的事情,一靠时间积累,二靠自己发奋,三靠名师指路,这些东西,我相信你将来都不会缺。未来能把学问做到哪一步,全看你自己能投入多少。所以师父现在能告诉你的,就只有八个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八个字,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人这一辈子,不是谁都有机会,能一直安安稳稳,稳扎稳打。你生在了好时代,就要珍惜这个难能可贵的大环境,让自己快快地成长起来。不要以为你现在看到的和平是理所当然的,不要以为社会的安定、接受教育的机会,都是大风刮来的……” “郭老师,跟孩子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丁少仪打断道。 郭鹤龄跺了下拐杖:“这种话,就该趁小说才有用!现在那些六零年、七零年后生的小孩,有几个脑子里有家国天下的?脑满子都只有钱钱钱,这两代人完了!” 林淼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耳熟。 原来年代鄙视链,一直就是代代相传的么…… 丁少仪接受了郭鹤龄的教育,不敢再随便开口。 郭鹤龄又继续道:“稳扎稳打,是要你重视积累,步步为营,是要你定好方向和目标。做人不能没有目标,但目标也不能定得太不符合个人的实际情况,太大太小都不行。淼淼,你现在有什么目标吗?” 我想开后……世之太平! 林淼在大脑深处紧急刹车了一把,车轮印拖出去有至少十米远。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郭鹤龄。 郭鹤龄一脸慈祥。 万幸没脱口而出,不然老头搞不好要中风…… “嗯……”林淼犹犹豫豫,斟酌着道,“明年上初中,我争取两年读完吧,目标就……全市中考状元好了。” 郭鹤龄露出一个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目标不错,很符合你现在的情况。不过师父也不给你压力,这样,只要你能两年之内完成初中的功课,不用考全市第一那么高,中考分数能进你们全市前100,我就帮你联系民大附中。” 林淼听得眼睛一亮。 民大附中,算国内第一高中了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朕回来了 七月份的东瓯市,气温已经高到不吃雪糕就会轻度抑郁的程度。 许风帆下午一点半精神萎靡地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冰箱。午睡是别想睡了,天气那么热,家里又没有空调,开电风扇的感觉就跟开吹风机一样,开了还不如不开。 光着膀子站在冰箱前,许风帆拆开五毛钱一根的绿豆冰条包装,一口下去,顿时感觉灵魂都得到了救赎,眼睛发亮地深吸一口气,皮包骨头的身子猛然向内一缩,胸口的12对肋骨,一根根全都棱角分明。 “爽!”许风帆豪迈地喊了一声,喊完之后,又安静了两秒。 内心稍感一丝空虚。 他仿佛间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学林淼…… 话说林淼那个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许风帆幽怨地摇了摇头,丝毫没觉得自己把一个七岁小孩当成生活的主心骨,是件多么羞耻的事情。他叹着气走到沙发前坐下来,皮质的沙发上,刚刚铺了夏天专用的麻将席。但这麻将席并没有太大用处,以童贞男的火气,坐下来不到半分钟,席子就会变得滚烫。 家里头这会儿没有人,但许风帆除了看电视,别的事情都不想做。 就连小霸王游戏机,似乎没什么吸引力了。 玩游戏这种事,不跟爸妈斗智斗勇,还哪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毕业了,放假了,没有作业,没人监督,就连原本说好的暑假英语补习,也因为教课的老师卷了学生的钱不知跑路去了什么地方后,被迫宣告停课。 在家里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贱格逐渐压倒人性的许风帆,甚至开始怀念上学的日子。他舔着冰棍,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本想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频道重播《射雕英雄传》之类的电视剧,刚要按遥控,电视画面却突然一变,跳出来一堆方格。 呜嗡…… 刺耳的信号音响了两秒。 许风帆盯着电视,眨了眨眼,左右看看,确认真的没人后,小声骂了句:“妈个逼!星期二!” 然后抓狂地把气全都撒在了冰棍上,三两口啃完。 意犹未尽地舔着手里的小木棍,许风帆站起来,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走到阳台前,看看屋外能让黑叔叔们哭着喊着要回国避暑的炎炎烈日,心里做了个勇敢的决定。 “后羿!我是不会输给你的!”许风帆中二地喊了声。 喊完后屁颠屁颠跑回自己房里,套上短袖短裤,满心冲动就要出门—— 虽然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总比在家里浪费生命要强…… 几分钟后,他兜里揣着五块钱巨款,顶着大太阳从楼里出来,一路沿着各楼屋檐下狭窄的阴凉处,低头猛走。没走几步,前方传来一阵欢笑声,许风帆抬头一看,见到迎面跑过一群晒不怕的三四年级的小屁孩,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林淼来。 身为百里坊小学除林淼之外最生猛的学霸,许风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已经追不上林淼的步伐了。奥数比赛止步瓯城区,作文比赛更没能取得和林淼一起去沪城比赛的资格。反倒是广场小学的那个张雪茹,在每个项目上都紧紧咬住了林淼。尤其更让他不敢想的,还有在那个全满警察寻找林淼的夜晚,体制内还流传出了一个关于林淼强大武力值的可怕传闻…… 狗日的,文理双全也就罢了。 小小年纪的,怎么还就能文武双全了呢? 你让老子以后还怎么在李晓面前扎台型? 唉…… 许风帆心里头叹了口气。 算上学前班的话,他从小到大,哪一年不是傲视群渣? 甚至一直到小学六年级的上半学期,百里坊小学都没人能和他一决雌雄。就算是猴子姐姐梁欢欢,顶多也就是数学方面跟他一较高下,算上语文,分数还是他的高。 这回小学毕业考,许风帆数学满分,语文97,放在全市,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然而比起林淼的免试毕业资格——人家都用不着考了,自己就算拿满分又能怎么样? 就像某个山沟沟里的小伙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昂首挺胸考入京师大学,入学那天见道室友就说:“你叫撒贝宁是吧?我叫王二狗,今年高考678分,你考多少?”然后小撒一咧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容春风拂面:“我不用考,我免试保送进来的。” 试问,二狗的心情谁能懂?谁能懂!? 许风帆烦躁地踢开路边一颗石子,石子从一个水泥斜坡上滚落下去。 不知不觉的,他就走到林淼家旁边的小区停车场。 停车场的顶上刚刚被社区居委会改造过,支起了两根钢管,画好了几道白线,挂上了一张羽毛球网,就成了一个标准的球场。但是没用。这羽毛球场建好的第二天,社区里的大妈们就争先恐后地来抢这块风水宝地晒被子了,而且在可以想见的将来,这块空地还将担负起过年前晒酱鸡腊肉的责任。正是空间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能力有多大,被子和酱鸡就有多大。 站在停车场门前,感受着从地下2米吹出的冷风。 许风帆犹豫着到底是该骑车到处看看,还是直接步行却越来越热闹的湖滨路逛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斜对面林淼家的那栋楼,又想起上个星期林淼刚去沪城时,他还傻不拉唧地到林淼家里去找他玩,结果没想到,林淼家里只有李晓一个人。 林淼家里,没有林淼,只有李晓,还有空调…… 说起来,那真是一个美妙的午后啊…… 后来江萍下午4点不到早退下班回家,还给给他叫了碗牛肉面。那碗面里的肉又大又香,就像那个盛面的碗,又大又圆。他陪着李晓吃面,真的吃得好开心…… 那么…… 要不要干脆假装自己误以为林淼回家了,再去蹭一蹭空调,蹭一蹭午后点心,顺便也蹭一蹭和李晓独处的机会呢…… 许风帆嘴上死不承认自己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起了心思,内心却无法自控地滋生出一大堆的杂念。他定了定神,觉得自己主要还是为了吹空调。自我洗脑完毕了,抬脚便朝前方走去。 心里想着高兴的事情,头上的太阳似乎都也不再那么火辣。 许风帆小跑到林淼家门前,按下门铃。 叮咚两声,楼上的人接起了话筒。 许风帆迫不及待地喊道:“晓晓!是我!” 那头沉默片刻,幽幽传出一个不属于李晓的声音:“狗日的,我就知道你对晓晓有不良企图。” 许风帆瞬间只觉体内有一道血柱泵上了头,连脖子和耳根,都红得滚烫。 “你……回来了?” “嗯,朕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3分钟前。” “……” 第二百三十章 我说,她听 咔嗒一声,楼前的大铁门自动打开。 许风帆推开门,扭头多看了眼停在林淼家门口的那辆桑塔纳,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那不是老林的车。车牌号不一样。他心里嘀咕着,是不是什么人送林淼回来了,不过也没太往深处去想,就抱着满心即将蹭到空调和即将见到李晓的双重快乐,以及对一顿可能性极大的下午小点心的期待,脚步欢快地跑上了楼梯。 蹭蹭跑到5楼,林淼家的房门半掩着,冷气不要钱地透过门缝跑出来。许风帆很没出息地闪过一个念头,心想如果这里的门能一直开着,其实晚上睡楼道也挺舒服的,然后一边向乞丐看齐,一边推开房门。屋内冷飕飕的空气扑面而来,许风帆打了个寒颤,再一低头,就见到两双明显属于客人的鞋子。 “快关门!”林淼走到许风帆面前,从门后的鞋柜里给许风帆拿了双拖鞋。 许风帆赶紧穿上,再抬头扫了眼坐在客厅沙发上两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一般的人,小声问林淼道:“他们谁啊?” 林淼随口道:“我爸的朋友。” 许风帆哦了一声,林淼又指了下李晓的房间,半点不怕许风帆对李晓伸咸猪手的态度:“晓晓在屋里。” 许风帆急忙解释:“我是来找你的!” 林淼直白道:“你现在来找我,那就是找虐啊。” “啊?”许风帆一脸茫然。 然后没缓过神来,就听到老林的房间里传出江萍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对,对,刚回来,比赛还行,全省一等奖,不是!不是,说错了,不是一等奖,是第一名!全省第一名!还不行啊,还要继续努力……” 许风帆被江萍的话摧残得摇摇欲坠,怔怔看着林淼。 林淼问许风帆:“有没有一种六月飞雪,透心冰凉的感觉?” 许风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又震惊地问道:“你真拿了全省第一了?” 林淼使出了暴击:“晚上七点半,东瓯市新闻联播不见不散。” 许风帆不想说话了。 这狗日的,隔三差五,动不动就要上电视,东瓯电视台你家开的啊? 许风帆说不出什么滋味,傻傻地走到沙发前,和丁少仪隔了座位坐下来,略显丧气地小声问好:“阿姨好,叔叔好。” “你好。”丁少仪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 林淼适时地介绍了一下:“阿姨,这是我同学许风帆,他爸爸也是西城街道的,街道纪|工|高官,许佳昌。” “哦……我认识他爸。”丁少仪没说谎话,瓯城区这种小地方,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提了干,就是地方上的高阶层人士,丁少仪就算和人家没接触过,也没理由没听说过——别的不说,体制内自有一本内部通讯录,闲来没事翻翻,副科级以上的人物就能轻松认个遍。 丁少仪简单几个字,就让许风帆这小屁孩瞬间少了很多拘谨,主动道:“我跟林淼接下来初中也同学,我也要上外国语。” “那你成绩不错啊!”丁少仪夸奖道,“我听说外国语初中很难考的嘛!” 许风帆道行浅,被丁少仪三两句话就说得眉开眼笑。 但他终归还是来错了地方,还没笑上几分钟,暂时打完第一通电话的江萍,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江萍手里拿着林淼的奖牌,一见许风帆来了,顿时就忍不住要输出,笑道:“风帆来了啊?真是巧!淼淼也刚从沪城比完赛回来,你看看!淼淼的比赛奖牌……” 江萍半点得瑟的机会都不放过,完全不顾及许风帆感受地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硬生生把林淼的获奖金牌塞进许风帆手里。 许风帆被迫拿过奖牌,仔细一看金牌背面写着“一九九五年曲江省第八届全省中学校作文竞赛小学组第一名:林淼”的字样,顿时嫉妒得热泪盈眶。 “好厉害……”许风帆深吸气,眼泪往肚子里流。 江萍却还要继续正面捅刀子:“你也努努力,争取以后能和林淼一起去外面比赛。” 许风帆紧紧握住奖牌,咬着牙道:“好……” 林淼见许风帆抓奖牌的力度比抓握力器都凶,赶紧把奖牌从许风帆手里拿回来,顺嘴提醒道:“妈,泡茶啊。” 兴奋过度的江萍,这才发现茶几上空空如也,赶紧给丁少仪道歉道:“哎哟,你看我这脑子,等等啊,我去倒茶。” “不用,不用!把孩子送回来,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孩子大老远从沪城回来,今天也辛苦,我们还是先走了。”丁少仪起身道。 不过江萍这几个月没在街道白混,已经学会了瞎客套,立马坚持道:“要的,要的,进门是客。我家阿荣马上就回来了,你们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一边说着,拦都拦不住地跑进了厨房。 丁少仪没办法,只能先坐下来。 一旁的秘书小王一听老林要回来,则不由得坐直了腰杆,眼神露出一丝期待。林淼对小王的表现见惯不怪,现在全国上下被老林的名头唬住的无知年轻人,没有五百万也有三百万。 林淼闲着没事,无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家里的家具。离家多天回来,明明知道家里的摆设没什么大的变化,可还是难免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疏离感。 他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一看,发现里面装着满满的雪糕,全都是江萍爱吃的牛奶和巧克力口味,不由轻轻叹了一声。这种囤货的方式,瞎子都能看出是老林宠老婆的手笔。自我感觉间接吃了狗粮的林淼,内心愤怒地直接关上了冰箱的门。 再转过身来,又走到平时根本就没怎么摸,所以就觉得更加陌生的钢琴前。 林淼伸出手,慢慢轻抚过琴身,琴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接着忽地就没来由想起,洛漓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却惦记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单身久了,心理发生了变态反应。这么想着,又更重地叹了一声。 “淼淼,怎么了?”丁少仪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念诗。”林淼低着头,走到电视机柜前,端起一盆出门前还不存在,很可能是他去沪城之后,老林或者江萍买给李晓玩的仙人掌,轻叹道,“我走的时候,还没这东西的……” 话刚说完,就听身后有人吟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气氛就被破坏,林淼不禁心生幽怨。 他转过身,幽幽看小王一眼:“叔叔,你这句诗念得对不对,我就不追究了,可这么悲惨的意境被你念得那么欢快,你觉得你对得起贺知章当年写诗的心情吗?” 小王的眼皮跳了两下。 林淼又继续用批判的口吻问小王:“还有你乱念也就算了,关键你还读错字。你告诉我,这句诗的最后那个字读什么?” “我知道……”小王马上就反应过来,着急想解释。 却被林淼无情地打断:“你也知道读错了是不是?这么出名的诗也能读错,你说你惭愧不惭愧,羞耻不羞耻?” 小王:“我……” “唉……”林淼完全不给小王插话的机会,自顾自念道,“惜花端拟醉花时,不谓花开失素期。去日横枝才蓓蕾,归来满树已离披。这首才应景啊……” 小王:“……” 林淼:“叔叔,你知道这两句诗是谁写的吗?” 小王看这林淼,林淼看着小王。两人默默对视两秒,小王内心十分想死地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挤出一抹坚硬的笑容:“呵呵……” 林淼问道:“叔叔,呵呵就过分了啊。” 小王的笑容逐渐僵硬。 江萍这时端了两杯茶出来,放在丁少仪和小王跟前,微笑问小王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小王伸出冰冷的双手,捧起茶杯,脸色发青地笑道:“没什么……” 坐在小王身旁的许风帆实在看不过去,将心比心地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安慰道:“叔叔,坚强点,以后多跟林淼接触,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小王沉默片刻,放下茶杯,对丁少仪道:“主任,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一起回去吧。”丁少仪没有半点体恤之情,脸上憋着笑。 江萍忙道:“诶!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丁少仪见小王被林淼欺负得惨,婉拒道,“我们晚上还有不少工作,下回吧,下回一定来!” 江萍见丁少仪这么说,便也不再强留,穿上鞋子,要送丁少仪下楼。 屋里一下子空下来。 林淼转头看看许风帆。 许风帆心头陡然一跳,惊恐地问林淼道:“你想干嘛?” 林淼却不答话,径直走到许风帆身边,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本子。林淼拿着本子,走进老林和江萍的卧室。站在床头柜前,林淼拿起电话,翻开本子,找到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话筒里滴滴响了三声。 那头接起,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喂?” 林淼道:“阿姨,我是淼淼,莉莉在吗?” “淼淼?”秦晚秋惊喜道,但马上又轻叹道,“莉莉现在不能说话啊……” 林淼道:“没事,我说,她听。” 秦晚秋犹豫了一下,“那你等等。” 林淼放下话筒,按下免提。 没过会儿,那头刷刷一阵轻响,秦晚秋柔声道:“莉莉,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京城的某个四合院内,小洛漓木然站在电话前,一动不动。 电话里,传出林淼的声音:“莉莉,猜猜我是谁?” 洛漓安静了几秒,眼睛突然有了亮光,她胸膛起伏着,深深地吸了口气。 林淼身后,许风帆轻手轻脚走到老林的房间门口。 他探头进去看了眼,就听电话里吐出两个字来:“水……水……” 秦晚秋捂住嘴,激动地将洛漓紧紧抱进怀里。 林淼半蹲在床头柜前,露出笑脸:“我放暑假了,过几天就去京城看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关键在于饮食 下午五点出头,天色尚早,夕阳尚好。优秀党员林国荣同志,带着一群西城街道的狗腿,浩浩荡荡从湖滨路出来,各个身上都沾了些泥水,脸上挂着为国效力的荣光。 位于湖滨路北段的东瓯市传统文化产业园项目,已经开始动工。因为出了林淼那档子事情,市里干脆多拨了好几千万,顺带手要搞一个湖滨路北段的全面改造工程。 老林作为项目的发起人之一和主要执行人,这几天基本上天天日理万机。 他白天要在工地的施工办守着,晚上还要没完没了地应付那些希望将来能在产业园里分口汤喝的土老板们,只是听了郭鹤龄的劝说后,好像真的洗心革面,坚决只吃请吃喝,却绝不吃老板们送上门的良家少妇或者失足少女,俨然迈出了他提高个人节操的一小步,却是西城街道办事处整体节操的一大步。 毕竟没老林带队,街道里能一起享受白嫖待遇的同志,数量真的是直线下滑…… 一星期下来,那些接触过文化产业园项目,并间接从老林身上省下一笔不菲的公关招待费的私企老板们,只要一提起老林,都会由衷地夸上一句:“林主任这个人,真的是一身正气!” “林主任今年真是四喜临门,升官、发财、出名样样不落,连生个儿子都比别人家的小孩优秀,我要是有林主任一半,这辈子就够了!”走出湖滨路,跟在老林身旁的头号狗腿城建办主任严晓海,一半马屁一半羡慕嫉妒恨地大声道。 接着人群中一个小年轻嘴欠,跟着又来了句:“现在就差换个老婆了!” 话音落下,这群节操指数已经永远攒不到正数的货,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 老林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实在憋不住对中年三大喜的向往,颧骨突得收不下去,脑海中不由地闪过秦晚秋前凸后翘的身姿。然后,就渐渐失去了笑容。 秦晚秋,已经被人截胡了…… 徐毅光,我咒你以后硬不起来…… 众人正欢快间,眼尖的严晓海发现老林的表情正慢慢变臭,赶紧拉了拉身边的同事,然后不到三秒,这阵欢乐的笑声,便飞快收敛下去。 队伍里一个女科员义正言辞地站出来,指着那小年轻严肃批评:“说话没轻没重!这种玩笑也是你能乱开的啊?” 刚才还觉得自己耍了个小聪明,心里挺得意的年轻人,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严晓海见气氛尴尬,哈哈笑着,打圆场道:“林主任家里的老婆,又年轻又漂亮,孩子都七岁了体形都还那么好,换了谁会舍得换啊!” “是,是,阿萍这个体形确实保持得好。” “长得也年轻……” 一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夸起江萍来。 老林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其实老子是希望能换一个的,但脸上却一本正经,沉声道:“这种玩笑,以后还是不要开,多不文明。” “是是,以后不会了……”小年轻赶紧低头认错,虚心接受。 被老林假正经地敲打了一句,众人说话的气氛弱了不少。 几分钟后,走到西城街,便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单位看一眼的回单位,一哄而散。 严晓海跟在老林身旁,问老林道:“老林,今晚黄蜻蜓的老孟说想请你吃个饭,你去不去啊?” “今晚就不去了,我儿子回来了。”老林说起林淼,脸上又露出满满的笑意。下午他在工地的时候,就接到了丁少仪的电话。虽然从沪城回来之前就知道,林淼这回必然高中,但听丁少仪亲口说出来,林淼拿了全省第一名后,老林还是忍不住的满心喜悦。 年底之前,儿子的获奖作文就要登上今年最新版的《全国中小学生作文选》,虽然和他那些单独成册的畅销书还没得比,可无论如何,这玩意儿也是全国级别的荣誉。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淼淼真是了不得,我这辈子别说全省第一名,就是全班第一我都没拿过。我读书的时候,最好的一次也就有一回语文考试,考了我们小组第一。”严晓海回忆往昔。 老林却没有要接茬的意思。 曾经何时,老林也是一枚学霸。 小学五好战士,初中三好学生,要不是家里的老太太偏心,气得他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后来参加工作才勉强补个中专文凭,现在再不济,也该是个实打实的大专甚至本科文凭。 所以面对严晓海这种学渣,老林真的没什么好跟他交流的…… 压倒性的逼,装了也没意思。 两人说话间走到西城街上最大的一家餐馆前。 餐馆老板眼见土皇帝驾到,赶紧滚出来迎驾。 老林话不多说,拿着大哥大站在店门口指点江山,一口气点了十几个硬菜,点完后把大哥大往严晓海手里一交,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四大长老,数出两张,递给老板:“快点送到我家里去,等着吃饭呢。” 收了西城街道许多白条的店老板,难得从老林手里收到现金,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转头就朝屋里大喊:“艹你妈的!林主任的菜先做!”莫名其妙地骂完掌勺的师傅,转头又点头哈腰地问老林:“林主任,今天什么日子啊?还是家里又来贵客了?” 老林故作低调,微微一笑:“做你的菜,跟你没关系。” 老板赶紧应道:“诶,诶,是,是,领导的事情不该乱问……” 说话的模样,像是恨不能给自己掌嘴。 然而深谙马屁套路的严晓海,却不会错失这种奉承的机会,接上就道:“不是来客人了,是有喜事了。林主任家的小神童,刚刚拿了全省作文比赛的第一名,七岁啊!牛逼不牛逼?” 店老板一听,立马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用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嗓门,站在店门口高声道:“哎哟!林主任!你家那个小公子,真的了不得了诶!七岁就拿全省作文一等奖,放在古代那个是考状元的料啊!我儿子今年也七岁,让他写个听写都还要错一堆,将来要能有你儿子十分之一,我死了都放心。牛逼!真的是牛逼!也就我这店太小,我这店要是再大点,多进点货,我这顿饭免费送你一顿牛的逼!” 店老板演技浮夸地喊着,引得店内外的客人纷纷望向老林。 两天之后,西城街道上下盛传,老林家之所以出了两个人物,关键在于饮食……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为了家族 江萍关了空调,打开窗户,屋里很快就变得不冷不热,十分舒适。 林淼把不知是老林哪个同事送的崭新红白机拿出来,坐在客厅里,一边等老林带晚饭回来,一边和蹭完空调又要蹭饭的许风帆研究魂斗罗的水下八关。而丁少仪和她的秘书一走,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的李晓也跑了出来,坐在林淼身边,双手支着下巴,瞪大眼睛看两个手残选手一次又一次地枉送性命,在叹息了几次后,很快习惯,然后麻木,最终无动于衷。 江萍拿着拖把,在林淼面前拖过。 林淼被江萍干扰了视线,毫不意外地送掉了这把不知道第几条命,电视里GG的音乐响起,许风帆用鄙视的眼神看看林淼,林淼默默地把手柄一放,厉声斥责:“这种精神鸦片,再给我两辈子我也不会接受它!我玩这游戏出门就死,就是要表示和它划清界限的决心!” 许风帆眯着眼:“狗日的,你自己死没关系,你倒是别连累我啊……” 林淼一脸正义:“风帆,你完了,你的灵魂已经被游戏腐蚀了,我代表一块五一条的红领巾谴责你。” “靠。”许风帆喊了声,干脆也不玩了,放下手柄跟林淼扯起闲篇来,小声问道,“你真要去京城啊?” “嗯。”林淼点点头。 许风帆又问:“那谁带你去?你爸妈都要上班的,你爸现在那么忙,街道又不放暑假。” 林淼道:“开什么玩笑,要是连门都出不了,我还跟莉莉吹什么牛逼?” 许风帆纠结道:“你为什么要跟她吹牛逼?做人实在一点不好吗?你去了京城,我这个暑假上哪里吹空调去?” “哎哟我去,你居然真有脸说出来?”林淼愕然看着许风帆,接着马上又换回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道,“我这个牛逼必须吹,不然我怕十年之后会后悔。” 许风帆问:“为什么?” 这时江萍又拉着拖把,拖了第二个来回,路过林淼跟前。 林淼默默地看着江萍从面前走远,等她走到卫生间里,才缓缓开口:“因为爱情。” 李晓顿时似懂非懂地咯咯笑出声来。 许风帆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毛都还没长出来,说个屁的爱情?” 林淼最近越来越天***,反应很大地跳起来,指着许风帆的鼻子就喊:“妈的,你敢说小学生不配拥有爱情吗?你敢发誓你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到现在,没喜欢过任何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吗?敢不敢发毒誓?赌一户口本敢不敢?” “我……”许风帆被林淼的气势吓呆了。 林淼突然又坐下来,拍拍许风帆的肩膀,轻叹道:“算了,开玩笑的。小学生和小学生又不一样,全市十几万小学生,像我这样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家里有钱、前途光明的小孩,掰着手指算算,一共也就我一个,我不能拿我这个特殊的个例来衡量你们的情况。九成九以上的小学生确实不配爱情,而且他们不但小学的时候不配拥有爱情,等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也照样不配。爱情这东西太奢侈了,每份爱情平均折算人民币下来,起码是五十万一斤起跳,中国十几亿人,能拿奢侈品当日用品的人有多少,能找到爱情的人就有多少,国家还不富裕,人民的生活水平还有限,风帆,这不怪你啊……” 许风帆听林淼叨逼叨一通下来,愣了足足五六秒才听明白意思,蹦起来大声喊道:“放屁!我会有爱情的!” 正在卫生间里拧拖把头的江萍探出头来,笑着问许风帆道:“风帆,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要不要我去跟你妈说说?” “我……我不是!我没有~”许风帆骚情得直跺脚。 林淼忍不住叹气:“唉,早恋……这孩子毁了……” 这边正骚乱着,林淼家外的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西城饭庄的两个伙计,手里各提着两个保温的大餐盒,跟在老林身后。 老林走到家门口,朝屋里头一瞧,见林淼回来了,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脱下鞋子,就往林淼面前跑,脚下穿了一整天已经湿透的袜子,散发出化学武器的气味,瞬间把江萍刚处理过的地板污染得比没拖之前还恶劣。 “不要过来!”林淼惊险地大喊一声,把老林喝住。 老林脚下一停,奇怪道:“干嘛?” 不等林淼开口,江萍就发了疯似的从卫生间里冲出来,张牙舞爪把老林推进了卫生间让他麻溜先滚去洗脚,然后赶紧重新拖地,一边不忘招呼小餐馆的两个伙计,先把东西放下——外卖叫了好多次,江萍对老林的这种土豪吃法,也算习以为常了。 等老林勉强把脚洗干净出来,两个餐馆的伙计已经帮江萍支好了桌子,摆好了菜,然后毕恭毕敬地出门。给“我国当代著名作家林国荣”送过外卖这件事,大概能让他们吹上半年左右,如果将来老林的江湖地位能稳固下来,这牛逼说不定能传给后代继续吹。 五个人上了桌。 老林今天心情格外好,被江萍吼了也还笑眯眯的,随口跟许风帆扯了两句许佳昌的事情,就把话题引到林淼的师父身上,问道:“爸那天回东瓯市后,你和少仪阿姨还有没有去看你师父了?” “有啊。”林淼夹起一条炸得金黄香酥的小黄鱼,放进李晓碗里。 老林好奇地问道:“你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林淼道:“我师父说像我这么聪明的小孩,他已经没什么能教我的,以后有多大出息,关键还看我自己的努力,只要家里不拖后腿,功成名就应该问题不大。” “胡说!你师父怎么会说这种话!”江萍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自知之明,对拖后腿三个字异常敏感,当场炸毛吼道。 然而老林的脑回路向来异于常人,加上潜意识中“凡是江萍这娘们儿说的话必须怼回去”的本能,立马就拍桌吼回去道:“你懂个屁!阿淼的老师是什么人物你知道吗?那种大人物说话,能让你这鸭子脑猜中吗?” 江萍翻着白眼不服气:“屁的大人物,装得你自己好像很懂的似的,你什么人我不知道啊?” 老林冷冷一哼,嘴里蹦出两个很脏的脏字。 江萍闻言,憋不住火地就像要做掀桌的动作。 许风帆大惊失色,心里高喊:不要掀!不要掀!这么好的菜, 他内心正呐喊间,林淼突然开口:“爸,我要去京城。” 这话一出,江萍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收回手上九成功力,变掀桌为扔筷子,将两只筷子甩在桌上,和面前瓷碗重重一磕,发出乒乓两声脆响。 老林毫不在意预备暴走状态中的江萍,奇怪问林淼:“你去京城干嘛?” 林淼想了想,对老林勾勾手,然后神秘兮兮把老林拉进了卧室,带上了门。 “爸,我们家一共四个人,目前看来,聪明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林淼不说事先说人,一句话就先让老林放下警惕。 老林果然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我儿子说的话绝对是真理的表情。 林淼继续道:“聪明人就该用聪明的方式说话,但和我妈我就不能说真话。” “对。”老林继续点头。 “我去京城,是想照顾一下我未来的老婆。” “对……你未来的什么?” 林淼不给老林清醒过来的机会,马上问道:“爸,你觉得晚秋阿姨怎么样?简直完是不是?” 老林沉默片刻,然后眼中的神色依次走过惋惜、无奈、放手的心路历程,才深深叹道:“是啊……” “是就对了!”林淼抬头挺胸,掷地有声,“莉莉是晚秋阿姨的女儿,她继承了晚秋阿姨优良的血统。我是你儿子,我也继承了你的优良血统!爸,咱们男人这辈子,娶老婆真的很重要啊,我妈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对家庭完全没帮助嘛!晚秋阿姨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都旺夫是不是?” 老林开始矫情:“别这么说,毕竟是你妈……” “对,对,这话你说的对,将来我一定会对我妈好的,但这不是重点。”林淼看着老林,很认真道,“重点是好的老婆永远是稀缺资源,我现在是站在家族发展的战略高度上,想要提前十年完成对我们这个家未来五十年的战略布局。 莉莉今年才七岁,距离她符合婚姻法结婚年龄要求还有十三年,距离她离开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只剩七年,这前前后后算下来,她不知道还要和多少对她有不良企图的傻逼接触,所以我绝不能让咱们家的血统担风险。 爸,居安思危,时间不等人,三代穿衣、五代吃饭,你放开思路想想,等你九十岁的时候,是想看道一个牛逼到不行的大家族,还是想看到你曾孙子是个煞笔?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去京城看莉莉,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族啊!” 老林被林淼说得有点发晕。 这番话从一个七岁小孩嘴里出来,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然而老林这厮,也算不上精神特别正常的人…… 老林满心确信,自己的儿子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而是天才中的天才,说不定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天才都有可能。所以在这个前提下,无论出于怎样的荒唐场面,儿子的话都是值得认真对待的。更不用说,林淼这番话,还很精确地戳中了他的痒点。 通常来讲,正常人家说起自己家,用的表述方式都是“咱们家”。 稍微骨骼清奇一点的,则可能会说“我们林家”、“我们李家”、“我们赵钱孙家”。 但是到了老林这里,称谓方式就相当元气满满了。 他平时在家里,喜欢自称“我们林氏家族”…… 明明在城市里长大,却始终秉承了农家乡土情结的老林,对“家族”这个概念简直是发自肺腑的认同。他看着明明才刚过自己的腰那么高的儿子,凝思半晌,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沉声回答:“行,爸明天请个假,带你去京城。”心里一边暗想:徐毅光最近好像挺忙的,晚秋一个人在京城,应该挺寂寞的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礼物 晚饭后老林给西城街道的街道主任董希伯打了个电话,嗓门喊得震天响,能让隔着一道房门在李晓屋里折星星的林淼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董!我明天不过去了!对!外面又有个会,京城那边全国作协有个碰头会,事情是没什么事情,不是不是,我还没入会呢!先别说这个了,作协这种东西想加入不就是说句话的事,没什么好稀罕的!对嘛……你说的是嘛!我现在就是什么人啊,哈哈哈哈……”老林一阵狂吹,吹得正在洗碗的江萍当场就信了。 江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嘴里忍不住地吱吱作响了两声,心道我老公就是牛逼,接着又听老林接着喊:“湖滨路的工地先让晓海盯着就行,没什么事情的,这点小工程,也就是拆几间破房子填一点湖嘛,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我走两天也死不了人的,我就待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行啊?五天呢?五天!五天都不行?啊?三天?行行行,三天就三天,你说你,我过去那边得有多少人接待啊,这下全都要推掉了,好了好了,不说了,我明天就走啊,早上直接走,就不去工地了,你跟晓海说一声……” 老林笑着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老董拿着话筒,又郁闷又无奈。 当领导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像老林这种根本不拿你当领导的货。 不过老董微微调整一下心情,下一秒也就平静了。 没法子,老林这货现在光芒实在太耀眼,脑袋上顶着市政协委员的头衔不说,估计明年还要进省政协,瓯城区这个小地方以后再开什么大会,老林搞不好真要比他这个在基层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科级小官儿坐得靠前得多。就像百里坊小学的两个校长,苗晓秋明明是副职,却因为顶个市人大代表的头衔,看起来比老金的地位还高,隐隐有点学校太上皇的意思。 不过苗晓秋好就好在做人懂分寸,不会像那些没尝过权力滋味的愣头青,手上刚掌握点儿小资源,就咋咋呼呼地成天使劲儿蹦,妨碍真正的管理者的日常工作。 而且话说最近两年大学毕业生的数量稍微上去了一些,他去年还真遇上个搞不清形势的。不过他手段够硬,查明白那个所谓的东瓯大学文学院院学生会副主席的底细,确定她家里没大背景后,立马就把丫发配去了街道环卫所,参与西城街道的一线卫生工作。平时该掏粪掏粪,该吃屎吃屎,半年后那小姑娘历经九九学专利,一个标题就能卖几千万,这也能叫礼轻?” 许风帆被林淼唬住,皱眉深思了片刻,居然找到了逻辑上的漏洞,反驳道:“滚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得你的东西先卖出去,你的时间才值钱。你现在折星星的时间,顶多和我完小霸王的时间等价!” 林淼闻言,直接把手里的星星一扔,跳起来就指着许风帆喊:“狗子!你进步了!” 许风帆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被林淼夸奖挺开心的,但狗子这个称呼今天一旦认下来,那以林淼一家人的尿性,往后不仅林淼要一直管他叫狗子,说不好连李晓和江萍也会有样学样…… 许风帆心情复杂,露出便秘半个月的表情。 林淼这时又坐下来,拿起一颗小星星,看纸星星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纸星星当然不值钱,但只要能给它一个意义,它对特定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 许风帆的便秘脸慢慢张开,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林淼浑不怕抽,正色回答:“什么什么意思?这是我和莉莉之间的意思,你这个不配拥有爱情的平庸小学生搀和什么?” 许风帆听得哆嗦两下,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羞辱,眼里竟泛起泪光。 不配拥有爱情…… 还平庸…… 我毕业考197分好吧,身高165公分,无论走到哪里,不管外在还是内在全都鹤立鸡群,就像坟地里的蹦迪少年,哪里平庸了…… 李晓见许风帆可怜,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许风帆的肩膀。 不想不拍还好,一拍下去,许风帆就地暴走,站起来就跑,边跑边抹着眼泪喊:“林淼你个王八蛋!我再也不来你家玩了!” 许风帆风风火火冲出了林淼家的家门。 正在收拾行李的老林和江萍对视一眼。 江萍:“又怎么了?” 老林冷笑:“许佳昌的儿子真的没用,这么大的个子,还让阿淼给欺负了。” 江萍白老林一眼:“你儿子欺负别人你还笑?” “不小还怎么样?我儿子就是牛逼!”老林趾高气昂。 李晓房间里,林淼摇着头叹息:“晓晓,我赌他半个月后一定会想念我,赌两毛钱,你赌吗?” “小姨说好孩子不能赌博的……”李晓怯生生道。 林淼闻言一笑,伸手摸了下李晓的头:“晓晓是个好孩子。” 李晓也露出笑来,摸了下林淼的头:“淼淼也是好孩子。” 林淼一怔。 李晓又指了指林淼手里的星星,期期艾艾道:“淼淼,这个星星,能给我一个吗?” 林淼略微一犹豫,摇了摇头:“这个不能给,有些东西,是不能分的。” “啊……”李晓嘟嘟嘴,一脸失望。 “不过我可以单独给你折一个千纸鹤。” “啊?嗯!” 第二百三十四章 买下来吧 午后火辣的日头,以垂直的角度,直晒进安静的芝麻胡同内。 胡同口一颗老杨树上趴了将近上千只的知了,当一阵热风从巷子深处吹出,杨树上的几千只知了瞬间就像疯了一下,一下子就爆发出叫人躁郁难忍的疯狂蝉鸣。蝉鸣共振所产生的音波,透着一种“我们集体开大所以什么都不怕”的一往无前,杀伤力之强,简直无形中伤人五脏六腑。总而言之,就是三个字,欠收拾。 “爸,等下咱们买瓶杀虫剂,我要亲手弄死这群有伤风化的东西。”一辆小轿车缓缓驶入胡同,林淼只是把车窗摇下来感受了两秒,就立马把窗户关了起来。 开车的司机是文联专门派来接老林的,二十出头的样子,口音中带着浓浓的四九城城南黏糊劲儿,他嘴里跟伴着糖浆似的笑眯眯道:“小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知了顶多就是叫得有点吵,怎么就有伤风化了?你这杀虫灭口的理由,是不是找得太随意了?” “我随意?我林三水人称惜字如金小郎君,东瓯幼儿届辩论之神,说话向来讲逻辑讲效率,能用两个字把话说清楚就绝不多用两句话,我说话会随意?”林淼认真严肃道,“你知道这群知了在叫什么吗?翻译成人话那就是求交配,求交配,左边的那只母虫子,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一起来产个卵!还有右边的那只母虫子你也别急,等我和左边的生完就要来找你。妈的!几千只虫子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趴在树上求偶,语言下流,方式低俗,关键叫声还大,严重影响人民群众的午睡。根据我国治安条理,这群虫子就该被处以七日以上拘留,公共场所非法制作传播淫秽内容都不叫有伤风化,那什么叫有伤风化?” “嚯!~”小哥用抑扬顿挫的腔调,表示了一下赞叹和惊讶,笑着反问坐在车后排林淼身边的老林,“林老师,您这趟是打算带您儿子来拜师学手艺的吧?三立老师住的离这儿不远,要不我待会儿送您过去看看?” 老林这辈子只买过一盘相声磁带,但很可惜是师胜杰的专辑,所以根本不知道年轻人说的三立老师是何方神圣。但是遇上不懂的事情,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只有不懂装懂地装逼,老林才能维持住他大作家的尊严。他呵呵一笑,淡淡道:“拜师就不用了,他已经有师父了。” “谁啊?”年轻人随口瞎问,“能降得住您家这个小公子的,怎么着也得是个泰斗吧?” 老林道:“郭鹤龄,沪城财大的校长,原京华社副社长。” 年轻人想了想,却完全抓到老林这个逼的关键,浑然没把郭副社长的身份当回事,笑着说道:“您说的跟我问的不挨着啊,那算什么师父啊,又教不了孩子什么手艺。” 老林装得略有点失败,只能笑笑,敷衍过去。 林淼盯着车窗外,突然大喊:“到了!就是这里!芝麻胡同78号!” “就这儿?”年轻人一踩刹车,摇下窗户。 面前一间普普通通的一进的四合院,大门紧闭着,门上刷着已经掉色的朱漆,显得有点老旧。 三个人从车里下来,林淼背着书包走上前,敲响房门。 过了片刻,四合院的大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大老爷,长得精瘦精瘦的,看面相不像什么好说话的人。他先是抬眼一瞥停在路旁的小车,然后才低下头,用完全算不上友好的口气,语气硬邦邦地问林淼道:“找谁啊?” “大爷,他们是东瓯市来的,过来这里见一个老乡。”开车的年轻人从车子的后备箱期拿出两大袋的礼物,全都是奶粉、钙片之类的营养品,还有小孩子爱吃牛肉干、烤鱼片之类的零食。他帮老林提着礼物走上前,一口地道的京腔跟大老爷介绍道,“大爷,我是全国文联上班的,这位是林国荣林老师,全国有名的作家。” 老大爷望向老林,却没从老林脸上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淡然一笑,随口敷衍道:“哦,作家啊,了不起。” 老林似乎也看出这老头对外地人有敌意,开门见山问道:“秦晚秋是住这里吗?” “嗯。”老头在老林身上扫了眼,话里有话似的道,“她老公前几天刚走,你来得挺巧的啊。” 这边正说着话,四合院正北面的房子,打开了房门。 秦晚秋端着一个夜壶从屋里走出来,跟老林对上一眼,顿时就又惊又喜,同时又手足无措起来。虽然她对老林的想象已经幻灭了大半,可那终归仅限于对老林做人的印象,但对老林的“才华”,她依然还是膜拜和信服的。 眼下她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在外求医,内心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而老林这么大的腕儿,能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带着林淼过来看望洛漓,秦晚秋确实觉得大受感动。 “林老师,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来呢!”秦晚秋放下尿壶,快步走到四合院门口,欣喜地说道。她穿得很居家,但依然掩盖不住美好的身材。 老林看得内心深处有股邪念又开始蠢蠢欲动。 徐毅光前几天刚走,这倒确实是个利好消息。现在抛开两个小孩子不谈,这环境基本就是二人世界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把握不住,老林觉得简直是有负自己请的假…… “阿淼等不及了。”老林先稳稳地把锅扣在林淼头上,然后迈步就往里走,径直朝秦晚秋的住处走去,“你住这间屋吧?” 开门的大头这下自然拦不住了,让开路来,让开车的年轻人把东西提进去。 林淼走进四合院,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里的居住环境。 院子一共就三间房,秦晚秋住正对门的南厢房,刚才开门的老大爷住西厢房,东厢房房门紧闭着,装修看起来比另外两间都好。院子中间立了个洗衣台,地上通了两个阴沟,整体上看起来,实事求是的说,和东瓯市旧城改造前的贫民区区别不大。秦晚秋带着洛漓租下这么个破地方,可想而知,主要还是为了省钱。徐毅光那个破副局长,显然财力有限。 秦晚秋带着林淼一行人走进屋子,马上关上了门。 屋里没有空调,感觉有点闷闷的,客厅天花板上,吊扇吱呀吱呀响着,艰难地吹出一点风,并且让林淼很担心那吊扇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给老林开车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留下车钥匙,就立马识趣地先闪了。 秦晚秋给老林倒上一杯热茶。 林淼问秦晚秋道:“姨姨,莉莉呢?” “莉莉去医院了,在做心理康复治疗呢。”秦晚秋看了眼手表,“再过一个小时,姨姨带你一起去接她好不好?” “嗯。”林淼点了下头,又问秦晚秋,“姨姨,我看刚才开门的那个阿公,好像很不喜欢我们过来啊。” “是啊……”秦晚秋拿了张椅子,在老林面前坐下来,她撩了下发梢,显得有点疲惫道,“这个院子里两家人有矛盾。住那个阿公对面的人,是我这间房子的房东,我搬进来,他就看我不顺眼,幸好你毅光叔叔前些天过来了一趟,让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这两天态度稍微好点了。” “这死老头,别人住别人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老林对秦晚秋受人欺负有点愤愤。 林淼又站起来逛了一圈,颇为惊奇地发现屋里居然没有卫生间,问秦晚秋道:“姨姨,没厕所的吗?” “卫生间在外面。”秦晚秋道,“公用的,你要尿尿吗?” “不用。”林淼道,“不过这样也太不方便了吧……” “没办法啊,出来看病,本来花销就大……”秦晚秋疲惫地苦笑道。 林淼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来了句:“爸,要不我们把这个四合院买下来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老爷爷失效 传闻当天使飞过人间,所有人都会在突然间没理由地安静下来。而林淼的话音落下时,却像是有天使从天上摔了下来,还正好摔进这间闷热的小屋里,摔成了残疾。 老林和秦晚秋看着林淼那副仿佛是说去菜市场买两根黄瓜的表情,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两个人张着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然后再想上一想,就忘了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老林用震惊而错愕的眼神看着林淼,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的表情逐渐从茫然向醍醐灌顶的喜悦过度,最后竟忍不住两眼发光,露出生儿当如是的豪迈笑容。 这一瞬间,人生仿佛被开辟出一片新天地的老林,内心的独白大概是这样的:不愧是老子的种,居然能吹出这么气势豪迈又清新脱俗的牛逼来,小小年纪就会这一套,将来长大了,什么样的良家妇女拿不下? “爸,京城这里的房价接下来肯定要涨的,以后我上大学,就算考不上五道口和中关村,肯定也不会留在东瓯市。咱们现在为长远规划一下,把这房子买下来,第一能保值,第二我以后也用得着,第三咱们把这房子装修稍微一下,租给别人也能多比稳定收入,对家里也好,不然你那些稿费放在银行里,收利息还赶不上将来通货膨胀的速度,第四姨姨和莉莉在京城也还得住上一年半载的,咱们给她们当房东,总比别人给她们当房东强。” 林淼一条接一条地给老林解释着。 老林一边一本正经地点着头,装出仔细考虑的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扭头观察秦晚秋的状态,见大美人手捂胸口的震惊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林淼真是僚机中的战斗机,平时真没白疼他。 边上本还想插嘴说两句的秦晚秋,这时突然发现,自己竟没什么能说的了。 原本她只当买房这话是林淼的童言无忌,可当林淼把理由说出来后,尤其是“买房出租”这个硬方案被提出来,这件事显然就上升到了林淼家投资理财的高度。她这个外人,实在不好提什么意见。而一旦老林对这件事点头,老林成为她的房东,反倒成了顺水推舟的结果,她想客气一下表示反对都不合适。 如果老林真是拿这招来泡妞,那这手笔,这心思…… 心里头早就对老林的想法有所察觉,但却一直都看破不说破的秦晚秋,这一刻不禁有点坐立不安起来。她局促地看老林一眼,见老林眼神炯炯,满脸透着有钱男人掩藏不住的自信,以及由此带来的强大的成功人士的气场,心里微微一突,但旋即又轻叹了一声。 她和老林,终归是有缘无份。 像老林这样的男人,远远看着崇拜一下可以,真要在一起过日子,秦晚秋自问做不到。毕竟,老林只是长得帅而已。但她的前夫和徐毅光,却是又帅又威猛。真要论及安全感,那一米八的体格和身为警察的凛然正气,是老林银行卡里的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更不用说,老林那散漫的生活态度,甚至连儿子被人绑架后一个多小时才后知后觉的糊涂活法,她也完全无法接受。 “你们先坐,我今天还是早点去把莉莉接回来。”秦晚秋站起来要出门。 老林不打算放过任何献殷勤的机会,跟着就站起来:“医院在哪里,外面太阳这么大,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就在附近,没几步路的。”秦晚秋戴上一个遮阳帽,从角落里拿出一把雨伞,推开房门,匆匆就出了门。 老林目送秦晚秋走远,一脸没捞到机会的失落。 林淼把房门一关,悠悠开口:“爸,咱们这房子,要买得趁早啊。现在京城申办奥运会,等过几年办下来,房价肯定要坐火箭一样往上蹿。我们现在手里有闲钱,投股市不保险,放银行太吃亏,也就买房子最合算,将来不要了再卖掉,绝对也能大赚一笔。” 老林收起纠结的心情,狐疑道:“你这些话又是谁告诉你的?你真想让爸把这套房子买下来?” “不是我想让你买。”林淼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压力声音,小声道,“是我另外一个师父让你买,昨晚我又梦到他了……” 老林眼神一变:“那个白胡子老爷爷?” 已经自己脑补得那么具体了吗? 林淼一愣,马上就顺着老林的口风回答道:“对。他昨天在梦里跟我说,以后国内的房价肯定要大涨,像咱们家这么有钱的,钱放在银行里就是让国家占我们的便宜,拿出来买房投资才是正确的做法。” 老林微微皱起眉头,内心觉得这个提议,和白胡子老爷爷的画风有点不符。 那种老头子,不应该是教医卜星象之类的东西吗?现在搞得跟银行经理一样建议投资理财算什么情况?你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为什么要自降身价去穿西装马甲?低级不低级? 老林犹豫着有点不信,林淼也不指望一句话就能让老林掏出银行卡里的所有存款来,继续耐着性子劝道:“爸,我师父可跟我说了,赚钱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你现在犹豫,那顶多就少赚一点,可等大家都看到这地方能赚钱了,你到时候再进场,到那时可就不光是少赚一点的事情了,你还要担风险、担成本。 咱们家现在不缺钱,以后也还会再挣,趁着手头宽裕,赶紧把钱放到安全的地方,这才是保险的做法。你也别觉得现在手里头那百来万,放在银行里就安全,过一辈子都够。前几年价格闯关,你自己也是亲身经历过来,国家的政策一时一变,钱这东西,说到底就是纸,国家印刷机一开,今天一百块钱的东西卖一百块,明年你就说不清价格是是多少。 但是房子不一样,货币贬值了,房子的价值不会有大的变化,这东西是刚需,是人都要找个地方住下来。而且京城这个地方本来就特殊,将来全国的钱都要往这里流,沪城再牛逼,也不可能和首都比对吧?京城的房子将来肯定要溢价,溢价你懂不懂?就是总有煞笔要跟人抢着买东西,抢着抢着价钱就被炒高了,跟水一样溢出来。爸,在京城买房,那就是等着那些水,把钱卷过来,京城就这么大,地就这么多,早买早好,咱们不买,那些钱可就进别人的口袋了……” 林淼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老林的热茶喝下一大口。 老林皱着眉头,沉默半天,才沉声说道:“买房子不是小事情,爸再找个人问一下……” 巨款在前,似乎老爷爷的借口也不好用了。 但不论如何,老林能考虑一下,就说明这事情还有得搞…… “嗯。”林淼应了一声。 屋外头,传来秦晚秋的声音:“莉莉,你猜今天谁来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英俊潇洒、一统江湖 秦晚秋一手抱着洛漓,另一只手提着个装了洛漓病历卡的小塑料袋,转身关上院门。 洛漓趴在秦晚秋的怀里,双手环着秦晚秋的脖子,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看起来很想说话,可努力半天,嘴里也只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气得小嘴一嘟,愤怒地哼了一声,然后小脑袋往秦晚秋的肩上一靠,摆出一副放弃治疗的架势。 秦晚秋见洛漓这自己跟自己赌气的小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带着洛漓来京城求医问药快一个月了,各路号称名家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没少看,该用的办法基本上已经用遍,但那些医生来来去去也就三板斧,除了聊天还是聊天,要不是徐毅光坚持,秦晚秋觉得这么个玩儿法,还不如自己在家里陪着女儿。 事实上要不是前些天林淼一个电话,让洛漓突然开了口,也给她带来了一丝曙光,秦晚秋真的说不定已经打包好行李,果断回东瓯市了。 “有个你很喜欢的小朋友,从东瓯市过来看你了。”秦晚秋轻轻一拍洛漓的小屁股,柔声提示道。 原本蔫蔫的洛漓,眼睛一下子就发出了亮光,赶忙转头朝正对着院门的出租房看去。 午后明亮的院子里内,吱呀一声响。 紧闭的南厢房仿佛和洛漓心有灵犀,打开了房门。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就像给他套上了一个光圈。 他朝着洛漓挥了挥手,大声喊出来:“莉莉!” 洛漓一怔,旋即马上躁动地在秦晚秋怀里扭动起来,她激动地蹬着腿,嘴里发出啊啊的喊声。 “别急,别急!”秦晚秋赶忙将女儿从怀里放下。 洛漓脚一落地,便忙不及地朝着前面的小身影飞奔过去,三两步跳下台阶,两条可爱的小辫子晃动着,一口气跑到林淼跟前,二话不说,就把林淼抱了个满怀。 林淼明显觉得洛漓长高了。 比之前见面的时候,高出了好几公分。 他轻轻摸了摸洛漓的背,小丫头又直起身子来,看着林淼傻乐个不停,她啊啊了几声,看似很艰难地想跟林淼说些什么,但却只喊得出林淼的名字:“水水……” 秦晚秋看得有点受不了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捂着嘴喜极而泣。 那群死庸医忙活半天,还不如女儿的初恋小男朋友露个脸管用——不对,小孩子懂的屁的爱情,这就是纯洁的童年友谊而已! 秦晚秋心里默默想着,坚决不想承认女儿的初恋早在7岁这年就已经交代了出去。 然而下一秒,林淼就用实际行动打了秦晚秋的脸。 “莉莉,我好想你,你想我吗?”林淼一句大白话,立马让他和洛漓纯洁的童年友谊,朝着混合了奶香和咸湿气味的方向变质。 面对林淼毫不做作的直抒胸臆,洛漓激动地不住点头:“嗯!嗯嗯嗯嗯!” 林淼又不要钱地随口瞎扯道:“我昨晚梦到你了,你有梦到我吗?” 洛漓继续激动:“嗯!嗯嗯嗯嗯!” 林淼道:“我这么想你,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洛漓二话不说就探过头去,嘟起小嘴在林淼脸上一碰。 秦晚秋看得目瞪口呆。 坐在屋里见到这一幕的老林,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狗日的…… 我林氏家族开枝散叶,指日可待啊…… 两个家长愣了半天,秦晚秋终于先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催两个小家伙道:“快进屋,这么大太阳,要晒黑了。” “对,不要晒黑了。”林淼牵起洛漓的手。 小丫头乖乖被林淼拉着,领进了屋里。 秦晚秋看得心里直叹气,这白菜都还没长熟呢,就有鼻子灵敏的小猪提前过来供了,往后这俩小家伙,怕是少不得自己操心。特别是林淼这货,虽然徐毅光没提,但秦晚秋心里却清楚,那可是七岁就手刃了两个匪徒的存在,要是洛漓长大后真落到林淼手里了,她这个当妈的,真心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秦晚秋心情复杂地走进屋子,顺手把房门一关。 她打开屋里的日光灯,摘下帽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几缕头发贴在头上。 “莉莉,来,洗洗脸。”秦晚秋拉着洛漓,走到一个有年头的博古架前。 架子上放着脸盆,脸盆里装了一点点干净的水,秦晚秋取下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沾了点水,给洛漓擦了把脸。刚擦干净,洛漓马上就又蹦蹦跳跳跑回林淼身边。 老林看着这场景,不由得露出老父亲欣慰的笑容。 秦晚秋笑得有点小生硬道:“幸好淼淼过来了,不然莉莉都没人跟她玩。她现在每天不是去医院看病,就是在家里看电视,今年一年算是白白浪费了。明年要是还不能说话,医院的医生说只能先送到聋哑学校去上学。不然等哪天能开口再回学校,太浪费时间。” “那你这里有看下什么学校吗?要不我找人帮你安排一下吧,京城这里我还算有几个熟人。”老林想起自己勉强也还算个名人,主动开口帮忙道。 秦晚秋这会儿也不客气,立马应下来:“那就麻烦你了。” “本来就是特地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孩子弄成这样,我也有责任。”老林坦诚道。 秦晚秋轻叹道:“算了,孩子没事就好,这事就不说了。” “姨姨,你放心,莉莉的身体没毛病,早晚能恢复语言功能的。大不了我们就当教一两岁的小孩一样重新教她,顺便就当教莉莉认字了,听说读写全都不耽误。”林淼接了句话,然后打开书包,立马就拿出纸笔来,“莉莉,来,我教你认字,你跟着我读啊。” “嗯。”洛漓认真地点点头。 秦晚秋探过头去,就见林淼在纸上写下很不要脸但确实很漂亮的四个字,写完后还拿出一个印章,啪一下敲在上面。秦晚秋定睛一瞧,心里奇怪地念叨:“君屌大?这什么鬼的章?” 这头林淼放下印章,对洛漓谆谆教导:“莉莉,你跟我念,林~淼~好~帅~” 秦晚秋忙道:“四个字她读不出来的。” 却立马就听身旁响起洛漓的牙牙学语:“帅……好帅……” 秦晚秋转头看看洛漓,无语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林淼又提起笔来,一边继续写,一边面不改色地自己念出来:“林淼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一统江湖……” 洛漓目不转定盯着,等林淼一挥而就,她就磕磕绊绊地念出来:“英俊潇洒,一统江湖……” 秦晚秋:“……” 老林:“……”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养得起 林淼和洛漓在小屋里发奋苦读,老林和秦晚秋很快就撑不住了。 该出门抽烟的抽烟,该假装烧水的去烧水,总之再待下去,心脏肯定受不了。 到了下午5点,日头渐渐西下,老林拧掉今天下午的第18个烟头,建议早点吃晚饭,然后抓紧回酒店休息一下。从东瓯市飞来京城,路途说远不远,但不稍微缓一缓,他总觉得有一股疲惫感萦绕心头不去。 秦晚秋没有拒绝老林的邀请,略化淡妆,四个人便跟一家子一样出了门。然后坐上京城作协给老林安排的车子,直奔其实已经名声大于实际水平的全聚德。 到店之后,老林熟门熟路地点了菜,显然这些年公款吃喝没少来。相比之下,倒是林淼这个明明离领导更近,却鲜少有出差机会的刀笔吏,对95年的京城老店陌生得不行。 稍等片刻,片好的鸭子上桌。 林淼收回对这家老字号的好奇,开始自觉地履行他的二十四孝职责。先给洛漓包一个烤鸭卷,喂她吃完,转头再看老林一脸吃味的模样,又立马给老林包上一个。接着再一想其实还是未来丈母娘最重要,厚此薄彼必定死路一条,于是很上道地也给秦晚秋包了一个。 “淼淼,你自己也吃啊,阿姨自己会弄的。”秦晚秋一边笑着说,拿纸巾给吃得满嘴酱料的洛漓擦了擦嘴。 “嗯。”林淼应了一声,转头又给洛漓包了一个,递上去道,“啊……” 洛漓听话地咬了一口林淼手里的烤鸭,吐出小舌头在林淼手指上一舔,舔掉粘在林淼手上的酱料。林淼瞬间被舔得心头一颤,赶紧把被洛漓咬掉半块的烤鸭塞进自己嘴里压压惊。 妈的,这丫头太无师自通了。 我决定将来一定要幸福地死在她的舌头上…… “脏不脏啊!”秦晚秋忍不住教育了洛漓一句。 洛漓咯咯笑着,转过来笨手笨脚地给林淼包了一个,艰难地呀呀说话道:“水水……吃……” “嗯。”林淼赶紧把嘴里的鸭肉咽下去,张嘴吃下洛漓的爱心小鸭卷。 老林看着七岁的儿子和他的小女朋友公然在家长面前郎情妾意,默默又点燃一根香烟,眉头皱着有点厉害。太特么惆怅了,枉他活了三十多岁,良家妇女也睡过不少,但是这种你侬我侬的感觉,却着实没怎么体验过。就算是和江萍谈恋爱那会儿,他满脑子里也只有开房开房开房开房开房,然后得手之后,似乎也就没了最开始的激情。再后来当有了林淼,某些曾经很有激情的运动,也逐渐变成了不得不交差的任务。直到现在,遇上秦晚秋,他心中的那团渐渐熄灭的火焰才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可问题是——特么的没机会下手啊! 老林看着秦晚秋,心里有点抓耳挠腮。 食不知味地吃了40来分钟,出了饭店,被依然带着热气的暖风一吹,老林忽然福至心灵,对秦晚秋道:“我再去酒店开个房间吧,天气这么热,你们在出租屋里洗澡也不方便。” 秦晚秋确实觉得身上有点汗津津的,不过让老林专门给她开个房间,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婉拒道:“不用了,京城的酒店住一晚不便宜,开个房间又要浪费不少钱,我回去随便淋一下也很快的。” “姨姨,你和莉莉直接去我们酒店的房间洗就好了,我也洗一下,晚上去你们家里睡。”林淼理不直却气壮地说道,“我还能跟莉莉多说说话呢。” 秦晚秋看林淼一脸干净的表情,自然不会料到老男人心中的龌龊打算,但却又为难道:“姨姨家里没有多的床啊,你不好睡的吧。” 林淼道:“没事,我跟莉莉说好了,我们晚上可以一起睡。” 洛漓助攻点头:“嗯!” 秦晚秋有点无奈地苦笑道:“姨姨和莉莉现在就睡一张床,今天天气这么热,你再挤进来,晚上就热得没法睡了。” 林淼脱口而出:“那姨姨就住酒店好了。” 老林闻言,顿时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亲儿子啊! “晚秋,住酒店也花不了几个钱的,我住这里也有人招待。孩子的情况今天难得有这么大的进展,你让阿淼多跟莉莉说说话,说不定好得也快点。”老林一本正经地劝着,态度诚恳,神色坦荡,语气更是十万分的绅士,“我想和你睡”的小心思半点都没暴露出来,仿佛这辈子的城府全放在下三路的操作上了。 秦晚秋听得有点犹豫。 林淼又接着道:“姨姨,我跟爸爸在这里最多住个十来天就回去了,我和莉莉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少,等这回回去,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呢。” 秦晚秋略有些被林淼说动,想想人家爷儿俩那可是大老远特地从几千里外跑来看洛漓,就冲这份心思,除了徐毅光之外,就算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也不见得有——即便真有这个念头,以眼下大家的收入情况,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晚秋低头看看林淼和洛漓,见两个小的难舍难分地小手牵着小手,不由心头一软,心想不管两个小孩将来能不能有结果,这么纯洁的感情,总归还是很难得的。 “莉莉,你晚上想不想和淼淼住一起?”秦晚秋把选择权给了洛漓。 洛漓想都不想,雀跃地直点头道:“嗯!嗯!和水水睡!” 秦晚秋见洛漓那半点不懂的样子,不由苦笑叹了口气。 她宠溺地摸了一下洛漓的小脑袋,然后对老林道:“林老师,那今晚莉莉就麻烦你照顾了。莉莉跟你们住,我就不住酒店了,我晚上自己回去睡。” 自己一个人回去睡? 这算不算暗示? 老林心里打着嘀咕,脸上却正人君子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本来就是想让两个孩子好好玩几天,要不是东瓯市没好的医院,我都打算把孩子接到我家里去的,等过完暑假再还给你。” 秦晚秋笑道:“那可不行,万一让她住习惯了,以后不肯跟我回家就麻烦了。” 林淼接道:“姨姨,不麻烦!我家那么有钱,养莉莉一辈子都养得起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纯良 晚饭过后,林淼一行人去故宫转了一圈,只是没等参观过几处大殿,才只看到空荡荡的金銮殿里被八国联军坐过的硬得硌屁股的龙椅,就被工作人员礼貌地请了出去。 不过好在同行的两个大人外加两个小孩,都对历史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老林纯粹只是想领着林淼到处走走,开开眼界,长点见识,顺带多些和秦晚秋说话的机会。林淼则是爱纯理论多过热爱具体的知识本身——当年那些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往事,向来激荡不起他那颗庸俗的心,满脑子只想拿学识套现的林淼,如果哪天非要死啃某块历史的硬骨头,动机绝对不会是想“为往圣继绝学”,卖不了钱的学问,林淼宁可不去学。 毕竟人生那么短暂,如果所做的努力既看不到眼前收益,也不确定将来是否有转化为金钱的可能,那么这种努力,对林淼来说,真的太没有说服力。 秦晚秋抱着洛漓,带着些许感概从故宫里出来,轻声说下次有机会还要带洛漓过来二刷。 林淼看得出来,秦晚秋基本完全的懂清宫的建筑文化格局。那些大殿因何而建,为谁而建,背后又蕴含着什么样的文化根源以及怎样的文化内核,她一概都不知道。她只是跟所有盲从的游客一样,只觉得这地方出名,以为多逛上一圈,就能得到某些收获。 正如她从不晓得《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背后的真相,仅仅只是林淼前世苦熬出的刀笔功夫,以及略微领先这个时代的审美水平,却在一番浅显的阅读之后,便在市场的推波助澜和助纣为虐下,对老林的“才华”产生了错误的崇拜。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一切历史的真相,归根到底就是一群强烈向往着吃香喝辣生活的俗人,在某个特定时刻拍了脑门,然后又有一大群不带脑子的货跟着一起乱来的结果。什么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明明就是人民群众跟风乱炖的,只要饭管饱、钱管够,跟谁混不是混啊……”林淼在心里嘀咕着很不唯物的扭曲历史观,然后一抹额头,擦去满头的汗。 京城的夏天,随便在路上走两步就浑身湿透。 秦晚秋抱着洛漓热得不行,几分钟后坐进老林的车里,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拒绝酒店淋浴系统的召唤,先回家拿了母女俩的换洗衣物,然后跟老林去了酒店。 一家人似的进了同一间大套房,秦晚秋略显不好意思地带着洛漓一起进了浴室。 当浴室里的冲水声响起,老林明显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烦躁。 林淼几乎可以确定,要是此时此刻屋里没有两个小孩,以老林的自制力,今晚绝对要干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好在幸运的是,两个孩子成了保险,成功抑制住了老林的兽性。 老林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熏得满屋子都是尼古丁。 林淼忍不住打开窗户,把屋外的空气放进来,并开始找话题转移老林的注意力。 “爸,京城的房价,以后至少能涨十几二十倍啊……”林淼坐到老林身旁,神棍似的说道。 老林心不在焉地掐灭才抽了不到半根的软中华,漫不经心地跟林淼抬杠道:“你知道京城现在的房价是多少吗?莉莉家租的那个院子,我找院子里的那个老头问过,现在一个平方是四千,你说二十倍,那以后就是八万块一个平方。什么材料做的房子能卖到八万块一个平方? 你知道当市长的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你知道咱们东瓯市现在最挣钱的企业,一年才有多少利润?几万人的大工厂,一年净利润能有一千万就了不得了。八万块一个平方,一千万才能买一百多平方,几万人辛辛苦苦干一年,老板还要担风险,结果到头来连京城的半个破院子都买不来?以后京城的房价要真涨到这个价,那得通货膨胀成什么样了,老百姓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哎哟,我去,老林最近有长进啊! 林淼对老林有点刮目相看,不由问道:“爸,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老林呵呵一笑,摸了摸林淼的脑袋瓜:“你别小看爸啊,爸现在怎么说也是个街道副主任,督办一个市重点项目的。现在湖滨路那块,看起来没东西在里头,可里外里算下来,工程也有好几个。将来等园区建成了,该怎么招商引资、怎么把钱从那些老板兜里掏出来,里头全都是学问。经济这种事不说一通百通,不过道理总是差不多的。无非是看有多少人能从里头赚钱,赚来的钱大家又该怎么分,你把这个钱算清楚了,有的是人能替你把事情办好。” 林淼听得不住点头,老林这种野蛮粗暴的土产经济思维,虽然话糙得一匹,却是实打实的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直指人性的要害。 林淼消化了两秒,干脆顺着老林的话,用他的思路道:“爸,我师父也说可和你差不多的话。他说京城和沪城的房价都要涨,是国家发展的趋势。现在国际环境宽松了,美国人也想赚中国的钱,中国早晚要加入世贸组织。等中国的进出口渠道一打开,中国的劳动力优势马上就能发挥出来,到时候国内经济一上去,不管什么行业,就全都需要资金。 但是国家要是乱发钱的话,又容易搞出通货膨胀,那上面不就得想办法啊,要既让经济活跃起来,又不能让过多的货币在市场上随便流动,那多出来的钱,是不是就像水一样,得想办法给它找个蓄水池,不让它到处乱流?那你说什么东西,既能让资金有去处,又能刺激经济,还能最大可能地控制通胀?” 老林听林淼一通神侃,脑子里那点土产经济学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眨巴眼懵逼道:“什么东西?” “当然是房地产啊!”林淼跟老林讨论几千亿大生意似的,敲沙发道,“市场缺资金,上面就要印钱,这样老板才能贷到款,全国各地的生意才能运转起来,这样整个经济也就跟着发展起来了,对不对?” “嗯……”老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淼继续道:“老板们赚了钱,那就得花。但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这些钱其实就是纸,印出来是为了推动经济发展。现在既然老板们把生意全都做起来了,行业也发展起来,就业问题也解决了,这些钱再放在老板们的手里,让他们到处买买买,再把钱流到普通小商人和小老百姓的手里,那就是全国上下一起买买买,但是国家的生产力又还有限,兑换不出那么多的物资,这样一来货币供大于求,是不是就通货膨胀了?所以国家是不是得想办法,让大大小小的老板们先别冲动,先别急着到处把钱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那怎么稳住老板们?当然就是想个办法,让老板们把这些钱投到别的项目里头。什么项目?造房子啊!” 老林虽然完全跟不上林淼的思路,但还是装出深度思考后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样子,眉头紧皱地点头叹道:“哦……” 林淼继续逼逼:“你看搞房地产有几点好处,第一,直接推动旧城改造,地方政府只要把地划出来,卖给那些手里有钱又没地方花的老板,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一两年下来城市面貌就能有大改观。那些商品房扎堆地建起来,是不是比天机巷那些破房子好看多了?这是什么?这是政绩啊!跟西城街道的湖滨路项目,是不是一个道理?” 老林这下终于眼睛冒光,连连点头道:“诶,这话有道理。” “不光是有道理,主要这么一弄,对大家都好。你看老板拿了地,盖了楼,是不是要卖?那卖给谁,当然是卖给那些有钱的,还有那些拆迁户。拆迁户的钱哪里来的?政府收了他们的地,是不是该给钱?那政府给老百姓的钱哪里来的?不就是老板们买地的钱?那你看这些钱从头到尾饶了一圈,楼建起来了,老百姓有新房子住了,地方政府出成绩了,老百姓拿了钱买房,钱最后全都流到房子里,通货膨胀的情况也被控制住了。这中间的过程,国家的水泥、钢筋这些产业也全都能发展起来,带动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发展。”林淼越说越远。 老林却突然开了窍,提了一个很正经的问题:“老百姓的钱怎么就到房子里了,他们不是跟老板们买的房吗?钱应该是饶了一圈,最后都到老板们手里了啊!” 林淼微微一顿,看老林的眼神,变得异常犀利,轻声问了句:“爸,你说猪养肥了,是不是该宰掉啊?” 老林像是没完全听明白,可又瞬间品出了其中的意味,心头猛然一颤。 林淼继续道:“老板拿地盖楼再卖掉,政府能卖的地只会越来越少,这生意越往后做,成本就会越高,资金就会越来越集中到少部分人手里,因为拿不出本钱的人,早就做不下去了。到时候如果能有新兴产业起来,市场有用得着钱的地方,这些额外的钱刚好能派上用场,也省得再多印钞票,要是新产业起不来,经济遇冷,多出的钱放在少数的人手里,那些一路靠拆房子、卖房子上来的老板,你说他们的屁股,有几个是干净的?国家要处理这些多余资金,到时候是不是就是动动嘴的事情?” 老林这话算是听进去了,脸色震惊道:“这么说来,搞这个房地产,早晚有人要死?” 林淼道:“死不死不好说,不过这些钱,国家早晚是要处理的。” 老林听得两眼发直,小声嘀咕:“你梦里那个师父,他是能往后算五百年啊……” “谁跟你说是梦里那个师父跟我说的?这些是老郭教我的!”林淼随口甩锅。 “老郭教你这些?”老林顿时惊讶得不行,“他不是搞新闻的吗?” “爸,你这就狭隘了啊。天下权贵是一家,学术是有界限的,但知识和信息是没有界限的,像我师父那种档次的,不懂这些才奇怪了!”林淼掷地有声,“反正我师父就一句话,将来二十年内,房地产肯定要要起来,做的人多了,炒房的肯定也多,哪里的人兜里钱多,哪里的房子肯定就贵。咱们不想当猪又想赚钱的,要发财很简单,赶上这趟车就行了。 人家还没买房的时候咱们赶紧买房,人家买一套的时候咱们买十套,买的越早,赚的越早,买的越多,赚的越多。你要是实在觉得不稳,你就这么想想,就算房价不涨,那也不该跌吧?咱们多买点房子收房租,以后你和我妈退休了,整天什么事都不用干,房租收得都是退休金的几十倍,那样的日子,不比我辛辛苦苦写书卖钱强?” 老林听到这里,终于动容了。 他低着头安静了半天,沉声道:“这话说得也是,咱们家也不能靠几本书吃一辈子……爸明天再找人打听打听,京城的房子现在也不便宜,要买也得货比三家才行……” 林淼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 卫生间的房门这时打了开来。 老林抬头望去,只见秦晚秋一身短袖长裤,抱着洛漓从卫生间里走出,湿漉漉的头发挂在肩上,刚出浴的肌肤洁白胜雪,脸上还透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林老师……”秦晚秋轻声细语。 老林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看秦晚秋的眼神里,已经多出了一分掩藏不住的露骨。 秦晚秋被老林看得当场就想报警,但转念一想自己就是警察,总算又找回镇定,她放下洛漓,微笑道:“林老师,莉莉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我先走了。” 老林忙道:“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坐公交回去就行。”秦晚秋摆明了防着老林。 老林却依然坚持,一脸微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来回也就半个小时,走吧。”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半点不容拒绝的样子。 洛漓走到林淼身旁,身上带着肥皂的香气。 她轻轻拉住林淼的手,却仰头看着秦晚秋。 林淼急忙喊道:“爸!姨姨反正都过来了,干脆给她开间房好了,明天早上我们还能一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老林一怔。 秦晚秋却异常机警,略一犹豫,就一口就答应下来:“也好。”她走到洛漓身旁,把洛漓抱起来,笑着问道:“莉莉,妈妈晚上不走了,咱们一起住酒店好不好?” 洛漓高兴地点点头,又指了指林淼。 秦晚秋笑道:“好,好,淼淼跟我们一起睡。” 洛漓一笑,扭了扭小身子。 秦晚秋把她放下来。 小丫头一落地,不声不响的,一只手拉着秦晚秋,一只手拉住林淼。 秦晚秋一脸歉意,对老林道:“林老师,又让你破费了。” 老林艰难挤出一个微笑,心里滴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的血,强撑道:“哪里的话,那你们等等,我下去开个房。”然后背影落寞地出了房间。 老林一走,秦晚秋长松一口气。 但立马又担心,这表现得有点太过明显,忙转头去看林淼这个小妖怪的反应。 却见林淼牵着洛漓的手,一脸纯良。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私定终身 林淼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牵着洛漓的手,跟在秦晚秋屁股后面走进老林刚开的大床房时,天色已经黑透。 关上房门,秦晚秋满心疲惫地坐下来,看着林淼打开那个和他的体型很不成正比的大箱子。 洛漓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眼,然后小脑袋一歪,对林淼外出旅游的思路很是有点不解。 林淼的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外,居然还有一整套练习书法用的笔墨纸砚,以及几本初三总复习时才用得到的中考备考习题集。除此之外,便是一个装满纸星星的玻璃罐。 秦晚秋暂时把老林的间接骚扰放在脑后,奇怪地问林淼道:“淼淼,你带这些东西出来干嘛?” “少时多努力,将来好划水。前些天我在沪城比赛的时候,中社科局研究生院的那个院长荀建祥,出门开会还要拿零敲碎打的时间给自己的学生改论文,我总不能比半个身子都已经进棺材的老头子还偷懒吧。”林淼随口说出国内一等一的学术界扛把子的名字,一边把用塑料包打包好的笔墨纸砚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搁在桌子上。 秦晚秋闻言肃然起敬,精神头也一下子好了不少,追问道:“你去沪城参加什么比赛啊?怎么连中社科局研究生院的院长都过去了?” “全国中小学生的作文比赛。赛场设在沪城财经大学里头,沪财的校长郭鹤龄收我当了关门弟子,我师父和老荀是师兄弟,也是京华社的同事,我师父就请人家过去观礼了。”林淼三两句话把情况说清楚,然后又从另一个小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起身道,“姨姨,我先洗个澡。” “哦,好……”秦晚秋被林淼嘴里蹦出的几个高大上的词,震得有点回不过神来。 京华社,沪财,中社科局研究生院…… 她一个三线城市的户籍警,听到这些名词,真的有点方啊…… 林淼拿着小裤裤,麻溜地进了卫生间。 洛漓蹲在林淼的行李箱前,跃跃欲试地想把林淼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秦晚秋走上前,把洛漓抱进怀里,阻止了女儿的毛手毛脚,轻声道:“淼淼的东西不能乱动哦,很重要的。” 洛漓靠在秦晚秋温暖而柔软的胸前,扭过头,发出不解的声音:“嗯?” 秦晚秋微微一笑:“等淼淼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你跟淼淼在一起玩,要多听他的话,不然哪天他不跟你玩了,你想听都听不到了。” 洛漓不由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然后小声说了三个字:“才不会!” 秦晚秋一愣,愕然问:“你说什么?” 洛漓却闭着嘴,又不吭声了。 秦晚秋轻轻叹气,摸了摸洛漓的头,惆怅道:“莉莉,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洛漓把头靠在秦晚秋的身上,也跟大人似的,发出了一声轻叹:“唉……” 林淼在卫生间里五分钟就解决战斗,顺手还洗了自己的小裤裤。 他光着膀子从浴室里出来,踮着脚拿下挂在墙上的衣架,伸长手把内裤挂好,秦晚秋见到,又是一阵赞叹:“淼淼,你都会自己洗衣服了啊?” 林淼很无奈地回答:“没办法啊,我妈也不知道被哪个白痴洗了脑,说让她洗我和我爸的内裤是对她人格的不尊重。我和我爸的内裤和袜子现在都要自己洗,洗多了就习惯了。” 秦晚秋很温柔道:“你帮你妈妈洗一件衣服,你妈妈就能少洗一件,不是挺好吗?” “差不多吧,其实对她没什么影响。”林淼套上一件短袖,走到桌子前,摊开字帖。 秦晚秋问:“为什么没影响?” 林淼倒出墨水,提笔蘸墨:“因为我妈洗衣服,向来只用洗衣机。” “……”秦晚秋一阵沉默。老林这人,看起来似乎和江萍关系不睦,但明显骨子里对老婆还是不错的。毕竟像江萍这么“个性独立”的女人,要是放在秦晚秋所了解的农村社会里,估计早就被夫家打服了,向她妥协才是见了鬼…… …… 林淼拿起笔,便马上进入了认真模式。 中远布置的正楷作业,他已经写到了繁体的龙字,笔画略有点多,很容易让赶作业状态下的小孩写得心浮气躁。但林淼的性格本身就宜静宜动,别说是区区一个龍字,就算是山西某著名面条,他也照样能一丝不苟地一笔一画,连续写上上几百次毫不动摇。 秦晚秋抱着洛漓,坐在林淼身边看着。 母女两个人很配合地保持着安静,哪怕眼看着林淼一个字写得比一个字好,秦晚秋最多也就只是微微张嘴,然后内心深处对神童的能力表示由衷佩服的同时,再顺便幻想一下,如果洛漓将来能嫁给林淼,那她的外孙或者外孙女,搞不好也会是第二代神童。 那样的子孙满堂的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一个多小时后,林淼总算写完收工。 秦晚秋这才开口问道:“淼淼,你每天晚上都这么写吗?” “不是,也要看时间。”林淼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我现在也挺忙的,等回去东瓯市,每天还有游泳课、书法课和钢琴课,还要抽空把初中的课程预习一下。” 秦晚秋道:“那你这样弄,精力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扛啊,要想人前富贵,人后哪能不受罪。”林淼有点感慨,“我算是命好,家里还能给我安排得起这些课程。现在少年宫的钢琴课一学年两千块,书法课一年一千,游泳课一年不知道多少,反正五六百总逃不过,再算上别的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年光这些课外的学费就差不多得四五千了。而且我家里还有晓晓,我学什么东西,晓晓也要一起学,两个人加起来,差不多就快一年一万。我爸要是没出书赚的稿费,他一个月的工资现在也才一千块出头呢,哪能供得起这些。你说我要是现在不好好珍惜机会,将来万一家里出点什么乱子,想学都没机会了……” 秦晚秋微微点头,轻叹道:“你也不容易……” “除了那些生下来就比全世界九成九的人都有钱的投胎小能手,这世上谁容易啊?”林淼盖上砚台,拿着毛笔往卫生间走去,嘴里一边嘀咕,“被人夸神童也不能当饭吃,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让莉莉迷我迷得要死要活,不让别的投胎小能手拐跑了,我至于这么拼死拼活地德智体美劳前面发展嘛……” 秦晚秋听得莞尔一笑。 洛漓环抱着秦晚秋的脖子,把头靠在秦晚秋的肩上,看着林淼走进卫生间。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很烦恼的样子,然后一张嘴,就吐出一颗带血的乳牙来。 秦晚秋弯下腰来,捡起洛漓的牙齿,不禁微微摇头。 这俩小屁孩,牙都没长齐,就闹着要私定终身了。 第二百四十章 偶遇 漆黑一片的房内,空调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关掉,但没了越吹越冷的冷气,室温反而让人觉得更加舒适。林淼被秦晚秋搂在怀里,自己又抱着身子软绵绵的洛漓,睡到清晨时分某个具体时间不明的瞬间时,他在半睡半醒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睡醒了。然后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这样睡下去,最好一直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一直嫩嫩的小手,突然就伸到了他的脸上。林淼无奈地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开心的声音,正对着他的脸吐气。 洛漓抱着林淼,一条腿姿势纯洁地缠在他的腰上,小声呼唤:“水水……” 林淼定了定神,轻声回答:“你醒了啊?” “嗯。”洛漓在黑暗中点了下头,撒娇似的贴着林淼,只说一个字,“饿……” 林淼立马翻了个身,抱着洛漓在被窝里滚了一圈,两人调换了位置。然后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床边一阵摸索,不一会儿就摸了到床头灯的开关,轻轻一按。 功率不高的床头灯亮起,照亮了并算不大的房间。 林淼掀开被子,爬下床,压着声音对洛漓道:“刷牙、洗脸,我带你去吃饭。” 洛漓点点头,马上从被窝里钻出来,可居然连件衣服都没穿。 林淼顿时看得心头发紧,生怕这丫头着凉,连忙将洛漓三更半夜睡热了,自己脱掉扔在床头的小衣服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然后递给洛漓一个“你要自觉”的眼神。小丫头嘻嘻一笑,乖乖地伸直了手,让林淼替她把衣服穿好,然后套上拖鞋,蹦蹦跳跳地朝卫生间跑去。 林淼看着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又转头看一眼仍在熟睡的秦晚秋,轻轻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里又暗下来,只有卫生间里亮着光。 林淼穿好衣服裤子,走进卫生间,洛漓已经刷牙刷得满嘴泡沫。 他站到洛漓身旁,拿起盥洗台上另一套还没拆封的牙刷和牙膏,然后微微一顿,又放了回去。这个房间住了三个人,酒店准备的洗漱用具根本不够用。自己要是把这把牙刷用了,秦晚秋待会儿起来,可就要吃他和洛漓其中一个人的口水了。 “你先刷,刷完再给我,这把牙刷给你妈妈用。”林淼跟洛漓解释了一句。 洛漓点点头,随随便便又刷了两下,就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然后急急忙忙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一脸关切地递给林淼。林淼看着小丫头认真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探过头去,嘴唇在她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轻轻一碰。向来大咧咧的小丫头,这下终于有了点小念头,小脸微微一红,却又不肯吃亏地抱住林淼,动作笨拙地亲了回去…… …… 几分钟后,1508房的房门,轻轻打开。 林淼和洛漓悄悄从房里出来,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两排走廊灯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的光。林淼和洛漓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踩着厚厚的地毯小跑起来。洛漓一路咯咯笑着,欢脱地拉着林淼跑到电梯口。 林淼按下电梯。 等了片刻,电梯门一开,里头却略出意料地站着三个人。 两男一女,一个男的肩上扛着台摄像机,摄像机上的标识相当眼熟。 秋裤大厦…… 林淼没料到下楼吃个饭也能遇上我大央视的工作人员,再仔细看一眼那个女的,好像还挺眼熟,貌似是若干年后,央视某频道的主持人之一。 林淼在打量电梯里的几个人的时候,电梯里的三个人也在看着林淼和洛漓。 双方对视两秒,那个未来的女主播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问道:“小朋友,你们要下楼吗?” 林淼点点头,拉着洛漓走进电梯,卖着萌甜甜地问候一声:“阿姨早上好。” “嗯!早上好!”女主播很欣喜地应了一声,然后问同事道,“这两个孩子好像挺合适的啊……” 两个男同事全都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淼听这话觉得貌似有点名堂,但不等他自己开口问,那女主播就先主动跟他们打听起来:“小朋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林淼道:“我爸爸在1209房,莉莉的妈妈在1508房。” 女主播奇怪道:“你们不是两兄妹吗?” 林淼摇摇头,很淡定地回答:“不是,莉莉是我女朋友。莉莉在京城看病,我特地让我爸爸带我从东瓯市过来看莉莉的。” “……”女主播陷入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状态。 她今年芳龄26岁,未婚,无恋爱史…… 纠结了老半天,等电梯都下到2楼了,女主播等林淼和洛漓走出电梯,都要朝餐厅去了,才急忙又追上去问道:“小朋友!小朋友你们等一下,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啊?” 林淼反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小朋友,你别怕,阿姨和叔叔都不是坏人。阿姨的单位有个小节目,正在找合适的小朋友。昨天我们在这里接触了好几个孩子,感觉都比较一般,不过阿姨觉得你们两个挺不错的,所以想找你们的爸爸妈妈了解一下情况啊。”女主播笑盈盈地说着。 边上这时有几个服务员经过,见到央视的主持人,脸上露出惊喜,却又立即一闪而过。毕竟是京城的大酒店,往日里别说是央视的主持人,就算某些在《新闻联播》里时常有露面的大佬,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林淼随手拉住一个女服务员,甜甜地问道:“姐姐,餐厅在哪里?” 早就奔三的女服务员顿时眉开眼笑,给林淼指了个方向。 林淼道了声谢,迈步朝餐厅走去,一边对跟在身后的女主播道:“阿姨,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我吧,我爸他平时工作很忙,根本不了解我。” 女主播这下再听林淼喊她阿姨,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她边上的两个男同事憋着坏笑,扛机器的那位忍不住吐槽:“小静,我早说了你这个妆太显老,你看孩子都叫你阿姨,管人家叫姐姐。” “去去去!你们两个叔叔有什么脸说我?”女主播拉着脸反驳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问林淼道,“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 “嗯……”林淼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得高大上一些,回答道,“主业是建设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副业是发展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从岗位属性上讲,勉勉强强算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吧。” 女主播听得嘴角抽抽,“能说具体一点吗?” “能。”林淼一点头,“我爸现在在东瓯市当公务员,运气极好的话30年后有可能进京工作,运气正常的话20年后有可能过上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他最近写了两本书,一本叫《小院杂谈》,一本叫《僦居发微》……” 女主播听得一激动,自动过滤掉林淼的前两句话,惊声喊出来:“你爸是林国荣?” 第二百四十一章 藏龙卧虎四九城 “你的小女朋友得了什么病啊?能告诉姐姐吗?” 林淼终于回忆起来名叫柴晓静的年轻女记者,毫无来由地就对林淼和洛漓产生了兴趣,不仅跟着林淼和洛漓坐下来,堂而皇之地让她的男同事打开了摄影机,更过分的是,还单方面更改了她和林淼的辈分关系。 清晨6点出头的酒店餐厅里,满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忙的游客。来自全国各地报团旅游的老老少少们,在从林淼这一桌经过时,总会忍不住慢下脚步,好奇地多看上几眼。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林淼拿起手边的牛奶,望着柴晓静,轻声回答:“阿姨,你不要这样,我才七岁……” 扛机器的哥们儿明显颤抖了两下,笑得连镜头都在摇晃。 柴晓静转头用吃人的眼神看同事一眼,镜头立刻就稳下来,然后她转过头,居然硬是忍辱负重下来,面带微笑:“好吧,既然你坚持,那阿姨就阿姨吧。那你现在能告诉阿姨,莉莉小朋友得什么病了吗?” 林淼放下杯子,抓起洛漓的手,沉声道:“她得了离开我就无法完整生活的病。” 柴晓静沉默两秒,突然好想掀桌子。 好在就在柴晓静即将爆发之际,林淼又接着说道:“莉莉得了失语症,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勉强说几句话。她妈妈带她来京城快一个月了,心理医生看了一圈,可惜那些医生手艺太差,水平太低,业务素质很成问题,所以我只好让我爸带我从东瓯市过来,替京城的心理学界挽回一点保底的颜面。” 柴晓静怎么听林淼这话怎么别扭,但想想他喷的对象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便干脆跳过林淼对京城医学界的诋毁,继续往下问道:“莉莉是怎么得病的啊?” 林淼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这个啊,说来有点话长,我就不具体说了,你知道结果就好。” 柴晓静:“……” 林淼看着无语的柴晓静,一脸天真地问道:“阿姨,你怎么不说话了?” 柴晓静嘴角抽动两下,换了个话题:“你爸爸什么时候起床?” 林淼反问:“你想要我爸的签名吗?你找我就行了啊!我在家里模仿我爸的笔迹给读者签名,已经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现在市面上八成以上的我爸的签名书,其实都是我代签的。” 柴晓静哭笑不得:“小朋友,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还是你爸的字,太容易模仿了?” 林淼突然脸色一变,肃然道:“阿姨,你可以侮辱我爸的一切,但就是不能侮辱他的书法水平!我爸他这辈子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柴晓静和左右两个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林淼的态度。 这到底算夸还是贬? 没见过有哪家小孩这么评价自己亲爹的啊…… 尤其,这小子才几岁来的? 柴晓静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轻声道:“对不起啊,阿姨好像又说错了话了,那你说得这么厉害,能不能写给阿姨看看?” “可以。”林淼往后一靠,“笔墨伺候。” 柴晓静眼皮一抖,脑子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被人狠狠地拨了一下,差点拨断的那种。 而在千里之外,熟睡中的何胜明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才忘了刚才梦里的内容,然后长舒一口气躺回去。 他已经不在《东瓯日报》工作了,今天周六,区体育局不用上班…… …… 掐死他!好想掐死他!…… 柴晓静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着林淼,已经忘了自己坐下来采访他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她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放在挂包旁,却没有进一步伸手进去拿纸笔的动作。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她觉得自己是在修炼。作为一个专业的新闻记者,如果连这样一个小孩都搞不定,她还有什么脸在秋裤大厦里混下去? 我要忍,这世上没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人是没有破绽的。 柴晓静正天人交战着,洛漓突然离开座位,朝着大厅里一个三十来岁、文质彬彬、额间长了一颗富贵痣的中年男子走过去。柴静见状一愣,问道:“她去干嘛?” 林淼道:“莉莉看你磨蹭半天连纸笔都拿不出来,自己去跟人要了。” 柴晓静问道:“她不是不会说话吗?” 林淼淡淡回答:“开什么玩笑,我家莉莉要什么东西,还需要动嘴吗?” 柴晓静和她的两个男同事全都一阵沉默。 要忍…… 掐死孩子是不对的,是刑事犯罪…… 柴晓静强压着已经涌上心头的躁火,看着洛漓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接着只见小丫头毫无认生地拉了拉那人的衣袖,中年男子低头一瞧,见是个无比可爱的小女孩,顿时眼睛一亮,蹲下来轻声细语问道:“小朋友,怎么啦?” 洛漓抬手一指中年男子的胸口。 中年男子伸手一模,拿出一支笔来,举在手里问道:“要这个?” 洛漓表情萌萌地点点头。 中年男子被萌了一脸血,把笔递给洛漓。 洛漓拿过笔,又做了个在手上写字的动作,比划了两下,就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看着中年男子,跟对方打哑谜。中年男子和洛漓大眼瞪小眼半天,总算猜出洛漓的意思,笑逐颜开道:“写字的纸是吧?” “嗯!”洛漓重重点了下头。 “行,行,叔叔去给你拿。”中年男子很高兴地站起来,匆匆朝一个台面走去。 洛漓完成任务,回到林淼身旁,把笔递给林淼,嘻嘻一笑。 然后不等柴晓静开口,那长着富贵痣的中年男子便已走了回来,递上一沓酒店的便笺,笑着问柴晓静道:“同志,你们这是在录节目吧?” 柴晓静娴雅地点点头。 林淼却已提起笔,刷刷几下,写下老林的名字。 其实笔迹还是略微有点不一样的,至少从字的精气神来看,绝对达不到老林那种刚猛的感觉。林淼的字,还是偏秀气,跟女人写的似的,属于字中娘炮,但耐不住市场就是喜欢娘炮。 柴晓静看得一怔。 那中年男子便客气要走,客气地笑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等下。”林淼忽又喊住那男的,正色道,“大哥,相遇就是缘分,我给你签个名,以后能卖很多钱的。” 中年男子看着林淼,有点懵逼。 林淼在便笺上写下一个“赠”字,气焰嚣嚣问道:“大哥,请问怎么称呼?” 中年男子懵逼回答:“我叫吴绣波。” “哦……嗯?!”林淼提起笔,紧接着又跟被电到似的,猛一抬头。 两人对视片刻,林淼慢慢放下笔来,感慨道:“四九城不愧是四九城,处处藏龙卧虎。大哥,我观你面相,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我这个名字估计没你的值钱,要不你给我签一个吧?” 波哥:“……”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人性中最纯粹的东西 大器晚成却又福禄有限的波叔,如同一颗投河的石子,在林淼心里轻轻荡出几圈波纹后,就消失在了京城这汪深不见底的水中。林淼很替波叔惋惜地收起了自己的签名,觉得波叔错失了一次翻身的机会。不然二十年后,他或许会看在波叔帅了一辈子的份上,伸手拉他一把。 那毕竟只是一个老男人裤裆里的那点破事,还远构不成伤天害理,只要稍稍把控一下舆论的风向,以网上八成以上的人都习惯性不带脑子敲键盘的尿性,波叔很容易就会在舆论上实现翻盘。至于说这份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开玩笑!身为一个年仅七岁就拜师副部级干部,亲爹有钱又有名,全家身在体制内的神童,要是在继续苦心孤诣把人生多经营二十年后还连一个戏子都搭救不了,那重生这个挂开得还有鸡毛意义? 林淼潜意识深处,嚣张却并非狂妄地闪过类似的想法,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自语:“还是年轻啊,抓不住命运的救生圈……” 坐在林淼对面的柴晓静,听得眼皮又是一跳。 她自然不知道林淼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但却足够让她觉得不耐烦了。 不管眼前这个明显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是否真的是林国荣的儿子,但采访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足够的耐性再去和林淼做进一步的沟通。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就算老林最近运势飘红,可说到底无非也就是个码字的。码字的人,光裤衩大厦里就有多少个?其中一部分人,水平甚至高到如果专业从事写作,未必就拿不到诺贝尔文学奖。 这样一比较,林国荣又算哪根葱? 柴晓静抬手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二十分钟。但刚要起身,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突然就风风火火冲进了餐厅,飞奔到了林淼和洛漓面前。 一觉醒来发现女儿和林淼全都失踪的秦晚秋,刚才近乎是发疯似的敲开了老林的房门。这会儿见到洛漓正乖乖地坐在林淼身边吃饭,她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同样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老林,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住道:“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你怎么出门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啊?吓死妈妈了!”秦晚秋也不管自己只披了件浴袍,坐到洛漓身边,把洛漓搂进怀里。洛漓抱住秦晚秋一只胳膊,轻轻晃了下,仰起头来大眼睛盯着她,一下就把秦晚秋弄得没了脾气。 林淼不该推卸责任的时候绝不推卸,挺身而出就用被誉为恶魔之语的东瓯方言,指着柴晓静道:“姨姨,不关莉莉的事!是这个阿姨看我和莉莉长得好看,非要采访我们!” 啥?这是哪国话? 柴晓静听得一头雾水,老林和秦晚秋,则不禁向柴晓静望去。 双方大眼瞪小眼,身为标准文艺女青年的柴晓静,打死都不想到,自己第一次和蜚声文青圈的林国荣相遇,对方竟会是这样一副打扮——老林光着膀子,穿着西裤,腰带松松垮垮的没系好,如同怀胎八月的啤酒肚直面人间,人世间最油腻的造型,莫过于此…… “先生,既然孩子找到了,你快回去穿件衣服吧,这样太不雅观了。”几个酒店的领班,匆匆从后头追上来,打破了老林和柴晓静之间的奇怪气氛。 老林出门在外,可比在东瓯市讲道理得多,立马一边答应,一边对秦晚秋道:“好好,那个……晚秋,孩子你先看一下啊,我先上去穿件衣服。” “带回去吃吧。”秦晚秋惊魂未定,对柴晓静更没兴趣,直接抱起了洛漓,另一手拉住林淼,唯恐其中一个再走丢。领班的听到秦晚秋的话,也是赶紧帮着打包面包牛奶,至于餐厅里食物不准外带的规矩——真要有煞笔酒店一丝不苟地完全按规矩办事,那就凭这种半点儿变通和眼力劲儿都没有管理水平,那估计这酒店也开不久。 四个人犹如一家四口,带着一大包早餐要往餐厅外走,柴晓静总算回过神来。 她急急忙忙拦住在老林跟前,兴奋而不失控制地问道:“等稍等一下,请问您是写《小院杂谈》的林国荣林老师吗?” “啊?是啊。”老林瞥了眼扛在柴晓静同事肩上那台摄像机的标识,见是裤衩大厦的,不由神色一正,反问道,“你们是央视的?” 柴晓静嘴角一样,总算露出了微笑。 …… “这么说您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看望孩子?请问您跟秦女士是朋友吗?”20分钟后,柴晓静在老林的大套房里架起了机器,做起了早就想做的人物专访。 穿好衣服的老林又变得人模狗样,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对着镜头,状态松弛而自然,气度极佳,台风极好。那个被遮住啤酒肚的中年帅哥,眼见着就回来了。 “我跟晚秋的爱人是朋友,她爱人是我们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我是我们街道的街道分管城建和综治的副主任,平时工作上接触还算比较多……”老林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淼和洛漓、秦晚秋坐在镜头外看着。 秦晚秋看老林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崇敬起来。 也难怪,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三十五六岁正是一生中最有魅力的时候,年富力强,气质沉稳,办事干练,即便身材已经开始走形,但也掩不住成功的光芒。更别提,老林的成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小有资产,他可是连央视记者都要采访的全国级别的成功!此外的此外,再加上对成功男人来说最不重要但又足够重要的颜值因素,秦晚秋能死撑着不给老林上垒的机会,说实话道德上已经无可指摘了。就算思想上偶有滑坡的意思,那也不能该她。 怪只怪,我国的家用卫生设施普及得不够好。 不然林淼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冲水马桶,就让老林走上了装大尾巴狼的不归路…… “您说您的孩子,刚刚拿了曲江省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的一等奖第一名?看来您家里真是家学渊源啊。”柴晓静跟老林越聊越开心,话锋一转,又到了林淼身上,“那孩子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这个啊。”老林微微一笑,父子连心地甩了锅,“你可以问他自己啊。” 柴晓静却脸色微微一僵,内心微微升起一股不安。 林淼很快就出现在了镜头之中,面对柴晓静的问题,林淼一脸乖巧地回答:“看四大名著。” “哦……那四大名著当中,你最喜欢哪一部啊?” “水浒。” “为什么?是因为里面的英雄好汉最多吗?” “不是。” “不是喜欢英雄好汉,为什么还喜欢看水浒?” “因为水浒里充满了很多人性中最纯粹的东西。” “比方说呢?哪个人的人性,让你觉得他纯粹了?” “李逵。” “李逵啊!李逵哪一段?沂岭杀四虎还是江州劫法场救宋江?” “都不是。” “那是哪段?” “是李逵为了逼朱仝上梁山,把小衙内撕成两瓣——橘子一瓣两瓣的那个瓣。” 柴晓静:“……” 第二百四十三章 命运的召唤 柴晓静计划中至少要做两个小时的人物专访,在林淼的配合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草草收工。从房间里走出去的那一刻,柴晓静的精神状态有点恍惚。 老林看在裤衩大厦的面子上,一路礼送柴静到酒店门口,分别的时候,柴晓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老林道:“对了,林老师,央视春晚节目组正在找合适的孩子出演一个节目,我刚才看您家孩子和那个小姑娘形象挺合适的,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带孩子去面试一下。” 向来以小人之心揣度这个社会的老林听着觉得不对,笑着问道:“央视节目挑人,还用你们这些记者出来找?这么好的机会,随便透个口风出来,想送孩子上电视的人还不挤破头啊?” “话是不错。”柴晓静笑着解释,“不过春晚节目组审核比较严格,有些节目现在选上了,到时候也未必会用,临开机之前谁也说不准。而且这回要的孩子,年龄上还有其他方面的条件要求也有点高,所以各方面情况综合起来,有能力送孩子上去的,孩子本身可能不符合条件,孩子条件合适的,家里又不见得有门路,所以干脆就全社会招人了。 现在您家孩子呢,条件很合适,您呢,也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这机会就算是刚巧遇上了。但话还是那句话,现在选上了,到时候用不用还要看导演组的安排。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忙活半年,到头来搞不好连元宵晚会都上不去,竹篮打水一场空,费时费力还不讨好,所以去不去,还得看您和孩子自己的决定。” 老林微微颔首,心底里觉得这机会千载难逢,但又被柴晓静的实话实说弄得有点犹豫。万一真要花半年功夫准备,结果临门一脚把点球踢飞了,那对自己爷儿俩确实不合算。 儿子要是花这半年时间再写本书,按《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的行情,少说也能卖个百来万啊…… 拿这么值钱的半年时间,去博一个不见得靠谱的机会,值不值? 老林纠结不定,皱着眉头点起一根烟来,继续打听:“是什么节目?” “就是个合唱节目,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起表演,孩子年纪要小,六七岁左右,最多不能超过八岁,而且长相要好看。”柴晓静解释道,“春晚的导演最近听到一首香港的儿歌,觉得挺好的,我们联系一下香港那边,想找他们把原唱请过来,香港那边嫌钱少没答应,导演就决定干脆自己选两个小孩出来唱——也不用真唱,张张嘴对对口型就可以了,主要还是场面要好看,所以小孩子一定要挑两个长相可爱的。” “哦……合唱啊……”老林深吸了一口烟,“什么歌那么好听,让春晚的导演都惦记了?” 柴晓静微笑回答:“歌名叫《虫儿飞》。” “虫儿飞……”老林轻轻点了下头,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略微停顿两秒,眼珠子突然一瞪,惊声问道,“你说什么飞?!” …… 柴晓静离开酒店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早上8点。 升国旗是看不成了,不过去天安门广场转转倒是没有时间限制。 老林带着林淼、洛漓和秦晚秋,开着车朝全球最大的广场去的路上,眉飞色舞地跟林淼说起了春晚节目组打算让《虫儿飞》上节目的事情。 林淼听得有那么点小动心,但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理性地做出了选择:“我不去。” 老林听得一怔,很是有点在乎地劝道:“阿淼,这个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啊!” 林淼直接搬出郭鹤龄来,说道:“师父说现在是稳扎稳打的时候,上节目太耽误时间了。做事要有取舍,为了上个春晚的节目就打乱自己整个下半年的计划,实在没什么必要。” 老林轻轻啧了一声,眉头微皱片刻,又舒展开来。 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老林却很难得地向来懂得尊重孩子的想法,他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行吧,不想去就不去,不过你以后别后悔啊!” 林淼笑笑,不答话。 秦晚秋看着林淼脸上那绝不属于正常小孩的中正平和,知道劝也没用,脸上露出一抹纠结:“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单纯站在当妈的立场上想,这么大的场面,洛漓要是能上去一次,对她的整个人生可都是有好处的。将来不说别的,考高中、考大学,这个履历只要拿出来,绝对要比别的小孩有优势得多。只是想归想,这件事的话语权却掌握在林淼手里,她也说不上话。 “唉……”秦晚秋轻轻叹了口气。 “姨姨,将来还会有机会的。”林淼轻声安慰道。 秦晚秋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是春晚啊,一般的小明星都上不了,哪是林淼一个小孩想上就能上的。 神童又不是神仙…… 秦晚秋惋惜地摸了摸洛漓的头。 洛漓茫然地仰起脸,看着秦晚秋遗憾的样子,心里有点费解。她自然不明白,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登上春晚的舞台,到底意味着什么。 洛漓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看林淼。 林淼微微一笑,问道:“莉莉,信我吗?” 洛漓想了想,挽住林淼的胳膊,小脑袋往他肩上一靠,踢了踢腿,小声回应:“嗯。” …… 清晨的裤衩大厦里一片忙碌。柴晓静跟台里的所有人一样,神色匆匆地行走其中,期间身边经过某动物世界赵老师、某正大综艺倪大姐、某皮裤天王汪老师异父异母的孪生兄弟白老师,通通一视同仁,一个招呼也不打。当然了,人家也没时间跟她问好。 柴晓静感觉身体有点发热,那种被命运牵着走的体验,让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随随便便遇上个小孩,居然就是领导想找的人。中国十二亿人口,这概率得有多低? 柴晓静快步走到实际上和她几乎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某个会议室前,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重重叩响房门。 “请进!”屋内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柴晓静推门进去。 屋子里坐满编导,齐刷刷望向柴晓静。 柴晓静的视线越过众人,对准一个中年男子。 “张导,我刚才碰到《虫儿飞》的原唱了,就在王府景。” 第二百四十四章 等你长大 相比起鬼斧神工的山川大河,大多数名头很响的建筑类景点,基本上都名不副实。前去旅游观光的人,与其说是去看景,不如说是去看个热闹。 林淼摸着良心讲,天安门牛逼死了,无非也就是一段城墙。除了城墙正中央挂着的那幅有史以来四九城最强外地人的巨幅照片外,这地方真心没什么别的东西,值得他多驻足两秒。就像杭城白堤东口的那座小破桥,你要不放个路牌,鬼才知道那玩意儿就是蜚声中外的著名景点。也就是看在赵雅芝的份上,林淼才有兴趣去多瞟一眼。 杭城市政府,理应给赵雅芝和白娘子剧组发补贴的…… 林淼隔着大马路远远看了一眼伟人照片,就让老林调转车头,前往一处对他来说更有意义的地方。年轻时来过好几次京城的老林,对京城三环范围内的几处大景点的路都很熟,没一会儿就拐到了圆明园附近,然后在雅号“中关村文理应用学院”的国内首屈一指的学府门前,缓缓停了下车。 林淼推开车门出来,仰望高悬在京师大学堂门上的匾额,心情分外有点激动。 身为一个伪学霸,这地方对他而言,就如同耶路撒冷之于西方的宗教届人士—— 你麻辣隔壁的,是圣地啊! “这里就是京师大学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秦晚秋,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京师大学的名头。她从车上下来,发出惊呼。 事实上只要是个中国人,就几乎没有不知道这所学校的。 甚至对某些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来说,中国的大学,似乎一共也就只有这么两所——京师大学,以及京师大学隔壁的那所五道口技术学院。除此之外,其他的所谓大学,管你是211、985乃至自封的C9,在八成以上的中国人心里,真的没什么知名度可言。 人家清北想带你玩的时候,你说你是C9。 可人家哪天不想带你玩了,你说你是名校,但人民群众不认可,你还能算个老几? 所以这就是顶尖学神聚集地的傲气。 林淼曾经无比渴望,却触不可及的傲气。 “淼淼以后想考京师还是京华?”秦晚秋来到京师大学门前,就暂时忘掉了林淼要拒绝春晚节目组邀请的决定,转而关心起的更实在的东西。 在秦晚秋的眼里,像林淼这样的神童,将来必定是要进全国最高等的学府的。 可林淼听到这个问题,却不由地面露苦笑。 只有接近过深渊的人,才会明白深渊的可怕。 高考没考进过全省前5%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有多愚蠢…… 到底长大后是选京师还是京华? 只有学渣,才会产生这种烦恼…… 林淼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当然是选这里,去隔壁的话,这辈子就完了。” 秦晚秋不由听得一愣。 这话到底什么逻辑?完全听不明白啊…… …… 老林对林淼到底是要选五道口还是中关村,没什么大的想法。 反正在他眼里,这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选择题而已。 毕竟他林国荣的儿子,不上这两所学校,还能上什么学校呢?耶鲁、哈佛、牛津、剑桥倒是也可以,不过问题是,国外太远,不好照顾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林,对考学的态度比林淼这个重生者都还要嚣张出至少两个层次。 他昂首挺胸地带着林淼走进京师大学的校园,就仿佛这里的录取通知书本,就应该是林淼的囊中之物。 走在魂牵梦绕了两辈子的校园中,林淼半天才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四人走到一片平静的小湖前。 老林和秦晚秋松开林淼和洛漓的手,放两个小的自由活动去。 林淼和洛漓手牵着手,绕着湖走,林淼边走边跟洛漓叨叨:“莉莉,你知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是能考进这里,这辈子差不多就翻身大半了。” 洛漓诚实地摇了摇头。 林淼继续道:“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总以为高考定终生是句很扯蛋的话,后来才知道,原来高考真的是普通人改变命运最好和最后的一次机会。多考一分,干掉千人,其实何止是干掉一千人啊,多少人就因为差那么一两分,往后的人生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轨迹。我算是运气好,当年刚好就多了那么十来分,不然天知道我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我。” 洛漓突然咯咯一笑。 林淼转过头,微笑着问:“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洛漓点头应道:“嗯。” 林淼道:“听不懂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最多再五六年,我就要来这里上学了,我这次一定会考上,拼了命也要考上。” “那我呢?”洛漓小声问道。 “你当然也要来啊,不喜欢这里的话,去隔壁也行。”林淼貌似轻松地说着,“实在不行,我趁这几年再多赚点钱,花钱我也要给你买进来。你跟紧我,一步一步踩着我的脚印,慢慢走到我身边来。我觉得我都等你一辈子了,再多等你几年,我也不怕自己失去耐心。你安心慢慢长大,不要看我跑远了就心急,我还打算跟你一起走很长的路的。” 已经心理变态到对七岁幼女说情话都不觉得尴尬的林淼,就这样平静地规划着两个人的将来。洛漓完全不懂林淼在说什么,可她就是愿意无条件地听林淼的话。她轻轻点头,开心地晃着林淼的手,只要能和林淼在一起,什么京师京华都是无所谓的。 湖边有不少放了暑假还在学校里晃悠的京华大学的学生。 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青梅竹马的样子,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由地少女心萌动,忍不住停下脚步,打量起林淼和洛漓来。 洛漓突然转过头,在林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站在不远处的老林和秦晚秋对视一眼。 秦晚秋摇头苦笑。 但那些看着林淼和洛漓的年轻人们,却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画面,太美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要加油 林淼偷得半日闲地在京城地头上走马观花看了半圈圆明园之类的名胜景点,中午跟着老林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吃过饭,便直接去了秦晚秋租住的四合院。 洛漓下午还要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老林则是下决心约了秦晚秋的房东,想和对方谈一谈买房的事情。 午后一点,秦晚秋刚要带洛漓和林淼出门,屋主就顶着大太阳,骑着摩托车突突作响地赶了过来。房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长着一张憨厚的脸。向来惯于在生意场上用身份压人的老林,跟房东一照面就自报了家门。 胖房东虽然并非老林的粉丝,不过活捉到一枚畅销书的作者,还是显得有些激动,不仅昧着良心说了许多恭维老林的话,双手还捧着老林的手,上下晃动了半天。要是让鬼畜网站的高手来配个马赛克,那场面简直没法看。 老林在秦晚秋面前得到读者恭维,脸上自然有光。然后膨胀的自信心一上来,智商就不可避免地往下降,直接报了个价,说要五千块钱一平方买房,拱手让出了讨价还价的主动权。 外表看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房东,装模作样地犹豫了半天,果然没能逃出小市民的贪婪本性,张嘴就毫不要脸地鬼扯起来:“林老师,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家这房子,也算有年头了。光绪那会儿我太爷爷都还小的时候,这屋就建起来了,你看我这门上的雕花,你看外面那口大水缸,那都是百十年的东西,是古董啊!五千块真的太少,我现在把我这房子拆了,一块块砖头拿去琉璃厂卖,卖的钱也不止一个平方五千块……” 林淼一听这狗日的瞎吹牛逼,立马就呵呵了。 “爸,我要吃雪糕,你带我去买。”林淼拉着老林的手就往外拖,熊孩子的劲头让老林和胖子房东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父子俩出了院子,林淼马上就给老林布置了谈判的底线:“爸,房子太贵就别买了,这里的房子多得很,咱们手里反正有钱,不愁买不到便宜的,他越吹牛逼咱们就越压价,反正急的是他不是我们。” “这还用你说,爸心里有数!”老林死要面子道。 林淼又多叮嘱了一句:“五千啊,最多五千,咬死了五千。不要想着在晚秋姨姨面前扎台型,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台风刮来的,我写书写得发育都慢了……” …… 十几分钟后,秦晚秋有点不放心地留下老林和房东在屋里,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院子。 林淼背着小书包,一手给洛漓打伞,一手拿着雪糕,边舔边对秦晚秋道:“姨姨,你放心,我爸虽然平时花钱不过脑子,可真到花大钱的时候,他脑子清楚着呢,那胖子骗不了我爸的。” 秦晚秋略显歉意道:“阿姨带莉莉过来看个病,还把你们搞得这么麻烦,太过意不去了。” “姨姨你别这么说,莉莉的事就是我的事,等我们长大了,这房子装修一下当婚房也可以的。”林淼很自然地说着。但落在秦晚秋眼里,却俨然只是童言无忌。 等你们长大了,还能不能保持联系都不好说呢…… 秦晚秋看着洛漓高高兴兴的样子,心里并不乐观地想着。 三个人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走出小胡同,街对面就是医院。 秦晚秋带着林淼和洛漓小心穿过马路,走进医院大门,熟门熟路地沿着一条小道,进了主楼旁的一幢小楼。小楼里十分安静,在这个多数人都把抑郁症当作矫情病的年头,心理科基本每天都门可罗雀,至于更严重一点的精神疾病患者,则会被暴力地送进精神病院,和这里就更没有关系。 上了二楼,走过一间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一直走到走廊倒数第二间房前,秦晚秋敲响房门,唤了声石医生,屋里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等一下!” 林淼和洛漓对视一眼,小声问道:“你觉得有效果吗?” 洛漓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正说着话,面前房门一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眼见到洛漓开口说话,顿时比秦晚秋还兴奋,惊喜道:“莉莉能说话了?我的治疗起效了?” 秦晚秋苦笑着指着林淼道:“石医生,这孩子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唯一能让莉莉说话的那个。” 石医生马上好奇地蹲下来,问林淼道:“小朋友,你都跟莉莉说什么了?” 林淼想了想,反问道:“阿姨,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石医生兴奋地点点头。 林淼转过头来,正色问洛漓道:“莉莉,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一同走到生命的尽头吗?” 洛漓:“嗯!” “嗯你个头啊!你知道淼淼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秦晚秋无语道。 洛漓看着秦晚秋,眨巴眨巴眼,嘻嘻一笑,摇了摇头。 秦晚秋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怒其不争道:“话都听不懂就嗯了,你哪天要是被人抓去卖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洛漓拉着林淼的手,晃来晃去。 石医生却笑着对秦晚秋道:“小孩子也是有情感需求的,我看应该就是这两个孩子的感情足够好,才能让莉莉完全在他面前敞开内心,说出话来。莉莉的这个情况,本来就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跟这个孩子在一起,她觉得安全了,那个保护机制自然也就撤销了。” “那……莉莉还需要治疗吗?”秦晚秋期期艾艾地问道。 石医生笑道:“常规治疗还是要继续的,再说你们钱都交了,也不能退啊。” 秦晚秋看林淼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其实按现在的状况,只要能让林淼和洛漓长时间待在一起就可以了,但这话她却说不出口。林淼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接下来马上就是初中,要是整天和洛漓厮混在一起,早恋什么的秦晚秋她倒是不怕,甚至有点乐见其成,可要耽误了林淼的学习,那她就觉得罪过大了。 石医生把洛漓带进了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林淼在办公室对面靠墙的连排座椅上一坐,打开书包,拿出一份厚厚的初中习题册,就开始默默刷题。拼命考京大,可不只是说说的。时间这东西,你不在乎它,它就不在乎你。 年少多努力,老来好装逼。 秦晚秋安静地坐到林淼身边,看着林淼专注的模样,心里暗想要是洛漓以后不用功,恐怕用不了几年,就配不上林淼这孩子了吧? 女儿,你要加油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刷题证道 在林淼的记忆中,刷题这项同时对脑力和体力消耗都很大的活动,似乎从他成年开始,就没有走出过他的生活。 最先是18岁高三那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夺命题海狂潮,紧接着等上了大学,英语四六级又跟催命符似的逼着他整天整夜地捧着历年真题练听力背范文,就算到了期末考试周,每日早中晚都还要各抽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上一两篇阅读理解。直到大二下学期,一鼓作气过掉六级,这种疲于奔命的作息才稍微暂缓了一段时间。 只是人生在世,只要你兜里没有足够多的资本,生有所息就只能是偶尔,生无所息才是常态。 大三那年,没有近忧却有远虑的林淼,为了大四实习期能有个专业对口的好单位实习,他又硬挤时间,考出一个事后证明纯属白费力气的教师资格证。凭着这个教师资格证,林淼在大四那年如愿进了大学当地一家重点小学当实习老师。当时满心憧憬的他,本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有可能获得学校领导的青眼,留下来有口饭吃。 然而很难说到底算不幸还是幸运的是,他进学校实习还不到两个星期,就收到了留校名额已经被内定的风声。两个水平远不如他的女孩子,靠着家里的关系,当着他的面,和学校签了用人协议书。自知已经没机会的林淼,只好临时改变主意,投身进百万的考研大军中去。 回想备战考研那半年,林淼至今都觉得格外辛苦。 因为签了实习合约就不能跑,他当时一边复习,还要一边日复一日地坚持教书备课批改作业,外加应付办公室里那个对他蠢蠢欲动的已婚妇女。每天忙完班里的事情,起码都要到晚上9点过后。那时他就泡上一大杯浓得发苦的破茶,强撑着复习专业,背政治,刷英语,夜夜都苦熬到凌晨两点才睡。好在老天总算开眼,苦熬五个月掉了足足十斤肉的他,终于如愿考回了自己母校,之后读研的三年,就相对来说轻松了不少。 研究生三年,李淼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地写了篇毕业论文出来,还顺带顶着211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光环给一家野鸡教育机构站台,挣了不少外快。只可惜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本硕七年加起来,拿了文学、教育学和法律三个文凭的林淼,毕业后依然高不成低不就地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家里的老林和江萍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不那么痛快。 终于在小叔林国华的撺掇下,林淼硬着头皮进了瓯城区的某偏僻街道当临时工。 由于顶着“名校”硕士的名头,街道里的领导对林淼可谓相当重用,不但材料永远写不远,甚至连底下科室的破通讯稿都要林淼经手,而忙到飞起的林淼,每个月到手工资才只有区区1540元。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林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加入到了考公务员的序列。 第一年,林淼笔试第二名,面试第二十二名惨遭淘汰。 憋了一肚子火的林淼,来年再战,直接靠了个笔试第一,面试的时候区领导问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岗位,林淼默默点开手机,给面试的领导看了张照片。 足足两个大麻袋的复习资料。 “凭我做事的态度。”当时林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几个负责面试的区领导却被震得无以复加。 最终因为林淼牛逼到炸裂的表现,区里的招人指标很诡异地多出来一个。而靠着刷题这门算不上手艺的手艺,林淼不见得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实实在在地改善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对于考试,对于刷题,林淼是心存感恩的。 社会从来都不公平,但各种只要肯咬牙坚持就能收获回报的国家考试,却像一道注入黑暗的光,让林淼这种连白手起家都没资格的社会底层,抓到了一丝翻身的机会。 此时此刻,林淼坐在走廊上,刷着初中的自然科学习题,内心平静得就像抓住了一艘能载着他驶向人生彼岸的船——即便他现在根本就用不上这东西了,因为按这个比喻,他家里都快有直升机了,但林淼依然不肯松手。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老林的名气会有消散的一天,郭鹤龄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而以老林和郭鹤龄为纽带的那些社会关系,林淼不相信那些人会那么好心,在两条纽带消失后,还会继续给他提供帮助。 林淼细心地做着题目,心中偶有杂念闪过,但立马就能把注意力掰回来。 刷完一个大类的体型,林淼就翻开后面的答案讲解,有理解错的地方当场就想明白,做对的题目则直接跳过,懒得为这么点小事情而兴奋。 他前前后后地圈圈画画,凭着多年的底子和理解能力,硬吃下每一个曾经熟悉的知识点。2个小时后,等洛漓从治疗室里出来,林淼已经刷完了两个生物单元。 “好了?”林淼抬起头来。 洛漓笑着点点头,蹦蹦跳跳到林淼面前,喊道:“回家!” 秦晚秋欣喜地望向石医生,石医生好气又无奈地笑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一出来见到小男朋友就这么兴奋。”她说着话,又注意到林淼的习题册,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用功啊?陪莉莉过来还想着写暑假作业呢?” 林淼把东西往书包里一放,拉好拉链,跳下椅子道:“总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吧?两个钟头,在街边捡破烂还能卖几块钱呢!” 石医生和秦晚秋听得苦笑摇头。 林淼和洛漓牵起手,两个小人儿自顾自地便朝外头走去。 石医生看着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背影,轻声对秦晚秋道:“你这个小女婿挺不错啊,莉莉跟了他,以后苦不着。” “说什么呢,这才多大啊?”秦晚秋随口反驳了一句,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当妈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将来能过得好。 “走慢点!”秦晚秋匆匆追上林淼和洛漓。 三个人高高兴兴出了医院,天边的日头已经西斜。 秦晚秋打起伞,牵住洛漓的小手。 “淼淼晚上还要练字吗?” “练啊。” “你刚才写的初中的题目吧?” “嗯。” “初几的?” “初三。” “初三?” “嗯,我计划明年这个时候就去上高中,时间不等人,我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秦晚秋闻言怔了怔,随即又莞尔一笑。 神童这个物种,真是每天都能变着法子让人惊喜一回……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考虑过初中政治老师的感受吗?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春天的手呀翻阅她的等待,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她轻轻地摘……”林淼推门进屋的时候,老林正翘着二郎腿,轻轻在腿上打着节拍,一边忘我地跟着京城电视台里的音乐节目哼唱着。 洛漓撒着欢地拉着林淼跳过门槛。 老林歌声一停,转过头去,对秦晚秋露出一个很难得的阳光微笑。 “孩子有好点了吗?”老林坐正身子问道。 秦晚秋苦笑着摇摇头,看了眼拉着林淼的手,站在电视机前的洛漓,柔声回道:“还是只肯和淼淼一个人说话,我们别的人跟她说话,她就是不张嘴。我看想完全好起来,应该还需要不少时间吧……你呢?你谈得怎么样了?房东走了吗?” “谈得差不多了。”老林强憋着得瑟的冲动,假装云淡风轻,“明天我托人找个这边房管局的人过来,这房子买下来后该怎么装修,你也提提建议。” “我提什么意见呀!”秦晚秋怎么听老林这话怎么觉得别扭,连忙表示不约道,“房子是你买的,要提建议也该找淼淼的妈才对!淼淼,你说是不是?” 林淼却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电视机看了半天,突然指责道:“靠!这是首黄歌啊!换个频道!” 一边说着,伸手在电视机底部按了下。 电视画面一切,跳出个粗犷的络腮胡中年油腻男,正嗓门高亢嗓音洪亮地唱着:“太阳起来我爬山坡!爬到山顶我想唱歌!歌声唱给那妹妹听啊……” “哎~哟我去!九十年代的大陆娱乐圈也太不友好了!祖国的花朵还要不要搞精神文明建设了?”说着将音量调大两格,然后转过头来,一脸乖巧地问秦晚秋,“姨姨,你刚才说什么?” 秦晚秋被林淼的反常规操作搞得有点傻眼,愣了两秒,才哭笑不得道:“你爸爸说房子谈得差不多了……” “谈下来了?”林淼有点小惊喜地望向老林,“爸,你怎么谈的?” 老林这下总算绷不住了,嘴角上扬,眉飞色舞地就叨叨起来:“那个老小子,这么大热的天,我一打电话过去他就跑过来,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想把房子卖掉。抓到他这个心理,这个事情是不是就好办了?” 秦晚秋和林淼一起点点头。 老林继续道:“我就跟他算了笔账,像这样的房子,现在市场价顶多也就5000块钱一个平方,我要是按这个价给,买他手里的两百平方,就是一百万。这一百万,要是去三环外买户型小一点的商品房,最起码也能买个三套,他自己住一套,另外两套还能拿出去租,等以后房价涨了,京城的三套房子怎么也值个三百万,到时候卖掉一套,相当于今天这笔生意做完,他不但净赚一百万,还能白拿两套房。” 可以啊老林,现学现用啊! 林淼在心里头称赞了老林一句。 秦晚秋也忍不住问道:“你这么说,他信你吗?” “哪有这么容易!”老林笑道,“所以我就跟他说,要么就一百万拿走,要么我就去买别人家的房子。反正京城这么大,我在京城还有那么多朋友,想买套房子还不容易?还有隔壁那个老头,我看也是一个人住,我就问他信不信我现在就拿五十万,把老头的房子买下来。那个胖子听完价都不敢还就回去了,说要跟他老婆再商量商量,还跟我说千万别跟隔壁的老头提这件事,生怕我真把老头的房子买下来。” “那你买不买啊?”林淼问道。 “当然要买!买房哪有只买一半的!”老林钱多壮胆,激情豪迈道,“等明天把那个胖子的两间屋子谈好了,我马上就跟那个老头说说,把整个院子都买下来!” 秦晚秋听得很震撼,咋舌道:“整个院子买下来,就是一百五十万啊……” “钱不是问题。”老林轻轻一挥手,一脸浑然不拿钱当钱的表情,爷花崽钱不心疼道,“只要这个钱花得有价值,有作用,花多少钱都是好事。花得越多,事情越好,所以什么叫越多越好?这就叫越多越好!” 林淼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爹爹,恕儿子误会你这么多年。 你这个南派传销的水平,我是服气的…… 还有,你特么到底背着我,偷偷存了多少钱? …… 房子的事情有了眉目,大家的心情全都不错。 开车回王府景酒店的路上,老林唱了一路的妹妹起来我爬山坡,唱得洛漓眉头紧皱,侧躺下来把头枕在林淼腿上,然后让林淼用手盖住她的另一只耳朵,隔绝精神污染。 二十来分钟后,车子微微一晃,在马路边停下。 四个人从车上下来,刚走进酒店前厅,前厅的经理立马带着两个人迎上来,笑盈盈道:“林老师,这两位是央视的导演,等您一下午了。” “林老师。” “林老师好,这是我的名片。” “还有我的。” 两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导演,跟老林握手问好,客气地把名片递给老林。 老林接过名片,随意一瞥,就塞进兜里,心情不错地问道:“找我家这两个小家伙吧?” 秦晚秋有点埋怨地看老林一眼,可又生不起气来。 她没有马上跟眼前的两个陌生人解释她和老林的关系,两个央视的导演,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产生了误会。样子看起来更稳重一些的那个名叫周章导演,笑着回答:“对对,就是找您家这两个小朋友,我们张导特别喜欢您家孩子唱的那首歌,说一定要请您带孩子去我们台里试个镜!要是看着行,那上的可就是今年的春晚啊!” 跟在一旁的酒店经理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珠。 向来爱显摆的老林,今天难得地收敛了一下,微笑道:“上去说吧。” “好,好,上去说,上去说。”周章连连应着。 然后跟着老林,快步迈出几步。 匆匆走到电梯口,周章停下脚步,感觉腰带一紧。 他低下头,发现是林淼在扯他的裤腿,满脸笑意地给林淼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淼仰着头,用萌萌哒的表情看着周章,脆生生地问道:“叔叔,试镜有试镜费吗?” “呃……没有。” “那通过试镜能和你们单位签合同拿签字费吗?” “……也没有。” “那万一落选了,有精神损失费吗?” “……” “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毕竟你也只是给国家打工的,拍不了板。” 周章嘴角抽抽着,刚要松一口气。 林淼又一句话把他那口气给顶了回去:“叔叔,我给你们演一场,你们能给多少劳务费啊?” 跟在周章身旁的那人忍不住了,一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对林淼道:“小朋友,参加春晚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一般人挤破头想去都没机会。我们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机会,那是对你将来,对你一辈子都有帮助、有好处的,这些可比钱重要多了!” “唉……”林淼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老脸,轻叹道,“老毕啊,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花钱买服务,天经地义。明明是你们找我去干活,结果还反过头来搞得像是我欠你们的一样,一分钱不给,还想让我和莉莉替你们无偿劳动,万一节目被毙了,浪费时间的是我又不是你们,我的损失谁来负责啊?你们考虑过《未成年人保护》的感受吗?考虑过《劳动法》的感受吗?考虑过《商业法》的感受吗?考虑过人大和妇联的感受吗?” 老毕被林淼扯得有点懵逼。 周章费解地问道:“这和人大有什么关系?” “唉,想不到央视的导演居然连这点发散思维能力都没有……”林淼很是感慨地叹道,“叔叔,人大是立法机构啊,你考虑过你初中政治老师的感受吗?” 叮咚一声响。 电梯门打开。 林淼拉着洛漓走进电梯。 周章和老毕在电梯外看着,很犹豫,是不是真的要上楼…… —————— 推荐一本大神的书,《未来的文娱》,欢迎大家捧场支持!还有紫钗恨的新书《重生之激流年代》,也请继续支持!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叫爸爸 周章和老毕对林淼的耐受力还比不过早上的柴晓静,上楼后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逃出了酒店。 半个小时后回到秋裤大厦,两个人把林淼绝不合作的态度跟张导一说,张导当时就冷哼一声,直觉认为是老林不给面子,便拿着春晚导演组总导演的架子,说了句对老林不太友好的话。 当然原话不会说得太难听,但中心意思却足够诛心——大抵是说老林刚出点名气就不拿我大央视当回事,尾巴翘得这么早,早晚要扑街。 柴晓静刚忙完自己手里的活,就忍不住过来关注林淼和洛漓动态。听张导这么一说,就善意地提醒了张导一下:“张导,那孩子还有个师父……” “什么师父?有师父怎么了?!”张导很霸气道,“不管他师父是什么人,也不能不响应国家的号召!他以为是春晚只是一档普通节目吗?那是要拍给全国十几亿人看的!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他林国荣怎么说也是个有一定社会知名度的人,也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柴晓静默默听张导说完,小声来了句:“张导,孩子他师父是郭鹤龄。” 半秒钟前还挥斥方遒的张导,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都是宣传系统的扛把子,以张导现如今已经不算低的级别,不可能不知道隔壁单位的原领导。 他沉默片刻,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眼中精光一闪,正色道:“要不要保留儿童类节目,还要看到时候的整个节目时长的安排。这个小合唱的节目先暂时搁置一下吧,孩子上学也辛苦,从东瓯市千里迢迢来回赶,也确实耽误时间。我们往后做工作,还是要多站在演员的立场上想想,咱们单位怎么说也是代表国家形象的,要多注意工作方法,多点人文关怀。下个要讨论的节目是什么来的……” 柴晓静:“……” 周章:“……” 老毕:“……” 男人大丈夫,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 没了乱七八糟的人打扰,林淼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保持着每天早上做题,下午陪洛漓去看病继续做题的节奏,两个星期不到的功夫,就把初中三年的数学知识点全都过了一遍。倒不是林淼的数学天分有多好,作为一个高考数学上限超不过140的纯苦力型选手,林淼其实一直对数学这个科目有高山仰止的恐惧感。 但是初中数学这玩意儿,讲真确实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 只要逻辑能力稍微过关,再加上点对核心知识点的深入理解,以及老子不把你算出来今晚就不睡的毅力,通常就算是最后一道大题,咬咬牙也总能找出办法来。 而高考的最后一道大题就不一样。 就算你把牙咬碎了,也不会有完整的思路自己跳出来——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运气。 所谓的运气,就是在瞎瘠薄写的过程中,突然发现自己蒙对了思路,然后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地解开了题目。这种神奇的经历,这种“我草这种题我特么居然也能做出来,老子果然是个天才”的惊喜,通常只有林淼这种智商有限却刻苦有余的伪学霸才能体会。 至于瞎瘠薄写的思路又是什么,反正林淼自己当年所掌握的花样就那几招,不是裂项就是错位,不是错位就是取倒数,不是取倒数就是换元。随便来呗,只要时间还充裕,可以一个接着一个试。当然通常蒙对的概率都很低,差不多二十回也就能猜对一次。 也正因如此,在经过高三一年的冲刺后,林淼也彻底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真心不是学数学的料…… 文科数学的最后一题尚且做得如此感人,换成理科的卷子——真的,算了吧,做人不要太为难自己。老子一个日后靠码字维生的,为什么要执着于把数学考满分。多出来的时间,早点交了卷子,出去和在考场外焦急等候的学渣们的家长装逼不好吗…… 林淼刷初中等级的数学题刷得很有成就感,不过也精力上也确实消耗不小。 所以晚上回到酒店,他就不得不换点体力活来做。 书法功课雷打不动。 林淼每天都坚持在洛漓和秦晚秋崇拜的目光中,至少写一个小时的毛笔字。写完之后,才有空和小丫头玩些在他体力范围之内的小游戏,比方说算24。 规则通常是谁赢了就能亲对方一下。 一晚上下来,他和洛漓可以用口水,彼此涂满对方一整张脸。 秦晚秋对此无能为力,根本阻止不了。 老林给秦晚秋订的房间一直没退,林淼每天就这么陪着秦晚秋和洛漓,过着酒店、医院、出租房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而相比之下,老林就真的是忙得脚不着地——既要忙活买房子的事情,又要应付各路闻讯赶来的粉丝和没完没了的作协饭局以及座谈会。十来天下来,吃得肚腩凸出来一大块…… 半个月后的这天晚上,老林回到酒店,敲开秦晚秋的房门,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狮子大开口的胖子房东,以每平方4950元的“粉丝友情价”把房子给卖了,同住一院的老头,也拿了现金兴高采烈地搬了出去。诚邀老林入会的京城市作协在中间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找了房管局的人,分分钟办妥了过户的手续。总之一句话,有名又有钱的知名作家老林,靠着一张嘴皮子就搞定了一切,就是参加饭局辛苦了点。 “晚秋,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包了这个房间三个月。那个院子,最慢三个月也该装修好了。油漆我就不刷了,那个油漆味要散掉也要一个月,喏,这个名片你拿好,房子有什么事情你就找他,哪里要用到钱的你就打我电话……”老林递给秦晚秋一张名片。 秦晚秋不知道该推辞还是该收下,心情复杂道:“林老师,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事情的……” “要的,要的,要不是我那天没看好孩子,孩子现在也不用来京城受罪。再说我也没让你白住啊,房子的装修还要你帮我盯着呢!”老林抓起秦晚秋的手,硬把名片塞进她手里,又相当把握分寸地马上松开,笑着说道,“等房子装修好了,你先自己选个房间住,我就不过来了。孩子开学读书的事情,我也给你办好了,你看看……” 老林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入学通知书。 秦晚秋接过去,仔细一瞧,顿时面露惊喜。 “西门二小?” 林淼对房子的事情始终不担心,听到秦晚秋的惊呼,却着实也跟着意外了一下。他探过头去,仔细看了眼通知书,不由对老林道:“爸,这个牛逼啊!” 老林呵呵一笑,“你爸做事情,能不牛逼吗?” 秦晚秋拿着通知书,却有点不安道:“林老师,你这个手续很难办的吧?莉莉的学籍都不在这里,你托人走关系,要不要花钱……”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让孩子在这里过得好,总不能真去聋哑学校读书吧?”老林很政治正确地说道。 秦晚秋无话可说。 老林又看向洛漓,笑得有点八卦道:“再说我这点钱,早晚也是要花在孩子身上的,等莉莉长大了,还要当我家的儿媳妇儿,不给她花给谁花?” 秦晚秋被老林说得有点脸颊发烫,轻声道:“林老师,你就别开玩笑了,孩子现在什么都不懂,这事还早得很呢……” 老林调戏似的反问:“你觉得我家阿淼不够好?” 秦晚秋忙道:“不是,不是,淼淼要是不够好,咱们整个东瓯市也就没几个好的了。不过这种事,也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愿,淼淼长大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现在谁说得清啊……” 洛漓一脸懵懵懂懂,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很坚定道:“莉莉,我的审美向来很稳定,只要你好好发育,我是不会变心的。” “嗯!”洛漓重重地一点头。 林淼又望向老林,对洛漓道:“莉莉,叫爸爸。” 洛漓盯着林淼:“爸爸。” 秦晚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小别离(上) 1995年7月18日,周二。林淼早上醒过来,看着荧光发亮的圣斗士星矢手表上显示的日期,恍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京城住了将近半个月。 昨晚上他睡得格外的好。 秦晚秋去出租房搬家一夜未归,偌大的床上只剩他和洛漓。 显然是提前预知到绿光将近的徐毅光昨天来了京城,口头上是特地来感谢老林对秦晚秋和洛漓母女俩的照顾,但实际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几个当事人心里全都门儿清。 总而言之,祸害良家多年的老林,这回终于失了手。 不过好在也不算什么事情都没干成,至少房子是买下来了,装修队也已经联系妥当,今天就要开工。炮场失意,别处总算弥补回一些东西。 “唉……”林淼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替老林感到惋惜的意思,却对小媳妇儿有点舍不得。 洛漓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睡相不老实地缠住林淼。 林淼在漆黑中小声道:“莉莉,起床了,朕要回宫了。” 知道林淼今天要回家的洛漓却假装着赖床,反倒贴得更紧了些。 林淼笑了笑,道:“那再睡十分钟。” “嗯。”小丫头妥协了一下。 漆黑的房间又安静下来。 林淼一个人碎碎念道:“我以前很小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小学好像永远都上不完,上大学好像和自己完全没关系,长大工作好像永远都不会到来。后来才知道,人这一辈子,原来能过得那么快。年纪越大,心里头就越觉得空,我那房子是租来的,我爸妈又不让人省心,每天下班回到家,就觉得疲劳是从骨头里透出来。没有人问我累不累,也没有人问我辛苦不辛苦,只有人问我,口袋里还剩几个钱,还能不能活下去,还有没有办法给我爸妈养老。我那时候就想啊,如果家里还有个人,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等我下班回家后能给我个拥抱,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我咬咬牙,再苦再累,熬着也就熬着,熬到死也就算了。可是没有啊,那个人不存在,世上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洛漓微微松开林淼一些,稚嫩的小手在林淼脸上摸了摸。 林淼握住她的小手,笑着说道:“没哭呢。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只能我们两个人私下里说,知道吗?”林淼侧过身,对着洛漓的小脸道。 洛漓点点头。 林淼又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道:“我现在又盼着你快点长大,又舍不得你那么快长大。你这么小我就把你惦记上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禽兽?” 洛漓嘻嘻笑出声来。 正笑得开心,屋外突然响起开门声。 房里的灯一亮,徐毅光和秦晚秋走到床前。徐毅光一看床上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家伙,故意用很认真的口吻道:“淼淼,你老这么跟莉莉睡在一起,长大了不娶她要坐牢的!” “别吓唬孩子。”秦晚秋埋怨了一句,风情摇曳地白徐毅光一眼。 徐毅光呵呵傻笑。 昨晚和秦晚秋在出租房里过了一夜,现在秦晚秋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淼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对徐毅光道:“叔叔,你曲解刑法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莉莉我是一定会对她好的,用不着你提醒。再过十年,等我爸去跟你提亲吧。” 一边说着,三两下穿好衣服,踩上拖鞋往卫生间走去。 “这小孩,真是人小鬼大……”徐毅光跟着林淼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着林淼拿起牙刷牙膏,靠在门边教育道,“再过十年你也还没成年,知道什么几岁才能结婚吗?” 林淼转头看徐毅光一眼,呵呵一笑:“叔叔,我愿意为了真爱违法乱纪。” 徐毅光眉毛一挑。 狗日的毛都还没长齐,就想违法乱纪了? 这孽畜留在世上也是祸害,要不直接按在洗脸盆里弄死他好不好? 徐毅光正在心里我草着,房间另一边,秦晚秋抱起洛漓,帮她穿好衣服。 洛漓却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秦晚秋问道:“莉莉,怎么了啊?” 洛漓转头看看卫生间。 秦晚秋会意地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莉莉,淼淼也是很忙的,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你啊,你总不能让他不回东瓯市上学是不是?” 洛漓抱住秦晚秋,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开了口:“不要走……” 秦晚秋一怔,忙惊喜地问洛漓:“你刚才说什么?” 洛漓又多跟她说了两个字:“水水不要走……” “好,好,不走不走!”时隔两个月,洛漓总算主动跟林淼以外的人开口说话,秦晚秋顿时高兴得什么都抛在了脑后,不管不顾地答应道。 林淼三两下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秦晚秋已经拉开了窗帘,屋内一片明亮。林淼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折叠收拾好。 洛漓用被秦晚秋放鸽子的眼神,愤怒地看着她。 秦晚秋只能连哄带骗:“淼淼还没走呢,他就是整理一下东西……” 洛漓不屑地瘪了瘪嘴。 “姨姨,莉莉又不是笨蛋,你骗不了她的。”林淼背对着母女俩,直接揭穿了秦晚秋的话,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转身递给洛漓道,“莉莉,这个给你。” 洛漓神情幽怨地看着林淼,没有伸手去接。 林淼正色道:“莉莉,你也知道我日理万机,平时忙得飞起,连嘘嘘的时间都没有。这罐纸星星是我用愿力折出来的,只要你拆开一颗星星,我就能多出十分钟跟你说话。但是你要记住,这个星星一天只能开一个,不然的话愿力就会消散掉,剩下的星星也就没用了。” 洛漓被林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忽悠住,眼里不由微微泛起亮光。 徐毅光和秦晚秋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听林淼继续道:“你拆了星星再给我打电话,我保证屎拉到一半直接夹断了不擦屁股就去接。莉莉,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了!” “啊……”洛漓轻呼着,脸上带着憧憬,内心神圣感十足地接过玻璃罐,她神色珍惜地摩挲了两下罐子,突然又微微一顿,思路更开阔地问了句,“拉肚子怎么夹?” 林淼一怔:“哎呀!有道理啊!” 面前画风骤变,站在一旁的徐毅光和秦晚秋听得嘴角抽动。 明明挺浪漫的一件事,为什么从这两伙的嘴里说出来,味道会那么不对劲…… 第二百五十章 小别离(下) 林淼空着肚子从酒店楼上下来时,几个旅游团的游客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喧闹的酒店大堂,也迎来了片刻的安静。 洛漓地把装着纸星星的玻璃罐捧在怀里,一只手紧紧牵着林淼,小嘴撅得老高,脸上一万个不愿意。秦晚秋帮林淼拖着行李箱站在两个小家伙身后,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话说早恋这种事,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想她自己小的时候,要是敢在爸妈面前透露出半点喜欢哪个男孩子的意思,绝对晾衣架都打断了。哪像现在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敢完全视爸妈为无物,碰到一起就你侬我侬,这么连着腻歪了好些天,现在好不容易要回去了,结果临别还要搞出一副山盟海誓、天荒地老的架势,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而且再退一步说,就这俩一身奶味都还没退干净的货,一个七岁半,一个七岁零九个月,他们真有早恋的资格吗…… 秦晚秋心里叹着气,电梯叮咚一响。 轿厢门打开,老林和京城市作协喊来给老林开车的那个年轻人,正站在电梯外。徐毅光先从电梯里走出来,带着胜利者的猖狂笑容,高声问老林道:“林主任,昨晚睡得好吗?” 老林瞥了眼带着两个小孩从电梯里出来,面色红润有光泽的秦晚秋,心里暗骂好你麻痹,脸上笑嘻嘻地反击道:“睡觉嘛……反正就是那么回事。这人一到年纪就容易疲劳,有时候躺下来,想睡都睡不动。特别像徐局这么经常东奔西跑的,真的尤其要注意身体。” 徐毅光多年基层历练,对黄腔的敏感度比专业相声演员都高,立马呵呵一笑,露出很斯文的禽兽笑容,见招拆招道:“睡觉哪有什么睡不动的?一觉睡不好,多睡几次不就睡好了?” 秦晚秋不是傻白甜,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没好气地拉着徐毅光就走。 林淼和洛漓跟在老林几个人身后。 洛漓磨磨蹭蹭,故意拖着步子不肯往前走。 林淼只能小声哄着她道:“等放寒假了我就回来找你。” 洛漓满脸不好骗地反问:“寒假是什么时候?” “那要问学校啊。” “我跟你一起回去问好不好?” “莉莉……” “嗯?” “你真是打小就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啊?”洛漓一脸茫然。 林淼拖着洛漓,走出酒店大门。 车子早就停在酒店门口,开车的年轻人,帮着老林和秦晚秋,把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秦晚秋见洛漓出来,抱起洛漓,坐进车后排,老林也抱着林淼,跟了进去。 徐毅光站在车外,见自己的老婆和老林就跟一家子似的,笑容略有点硬。 秦晚秋看出徐毅光的小心眼,转头对老林道:“林老师,要不你坐前面吧,老徐就不上来了,他一会儿还要去看看几个朋友。” “好。”老林微微一笑,很干脆地放下林淼,下车坐上副驾。 洛漓赶紧从秦晚秋腿上爬下来,生怕林淼走丢了似的,又挽住林淼的手。 秦晚秋对这盆泼出去的水无能为力,探出头对徐毅光道:“老徐,你在这里等我,我送送林老师,马上就回来。” 徐毅光点点头,跟老林客气了一句:“林主任,我就不送你了。” 老林坐在车里,淡淡笑着挥挥手。 车子缓缓启动,开上马路,秦晚秋也总算松了口气。像徐毅光这种男人,能让她和林国荣在同一个酒店里住上半个月,算是妥协让步的极限了吧…… 幸好这半个月来,她和林国荣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林淼坐在秦晚秋身旁,被洛漓挽着手,没心思去想老林裤裆里的破事。洛漓抱着林淼,越抱越紧,不等车子开出去多远,就哭兮兮起来,缠着林淼问道:“水水,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一起在这里上学……” 林淼叹了口气道:“莉莉,不是我不想啊,是我国万恶的户籍制度不让我们在一起。京城的初中学籍老瘠薄难搞了,你别看我亲爹你后爸都是当官的,可他们两个渣渣级别太低了,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洛漓才不听林淼瞎扯淡,一下就嚎啕大喊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秦晚秋听得又尴尬又无力,忍不住呵斥洛漓道:“莉莉!你再闹妈妈就要打你了啊!” 不想洛漓立马就喊得更加大声:“水水!妈妈要打我,你快带我走!” 林淼闻言大喜,忙对秦晚秋道:“姨姨,你再多吓唬莉莉两句,我估计等到火车站她应该就能说话了!” 秦晚秋一愣,看着洛漓,有点迟疑道:“我打死你?” 洛漓盯着秦晚秋,面面相觑两秒,转身把头埋进林淼怀里,小声道:“妈妈傻了……” 秦晚秋:“……” 开车的年轻人看了眼后视镜,好奇地问老林:“林老师,小姑娘到底什么毛病啊?” 老林心情压抑,默默地摇了摇头。 关于洛漓的病,他其实担忧有限,但林淼刚才的话,却真的扎了他的心。 渣渣副科级,级别太低,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枉老子活了半辈子,眼界居然还没七岁的儿子大,拿个破副科沾沾自喜。 要反省啊,必须反省啊! …… 林淼和洛漓在路上鬼扯了足足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车子在火车站外停下。 开车的年轻人办事麻利,先把两张京城市作协提前买好的软卧车票交给老林,然后又忙前忙后地在附近给四个大人小孩买了早饭,顺手还给秦晚秋带了张月台票回来。 秦晚秋继续拖着林淼的行李箱,一路送老林和林淼父子俩进了候车室。 林淼拿着两个大肉包,自己吃一口,喂洛漓吃一口,洛漓抱着玻璃罐,越吃越伤心,等找到个座位坐下来,含着眼泪问林淼:“水水,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顿饭了?” 林淼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个肉包吃完,拿出纸巾给洛漓擦擦嘴,安慰小丫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一起吃饭。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把小哑巴赶跑了,我就过来带你回东瓯市。” “要是赶不跑呢……” “赶不跑就不赶了,以后你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 “那万恶的户籍制度怎么办?” “管特么的呢,反正我爸有钱。” 老林:“……” 秦晚秋:“……” 林淼哄着洛漓,说一句话,吃一口包子,总算让她把早饭咽了下去。候车室里响起列车将至的广播,秦晚秋抬手看看时间,催促洛漓道:“莉莉,淼淼的火车要到了,跟妈妈回去吧。”伸出手,要把洛漓从座位上拉起来。 “嗯~”洛漓任性地一躲,拉住林淼大喊,“我不走!” 秦晚秋看看老林。 老林挠头叹道:“我儿子太有魅力了……” “林老师,你就别开玩笑了。车都来了,停几分钟就要开走的!”秦晚秋急得跺脚。 老林却呵呵一笑,不当回事道:“不急,让孩子好好说说话。” 林淼摸摸洛漓的头,劝道:“莉莉,乖啊。不经历异地考验的爱情都是不完整的爱情,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长大了才会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超级喜欢我。” 洛漓眨巴着眼,盯着林淼,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打开罐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纸星星来。粉嫩嫩的小手,笨拙地把那颗纸星星拆开,她抬起头来,看着林淼坚定道:“一天十分钟。” 林淼愣了楞,露出一个笑脸来:“好。” …… “我不在这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早上起来一定要吃饱,吃完饭要记得洗脸,洗脸的时候要记得把耳朵后面擦干净,牙齿长出来了,不要用舌头去舔,不然会舔歪,以后戴矫正器会很难受,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挑食,多吃青菜和水果,这样皮肤才会好,还有晚上一定不能晚睡,最晚不能超过9点钟,就算动画片很好看,也要先把作业做完了才能看,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这个罐子里有一百个星星,隔一天打一个电话的话,能打到我放寒假回来找你……” 人潮涌动的站台上,林淼拉着洛漓的双手,跟她说着话。 秦晚秋站在一旁,看着手表,火急火燎得不行。 洛漓听林淼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却没有再说让林淼留下来别走的话。 “等你上了学,要和班里的小朋友好好相处。如果有同学对你不好,女孩子的话就是嫉妒你漂亮又聪明,你不要跟他们硬碰硬,不然那些小婊子可能会趁机抓破你的脸,我们要聪明点,去跟老师说,跟老师说的时候哭得越厉害越好,知道吗?” “嗯。”洛漓点着头,擦掉满脸的眼泪鼻涕。 呜——! 远处的火车头,响起即将开动的鸣笛。 “林老师,快上车吧。”秦晚秋着急道。 老林看了眼手表,笑着给林淼把关道:“还有1分钟。” 林淼朝老林一笑,转头继续对洛漓道:“要是男孩子欺负你,那就是暗恋你,那些暗恋你的**崽子最没用了,你只管骂他们就行。会骂人吗?” 洛漓摇摇头。 林淼道:“那我教你,你跟我学。煞笔。” 洛漓道:“煞笔。” 林淼:“滚。” 洛漓:“滚!” 林淼:“连起来读,煞笔,滚。” 洛漓:“煞笔,滚。” “记住了吗?” “嗯。” “要是想我又见不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喊一喊,就当练习说话了。” 洛漓咧咧嘴,又哭又笑。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滚滚向前。 林淼松开洛漓的手,微笑道:“媳妇儿,我走了啊。” “嗯……”洛漓哭得跟喷泉似的,瘪着嘴点头。 林淼转过身,快跑几步,跃进车厢。 老林紧随其后,抬着两个行李箱,大步赶上了火车。 在列车员的抱怨声中,车门关拢。 空荡的站台上,突然响起一个脆亮的嘶吼声:“水水——!” 林淼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只见洛漓被秦晚秋抱在怀里,冲着火车大喊:“煞笔——!滚——!”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水淹花园口 汽笛长鸣,在车轮与车轨摩擦发出的隆隆响声中,火车加速驶出站台,不远处的小人儿,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林淼的视线中。 林淼转过身来,惆怅地和老林对视一眼。 老林共情能力强大,居然能对七岁小孩的爱情心生感慨。他一脸叹惋地摸摸林淼的头,沉声安慰道:“别难过,等你放寒假了,爸就带你回来看莉莉。” 林淼轻叹一声:“唉,女人……” 站在一旁的列车员看着这对奇葩父子的表演,不由地眼皮子猛跳。要不是车门边的消防柜不知被那个煞笔上了锁,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拿出里面的消防斧为民除害。 “你们两个的票呢?”列车员一脸谴责的表情,语气不善地问临开车才跳上来的两父子,生怕林淼和老林是逃票上来的。 老林听得眉头一皱,却难得地没和对方发生口角,只是默默拿出车票递过去。 列车员接过车票,打量一眼,脸色立马微微一变。 “二号厢啊……”他一边尴尬地赶紧把票还给老林,客气地指路道,“往前一直走,走过餐车间,再往前走一节车厢就是。” 老林条件反射性地欺软怕硬,见对面服软,立马就不装纯良了,端起架子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做派,教育对方道:“小伙子,出门在外,跟别人说话客气点,对自己没坏处。”说着把票往兜里一塞,一手拉起行李箱,一手牵起林淼的手。林淼轻轻一抖,把肩带略长的小书包颠到最舒服的位置,拉起自己的箱子,很有小衙内风范地跟着老林扬长而去。 列车员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这年头出远门舍得买高级二人间软卧车票的主,基本上不是级别不低旅费全报的外地官员,就是赶上改革红利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不见得真是大富大贵,但确实不好轻易得罪。 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走了好些年京沪线的老职工,他几年前就已经明白,中国的世道,真的早就已经变了。 国家是属于工农阶级的,但工农阶级的命运,将来会掌握在有钱人的手里…… …… 从京城始发的班次,上车的旅客不少。 林淼跟着老林一路走走停停,穿过弥漫着汗臭、狐臭以及难以言说的酸辣脚臭的车厢,满头大汗地走到自己的车厢前时,几分钟前心里头的那点小离愁,早被熏得一干二净。 软卧的票价不算虚高,九五年这会儿,就出乎林淼这个土鳖意料地有了空调。 父子俩放下行李箱,坐在床沿上喘了一阵,没一会儿等身上的汗干得差不多了,老林站起身来,叮嘱林淼道:“爸去餐车那边买点吃的,你把门关好,有人敲门别理。”九十年代的火车乱得很,老林显然也是一朝被蛇咬,生怕林淼再出什么事。 林淼嗯了一声,等老林出了门,就乖乖地把车厢的房门关上。 他走回床边,打开行李箱,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本翻得有点卷边的笔记本。那是《老林教你写作文》的草稿,原本写了足足两本,但另一本被东瓯大学老师的张健拿走,林淼被绑架后一直忙于比赛的事情,就没特地上门去要,所以最近只能在这本草稿上补充发挥。可惜还是有些当时灵光一现想到的点,没能再次成系统地回忆起来。 等明天回到家,他少不得还是要去找张健把笔记本要回来。 “真是浪费我的时间,还要我多跑一趟路。”林淼翻开笔记本,嘴里抱怨着。话说他现在确实比老林还要忙,除了每天必不可少的游泳课和书法课外,初中的刷题计划也不能停,另外手头上还有《老林教你写作文》和已经酝酿出部分腹稿的《吸血鬼传说》需要完成。 林淼倒不是真的工作狂到非要逼自己把精力榨干净,主要是这回老林花一百多万在京城买了房子,估计就算没掏干净口袋里的钱,剩下的绝对也多不到哪里去。而他们一家子最近大半年过惯了好日子,早就由奢入俭难,要是生活质量因此下降,别说老林和江萍不能忍,就是林淼自己,也绝不想再吃节衣缩食的苦头。更不用提,家里现在还有个晓晓,以后要花钱的地方简直不要太多。所以才得趁着老林现在的市场号召力还可以,赶紧把能赚到钱全都赚到手——该买房买房,该买楼买楼,将来才能扛得住人生的风险,好日子才能有保障。 “《狩魔手记》还是先放放吧,等以后再写应该也不晚……”林淼心里头还对湖滨路的闹鬼传说心心念念,可迫于形势,现在只能先讲个缓急轻重。 等再过几个月,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的结果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我国著名作家林国荣幼子林淼勇夺全国小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的消息一出,就算老林自己不动如山,东瓯市的宣传部也要先找《东瓯日报》炒上一波。如果曲江省作协和郭鹤龄那边的资源也能友情助攻,推波助澜一下,《老林教你写作文》的钱景,真是不要太美好…… 一边是老林的众多拥趸,一边是全国全国几千万学生家长。这两拨人凑在一起,差不多已经涵盖了全国八九成的图书市场。这书要是卖出去,搞不好是要上千万册的。 按一本书提成一块钱,随随便便的,老林一千万就到手了。 而相应的,参与进这单买卖的出版社、印刷厂、书店和二道贩子,也都能赚到不少。还有其他隐性的好处,比方说出版部门的政绩,东瓯市当地知名度的提升,作为版权运营方的《东瓯日报》的收益。凡此种种,林淼和老林,早就已经被绑上了驶向利益的快车。 这就是传说中官民合力,共赴智商税的汪洋大海。 而林淼和老林,以及站在父子两人背后的文化部门、宣传部门、新闻部门和地方政府,就是一起掘开黄河堤坝,水淹花园口的那伙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标题党 车厢里只有一张矮茶几,摆在两张大床之间,因为没有椅子,所以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给人办公的。林淼干脆脱了鞋子,趴在床上工作。拿着惯用的黑色水笔,翻开笔记本,本子上已经被圈画得密密麻麻。从上面不同的字体来看,那些写得比较工整,爬格子爬得很规范的成条文的内容,明显是最初的底稿,而其他零零星星左边两个字、右边三五个字的标注,则显然是后来另外添加的一些想法。有些标注因为过于简略,这么一个多月过去,林淼现在再看,得花半天时间才能想起来,自己当时的思路到底发散去了什么地方。 当然,按林淼做事不怕麻烦、力求稳妥的性格,这种事原本是不应该发生的。 事实上某些细微处的标注,林淼还特地摘出来,写了大半本的笔记——也就是被张健拿走的那本。不过之前林淼仗着自己短期记忆强大,自以为已经将这篇大论文的框架前后贯穿到位,随时随地把脑子里的文章大脉络拿出来做即兴讲座都不怕,所以也就没急着把那本副本拿回来,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略有点托大了——虽然不把那本副本拿回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总归比照抄之前的想法要费时费力不少。 林淼盯着笔记本,慢慢重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眼前这本东西,与其说是《老林教你写作文》草稿,倒不如讲,那是林淼构思这篇大论文的思维痕迹。林淼写东西的方式其实很高级。一般人写文章,要么找灵感,要么找状态,而林淼要找的,却是方向。通常只要方向对了,对林淼而言剩下来,无非就是往里面填东西。先填大框架,再填大脉络,最后往里面补充具体内容、组织语言的活,在林淼看来就纯粹是体力工作。毕竟身为一个靠码字吃饭的选手,你要是没有三更半夜被领导喊起来,天亮之前赶出一篇演讲稿的本事,这饭碗真未必能捧得稳。 ——而且这并非是林淼一个人的本事。 事实上在机关单位里混久了的老文秘,几乎每一个都身怀这样的绝技。 林淼重生之前,听过一个流传在东瓯市文秘圈子内部的段子。 段子的主角是林淼研究生时期的师兄,当时正在市政府给三把手当差。 某日师兄陪领导吃完饭,醉酒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还有一篇工作报告没交,就给在办公室里值班的小科员打了电话,然后从头到尾背诵一般地口述出了一整篇工作报告来。这个举动当场就把同行的一位漂亮姑娘震得不行,最后姑娘跟着师兄一路震到了宾馆。 再后来东窗事发,林淼的师兄不但为此离了婚,还被调出了市府办发配去了瓯城区的党史研究室养老,政治生涯全毁——所以跟着这么一群能码字码到有女人上门倒贴的货抢饭吃,林淼对写文章这门技术的态度,可谓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水平已经挺高了,哪怕被借调去高官部门,甚至更上级的地方,他也丝毫不会为自己的业务能力感到担心。但另一方面,当他亲眼见到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顶级高手的存在,心底深处,却越发对这一行感到敬畏。 码字谁都会,可想靠这东西升官发财、功成名就,中间要走的路,确实远非行业外的人所能想象。反过来说,其他每个行业,其实也都一样。 只有真正接触一个行业的时间足够久了,自身的水平足够高了,了解的程度足够深了,当他真正成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中流砥柱,他才会明白,如果手艺达不到世界一流的程度,那就完全没有拿出来吹嘘的意义——那些拿着自己吃饭的本事去跟外行炫耀的,只能说明做人做事的境界,还远未达标。 林淼趴在床上,盯着某一页看了半天后,拿起笔来,找了一片相对空白比较多的地方,默默又写下了几行字。几分钟后,等他写完这几个字,刚放下笔,老林就敲响了包厢的门。 林淼爬下床,趿拉着鞋子,却给老林把门打开。 老林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走进屋里,一边从袋子里拿出啤酒、下酒菜和一大堆膨化食品,一边问林淼道:“刚才有不认识的人敲门吗?” “没有。”林淼拿起一包上好佳鲜虾片,奇怪地问老林道,“爸,你中午就吃这个啊?” “啊?”老林一怔,然后貌似很得意地回答道,“给你买的啊!我看莉莉和晓晓都挺喜欢吃这些东西的,就给你多买几包,当午饭吃。” 林淼默然片刻,不想回答,轻轻放下了零食。 果然父爱如山洪不是瞎扯的…… 听江萍说,自己刚出生的时候老林恰好失业在家,那时候江萍上班的工厂还没买断工龄,所以整个白天,老林就在家里带孩子。 所以话说自己上辈子长不高,是不是根子就出在幼年喂养不当上? 林淼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默默看着老林,心里隐隐生出一股绝望。 毁了,这辈子可能要重蹈覆辙了…… 老林对林淼的悲伤心情恍若未觉,他急匆匆地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打开一罐啤酒,敦敦敦一口气喝完,然后放下空罐子,随手拿起林淼扔在床上的本子,打出一个长长的酒嗝来。 林淼嫌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小孩子的嗅觉太灵敏,那冲鼻的酒味实在没法闻。 接着就听老林,磕磕巴巴地念道:“《文字记事功能于文明进程中的历史迁延与发展:记录与艺术的分野》、《人类自我表达的途径转变:从街知巷闻到洛阳纸贵》、《写作技巧在人类文学史上的演进过程:中西写作思维的比较探讨》、《当代中国文学与应试文学的交融》、《如何成就一个文字表达能力合格的孩子——老林教你写作文》……嗯?” 老林半懂不懂地读到这儿,突然猛抬起头,望向林淼。 林淼问道:“怎么了?” “你前面这些东西,和写作文能扯得上关系吗?”老林面露怀疑。 林淼呵呵一笑:“不然你以为,那些研究生都是怎么毕的业?”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下英雄都是狗 老林虽然也曾学霸一方,俯视过芸芸学渣,但说到底作为一个骨子里仅有九年义务教育成果的白银级选手,他实在不具备和林淼这种起码也是星耀起步的对手互相切磋的硬件基础。 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长期不学无术的老林,压根儿就没见过一篇完整的论文长什么样子,对林淼在《老林教你写作文》的草稿上列出的几个大标题,更是基本处于一种“这些字老子每个都认识但特么一连起来就不知道它到底在讲个鸡毛”的状态,所以林淼关于研究生怎么毕业的反问一出口,老林随口又胡扯了几句,就半心虚半露怯地转移了话题。 林淼见老林起了谈性,干脆也把手里的活停了下来。 上辈子懂得要好好孝敬老林的道理时,老林已经不会正常说话了。现在难得见着个活蹦乱跳的,林淼觉得除了不能带老林去参加黄赌毒之类的活动外,其他方面,能满足的还是要尽量满足他——当然话说回来,目前老林作为一个还远没摆脱低级趣味的有钱人,真想要吃喝嫖赌,林淼貌似也拦不住他。 唉,头疼…… 林淼忧心不减地看着未来的路九成九已经跑偏的老林,心里又暗暗地想,坐牢总比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好。如果老林将来真有哪天作奸犯科进去了,只要够不上枪毙的,其实在里面养老也不错。他当儿子的,无非就是多拿点钱出来上上下下打点一番,估计老林在里面的生活质量也差不到哪里去…… 林淼的思维正往三四十年后最糟糕的情况发散着,老林放下啤酒罐子,打了个酒嗝,满脸红光加油光地坐下来,跟林淼得瑟道:“你知道爸去年赚了多少钱吗?” 林淼幽幽道:“那我是赚的……” 老林直接过滤掉林淼的话,自说自话道:“你少仪阿姨,前几天给爸打电话,给了咱们60%的分成,你接下来这本书要是能卖得好,卖出一本,我们就提成一块钱。” “60%是一块钱?”林淼有点好奇道,“这账这么算的?” 老林拿起另一罐啤酒,扑哧一声打开,喝一口,给林淼解释道:“你看啊,一本书如果定价10块钱,刨掉印刷、运输、营销这些成本,大概能留个三块钱的毛利。这三块钱先到东瓯日报出版社的手里,人家先拿一半,当东瓯日报那群人的人工费,反正就是项目奖金嘛,那么多人替咱们家跑前跑后,那么辛苦,分点钱过去也是应该的吧?” 林淼点点头。 老林又仰头敦敦敦几口,干掉大半罐啤酒,接着道:“那三块钱拿走一半,剩下一块五,就是净利润。60%,我们拿九毛钱。” “哦……”老林恍然大悟,“那要是一本书定价再稍微高个一两块钱,我们就能拿一块钱的提成了?” “对!”老林眉飞色舞起来,“你说要是能卖出一千万本,我们家一年能挣多少?” 林淼想了想,泼冷水道:“真要挣这么多钱,能有一半落咱们家口袋里就算不错了。你赚了钱,总还要缴税的吧?稿费税11.2%,这书真要能卖出1000万册,我保证你自己都还没看到钱,国税地税的人就先找到你了。还有你现在这么出名,现在的消息又传得快,到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会机构找上门,什么慈善总会、红十字会的人找你要钱,你说给还是不给?你说你要是不给,他们在东瓯市里头他们是拿你没办法,可要出了东瓯市呢?人家随便找家报纸,造谣也能造死你。可你要是给呢,给了这家总不能不给那家吧?一家少算点给十万,十家就是一百万。还有你自己,区里、市里、省里的三级作协,你都挂了名字,人家作协管你要钱,你说你一个作协名誉主席副主席的,好不好意思不给?还有你那个书法家协会,下半年大家要出国比赛了,让你赞助点,你给不给?就算这些都不说,咱们家那些亲戚什么德性,你心里比我清楚吧?算三十户,每户给个两三万,又是一百万出去了……” 林淼给老林掰扯着,老林越听越冷静,嘴里骂了句:“马拉个币,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还讲不讲道德了?” “一切以经济发展为中心,当了资本家,还讲个屁的道德啊。就当响应国家号召,先富带动后富吧,谁让咱们有本事呢。”林淼轻叹道,“我看这件事,最聪明的还是少仪阿姨。那三块钱落到东瓯日报出版社,你说少仪阿姨能分到多少,谁也不知道吧?” 老林微微点头说废话:“估计能分到不少……” 林淼分析道:“他们报社先拿一半当奖金,少仪阿姨是项目负责人,又是报社领导,一块五里面就算拿十分之一,咱们卖出一本书,她自己就能拿一毛五。一千万册,她能拿150万,可能还不用缴税。” 老林叹道:“还是她这生意好做。” “要不她这么大的领导,怎么会拿我当亲儿子一样呢?说到底除了我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前途光明,关键还是咱们能提她赚钱啊。”林淼把现实的外套,血淋淋地剥开来,说给实际上还并不明白社会的本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老林听,“少仪阿姨这种行为,说穿了,就是拿着国家的资源,给自己牟利,但是别人还拿她没有半点办法。为什么?” 老林木偶似的问:“为什么?” 林淼道:“这不明摆着吗?你算算这么一个项目下来,有多少人从里面拿钱了?为什么现在半个东瓯市的人都捧着你,还不是因为只要有你在,他们就能分到钱?要是谁敢把少仪阿姨捅出来,哪天走路上就会被车撞死,谁要敢给他收尸,那就连收尸的也一起撞死。所以说人嘛,就是这么简单,真金白银一出手,天下好汉都是狗。现在你知道我对这个社会对东瓯市对咱们家有多重要了吧?以后还舍得打我屁股吗?” 老林已经被林淼说蒙了,麻木摇头。 林淼又蹬鼻子上脸问:“我打算十六岁和莉莉生个孩子,你有什么意见?” 老林想了想,慢慢站起来,默默从腰间抽出了皮带……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星宿投生 谈不上有过快但也不慢的火车,先抵沪城,后转东瓯,林淼和老林在火车上前后呆了足足十八个钟头,隔天早上清晨5点从车站里出来时,许久没这么折腾过的林淼,眼神都有点发直。踏上东瓯市的地界,父子俩第一时间就享受到了土皇帝的待遇。老林的铁杆狗腿严晓海一早开了街道董主任的车过来接驾,脑子晕乎乎的林淼坐进车里,直奔西城街道的大楼。 40分钟后,车子驶入就别半个月的西城街。街上一片喧闹,卖早点的小店和摊子全都开了,街面两侧随处可见穿着白背心的老头,摇着蒲扇,端着白酒,吹着牛逼。 严晓海一路上只跟老林聊湖滨路的工作,到了这会儿,才拿出朋友的样子,问老林道:“老林,先吃点吧,咱们单位食堂在装修,这个月没早饭吃了。” “又装修?”老林微微一怔,笑着反问,“老董又从哪里弄到钱了?” “说什么呢,有你老林在,装修食堂这点小钱还能弄不到?”严晓海玩笑似的不轻不重拍了下老林的马屁,然后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便朝早餐店的老板娘吼道,“阿梅!我家领导出差刚下火车,你赶紧给我弄点炊饭豆浆来!” 西城街整条街的小店家,没有不认识严晓海的。 一听到严晓海这么喊,那老板娘赶紧先扔下在店门口排队的一串人,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小步快跑到车前,偷偷往车里头瞄了一眼。见到车后排坐着老林,老板娘顿时就两眼发亮,满脸堆笑,扯起嗓子用让所有客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哎哟哟,林主任回来啦!”一边说着,又转头使唤店里的小伙计:“阿强!快打三碗糯米饭来!别让林主任等!” 老林却跟没看到对方似的,在车里问林淼道:“豆浆要不要打个蛋?” 林淼摇摇头,轻叹一声:“本来还想吃街道煮的面的……” “面啊?我……我去给你买两碗吧?”店里根本不卖面条的老板娘闻言,急急忙忙说道。 “不用了,外面做的没我爸单位里的师傅做的好吃。”林淼一口回绝,又道,“给我拿瓶牛奶就行,再来两碗豆浆打蛋。” “诶,好,行行……”老板娘满脸讨好地笑着,往后倒退了两步,才急急忙忙转头朝店里跑去,边跑边不耐烦地催促自己的伙计,“阿强你好了没啊?这点东西半天都弄不好!快快快,再给我弄两碗豆浆打蛋……” 董主任的车子在街边停了大概五分钟,小店就闹腾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严晓海的副驾座上放着三份早点,缓缓拐进街道办事处大楼入口仅能容一辆车子进出的小巷。等车子开远了,小店前的一群人才小声嘀咕起来。 “这个垃圾荣,老子以前还看过他扫大街的,现在都混成街道副主任了。” “什么扫大街的,以前就是个掏粪的。妈个比,想不到写本破书还给他写出名了……” …… 老林听不见背后挖他早年黑料的声音,但其实听见了也无所谓。一来以他现在的身份,对过往的一切已经越来越不在乎,甚至掏粪这件事,早就主动拿到酒桌上说过。二来嚼舌根的那个煞笔,如果被抓现行的话,老林有的是办法能让丫不痛快很久很久。 总而言之,以老林今时今日在东瓯市的社会地位,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一般的口水已经不可能对他产生任何杀伤。除非真的有朝一日,他管不住裤裆,睡了不该睡的人,或者工作上出现严重过失,人言才会变得可畏。 早起的保安恭恭敬敬地打开街道的大门,严晓海稳稳把车子开进街道大楼的院子。 下了车,严晓海抢着帮老林把后备箱里的两个行李箱拿出来,又喊保安帮忙搭把手,把早饭给拿到楼上去。林淼和老林就空着手看着,也不劝阻,只有老林随口对严晓海客气了一句:“晓海,大清早的,你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啊,每天睡醒吃、吃完睡,事情都有别人忙我做。还是你忙啊,看你坐这么早的车回来,等下马上又要开会。”严晓海笑眯眯说着,提着两个行李箱,快步朝楼上走去。 林淼看着严晓海和老林的状态,心里明白,他们以后最多也就只能做口头上的朋友了。 这人一旦进了职场,就注定了屁股决定一切。 老板拿你当朋友,那叫给你脸。 可你要反过来也拿老板当朋友,那就真的是脑子有坑了。 严晓海显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而老林虽然未必真的懂,可处在他的立场上,某些角色态度上的转变,早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三个人上了楼,严晓海帮老林把行李箱放好,才坐下来开始吃饭。 林淼早就饥肠辘辘,老林和严晓海也都是能吃能睡有福气的主儿,片刻功夫,老板娘给的大分量的早饭,就被风卷残云一空。 严晓海和老林饭后一根烟,翘起二郎腿开始谈点街道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陈书记估计要调走了,老董这次说不定要上啊。”严晓海轻松中带着几分严肃。 老林鼻子里喷出两道青烟,摇头道:“不好说,咱们街道你也知道,一把手过来,就是转个圈的。陈走了,说不定区里又会空降个什么人下来。老董今年52岁,再干几年也要退休了,现在再跟年轻人抢位置,也没什么意思。” 严晓海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老董离退休还有8年。今年要是能上去,干个几年,给安排个区人大区政协的位置,基层干了一辈子,给他搞个副处级待遇回去养老总不过分吧?” “过分啊。”林淼随口插了句,“市里区里那么多科室、那么多直属机关,全市少说也有七八百人有资格提干,干嘛就非要给董主任啊?” 严晓海听得一愣。 然后就见林淼摇头晃脑道:“唉,阿海叔,这人一辈子啊,说穿了都是命。你看我生来就是个天才,我有说什么吗?说白了我也没做什么牛逼的事情,但关键就是投胎投得漂亮。所以做人呐,还是得看开点,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努力死了也没用。算了,不说了。爸,我先回家了,待会儿我要去市图书馆,你找个人过来开车送我一下。” “好。”老林一口答应。 等林淼走出办公室,严晓海看着老林,摇头感慨:“老林,你这个儿子,啧……以后了不得。” 老林呵呵一笑:“这还用说?我儿子是天上星宿投生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惜福 清晨的街道大楼里安静无声,没了早点供应,原本就不喜欢早起的体制内社畜们,自然就来得比平时更晚。当然这种事也并非完全绝对,至少林淼走到二楼的时候,刚好就撞见一个提着热水瓶从开水房里走出来,显然是早早过来为领导服务的办事员小姑娘。 小姑娘见到林淼先是一怔,旋即就立马两眼发光。 林主任的宝贝神童儿子,她时常有在这里看见,可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单独接触的机会,却是根本就没有过。她赶紧把手里的开水瓶放下,拿出哄自家幼儿园里穿开裆裤小屁孩的劲头,张开双臂冲着林淼喊道:“淼淼,来让姐姐抱一下!” 却不料对面那死小孩不仅毫不领情,还一脸蔑视地教育道:“阿姨,你这样不行啊,在机关里上班还这么性情奔放,将来很容易吃亏的。” 小姑娘闻言,顿时就怒了,掀起袖子就朝林淼走去。 林淼见状不妙,转身要逃,却被身后的罪恶之手先一步提溜住领子。 小姑娘逮住林淼,抱进怀里就是一通乱揉,边揉边跟恶汉进村抓到别人家的小媳妇儿似的豪迈大喊:“哇哈哈哈哈,跑啊!看你往哪里跑?” 林淼的脸贴着小姑娘的胸,感觉却跟抱着家里的晓晓似的,一时间更加悲愤,心说寡人就算被揉,也该被胸怀大志的真·姑娘揉才是,这个飞机场凭什么占我的便宜没够,于是挣扎着大喊:“放开我!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有什么冲我爸去!” 话音刚落,却见街道里的两个大佬,董希伯和胡剑慧笑着从楼梯口走上来。 办事员小姑娘见到领导一紧张,罪恶之手瞬间松开。 林淼趁机赶紧跑出来,对老董和胡剑慧喊了声:“董主任再见,剑慧阿姨再见!”然后就急急忙忙跑下了楼。 “诶……你爸回来啦?”胡剑慧想抓住林淼多说两句。 林淼却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只有声音从楼下传来:“回来了!在楼上!” 胡剑慧见林淼着似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宠溺又无奈地笑道:“这孩子……” 另一头,董希伯受了林淼的话的误导,看小姑娘的眼神有点不对,很是语重心长道:“小李,林主任可是结了婚的人啊,你一个姑娘,可不能胡乱想东想西的。” “我没有!那小子满嘴跑火车,他胡说的!”小姑娘抓狂大喊。 …… 林淼一路跑出街道小巷,心说做小孩就是爽,只要长得可爱外加学习好,平时再怎么疯疯癫癫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尤其像他这种还带光环的,只要不杀人放火,社会对他的容忍度简直不要太高。不过话说回来,貌似我特么真杀过人啊? 林淼一念至此,站在马路旁就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但往往时候再去回想,才觉得真心有问题。上辈子林淼的一个习惯就是回忆人生中的各种糗事瞬间,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骂自己是煞笔——骂出声的那种。但这辈子回来,估计糗事瞬间是不会再回忆了,毕竟人生经验放在这儿,等成年之后只要能管住嘴,闷声干活发大财,基本就不会有当众出丑的机会。可那天晚上怒拿双杀的画面,却难保不成为新的人生阴影,在记忆中保留一辈子。 ——除非,再有下下辈子的话,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存在。 当然,向来习惯于以德服人的林淼,觉得这个“除非”还是不要出现得最好。 能用键盘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动刀动枪? 大家互相喷来喷去,共建和谐社会不好吗? 大清早心里各种胡思乱想的林淼,不知不觉穿过刚过七点就喧闹无比的西城街马路,浑身是汗地走进街对面的明月小区。他伸手解开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长袖外套的领口的扣子,鼓着脸颊,呼出一口热气。然后刚巧边上又走过一个和江萍相熟的街道临时工大妈,二话不说就捧住林淼的脸,跟揉面团似的摸了摸,大笑道:“淼淼,你怎么这么可爱的哦?” 哎哟我去!有完没完了啊? 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我不过就是想回家洗个澡,然后去跟东瓯大学的糟老头子要笔账,你们这么跟《十月围城》刺杀孙中山似的出来一拨又一拨,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韭菜,不吉利的知道吗! “对,基因好!早饭吃过了!我爸回来了!”林淼三连答,从老阿姨的魔爪中奔出来。 然后一路鼠窜到自己家楼前,掏出钥匙开门,一气呵成跑上了五楼。 楼底下那阿姨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默默叹道:“神了,我还没问就知道我想说什么,阿萍那个脑子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真是老天开了眼……” 林淼疾走如飞到了五楼家门口,房门略有点出乎意料地居然开着。 林淼脱下鞋子,走进屋里,屋里的石英地板凉飕飕的,冷气直往脚底心冒。虽说小孩子火气壮,不过林淼却不想冒任何感冒的险,赶紧弯腰换上拖鞋,一边大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刚喊一声,李晓的房门就打了开来。她兴冲冲地跑出来,看林淼的兴奋模样,很有一种家养小动物见到久违的主人的感觉,眼里闪着星星喊道:“淼淼!” 正在厨房里做独门早点的江萍探出头来,一见真是林淼,手里还拿着饭勺就跑上来,给了个大大的拥抱,还使劲亲了两下。 林淼都麻木了,仰头看天花板上。 江萍亲了半天才放开宝贝儿子,打听老公的下落:“你爸呢?” “在街道里。”林淼放下背了一路的书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江萍,“爸给你买的。” 江萍接过盒子,打开来一看,见里面放了枚一看就不便宜的珍珠胸针,立马就笑得合不拢嘴地,用最真挚的情感,给林淼表演了一回教科书式的口是心非:“买这东西干嘛,又没什么用,我平时也不喜欢戴这种……”一边叨叨,一边拿着胸针,不住在胸前比划。 林淼看江萍那高兴的劲头,估计她脑子里应该已经把戴这枚胸针的时候该配什么衣服、化什么妆,穿那件衣服的时候该配什么样的裤子、鞋子、帽子、丝巾,以及这些东西到底该去哪里买,周末的时候又该找谁一起去,又该怎么自然流畅不做作地显摆自己的老公到底有多好的一整套流程,全都想明白了。 “唉,没见过世面的人真幸福,幸好她没见过世面……”林淼心情复杂地想着,转过头来,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闪闪的发卡,交给李晓,说道:“晓晓,这个是莉莉给你买的。” “啊?”从没收到过别人外出带回来的礼物的李晓,眼里又亮了亮。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物,弱弱地问林淼道:“能拆开吗?” 林淼笑道:“拆啊!” 李晓重重地嗯了一声,快乐地跑进卫生间里照镜子。 林淼看着小丫头知足的样子,有点心疼又略有点庆幸默默暗想,其实女孩子小的时候适当地吃点苦,也未必就是坏事。 毕竟人性本贱,不受点磨难,谁又能记得牢什么叫来之不易的福。而且也不是随便哪个姑娘都像洛漓那么幸运,还没长大,就已经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且期限永久。 终有一日,李晓是要离开这个家的。 在那之前,林淼希望她能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即便无法掌握此生的命运,但也至少能稳稳把住自己生活的舵。不至于像前世那样,任由她那个不靠谱的妈,将她当货物一样卖掉。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李晶晶 林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不少。 在家里陪着李晓看了一会儿早间新闻,快到八点的时候,江萍带着李晓出了门,要去中远的破木屋书法班上课。原本林淼也该跟去,不过今天早上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而且书法这玩意儿,在个人审美上和书写风格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光和习惯,林淼能从中远那边学到的东西,所以跷课不跷课的,真的无所谓,反正老林也不在乎那点被浪费掉的学校。 至于中远的心情,那就更不需要考虑。 毕竟面对像林淼这样的优等生,当老师的说实话真心不会在乎孩子平时的学习状态是个什么屌样,只要最后的结果足够有说服力,话语权就永远牢牢掌握在林淼自己的手里。 而林淼现在之所以还会偶尔过去上一次课,也仅仅只是想找一套成熟有效的练习方法,以免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头闷头瞎练,在这门手艺上走弯路而已。 江萍和李晓一出门,林淼就给老林打了个电话。 等了大概十分钟,楼下有人按了门铃。 林淼拿起门铃的话机,喂了一声。 话机那头传来一个貌似有点耳熟的年轻女人的声音,语气略显欢脱:“淼淼,姐姐来接你了~”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我不信。” 楼下一怔:“啊?不信什么?” 林淼一本正经回答:“我不信你是姐姐。你是哪年生的?” “73年啊~” “73年生的今年已经22岁,明明就已经是阿姨了嘛,你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 楼外头,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天边刺眼的阳光。热风吹过小区的绿化带,被晒得眼巴巴的灌木飕飕作响。小区的保安大爷,停下了扇蒲扇的动作,默默看着站在林淼家楼门前石化不动的姑娘,神色仿佛有点凝重。半小时前刚在街道二楼揉过林淼的李晶晶同志,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话里带上了杀气:“你下来。” “我不,嘟嘟嘟嘟……”通话器里一阵忙音。 李晶晶瞬间崩溃,抓狂地在门前大喊大叫:“小屁孩我撕了你!” 远处的保安大爷见状一笑。 天上的乌云也散了开来,阳光重洒人间。 “又被逼疯一个……”老大爷扇着蒲扇,好像很高兴看到这一幕。 李晶晶挠了挠头,烦躁得头皮都发痒。 她心里想着干脆掉头回去,跟林主任说这事儿办不了就得了,这么皮的小孩,老娘还不伺候了。但转念一想,又怕被领导们笑话,连个七岁的小孩子都搞不定。 正踟蹰不定间,面前的铁门突然一响。 一个小豆丁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了根没拆开的雪糕,多踩着两阶楼梯还没李晶晶高地居高临上递给她,萌萌的样子说道:“阿姨,给你。” 李晶晶茫然接过,瞬间气消了一半,问道:“你不是不下来了吗?” “我不下来,你怎么回去跟我爸交差啊?”林淼从楼里头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没瞧见车子,转头又问李晶晶道,“车呢?” “什么车?”李晶晶拆开包装袋,咬一口雪糕。 林淼掷地有声:“你来接我出门,当然要开车来啊,不然我要你何用?” 李晶晶一口刚咽下去的雪糕,差点没跟着一口老血再吐出来。 “我当然是来保证你的安全啊,你这么小的小孩子,出门没人带,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贩子拐子了。”李晶晶捏了捏林淼的脸。 林淼呵呵一笑,反问道:“阿姨,你知道我书包里放着什么吗?” 李晶晶问:“什么?” 林淼昂然回道:“特制幼儿版不锈钢迷你弓弩,短距离杀伤力等同于沙漠之鹰,贯穿头盖骨如刀切豆腐,中箭者轻则亡命,重则死无全尸,加上《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加持,这世上想拐我的人贩子,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东瓯市。” 李晶晶纯粹当林淼是在瞎扯,把以上林淼所说的每一个字全都过滤掉,另起话题道:“别胡说八道了,我不会开车,回去骑自行车来带你好不好?” “嗯,去吧。”林淼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看在你客观无能的份上,寡人胸怀宽广,也只能委屈一下我白嫩水灵的皮肤了。” 李晶晶被林淼逗得哈哈笑,“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这里等我啊,别乱跑!” 一边说着,吃着雪糕就往小区外跑。 小区保安大爷见状,不由摇头叹息:“唉,还是年轻啊,跟那个瘦竹竿一样,这种容易就被哄住了……” 说着话,转头朝林淼的方向看了眼。 林淼微笑和保安大爷一对眼。 大爷却吓得赶紧转过身去,内心深处对明月小区的恶魔之子充满恐惧——亲眼见识过林淼靠着一部通话器就逼疯一茬又一茬客人的他,坚决不想和林淼扯上任何关系。 他最近心脏不太好,还想多活几年…… 李晶晶很快骑着自行车去而复返,一阵风地蹬到林淼面前,然后脑子明显还有点短路,脚尖点在地上,下巴一甩,潇洒地对林淼喊了声:“上来!” 林淼一脸漠然地看着李晶晶,不声不响也不动。 李晶晶皱眉道:“又怎么了啊?” 林淼文明有礼道:“你特么倒是试试用我这种身高爬上车后座啊!” …… 李晶晶大笑着把林淼抱上车后座。 出了小区,沿着西城街一直向前,一直快到瓯城路的时候,她才想起问林淼:“上哪儿啊?” 林淼无奈地摇摇头,很奇怪李晶晶到底是怎么考进街道的,淡淡回答道:“先去东瓯市图书馆。” 李晶晶惊奇道:“你都能自己去图书馆看书了?” 林淼表情很平静道:“何止能看书呢,我还能自己吃饭,自己尿尿,拉完屎自己擦屁股呢。” “咦~真恶心~”李晶晶一脸嫌弃,安静了一会儿,又八卦地问道,“那你早上说的女朋友是真的吗?是你学校的同桌吗?” 林淼抱着李晶晶的腰,认真地叹气道:“阿姨,你的择偶范围要是只局限在自己平时坐的位置的周围两米之内,那这辈子真的很容易嫁不出去的……” 李晶晶手一抖,差点翻车。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块五一本的笔记本 烈日如焚,骄阳似火。 李晶晶顶着早上的大太阳,哼哧哼哧地蹬了小半个钟头的自行车来到东瓯市图书馆门前时,已然浑身冒汗,热得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降温。 她喘着气把车子骑到图书馆大门前一片树荫下的停车点,不等把林淼抱下车,马上就有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走上前,一脸笑嘻嘻地问候道:“带孩子来看书啊?” “不是我的,我都没结婚呢,是我们领导家的孩子……”李晶晶很看重个人清白地解释着,喘着大气把林淼从车后座上抱下来,然后一边伸手从口袋掏啊掏的,显然是要掏停车费,一边无所顾忌地跟素不相识的对方抱怨,“领导自己没时间照顾孩子,就让我来照顾。你说万一要耽误了工作,挨骂的又是我,烦人不烦人?” 大妈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低头看了眼林淼,见林淼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刚要回答,却先听林淼开了口:“阿姨,别掏钱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传达室问个路马上就回来。” 李晶晶闻言一怔:“问什么路?” “我找个人,你等我回来!”林淼说着,就着朝图书馆里头跑去。 李晶晶眼看着林淼跑远,然后转回头来,和收费的大妈对视了片刻。 这一瞬间,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某些不情愿的东西。 既然不停车了,那瓯城区默认的两毛钱的停车费,是不是也就不用给了? 李晶晶心里默默想着,眼中泛起一丝舍不得的犹豫。 但大妈读心术点满,当机立断就抢白道:“两毛。” 可这话一出,好歹也算是基层工作经验入门的李晶晶,倒是放下了。 这种事,你不说老娘倒还觉得不好意思,可你说了,那就恕我不能吃哑巴亏了。 李晶晶缓缓抽出了揣在兜里掏啊掏掏了半天的那只手。 而随着那只手慢慢与口袋分离,大妈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下来。 这小婊砸,果然一分钱都没掏出来…… “那就不停了。”李晶晶笑容甜美,充满了年轻力壮的气息。 大妈敢爱敢恨地冲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恨恨朝林淼跑远的方向看了眼,延时好几秒地回答了李晶晶刚才问的那个问题:“真烦!” …… 几分钟后,林淼回到绿树阴底下,手里多了把雨伞。 李晶晶见状,不由奇怪问道:“你拿把伞回来干嘛?” “看你被太阳晒,心疼你啊。”林淼把伞打开,笑着晃了晃道,“喏,我坐在后面给你打伞。” 李晶晶看着林淼童言无忌萌萌哒的样子,瞬间心头一跳。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贴在一马平川的胸前,总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掉。 长这么大,看过那么多琼瑶和三毛,李晶晶原以为自己早已看遍红尘,不会为凡尘俗缘所动,却没想到今天刚吃完早饭出门,十年道行便一朝被毁。 心疼你啊…… 多么朴实无华的四个字……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直接打平了她的胸。 “淼淼,让姐姐抱你一下……”李晶晶眼里冒着星星,光天化日地就想把林淼拉进怀里揉。 林淼赶紧往边上一躲,大喝一声:“阿姨自重!老幼授受不亲!” 边上路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听这话,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李晶晶看着林淼,安静片刻,然后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嘴巴。 老娘要是再跟这小兔崽子套近乎,我就是那个! 李晶晶内心抓着狂,起身挤出一个微笑:“问到路了吗?” “嗯。”林淼一脸提防地看着李晶晶,点点头道,“离这里不远,走路过去也可以。” 李晶晶见林淼那防狼的架势,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阿姨又不会吃了你。” 可话一出口,她立马就神色一变,再望向林淼,果然就见林淼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对着她点头道:“阿姨,人一辈子,做人难就难在正视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坏的还是很坏的。恭喜你,你今天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很难得,很可贵,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保持下去。” “我……我保个你个鬼啊!” …… 东瓯大学的教师宿舍区就在和东瓯市图书馆一街之隔的学院路上,紧挨着东瓯大学。李晶晶有气无力地蹬着踏板,脑袋上的雨伞晃来晃去,其实没什么遮阳的作用,仅仅聊胜于无。 她回头看了眼林淼,见林淼吃力又不肯放弃地艰难单手保持着雨伞的高度,心里微微一暖,犹豫了一会儿,向车后伸出手道:“给我吧,我一只手拿着也能骑的。” 林淼想都不想就道:“不要,万一一车两命怎么办?” 李晶晶忍不住咯咯咯笑了几声,车子立马晃得比单手骑还凶险,吓得林淼赶紧又喊:“行行行!给你给你,不就是把伞嘛,用不用这么以命相搏?” 这下李晶晶就完全骑不了车了。 她只能站下来,抓着车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你这些话都是哪里学来的啊?” 林淼把雨伞扛在肩上,看着位这年头笑点奇低的凡人,轻声叹道:“唉,这有什么学不学的呢,还不都是天生的。不过生下来就承受了这么多一般人承受不来的才华,我自己也觉得很烦恼啊……”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让李晶晶笑得把头都贴在了车头上:“我个天,救命啊……” 边上的路人经过,纷纷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打量。 李晶晶跟精神类疾病发作似的在街边抽搐了半天,才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林淼也不敢再拿二十年后的说话套路来跟她交流了,直给信息道:“往前再走一两百米就到了,东瓯大学宿舍8号楼。” 李晶晶状态奄奄一息,下巴都发酸地问道:“你去东瓯大学宿舍干什么?” 林淼想了想,很有仪式感地把伞一收,沉声回道:“去拿回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李晶晶莫名想笑,憋着问:“什么东西?” 林淼举目远眺,目光深邃:“一块五一本的笔记本。” 李晶晶的笑意戛然而止。 这句话,她没听明白……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三尺男儿 东瓯大学的教工宿舍,位于一处名为学院路新村的新式商品楼小区内。 小区的建造时间和西城街的明月小区差不多,都是七八年的房龄,房子看着都还半新,路上也都干干净净的,楼与楼之间更是很奢侈地留出大片的空地——不种花也不种树,甚至不种菜,更别提许多年后各种养老小区里的廉价健身器材,反正就那么白白空着。 许是上班时间的原因,林淼和李晶晶走进小区时,小区里头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这种清幽又显得很有纵深的空间感,让林淼觉得很是舒服。李晶晶仰着头,仔细观察着路过楼栋的外墙面,走了大概了5分钟,终于在一处小区地标前,找到了目的地。 那个所谓的地标,是一个滑梯。 滑梯的高度堪称巍峨,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往下滑的那一段,被做成了一个波浪形,梯面光滑到就跟被盘得包了浆似的,大太阳底下,随便找个角度就能看见反光。显然自打这玩意儿在这里落地后,平时肯定没少被小区内外的小孩或者老小孩的屁股招呼过。 林淼下了车,抬头看了眼面前这幢楼墙壁上贴着的18幢楼牌。 李晶晶把自行车推进空门大开的楼里,用铁链子将车轱辘和楼梯的扶手下的铁栅栏锁在一起,安心地停好车后,转头走回林淼身边,笑着问道:“要不要玩一下啊?” 林淼淡淡看那滑梯一眼,说道:“朕今天不想宠幸它。” “宠幸你个头!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李晶晶和林淼相处了一个早上,混熟了之后,就忍不住喜欢对林淼动手动脚,可劲儿地揉了揉林淼的脑袋。 林淼心知肚明自己反抗不了,干脆默许了她的动作,只是嘴上却不轻易投降,一副惊讶的表情反问道:“咦?你也知道?这么有文化?” 李晶晶哭笑不得,又带着几分炫耀的意思,骄傲道:“什么呀,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学本科毕业的好吧!” “哦,好吧,失敬失敬。”林淼用一点都不失敬的口气说着往楼梯上走去,边走边随口问道,“那宠幸是什么意思啊?” “宠幸的意思……”李晶晶一张嘴,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一下,声音也小了许多,“就是古代皇帝和他那些妃子的事情,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你们小孩子不用知道这些……” 结果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林淼立马转过头来。 他看着李晶晶,露出奇怪的眼神道:“阿姨,你思想好流氓哦……” 李晶晶立马就不服了:“我怎么思想流氓了?” 林淼掷地有声:“我看《新华词典》里写的宠幸这个词的意思,明明是地位高的一方对地位低的一方的宠爱,你说的那个叫交配好吧!” 李晶晶,盯着林淼不说话。 林淼不怕死地问道:“服不服?” 李晶晶沉默片刻,突然逮住林淼,狠狠搂进怀里,发出崩溃的大叫:“啊啊啊!太讨厌了啊!” 李晶晶歇斯底里地抱着林淼往死里揉,揉得林淼很想为她硌人脑袋的平胸,替她放声痛哭一场。好不容易从李晶晶的怀里挣扎出来,林淼喘了口气,指了指楼梯上方探出头来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揉林淼揉得忘我的李晶晶,这才发现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观众。 总算还要脸的她,赶紧放下林淼,红着脸整了整衣服。 那老阿姨见状一笑,正要关门,却听林淼大喊道:“阿婆!等一下!我们来找张老师的!” “嗯?”老阿姨不由动作一停,“你们找老张?” “嗯啊!”林淼跑上楼梯口,对老阿姨道,“张老师借了我一个东西,我来拿回来。” 老阿姨不由笑了,对林淼道:“我家老张借你东西了?你等下,我叫他。”一边说着,转头朝屋里大喊:“老张!有个小孩说你借了他东西,你出来看看!” 屋里立马传出略显抱怨的声音:“哪个小孩啊?我什么时候借人东西了?” 老阿姨看着林淼笑道:“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不会是你儿子在外面偷偷生的吧?” 李晶晶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立马揉林淼的脑袋道:“我侄子五岁也比你长得高。” 林淼用“你好无聊”的眼神瞥了眼李晶晶,然后就见张健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剑桥中国史》从屋里走了出来。张健打量一眼林淼,显然不认为真是林淼来找他,笑着抬起头,问李晶晶道:“你找我?” 不料李晶晶却连忙摆手,真指着林淼道:“不是,不是,是这孩子……” 张健正奇怪,便听林淼说道:“张老师,我是林淼,你拿了我的笔记本,我放在东瓯市图书馆里的那本。” 张健这下总算想起来,面露惊喜道:“你怎么才这么小?进来,进来,快进来!” 明显是张健老婆的老阿姨,见张健招呼林淼进屋,好奇地继续打趣道:“老张,这孩子真是你儿子在外面偷偷生的啊?” “别胡说八道,这小孩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他爸是林国荣。”张健在门后的鞋柜里翻了翻,拿出两双能塞进三只林淼的小脚丫那么大的拖鞋,放到林淼和李晶晶跟前。 “就是那个神童?”张健的老婆面露惊讶,然后半点不客气地就把林淼抱了起来。 林淼面部表情地提醒道:“阿婆,抱可以,但我们说好,不要亲我行不行?” “行。”老阿姨一边答应,一边在林淼脸上来了一口。 林淼一脸生无可恋。 李晶晶咯咯笑着,换上拖鞋跟着张健走进屋里。 张健家的屋子不大,进门就是厨房。 正对着房门的玄关左右,左边是卧室,卧室的门开着,可以看到连着阳台,右边是客厅兼书房,书房的四面墙被凿了三面,做成书柜,靠门的一侧承重墙得以幸免,但摆了个大书架。 四个人走进书房,饶是林淼早就想过一个大学中文系教师的家里会是什么样子,可还是免不了被这一屋子的书震撼了一下——虽然他自己也读过绝不少于这个数量的书,但因为江萍总喜欢把他的书全都集中收放在几个纸箱子里,然后塞进暗无天日的储藏间里,所以林淼从未有机会向外人装他读书破千卷的逼。 再到后来林淼上了班,自以为时机成熟的江萍又干脆把林淼从小到大的学校教材,全都称斤卖给了收废品的,自那之后,林淼就彻底断了给自己弄个书房的想法。 ——这就是学渣江萍,孜孜不倦地和知识文化搏斗一生的故事。 “哇,好多书啊!”李晶晶叹了一声。 老阿姨眼里带着些许自豪道:“这里的书算少了,你们要去老张他学校的办公室里看看,那才叫厉害。” 李晶晶点头赞道:“不愧是中文系的老师……” “你们坐,我找找那个笔记本放哪儿了。”张健随口招呼着,在自己的书桌上翻找起来。 李晶晶看了眼同样摆满书的木沙发,有点下不了屁股。 老阿姨放下林淼,帮李晶晶把沙发上的书搬下去一摞,笑道:“不好意思,我家平时没什么人来,将就坐一下吧。” 李晶晶和阿姨客套了一句,在一堆书中间坐下来。 总算有了人身自由的林淼,则好奇地打量起这满屋子的书,然后从一排书柜上,取下一本沉甸甸的《国史大纲》,钱穆写的,林淼读研的时候囫囵吞枣地看过。 张健老婆蹲下来,逗林淼道:“小朋友,这本书你也能看得懂吗?你看书还是书看你啊?” “你可别小看人家孩子啊,说不定水平比你都高!这孩子可是真的神童呢!”张健拿着林淼的笔记本,从堆着小书山的书桌后面走出来,递到林淼跟前道,“是这个吧?” 林淼看了眼,点头道:“嗯,是这个。” 说着伸手要拿,张健却冷不丁把本子又收了回去,笑道:“要拿回去可以,不过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林淼仰头看着张健,略作思考,转身对李晶晶道:“阿姨,走,报警去,这里有人非法抢占我爸的知识成果。” 李晶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啊?” “啊什么啊,回家了。”林淼转头就要走。 “诶,你这孩子!还你还你!”张健当然不是怕,只是实在拿林淼没辙,赶紧拉住林淼,把笔记本还给他,一边商量道,“现在问你几个问题行吧?” “这还差不多。”林淼拿下书包,拉开拉链,把笔记本放回书包里。 张健无奈摇头,问道:“你这本子上的东西,到底是你写的还是你爸写的啊?” 林淼道:“谁写的你心里没数吗?我说我写的有人信吗?” “哦……是这样……”张健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一旁的李晶晶却听得满头雾水,问林淼道:“什么你写的你爸写的?” 林淼转头对李晶晶露出一个萌萌的笑,笑而不语。 这边张健又问:“你这个东西写得很大啊,你写这些东西积累都是哪里来的?” “我没打算写多大啊,一共也就这些,弄个大纲,写些大概念、大框架,差不多有个意思就行,反正也不是真往学术上做。”林淼说得老气横秋,听得张健的老婆都有点犯迷糊了。 她虽然自己文化水平一般,但好歹也是个大学教师的家属。 眼见着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学术”这样的字眼,张健的老婆不由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塌。 这不科学…… 张健也是皱起了眉头,可想的东西,却和他老婆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显得很纠结道:“你这样不行啊,哪有这么做学问的?” “谁说我在做学问了,这种事轮得到我来吗?”林淼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行了,东西也拿到了,我就先走了,张老师再见,阿婆再见~” 张健急忙拦住:“诶~等下,等下,话还没说完呢!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不然不给你出门!明芳,你去菜市场再买点菜回来!”说着话,直接上手,抓住林淼的书包。 林淼一听这话,当场就怒了。 我堂堂三尺男儿,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会怕你一个老头? “我要吃鳜鱼!要活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光明磊落的小孩 鳜鱼确实贵,可张健老两口显然不缺这点钱。闺名很大气被张健叫作伟杰的老阿姨,一听林淼开了口,二话不说就拿了钱包,挎着菜篮子风风火火出了门。直到很多年后林淼去参加这位老阿姨的葬礼,才晓得原来她叫炜洁,刚柔相济的,很是有些门道。 东瓯大学的教工宿舍区外不远处就是菜市场,不过片刻功夫,老阿姨就去而复返,带着满满一菜篮子的食材回来,除了鳜鱼外,还有一整块里脊肉和四只大螃蟹,显然是算好了,今天中午要好好吃一顿。 李晶晶不比林淼可以仗着年幼混吃混喝,见张健二老破费,赶紧去厨房给张健的老婆打下手帮忙。林淼没了暂时的监护人,自然不可避免地落进张健的魔掌。 老头给自己泡了杯茶,又让老婆给林淼冲了牛奶,然后把门一关,将潜在的油烟挡在书房外的同时,也让林淼陷入了叫破喉咙也没用的境地。 “跟阿公说说,你这些东西,到底都是哪儿学的?”张健端着搪瓷杯子,颇感好奇地问林淼道。他心里头的逻辑大概是这样的——就算眼前这小孩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且早熟到令人发指,但学术能力这种东西,尤其是文科的学术能力,说到底还是靠时间堆出来的,再牛逼的人,如果三十岁不到就英年早逝,也很难做出什么辉煌的成就来。所以他更为好奇的是,林淼那本保底三流大学硕士研究生级别的笔记,就算是他本人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可蕴含在那些文字下的前期积累,到底从何而来。 更简单来说,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凭什么就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消化掉一般人需要花上十五乃至二十年才能完全消化吸收、化为己用的东西? “还能是哪儿学的啊,整个东瓯市除了图书馆,还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像我这样卓尔不群、鹤立鸡群、天赋异禀的神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放弃小学校园的美好环境,这么小就承担起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去和一群初中社畜搞刷题竞争,还不是因为做人太出众,老是把一些小禽兽的兽性激发出来,搞得我根本在学校里呆不下去。那种我拿他们当同学,他们却拿我当仇人的感觉,阿公你体验过吗?”林淼一口气鬼扯一大通,然后端起杯子吹了吹热气,嘴里又嘀咕,“突然好怀念奶瓶啊,要不待会儿回家买一个吧……” 张健听得眼皮子直跳。 这个出门在外还要靠喝奶维生的小屁孩,差点把他扯得宕机。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健愣了半天,才强行把被林淼带偏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拉回来,苦笑道,“我是想问你,你以前都看过那些书啊?” “那你直接问不就好了?你这个表达有问题啊!”林淼随口怼回去。 张健脸色微微一变。 他颤抖着摸了摸胸口兜里的救心丸,然后下意识瞥了眼房门。 好像……不该把门关上的…… 林淼小啜一口滚烫的牛奶,继续鬼扯道:“你说看书是吧,我看书挺杂的。基本上只要是本书,拿到手里都能翻两下。我大概三岁识字吧……三岁识字不过分吧?” “啊?”张健很猝不及防地反应了一下,完全不明白林淼这个疑问句到底有什么意义,然后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两秒,才很认真地摇头回答道,“不过分,三岁识字……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你的意思是,你三岁的时候就把常用字都认全了?你花了多少时间识字啊?谁教你识字的?” “嗯……”林淼犹豫了一下,又反问张健,“我说我自学的,合理吗?” 张健在大学里待了一辈子,做人还是单纯,一大把年纪了,却分分钟就被林淼这只机关老阴逼带进了他的节奏,点头道:“应该合理吧……” “那你说我花多少时间把字认全了,属于你可以接受的范围?” “这个啊……” 张健摸着下巴,突然一怔。 诶,不对啊,特么到底谁在问谁啊? “孩子,你不老实啊。”发现自己被带进沟里的张健,很是有些不忿道。 林淼立马小嘴一撅,泫然欲泣,眼神幽怨得像是女人在看家里的死鬼:“阿公,你是在骂我吗?” 张健被林淼看得一哆嗦,忙矢口否认:“我没有!” 林淼却根本不给他把节奏带回去的机会,自顾自地往死里演:“我这么乖巧懂事有礼貌的小朋友,关键长得还这么可爱,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居然还要挨骂,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张健:“……” 林淼:“阿公,你为什么回答我,你心虚吗?” 张健看着林淼。 林淼看着张健。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张健默默掏出了口袋里的救心丸。 林淼一看要出人命,赶紧先收了招,说道:“张老师,不要冲动,是药三分毒,你不要为了我几句话就服毒自尽,这么死掉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张健顿时就忍不住了,急急忙忙打开救心丸的盖子,倒出几颗药来,仰头就一口闷下。 林淼紧张地看着他。 张健缓了半天,总算喘上一口气来,摆手投降道:“算了,不能跟你聊,太要人命。” 林淼也叹气道:“唉,果然天下的园丁们都是一样欣赏我,我小学里的那些老师也都这么说……” 张健哭笑不得,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也不怕救心丸失效了。 “你不想跟我说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学的,那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做这个东西做得这么潦草,总可以吧?”张健拼着老命,换了个话题。 林淼一改刚才的调皮,正色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先纠正两点,第一,我做的这个东西,一点都不潦草。第二,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从图书馆里学来的,信不信随你,你不信我也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也不信。我做人就是这么光明磊落,你服不服?” 张健:“……” 这特么的……幸好不是老子的孙子…… 第二百六十章 灵魂自由 一墙之隔的厨房,倏然响起刺啦一声。 那是食材落入滚油所发出的动静。 狭小而亮堂的书房里,林淼手捧着玻璃杯,盯着杯子里的牛奶,眼神中带着对人生的思考,对人性的拷问,对每日三省吾身到底是哪三醒的回忆,甚至还有几分读多了《资治通鉴》和《毛选》之后对人类社会的嘲讽和鄙薄。良久,他嘴角微微一扬,仿佛看破红尘般端起杯子,仰头敦敦敦几口豪迈灌下。满满一杯逼近日常胃容量极限的婴幼儿配方奶粉冲泡的牛奶下肚,林淼豪气干云地将杯子往张健那张堆满文史资料的茶几上一搁,抬头望向等候答案的张健。一张嘴,便是一个响亮的回答。 “嗝!”林淼打了个奶嗝。 张健的眼皮子不由猛跳了几下。 这尼玛喝奶喝出二锅头的气势算怎么回事? 老子也没问你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啊! “为什么不把这个东西做细了,我觉得这本质上是个人生态度的问题。”林淼咽下差点顶上来的牛奶,抬手一擦嘴角的奶渍,语气沧桑,目光深邃。 张健听到这话,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自己可能是大脑功能退化,跟不上小孩子的思路了…… 怎么这篇破文章就和人生态度扯上关系了?! 小孩你这是想开宗立派,设立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骗鬼专业啊? 张健心里抓狂,脸上默然,一声不吭。 林淼也完全没想和张健交换骗鬼心得的样子,和老张对视一眼后,又马上低下头去,自言自语似的继续道:“很多事情,本身就没有办法做到完美的。而且就算存在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只要是个人,多花点力气就能把它做到最好。贾平凹也说过啊,一个人生在世上,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很少,人类的历史,本来就是通过无数人的努力,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 你自己也是搞理论研究的,应该很清楚每年每个学科,真正能拿得出来的成果又有多少?很多学者研究上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对自己的专业领域贡献多少东西,别说贡献了,这个学科本身就有的知识体系能从他身上完整地传递给其他人,就算这个社会没白白花钱养他了。 要是因为真的喜欢某件事情,投入许多精力,收获一点成果,你自得其乐,乐过也就算了。可要只是想拿某件事当作获取其他利益的途径,如果投入五分的精力就能拿到十分的回报,那又有什么必要,去投入多于五分的力气?多出的精力,拿去干点别的事不是更好吗? 所以说啊,很多时候,我们做人的烦恼,主要就源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爸有个朋友,年轻的时候拼命读书,后来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一下子就被大学里的门门道道迷晕了眼。他是又想好好读书学好专业拿奖学金,又想在学校里混个学生干部好将来留校,又想打工挣钱赶紧套现,结果呢,虽然确实很努力了,可效果也就那样,奖学金拿了,就一次,还是最低等的校级三等奖学金,学生会的干部也当了,系学生会副主席,假期出去打工,也挣了些钱,但不多,刚好也就够每年的生活费而已。 后来他毕了业,才后悔说当初不该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做那么多没用的事情。 可我觉得,他还是没搞明白,他应该后悔的地方在哪里。 好好学习、混学生会、出门打工,这三件事本来就一点矛盾都没有,他没有搞清楚的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如果他上大学的目标是奔着以后这辈子就要干这行去的,那么时间确实就不该花在混学生会上和打工上,一心读书,比什么都重要,但如果只是想混个文凭,混学生会也是混,混专业也是混,只要考试都及格,毕业的时候能拿到证,那就没什么好遗憾好后悔的。 同样的,如果混学生会的目的是想留校,那这方面就该多花时间和精力,甚至还得有点必要的投入。一所大学每年的毕业生少的几千人,多的上万,想要不靠家里的关系,单枪匹马靠搞学生政治入校领导的眼,怎么也得先让学校领导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才行,而且大学学生干部换届又是很快的事情,如果大二还混不到学校最核心学生组织的重要位置上,那么这件事基本就等同于白干了。除非还有入党之类的目标,不然再在上面虚耗时间,真的一点都不理智,甚至可以说,太不聪明。 还有打工,目的其实也是多种多样,有的纯粹为了钱,有的只是图个新鲜,为了钱的有奔着小钱去的,也有奔着以后的大钱去的,不同的目的,发力的点都有区别。不搞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哪一点,当然就会觉得努力得很茫然。 就像我爸的这个朋友,明明就是奔着小钱去的,赚到小钱后,又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纯粹就是既不知足,又不自知。所以他的烦恼不仅仅在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还不明白自己能做到什么。既没有自知之明,又看不清眼前的路,这样的人生没烦恼,那才叫不正常。 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我绝对不会在没有必要花时间的地方浪费时间和精力。 你问我为什么不好好把这个东西写完,很简单啊,因为第一我知道自己将来不靠这个过日子,没有在这方面上花时间训练自己专业水平的必要,第二要把这件事做到完美,本身最大的投入就是时间。期望和代价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我越是在这上面努力,就越是愚蠢。 人一辈子,能在世上走一遭不容易。 我希望自己能一年比一年活得好,每一年的努力都不会白费。等到三十岁的时候,我就能逐渐过上不用强迫自己努力,就能享受生活的生活。到时候只要国际大环境没太大的变化,能打败我的,就只有通货膨胀。” 林淼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嘴里有点干,但杯子里已经没有奶了。 张健看着林淼,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词来。 金瓶掣签。 灵童转世这种事,唯物了一辈子的张健本来是不信的。 但是这一刻,他确实好想问问,林淼到底对上辈子有没有和别人不一样的看法。 老头沉默了半天,才回想起自己二十分钟前到底问了什么。 然后又花了两秒钟捋顺林淼这个长篇答案的思路,这才眉头微皱,疑惑问道:“孩子,你说了半天,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林淼坦坦荡荡:“我要钱,很多钱,多到让灵魂都觉得自由。”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油子 林淼和张健聊了半天,张健没听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却从林淼身上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但很快当林淼告诉张健,自己是郭鹤龄的关门弟子,尚未读书读傻的张健在弄清楚郭鹤龄到底是哪路人物后,立马识趣地把某些想哄骗林淼将来去东瓯大学读书甚至任教的可笑想法,原原本本地放回肚子里,顺便默默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同这个来历和背景都已经远非包括他这个三流大学的副教授在内的普通人可以随意接触的小孩,有过多的来往。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最好也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大家都给彼此留个大概的印象就好。 不同阶层人之间的交往状态,稳定在这一步才是最佳的。 厨房里忙活的两位,不一会儿就做好了饭。 李晶晶推开房门,把林淼和张健喊了出来。 屋子不大无法像林淼家那样专门辟出一个餐厅的炜洁老阿姨,直接在油烟还没透干净的厨房里支起了桌子,几只40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全都色香味俱全地被摆在了上面。 李晶晶显然没见过世面地不停和两位老人家客套着上了桌,林淼看着这在他看来其实也就是个半大孩子的姑娘这么拘谨的样子,不由想起自己刚从校门出来步入社会时,仿佛也是这么单纯。后来之所以变得老油条了,归根究底,外因的作用反倒比内因更占上风——要不是不得不去面对那些生来就满肚子坏水、满嘴鬼话、做事只顾自己不顾别人,道德品质差到令人发指的狗东西,谁会愿意用各种负面状态来武装和保护自己?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都是被傻逼和混蛋给逼出来的。而且最可气的是,傻逼的战斗力通常都还极强且续航一生。往往一个煞笔的存在,就能让一百个好人从此拒绝再当好人。不然明明互相之间并无利害关系的人与人之间,人际关系也不至于越发地走向冷漠。 阴暗的情绪在林淼心中一闪而过——总归他是幸运的,今生今世,需要面对的傻逼数量,很快就要随着家庭状况的起飞而迅速减少。 林淼微微一笑,坐上用好几张塑料椅子叠高的座。 炜洁老阿姨恰到好处地给林淼盛了一碗不多不少的饭,笑嘻嘻道:“吃吃看,这鱼做得合不合你胃口。” 林淼嗯了一声,举起筷子,从鱼肚子上拆下一小块肉,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很少挑食但唯独接受不了鱼腥味的他,能吃的鱼很少很少。鳜鱼的鱼腥味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做得不好,林淼也照样难以下咽。不过好在,炜洁老阿姨的手艺,显然对得起她的一把年纪。 “嗯~好吃!”林淼该夸就夸,不吝溢美之词,“五星级水平!” 炜洁老阿姨听得眉开眼笑,眼见林淼屌丝习性难改地两口饭一口菜吃得香喷喷的样子,心里一万个高兴,一边不住给林淼碗里夹菜,一边一脸慈爱道:“喜欢吃以后就多来,阿婆现在都退休了,家里平时也没人,你过来跟阿婆说说话,阿婆家里多点人气,多热闹几天,阿姨心情好了,也能多活几年……” “说什么屁话呢?你才几岁啊?”张健不满地嘀咕了老婆一句。 炜洁老阿姨立马没好气道:“我才几岁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儿子今年几岁了你知道吧。你看林国荣也就比你儿子大三岁,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有本事叫你儿子赶紧找个老婆,给我生个这么聪明的孙子出来啊!”说完这话,立马就往李晶晶身上瞥。 刚才做饭的时候就被炜洁老阿姨把祖上三代都打听过一遍的平胸姑娘,赶紧装作没看见,低头吃饭,远离是非。 林淼看破不说破,没搀和这事儿。 没了深入了解林淼这个小屁孩的兴致,张健也是寝不语食不言。 于是当三个人都专注于吃饭,这顿饭就吃得相当有效率。 不到半个小时,林淼迅速解决完属于自己的那只螃蟹,午饭便宣告结束。趁着李晶晶主动帮忙收拾碗筷的功夫,林淼洗了把脸,然后跟张健下了盘象棋,当作饭后消食。 张健的象棋水平相当一般,就算林淼饭后大脑供血不足,跟他交手也照样游刃有余。 半个钟头,两盘快棋结束。 林淼一胜一平,又叫洗好碗筷前来观战的李晶晶,大呼小叫了半天。 张健苦笑着收拾棋子,林淼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便跟张健和老阿姨告别道:“阿公,阿婆,不早了,我先走了啊,还有事情要做呢。”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也这么忙啊?”老阿姨没有要瞎矫情继续挽留林淼的意思,很利索地拿了个塑料袋,给林淼装起水果来。 林淼也不拦着,“阿婆,随便放几个苹果意思下就好了,我家里的水果太多了,每天客人过来都要送好几斤,我妈要是勤快点肯开个水果店,我家的水果店这辈子不愁没货源。” 炜洁老阿姨听得直乐,然后一边乐一边给林淼装了满满一袋的荔枝。 十分钟后,二老顶着大太阳,一路把林淼和李晶晶送出小区,送到街边才回去。 李晶晶推着自行车站在街边,看着篮子里的那一大袋荔枝,有点嘴馋又忍着,轻叹道:“张老师他们二老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就过来坐一下,还特地出去买那么多东西。” “这就叫会做人嘛,你说我第一次上门,就吃人嘴短,以后他们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爸帮忙,我爸是帮还是不帮啊?”林淼不咸不淡地轻轻一点。 李晶晶天真地半信半疑道:“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想的吧?” “今天想没想是一回事,以后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人嘛,都是这个样子,要是每个人一辈子都不变通,时时刻刻立场坚定,历史还哪来那么多拐点。某人当年一开始还只想当个有编制的图书馆管理员呢!谁能想到他日后还能改天换地啊?”林淼随口说着,抬起手来,朝街对面一辆三轮车大喊一声,“三轮车!” 李晶晶顿时一急:“叫什么三轮车啊?我不是骑车了吗?” “这么大太阳,骑什么车啊,你能吃苦耐劳不关我的事,关键是寡人的皮肤绝不能受到损伤,不然我回头怎么跟我女朋友交代?车费等会儿让我爸给你报销,允许你多报百分之二十。”林淼说着,又指了指李晶晶车篮子里的那袋荔枝,“还有这袋荔枝,你带回街道里去分掉,我家冰箱实在放不下了。” 李晶晶虽然没有蛋,但还是听得一脸蛋疼。 怎么这小屁孩使唤起她的感觉,就跟街道里头那些老油子似的? 别说也是看书学来的吧? 话说那东瓯市图书馆里到底放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毒害祖国幼苗的书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劳动人民不值得同情 夏日午后,阳光正好。 林淼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在三轮车并不干净却足够舒适的皮革软座上,身前抱着自己装满各种超出七岁小孩日常所需物品的小书包,晕晕欲睡。 李晶晶坐在一旁,手里提着一大袋子的鲜荔枝,心神略微不宁地时不时转头看一眼挂在三轮车后的自行车,因为体力极好的三轮车夫一路拒绝减速,蹬踏板蹬得飞起,居然在这大火热的天气给生生带出一丝微风来,让她很是担心自己的自行车会被从三轮车后板上颠下来。 被蹬得飞起的三轮车,很快便过了瓯城路,拐进西城街。 西城街街口,一棵过不久就要因为马路翻修被移走的半大榕树,遮挡住阳光,辟出一片面积不小的树荫。车子从树荫下经过,四周的温度陡然一降。闭目养神的林淼,下意识睁开了眼。 “这么神速?”林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三轮车夫,见他已经蹬车蹬得浑身湿透,一整条白背心整个儿贴在了背上,心里不由地微微怅然了一下。 小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 要是能有更好的活法,谁愿意顶着烈日酷暑、风霜雨雪一年到头不间断地出来卖苦力。尤其像这种纯粹卖体力的,等年纪大了,也不知他们要靠什么过日子。 反正社保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唉……”林淼轻轻一叹。 李晶晶过分敏感地转头问道:“我说少爷,你又怎么了?” 林淼自动过滤掉李晶晶使用的称呼,淡淡然回答道:“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坐三轮车会比做出租车舒服。” 李晶晶的表情显得很不感兴趣,可又顺着林淼的话追问:“为什么?” “因为剥削感带来的快乐。”林淼微微一定神,慢慢说道,“剥削的本质,其实就是通过利用制定规则,来合法合理地低价购买他人的劳动时间和劳动力。 从这个层面看的话,出租车司机本身付出的劳动时间和体力其实是很有限的,多数时候我们付给他的车费,其实并不是在为他的劳动买单,而是在为他的生产资料买单。而且出租车的收费规则,又是由出租行业的既定规范所决定的,所以事实上我们乘客面对的是一个卖方市场,处于绝对经济上的弱势地位。因此我们付出的车费,实际上也必定多于乘坐出租车的实际成本。简单来讲,就是虽然我们花钱买了服务,可其实受剥削的人是我们这些乘客才对。 但坐三轮车就不一样了。 三轮车本身的成本其实很低,整个三轮车行业也没有固定的行业标准,所以每一个三轮车夫,确实都是在出卖自己的个人劳动力。多数情况下,我们付给他们的车钱,只能勉强和他们的劳动量持平,少数情况下,还要少于他们应有的劳动所得。因为总有很多客人喜欢讲价,进一步压缩这些本小利薄的三轮车夫的收入空间。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坐三轮车的过程,其实就是我们在剥削三轮车夫的过程。 你说一个是被人剥削,一个是剥削别人,感觉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是吗?”李晶晶天真得很,居然真的皱起眉头,露出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 利用行业规则合法低价购买他人的劳动时间和劳动力…… 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比政治课本上写的都要到位啊…… 她转头看林淼一眼,看着林淼幼嫩的面庞和,他因为躲避日光而微微闭起所以显得莫名深邃的眼神,心里不由默默佩服地想道:“原来这就是神童真正的样子……” 不料心里正念着,林淼紧接着又来了句:“当然了,也不排除是因为我讨厌汽油味,有时身体不舒服,偶尔还会晕个车什么的,所以才觉得坐三轮车比坐出租车舒服。” 李晶晶沉默片刻,暗暗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特么到底是有多好骗…… “停车!停!”李晶晶正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屈辱和悲愤时,林淼突然大喊了一声。 三轮车夫忙脚踩手刹,把快速行驶中的车子踩停。 车子一停,林淼二话不说就背上书包,拿着雨伞,跳下了车。 李晶晶生怕林淼乱跑出事,着急喊道:“诶!你去哪里啊?” 林淼头也不回朝街对面走去,大声回答道:“阿姨你先回去吧,我看到个朋友!” 李晶晶一愣,接着便眼见着林淼走进了一家小商店。 她心想反正都到西城街了,就这片地方上,连路边摆摊的小贩养的狗,见了林淼都知道这小孩它惹不起,林淼要是能在这里出什么事,那才叫见了鬼。 微微定了定神,李晶晶又安然坐回去,对三轮车夫道:“走吧。” 三轮车夫嗯了一声,默默继续蹬车,载着李晶晶远去。 另一头,林淼走进店里,张嘴就甜甜地冲着正在店里头,带着一个瘦竹竿买冰棍的中年阿姨喊了声:“阿姨!” 许风帆和他妈转过头来。 许风帆的表情明显一变。 “你回来了?”许风帆有点别扭道。林淼出门去京城前,他刚刚跟林淼断了交。这会儿好像太热情不好,但完全不跟林淼说话,又貌似显得他太小气…… 许风帆的妈妈就没这顾虑了。 许久不见林淼,她笑呵呵地摸了摸林淼的头,一脸慈爱地问道:“淼淼,你去哪里了啊?我家风帆都找不到小朋友玩了!” “妈~”许风帆一脸蛋疼得不行。 这种话在私底下说也就算了,可现在在人家店里,他一个一米六多的半大小子,和林淼这个坐公交车都不用买票的小孩,怎么就成关系那么好的朋友了? 我特么很尴尬的好不好!? 许风帆心中怒吼,再一看店里的老板,脸上果然挂着诡异的笑容。 “我去京城了。”林淼笑着回答许妈妈,转过头,又对许风帆道:“风帆,来我家玩啊!” 许风帆尴尬地愣着不说话。 许妈妈没好气道:“阿帆,淼淼跟你说话呢!” 许风帆无奈,只能装着淡定,问林淼道:“现在啊?” “是啊!走吧!”林淼跟招呼宠物似的,先出了门。 许风帆跟上林淼,走出令他尴尬的小店,想缓和气氛地随口问了句:“你去京城干嘛了?” 然后林淼给了个见面暴击:“你不是知道的吗?去看我家莉莉啊!等再过十年你有了女朋友,就会懂我的心情了。” 许风帆顿时一口鲜血上涌。 妈个蛋!老子为什么这么贱,要原谅这个小兔崽子?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西城街道办事处门口,李晶晶下了车,那三轮车夫笑盈盈地帮她把自行车从三轮车后板上取下来,张口就道:“六块。” 李晶晶眉毛一挑:“不是四块钱吗?” 三轮车夫振振有词:“刚才那个小孩不是说你们剥削我吗?领导,你们不能这么知法犯法啊!” 李晶晶:“……” 几分钟后,三轮车夫带着六块钱的车资翩然离去。 李晶晶站在街道门口,南方的艳阳天里,内心大雪纷飞。 劳动人民不值得同情。 傻逼更不值得同情。 小屁孩,明天必须打死…… ———————— 羊总的新书《球霸的黑科技系统》昨日上架,首订两千,质量有保障。喜欢篮球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我家缺台电脑 林淼带着马仔小弟许风帆回到家的时候,屋里相当出乎意料地挤满了人。 不仅家里的老太太和林国华来了,还有三位老太太的娘家兄弟,也就是林淼的三个舅公,也来了家里。林淼一见这阵仗,用脑干也能想明白这群货一定是有大事要求老林办。 他淡淡然地脱了鞋子进屋,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 许风帆略有点不自在,小声对林淼道:“淼哥,我还是先回家吧……” “怕个毛,你先去晓晓房间里等我。”林淼随口一说。 许风帆这狗日的立马眉开眼笑,跟着林淼一起换了鞋子。 “哟!我们家阿淼回来了!”林淼上辈子花了足足二十九年时间,前前后后一起吃了将近五十顿饭才分清楚的三位舅公中最年轻的一个,这时先大声嚷嚷起来。 林淼心里头呵呵一笑。 还是老郭的话说得实在啊,这穷人站在街头耍十八把钢构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舞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所以当个有钱人真是好——早些年林淼家因为被林淼的姑妈林国玲骗了大几万,全家被逼得差点没饭吃的时候,老林想上门跟这几位借点钱,这几位一个比一个躲得远,现在倒好,一张嘴就成“我们家”了。 草泥马的。 老子同意收你们当儿子了吗?哪儿来的那么大逼脸就认亲来了? 林淼肚子里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嘴里随意嗯了一声,没搭理开腔的小舅公,自顾自走到比自己身高还高的冰箱前,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根雪糕和一袋牛肉干,递给许风帆。 许风帆拿了雪糕和牛肉干,给林淼使了个意味不明的小眼色,然后赶紧就跑到李晓房间前,敲了敲门。房门轻轻打开,李晓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把门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头来,见是许风帆,嘻嘻一笑,赶紧把他放进去,然后多看一眼林淼,又立马关上了门。 “你姐这个女儿,长得还真是漂亮。”二舅公见到李晓的模样,对特地请了假回家招呼客人的江萍说道。 江萍哈哈笑道:“现在是我女儿,户口都落在我家了!” 一旁的老太太却青着脸,没什么好气道:“白白给人养女儿,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们有这个钱,干嘛不拿来帮阿华?” 江萍被老太太这么一说,顿时就露出点不高兴的神色。 林淼的小叔忙呵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我哥有我哥的想法,这孩子也挺好,养在家里还能跟阿淼做个伴。” 林淼听到林国华的话,嘴角又是微微一扬。可以的,老林没发迹的时候,“喂”、“诶”了几十年,这一出名,马上就改口叫“我哥”了。自己这个小叔,也就吃亏在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不然就凭他这识时务的本事,搞不好给点机会,还真能成个人物。 江萍听林国华这么说,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然后转头问林淼道:“阿淼,这么大太阳,你跑哪儿去了啊?你爸还当你又出什么事,刚才都开车去公安局报案了!” 至于吗? 林淼有点无语,打开自己小储藏间的门,把书包放了进去,一边顺手把在回家路上买的塑料奶瓶从书包里拿出来,毫无廉耻之心地走到沙发前,递给江萍:“落了个东西在图书馆,中午跟晶晶阿姨在外面吃了,给我泡一瓶牛奶。” “晶晶叫什么阿姨啊,叫姐姐才是嘛!”江萍说着接过奶瓶,拿着多瞧了眼,有点疑惑道,“牛奶倒这里?” 林淼点点头:“嗯。” 江萍有点哭笑不得道:“你都几岁了啊?还用奶瓶?” 林淼理直气壮回答:“我小时候没用过啊,现在补回来不行?” “你怎么没用过了?”江萍非要抬杠道,“我还借过阿芳家的奶瓶给你喝过几个星期呢!” 林淼一愣:“靠,我居然还和阿乐那个笨蛋用过同一个奶瓶,他好幸福,这个牛逼够他吹到后半生了……” 这话的逻辑太跳跃,在场除了林国华,全都没听明白林淼到底想表达什么。 林国华呵呵笑道:“阿淼这个说话的本事,真是一点不落地从我哥身上遗传下来了。” 你是特么其实是想说,老林吹牛逼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吧…… 林淼看林国华一眼,从茶几下拿出一张塑料小板凳坐下,用在满屋子人看来老气横秋的口气问道:“小叔,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这么多人一起过来?” 林国华呵呵傻笑装傻充愣。 老太太却是个完全藏不住话的,拉着脸道:“你小叔是过来找你爸办事的,你爸现在这么忙,一出差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我要再不过来,你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小叔的事给办了。” “妈,阿华这个事不好弄的,人事调动还要上面的领导同意才行,我家阿荣都不管这块,你催他也没用啊。”江萍总算是在街道里没有白待,跟老太太解释着,起身进了厨房。 老太太不满道:“什么上面领导不领导的,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让阿荣把阿华调到你们街道里去,阿荣现在自己就是街道的领导,这点事情都办不了,那还叫什么领导?” “说得好!”林淼突然嗓子一亮,大声说道。 屋里被吓得一哆嗦,就听林淼接着道:“我爸在街道里当了领导,街道里有什么事,当然就该是我爸一句话的事情,不然那还叫什么领导!我看以后就这样吧,我爸将来要是官大了,你们家里有什么困难都来找我爸,你们自己,你们的儿子、女儿、侄子、侄女,你们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外孙女的同学的朋友的前男友,做生意、跑项目、办厂、开店、看病、上学、生小孩,我爸全给你们包了好不好?” 林淼说完,几个老头老太的脸色,全都硬得不行。 就连林国华,也笑不出来了。 老太太先回过神来,有点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抽林淼。 林国华赶紧拦住:“妈!你跟孩子计较什么,孩子懂什么啊?!” 江萍这时端着滚烫的牛奶从厨房里出来,一见老太太想对林淼动手,直接就发了飙。 “你干嘛?!”她急忙跑到林淼身边,把林淼抱进怀里,把奶瓶往茶几上一放,怒瞪老太太大吼道,“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 老太太也急了,跟着喊道:“你老公都是我生的!你儿子乱说话,我这个祖婆娘打他一下都不行了?” “就不行!”江萍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江萍,今时今日的江萍,经济独立,兜里有钱,说话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你要打打你自己儿子去!你把你儿子打死了我都不管,你要敢动我儿子一下,你看我跟不跟你拼了?” “诶,诶,阿萍,过了啊……”大舅公想打个圆场。 江萍直接反吼回去:“跟你没关系!” 大舅公大专毕业,知识分子出身,果断发扬读书人怂的一逼的风格,当机立断闭嘴。 江萍还不解气,又对老太太道:“阿荣现在刚有点出息,你又是让他给你小儿子换工作,又让阿玲从外地回来。怎么,阿玲欠我们家那几万你也不打算她还了是吧?” 老太太立马硬起脖子:“你家现在一年挣百来万,还要她那几万块干嘛?” “放你妈的屁!”江萍也算是解放天性了,破口大骂道,“阿玲她骗我家的那几万块,差点把我家阿淼饿死!我家那段日子连米都是跟邻居家借的,你们有一个人借过阿荣一分钱吗?大女儿是你女儿,小儿子是你儿子,我家阿荣就活该要给你们当牛做马了?” 纳尼?当年的形势有那么严峻了? 林淼不动声色地从激动的江萍的怀里出来,拿起桌上被江萍里里外外认真洗了一遍的奶瓶,小口嘬了一口,然后烫得直吐舌头。 老太太被江萍说得脸色铁青,然后猛喘几口气,捂住胸口要装心脏病。 林淼见老太太要用大招,忙喊:“奶奶!不要晕!你在这里晕过去,我小叔这事就办不成了!” 老太太闻言,赶紧把神通一收。 林淼又问林国华道:“小叔,办事也是要讲规矩的,我爸的规矩,你懂不懂?” 林国华关心则乱,竟反问林淼这个小屁孩道:“你爸什么规矩?” 林淼呵呵一笑:“小叔,我爸这人呢,做事最讲原则,最讲礼尚往来。” 林国华听话听音,立马反应过来:“这事得多少钱,你爸才能给我办了?” 老太太急得狠一拉林国华的手。 林国华有点不耐烦地皱眉道:“妈!这么大的事,是不能让我哥白给我去干,亲兄弟明算账,这事说开了才好!”说着又转头望向林淼,瞬间和颜悦色问道:“阿淼,你想要什么玩具,小叔给你买啊?” “好啊!”林淼想都不想,“我家里正好还缺台电脑。” 电脑? 林国华脸上微微露出那么点茫然。 这玩意儿听起来好高级,要多少钱来着?…… 第二百六十四章 是个高手 九五年的东瓯市还不是那个闻名海外的沿海暴发户之城,用得起一两万块钱一台的电脑的家庭没有多少,专营家用电脑的店铺,就更是凤毛麟角。 但好在凤毛麟角,并不是完全没有的意思。 距离林淼家车程最多十五分钟的五龙街道作为东瓯市中心的中心,商业指数勉强能和沪城陆家嘴的脚指头一拼,所以卖电脑的店,刚好能找到那么一家。 晚上7点来钟,老林开着车,带着林淼、李晓、江萍和老太太从林淼家附近的一家三星级酒店出来,直奔熟人介绍的电脑店而去。 老太太野蛮地霸占了副驾驶座,脸色说不出好看还是难看——非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一种虚荣心得到满足但个人尊严却有所短缺的感觉。 三个小时前,老林在江萍和老太太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回到家里。 搞清楚状况后,一句话就解决了纷争。 说到底无非是钱的事情。 老林打小就跟宠儿子一样宠弟弟,自然不会让林国华掏钱给林淼买那台电脑,顺便的,当着林淼三个舅公的面,也一口就答应下来,会尽快帮林国华调动工作。 老太太一听最关心的小儿子的工作问题解决了,气先消了一半,但对江萍这个难搞的儿媳妇儿,却依然成见极大。她拉着臭脸,一路从家里生闷气到了酒店,吃饭的时候也不好好吃,老林和林国华轮流给她加菜,还要不阴不阳地看着江萍说上一句:“我哪有福气吃这么好的东西啊,有些人巴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呢!” 江萍也不示弱,转头就笑眯眯地对林淼和李晓道:“奶奶不吃,你们多吃点。” 两个小孩万分配合,天真无邪地重重应道:“嗯!” ——但显然只有李晓是真的天真无邪。 至于林淼,他确实没安好心…… 老太太碰上江萍这么个软钉子,差点没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之后漫长的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老太太也不知到底是在跟谁过不去,对着满桌子不便宜的山珍海味,硬是故意找饿,任凭老林怎么劝,一顿饭下来,总共加起来也没动几筷子。 就这么和江萍打冷战到晚饭结束,等老林在酒店门口跟林淼的三个舅公和林国华道别的时候,老太太却突然提出,晚上要睡在林淼家里,所以顺道,可以和老林一起去买电脑。 林淼一听老太太这要求,就知道她想再跟江萍交手几个回合,不找回场子不不会罢休。 摸着良心说,林淼打心底里是太不希望老太太在他家里住的。可只是当妈的想住在儿子家,他这个孙子,总没有理开口拒绝。他要是敢开这口,老林真有可能抽他…… 就这样,老太太上了老林的车。 一家五口坐在车里气氛极差。 老太太板着脸不说话,江萍也是不住地翻着白眼。只有李晓天真懵懂,高兴地踢着脚,拉着林淼的手,无忧无虑地唱着《虫儿飞》,总算不至于让气氛冷到底。 不多时,车子驶入目的地所在的解放路。 老林随便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终于能好好开口说一句话。 “到了。”他下了车,指了指马路斜对面的一家装修不起眼的小店。 后世在这条狭窄的路上经过上千次的林淼抬眼望去,这才惊奇发现,这破地方二十多年前居然还是全市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地段。 除了有卖电脑的,还有卖大哥大、传呼机、录像机、录音机的店铺,几十家“前代数码产品”店一字排开,虽然买的人不多,可架不住看的人不少,热闹一点都不输百货商场。 林淼一家在人群喧闹中走过马路,径直走到那家名为“远大科技”的电脑店里。 店铺不大,撑死了二十来个平方,货架上并不意外地一共只摆了八台机器。店老板坐在桌前,一脸认真地敲着键盘。打字的手速不慢,显然是个熟手。但并没有要招呼林淼一家的意思,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眼角的余光瞥见穿着土气的老太太,还当又是过来看电脑长什么样开开眼的,随口说了句:“随便看,别乱摸啊。” 老林一听这话,眉头立马一皱,语气不爽地问道:“你这电脑怎么卖啊?” 正敲字的店老板一听老林说话这口气就像电脑是称斤卖的似的,一脸优越感地转过头来,本想打趣几句,可一瞧老林手里居然拿着个大哥大,瞬间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仔细一打量,发现除了只有老太太穿得土里土气外,林淼一家四口,各个都打扮得相当时髦,一看就不可能是来蹭眼界的穷逼。 大主顾上门了! 店老板赶紧快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换上一张笑脸,起身问道:“老板,要买电脑啊?” “嗯。”老林端着架子,应了一声。 店老板的嘴快咧到天上去。 端架子好,越摆谱的越有钱,越有钱的他越能放开来宰。 反正也没人知道他的电脑进价是多少…… “你想买什么牌子的?办公用还是家里用?买来炒股票的吗?”老板搓着手,语速极快地连问了三个问题。 老林这土鳖闻言一怔,他万完没有料到,高科技这玩意儿也有分牌子的? 电脑不就是电脑吗?还分什么家用和办公的?特么有什么区别吗? 老林有点郁闷,正犹豫着要不要强行装一个不专业的逼,林淼却先开了口。 “诶,你这是联网了吧?东瓯市现在已经可以上网了吗?”林淼饶有兴趣地指着老板的电脑屏幕,见店老板正在上面玩一款很古老的“文字版网络武侠游戏”,不由好奇地问道。 店长听林淼随口说出这话,不由有些意外。 这年头知道电脑长什么样的人都不算多,知道“联网”这个词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这些词来,可见家里应该不是普通的暴发户。 看来不能往死里宰了…… 店老板心里暗暗闪过一个遗憾的念头,回答道:“前年就可以上网了。”说着又抬起头,笑着问老林道:“老板,你们家有电脑的吧?” 老林呵呵一笑,一脸老子家里有但老子就是低调不说的表情。 林淼这边却还没完,又继续问道:“你这电脑是什么配置的,CPU是286的吗?内存有多大?” 店老板闻言,不由地笑容渐渐一收。 看林淼的眼神中,多了一分肃然起敬。 这小孩,居然是个高手…… 第二百六十五章 高科技神迹 “小心点!慢点,拿稳了!”漆黑的楼道内影影绰绰,七八个人挤成一团,扛着好几个大纸箱子往楼上走。林淼家的老太太,拿出当年压迫她的地主婆的气势,十分不友善地冲着扛箱子的年轻人呼和着。生怕谁的手稍微一滑,箱子里那昂贵得堪比一条人命的玩意儿,就会被摔得四分五裂。要是那样的话,老太太觉得倒不如让她替电脑去死比较合算。 ——这种对财物执着到能无视生死的人生态度,林淼上辈子苦了三十多年,也不曾达到过。 林淼一家子跟在老太太后头,任由老太太拿老林单位里的临时工当家奴使唤,谁也没有要阻拦一下的意思。而那几个原本在单位值夜班被老林临时拉来的临时工,也半点没觉得生气。 这年头的公家饭已经越来越难吃到了。就算家里有关系,也得参加一年一度的全市事业单位招考才能进去,毕竟第一轮笔试的成绩基本上是做不了假的,考试成绩低得太离谱的话,就算面试给你拉高分也没什么用处。而且归根到底,更更重要的是,真要家里有关系,谁特么还会来街道当个鸟临时工啊…… 出身不知什么阶层的几个小伙子,很乐呵地接受了老林的使唤。 对他们来说,苦点累点不算什么,能多为领导服务,在领导面前混个熟脸,将来才能有抓正的机会——当然这样的机会,貌似比起通过统考进机关单位,也在逐年减少。比较悲观地看来,以后甚至很有可能会被彻底取消掉。因为狗日的大学,开始扩招了…… 按这个趋势,公家的饭碗越来越少,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多,将来能进机关吃皇粮的人该是什么学历,情况似乎一目了然。而他们这群中专毕业甚至只有初中毕业学历的家伙,到时候别说进单位了,恐怕连报考资格都不会再有。 年轻人们心里想着几分钟前林主任的天才儿子跟他们说的话,心情既激动又复杂。激动是因为今天居然能有机会进林主任家里看看,复杂是因为貌似转正这种事,光靠给林主任当家奴也没什么用…… 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各自扛着分量不重的高科技奢侈品在楼道里哼哧半天,终于走到了五楼下方的楼梯拐角处,然后齐齐侧过身去,背靠着墙,给后头的老林一家子让出一条道来。 “同志们辛苦了。”林淼对几个临时工说了句,认真程度勉强算半有半无。然后跟着老林,上了最后一段台阶。 老林打开房门,按下门旁的客厅大灯。 楼道里一下子就亮了不少。 几个年轻人扛着箱子上来,进了客厅,把箱子一放,各个热得汗流浃背,满头汗珠。他们拘束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林淼家的客厅,见客厅里居然摆着一架钢琴,互相之间打了个眼色。然后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感慨道:“林主任家真是好有钱啊……” “你们努努力,将来也会有的。”林淼说着,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取出四根雪糕。 几个小年轻高兴地从林淼手里接过雪糕,老太太却看得有点不舒服,皱起眉头,抠门抠到骨头缝里地说了段很神奇的话:“一根冰条一块钱,从楼下搬点东西上来,一趟就能挣一块,一天搬个两百趟,一个月就能挣六千了。我一年的退休工资也没这么多。我年轻的时候干一个早上的活,回家喝几口白糖水就当吃补药了,哪有现在的人命好。” 四个小年轻人一听老太太这话,拿在手里的雪糕,顿时也不知该吃还是不吃。 最老实的一个,甚至把刚从包装里拿出来的雪糕,又塞了回去。 “吃吃吃!别听我妈瞎说,一根冰条算个屁!这么重的东西帮我搬上来,我谢你们还来不及!”老林这人虽然坏毛病一堆,不过待人接物方面,其实还是相当过关的,不然也不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能和那么多领导勾搭上,就算偶尔对底下人颐指气使一点,可真到讲好处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该给的利益绝对会给,从不是吃独食的人。听到老太太瞎逼逼,立马先表个正确的态。让马快跑又不让马吃饱,这么煞笔的事,老林干不出来。 这头老林一开口,江萍跟着就助攻,接上一句道:“就是嘛,几根冰条值几个钱,你们要是想吃,只管来我家里拿,反正也就隔着一条街,中午吃完饭来我家里坐坐也行。” 老太太进门就被孤立,青着脸翻白眼道:“以前苦的时候就看你们在家里哭呢,现在有钱了不知道省,看你们以后家里不行怎么办。” “我放你个大狗屁啊!”大热的天,江萍的脾气也比平时暴躁了几倍,一言不合就要和老太太撕起来。 “吵个逼啊!几毛钱的事有什么好吵的?再吵你们两个今晚都别睡这儿了!”老林听得不耐烦,跟着暴躁地喊出来。 江萍和老太太互相瞪了一眼,总算消停。 林淼看得万分感慨,悄悄把李晓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叮嘱:“晓晓,你将来要是想嫁人了,先让我帮你把把关。男方家的妈妈要是脑子不正常,你千万不能将就……” 李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东西放哪儿啊?”江萍拿起空调遥控,打开了冷气。 几个被老太太和江萍的婆媳大战搞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也回过神来,领头的年轻人问老林道:“林主任,要不要把东西拆开。” “你们别动!弄坏了你们赔不起!”老太太急忙回道。 林淼忍不住上前,自己顺手拿起茶几下的剪刀,划开了纸盒子,一边说道:“放晓晓的房间里吧,客厅里也没地方放了,放你们房间也没什么用。” “那行,就放晓晓的房间里,以后换个大房子再买一台,你们一人一台。”老林很财大气粗地就安排了电脑的归属。 老太太又忍不住抱怨:“买那么多干嘛,留着钱将来给她当嫁妆不好吗?” 这话还有算有点人味儿,老林的眉头稍微松开些,随口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我嫁女儿,还能亏着孩子吗?”说着又转头对几个年轻人道:“你们再帮把手,搬到那个房间里去。” 几个年轻人点点头,赶紧放下手里的雪糕。 李晓的房间里,书桌上基本没东西。 江萍把桌上的台灯拿下来,然后显示屏、和打印机就把桌面占了个满满当当。 “主机和扩音器放地上,音箱放上面,随便放在显示屏旁边就行。”林淼指挥着两个帮忙的年轻人,把笨重的机器放好。 等东西全都搁好,林淼就赶人道:“行了,剩下的活我自己干了。” 四个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可能还没李晶晶大的年轻人,却有点舍不得走。 领头的年轻人好奇道:“你会弄吗?” “勉强算会吧……”林淼把一条条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电源线、数据连接线拿出来,随便看一眼,就熟练地找到了插口,插进机器。 十来分钟后,在几个年轻人和老林、江萍以及老太太充满新奇目光的注视下,林淼把主机跟显示屏、扩音器和打印机连接完毕,然后找来一个插板,将繁多的电源插好。 按下插班开关,打开主机的电源键。 只听滴一声响,显示屏屏幕一亮,一行行开机代码,在屏幕上自动显示起来。 “哇……林主任,你儿子也太厉害了吧……”面相最老实的年轻人由衷叹道。 “电脑这东西很简单的,再过几年等它普及起来,小学没毕业的人也能用。”林淼说着善意的大实话。 那年轻人却苦笑道:“两万多的东西呢,再普及我们也买不起啊……” 林淼这就无话可说了…… 有些事情,单靠一张嘴,真的没法解释。 等了半分钟,待电脑启动,林淼又拿出电脑店老板给的一本说明书,对着说明书上的dos使用指南,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这年头的电脑,林淼这个前世的苦命娃其实也没什么操作经验。windows系统此时还没问世,不管中外,电脑启动完毕后都是一片黑屏,需要靠输入指令指令才能调取软件。但好在基础的dos操作也并没有什么难度,只要按着操作方法一步步来,想弄个文档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林淼安静地敲打着键盘。 这画面落在身后满屋子的人眼里,既科幻又玄幻…… 眼看着一个小屁孩,在电脑上敲出一片自己根本看不明白的英文和各种奇怪的符号,而且显然不是在瞎瘠薄敲,几个年轻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感到自己可能是白活了几十年。 不一会儿,林淼成功地调取出了一个空白文档。 “哟呵!”林淼有点小高兴地一笑,然后将输入法调整成只能ABC,手指稍微动了动,打字的速度,陡然翻番。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林淼手指翻飞,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一分钟百字的手速所发出的键盘敲击声,让林淼身后的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珠子。 老林看着林淼的背影,整个人激动得毛骨悚然。 这特么是老子的儿子? 老子居然真能生出这种儿子? 老子的儿子不是神童,是神仙吧? 他什么时候学的电脑? 狗日的这打字速度绝了啊! 江萍也看得眼里冒光,满脑子这时就一个念头。 打电话,打电话把所有能叫到的人都叫过来! 老娘要叫全世界都过来看我儿子表演!! 我生的!这玩意儿是我生出来的! 李晓微微张着嘴,看林淼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崇拜。 虽然不明白林淼做这件事的难度到底有多大,但是他敲键盘的姿势,真的好厉害,帅呆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脚迈入资产阶级 “林主任。” “嗯。” “老林,来了啊。” “诶。” “林老师早。” “早。” 又是一个艳阳天,老林走进街道,迎面就是一群打招呼的同事。 老林红光满面,一部分原因是刚在外头吃完早饭,又在来的路上被太阳晒的,另一大半原因,则归功于最近一周以来,连续不断的好消息。 先是湖滨路的传统文化创业园一期工程结束,市领导过来检查验收后,对工程情况评价极高,而且当场就表了态,一俟项目竣工,这个创业园接下来的具体工作,就由老林来负责。 换言之,就是即便创业园的第一任主任不挂老林的名字,但老林至少也能博个二把手。等过上两年,只要项目不出大问题,哪怕没出任何成绩,到时候老林这个副主任,起码也能升级成常务副主任,上面再稍微动动嘴皮子,那可就是正科级了。 刚提干的老林很快就要再升一级的消息传得很快,林淼为此连着一个星期没在家里吃晚饭,天天带着晓晓在全市各家酒店里转悠。为了能不错过洛漓的电话,他还让老林给他配了个传呼机,然后东瓯市各家酒店的服务员,就经常看到这样一个奇景—— 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左手拿着传呼机,右手吃力地拿着砖头大的大哥大站在酒店的大堂里,没完没了地说着腻死人不要命的山盟海誓的情话,而且往往一聊就是十几二十分钟中…… 但后来当他们知道这小娃娃就是林国荣的儿子,大家也就释然了。 大作家生的神童嘛…… 行为不正常,那才叫正常…… 除了升官之外,老林喜迎的第二件好事,是单位的分房指标下来了。虽说以老林现在的身家,基本已经不怎么在乎那套房子,不过白给的总好过没有。西城街道给老林弄来的这套房子,面积略超规格,75平方,是按副县级的待遇给的。原本这套房子只是给了使用权,但不给产权。不过老林星期三跟房管局的领导喝过一顿酒后,协议很快就变成了老林按每平方500块的职工内部价购入,于是只花了不到4万元,林淼家就又平添了一间毛坯房。 按老林的说话,就特么这点钱,还不够他们买一台电脑外加一部大哥大的…… 老林财大气粗,江萍眼界开阔不少之后,做事也变得不含糊。嫌租房子不够自由的江萍,在老林又拿到一笔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稿费后,就主动撺掇起老林,干脆把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当时老林花了2分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就一边蠢蠢欲动,一边发扬民主集中的精神问林淼:“阿淼,你觉得呢?买不买?” 林淼哪能让这种机会溜走,想都不想就慷慨激昂回答:“买啊!不买是煞笔啊!” 然后就挨了老林一嘴巴子。 但换来的,却是将来成为包租公的可能性。 老林只花了三天,便跟房东一起办好了房子的过户手续。林淼见到房产证的那一刻,觉得如果每挨一巴掌就能换来老林一次正确投资的话,他就算被扇成脑震荡,那也在所不惜。 算上京城那套房,就这么一个夏天的工夫,他们家一下子就有了三间房。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个数字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老林这个党员中的败类,这是带着全家一脚就迈入资产阶级的阵营了啊…… “虫儿飞,虫儿飞~” 心情极佳的老林,不知尬为何物地哼着儿歌,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湖滨路项目最要紧的一期工程结束,他现在可以每隔两三天去看一次,而不必时时刻刻蹲在那边。 办公室里已经被早起的李晶晶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子椅子都用清水擦过,地也拖了,热水瓶里的热水也灌满了。 老林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装模作样的公文包,坐下来拿起桌上的红头文件扫了眼,发现是个关于扫黑除恶跟他基本没什么关系的东西,就没什么兴趣仔细看,果断扔到一边去。转而再抄起一份今天早上新到的报纸,哗啦一声抖开,打算就这样消磨掉今天早上的时间。 没看几眼,房门大开的办公室外,咚咚响了两声。 老林放下报纸,就见扣门的胡剑慧笑盈盈走进来,说道:“老林,在忙吗?” “我现在还有什么好忙的啊,事情都交给晓海去做了。”老林实话实说,笑着反问“你有事?” “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来找你随便聊两句。”胡剑慧在老林的办公桌前坐下来。 老林问道:“聊什么?” “聊你儿子啊。”胡剑慧说着,很自来熟地拿过桌上一个倒扣的茶杯,打开茶叶罐,自己抓茶叶,自己倒茶,一边说道,“市宣传部又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让你儿子去参加春晚的彩排,这事情不管结果成不成,对东瓯市来说都是个难得的宣传机会。你看市里头对你们爷儿俩其实也不错,你看你儿子,今天又上报纸了呢!” 胡剑慧拿过老林手里的报纸,翻到第八版的教育版。 报纸上面,赫然印着一张照片,林淼正对着电脑打字。 ——要说这种破事也能上新闻,绝对是丁少仪闲的。几天前丁少仪来林淼家里做客,发现林淼正在给老林代笔,敲键盘敲得跟职业选手似的,顿时就惊为天人,赶紧把鲁建波叫过来给林淼拍了张照片。当时老林和林淼都还没当回事,没成想这才过了几天,这张照片就成了东瓯市教育水平领先全国的佐证。配有这张照片的报道上,不仅把林淼去年拿到的奖又再列了一遍,还着重点了点,今年七岁的林家小神童,两个月后就要去初中报道。 所以老林现在还不知道的是,因为林淼的履历过于神奇,这篇报道今天早上已经被某中字头的大媒体转载。再过几天,东瓯市神童的名字,应该就要在全国范围内短时间地火上一把。 “孩子的事情,自己不愿意,我总不能逼他吧。”老林放下报纸,点了根烟,笑得相当得瑟,无比欠抽道,“再说了,这个晚会上不上,意思都不大,我儿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对他毫无意义。” 胡剑慧听得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老林叼着烟,拿起话筒,嗯嗯应了几声,然后咧嘴一笑,伸手拿住烟头,说道:“现在过来?我儿子跟你说的?行,行,我马上就回家。” 老林挂了电话。 胡剑慧奇怪问道:“怎么了?” 老林把烟头摁在干净如新的烟灰缸里,重重一拧,淡淡笑着道:“少仪说要去我家,我回去招待一下。” “《东瓯日报》那个少仪啊?” “嗯。” 胡剑慧想了想,起身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我还就不信了,说不服你儿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截稿 李晓充满少女气息的粉红色闺房,最近两天变化比较大。 先是床上改铺了一床薄被子,并且换了枕头和床单,以满足老太太对睡眠的要求。然后就是所有抱抱熊之类的公仔,全都被转移到了林淼的小储藏间里,以防被老太太以各种不成立的借口扔进楼下的垃圾屋里。相比之下,原本就没什么用处的书桌被电脑霸占,对无奈只能和林淼挤在储藏间的小床上一起睡的李晓来说,影响反而没有多大。 今天早上李晓下床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踝。 清晨六点多钟,江萍匆匆忙忙地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索性只是硬伤,医生给稍作处理,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又叮嘱最近几天先别到处走动,便让江萍带李晓回了家。不过这么一来,李晓的书法课、游泳课和晚上的钢琴课,就统统全部可以翘掉。祸福相依的李晓对此深感高兴,早上江萍出门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微笑状态。就算老太太时不时对她说两句不阴不阳的话,也全不放在心上——不过也有可能,是根本没听懂。 毕竟以老太太说话之阴损,确实不到一定年纪,真的很难品得其中意味。 就这一点来说,林淼真的很佩服这些农村老太太的语言天赋。 明明就是一群目不识丁的货,可台词水平就是能让专业编剧都给跪一个。 正如此时此刻,李晓双手捧着下巴,坐在林淼身边,虽然完全看不懂但依然津津有味地盯着林淼飞速敲击键盘,眼见着屏幕上的字数快速增加,然后就听坐在床沿的老太太来了句:“晓晓,好好看阿淼打电脑,好好看好好学,这些东西你以前可是看都看不到的。” 李晓转头看看老太太,大概能猜出老太太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然后一声不吭地又转了回去。 正在输入《老林教你写作文》最后一部分“感谢名单”的林淼,一心二用地嘴角一弯,心里头给李晓这种既不表态更不接茬甚至毫无情绪的反应,默默地打了满分。 “叮咚~” 楼下门铃响起。 不用林淼吩咐,李晓立马跳下椅子,蹭蹭跑出去房去,给楼下开了门。 过了片刻,屋外就传来了老林的声音。 “阿淼,你少仪阿姨说你给她打电话了啊?”老林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李晓的房间门口。 跟在一旁的胡剑慧见到老太太,笑盈盈道:“阿姨,你这是要一直住这儿了啊?” 老太太听这话觉得膈应,自己理解为胡剑慧话里有话要赶她走一般,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拐着脑洞清奇的弯回答道:“我住我儿子家里,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就算哪天人没了,留个棺材在这里,别人也管不着。” 胡剑慧被老太太说得一楞,忙赔笑道:“阿姨,你这么好的身子,肯定长命百岁啊!” 老太太眼角耷拉着,嘴里发出一声目标对象不明,但嘲讽之意满满的冷笑:“呵。” 胡剑慧这下就不知该接什么话了。 但每当遇上这种情况,林淼总是不会让她失望。 “棺材就算了,太占地方了,还是用骨灰盒吧,现在不都提倡火葬么。反正我家房子多,随便再弄个灵堂,我到时候天天给你烧香。”林淼手上不停,嘴里淡淡然地说道。 老太太听得眼珠子一瞪。 老林皱眉呵斥道:“胡说什么呢?!” “奶奶她自己说的啊!”林淼一脸天真,眼神十分无辜地望向老林。 “算了,算了,孩子又不懂,你儿子这么聪明,你还舍得骂他,有你这么当爸的吗?”胡剑慧明目张胆地拉偏架,心里显然对老太太说话的调调也不怎么满意。 她怎么说也是个副科级干部,要不是看在老林和林淼的面子上,就老太太这德性的农村老妇女,胡剑慧至少有十套以上的方案,能让她不痛快很长一阵子。 老林本也没打算对林淼怎么样,听胡剑慧这么一说,顺势就借着台阶下去,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依然板着脸,装模作样地教训道:“以后不许这么说你奶奶啊。” “哦。”林淼淡淡应了声,然后又敲了几个字,便保存了文档。 “弄完了?”悟性其实相当高的老林,在林淼身后看了几天后,多少已经弄明白些电脑的操作流程。 林淼点点头,又调出打印系统。轻轻一敲回车,打印机随即滴一声响,电源灯亮起,紧接着就是印刷厂里经常听到的,纸张被吸进机器打印的咔咔作响的声音。 堆放在打印机纸槽里的A4纸,被快速地吸进吐出,很快变成一张张带着温度的稿件。 “哇……”李晓看得异常惊喜,眼里冒着光,觉得这一幕无比科幻。 胡剑慧伸手过去,拿起一张。 老太太急忙阻拦:“别乱动!” “这个可以动的。”胡剑慧微笑说着,话里却是绝不容一个老太太随意拿捏的意味,她甚至根本不再拿正眼看老太太,注意力全放在这张A4纸上,仔细看了几眼,不由惊喜道:“老林,这不是你上次给我看的……” 老林急忙冲胡剑慧摇摇头。 林淼给老林代笔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 江萍算其中之一,胡剑慧算其中之一,丁少仪也是其中之一。 甚至连秦晚秋都可能已经隐约猜到。 还有其他的,郭鹤龄也可以算半个…… 不过这几个人,显然都是嘴上能把风的。江萍自不用说,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对没胆子跟别人泄露半个字,不然林淼一家子往轻了说是要断了财路,往严重了说,往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胡剑慧则是具备常人所不及的智慧,这事说了对她没好处,放在肚子里,倒还能让她跟老林维持同盟关系。至于丁少仪,现在更可谓是和老林荣辱一体,要不是年纪太大,而且长相也一般的原因,说不定早就跟老林睡了…… 但除去这几位外,这件事当然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尤其是老太太。 以老林对自己亲妈的了解,老太太如果今天早上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不用等到天黑,消息绝逼就能传遍整个乡下。 胡剑慧瞬间看懂老林的眼色,及时打住了话头。 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少仪阿姨来了。”林淼说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丁少仪贵人事忙,来去匆匆。拿了林淼敲了足足一星期才敲出来的稿子和一个存了原稿的软盘,连口茶都没喝,便风风火火地下了楼。说是半小时后还有个市宣传部扩大会议要参加,千万迟到不得。丁少仪一走,胡剑慧和林淼聊了几句,见林淼实在意志坚定,视央视春晚如粪土,不得已也只能跟老林回了街道。 她终究不能和老林这个靠稿费就能过一辈子的名人比,老林能任性地随便旷工迟到,她却不行。上班时间,还是得必须谨小慎微些,免得让新空降下来的街道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 丁少仪和胡剑慧一走,林淼家又安静下来。 差点因为家里陌生人密度过高而社恐发作的李晓,也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即便这样,她待在家里也照样不舒服。由于老太太的存在,想撒开来玩,显然是不可能的。稍微解放一下天性,喊声稍大点,说不定还要挨骂。 林淼看出李晓的不自在,反正这会儿待在家里也没事——虽然《狩魔手记》可以开动了,但上吊也该先喘口气,这么连轴转地自虐工作,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自由身,干脆提议道:“晓晓,我带你去风帆家玩吧。” 李晓顿时眼睛一亮,一脸高兴。 林淼走进老林和江萍的卧室,给许风帆家打了个电话。 许风帆在家里闲得蛋疼,正准备拿冰箱里的冰块出来搞点动作,听到电话铃响,赶紧放下手里的钻头,跑去接了起来。 “喂。” “是我。” “淼哥?” “你家里有人吗?” “没有。” “那我带晓晓去你家玩,你来我家接我们,给你五分钟。” “为什么你来我家玩,还要我去你家接你们?” “当然是事出有因,但我不想解释。这个回答你接受吗?” 许风帆想了想:“接受。” “靠,真贱。”林淼挂了电话,一脸鄙视。 …… 十几分钟后,许风帆兴高采烈地背着脚受伤的李晓,哼哧哼哧地进了自己家。 林淼跟在后头,一路上忍着不哼西游记电视剧的著名插曲,免得让李晓吃暗亏。心说将来怎么着也算得上大半个女神的李晓,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许风帆。想当寡人的姐夫,标准可是很高的。许风帆虽然在这个年纪还算得上是百里挑一,可将来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好说。 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的,谁能说得准,许风帆进初中后就保证不会扑街? 而且就算初中不扑,但再更往后呢? 这世道能让一个优秀青年完蛋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 要想一路优秀到底的,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努力。 许风帆放下李晓,就开始满屋子地搜刮家里的各种存货,水果、饼干什么的,能拿的全都拿出来,在李晓面前摆了一桌子,舔得昭然若揭。 林淼看得心累,随手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这年头的电视台还没什么暑假档的概念,不过除了播电视剧,貌似也没有其他更能提高收视率的办法。林淼接连换了几个频道,全都是在放最近大火的港台剧。潘迎紫主演的《神雕侠侣》大火后,东瓯电视台又买了部《一代女皇武则天》。林淼换台换到这部剧的时候,电视里刚好正在唱主题曲。 “娥眉~耸参天,丰颊~满光华,器宇非凡是慧根,唐朝女皇~武则天~” 没听两句,一旁的许风帆就跟着哼哼起来。 林淼转过头,盯着许风帆。 许风帆觉察到林淼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羞耻。他赶紧闭上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问林淼道:“你说峨眉山和武则天有什么关系?这歌词写得好奇怪啊!” “这个娥眉和峨眉山的峨嵋是两个词,一个是女字旁,一个是山字旁,女字旁的娥眉,指的就是女人的眉毛。懒起画蛾眉,浓妆梳洗迟……”林淼叨叨着。 许风帆突然打断:“不是吧,懒起画蛾眉的蛾,明明是虫子旁的。” 林淼:“……” 沉默片刻,林淼甩锅道:“对,没错。原本就是虫子旁的蛾,但是写歌词的这个人,明显文化水平比较低,所以写了错别字。将来早晚有一天,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一边说着,手起刀落直接关了电视,嘴里还愤愤不已:“这种片头曲歌词就出问题的电视剧,简直有辱我的审美水平!” …… 丁少仪坐在车后排,翻看着手里的稿件。她看得很粗略,只是飞快地扫过大小标题,厚厚一沓稿子,不一会儿就被翻到了最末尾的感谢名单。这部分照理说和整本书关系最小的内容,落入丁少仪眼里,反倒让她认真了起来。她默默地将名单上的十几个名字全都读下来,沉默半天后,拿出笔来,才名单上画了一个大圈圈。 丁少仪画完圈,把稿子交给坐在前头副驾驶座上的秘书。 “收好了,等回去还有个地方要改。”丁少仪道。 丁少仪的秘书笑容灿烂接过稿子,塞进公文包里,笑着说道:“林老师家的孩子也真是厉害,几万字的东西,打印、排版全帮我们做了。文印室的师傅要是每回都能遇上这样的作家,估计晚上睡觉都能笑醒。帮了这么大的忙,我看办公室该给林老师的孩子造个工资才是。” 丁少仪莞尔一笑。 秘书还在继续滔滔不绝道:“林老师这本书,我看晚点出版比较好吧。等他家孩子全国作文比赛的名次出来,配合着打一波宣传,应该能卖得更好点。咱们出版社现在真是指着林老师的书吃饭了。林老师一年写一本,咱们刚好吃一年,林老师一年写三本,大家就集体奔小康。这才叫先富带动后富,一起实现共同富裕嘛!丁主任,你说是不是?” “呵呵。”丁少仪淡淡一笑。 这个年轻人,有点过于活泼了。 这么富有活力的年轻人,实在不该放在她身边,当个跟班秘书那么屈才。 还是放到下面干基层工作吧。 免得什么时候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真相,砸了全单位的饭碗。 第二百六十九章 离家出走 《老林教你写作文》交稿后没几天,老林的账户上就多出了一笔巨款。 十万块的稿费,差不多是这年头普通工薪阶层半辈子的期望收入。 拿到钱的当天,老林就常规性地“我控记不了我寄己”,当着老太太的面,在明月小区街对面的西城饭庄二楼雅座里,隆重宣布了这件事。而在那之后,比老林稍微能多“控记寄几”一点点的老太太,则在艰难憋了一整晚后,于次日微亮的晨曦中,悄悄地出了门…… 老太太出门之前,由于前一晚睡前牛奶喝太多而难得刚过五点就被憋醒起床嘘嘘的林淼,正好目睹了老太太喜上眉梢出门的模样。当时林淼还以为老太太是焕发了第二春,要去找某个小老头约会,不料嘘完之后,继续睡了没几个小时,家里突然间有了菜市场的气氛。 难得清闲的周末,老太太居然带回来一大票天机巷的街坊四邻。不但搞得林淼没办法继续抱着李晓梦洛漓,还让江萍彻底丧失了抱着西瓜追早间电视剧的环境。 一群天机巷的老街坊,在林淼家里支起了麻将桌,从早上搓到傍晚都没消停。 前半天老林还能靠听这些人的吹捧保持微笑,牛逼吹得也欢实,甚至还很尽地主之谊地请他们去附近的一家酒店吃了顿午饭;可等这群人浑身酒气地回来,又继续闹腾到晚上天色将黑,江萍见他们没要走的意思,脸上就开始有点绷不住了。暗戳戳把老林拉进房间,让老板赶人。 不想话没说出口,老太太就跟着摸了进来。 江萍本就对老太太把这群人招来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见罪魁祸首送上门来,干脆就让老太太把人赶走。不料老太太支支吾吾,半天才讲明白,感情这群人全都是来借钱的。 江萍一听这话,瞬间就炸了,用跟着房门都能听清的嗓门大喊:“借什么钱!?要借不会去找他们自己家里借吗?!” 老太太听得忙捂江萍的嘴,压着嗓门,又急又气道:“别喊,听到了让人笑话。他们借得又不多,阿荣现在一个月挣十万,给他们几千块又怎么了,这次借完以后就不会来了……” “我欠他们的吗?!”江萍尖利的嗓音,穿透整个小区。 正在屋外客厅里搓麻将的邻居们,不由得全部停下了动作。一个混子转过头,很不满地对坐在沙发上看《葫芦娃》的林淼道:“你妈也太小气了,这点钱也不借。” 林淼盯着那混子看了两秒,认真地点了点头,叹道:“唉,是啊,比尔盖茨也太小气了,去年我爸托他在美国的初中同学的表哥的老板跟比尔盖茨借一半家产,比尔盖茨理都没理我爸一下,简直是又小气又没礼貌。对了,你知道比尔盖茨是什么人吗?” 那混子一脸茫然:“不认识。” 林淼道:“那可惜了,不然我让东瓯市政府赞助你一张去美国的机票,以后你可以天天都去他家借钱,保证你借得都没他赚得快。等再过几年有一种即时对战的电脑游戏出来,你还可以写个横幅在他家门口挂起来,横幅上就写‘看你杀得快还是我送得快’,特别应景。” 混子完全听不懂林淼说的火星话,眼神正发直,江萍就气呼呼地摔了门出来。 房门重重砰的一声响,吓了屋里所有人一跳。 江萍用看杀父仇人的眼神,狠狠地扫了满屋子的人一眼,接着转头就冲着老太太继续吼:“你儿子兜里那几个铜钿碍你眼了是吧?我嫁到你家这么几年,你有给过我一分钱吗?我怀阿淼八个月,夜里多吃个包子你就说七说八,说长说短,现在把钱送给这些阿猫阿狗,你倒是爽快了?!” “诶,阿萍,你这话就不对了啊……”混子忍不住要插嘴。 “你闭嘴!”江萍厉声喝断。 面对满怒气值的江萍,混子胆怯而理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今天的江萍,已然不是半年前的江萍了。抛开她“我国当代著名作家林国荣的夫人”的身份不谈,身为西城街道党政办临时工的江萍,好歹也是半个国家的人…… 市井小民,尤其是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的社会闲散人员,真的得罪不起她…… “这点小事情,吵这么热闹干嘛,加拿大都听到你的声音了。”老林立场摇摆,又想安抚江萍,又不想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丢面子。 江萍今天却是站稳了立场,从小就深埋在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劲儿,彻底爆发出来,尖声喊道:“小事情是吧?行,行!你反正有钱!以后你跟你妈过吧,我自己养得活自己!阿淼!” 林淼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到!” 江萍黑着脸:“跟妈妈去奶奶家住,以后不回来了!” “好嘞~”林淼干脆利落跳下沙发,拉住李晓,“晓晓,收拾行礼,分家产了。” “啊?”李晓看看林淼,又看看电视。 《葫芦娃》实在太精彩,停不下来啊…… 老太太黑着脸不吭声,眼看着江萍风风火火拿出新买的原本打算过年旅游用的皮箱子,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装起了衣服。林淼也不含糊,拉出自己的行李箱,帮李晓收拾起换洗的衣服来,一边收拾还一边念叨:“其实穷也有穷的好处,至少搬家的时候可以很省事,最麻烦的就是那些半穷不穷的,明明兜里没几个钱,可家具电器又一样不缺,太贵的舍不得扔,舍得扔的又没钱买回来,能买回来的又搬不动,搬得动的新家又放不下,你说,人生是不是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李晓不明觉厉地点点头:“嗯……” 林淼把李晓的小衣服和小裤子全都打包好,塞进巷子里,然后把箱子一关。 背上自己那个装满大杀器的小书包,起身走到家门口,从容穿上盗版擎天柱牌子的运动鞋,林淼朝满屋子的人挥了挥手,友情提醒道:“我爸妈房间里还有几千块的现金,几个金戒指、银镯子,你们待会儿有空,可以趁我爸和我奶奶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拿回去,反正我奶奶也不会让我爸报警的,你们放心大胆地偷吧,祝全天下所有和你们一样没脸没皮的人都早日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 满屋子人:“……” 江萍难得听明白了林淼不正经的话,嘴角一咧,揉了揉林淼的脑袋:“还是我儿子最懂事。” “那是,钱的问题就是立场问题,立场问题就是人格问题,能不懂事吗?”林淼继续羞辱着满屋子的货,又转头对老林道,“爸,我们都要离家出走了,你开车送我们一下啊!” “不用他送!”江萍还在气头上,踩着高跟凉鞋,哐哐作响就出了门。 一缕夕阳,从楼道的外墙的镂空处照进来。 江萍牵着林淼,林淼牵着李晓,娘儿仨郊游一般,慢慢下了楼。 李晓小眉头皱着,忧愁地小声问道:“淼淼,我们不回来了吗?” 林淼微微一笑:“不怕,咱们家房子多。有我和妈妈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李晓烦恼顿消,明亮的眸子里含着笑,轻轻应了声:“嗯。” 第二百七十章 永失我恨 晚霞和煦,落满天边。 林淼和李晓挤在江萍身旁,听着三轮车吱呀吱呀仿佛随时要散架的动静,然后眼见着一群飞鸽咕咕叫着从不远处的低空掠过,拍打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 浪鸟归巢,到饭点了。 “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林淼睁眼说瞎话,嘀咕了一句。 江萍没好气地对林淼翻了个白眼,然后小心地把跟前的箱子,又往三轮车中间挪无可挪的位置拖进一点点,生怕一会儿有个万一,箱子会掉下去。 李晓对离家出走的目的地有些茫然,小声问林淼道:“你怎么有两个奶奶啊?” 林淼被李晓问得一怔,盯着她看了两秒,才恍然想起,这小可怜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 托自己那个做人从来没靠谱过的大姨妈也就是晓晓她亲娘的福,李晓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没见过她亲爹,更别提什么祖父母。 林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细细地李晓解释了一通“爸爸的爸爸和妈妈”和“妈妈的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区别。李晓听得有点迷糊,又很轻声地问:“那我妈妈的妈妈,和小姨的妈妈,是同一个妈妈吗?” “是啊……”林淼听得有点难过,轻轻抓住李晓的手。 江娟带着李晓在外面瞎混了好多年,期间男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可带着李晓回去看外婆的次数,却是用一只手来数都绰绰有余。这种情况下,孩子能搞清楚家里的长辈关系,那才叫奇怪了。去年过年的时候,要不是林淼撺掇老林把李晓带回家,这会儿李晓还不知在哪里跟着她亲妈饥一顿、饱一顿地吃苦。记忆中,李晓上小学的年纪极晚,应该是接近十岁才入的学。而同样的时间,比李晓还小一岁的林淼,那时都已经上了三年级。 “东瓯市土话里,祖母和外婆都可以叫奶奶,祖母也可以叫娘娘……”林淼继续跟李晓科普着基础的称呼。 “娘娘”是东瓯土话中祖母的意思,发音是入声。在发音上,和发去声的“皇后娘娘”的“娘娘”有所区别。不过也不是所有家庭的孩子,都这么称呼自己的祖母。只有一部分像林淼家这样,往上数两代,从近郊地区搬进市里的家庭,才有这样的习惯。而对于更多的原本就住在市中心的孩子来说,那才真叫“奶奶”和“姥姥”傻傻分不清,全都混作一团叫奶奶,反正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奶奶和那个奶奶不是一码事就对了。 至于说如果两边的奶奶在某些特定场合同时出现,自然会有旁人解释,这个是“祖婆娘”,那个是“外婆娘”。 李晓歪着头,听林淼解释了半天,然后很认真道:“我觉得还是奶奶好听,比叫娘娘好听。” 林淼不由嘴角一扬。 李晓哪里是觉得“娘娘”不好听,那分明就是恨屋及乌,因为讨厌老太太,所以顺带把和老太太有关的一切全都讨厌上了。看来老太太这做人的方式,确实是有够不得人心的。 “我觉得也是。”林淼附和了一句。 李晓很高兴地甜甜一笑。 林淼看着李晓天真可爱的样子,思绪又飘散起来。 话说老林刚出名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挺担心江娟会找上门来。不管她是来借钱,还是拿李晓当借口,要老林出面帮忙摆平什么烂事,显然都挺影响林淼一家的生活。 不过现在看来,林淼觉得可能还是自己想多了。 江娟做人确实不靠谱,但起码的底线应该还是有的。在养育孩子这件事上,林淼虽然很不齿江娟后来像卖货一样,把李晓卖给了一个年龄几乎能给李晓当爹的外国人,但仔细想想,除了这条路,江娟和彼时的李晓,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而现在,李晓好不容易,总算能过上不错的日子,江娟再没良心,也总不至于拿亲生女生的幸福开玩笑。 她小半年没出现,也许是觉得没脸见女儿吧…… 林淼转头看看一脸懵懂的李晓,又暗暗地叹了口气。 三轮车不紧不慢地缓缓前行,二十多分钟后,骑进了林淼外婆家的小区。 小区楼下,不少人已经吃完了晚饭。一大群老爷们儿,半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地光着膀子在路上散步乘凉,还有人拿了高板凳当桌子,趁着天色还没黑透,摆起了棋局、牌局。三五人个聚成几堆,看棋、看牌的人,比下棋、打牌的人还有激情,嚷嚷得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江萍使唤着三轮车夫,一路骑到江萍奶奶家楼下。 三轮车夫一脸殷勤,帮着江萍先把两口大箱子从车上搬下来。然后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的江萍,才踩着高跟鞋,气度雍容地下了车。 林淼外婆家楼对面的停车场外,一群正在打牌的货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小声嘀咕起来。 “谁家的啊?看着好像是从外地回来的。” “什么外地回来,外国回来的还差不多……” 江萍听得嘴角一扬,把林淼和李晓抱下车,然后拿出一张十元大钞,递给三轮车夫道:“不用找了。” 三轮车夫顿时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后,才蹬着车离去。 施舍完对底层人民的廉价同情心,优越感油然而生的江萍,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露出了高人一等的笑容。她提起箱子,气质翩然地走进楼道,然后迈上两级台阶,扯开大嗓门就喊:“妈!” 林淼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妈,你走到门前再喊不行吗……”林淼一脸无语。 讲真,江萍这最多只能高雅两秒的性子,和老林还真是绝配…… 外婆家二楼的房门,随着江萍的喊声,很快就打了开来。 林淼的外婆从楼道口探出头来,发现是江萍和林淼,还有怯生生的李晓,不由又意外又惊喜。 她忙不迭地跑下来,接过江萍手里的箱子,高兴道:“你这是干嘛啊,还带两个皮箱过来?” 江萍顿时皱起眉头,一脸烦躁:“别提了。” 林淼的外婆一头雾水:“怎么了?” 林淼眼神忧伤地接道:“奶奶,我妈永远地失去了我的娘娘……” 林淼外婆闻言一惊:“啊?怎么回事?” 林淼:“我妈跟娘娘吵架了,这辈子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林淼外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膨胀的心 身强体壮、老当益壮的外婆,一手提一个箱子上了二楼,接着转身就拉着江萍出了门。 没法子,宝贝外孙和外孙女被不懂事的女儿从家里带出来,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而她平时一个人住,顿顿都吃得又早又随意,家里也没有电冰箱,所以通常每天都会像今天一样,吃过晚饭就绝不留隔夜菜。吃剩下的东西,宁可拿去楼下喂狗,也绝不会留到第二天为难自己。 这一点,就和林淼家里的老太太区别甚大。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外婆家原先家庭成分极其不好,不好到分田地、打土豪时期,她全家老小都被拉出去批斗过。然后接受批斗的结果就是,家里头祖传下的七八十间店铺,全部一间不剩地被分给了广大的劳苦群众,从而为我国迈入更高级的社会形态做出了巨大贡献。 如果按王家卫电影的叙事口吻来表达,外婆的人生经历应该就是这样的 如果人生分成四季,那十岁之前,她的生命中应该只有春天。有人说童年就是人生一切选择和决定的开始,所有的命运,早在她懵懂无知的岁月之初,便已被铭刻在了最终的那一方墓碑上。十岁那年,她双亲惨死,失去一切;十八岁那年,她嫁做人妇,又像是得到了所有。二十八岁,她没了丈夫,人人说她克父克母克夫。可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人的一生,就是失去的一生:先失去幸福,然后失去寄托,到最后,连生命和记忆都一起失去。既然早晚是要忘掉的,那又何必去记住。既然早晚是要离开的,又何必挽留。 所以有什么必要,非要去吃那一点剩饭呢…… 趁幸福还在的时候,好好善待这点幸福不好吗…… 大户人家出身的外婆天性乐观。虽然据江萍说,外婆也曾在拿到她期末考卷的时候,情绪失控到抽断过好几根鸡毛掸子。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老人家对一切身外之事,还都是相当看得开的。而相比之下,林淼家的老太太,那就是各种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看不开。 老太太年轻时是环卫工人,算是吃了半辈子的苦。 所以在老太太看来,人生不仅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以后的苟且和永远的苟且。而当这种苟且的心理状态被她从工作带进日常生活,和她一起生活的人,基本就全都遭了秧。 住进林淼家的这几个星期,老太太愣是差点让林淼家一夜回到原始社会。 大热的天,不仅晚上坚决不让开空调,甚至连电风扇都舍不得用,非要拿一把蒲扇坐在阳台上人工物理降温。江萍实在觉得热得受不了了把空调打开,却往往是空调刚开二十来分钟,屋内的温度才下来一点,老太太就马上要借口喊冷,把空调关掉。然后半小时后,婆媳俩继续缠斗,循环往复就算林淼告诉老太太这么干其实更加耗电也没用。 闹得最厉害的一天晚上,抠门成性的老太太干脆就把空调藏了起来,要不是江萍威胁自己马上再去空调店买十个,恐怕她绝不会把东西交出来。那晚江萍和老太太大吵了一架,但是屁用没有。到了次日,老太太一切照旧。 除此之外,一度认为花两万块买的电脑必须要一直使用才能赚回本的老太太,还经常等林淼早上一起来,就兴冲冲地问他:“阿淼,今天打不打电脑啊?” 然后林淼通常就会回她一句:“电脑那么乖,为什么要打它?” 强力结束话题。 所以搬出来小住一段时间,确实也不怪我妈啊…… 林淼心里念着,摘下小书包,一身轻松地扔在了沙发上。然后随手打开电视,调到出门前李晓看动画片的那个频道。见电视上已经在放旺仔牛奶的广告,显然今天的这集《葫芦娃》已经结束。李晓有点小遗憾,小声叹了口气,却只是安静地坐到沙发上,乖巧懂事得连发一下脾气的意思都没有。 林淼走回到晓晓身旁,从小书包拿出一部黑白机递给她。李晓兴趣缺缺地接过,玩儿了没三分钟,就自我放弃地把黑白机还给了林淼。她对游戏机实在提不起什么情绪,一来没热情,二来确实玩得稀烂,进一步打击热情。 林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接过游戏机,随便调出一个方格赛车游戏,直接选择了最高难度。 身为一个曾经的手残选手,林淼向来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操作水平的,不过重生成了小孩子,而且又是在这种只有他和李晓的封闭空间里,他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游戏机滴答声响,林淼不负自己的手残人设,果然开局两分钟就怒死两次。 不过也不确定是否是小孩子的反应力确实比成年人要高的原因,在死过两次后,他竟然破天荒地开始慢慢习惯游戏的节奏,没一会儿,手眼协调的能力就追了上来。 李晓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淼神挡杀神,绕开一个个让人目不暇接的障碍物,眼里开始泛起崇拜的亮光,嘴里也情不自禁地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靠!原来我不是手残!”林淼越玩越膨胀,嘴里不住哔哔,“看来寡人应该是被贫穷的环境给耽误了,要是小时候有钱买币,搞不好早就拳打八神庵,脚踢草薙京,制霸天机巷中小学游戏圈了,晓晓,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李晓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应了声:“嗯……” 林淼毫不介意她的犹豫,继续自嗨大喊:“那你大声告诉我,天机巷方圆一公里内,所有游戏厅里最靓的那个仔叫什么名字?” 李晓有点茫然,看着林淼的侧脸,认真猜道:“亮亮?” 林淼眉毛一跳,游戏里的小汽车紧跟着一头撞死。 屏幕上随即跳出最新纪录。 “唉,没默契啊……”林淼略带一点小遗憾,心说要是换成洛漓那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肯定能说出正确答案的。 正想着,小书包里就响起传呼机嘀嘀嘀的信号声。 林淼放下游戏机,从书包里拿出传呼,一看上面的来电,就不由微微一笑。 小丫头,真是不经念叨。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吓人 “林水水,你什么时候来带我回家啊,我今天好难过啊……” “怎么了啊?” “今天早上有个猫妈妈送了我一只小猫,可妈妈不让我养小猫,还要把小猫扔了。我就跟妈妈说,你要扔掉小猫,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然后妈妈就打我了……” “……” 外婆家对面自行车停车场旁的小卖部柜台前,林淼在一群大爷大妈充满好奇的目光的围观下,拿着电话听洛漓吐苦水。因为个子够不着柜面,脚下还踩着一张小板凳。 晓晓神色拘谨地站在一旁,视线却没一会儿就被转移到了屋里的电视上。 电视里正在播六点档的动画片,动画片的名字和剧情林淼已经彻底忘了,只依稀还记得,主角是只名叫帕斯卡的幽灵。 “孩子,你坐下来,好好看。”看店的大妈,笑眯眯拉来一张木椅子,让晓晓坐下。 小生意人发善心,自然不会是瞎殷勤。 刚才从别人嘴里得知林淼和晓晓是“林国荣的儿子和女儿”,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讨好一下两个小孩。至于说这种微不足道的关心到底能有什么用处——其实什么蛋用都没有,最多也就是以后跟人吹牛逼多点素材而已,而且就算听的人也不见得会放在心上,纯属一种有根据但无意义的自我抬价和自欺欺人。 晓晓仰头看看林淼。 林淼点点头,马上又捂住话筒,对大妈道:“阿姨,给我姐姐拿瓶汽水,别拿冰的。”说完也不等大妈回话,又跟电话那头的问题幼女,继续起了通话。 “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呢?”林淼的情绪切换得很快,责备的语气中又带着宠溺。 千里之外的京城酒店里,小丫头趴没趴像地俯卧在床头,两条白嫩嫩的小腿后屈着踢来踢去,不高兴地生气道:“林水水,你都不帮我!我不跟你好了!” 深谙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个道理的林淼,半点耍泼的机会都不给小丫头,立马很强硬地回了过去:“别闹,好不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要是不同意,你一个人说了能算吗?” 洛漓顿时更委屈了,小嘴嘟得老高。 就坐在洛漓身旁的秦晚秋,抬手轻轻拍了下洛漓那肉眼可见的比一般小孩要翘很多的屁股,从洛漓手里拿过电话,柔声道:“淼淼,酒店里不好养猫,那只猫我先送到石医生家里去了。” “养只猫也挺好的,莉莉没事在家里跟猫说说话,也能好得快点。”林淼跟秦晚秋说话的样子老气横秋。 这时小店外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光着膀子,浑身晒得黑透,好奇地瞥了眼正在打电话的林淼,笑道:“这小孩挺有意思啊,这么小还会打电话了。老板,给我拿瓶可乐!” “诶,好。”大妈拿出两瓶汽水,打开玻璃瓶的盖子,插上吸管,一瓶递给半大小子,一瓶递给晓晓。 晓晓接过汽水,小口抿着,继续看动画片。 半大小子斜靠在柜台前,摆出一副沧桑的样子,叹道:“真是快啊,早几年我还挺喜欢看这个动画片的,现在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兴趣啊?找老婆啊?”大妈笑道。 黝黑少年咧嘴一笑:“找老婆早了点,不过先找个女朋友是可以的。” 大妈显然对少年知根知底,说话也不客气,调笑道:“找女朋友是要钱的,你爸妈打游戏的钱都不给你,你上哪里找女朋友去?” 黝黑少年顿时就不服了,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喜欢我的女的多了去了!都倒贴的!” 坐在小店门口的众人发出一阵大笑,店内外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林淼捂住话筒,眉头微皱,心想等过几天就让老林过来给外婆把电话装上,省得说几句话还要被一群人吵到,一边听秦晚秋细声细气说着:“淼淼,你爸爸作协的那个朋友跟我说,莉莉那个学校的学籍不好弄,要是读一年就会东瓯市实在是有点可惜。你能不能帮阿姨问一下你爸爸,可不可以让莉莉京城读完小学再回去……” “我不要!我要回去!我要跟林水水在一起!”洛漓嗷嗷叫着夺回电话的使用权,哭嘁嘁道,“林水水,你快来带我回去!你不在这里,妈妈对我都没那么好了!” 林淼好笑道:“你乖一点呀,姨姨打你,我也会痛的。” 洛漓直觉感到遭受了欺骗,愤然大喊:“你胡说!妈妈打我,你怎么会痛?” 林淼怅然一叹:“唉,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边上的黝黑少年正豪迈地吸着可乐,猛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笑话两句,不想刚一张嘴,可乐就漏进了气管,顿时呛得死去活来,汽水从嘴巴和鼻子里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唉,年轻人就是不顶用,这点伤害都扛不住…… 林淼淡淡看那少年一眼,继续残忍补刀:“你乖一点,我就早点来接你。多喝牛奶,少吃零食,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刷牙,出牙了不要舔,不然舔歪了又要戴矫正器,会很痛的……” 林淼滔滔不绝。 黝黑少年咳了半天,总算死里逃生地喘上来一口气。可没成想刚捡回一条命,边上的小屁孩又连环夺命秀地来了发大招——林淼闲着没事在座机上划拉,一个不留神,就按下了免提。 这一下子,小店里里外外的人,就全听到了林淼和洛漓的完整对话。 “林水水,小星星用完了。” “怎么用那么快啊?” “每天都想你,电话打太多了……没小星星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怎么办啊……” “唉,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我再多做几个,给你寄过去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捡回一条狗命的黝黑少年盯着林淼,眼珠子越瞪越大,脸上神色惊疑不定,还带着八分的自我尴尬——这种尴尬,既是对幼儿园小屁孩恋爱状态的无法忍受,也是对自己居然在找对象这种事上,输给一个身高不到一张桌子的小孩的愤慨。 “我靠……”黝黑少年发自肺腑。 林淼在座机上按了半天,总算把部件接触不良的免提键关掉,然后面不改色,跟洛漓道了声别:“那我挂电话咯,晚安么么哒~” 淡定自若把电话一挂,林淼抬起头来,不算意外地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黝黑少年呆呆望着林淼,打了个饱嗝。 胃里的混合了可乐的酸水,差点全都翻涌上来。 林淼却半点不以为意,毕竟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很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在少年看来堪称巨款的零钱,抬头问小卖部的大妈道:“阿姨,多少钱?” 大妈回过神,看了眼时间:“十二分钟半,算你六块钱吧……” 林淼低头数钱,随口又问了句:“还有瓶汽水吧?” 大妈忙笑道:“对,对,听你说话都听忘了,你刚才是在给谁打电话啊?” “一个十年后一定倾城倾国的大美人。”林淼淡淡说着,数出7枚钢镚,往柜面上一摆。然后转身跳下小板凳,正要喊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李晓回家,裤兜里突然又滴滴响了两声。 “嗯?”林淼还当是洛漓又打来了,奇怪地拿出传呼机一瞧,却发现是老林的号码。 认怂了? 林淼拿着传呼机转回身,想给老林回个电话。 转身的一瞬间,他和黝黑少年眼神交错。 从那黝黑少年的眼底深处,林淼看到了仿佛直冲灵魂的震颤。 显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坐公交都不用买票的小孩谈恋爱没什么,小孩子童言无忌罢了。 可当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随随便便就从身上拿出普通人家需要几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的物件,这才叫真的吓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彩虹屁 坐在小卖部门口乘凉的老头老太们,看着走回电话机旁回电的林淼,彼此之间忍不住用复杂的眼神,交流着更复杂的心情。店门前的空气中,逐渐透出柠檬的芳香。老头们放慢了摇晃蒲扇的动作,大妈们的笑声,也在悄然中变得生硬起来。好在林淼的这通电话打得很快,嗯嗯嗯了几声,不到两分钟,就放下了话筒,不至于让柠檬味愈演愈烈地继续扩散。 打完电话,林淼掏出在现场众人看来多得有点过分的又一枚硬币放在柜面上。 看店的大妈收起钱,一边忍不住提醒林淼,叫林淼以后别带这么多钱在身上,免得出事毕竟这年头失业在家、游手好闲、口袋比脸还干净的二十啷当岁的混子不在少数,即便严打的风声还没过去,可谁也保不准,那些长了张嘴就仅仅只是拿来吃饭的动物,会不会因为看到小豆丁兜里有钱就兽性爆发,干出现实版的脚踢北海幼儿园的事情来。 林淼口头上谢了大妈一句,自然也不会去提什么《未成年好孩子杀人许可保护法》可以一直保护他到14周岁,以及藏在书包里的不能说的大杀器。 两通电话打完,天色已然黑透。 林淼和晓晓从外婆家出来的时候,直接关了门。此时身上没有外婆家的钥匙,外出买菜的江萍和外婆又迟迟不归,林淼就只能和晓晓在小卖部里等着。 长得黝黑的少年恋恋不舍地慢慢吸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汽水,然后趁着还瓶子的当口,装作很随意的口吻问开店的大妈道:“这两个小孩谁家的啊?怎么都没见过?” 不等大妈回答,边上一个老大爷就抢话道:“不用问了!你知道了也没用,人家家里可是名人,林国荣知不知道?就是这两个小孩的爸!” 黝黑少年闻言,立马跟摸到电门似的失声喊出来:“林国荣家的?林国荣家的孩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跑这儿来怎么了?孩子的外婆娘住咱们这里呢!”大妈说话的神色与有荣焉。 黝黑少年有点发蒙地轻轻点头。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间接接触那么有名的名人。 林淼听着身旁的议论,很理智地没有做半点回应,只是默默低着头,玩着手上的黑白机。晓晓看完动画片,就继续当林淼的观众,两个小孩安静得不像话。 少年从短暂的应激状态中,慢慢平缓下来。 他盯着林淼看了半天,忍不住上前,笑着搭讪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淼熟练地搓着屏幕上的俄罗斯方块,头也不抬道:“大哥,算了吧,都是萍水相逢,干嘛非要认识一下。别随便见到什么名人就绷不住,没意义的。就算你认识了谁谁谁,那个谁谁谁回过头来也记不住你啊。” 少年被林淼一通教育,略感到有点尴尬。 他干笑两声,然后拍拍林淼的肩膀,装腔道:“说得有道理,不过你爸有朝一日一定会记住我的,我王斌早晚有一天,也会像你爸一样出名,你等着吧!” 林淼聚精会神搓游戏机:“哦,那你加油。” 少年沉默了。 这敷衍了事的态度,实在有点伤尊严啊…… 小卖部前的晚风吹过,大爷大妈们又聒噪起来。 有人劝少年少吹牛逼好好读书,也有不花钱随口恭维鼓励两句的。 不远处的象棋摊子,观棋的大叔开始憋不住亲自动手。 打牌的大笑着喊着脏话,爽快地掏几毛钱的赌资。 林淼的俄罗斯方块,没能闯过新的一关。 他放下游戏机,转头对李晓微微一笑。 李晓咧咧嘴。 林淼问道:“饿吗?” 李晓摇摇头,肚子里却咕咕响了起来。 林淼马上起身,要给李晓再买点饼干垫一下。 就在这时,一束骚包欠骂的远光灯,从远处照射了过来。 漆黑到发亮的桑塔纳,缓缓从巷子内驶出。 车子还没停下,喇叭就先高调地鸣了两声。 “你妈呢?”看到林淼和李晓坐在路边,老林探出头来,大声问道。 四周的人,不约而同地全部安静下来。 这年头私家小汽车难得一见,名人开车过来,更是难上加难。 要说这叫什么…… 应该就叫眼福吧…… “谁啊?林国荣吗?” “林国荣啊……” 众人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老林是什么天大的人物。 林淼对老林的作风也算是习惯了,他拉着李晓,旁若无人走到老林车前,对老林道:“妈妈跟奶奶买菜去了。我下来给你打电话,奶奶家的门关了,我在等她们回来。” “啧!”老林烦躁地眉头一皱,没好气道,“这个老娘客,家里好好的有饭不吃,非要大晚上地跑出来!”一边说着,慢慢把车移到墙根,熄了火下车。 老林走出车子,径直走到林淼和李晓跟前,然后掏出烟来点上,左右看了看,一脸闲得蛋疼的模样,叼着烟道:“光等也不是个办法啊,找点事情做做吧……” 话没说完,已经嗅觉灵敏地朝着不远处的象棋摊子走去。 紧接着没一会儿,林淼就听到那棋局边,有人亢奋地喊道:“你坐!你坐!我们看你下!林老师能来我们这里下盘棋,真是太荣幸了!” 林淼都懒得跟过去观战,默默转身走回到小卖部前,对老板娘道:“阿姨,拿包最贵的饼干给我,记我爸账上。” 大妈笑容满面,从货架上拿下一包透明塑料包装的,连牌子都没有的饼干递给林淼:“不用了,难得你爸来一趟,算阿姨请你吃了!” 林淼接过饼干,干脆自己掏钱,一边教育大妈:“阿姨,我爸赚的就是全社会的钱,要请也该是他请你们才对,你跟我爸非亲非故的,我爸也没帮你做过什么事,你请他干嘛啊?一点道理都没有!”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大妈像嫌钱烫手似的,死命要把林淼的钱往外推,“赚什么社会的钱,我的钱你爸就赚不过去!” 林淼不想占大妈的便宜,把手里的十元大钞一放,说道:“那这样,你再给我多拿几样凑个整,我拿去我爸那边分一下。” 大妈明显有点舍不得请十块钱这个数量级的,一脸傲娇地收了钱,仿佛责怪似乎道:“怎么这么懂事,你爸妈教得也太好了!” 林淼心里轻轻一叹。 至于嘛,彩虹屁吹得这么无孔不入…… 第二百七十四章 纯粹的好孩子 老林欺软怕硬、遇弱则强,当身旁围上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民,无需任何理由地对着他群起而舔,老林就理所当然地发挥出了比平时要强出至少两三成的水平。当林淼使唤着小卖部的阿姨拎来一大袋花生瓜子,分给看棋兼围观“明星”的男女老少们时,老林居然已经光速拿下了棋局,仅仅十三步,就将死了号称“二条巷新村居委会下属居民象棋联谊会”第一高手的老王。站在一旁的老王儿子王斌同学见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心里万分感触地说名人就是名人,居然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到这等地步,简直恐怖如斯。现场气氛一片欢腾,小民们越发舔老林舔得厉害,各种肉麻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也不知到底图个什么。 林淼拉着李晓挤到老林身旁。 老林瞥一眼李晓手上的饼干,总算没被白捡来的的无用胜利冲昏头脑,问道:“你们饿不饿?” “饿啊。”林淼很干脆道。 坐在小板凳上的老林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算了,不等你妈了,爸先带你们去吃晚饭。” 林淼嗯了一声。 老林一手牵着一个娃,在现场舔狗的前呼后拥下离场。 待老林走远,输了棋的老王才露出一脸不甘,很懊恼道:“妈个逼的,老子都被你们吵晕了,下棋就下棋嘛,喊个屁的加油啊!” “难得人家大名人来一次嘛,平时你想见都见不着呢。”小卖部的大妈笑着安抚。 老王不住摇头:“本来这盘棋我能下的,林国荣的水平跟我差不多了……” “行了,人家是作家,又不是专门下棋的。输了就输了,又没让你掏钱!”边上一个老头没当回事地揶揄了一句。 老王被呛得无言以对。好在还有亲儿子在一旁,少年王斌信誓旦旦:“爸,没事,你赢得不了林国荣,将来我能赢他儿子!” 老王闻言,刚露出欣慰的笑容,边上立马就泼过来一盆冷水。 “别吹牛逼了,人家小孩都上过好几次电视了,你将来能有人家一半就不错了!” 老王父子俩瞬间感到脸颊浮肿。 草泥马! 出名了就了不起吗?普通人不要面子的吗? …… 二条巷新村外,就是学院路,距离偷拿了林淼的小本本的瓯大教授张健家很近——仅仅只是隔了一条马路而已。在林淼的记忆中,再过不到五年时间,这片地方就会因为东瓯医学院附属医院落地,变成市区内有数的繁华路段。但是在九五年的今天,马路上能找到的点心店,还是只有寥寥几家。 老林烧包地连十分钟的路都不愿意多走,开着桑塔纳,一路行驶到学院路的东面路口,才在一家装修最好的小店前停下。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头没几个客人。 三人走进店里,店老板兼掌勺的中年人马上殷勤地迎上前,看在桑塔纳的面子上,笑得比平时假了不知道多少倍地问老林要吃点什么。 老林大马金刀地坐下,先明知故问地问老板有没有菜单,意料之中地得到否定地答案后,便让老板现炒一盘牛肉,做个鳝鱼汤,再帮他出去买两瓶冰啤酒。点心店的老板开了五六年的点心店,店里一直只卖面条、饺子、汤圆、混沌,以往听过的最过分的要求,无非也就是蛋炒饭再加个蛋,像老林这种张嘴就要炒一整盘牛肉的——真的没有。 不过既然生意上门,自然不好往外推。 店老板满口答应下来,然后赶紧把老婆从楼上喊下来,让她去外头买啤酒。 林淼看不得老林这副得志就猖狂的样子,让老板给他做一碗排骨面,然后转头又问晓晓想吃什么。晓晓怯生生地摇摇头,林淼就挨个从牛肉面、海鲜面、炒粉干一个接一个问过来,问到肉汤圆的时候,晓晓突然眼里一喜,然后拘谨地点了点头。 店老板总算松一口气。 有钱人真你妈能折腾,不过就是吃个饭而已,点菜都要半天。也就是这会儿店里有空,不然赶上用餐高峰期,饿死你们这群装逼犯! 店老板砰的一声,打开摆在店门口的灶台燃气炉。 老林饭前又装了一顿逼,加上刚才赢了棋,心情更加舒畅,嘴里轻声哼哼起来。 林淼见老林这样子,料想家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随口打听道:“爸,娘娘干嘛突然要回去啊?”老太太要走了,回乡下,这个消息,是刚才老林给他打电话时说的。 “这个事啊……”老林的笑容微微一收,旋即又摇了摇头,“小事情,反正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过来了。” 林淼哦了一声,就没再问了。 老太太要是真能长住乡下就最好。 她住的房子是林淼大舅公家的,以后有空,完全可以把房子买下来再装修一下,也算是该尽的孝心尽到位了。至于其他——就冲老太太从老林小时候起就疯狂压榨老林,把家里仅有的资源全都偏心地供给林淼的小叔,后来江萍嫁给老林,老太太也没压根儿没拿江萍当儿媳妇看,林淼自己要不是后来当上公务员有了点小出息,老太太对他也不会友善到哪里去,林林总总算下来,林淼真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地方亏欠祖母的。 悬挂在头顶上的吊扇吱吱呀呀摇晃着,仿佛随时要掉下来的同时,也让喷香的油烟味弥漫开来。林淼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咕咕一叫,心里那点小情绪,也就跟着散开了。 两辈子了,其实早就看开了。 只是正因为看开,所以做起事来,才更果决冷酷到近乎没了人情。 这辈子,再也不用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了。 这个别人,指的是除了老林、江萍和晓晓,还有未来自己小家庭的人以外,所有的其他人。 包括老太太。 “啤酒来咯~”店老板的老婆,拿着两瓶冰啤酒走进来,往林淼他们桌上一放,转身又匆匆忙忙道,“等下,我去找个起子。” “不用了。”老林从箸笼里取出筷子,用手做杠杆,轻轻松松,一下就撬开了啤酒瓶的盖子。 林淼看得好生敬佩。 这个估计全国九成以上的成年男人都会的招式,他上辈子,愣是死都没学会。 自己果然是个纯粹的好孩子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带跑偏 老林的鳝鱼汤不好弄,一盘炒牛肉上桌后,紧接着就是林淼和李晓的排骨面跟汤圆。 九五年开店的人做事还较真,说卖排骨面,面里头就一定有单捞出来就足够吃饱的排骨。不像00年后,或者稍微再靠后些2005年之后,东瓯市的生意人全都集体以诚信为本,说卖面条,就真的只卖面条往往一碗牛肉面上桌,碗里放的牛肉每一片都薄得晶莹剔透,足以透光,而且就是这样刀功非凡的牛肉,数量还少得可怜。 林淼前世大学刚毕业在瓯城区的广化寺街道当临时工那会儿,每个月到手工资只有不到1500块,为了省钱,他经常中午就靠吃十块钱出头的牛肉面过活,而且每次都会强忍着把那几片牛肉留到最后奖励自己。每当面条吃光,牛肉入口,当嘴里感受到荤腥的滋味,一种没出息的幸福感,便会油然而生。 好在那种廉价到可怜的幸福感,没过几年就随着他拿到编制,不再出现了…… 林淼看着自己跟前那气质就像大海一般宽阔的面碗,心里默念一声,有钱真他亲娘的好。 …… 这顿晚饭,算上做饭的时间,林淼三个人足足吃了快40分钟。 林淼吃得肚子发涨,撑得不行,李晓虽然也很想像林淼这样虐待自己的胃,可意志力终究没能战胜胃容量,20个大汤圆剩了6个,最后全都进了老林那个海量的肚子。 吃完结账,价钱出乎林淼意料的便宜,两个炒菜只收了25元,加上排骨面、汤圆和啤酒,居然刚刚好只到40块。老林懒得要零钱,掏出一张五十元大钞交给老板娘,又让人多跑一趟,去旁边的小店给他买了包烟回来。吃饱喝足,老林再抽完一根饭后烟,时间正好七点整。 摆在小餐馆高处的电视里,全国频道统一故障地响起了某节目的片头曲。 老林毫无四个意识,懒得学习上头精神,一身烟酒气味地站起身来,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对林淼和李晓道:“走了。” 走出餐馆,外头气温已经降了不少。 林淼被清凉的晚风一吹,脑子也瞬间清醒了许多,然后就想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话说,老林这算不算酒驾…… 念头闪过,可终究还是懒得说。反正老林是不会因为这点小酒,就把车停在这里的。 林淼生死看淡地坐进老林车里,眼看着老林娴熟地调转车头,开到马路对面。然后短短三四分钟时间,车子就开到了学院路的西口,再从西口转回去,直行不到半分钟,再次拐进二条巷,不一会儿就从已经没几个人的小卖部门前经过,最后直接在外婆家楼下停了下来。 晕车症状稍有好转却没完全好瓷实的林淼,急急忙忙从上车下来,以防这顿晚饭白吃。他喘了口气,咽下几口救命的口水,再抬头看,发现奶奶家里已经亮起了灯。 “奶奶回来了啊……”林淼嘟囔着。 身后李晓提着他的小书包从车里出来,把书包交给林淼。 林淼接过书包,单肩一挂,顺势拉住李晓的手,大步走进楼道。李晓看着林淼利索的模样,眼里微微放光。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情绪,可她心底里还是觉得,林淼好帅…… “奶奶!”小跑上了二楼,林淼敲响房门。 外婆开了门,见到林淼就马上抱起来,贴着脸先亲几口,问道:“你爸爸这个坏人,也不说一声就带你出去吃晚饭了,你妈妈买了好多菜,今晚吃不完都没地方放。” 正说着话,江萍就拿着筷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一抬眼,就见老林走进了屋子。 “你来干嘛?”江萍拉着脸,余怒未消。 老林也不是省油的灯,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道:“我妈明天回去,你晚上是要在你妈这里睡还是跟我回去?” 江萍闻言一怔,反问道:“你妈干嘛啊?演给我看呐?” 老林道:“你别管,反正我就是来问你一句,你今晚回不回家,你要不回,我就把阿淼和晓晓带回去,孩子明天还要上课的,你骑自行车带不了两个。” “阿荣,夫妻两个人,有话好好说嘛,别搞得要吵架一样。”外婆眼见老林和江萍之间一股子火药味,赶忙打圆场道,“进来,进来,阿萍买了一桌子的菜呢,都没动几筷子,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你们再进来吃点……” 外婆拉着老林往里屋走。 晓晓听得忧心忡忡,小声对林淼道:“还吃啊……” 林淼笑了笑,拉着她的小手,走进里屋。 里屋摆了张往日只有过年时才会拿出来用的大桌子,桌上确实有不少菜。 一大盘炒田鸡,一大盘螃蟹腿,一大盘酱鸭舌,还有一大盘油炸小黄鱼和一盆应该是菜市场里现做的敲鱼汤,全都是不便宜的熟食。 林淼一眼扫过,就判断出江萍买这么多菜,纯属报复性消费。 不过也幸亏江萍的眼界也就到此为止,而且这年头的东瓯市也确实没什么地方值得一个高收入家庭的女性去血拼,不然江萍今天买的,可就绝对不止这几个硬菜了。 吃进肚子的都不算亏,江萍的报复对老林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老林给林淼的外婆面子,眉头紧锁坐下来。 可江萍却作妖成性,并不给老林面子,老林一做下来,她就态度坚定道:“我不回去,你妈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再回家。孩子也不用你送,我又不是没钱,叫车我不会啊?” “你这个老娘客,怎么跟你就说不清的呢?”老林闻言又想跟江萍吵。 外婆急忙打住:“别说这个了,先吃点,先吃点,我这里还有点杨梅酒,阿荣,我给你倒点……” 她一边说着,急急忙忙就往屋外跑。 家里头三个孩子,老大江娟不着调,老三江洋怎么看也都是个废柴,唯独二女儿江萍从小又傻又楞,结果却运气好嫁了个好老公,眼瞅着自己这一家子,今后都得靠老林才能过上好日子,这特么要真离了甭管有没有孩子,老林这样的货,根本不可能缺女人,早晚都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时候哭的可就是她这一家子了。 不一会儿,外婆就抱来了一个玻璃罐。 罐子里浸泡着满满的杨梅,白酒被浸染得通红。 外婆客客气气地给老林舀了一大碗,老林被丈母娘一伺候,火气总算收下去一些,沉声道:“不用太多,等下还要开车回去呢,喝多了开车不安全。” “不安全就别喝。”江萍说着话,直接把老林那碗酒端到自己跟前,不过说话的语气倒是放缓了许多,勉强算是服了软,转头又问林淼,“你晚上想在奶奶这里睡,还是回家去睡?” “娘娘要是明天就走,我今晚回家也可以啊。”林淼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菜,“正好这些菜让我带回去,天气这么热,今晚吃不掉就坏了。” “听到了吧,我就说嘛,孩子都比你懂事!”外婆看似责怪了江萍一句,转头又捧着林淼的脸揉了揉,“还是我家淼淼最聪明,比你那个笨蛋舅舅聪明多了。” 老林听外婆提起江洋,随口就问了句:“阿洋在部队里怎么样?” “别说了……”外婆放开林淼,一脸无奈道,“前几天还跟我打电话,说部队里日子太苦,实在不想待了,还说想找你帮他开开后门,提前退伍回来,回来随便给他找个什么工作都行。” “这不好弄啊,他当兵才一年啊……”老林实事求是,又习惯性地忍不住多一句嘴,“我先找人帮忙问问吧。”说着便站起身来,跟下通牒似的问江萍道:“你走不走?” 在老林不比往昔的气场下,江萍最终还是认了怂。 “你先送阿淼和晓晓回去吧,我今晚在这里睡,你妈什么时候回去了你再叫我。”江萍微皱着眉头,显然不服,但不服不行。 林淼看得心里叹气。 上辈子江萍跟着老林,没享过什么福,却实实在在吃了不少苦,可反过来,老林也结结实实受了她不少气。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日子是不愁了,可她在老林跟前,怕是这辈子没法再像林淼前世那样,想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了。 所以人呐,什么人人平等,都是扯蛋。 到底平等不平等,看看自己银行账户的那点逼数,自己心里不明白吗? 江萍带出家的两个箱子就放在沙发旁,连密码锁都没动过,就被老林拎下了楼。 外婆依依不舍地送林淼到车旁,一脸惋惜道:“刚来就要走,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奶奶好不好?” “嗯!”林淼点点头,“我有空就和晓晓一起来看你。” “我家外孙真懂事。”外婆又亲了林淼一口,低头又叮嘱李晓,“晓晓,在小姨家里要听小姨和姨夫的话知道嘛,你小姨脾气那么坏,别让她不高兴了,不然把你赶出去,你就没地方住了。” 李晓听得一脸慌张。 林淼当即挺身而出:“晓晓,你别怕,我妈要想赶你出门,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话一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 好像是被谁带跑偏了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怕热 “镯子、脚环,还有你刚生下来时打的那个生肖牌,全都没了,幸好也不值几个钱,家里也没放现金。这事你们两个别跟你们妈说啊,她那个鸽子脑,肯定早就不记得家里有那些东西了……”老林酒后神志清醒,在回家的路上,跟林淼叨咕起了老太太突然要走的原因。 林淼听得有点发蒙。他没料到自己下午出门前只是随口跟天机巷的那群人胡扯一通,不成想居然真有人能没下限到这种程度,说让你们去偷,你们特么还真敢下手啊? 林淼深吸气,有点恶心想吐。 心理和生理上都是。 忍着不适从晓晓口袋里拿出一包小酸梅,取出两颗含进嘴里,林淼又听老林继续叨叨:“就这点东西,报警也没意思,不报警吧,心里又不是滋味。你那个生肖牌,多少也算个纪念,丢了也怪可惜的……” 林淼把车窗开到最大,轻轻嗯了一声。 丢了就丢了吧,看来也是命。 上辈子他那块生肖牌也是被串门的邻居给偷了,当时没证据,更没法挨家挨户去搜,现在想想,可能那东西是沾了什么因果,所以才两辈子都没法跟林淼走完童年。 林淼被风吹得稍微舒服了些,勉强说了句话:“也是好事,以后他们就没脸再来我们家了。” “是啊。”老林笑道,“这点人情关系,断了就断了吧。早前穷的时候也就是每天见面点个头,吹两句牛逼。以后只有他们求咱们帮忙,我们又用不到他们,断了更好。” 这话说得坦白又势利,林淼却深以为然。 良好且稳定的人际关系,本就应该是互惠互利的当然并不只是局限于钱,精神上的互通,**上的欢愉,都是维持一段良好关系的重要因素。只可惜所谓的红颜知己、流水知音,运气不好,一生都不见得能遇上一个。哪怕再退而求其次,只求能有个三十岁过后还可交心的朋友,其实也并不容易。毕竟你想从他人身上获取东西,他人也同样需要你的付出。 当一辈子朋友,是需要高度默契的。 而天机巷那群老邻居,眼下显然不具备跟老林做朋友的条件不仅成不了朋友,甚至跟他们来往,还有肉眼可见的被拖后腿的风险。 前些年天机巷老家隔壁就有个手工能力强大的年轻人,刻苦自学造了一把土枪出来,然后实地检验过一次土枪的威力后,就被警察叔叔带走,最后一顿吃了花生米了却人生。 所以剩下这群货当中万一哪天再出个人才犯事被抓,到时候他全家老小成群结队、哭天喊地跑来林淼家求救,那场面,林淼真是想想都感觉头皮发麻。 现在能用几个不值钱的镯子就把这些人打发走,这笔生意,林淼觉得值了。 ……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明月小区。 林淼恹恹无力地下车,浑身无力地上了五楼。 老林打开房门,推门而入。 屋里漆黑一片。 “娘娘回去了吗?”林淼小声说着,老林随手就按下的门旁的大灯开关。 屋内骤然一亮,李晓突然受惊吓地喊了一声:“啊!” 只见老太太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阴沉着脸,竟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淼也被老太太吓得心跳加速,甚至连呕吐的感觉都被吓没有。他拍拍心跳加快的胸口,忍不住道:“娘娘,你好歹说句话啊……” “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转过头,眼里含着泪光,委屈得跟个五十九岁的孩子似的,“你妈看着我烦,嫌我住在这里,吃你家的米,花你家的钱。你们不在家,我开灯又要让你妈说闲话,要不是今天天晚没船了,我现在就回乡下了,我看我还是死在乡下最好……” 老林把行李箱随手往门边一放,看不过去地皱眉道:“妈,你别跟孩子说三说四的,孩子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明天早上早点送你回去……”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马又作出了新高度,换成一脸幽怨,哭兮兮道:“你叫我走,我哪敢不走啊。你现在是官老爷嘛,名气那么大,我哪好意思跟你住一起。我跟别人说我是你妈,都是给你丢人,以后你也别叫我妈了,我有阿华一个儿子就够了。你不让我住,我住阿华家里也行……” 林淼听得呵呵一笑。 小叔家的那个婶婶,肯让老太太住到她家里去就见鬼了。林国华的老婆叶慧芬性格比江萍还强势,而且脾气极坏,上辈子老太太就是因为压得住江萍却压不住叶慧芬,才长期住在林淼家里,但现在真要让老太太搬过去,她估计自己心里也不乐意,最多也就是嘴上说说。 老林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纯粹被老太太阴阳怪气的调调搞得有点抓狂,烦躁地大喊道:“要走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赶你!你要不想走就说,我也没说不让你住这里!” “爸,还是让娘娘回去吧,娘娘住在这里也不舒服,回乡下也多几个伴。”林淼突然开口,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让老太太翻悔了。 老太太显然没料到林淼会说这话,一时间没了后招。 她傻愣愣地盯着林淼,不知该怎么回答。林淼当然更不会给她想出办法的时间,大声说了句我先洗澡,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的衣服,一溜烟就进了卫生间。 老林皱着眉头,点起一根烟,沉默走向了阳台。 客厅内只剩李晓和老太太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吭声,气氛诡异。 李晓呆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可以避难的地方。 “啊!”李晓的喊声短促而轻微,一转头,就跑进了林淼住的小储藏间。 小丫头把门一关,背靠着门板,打开储藏室里的明亮的节能灯,看着这上下左右处处都只有林淼生活痕迹的小空间,紧张的情绪,这才慢慢排解开去。 她轻喘了一下,拉出床下面的书桌椅坐下来。 书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摞的书,李晓盯着那些书良久,忍不住好奇地抽出一本初中习题集大全,翻开书扫了眼,瞬间感觉完全就是在看天书,心里想着淼淼真是好厉害,然后很小声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哇……” 哇完之后,就把书塞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刚才那本书,她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脑壳疼…… 安安静静闲极无聊地坐了十来分钟,十分钟后,林淼光着膀子进屋,直接就爬上了床。 李晓仰头看看林淼,小声问道:“淼淼,你这么早就睡了吗?” “嗯。”林淼很肯定道,“早睡早起,明天早点送娘娘上路,你也快点去洗澡吧。记得刷牙啊!” “哦……”李晓乖乖地应了声,有点小害怕,但还是坚强地走了出去。 过了二十分钟,晓晓头发湿漉漉、一身香喷喷地爬进了林淼的被窝。 林淼拿枕巾给她擦了擦头发,然后随手把节能灯一关,储藏室里就只剩下门后新装的那盏小夜灯所发出的一丁点的亮光。 李晓窝进林淼怀里,心中无比踏实。 “淼淼,娘娘回了乡下,我还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啊?” “别吧,太挤了,晚上睡得好热啊……” “我不怕热啊。” “我怕啊……” “哦……”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送神 老太太走得很安静,安静到可谓寂静无声。 次日早上天色刚亮没多久,老太太就把正呼呼大睡的老林强行叫醒,然后不怕死地让意识尚未完全归位的老林开车送她去码头。当然,其实她自己走路过去也不是不行,毕竟西城街离望江路码头,最多也超不过一公里的路程。只是老太太总归心有不平,所以与其讲她是懒得走路,倒不如说她就是想折腾折腾老林,以消对江萍的心头之恨。 至于因为她招惹来一堆人渣,结果导致林淼家被偷了一堆首饰这件事—— 事情都是人渣干的,跟本老太太又有什么关系? 老宝宝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当了官儿的老林许久没吃过这种哑巴亏,但是面对亲妈,总不能靠暴力来抒发情绪;而且能早点送走老太太,总算是好事一桩。一想到只要送走这位眼前人,就能让这个家安宁下来,让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看电视,让老婆可以自由自在地吹空调,老林迷迷糊糊中就咬牙翻身而起,然后冲进卫生间随随便便洗了把脸,连牙都不刷,就匆匆带着老太太出了门。 清晨五点出头,老林一路风驰电掣,不到5分钟就把车开到了码头。 到渡口后运气极好,正赶上第一趟渡轮汽笛作响,正要过江。 老林二话不说,当即把车开上轮船,4分钟后渡轮行驶到瓯江北岸,老林又继续一路七拐八拐,最后在老太太所住的大院外停下,将老太太直接送到了家门口。 抬起手表一看,距离从西城街家里出来,刚好过了20分钟。 老太太当时站在家门口,接过老林递给她的行礼,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 俏丽吗! 投胎也没这么快的啊! 老太太满脸的难以置信,凌乱问道:“怎么会这么快?” “本来就不远嘛!”老林随口回答,一点变卦的机会都不给老太太,看了眼手表,摆出一副很焦急的样子,“我先回去了,等下还要上班呢,你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啊!” 说完不等老太太反应,转身就从狭窄的院内小路走了出去。 老太太站在门前半天才缓过神来,想挽回一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她才一脸失落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久不住人的老宅内,一股充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出。 …… 睡了差不多有十个钟头的林淼,仿佛间听到外面房门开动的声音,还以为是老林要送老太太回家。他心里带着几分窃喜,轻轻拿开晓晓压在他身上的胳膊,轻手轻脚下了床,想确认一下情况。不想走出储藏间,却发现老林满头大汗地靠在沙发上,晓晓房间的门开着,老太太并不在屋里,不由奇怪问道:“爸,娘娘呢?” “刚才把她送回去了。”老林露出解脱的微笑。 林淼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见时间才不过早上6点12分,忍不住惊讶道:“我日,这么神速?” “这下你和你妈都能安心了。”老林笑着起身,走进卫生间,拿毛巾擦了擦满头汗,再一看时间还早,就又脱了衣服,打开客厅的空调,一面对林淼道,“等下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回来。这个老娘客,屁点事就往娘家跑,老子的脸都让她丢光了……”一边骂着,一边走回卧室倒头就睡回笼觉,不到半分钟,便鼾声大作。 林淼听着老林的呼噜声,不禁摇了摇头,叹道:“这波操作,可以的。” …… 老林一觉睡到早上8点半,明显迟到却依然悠哉且心情大好地出了门——身为湖滨路工程项目的现场总指挥,他现在不用每天都去街道报道,直接去湖滨路的产业园工程办事处上班就行。甚至严格来说只要工程不出人命,他就算不去上班,实际上也是没问题的。 反正工地上的正事,全都有严晓海那条狗腿替他办好。 老林出门后不久,林淼看看时间,觉得江萍也该起床了,就给她的呼机打了个电话。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江萍回了电。 母子俩寥寥几句通话,江萍那头瞬间喜大普奔。林淼单是听她说话用的调门,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这一刻内心的喜悦,《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旋律不由自主地在耳边响起。 “你和晓晓在家里别乱跑,妈妈现在就回来!”江萍喜出望外地挂了电话。 林淼拿着话筒,原本还想说早上还有书法课,可转念一想,也就算了。 他和李晓是中远书法班vip客户中的vip,跟那些必须得按每周时间安排表上课的学生不一样,早上不去,下午或者晚上去也没问题,完全不存在“老师会不高兴”这种后顾之忧。 家里的空气,一下子自由起来。 李晓终于能无忧无虑地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随便爱看什么频道就看什么频道。林淼拿了本初中习题集过来,坐在晓晓身边,默默地陪着她,安静地刷自己的题。 两个人自得其乐,时间过得飞快。 当林淼将将刷完一套基础电学题,正要换换脑子,做一做初中生物题时,屋外传来了江萍噼里啪啦掏钥匙开门的声音。 李晓赶忙跑过去,替江萍开了门。 江萍走进屋子,充分感受到被冷气包围的幸福,开口就道:“这才对嘛!有空调不用,脑子有毛病,家里又不缺这几个电费钱。” 林淼没说什么,又看着江萍随手把挎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径直走进李晓的房间,二话不说就开始扒床上的床单和褥子。 “妈,你要干嘛啊?”林淼不解地问道。 江萍头也不回,麻利拆下两个枕头的枕套,接着稍微一顿,想了想又自言自语似的道:“算了,算了,枕头也不要了,再买个新的好了!” 李晓弱弱地贴到林淼身旁,看着江萍在她房间里搞风搞雨。 江萍转过身瞧见,笑着抱起晓晓道:“娘娘睡过的床臭死了,我家晓晓身上这么香香的,可不能让娘娘污染了!你说是不是?” 李晓心思单纯,总觉得背后说人坏话好像有点不对,可见江萍这么兴致高昂,也只能小声而不确定地应道:“啊……”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七十八章 黑纸白字 “你完了。” “真正的圣斗士,是不会输在同样的招式下两次的。你觉得我还会再被你骗一次吗?” “寡人跟你下棋,何需用骗?”林淼车六进七,直接吃掉对面一个士,然后拿起手边一罐旺仔牛奶,小啜一口放下,一脸天下无敌朕好寂寞的欠抽德性,轻吐一句,“少年,结束了……” 许风帆眉头一皱,低头盯着棋盘推导半天后,终于看明白后招是一串连环将,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肯定的语气道:“淼哥,你下棋的路子,果然跟你做人一样阴险。” “阴险你妹妹,我这是合理利用人性,是竞技心理学在日常实践中的高级应用。”林淼恬不知耻地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不下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一整个下午,他连赢了许风帆十三局,虽说中间有好几盘是靠坑蒙拐骗和虚张声势拿下的,但过程并重要。 许风帆是个老实孩子,输得麻木之后,连抗议的心情都没有。 他老老实实地收拾好桌上的棋子,然后转头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赶暑假作业的李晓。 没人在耳边唠叨的暑假,日子过得飞快。老太太一走,时间就像开了加速挂一样,转眼就过了半个月。日历飞快翻到8月21号,眼见着,就要开学了。 身为作业困难户的李晓同学,在距离假期结束还有一周的今天,数学作业仍有大半本尚未完成。一方面是因为她中途入学,直接跳过了小学一年级的上学期,所以基础本就比一般孩子差。在不像林淼这样开挂的情况下,想用一个学期的时间追上别人两个学期的学习进度,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但另一方面,根据林淼给她补课差点补出心脏病的亲身体验来看,晓晓对数字的敏感性,当真也是弱得让人难以理解。 许风帆起身走到晓晓身后,瞥了眼晓晓正在苦心计算的题目,不到五秒就心算出了结果。随后眼睁睁看着晓晓比出十根手指,一通乱掰后,提笔在本子上写了错误答案。 许风帆看得眼皮抽了抽,有点忍不了道:“晓晓,要不我帮你写吧……” 晓晓抬头看看许风帆。 林淼立马想都不想就制止道:“狗子,你再敢给我舔一下试试?” 许风帆一愣:“蛤?舔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个通俗的比喻,不用在意。”林淼一句话揭过,然后走到电视柜前,自顾自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黑色的硬纸和一支市面上很少见的银色水笔,随口说道,“做不完没关系,做不对也没关系,关键是态度。晓晓,继续加油,我看好你。” “嗯!”李晓认真地点点头,拿起橡皮,把刚才写的答案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不屈不挠地继续掰手指,看得许风帆摇头不止。 林淼不以为意,把黑纸铺在桌上。 前些天中远终于替林淼弄到一个全国少儿硬笔书法比赛的名额,为了提高获奖几率,还特地不按套路出牌地帮林淼设计了一个黑底白字的花样。本着能赢就行的原则,林淼爽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只不过设定归设定,真写起来还得靠真本事。 这几天为了能把作品写到自己满意的程度,林淼已经写废了五六十张黑纸。 起初是不习惯从上往下、从右到左的写法,写到一半就发现整体写歪,只好从头再来。再到后来慢慢掌握了空间感,就开始抠每一个字的细节,等抠得差不多了,又要担心写出错别字来,影响评委阅卷。如是再三,一首将进酒,林淼愣是写了一星期也没写完。 许风帆凑到林淼身边,见林淼提笔再战,不由奇怪道:“你还没搞定吗?” “好歹是全国比赛,多少总要给点尊重。”林淼很平静地说着,又特地提醒道,“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你要是觉得憋不住,可以先回家。” 许风帆情绪稳定,并没有对林淼隔三岔五就要参加全国比赛,表现出任何羡慕嫉妒恨的倾向,主要也是习惯成自然,对人与人之间的天生不平等,基本看开了…… “你写吧,我看你写。”许风帆道。 林淼嗯了一声,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回自己的作品上,稍微缓了一下,便朗声念出来:“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背过不下三五百次的唐诗,绝无背错的可能。 林淼一字一句,既行云流水又稳如泰山地将每个字誊写在案。 银色的字落在黑色的纸上,自成一派的行楷娟秀而灵动,别有一番美感。林淼越写越顺手,连自己都能明显地感觉得出来,重生以来这半年的书法训练已经让他的书法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如果说以前他的字只是在“比一般人写得好看”和“貌似能拿得出手”之间徘徊,那么到了今天,他的作品确实已经登堂入室,足可以拿到较低级的展会上,供人指指点点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原本只是随便试一下的林淼,没料到自己居然无心插柳,一口气写到了全篇的末尾,竟没有一个字出任何差错。 写到最后几个字,他的手心微微有点冒汗,但总算咬住了牙,完美地收住了尾巴。 “乙亥年七月林淼七岁书。”写下最后的落款,林淼长舒一口气。 许风帆和晓晓全都探过头来。 许风帆有点小震惊地问道:“弄完了?” “还差点东西。”林淼说着,匆匆走回自己的小储藏间拿出来一个印章,在落款下重重一盖。 “君……君什么大?”许风帆盯着那印章半天,却实在是认不出也没见过。 林淼心说又是一个没文化的,指着那三个形态确实不太和谐的字,郑重解释道:“虽然确实是大一点看着比较威武,不过这三个字确实不是什么大。跟我念,君不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君不见。” 许风帆却好奇不减:“这个字是见吗?那第二个字呢?如果认错的话,应该认成什么大啊?” 林淼沉默片刻,自言自语道:“如果拿奖的话,有可能会是社会影响比较大……”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有慧根 两盏悬在房梁上的日光灯,将百里坊小学斜对面的小破屋照得内外通亮。 吴天华坐在屋外的马路牙子旁,嘴里叼着根两块钱一包的牡丹烟,一脸岁月静好的悠然,吹着夏日清凉的晚风。就在昨天,他刚过完自己四十岁的生日。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曾经的翩翩少年,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大腹便便的油腻模样。不但连头发都掉得需要四方支援,更可笑的是,原本好端端的爹妈给起的本名,也慢慢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却是中远这两个字。不管这世上有没有“中”这个姓,可自己真的不姓中。 辱没祖上啊…… 自幼苦学,三十二岁小有名气,可终归是缺贵人提携,人生能达到的高度,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容易入了东瓯市书法家协会,花了足足八年,才混了个理事的职务,连副主席都捞不上。在曲江省的省协会里就更没什么地位,证件上写的身份只是会员而已,连委员都不是,仔细想想,这样的证件,拿在手里其实跟没有一样。 不像是同样某个中年得志的家伙,年纪轻轻提了干,本身就是国家干部身份,出名后更是半年就跨界转战进他谋求了半生的圈子,而且一跃成了他的上级领导,在省协里也拿到个委员身份,据说等明年省协换届,那位大佬至少也能捞个名誉副主席干干。为了能抱住大腿,他这回算是把这辈子的面子全都抖落干净了,好说歹说,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还是打着对方的旗号,才总算给人家的儿子拿下一个全国比赛的名额。 林国荣,狗日的命真好。 而且老婆还长得漂亮…… 中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往地下一扔,使劲地用脚踩了踩。 “妈个逼,都是命啊……”中远轻声嘀咕,今天早上他又看到《东瓯日报》上宣传,老林的新书马上就要上市,书名逼格很高,叫作《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和文学教育观》。自问连标题都不可能写到这么好的他只能认输,真的比不过人家,太有才华了。 “彬彬,还剩多少?老师要回家了啊。”中远起身走进屋里,催促那个还在苦练的孩子。 名叫彬彬的孩子,跟着他学了足足六年了,从小学一年级学到现在,等过了暑假,马上就要上初中。据他的奶奶说,初中还要再继续学一年,多打一两年基础,以后才不会那么快荒废掉。最好要能再拿个奖,将来也算有一技傍身,能当吃饭的本事。 中远嘴上说是,心里却是呵呵。 搞艺术的人,有几个能靠艺术吃上饭的? “快了,快了,就剩最后十几个字了。”陪着彬彬一起过来的奶奶,一脸笑道,“中远老师,你是等着回去看电视剧吧?” “现在还有个屁的电视剧,早就播完了,我回去就睡觉了。”中远拿起桌上的保暖杯,大口灌了两口,保暖杯里的茶水已经凉透。 中远站在一旁,彬彬对待最后几个字,简直比考试还要认真。 一笔一划,足足写了五六分钟,今晚的书法作业总算收工。 “写完了!”彬彬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脸自信和得意。虽然没有正式名分,但他早就觉得自己是中远的首席大弟子。中远也不止一次地在班上夸过他,说他的正楷水平,已经和中远不相上下,要不是年纪太小,完全可以自己开班了。 “嗯?”中远闻言,直接在彬彬身旁坐下来,然后伸长胳膊,从旁边桌子上取过批改作业用的蘸了红色墨水的毛笔。低头定睛一瞧,中远露出微笑,点头赞扬道:“可以,确实可以。”一边说着,飞快在彬彬的作业本上画起红圈圈。 彬彬眼看着每一个红圈落在纸上,心里就高兴一分。 中远画满一页的红圈,翻到下一页,干脆就写了个大大的“好”字,然后把笔一搁,笑着说道:“算了,不改了,你的作业没什么好改的!” “啊,我写得这么认真……”彬彬傲娇地呼喊道。 身旁的祖母跟着笑道:“行了,行了,都这么夸你了还不够啊。赶紧收拾走了,老师还等着回家呢!” “你催个屁啊,又不差这几分钟。”彬彬略带点不耐烦地呛了一句,手上却老老实实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毕竟是小孩子,能这么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已经很不容易了。 中远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桌椅,就等彬彬收拾完,马上关灯关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小轿车,缓缓在小木屋门口停了下来。 嘟嘟两声喇叭。 中远抬眼一瞧,急忙跑出门去。 车门一开,老林笑着从车上走下来,手上还拿着个纸袋,半点面子都不给的喊道:“秃头!” “诶!”中远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匆忙走上前去,讨好笑道,“林科长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有事你直接喊我一声就行了嘛。” “刚才带几个孩子去上游泳课了,正好回来。”老林指了指车里。 车窗缓缓放下,坐在车里的林淼朝中远招了招手,打招呼道:“老师!” “诶,诶!”中远点头应着。 老林把手上的牛皮袋递了过去:“孩子今天下午把东西弄好了,我看了下,挺好,就拿这个去比赛吧。对了,比完赛,原件是能拿回来的吧?要是不行的话,我要不明天先复印几份,再把东西给你?” “不用,不用,原件当然是要拿回来的!”中远笑着打开牛皮纸袋,抽出林淼的那张《将进酒》,随意扫了一眼,就点头赞道,“不错,不错,阿淼这个字体,我都学不来。” “这话说的是,他这个字,我也学不来。”老林难得跟手艺上在手艺上交流了一句,又小声问道,“拿奖有戏吗?” “这个不好说。”中远稍微严肃了点,“评委级别太高,我一个都说不上话。不过公平地讲,我看孩子这个字,拿奖的可能还是比较大的,但具体几等奖就不好说了。” “要是只拿个三等奖,好像也没什么意思,算了,这事我再找人帮帮忙吧。”老林膨胀得不拿全国三等奖当干粮,开后门的话更是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全国都有他的人似的,“行了,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老林转身返回车内。 桑塔纳掉了个头,朝西城街方向开去。 中远站在路边,一直目送那黑色的桥车,开着欠抽的远光灯消失在远处。转过身,却被站在身后的祖孙俩微微吓了一跳。 “中远老师,你这个是什么比赛啊?”彬彬的奶奶,话里带着些许质问的口气。 彬彬看他的眼神,更是无比幽怨。 六年啊,跟了六年他都没捞到一个比赛的机会。 那个林淼,凭什么学了半年就能去比赛了?而且还是全国比赛?! 中远被彬彬和他奶奶看得有点尴尬,他咳嗽一声,拿出林淼的作品,辩解道:“这个孩子是写硬笔的,名额是他爸给他弄的,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那他干嘛把东西交给你?”彬彬奶奶一句话就捉出中远话里的漏洞。 中远有点焦躁起来:“这个跟你们没关系的,你们早点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什么跟我们没关系!中远老师,你做人要讲良心的!”彬彬奶奶气得大声咆哮起来。 …… “好饿啊,爸爸,找家店吃点东西吧。” “想吃什么?” “晓晓想吃什么?” “蛋糕……” “阿帆呢?” “我随便啊。” “那就找一家有烧烤和蛋糕还有方便面的店。” “淼哥,方便面是几个意思?” 林淼跟许风帆扯着蛋,老林看着后视镜里的处处都显得与众不同的儿子,嘴角微微上扬。两个孩子扯了半天,许风帆突然问林国荣道:“叔叔,你是不是又要出书啦?” “嗯,明天上市,你想要啊?”老林问道。 许风帆老老实实道:“我倒是想要啊,就怕我爸不高兴。我爸……你知道的……” 老林叹道:“唉,你爸就是想得太多,你说你跟我家阿淼这么好,我跟你爸也没什么大矛盾,他把自己搞得那么不高兴干嘛?觉得我没水平,那就没水平嘛!我又没想跟他争什么长短!” 许风帆附和道:“对啊,我妈也这么说我爸,可我爸就是嘴硬,非要说你的书不是你写的。” 林淼心里微微一惊。 哇了个擦,令尊目光如炬啊! “你爸真这么说啊?”老林这社会老油条却半点压力都没有,一脸笑道。 许风帆重重点头,半点卖父求荣的心理障碍都没有:“对啊!” 老林无限感慨的样子,不住摇头:“这个老许,想法确实多……” “唉……”许风帆也跟着叹了口气,又对林淼道,“淼哥,你哪天会不会也出本书啊?” “看情况吧,如果有必要的话,出本书也可以。”林淼淡淡回答道。 许风帆好奇道:“你这么确定自己能行?” 林淼反问道:“帆哥,你知道一个人要成功,什么因素才是最关键的吗?” 许风帆想了想:“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林淼盯着许风帆看了看,有那么点惊喜:“哎哟我去,少年你有慧根啊!” 第二百八十章 名单 早上八点出头,瓯城区天色阴沉。闷雷响了几声,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何胜明紧皱着眉头走在路上,心情相当不愉快。他今天一早醒来就感觉身体相当不适,头疼欲裂,嘴里发苦,还伴有明显的怕冷,貌似是得了夏季感冒。毛病不大,但问题是没法拿这个当请假的理由,所以只能强打精神,乖乖滚去上班——然后刚到单位,就接到了一个出外勤的小任务。这让何胜明现在心里只想骂这个社会的娘。 之前为了调离《东瓯日报》报社,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上下打点,光是送礼,就至少花出去两三个月的工资。结果好不容易从报社调到瓯城区区体委办公室,却不想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又被报社领导点名要了回去。 要说人家真是奔着他的才华去的,何胜明对这个调动也就认了,毕竟面子上是给足了,而且后续很可能会有晋升。但是,这个社会显然不会如此友善地对待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 《东瓯日报》的领导之所以要把何胜明借调回去,是因为前段时间东瓯市连续上马了十几个市重点项目,个别项目还受到了省里领导的关注,所以宣传方面必须跟上。所以何胜明事实上仅仅只是回来当苦力的,而且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一周前,东瓯市今年重点项目的宣传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支援原单位累成死狗的何胜明,刚一放下手头的活,就赶忙跑回区体委,跪求顶头上司的办公室主任把他调体委,从此以后跟新闻行业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然后就被摁在了社会的磨砂机上…… 主任当时一脸无奈地告诉何胜明,就在他前去支援东瓯市新闻事业的这两个月里,局里又新招了一个女大学生。由于一把手同志对这位女大学生特别满意,所以就直接把她安排在了体委办公室,顶了何胜明的缺。于是这样一来,何胜明虽然编制还在区体委,却失去了具体的岗位。何胜明当时就急了,直接跑去找单位一把手理论了一番。 然后何胜明同志因为单位领导所说的“业务素质过硬,有必要继续留在新闻工作战线上发挥才能,发光发热”,被正式调回了《东瓯日报》报社…… 事情一下子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是在毫不相关的人看来,何胜明也算是够惨了。 可运气这东西,一旦走背字,确实是躲都躲不开。 被调回报社的何胜明,因为报社人满为患,根本无法安排岗位,所以报社领导商量了一下,干脆把何胜明又改调进了报社下属的出版社。工资待遇倒是没变,可问题是编制成分,却从全额事业,一下子成了国有企业职工。 在拿到调职通知的那一刻,何胜明的内心是复杂的。 最多不过杀人放火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转动了足有三天。 可最终,好在他还是怂了。 何胜明花了足足一个星期,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莫名其妙就当了何胜明的领导的鲁建波,见何胜明有工作情绪,也便没给他安排什么具体的活,直到今天早上老林的新书上架,才让何胜明去书店看看情况——也仅仅只是看一下而已,连新闻稿都用不着他写,纯粹就当给何胜明放半天假。 但何胜明心里,对这种无聊的安排,明显并不领情。 何胜明一路臭着脸,走到离单位最近的新华书店。 刚开门没一会儿的书店门庭冷落,但门前已经摆上了宣传用的木板。木板上贴着老林手捧新书的巨幅照片,照片旁写着加大加粗的书名——《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和文学教育观》。 何胜明撇了下嘴,脸上不屑,心里嫉妒。 他走进店门,老林的书就摆在正对门的书柜上,足足叠了三摞,目测至少也有三五百本。 “这么多……”何胜明嘀咕了一句。 正在一旁做打扫的店员听到,笑着说道:“仓库里还有更多呢,这本书我们一家店就进了两千本,还不知道够不够卖。” 何胜明拿起一本书,封面封底翻了翻,怀疑道:“有这么火?” 店员笑道:“林老师上次在另一家店做签售,几千人跑去看,还有个女的,硬生生被人挤得屎都出来了,你说火不火?” 何胜明无言以对。 《僦居发微》卖到现象级的数量,他是知道的。 只是——那种东西我也能写啊…… 何胜明心里不服地想着,随手翻开《问道》,扫了眼目录,又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这满满的社科学术气息,是怎么回事? 林国荣不是写散文的吗?这种劝退玩意儿,一般人谁能看得下去? 何胜明带着惊奇,飞快地翻动着书页。 几眼扫过大标题后,对老林的个人水平,稍微服气了一点。 “不过连我都懒得看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买吧……” 何胜明心里暗暗想着,翻过最后一篇编者后记。 正要把书放下,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出现在倒数第二页的鸣谢名单,一下子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目光。 名单上的头一个名字是郭鹤龄,后面加了括号,括号里写的是:“现任沪城财经大学校长,原京华社副社长,副部级。”再往下,就是各种听都没听说过的独霸一方的出版行业的大佬,然后是东瓯市的地方大佬,瓯城区的地头蛇,甚至《东瓯日报》出版社的领导,按照行政级别高低,从上往下,一直最后一个,是瓯城区出版局局长蒋正东,括号,正科级。 “草泥马!”何胜明回过神来,一瞬间就头皮发麻地喊出了声。 这哪里是什么鸣谢名单?分明就是林国荣的人脉关系图谱! “操操操操……”何胜明情不自禁地连连小声喊道。这名单里的不少人他都认识,其中诸如丁少仪这样的报社领导,甚至就坐在他楼上办公室。 可正因这样,他才觉得震撼。 而且反过来想,除了排在这份名单上的前几号人物,从第十四个已经降格到处级的大佬开始算,名字能被刊印在这份名单上,当事人自己应该也会觉得有面子吧? 何胜明看着名单,半天才平静下来。 “我的名字,什么时候才能印到这上面去?”何胜明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然后摇摇头自嘲一笑,便拿着书,转身朝收银台走去。 …… 半小时后,何胜明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何胜明猜想大家应该是去开会了,不过既然没叫他,他也懒得去会议室确认。反正这些会大同小异,就算有什么要紧消息,他早晚也会知道。而且要是真在开会,他在会议中途进场,反而显得尴尬。 何胜明淡定地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拿出了一包已经开过的感冒药。 两颗抗生素随即就进了肚子。 何胜明精神上放心了不少,然后坐下来,随手拿过一张报纸。 才看了个开头,办公室门外,突然传来鲁建波略带兴奋的声音:“阿明,你赶紧跟我来一下,林国荣来了,丁主任找你呢!” “找我?”何胜明瞥了眼放在手边的老林新书,有点蒙。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外包 “老林,卖书这个事呢,讲的是细水长流。你一口气赚一百万,不如一辈子赚两百万。宣传这个东西啊,当然也有用,不过用处肯定有限。一阵风的搞法,过去也就过去了,没太大意义,能卖出多少,最终还是要看口碑能不能维持得住,这样不管十年、二十年过去,总会有人买账。你现在的情况,是人比书红,要宣传,什么时候宣传都可以,用不着急于一时。” 丁少仪办公室里,老丁和老林侃侃而谈。 老林今天原本是来跟丁少仪谈一笔新买卖,可刚好丁少仪说可以试一试的年轻人出了门,老林闲着没事,便一边等人,一边和老丁聊起《问道》的钱景来。 丁少仪给老林打了个预防针,跟老林说《问道》可能不好卖,不过成绩也不至于会太差,1000万册想都不用想,做梦也别想,不过只要老林能多坚持几年,努力让自己名气不倒,这本书卖到两三百万册,应该还是有希望的。至于拿林淼即将勇夺全国中小学生作文比赛大奖的噱头,那就真没有拿出来炒作的必要。 老林这人虽然文化水平不好,不过好在明白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毕竟丁少仪现在和他在一个碗里吃饭,真要是条赚钱的路子,肯定支持还来不及,完全没理由反对。本就不希望林淼抛头露面的老林,于是欣然接受了丁少仪的想法,然后无关痛痒的新书运营问题揭过,老林又随口一提小舅子江洋想要提前退伍的事。丁少仪人脉广,当即就表示可以找东瓯市军分区的领导问问,想来应该能有解决的办法。 林淼坐在一旁,吃着肉包喝着牛奶,全程静听老丁和老林谈话。 然后越听越觉得,资源这东西,真是滚雪球滚得可怕。 不客气的说,老林能到现在的高度,九成九应该感谢林淼。但就算是林淼自己,也完全没能预估到,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他竟能围绕着老林这个点,织出一张那么巨大的网来。 基层权力、国家资本、行业话语权,普通人哪怕能触碰到其中一点,就可以一辈子不必再为生活犯愁。而老林,现在全都摸到了甚至在肉眼可见的当下,不出意料的,老林所能触碰到的这些顶级资源,以后肯定还会触及得更深、更多,直到某一天,在某个有可能侵犯他人利益的节点上,才会被人拦停下来。 砰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丁少仪响亮但并不生硬地喊道。 房门被推开,鲁建波带着何胜明走进办公室。 “丁主任,小何来了。”鲁建波一脸堆笑,又朝老林看了眼。 老林微笑着一点头。 丁少仪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们跟小何谈谈。” “诶,好。”鲁建波连眼神都不和何胜明多接触一下,就识趣地赶紧离开。 房门一关,何胜明一脸紧张,忙跟老丁和老林问好:“丁主任,林老师,有什么事吗?” “先坐。”丁少仪指了下沙发。 何胜明脚下发紧,快步走到丁少仪和老林面前坐下。 直到坐下来,他才发现还有林淼在场,不禁脸色一变。 自己千方百计想从报社调离的原因,不就是这货吗…… 今天要是没看到林淼出现在这里,他几乎都快忘了,这小子就是林国荣的儿子啊! 林淼发现丁少仪推荐的人居然是何胜明,不禁也有些意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三秒,林淼突然咧嘴一笑。 何胜明心头陡然一慌。 “叔叔……” “干嘛!?” 何胜明不等林淼说出话,就大喝一声。 反应稍微有点大,吓了丁少仪一跳。 “怎么了?”丁少仪面带奇怪,问何胜明道。 何胜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尬笑,真是每次一碰上这个小屁孩就没什么好事…… “林老师家的小神童,我采访过他两次……”何胜明勉强解释。 丁少仪看看林淼。 林淼点头道:“嗯,对,叔叔采访过我,他还跟我说他肾不好。” 老林和丁少仪双双望向何胜明。 何胜明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俏丽马啊,狗日的林国荣,谈公事为什么要带儿子过来? “不是,不是,就是,就是采访的时候……一个比喻!”何胜明强行解释。 丁少仪却笑着打断:“行了,淼淼这孩子有点小调皮,我是知道的。先说正事吧。” 何胜明总算松了口气。 林淼也不想浪费时间,没再调戏小何同志。 丁少仪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份手写的稿子,递给何胜明,淡淡道:“你先看看这个。” 何胜明接过稿子,读了几句,抬头奇怪道:“这是……?” “大纲。”老林接道,“你先看,看完我再跟你说。” “哦……好。”何胜明不再说话,赶紧加快阅读速度。 “武校毕业生王坚嫉恶如仇,在一次帮警察抓小偷的过程中,失手将小偷打残,招致小偷团伙报复,家中房子被烧,父母惨死,王坚也因此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在外求学的妹妹逃过一劫。两年后,王坚靠毅力恢复健康,却终日只能戴面具出门。为给父母报仇,王坚不惜加入小偷团伙,暗中搜集他们更大的犯罪证据,在将证据交给警方后,却又当着警方的面,虐杀数个小偷。就在王坚即将杀掉最后一个小偷时,警方埋伏的狙击手将王坚击伤。 王坚髌骨中弹,一条腿彻底残废,被捕后不日被宣判死刑。受刑之前,小偷团伙的人依靠关系向王坚传话,告诉王坚他们不会放过王坚的妹妹。而犯罪的小偷团伙等人,已经因证据不足,被警方释放。王坚被激怒后,单腿打伤传话的人,自己却也被狱中小偷团伙的人打成重伤。行刑日不日到来,王坚心若死灰,不料警车却在押解他前往刑场的途中,遭到神秘力量的攻击。王坚晕厥醒来后,发现救下自己的竟然是传说中的血族。 血族男爵曹放声告诉王坚,自己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继承者,王坚生性正直但又不迂腐,而且敢于承担后果,是合适的人选。只要王坚答应成为他的继承者,他不但能让王坚恢复原貌,还能让王坚从此永生不死。王坚问永生有何意义,曹放声表示没有永生本身并无意义,但至少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王坚迷茫的眼神逐渐变的坚定,月圆之夜,一滴鬼血,王坚从此有了新的身份,血族子爵,王钢蛋。” “王……钢蛋?”原本看大纲看得心潮澎湃的何胜明,当场出戏。 “这个名字随便,反正可以换。”老林昨晚上就得到林淼的面授机宜,把林淼跟他说的原话说了出来,然后问何胜明道,“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很好啊!”何胜明一脸难抑的兴奋,“林老师,这是你的新书?” 吸血鬼的故事,在九五年这个节点上,可谓是绝无仅有。 能和现代背景结合起来的,更是闻所未闻。 老林面不改色,厚颜无耻地坦荡承认下来:“对,前段时间咱们这里不是有谣言说湖滨路一带闹吸血鬼嘛,还搞得湖滨路那一片到处都是卖符的,现在连文化产业园都建起来了,我就有了点灵感……” 何胜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在书店里质疑老林水平的事,认真点着头,无声无息化身一条舔狗,舔得情不自禁。同样一个社会事件,在生意人眼里就是商机,在报社眼里就是新闻,可到了林国荣眼里,竟能变成一个全新的写作概念。这特么就是认知能力上的差距啊!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何胜明在心里头拍案叫绝,老林突然又问道:“这个故事让你写的话,你有把握写好吗?” “啊?让我写?”何胜明突然傻了眼。 丁少仪接话道:“小何啊,林老师现在呢,贵人事忙,接下来可能每个月都有大半的时间会在外面出差,活动太多了,加上他的本职工作,实在是没办法安心写作。我呢,明人不说暗话,出版社要出业绩,但林老师的招牌也不能砸,思来想去,听说你的写作功底很强,就想找你来帮帮忙,替林老师把他想写的东西写出来。” “你是说……代笔?”何胜明略有点抵触的样子。 丁少仪笑道:“放心,收入上的事情,肯定不会亏待你。这本书,千字一百元,你能写多少算多少。将来等日子长了,林老师还说可以跟你一起署名,这样就不算代笔了吧?” 共同署名? 何胜明怦然心动。 “怎么样,考虑一下?”丁少仪微笑看着何胜明。 何胜明低下头,连呼吸都在颤抖。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一脸如同上战场般的决绝:“行,我试试!” 丁少仪露出笑脸来:“那你先拿这个大纲回去,写三万字给我看看,林老师说可以的话,这本书以后就交给你负责。” “好!”何胜明握了握拳头,站起身来,向老林伸出手,“林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努力写吧,好日子等着你呢。”老林跟何胜明轻轻一握。 何胜明又问道:“对了,林老师,这个曹放声为什么要非要找继承者啊?” 老林笑道:“你自己编嘛!不然找你干嘛?” “哦……哦,是是……”何胜明笑着挠了挠头,然后见老林和丁少仪都没什么话了,便亢奋又急切地告辞道,“那丁主任,林老师,我先出去了。” 丁少仪点点头。 何胜明脚下带风,出了房间。 “淼淼,你看可以吧?”何胜明一走,丁少仪马上就问林淼道。 林淼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玻璃瓶往地上一放,满脸和年龄不符的无奈道:“先试试吧,我爸忙,我也忙,你也忙,大家都忙,想继续吃香喝辣,那就只能把项目外包了啊。要是那个叔叔不行的话,就再找别人吧。报社里人那么多,总能找到个听话又能写的。” 丁少仪听得直摇头。 比起吸血鬼那种不靠谱的东西,小孩子早熟到这个地步,才叫真的吓人好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卖命者 西城街道办事处大楼楼顶装修了一整个夏天的食堂,终于赶在暑假的末尾完工开张。 装修过后的食堂焕然一新。向阳面的墙壁挨了两下价值八十的大锤,多开出两扇窗户,光线好了许多。原本的后厨和点餐台被打通,点餐台前被安上了一排玻璃墙,炒菜和打菜的地方连成一处,新开的五个打菜窗口,宽敞得足以应付那些一到中午饭点就忘掉排队是什么意思的饿死鬼们。就连电视机,都从原来的32寸黑白电视,换成了40寸的大彩电。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间专供领导使用的小房间。 名义上负责装修事宜的党政办主任林国荣同志,忙里偷闲花三分钟向狗腿严晓海同志下了死命令,除了更换桌椅外,领导包间的布置不许动一分一毫,尤其是那一大水缸的金鱼,但凡死掉一条那就赶紧补两条回去,省得董希伯说破坏风水。严晓海当时一本正经,说如果金鱼死了,自己提头来见,然后转头就拿着老林拨给他的十万块装修费,抽出其中五万外包给了自己的表弟。严晓海的表弟又找了个熟人施工队,阔绰地给了两万。 施工队拿着两万块钱,忙里忙外精打细算两个月,最终将预算控制在一万二之内。 包工头为人仗义,挣到手的八千多块自己只拿了四千,剩下四千多分给底下五个工人和学徒,两个干活最多的学徒,一个人拿到两百块的辛苦费,其余三个老师傅把最后不到四千的钱一分,相当于一个月拿了六百多块的工钱,比在老家种地好得多,全都由衷感激政府好政策。 转完这么一大圈,严晓海带着人民群众的感恩之情,吃水不忘挖井人,抽空又去林淼家走了一趟,给老林同志送去了三万大洋的指导费。老林推却再三,但在严晓海的坚持下,还是勉为其难地当着林淼和许风帆的面收下来,嘴上直说不能占公家便宜。 不料许风帆这二五仔辜负老林对他的信任,当天晚上在林淼家吃得满嘴油,结果一跑回家就把老林收好处费的事告诉了许佳昌。许佳昌这个分管组织纪律的副主任当时听完就气得差点脑溢血,但好在总归是高智商人才,心知根本干不过现在的老林,暗暗记下一笔后,次日就一身正气不跟蛀【 .】虫同流合污地给组织提交了调岗申请,老董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下来。 劝完之后,就找来老林掏心挖肺地说了一通 操你妈逼贪污也收敛着点啊! “老林得亏是提干晚啊,不然搞不好等到**结束就该枪毙了……”林淼坐在窗明几净的食堂里心里默默念着,然后一边低着头吸溜久违的食堂招牌面条,一边瞥了眼坐在自己对面那个毫无半点愧疚之心吃得极其欢腾的死叛徒。 许风帆端着碗,呼呼几下仰头就干下一碗粥,吃完一抹嘴,又起身去另一个窗口拿了两个肉包和两个煎蛋回来。这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暑假,林淼无比嫉妒地眼看着这个死竹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拔高了七八公分,现在差不多应该有一米七了…… 反观林淼自己,每天吃得多,但消耗更大,营养这玩意儿,似乎一点都没在他身上留存住。暑假前坐公交不用买票,暑假后照样享受幼儿级特权。 枉费他整天那么虐待自己的胃,简直日了狗。 “晓晓,吃个蛋。”许风帆夹起蛋黄流油的荷包蛋,放进晓晓的碗里。 晓晓早就撑得两眼发直,低头直勾勾看着那个又大又圆的蛋,为难地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望向许风帆,语气不善:“拿走,不吃。” “淼哥,别生气了嘛,我是说漏嘴啊。你看我爸都说不要和你一起玩了,我不还是过来找你了,再有下次你弄死我好不好?”许风帆越来越二皮脸。 林淼看着这逼,心说许佳昌真是家门不幸。 以许风帆的智商加脸皮,将来要是当了官,对社会的危害绝逼要比老林不知大多少倍啊! “滚开,寡人不跟到处告密的小人为伍。” “大王,微臣对你忠心耿耿啊!” 晓晓被许风帆的不要脸逗得扑哧一笑,喷出来的面汤溅了一桌。 桌上没有纸巾,林淼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给晓晓擦了擦嘴。许风帆拿起自己碗里的肉包,一看也被晓晓的口水喷到了,略作犹豫,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咬了下去。 林淼把纸巾揉成一团,随手一扔。 正要继续吃面,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来。 “阿淼,今天要开学啦?”林国华坐下来,一脸笑眯眯的。 老林总归还是念手足情分,花了不少力气把林国华从区规划局弄进了西城街道。 原先顶着助理工程师职称,但实际只是规划局下属单位合同工的小叔,摇身一变,就成了西城街道的社事办科员,编制也转成了差额事业编。 林淼对小叔积怨太深,淡淡地敷衍了一声:“嗯。” 林国华又追问:“我看别的学校都是下星期才开学啊。” 林淼继续懒得交流道:“嗯,是啊,所以别的学校一年学费五百,我们学校一年学费一万。” 林国华听得一愣,震惊地嘀咕道:“一万啊,学费这么贵?” 林淼没搭理。 林国华也不是笨蛋,看得出林淼不喜欢他,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当回事,笑了笑道:“唉,以后阿冰要是也能跟你一样,读书成绩这么好就好了……你慢慢吃,小叔先下楼了。” 林国华起身离开。 林淼看着小叔走出食堂,心里又想起江洋来。林国华之前也打过食堂工程的主意,但老林留了个心眼,没答应。可要换成江洋在这儿,这项目估计就落不到别人手里了。 也不知道江洋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两口干掉碗里剩下的面,林淼背起昨天丁少仪给他新买的书包,喊了许风帆一声:“许大人,走了!” 许风帆忙把嘴里的半个包子咽下去,朝晓晓挥挥手,一脸高兴地跟上了林淼。 走出食堂,楼顶阳台上晨光普照,天朗气清。 林淼颠了下书包,露出微笑。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后的好时代。 九十年代初期,只要有门路组织起人手,随便做什么轻工业品都能迅速发家致富。再过十年,只要拿这笔钱买楼,闭着眼也能暴富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再过二十年,互联网、物联网经济将改变整个社会的运作方式,只要有资本,就能横扫天下。 赶上第一班车,就能赶上后面所有的车。虽然很多事不能自己直接出面去做,但只要有好处,总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抢破头来给他们家卖命。 冷血残酷无情吗? 但这就是世界。 而且将永远这样这下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考不到一块 “哇……瓯城湖怎么被填了?叫瓯城河还差不多吧!两个月不过来就面目全非成这个鬼样子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蛟龙巷和湖滨路交界处的石桥上,张雪茹一脸惊讶地看着在社会主义的挖掘机下彻底改头换面的湖滨路,嘴巴张得老大。 眼前原本湖面宽广的瓯城湖,被足足填掉了三分之一。填出的土地上,建起了一整排的沿街商铺。此时商铺都还空着,放眼望去全都是没装修的毛坯房,不过大部分门梁上,都已挂好了招牌,“梅花居”、“占龙卦”、“点仙台”之类玄乎又土逼的名字不一而足,一群算命、看相、兜售香烛纸钱的货,文化水平的天花板估计也就止于这个高度了。 瓯城区传统文化产业园的二期工程已经收工,现在只等商铺入驻,完成最后的软装。最多两个月内,这个号称东瓯市本年度最具特色的市重点文化项目,就能开张营业。 “以后这里就热闹了,说不定还要改成步行街呢。”张雪茹的母亲廖芳华,带着些许期待的口吻说道,然后转过身,看了眼石桥斜对面不远处的小楼。 新盖的二层小楼院墙外,挂着两块显眼的衙门招牌瓯城区湖滨传统文化产业园工程项目指挥部,瓯城区湖滨传统文化产业园管理委员会(筹)。 湖滨路的项目还没完成最后的验收,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就已经不知道夸了多少次。 三百个园区商铺,每个商铺的年使用费是两万,商户们还没进来,六百万的财政款就已经先进了市里的口袋。市里对这个项目的1000万投资,一下就收回了大半这还不算后续的税收。当然,站在大领导的角度来看,这点小钱还是极其其次的。 湖滨路项目到目前为止的最大成绩,是省里某位排名靠前【.】的高官特地作了批示,让东瓯市好好规划,争取搞出一套新的产业模式,打造一张东瓯市的新名片,向全国推广经验。 据说直接负责湖滨路项目的副市长罗万洲,兴奋之余当天就一通电话打到瓯城区组织部,要把项目的发起人林国荣调到市府办秘书处去,理由是充分对接项目。 不想区组织部十年一遇地胆子长毛跟上头顶了一次牛,坚决不同意放人。两方争执不下,甚至吵到东瓯市的长老会上。瓯城区的大佬资格老、脾气大,会上当场就拍了桌子,直截了当质问罗万洲,如果老林调到市里去,今后项目出了成绩,头功到底是算他老罗万洲的,还是算全市班子的,还是算瓯城区的?罗万洲一个空降下来的外来户,在东瓯市毫无根基,得不到市里其他领导的支持,遇上这么个地头蛇,当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件事这才作罢。 当时老林身在京城,并不知道市里和区里为了抢人,闹得有多厉害。 不过廖芳华这些基层小科员收到风声后,反应就比较大了。 廖芳华科室里不止一个人羡慕地表示,做人做到老林这份上,真的这辈子都值了。年纪轻轻三十出头就提了干,出两本书就成了全国知名作家,要能力有能力,要名气有名气,要才华有才华,要钱有钱,而且虽然中年发福颜值在崩塌,但比起机关单位里的绝大多数猪头,长相还是相当过得去的。再加上还有个神童儿子,这人生,圆满了啊…… “唉……”廖芳华收回目光,轻轻唤了还在东张西望的女儿一声,“走吧。” 她转过身,朝不远处的东瓯市第四中学走去。张雪茹蹦蹦跳跳跟上,挽住廖芳华的手撒娇道:“妈妈,晚上吃点好的吧,我头一天开学呢!” 廖芳华看着个头都已经超过自己肩膀的女儿,心下微微一叹。 真快啊,明明感觉昨天才那么丁点大一个孩子,这一下说上初中就上初中了。等再过两年,个头应该都要超过自己了吧,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还不会这么撒娇…… “想吃什么?”廖芳华柔声问道。 张雪茹犹犹豫豫问:“那个……肯德基行不行?” 廖芳华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宠溺道:“你个小馋猫,不是说了等到过生日再去吃的吗?” 肯德基这个洋快餐店今年才进东瓯市,五龙街那边开了一家。前不久廖芳华和老公带女儿去尝了一次鲜,味道确实挺好,不过价格也确实够贵。一家三口尽量省着吃,一顿饭也花了一百多块,就算是他们这种收入还算可以的双职工家庭,也都感觉这钱花得有点肉疼。 “你就当我生日提前了嘛!~”张雪茹拉着廖芳华的手甩来甩去,大声喊道,“顶多这学期期末考,我一定把林淼比下去好不好?这回再考不过他,我就把吃进去的肯德基吐出来!” 话刚说完,身后就铃铃响了两声。 许风帆蹬着自行车,在廖芳华和张雪茹母女俩身旁停下。四个人奥数比赛的时候都见过,许风帆对廖芳华一笑,喊道:“阿姨好。” 廖芳华一时没记起许风帆来,不过却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车后座上的林淼,惊喜道:“林淼!你爸爸呢?怎么没送你过来?” 林淼回道:“我爸今天出差,早上6点的火车,早就出去了。” 廖芳华不由叹道:“你爸爸这么忙啊……” “嗯,现在一个月能有十来个会呢。”林淼说着,转头又问张雪茹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考不过我就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折磨自己的身体?” “啊……你好嚣张啊!”张雪茹一见林淼就闹腾,把直接把林淼从车上抱起来,蹲下身下,咬牙切齿地揉林淼的脸道,“你觉得我考不过你吗?” “干嘛呢!”廖芳华忙把张雪茹拉起来。 张雪茹冲廖芳华吐吐舌头。 却听林淼淡淡道:“姐姐,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我这个暑假都把过去几年的中考题做完了,今年读完我就要去上高中,咱们根本考不到一块去啊……” 廖芳华听得神色一变。 林淼又接着说道:“再说光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的你把吐出来的再吃回去啊。” 张雪茹愣了两秒,突然怪叫一声:“啊!”然后狠狠抱起林淼,埋在胸前,挤海绵似的嚎道:“你个孽障,还让不让人活,让不让人活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舆论压力 张雪茹跟抱玩具熊一样强行把林淼抱进四中校门的时候,亲自守在校门口迎接新生和家长的外国语初中姜胜善,正笑得跟青楼老鸨似的。坐在边上传达室里看门的老大爷,看不过姜胜善这副卖笑的嘴脸,脸上带着嘲讽的冷笑,心眼里更是看不起她那个所谓的校长名头。 校长?哪个学校的校长?哪家教育局任命的校长? 不就是一个破私立学校——啊呸!连私立学校都算不上! 一届才招两个班的学生,就这还有脸叫学校?像他们四中里头那些自家也办学生寄宿的老师,谁家里还不住几十个学生?就外国语初中这种连教学楼都是跟他们四中借来的学校,姜胜善在老头来看,不过就是私人小作坊底下的一个管事婆而已,也好意思叫校长? 老大爷心里很不高兴。 外国语初中提早一周开学,害他白白少了一个星期的假,还特么没有加班工资…… 姜胜善发现看门大爷黑着脸的样子,虽然也同样不痛快,但没办法。 外国语初中办学一年多以来,受到社会的关注不小,不过所承受的社会舆论压力同样大。因为来上学的孩子,几乎全都是东瓯市内数得着的家庭的孩子,所以去年刚开学就被有心人泼脏水,说成是洋泾浜的贵族学校。姜胜善心里清楚,现在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红着眼睛,巴不得外国语初中办学失败。这样到时候他们才好敞开了笑话,那些花了大价钱把孩子送进这所学校,在东瓯市各部门单位身居要职的领导和老板们,充其量也就只是一群猪。 至于他们自己——当然是眼睛雪亮的群众了! 甚至连某些到时候有可能出现的风凉话,姜胜善现在都能想象得出来。 “哎哟,花那么多钱读书,读出来还不是跟我儿子一样啊!” “就是哦!什么外国语学校,就是骗子学校嘛!一年学费一万块,那么多钱要是花我儿子身上,我都能给他培养到大学了……” “所以说为什么国家发展不起来,那些当官的和那些老板各个脑子都不灵清,有本事、会干活的都被弄下去的,会拍马屁、会吹牛逼的全都上去的,国家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嘛……” 想象一下,那场面,打脸不打脸? 而且不仅打学校的脸——到时候真要出不了成绩,连同送孩子来上学的那些在东瓯市里有权有势的家长,也全都跑不了!所以可以说,只要等到后年六月全市中考过后,如果外国语的第一批学生如果成绩低于预期,那么外国语初中这所学校,基本也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年纪还不到四十岁的姜胜善,在过去的一年里,着实掉了不少的头发。但好在值得欣慰的是,外国语的第一批学生,今年升至初二的那群孩子,考试成绩要比预料中的更加优秀。 而他们这些学校的管理人员,在学校打响名声之前,就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不论面对多么恶劣的连言碎语和揣测,甚至是毫无理由的厌恶和攻击,都必须无条件苟住! “姜校长!”廖芳华隔着十几米,就大声打招呼道。 姜胜善见廖芳华带着女儿,她女儿怀里还抱着林淼,身边又跟了个许风帆这个瘦竹竿,不禁对这套阵容有点蒙圈儿。见张雪茹和林淼亲密的样子,姜胜善还当老林这是发迹后迅速换了老婆,顺带把人家闺女也接手了。好在她的脑洞没开几秒,廖芳华就上前解释道:“刚好路上遇到我家雪茹这两个新同学,姜校长,以后孩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姜胜善回过神来,一脸堆笑道:“孩子的事情,学校和家长共同努力嘛。学习方面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请的老师全都是最好的,去年我们初二那批学生考得很好,跟他们四中搞了一次联考,总分的平均分,比四中的初二学生高了一百多分。” “多了多少?”廖芳华听得一怔。 几米外传达室里的老头,也是听得眼珠子一瞪。 平均分高一百多分? 吹牛逼的吧?! “妈,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嘛,你看我们三个都是全市奥数拿奖的,本来成绩就比一般学生好得多……”张雪茹一脸理所当然的不耐烦。 许风帆却幽幽来了句:“我没有……” 张雪茹没反应过来,随口追问道:“没有什么?” 许风帆一脸抬不起头的样子:“我没拿市里的奖,我只拿了区里的二等奖。” “哦,这样啊……”张雪茹重新上上下下打量许风帆一眼。 许风帆有点蛋疼道:“靠,你这什么眼神,鄙视我吗?” “对,我作证。作为一个察言观色专业十级水平的高手,我可以证明,她很明显就是在鄙视你。”林淼挂在张雪茹身上,一本正经地回答。 廖芳华转头就教训女儿道:“不许骄傲啊,人家拿区二等奖也很厉害了!淼淼这么小还拿全市第一了呢!你前年去省里比赛才拿第几?第五是吧?” 许风帆听得嘴角抽抽。 尼玛,不带这么借机炫耀的啊…… 区级选手不算人吗? “本来应该是第三的好吧,第二名到第四名平分了,我才掉到第五,我本来也该拿第二的,时间不够了……”张雪茹大声争辩。 廖芳华不接受道:“行了,行了,输了就是输了,哪来那么多借口!” 林淼也跟着附和:“就是,时间不够就是水平问题,像我天天拿第一,拿得做题的欲望都快没了,我有抱怨过题目太简单,没办法拉你们几十分吗?” 张雪茹于是又对林淼使出了怀中抱婴杀,挤海面似的揉了林淼一通。 几个人在姜胜善跟前一番闹腾,后面又有别的家长带孩子来报道。 姜胜善看着林淼和张雪茹这几个今后中考的种子选手,心里安稳许多,不得不说,今年的初一,论天分,可比去年第一批的孩子还要强上半筹。 尤其是林淼这个神童,要能考出好成绩来,那可就是活广告啊! “先去礼堂吧,人来得差不多了,等下开个小会,马上就分班上课了。”姜胜善看了眼手表。 这才早上7点40分而已……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沾仙气 四中的校区面积小,所谓的大礼堂自然也就大不到哪里去。 顶多能坐三百来人的阶梯大教室,大清早就人头攒动,除了前来报到的新生和学生家长外,外国语初中的主要管理人员,也全都悉数到齐。吴宁祥挺着流肥油的大肚子,堆着笑脸,在教室中来回走动,基本上每进来几个人,就要上前寒暄几句。 外国语初中的校长不好当,他这个学校背后的真正老板,压力则更加大。前年能说服省里和市里两级领导,好不容易把这所学校办起来,所耗费的精力,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此时眼看着学校的筹建和运营已然慢慢走上正轨,吴宁祥没有理由不发自内心地感到振奋。 两年,只要再给他两年时间。 一旦外国语初中的招牌打响,到那时东瓯市所有的私人办学资源,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到他的手里。那时再随便找两个有公家背景的合伙人,或者干脆就直接跟市教育局合作,届时整个东瓯市私人办学产业所产生的收益,轻轻松松便能将他这笔投资的前期成本完全抹平。 想想那笔可能他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现在吃点的苦,受的这点罪,又算个屁? “我们学校啊,是素质、能力一把抓,孩子的成绩当然是重中之重,但素质教育也不会落下,我们今年还特地请了两个外教过来,资质绝对没问题,在国外就是中学教师。我还专门找了几个东瓯大学的外语老师面试过,下个星期就过来上课,以后专门当孩子的英语口语老师。”吴宁祥站在朱佩慈和雷瑞瑞的跟前,和她们俩的妈妈口沫横飞地说着。 两个孩子后排,几个林淼参加奥数比赛的熟脸,南城小学的扛把子蒋琴琴小姑娘,还有奥数集训班的班花高媛媛也都一脸期待地听着。 现在的东瓯市,初中这块,只有实验中学配了外教,而且只有两个。 但是以实验中学每个年级段二十个班级的巨大体量,区区两个外教肯定不够雨露均沾,就算是他们的重点班,每年能上到20节外教的口语课就算不算了。 而相比之下,外国语初中,一个年级可就只有2个班! “外教是男的女的啊?”朱佩慈的妈妈问道。 吴宁祥笑着回答:“一个男老师,一个女老师,男老师四十多岁快五十了,小老头一个,听说幽默得很,特别有趣的一个人。女的那个年纪还很轻,二十五六岁,大学毕业没几年,我看过照片,是个金发大美女啊,啊哈哈哈哈……” 吴宁祥的笑点不知从何而来,笑得浑身的肥肉都在抖。 边上一个男孩的父亲闻言,露出同道中人的微笑,插话道:“哎哟,那可不好,这些孩子现在正好是青春期呢,美女老师过来上课,容易分心啊!” “爸……”坐在的刘少锋无语地捂住了脑袋。能堂堂正正考进外国语初中的,哪个不是各自学校里的扛把子,而成绩好的小学生,通常也就意味着,三观没有问题。 刘少锋被说话不把门的亲爹搞得尴尬无比,羞耻得抬不起头来。 好歹也是个小破科长的老刘却浑然不在乎,接着强调道:“老吴,那个女老师我建议去带初二,初二的小朋友思想比初一的小朋友成熟,不容易对老师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刘少锋越发想死:“爸,别说了好吧,这种事不可能的啊……” 老刘振振有词地继续耍儿子玩:“什么不可能!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边上几个小姑娘,被老刘逗得咯咯直笑。 阶梯教室正热闹着,教室的门又被推开。 张雪茹牵着林淼的手走进来,雷瑞瑞一下就大叫起来:“林淼!” 林淼笑着朝自己的六年级同桌招了招手。 老刘和刘少锋抬眼望去,老刘有点小惊讶地拍拍儿子,问道:“就是他啊?这也太小了吧,还没你弟弟高呢!”老刘家两个儿子,刘少锋他弟,今年五岁,上幼儿园中班…… 刘少锋眼里只有林淼,淡淡道:“对他来说,高矮根本不是问题。全市奥数第一名,作文比赛全省一等奖,听说还拿了个市里头象棋比赛的冠军……” 刘少锋如数家珍。 老刘闻言一笑:“怎么,怕了啊?” “我怕?”刘少锋少年心性,一激就跳,昂扬道,“三年后我一定会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班里最厉害的。” “好!有志气!”刘少锋话音落下,身后忽然就探出一只肥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一个小胖子高声喊道,“年轻人,我彭二月看好你!” 老刘和刘少年面面相觑。 然后不等彭二月再说第二句,一旁显然是他爸的老男人,就沉着脸把他拽回了座位,没好气地训斥道:“别给老子安静点。老子是让你来好好读书的,不是让你来玩的!” 彭二月瘪瘪嘴,然后略带一点愤恨地看了眼进门就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的林淼,羡慕嫉妒恨道:“劳逸结合嘛,反正你也不指望我拿第一……” 老彭半点不客气道:“你他妈能不拿倒数第一,老子今年就算烧高香了!” 彭二月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脑袋。 心里虽然不高兴,但确实无话可说。 他是今年两个班里,唯一一个,完全靠花钱砸进来的。 入学费足足十万,而且学籍还是挂在四中…… 因为小学成绩,实在太特么差了。 彭二月小学毕业考试,语文69分,数学71分,就这还是专门找老师补过课的结果。 今年老彭看过有关林淼的新闻后,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后造孽,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跟林淼这种神童相比,彭二月简直就是只猴子。 但话说回来,儿子再不争气,毕竟还是亲生的。 所以这不刚一听说林淼考进了外国语初中,财大气粗的老彭,就愣是在外国语初中招生时间截止后半个月,还硬生生花大钱把儿子塞了进来。为的就是求个近朱者赤,让傻儿子跟神童在同一个教室熏陶熏陶,说不定多沾些仙气儿,哪天突然就开窍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目标远大 林淼进教室如进狼窝,张雪茹一个人罩不住他,小豆丁的使用权一转眼功夫便收归国有。教室里但凡是个女的,不管年纪大小,都要过来抓一把或是摸一下,甚至有热情奔放的阿姨还要把林淼抱起来亲上一口,亲得林淼挣扎不止,然后越挣扎她们就越兴奋。 一起过来的许风帆看得很吃味,不仅因为他现在享受不到林淼这样的待遇,就算放在六年前,他和林淼一个岁数的时候,也照样吸引不到这么多姐姐和阿姨的关照。看着班上最漂亮的小美女高媛媛同学把林淼抱在怀里蹭啊蹭,蹭得林淼完全不再挣扎。 许风帆心里暗骂一声没原则的小鬼,嘴上口口声声说要为自己的小女朋友守身如玉,转眼落入别的女人之手就如此顺从,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诶?奇怪? 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许风帆有点茫然地找了个距离林淼很远的角落坐下来,默默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林淼的舔狗,以及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舔狗。 就在许风帆长考不得其解的时候,外头又零零星星跑进来几个漂亮小姑娘——这一届外国语初中,男女比例差不多是三比一,班上的姑娘要比男孩子多很多。 小姑娘们一见神童正在被揉,二话不说就凑上前去参加集体活动。 许风帆看得越发眼红,忍不住把心里话骂了出来,不想却是异口同声:“靠!” 许风帆转过头,发现刚才闹出些许小动静,自称彭二月的伙计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带着对某个小豆丁的默契声讨。 抛下亲爹的彭二月看着沦陷在女人堆里的林淼,深深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小孩很容易被掐死的样子……” 许风帆沉默片刻,想起大人们讳莫如深的某个关于林淼的黑夜传说,喉结微微一动,劝道:“兄弟,我劝你还是先别冲动,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你非要行动的话,很有可能会是你先被解决掉。” 彭二月一怔:“为什么?” 许风帆远远看着林淼,摇头叹道:“别问了,我一直那个家伙,有可能不是人类……” 彭二月微微眯起眼,摸着下巴,看着林淼作深思状。 可造型还没凹过三秒,后脑勺就挨了一记巴掌。 老彭手里拿着个大哥大,没好气对小彭道:“爸有点事,先走了,待会儿放学了你自己回家,别去游戏厅知道吗?不然老子打死你!” 彭二月点头如捣蒜。 老彭又对许风帆友好地笑了笑,然后径直就出了教室。 家里的老爷子一走,彭二月立马又张狂起来,嘴里叨叨:“嘁,你让我不去我就不去啊,我不但要去,还要带同学一起去!哥们儿,你去不去?我请你!” 彭二月装出一副社会人的架势问许风帆。 许风帆却伸手一指林淼:“先问过我淼哥。” 彭二月又眯起了眼睛望向林淼,疑惑不解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探究意味,总体而言,样子看起来有点显蠢…… …… 老彭离开没一分钟,在外头当了半天迎宾小姐的姜胜善,就回到了教室。 阶梯教室的门一关,姜胜善走到礼堂前,面向众人,拿起话筒拍了两下。 刺耳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 正在揉林淼玩儿的姑娘们,赶忙全都坐下来,一个个露出贤良淑德的模样,仿佛刚才肆意玩弄幼儿身体的人不是她们。 “莉莉,我对不起你啊……”林淼拿高媛媛的手帕擦着脸上的口水。 高媛媛好奇问道:“莉莉是谁?” 林淼叹道:“姐姐,不要问了,我现在心情好复杂……” 话没说完,就被吃醋的张雪茹从高媛媛怀里拎了回去。 “开会了!别说话!”张雪茹忿忿对林淼道,总觉得刚才那一通闹,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林淼身在曹营心在汉,被张雪茹抱着,却依然跟高媛媛保持眼神交流。 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啊…… 讲台前的姜胜善,和坐下来的吴宁祥对视一眼。 吴宁祥点点头。 姜胜善开始说话道:“各位同学,各位家长,今天是我们开学第一天。因为我们学校的特殊情况,开学仪式呢,就不弄了。今天在正式上课之前,请各位过来开这个见面会,主要是想给各位家长和同学,在思想上打一个预防针。我知道,各位家长之所以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是因为大家信得过我们的教学质量。当然,我们学校在教学方面,也保证不会让大家失望。但是,学习这件事,归根到底,关键的关键,根本的根本,还是在于孩子自身的努力。 在座的各位同学,可以说是东瓯市最好的一批苗子,哪怕放在沪城,放在京城,放在任何一个大城市,我相信你们都是属于拔尖的一批。 我们外国语初中的入学考试,放在东瓯市是头一遭,是东瓯市历史上,第一次小升初需要考试进入。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为了把孩子们分出三六九等,而是为了确保大家,入学之后,能跟上我们的教学进度。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学计划,跟其他学校——包括实验中学在内,是不一样的!可以说只有最好的学生,才能承受得住今后三年的学习强度,你们的入学考试,不是考试那么简单,而是一个能力的象征。所以我这里要先夸奖一下各位同学,我们的考试是按中科院特殊儿童也教室俗称的神童教育初级入学测试的难度设置的,今天能坐在这里的每一位同学,你们都有资格被称为神童。” 话音落下,教室里所有人全都望向林淼。 林淼左右看了看,淡定道:“都是虚名,校长,你继续!” 姜胜善微微一笑。 另一边的彭二月又摸起下巴,满脸迷惑。 什么入学考试? 为什么老子连听都没听说过?…… 姜胜善继续说道:“我们外国语初中,一共有两套教材,一套是东瓯市初中通用的教材,另一套是我们根据各位同学的水平,专门订制的拔高教材。这两套教材,我们要用两年时间学完,最后初三一年,就是全力复习,备战中考。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学新知识的时间,只有普通学校——包括实验中学在内的三分之二,但我们的任务量,是他们的两倍!” 此话一出,教室里微微响起一阵哗然。 但哇出声的学生和家长一看边上其他人全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赶紧就闭上了嘴。 姜胜善嘴上说没有三六九等,可考进来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自己心里清楚,他们这些孩子之间,本来就是存在水平差距的。抛开林淼这个妖孽不说,班里头参加过奥数比赛的学生,互相之间其实都眼熟,像张雪茹这种拿过省里比赛名次的,谁敢说自己就一定能稳赢她? 就连看似信心十足的刘少锋,其实也就是嘴上给自己打打气——他参加过三次奥数比赛,成绩最好的一次,也不过就是全市第八名,跟张雪茹比,还差得远了。 “为什么我们要用这么严苛的条件来要求大家,因为我们学校所追求的,是最好。”教室里很快又只剩下姜胜善的声音,老姜的语气,也逐渐变得激昂起来,“什么叫最好?东瓯市最好的高中,是东瓯中学。但我们要追求的结果,是三年之后,所有孩子的最低底线,就是东瓯中学!我们外国语初中,不讲什么重点率,更加不存在升学率的概念。什么八中,十四中,市重点算什么重点?我们要的是,每一个同学,都要进入我们这个环境下,所能进入的,最好的省重点高中!二高我们都不考虑!” 台下家长开始点头。 姜胜善继续道:“我们学校虽然是初办,可是我们在办学之前,已经为各位同学做了大量的升学准备。全国最好的几所高中,包括镇远中学,京城四中,京师附中,沪旦附中,只要大家能考出足够好的成绩,这些学校,我们都能帮大家再联系二次的入学面试。如果有想出国读高中的,我们也同样有办法。” “那这样的话,我们参加中考的意义是什么呢?”坐在台下的刘少锋的父亲突然问道。 姜胜善一笑,眼中带着傲气:“我们要的是名次。全市十万学生参加高考,东欧中学每年的入学名额是1200个,24个班,也就是说,只有总分达到全市前1200名的孩子,才有资格进东瓯中学读书。但是我们希望的,不仅仅只是进前1200而已。我们的目标,是全市前100名当中,至少有20人是出自我们这两个班级!全市前300名当中,我们有50人在里面,全市前500名当中,有80人在里面!只有做到这样,我们办这所学校,才是有意义的!” 台下众人听得有点失神。 张雪茹被这鸡血刺激得不轻,浑身冒鸡皮疙瘩地拽林淼的耳朵道:“听到了吗?” 廖芳华看得火起,一掌把女儿罪恶的爪子拍开。 林淼轻轻摸了下耳朵,正色点头:“是时候拿出真正的技术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姑娘石乐志 姜胜善鸡血打完,吴宁祥没有要狗尾续貂的意思。 不少家长原以为起码要开上个把钟头的见面会,出乎意料地不到15分钟就宣告结束。 然后不等家长们回过神来,阶梯教室的两道大门就被打开。姜胜善半点不拖泥带水,立马利索地让学校的教务处长,也就是之前负责新生入学考试的朱彤筠先带孩子们去教学楼上课,自己则和吴宁祥留下来,跟每一个家长握手道别。办事风格之务实,不仅让教室里绝大多数身在体制内的家长感到汗颜,也让不少学生当场就出现了轻微的应激反应包括张雪茹这种号称身经百战的竞赛型选手在内,几乎所有的孩子,此刻都有点蒙圈儿。 太赶了…… 哪怕上吊也要先喘口气啊…… 林淼被朱彤筠特殊照顾地牵着手当先出了教室,心里暗想奔着钱去的私人企业,果然办事就是讲效率。应试教育,归根到底还是拼刷题量。能早一天把课上完,就能早一天进入刷题阶段;能多刷几天的题,就能比其他的学校的学生多那么一星半点的熟练度。看似没什么用,但往往在竞争残酷的题海战争中,有时决定输赢的胜负手,还真就是这点熟练度。 就像林淼所知的,东瓯中学的高三学生,每月甚至只有一天的假每逢半个月放假一次,每次半天,早上下课后回去,晚上晚自习前就得赶回来,目的是为了拿换洗衣服。只有家住得很远的孩子,才能被特许不上周日的晚自习。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东瓯市著名的弱鸡高中十八中从高一到高三,统统不存在晚自习这种事情,属于典型的自上而下的破罐破摔。 几十脸懵逼的新生们,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跟在林淼和朱彤筠后面排成长队,鱼贯朝教学楼走去。女生们走在前头,寥寥十几个人男孩子则很自然地聚成一堆,跟在后面。 气氛很是有些压抑。 绕过一片面积不大的绿化带,一行人来到教学楼前。楼前早就站着两个女老师,一个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庞消瘦,面相中带着几分刻薄,另一个四十来岁,笑眯眯的,看着比那个年轻人不知和蔼多少。年轻的女老师一眼就注意到林淼,盯着林淼,表情越发显得严肃,直到朱彤筠跟她点了下头,才稍微露出点笑脸。 朱彤筠拉着林淼的手不松开,转过身去,面对所有孩子,大声道:“各位同学现在按学号分一下班,学号1到40号的同学以后就是一班的,41号到80号就是二班的,有不清楚自己学号的,现在请举手。” 全场无声。 朱彤筠笑了笑,低下头用嗲嗲的声音,向林淼确认:“淼淼,你知道自己的学号吗?” “嗯。”林淼点点头,“1号,入学通知书上有。” 朱彤筠微笑着摸了摸林淼的头,怎么看林淼怎么觉得可爱。 接着一抬头,就见人群后方举起了一只很有福相的肉手。 “老师,我不知道……”彭二月有点慌。 朱彤筠定睛一瞧,微笑问道:“你是彭朋吧?” 彭二月弱弱地点点头。 朱彤筠道:“你是一班的。” “那我的学号是几号?” “你没有学号。” “……” …… 一分钟分班完毕。 朱彤筠对两个老师说了句孩子就交给你们了,便直接上了楼。 年轻的女老师拉着脸,说了句一班的快进来,自己先进了教室。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闻言,赶紧跟跑进屋。 林淼不紧不慢,闲庭信步走进教室,一眼便见到教室内每张课桌上堆满了小山高的新书。课桌右上角贴着学生的名字和座号,连座位都已经排好。林淼不出意外,只能坐第一排。 好奇的孩子们新奇地打量着初中的新书,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 年轻的女老师默不作声地把教室的门一关,然后走到黑板前,先写下宋佳倩三个字,接着就彻底黑下脸来,沉声道:“都赶紧坐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张雪茹,说你呢!” 话音落下,说得最欢腾的张雪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从小到大,哪个老师不是拿她当宝贝供着,别说呵斥,连大声点对她说话都舍不得。可谁能想,今天刚上初中第一天,这第一节课都还没开始上,她居然就被老师凶了…… 张雪茹委屈巴巴地坐下来,嘟着嘴,眼睛微微泛红。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宋佳倩淡淡看张雪茹一眼,就马上把视线移开,脸上露出几分优越和傲慢,缓缓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也是今后三年你们的班主任,黑板上写的就是我的名字。我跟你们一样,今年刚刚毕业。不过你们是小学毕业,我是研究生毕业。我读研究生的学校,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曲江大学,全国排名第三!” 宋佳倩掷地有声。林淼忍不住嘴角一弯。 神你妈全国排名第三。 国内自称全国第三的大学,估计少说也有个五六七八家吧…… 不过话说回来,外国语初中找个刚毕业的学生过来上课,真的合适吗? 这种冲业绩的学校,讲道理,应该找些经验丰富的老手才对吧? 林淼心里默默想着,又听宋佳倩继续道:“刚才的见面会,姜校长应该夸过你们了。所以夸你们的话,我就不再说,反正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管你们小学成绩有多好,和你们现在上初中都没有任何关系。很多人小学成绩很好,但到了初中就不行了,我自己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你们也可以这么理解,小学成绩优异,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根本不存在难度,说实话就是对智力的要求不高,或者说根本谈不上什么对智力的要求……” 我草,这你妈就过分了啊! 小学考试哪里不考验智力了?你当爷爷的数学毕业考71分是靠摸鱼得来的吗? 明明身高不够却依然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彭二月同学,同时感觉智力和尊严双双受到巨大侮辱,一股狂躁的热血,不可抑止地从胸口涌上来。他愤怒朝宋佳倩望去,眼中怒火中烧。然后烧了半秒,又冷静地直接熄灭掉。台上那娘们儿看着太凶,他实在不敢拍案而起…… “小学阶段,连学习的起点都算不上。因为我们是义务教育,你就算水平很低,也能继续读初中。没有竞争,也没有压力。但初中就不一样了,最后能进什么样的高中,需要你们自己努力。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聪明,你们的考试成绩最能说明一切。”宋佳倩言之凿凿说着,又望向林淼,挑衅似的一笑,“所以小学期间神童不神童的,都是没根据的,君不见古代就有伤仲永的例子!” 阿西吧…… 这货脑子有病的吧…… 话说是不是所有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一听到“神童”两个字,下意识就只能对上“伤仲永”?还尼玛君不见,信不信朕把这三个字摆在你面前,你连认都认不出来? 林淼心里默默吐着槽,脸上却很配合,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宋佳倩见林淼乖巧懂事,很是受用,对林淼微微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继续说道:“初中升高中,录取率不到50%,升重点高中,录取率也才10%左右,十里挑一,没什么了不起的。高中再考重点大学,录取率只有不到5%,算上初升高的一次,也才千里挑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继续考上研究生,这才叫万里挑一的人才。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你们当中,将来很少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不是我要打击你们,这是事实。我有很多同学,初中甚至高中成绩都很好,但至今为止,据我所知,能读到研究生毕业的,我那么多同学里,一共也不到5个。另外几个人,考的还都是比较一般的学校的研究生……” 我去哦…… 林淼听得越发无语。 和小学生炫耀自己的文凭,这姑娘怕是昨晚被蚊子咬了,得急性脑炎了吧…… “不过当然我也不要求你们将来都能走到那一步,我要负责的,仅仅只有你们的现在。也就是保证你们,全都能考上重点高中,让你们成为百里挑一的人才。难不难?我反正觉得不难!”宋佳倩越发说得趾高气昂,然后扫了台底下一眼,见所有学生全都脸色复杂,突然又把话题一收,很生硬地转折道,“好了,这些话我就说到这里为止。大家开始上课吧,打开你们东瓯市通用版教材第一册的课本,现在你们先举手给我看一下,不知道英文26个字母该怎么读的同学有哪些?” 台下面41个学生,刷刷举起三十多只手。 2000年之前,全国绝大多数小学都不安排英语课。 小学不教英语,是正常情况。 宋佳倩见状,脸上却露出轻蔑的神色,摇头叹道:“你们呀,明知道自己要上初中了,也不提前准备一下,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不会读的同学,现在认真听我读两遍。这节课还有20分钟,我希望20分钟后,你们就能掌握住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聪明的话,等下课就应该能背了。” 林淼仰头看着宋佳倩充满优越感的脸,心里默默一叹。 这姑娘,怕是石乐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同行的衬托 从小到大没在课堂上受过委屈的张雪茹,头一回对学渣的痛苦有了感同身受的体验,只觉得这堂实际还不足二十分钟的课度日如年,完全没有听下去的动力。 讲台上的宋佳倩人蠢话还多,一面强调接下来的课程安排十分紧张,四个学期之内,他们要学完两套共计十二册的英语教材,时不我与,时不我待,可与此同时,一边又叨叨着各种闲话,跟班上的学生们大吐苦水说自己来外国语初中教书是如何身不由己,要不是姜胜善求着,从学校一直求到家里,她绝对不会过来当一个初中老师。要知道她的那些研究生同学,现在混得最差的,也是在东瓯市某市直机关上班,刚参加工作,定级就是副主任科员。就这么扯了半天,扯到快下课时,才开始教26个英文字母的读写。 张雪茹虽然不喜欢宋佳倩,但课还是要听的。 她拿出草稿纸,认认真真地把黑板上的东西抄了一遍,边抄边读,边读边记,一遍下来,基本也就记了个七七八八。诚如宋佳倩所说,这东西完全没什么难度,毕竟如果中文拼音也算基础的话那她的基础可谓是相当相当扎实了。 张雪茹低头看着草稿纸上的字母,确认并没有记不住的地方,心说这节课勉强总算有点收获,可还没等她稍微找回点好心情,一个充满着优越感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你这个习惯很不好啊,英语靠抄是肯定学不好的!” 张雪茹抬起头,发现宋佳倩不知什么时候走下了讲台,居然站到了她的身旁。 眼见宋佳倩一脸看不起文盲的鄙视表情,张雪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从脖子到耳根,一张脸瞬间通红。 自己怎么就靠抄来学英文了? 完全没接触的科目,先写一遍帮助记忆,难道这也有错? 张雪茹既羞耻又愤怒地看着宋佳倩,明明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 宋佳倩完全没拿张雪茹当人,泼完冷水,径直就转身走回了讲台。 这时下课铃响,宋佳倩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随口布置作业道:“你们把今天回去,把黑板上的字母复习一遍,我明天早上过来听写。下课。”说完,直接扬长而去。 宋佳倩出了门,教室里好一阵安静后,张雪茹突然骂了一句:“有病!” 然后星星之火,瞬间就燎了原。 “就是啊!这个老师会不会讲课啊!说了半节课都是废话!” “对啊,神气什么啊,我哥在京华大学读书都没她这么牛逼呢!” “靠!你哥京华大学的?牛逼啊!” 林淼听着班上嘈杂的声音,拿着笔默默转着,心里颇感奇怪,外国语初中怎么会招这么个奇葩过来教书。按道理像外国语初中这种以冲业绩为最终目的的私营企业性质的学校,不应该找一些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手过来才对吗,找宋佳倩这么个愣头青算什么道理?还是说现在才是宋佳倩的试用期?不过试用期的老师,又怎么可能当班主任?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算了,关寡人毛事。要不今晚给老林打个电话,让老林跟吴宁祥说一声,赶紧把这个让人倒胃口的煞笔安排走。就这么个憨货搁在教室里恶心人,实在影响刷题的情绪…… 林淼越想越觉得可行性满满,手上的黑色水笔,也在无意识下转得越发飞起。 话说自打重生之后,他好像突然就解锁了“心灵手巧”的基因。记忆中相当手残的自己,一下子就变得运指如飞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学钢琴带来的副产品…… “哇,你还有心情玩啊?你看她都哭了……”林淼身旁的女同桌,小声对林淼说道。 林淼闻言,转头一瞧,手头的动作立马一停,水笔被稳稳抓在手里。只见坐在靠后排走道边的张雪茹,正趴在桌上呜咽,朱佩慈站在一旁,温柔地安慰着。 “哎呀。”林淼有点意外张雪茹这种没心没肺的姑娘居然也有被骂哭鼻子的一天,二话不说就站起来,走到张雪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怜的娃,人生总有第一次的,以后你受挫折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哇!”林淼不说还好,就这么一句,张雪茹立马彻底崩溃,嚎哭着抱住林淼,满脸的鼻涕眼泪全蹭在林淼身上。 许风帆闲着蛋疼走到林淼身旁,拍拍林淼的肩膀道:“淼哥,这不是你的作风啊,你忘了你在百里坊小学的所作所为了吗?” 林淼叹道:“唉,世界变了,今天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的儿子,遇上不开心的事,怎么好意思自己动手?常言说得好,煞笔自有天收。我是不会浪费我宝贵的精力和煞笔正面决战的。输了煞笔不如,打平犹如煞笔,就算赢了,也不过就是我比煞笔高一筹,投入和产出太不成正比,没啊……” 许风帆听得频频点头,直夸林淼这通煞笔轮精辟。 “我想去找校长投诉了。”刘少锋皱着眉头走过来,也不知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不等林淼回答,上课铃却先响了起来。 伴随着铃声,教室外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裤白衬衫打扮,脚下穿的却是一双塑料凉鞋。身材干瘦,脸颊深凹,戴了副金丝眼镜,气质既猥琐又精干。 “上课了。”老男人扫了眼林淼那一小撮学生,走到讲台后,放下手上拿着的一叠卷子。 张雪茹依依不舍地松开林淼,擦了擦眼泪。 “小姐姐,稳住,我们能赢!”林淼笑着对张雪茹说了句,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中年男人拿起板擦,擦掉上节课的内容,包括宋佳倩的名字。 拿起粉笔,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是个狄字。 “我姓狄,以后教大家三门课。历史,社会,还有思想品德。”猥琐狄声音低沉,说话的状态很稳,一听就知道是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他看了眼眼圈发红的张雪茹,对她很温和地笑了下,然后马上就面向全班,正色道,“我们在学习一门课程之前,首先要知道学习它的最终目的。东瓯市的中考科目,这几年一直是这么安排的……” 猥琐狄又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道:“语文和数学,每门150分,英语120分,自然科学200分,还有最后一门,历史和社会思品,共计100分,是开卷考试。开卷考试的意思,就是考试的时候,可以带书进去,答案是可以抄的。” 他说着,回身面向学生们,露出一个微笑:“我相信以各位同学的能力,等中考的时候,这门课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满分。” 教室里刚刚被宋佳倩折磨过的孩子们,看着猥琐狄的笑脸,全都不由地心头一暖。 哪有什么优不优秀,还不全都是同行的衬托。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得已 “同学们可能有疑惑,为什么历史、社会和思想品德这三门课,要被放在一起学习。这样的疑问,我小时候也有过。后来呢,长大了,逐渐看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由人组成的这个社会的运行方式又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读了些该读的和不该读的书,慢慢地,自然而然也就想通了这个问题。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道理说起,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依靠的是什么,需要的又是什么,我们凭什么生存,凭什么能寻找到一群人和我们一起生活,又凭什么一群又一群像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和不普通的人,能建立起巨大的社会体系,形成民族,形成国家,国家和国家之间,民族和民族之间,又因为其自身特点,在不同的人类历史阶段,形成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关系,最终改变全人类的历史,创造属于全人类的文明……” 外形猥琐的老狄张口要说简单的,结果不出三句话,就变成了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大道理。可架不住年幼无知的小孩子,爱听的就是这些高调、宏大、波澜壮阔的调调。 相比起上节课一共就听煞笔讲了26个字母,老狄的出现,算是及时拯救了外国语初中在这群小学霸心中的形象。 “我们说老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有说人生在世,吃喝拉撒;再往后文明程度上升,讲什么?讲吃穿住行;现在政府又喊口号,说要建设四个现代化。这么多东西,生活在不同地区和不同生活条件下的人,有不同的说法。但归根结底,大家想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什么呢?就是首先要填饱肚子。人活着,就要吃饭!这叫什么?这就叫经济基础……” 老狄滔滔不绝,从个人需求说到社会分工和协作,从社会分工和协作,讲到区域文化的形成,然后又拿现在的中国举例子,说起当代中国的具体情况,当代中国的具体社会结构,当代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当代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关系,说完现在,从后往前追溯中国的近现代和古代历史,谈到今天的中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社会面貌,源头在于哪里,而那源头的源头,又是根植于怎样的地缘环境,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缘环境,才会产生最初的文明需求。绕了极大的一个圈,居然说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底下一群没经过文史哲系统熏陶的小孩,全都听得目瞪口呆。 唯有林淼很郁闷地想,自己竟晚了一步,让这老小子抢先装了逼…… 中间下课铃响,老狄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说第三节课还是他的课。教室里的乖孩子们毫无异议,想听的继续津津有味地听,想尿的继续憋尿。 老狄一大圈转回来,擦了擦嘴角泛白的唾沫,叩问全班道:“所以你们现在觉得,思想品德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群理论上根本就还是略比文盲好些的孩子,纷纷露出思考的神色。 老狄微笑地看着全班,循循善诱:“随便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刘少锋看了看左右,略带犹豫地举起了手。 老狄很客气地伸手一请:“请讲。” 刘少锋站起来,有点磕巴地勉强理解道:“我觉得应该是社会的一部分,是社会这门课的一个分支,当然应该跟历史也有一点关系,不过跟社会更近一点。哦……”说话间,刘少锋突然眼睛一亮,兴奋道:“我想明白了!历史就是所有社会的总结,社会就是思想品德的总结,思想品德讲的是一个人,社会讲的是一群人,历史讲的是所有人!” “嗯……不错!”老狄点头道,“同学,你很有悟性啊!这个角度想得不错,还有别的想法吗?” “没了。”刘少锋笑着摇头,显然已经很满意自己的发挥。 老狄笑了笑:“那请坐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坐下来的刘少锋,眼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刚才英语课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大声回道:“我叫刘少锋!” “好,不错。”老狄表扬着,又问其他道,“还有谁想说说的吗?” “老师!”教室最后排,举起了一只瘦到皮包骨的手。 老狄抬眼望去,就见一根儿竹竿站起来,铿锵有力地卖队友道:“老师!我没话说,不过我知道林淼肯定有话说!” 被点到名的林淼转头望向那二五仔。 老狄哑然失笑。 林淼他是知道的,入学成绩第一,传说中的神童。 不过在老狄的心里,神童这种生物,最多只能存在于数理领域中。毕竟就算是放在古代,哪怕是天赋专精文史的天才,也起码要到十三四岁,才能将这门学问拿捏好,更别提是在文化土壤稀薄的现代环境下长大,一个看起来在幼儿园里还要挨打的小孩。 “同学,别闹啊,别欺负人家小朋友。”老狄善意地提醒了许风帆一句。 许风帆却很冤枉道:“老师,我没有,淼哥平时可能扯了!” “对啊,老师!”教室另一处,往日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朱佩慈,也跟着起哄道,“林淼可厉害了,全省作文一等奖呢,懂的比我们都多!” 朱佩慈一喊,班里头至少十几个林淼的“老相识”全都跟着闹起来。 一群小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狄很无奈,只好苦笑道:“好,好,让他说,让他说。” 靠,什么破习惯,干嘛非要用叠词…… 林淼听着老狄这话,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周星星电影里的某句台词。 “小朋友,你有什么想法吗?”一看就知道是大龄单身狗的老狄,低头用哄幼儿园小孩的口吻,努力让自己表情友好一点地问林淼道。 林淼淡淡然站起来,却先叹了口气:“唉……” 老狄问道:“怎么了?” 林淼道:“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清理门户这四个字……” 教室里一阵轻笑。 许风帆动作不自然地摸了摸领口的扣子。 林淼又马上正色道:“好吧,既然都想听我说,那我就随便说说吧。按我的理解,思想品德如果作为一个社科学概念来看话,它的本质,应该是社会对个人的最初级的要求,包括对个人行为的规范,对个人道德的培养,是当前社会对社会个体,给出的最基本的生存准则。只有在符合这个准则体系前提下成长起来的个体,才会被认为具备适应于这个社会的价值体系,个人存在,与现行的社会结构体系不仅不相冲突,而且互相促进。从规范行为和树立道德观念,到建立稳定的是非观和社会观,再到形成完整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合乎主流社会期许的世界观,这是社会对人的要求,也是一个人从生理到心理,从肉体到精神,完全融入社会的必经之路。而思想品德这门课,就是这条路的起点,也是社会对个人最初的指导。” 老狄听到这里,已然目瞪口呆。 这尼玛扑面而来的老子大学毕业论文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而林淼还没说完,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地往外倒:“不过我觉得这种指导,作用还是相当有限的,因为一个人的思想观念太容易受环境的影响。 就说最简单的,世界观这种东西,真不是能靠社会期许就规范出来的,你比方说我,我本质上认为这个世界确实是物质的,但很多时候呢,又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存在,本质上讲,我是一个客观唯心主义者,可我又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个宗教,因为每个宗教的教义,都存在洗都洗不掉的主观唯心的色彩,非要选一个最接近我想法的宗教,我觉得我应该信道教比较多。但我又不可能信道教的某个具体的神仙,如果世上真的有鬼,我宁可拿《道德经》来辟邪也不会拿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咒来辟邪,可你要说我信的是‘道’的思想,但这个思想又无法在生活上给我任何指导,事实上诸子百家我觉得最好用的还是法家,外儒内法,对外永远政治正确,对内严格按规矩办事,能说不能做的事坚决不做,能做不能说的事坚决暗戳戳地往死里做,拿到好处最重要,所以我的偶像是李斯和韩非,但话说回来,其实我对荀子的思想也很欣赏,制天命而用之,牛逼吧,但这是纯唯物思想,跟我的世界观又冲突了,可我又很奇怪一点都不觉得矛盾。 就像我的政治立场,其实我骨子里很愿意当个极右份子,我认为在未来的某一天,世界大战绝对会发生,结果绝对是人种灭绝而不是种族灭绝,就看谁先积攒出足够的实力,谁先动员起足够的力量,谁先下手谁就赢,但是有时候我看非洲难民那么可怜,又会有恻隐之心,那我还是不是极右?如果这时候再来点媒体舆论引导,说南非黑人在曼德拉的领导下又怎么欺负白人农场主了,我又到底是该跟左派们一起欢呼政治正确,还是该站在一个纯粹的个人的角度,去同情那些人身财产遭受损害的白人倒霉蛋,还是站在无产阶级的角度上去思想,该用什么态度去看待和对待国外那些跟我没有实际利益纠葛的资本家,很复杂啊,不论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要硬说有,就是我们个人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但这一点,肯定又和《思想品德》这本书里的某个观点矛盾。 所以我想来想去,我觉得思想品德除了是社会对我们这些小孩的指导,应该也是人和人之间,千百种不同观念的共同妥协吧。我看过一本书,书名就不说了,反正说了你也肯定不知道,但书里有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那句话是:读历史读到最后,通常都能读出三个字,叫不得已。这个社会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是不得已啊……” 林淼一通长篇大论讲完。 教室里落针可闻。 老狄石化在原地,嘴里发干,目瞪口呆。 管他娘的唯心唯物…… 反正这一刻,他自己的世界观,是崩得彻底没法补救了…… 第二百九十章 想撞墙 “林淼,你好厉害……” “嗯,我知道。” 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翻书的声音。 灵魂遭到十八级重创的老狄,把原本打算留到下课后再发的卷子,提前发了下来,自己跑到门外,点烟思考人生去了。庄佳佳则完全无心学习,只想追星。她满脸的兴奋还未退去,两眼发亮地看着自己的新同桌,心里已经酝酿好了周末时跟自己的小闺蜜们闲聊的所有话题。 这可是神童 活的啊! 林淼很淡定地接受着初一小姑娘的崇拜,心想命运果然是个轮回。 回想当年自己上初中颜值巅峰期那会儿,班上的小姑娘们也和庄佳佳现在一样,看他的时候眼里都是小星星。只可惜那时的他开窍晚,心中只有学习,伤透了少说半个排的姑娘的心…… “造孽啊……”林淼心中长叹。 这辈子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算算时间,等再过几年他就要开始发育了,到那时身边应该全都是大学里的小姐姐。如果哪天有漂亮小姐姐抑制不住对美好事物的冲动,非要强行压制他娇弱的体格,对他霸王硬上弓,他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虽然我又帅又有才,家里有钱又有势,但这绝不是背叛爱情的理由,因为老子是有女朋友的男人! 想来这样昭告天下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有小姐姐纠缠他了…… 虽然很残酷,但都是为了姑娘们好。 所以说长得帅这种事,真的也是挺烦恼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全世界的男人,承担下所有这一切的烦恼,直到永远,阿门。”林淼在心里发了个宏愿,一边飞快翻书找到答案写下来的同时,一边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承担烦恼的主要步骤:主要包括如何维持皮肤水嫩,如何快速长高并防止长胖,以及最困难的如何突破基因的限制,预防早秃。 心里想到这些人生难题,林淼做题的表情越发认真严肃。 盯着林淼看了半天的庄佳佳,见林淼全神贯注,也总算收起心思,开始做题。 照理说作为刚入学的初中生,是没有理由做什么试卷的。 毕竟课都还没展开来讲,知识点的掌握度等同于零。 不过老狄发下的这套卷子,与其说是试卷,不如说是一份熟悉教材的引导练习更恰当因为题目基本都是这样的:“权利和义务”概念的定义,出现在哪套课本的第几册第几页?“国体”和“政体”是什么意思,写出答案在《社会与思想品德》第五册的第几页第几段即可。 所以说白了,就是先让学生们习惯一下这门考试的套路,顺便扫一眼中考大概率会考到的几个重要知识点。比起那些辛辛苦苦把整整十二本初中历史课本和社会思品课本从头到尾细细讲一遍的教学方法,林淼觉得老狄这套法子,无疑更加直白高效、省时省力。 想来如果每次上课都是这么个玩儿法,三年下来,就算是再不认真的小孩,应该都能把书翻烂了,对课本和考题的熟悉程度,也自然将达到一个可怕的水平。 等到了中考的考场上,那100分的开卷分,还不就轻轻松松地手到擒来? “目标导向,我喜欢。”林淼刷刷地翻着历史书,看到许久不见却不曾忘记的诸如叉叉条约之类的字眼,心里莫名亲切。果然工作久了,就会怀念课本。 贱骨头啊…… 抄书的时间过得飞快。 离下课还有不到两三分钟的时候,靠尼古丁稳住元神的老狄推开教室的门走进来,先下意识地低头看林淼一眼,见林淼已经把题目做到卷子的末尾,抬起头笑着问道:“大家做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不难”教室里异口同声。 老狄走到讲台后,双手轻轻搭在讲台上,笑着说道:“咱们这个课呢,一周两次,一共就四节。下节课开始,我们先学历史,因为历史课占分数比较多,100分里头占了60分,很多概念啊,还有这个历史脉络,我接下来要给大家梳理一遍,也方便大家理解今后试卷上那些题目的意思,咱们找答案的时候呢,也能更有效率。社会和思品的要求就比较低,而且咱们班的同学啊,整体水平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种难度的考试,确实有点浪费你们的能力了。不过大家也不要骄傲,有空的话可以多翻翻课本,增强对一些知识点的记忆,这样对你们以后的学习也有好处,可别以为历史和社会这几门课,初中学会就没了啊,等你们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有些同学可能还要考国内的研究生,到时候你们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说到这里,下课铃就响了。老狄没有再说废话,很干脆地就打住了话题:“这张卷子你们下节课带过来,今天没有作业。下课,同学们再见!” 用不着谁起头,教室里的小孩们很乖巧地齐声回答:“老师再见!” 老狄笑了笑,走下讲台,却没有直接走出教室。 他来到林淼跟前,笑着低头问道:“孩子,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是哪里学来的啊?” 林淼常规使用标准答案:“东瓯市图书馆,四楼社科部。” “四楼社科部?”老狄露出狐疑的神色,“四楼不是放文学类的书的吗?” “是吗?”林淼面不改色道,“那是我记错了,太久没去了。” 老狄呵呵一咧嘴,也不在乎林淼是不是胡说八道,又问:“那你这些书,都是你自己找的啊?还有有谁带着你看的啊?” 林淼想了想,觉得不能拿老林来挡枪。 老狄的底子显然比百里坊小学那群大妈要厚,万一家长会让老林和老狄撞上,老狄说多了容易暴露,斟酌两秒,干脆了找了个更有说服力的,回答道:“是东瓯大学的一个老师,叫张健,我在图书馆里认识的。” “张健?”老狄的表情明显就丰富,“你确定?” 林淼立马警惕道:“怎么了?” 老狄笑道:“我大学就是东瓯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张健教过我。” “不会吧……”林淼仰头看着老狄,“不应该啊,张老师今年才五十来岁啊,怎么可能教你……” “张老师五十多岁教我,不是很正常吗?我今年也才三十一啊。”老狄一脸迷惑,却见边上一群小孩全都用很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林淼转头问庄佳佳:“你看狄老师像三十一岁的人吗?” 庄佳佳摇摇头,残忍而坦诚道:“像四十一岁……” 围上来的孩子们纷纷点头附和。 “像,像。” “至少四十岁!” “狄老师肯定说谎了……” 老狄洋溢在笑脸的笑容,渐渐僵硬下去。 看着孩子们真诚的面孔,他强行呵呵了一下,然后转过身,默默走出了教室。 背影黯然萧瑟。 还有点想撞墙。 第二百九十一章 深仇大恨 早上最后一节语文课波澜不惊,只是开场白略显蛋疼。 教课的朱彤筠面带微笑恭喜全班正式告别童年,今日起喜提通向高中的痛苦大礼包。然后恐吓完毕,就开始一本正经上课。相比起宋佳倩的废话连篇和老狄的不拘一格,身为学校教务处主任的朱彤筠,上课的风格明显就稳了不止两个档次。语文课开场就是名篇《桃花源记》,40分钟不到的功夫,朱彤筠信手拈来将400字出头的文章,从头到尾、信手拈来地安排得明明白白当然这个安排明白,仅仅只是指泛读和粗略的解释,对课文中涉及到的主谓宾定状补的语法、词性之类的教学,还是得慢慢来。 毕竟语文靠积累这句话,真不是随口胡说的。 下课铃响,一上午的课总算结束。 朱彤筠没急着走,而是告诉林淼他们,学校已经准备了午饭,以后午休时间,没有特殊理由不许出校门,所有人午饭后只能留在教室里午休。下午的上课时间是一点半,不分时令。 “啊……”教室里不禁哗然了一阵。 这仿佛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老师宣布某件事情,或者是某个新规矩,一部分人就必须表示一下惊奇。虽然那些啊啊叫的孩子自己也未必真的明白,新规矩到底碍着他们什么了,但是既然大家都啊啊叫了,自己要是不跟着一起叫,实在就显得太特立独行。 好在外国语初中的孩子们,大多都是偏理智的,骚动了七八秒,就自觉安静下来。 朱彤筠微微一笑,打开教室的门。 “走了,老师先带你们认个路。”朱彤筠一边说着,就款款走到林淼跟前,把林淼从椅子上抱起来,巧笑嫣然道,“林淼,语文难不难啊?” 林淼卖着萌把头往朱彤筠肩上一靠,不忘初心地奋勇装逼,轻叹道:“唉,不比当年我爸抱着我从楼上走到楼下就能背会一首唐诗的状态了,刚才教的,只能勉勉强强记住仈jiu成吧,背得还不算太熟……” 朱彤筠明显身子一硬。 从后面跟上来的张雪茹闻言,更是惊得大叫起来:“林淼你变态的吧!” 不想刚喊出口,朱彤筠倒还笑盈盈的,从隔壁教室里走出来的宋佳倩,却立马就拉下了脸,对着张雪茹道:“乱说什么呢?有这么说同学的吗?” “我没有……”张雪茹又急又恼。 朱彤筠可不是宋佳倩这样的愣头青,知道自己的饭到底是哪儿来,忙打圆场道:“宋老师,小孩子之间开玩笑嘛,关系好才这样呢!” “关系好也不能乱说话啊……”宋佳倩依然没好脸色,不过看在朱彤筠的面子上,也没再继续和张雪茹纠缠。 张雪茹转过脸去,翻了翻白眼,径直走下了台阶。 这时隔壁二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雷瑞瑞走出二班的门,见到被朱彤筠抱在怀里的林淼,朝林淼笑了笑。林淼对雷瑞瑞咧咧嘴,示意朱彤筠把他放了下来。 林淼几步小跑,跑到张雪茹身旁,拉住她的手。 张雪茹一愣,随即就把林淼抱起来,嘟着嘴道:“小叛徒,都不替我说话……” “小茹茹,你是了解我的。身为一个肤浅又无情的男人,我从来不跟长得难看、身材还差的女人说话。”林淼说着,转头看看身后,见离大部分隔了十几米远,放心继续道,“我都跟你说了,那人就是个煞笔,煞笔不会有好结果的……” 张雪茹依然气愤难抑:“她就是脑子有病!” 林淼继续好言相劝:“就是嘛,大家都看出来了,你跟一个脑子有病的计较什么呢,气坏了身子,影响发育啊。” “屁……”张雪茹微微红了脸,总觉得发育这个词下流又猥琐,否认道,“你才要发育了……” 林淼很惆怅道:“唉,我也想啊……” 两个人跟大部队隔着十几米走着,绕过半个校园,片刻后便来到了位于小学大门旁的食堂。 食堂的大门才刚刚打开,里面没开灯,显然也没有期待中的午饭。 林淼正奇怪中午要吃什么,就见传达室的老头黑着脸开了校门,让一辆小面包车从外面开了进来。车子缓缓驶近,在食堂门口一停。三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手脚麻利地打开车后门,从车上搬下来几个大泡沫箱,然后抱着箱子,快步从林淼他们跟前走了进去。 几十个孩子鱼贯走入食堂。 不知是谁开了灯,食堂天花板上的灯一亮,屋里的视线顿时好了不少。 送饭的伙计们,从泡沫箱里拿出成捆成捆的塑料盒子。 许风帆走到林淼身旁,小惊讶道:“吃快餐啊,这么高档?” 九五年这会儿,东瓯市的一般家庭都会尽可能地在家里吃饭。 在外面吃的话,顶多也就是吃一份两三块钱的面条、炒饭。 所以在普通人家看来,所谓的快餐,确实还是挺好的东西三菜一汤或者四菜一汤,用料足,味道基本也都过得去,尤其是几个菜被分装进几个小格子的卖相,感官上就让人觉得和自己平时吃的饭不大一样。一份快餐,便宜的四五元,贵的m七八块,个别家里条件不好的孩子,别说是吃,甚至可能到小学毕业,都不见得能知道,真正的快餐盒长什么样子。 两个班级的孩子,很快泾渭分明地坐成两团。雷瑞瑞跟新同学还不熟,就坐到了林淼身边,许风帆、朱佩慈几个奥数队的熟人,也都跟着凑了过来。 几十份盒饭,没一会儿就被送到了每个孩子面前。 林淼打开盖子,一瞧饭盒里装的东西,满意地点了下头。 一个巨大的狮子头,一份黄豆芽炒海带,一道居然能看到排骨的冬瓜排骨汤,还有大概五六只清蒸的虾,两荤一素一汤,饭也装得满满当当,压得很实。 “老板是个实在人啊……”林淼由衷夸赞了一句。 正要低头开动,身后突然探过来半个身子,姜胜善笑着问:“淼淼,你爸说你饭量大,这些饭够吃吗?不够吃还有。” “嗯,够。”林淼萌萌地点点头。 姜胜善笑了笑,摸摸林淼的头,才转身朝远处走去。 林淼几个人顺着姜胜善的背影望去,发现学校的老师们在更远处坐了一桌。 宋佳倩正拿着手帕,一脸嫌弃地擦着自己跟前的桌面。 雷瑞瑞突然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宋老师可能这里有问题……”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张雪茹顿时激动得两眼冒光,问道:“你们班也这么觉得?” 雷瑞瑞嗯了一声,随即又哭丧道:“怎么办啊,还有三年呢……” 话没说完,斜对面就传来一个丧到不行的声音。 彭二月低着头,看着盒饭,眼里噙着热泪,满脸想死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三年啊,又是三年……我小时候我爸就骗我,说只要读完三年就可以,没想到读完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啊大哥,再这么读下去,我都要成三好学生了!” 彭二月念完,胖胖的手猛在桌上一拍,紧接着抄起筷子就呼呼往嘴里扒饭,吃得泪流满面。 林淼几个人面面相觑。 狗日的,不过就是上个学而已啊…… 至于这么深仇大恨的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敬畏心很重要 彭二月一腔怒血洒饭桌,吃起饭来风卷残云。 不等朱佩慈给林淼剥完虾壳,他就在一整桌人惊恐的目光中,连汤带水把餐盒的饭菜全都倒进了肚子,吃饭后把筷子一放,打个饱嗝,满眼哀伤地叹道:“书难读,饭难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说这浑话的时候,脸上居然还带着几分真诚。 满桌的小姑娘们愣愣看着彭二月。 张雪茹忍不住小声跟林淼吐槽:“难吃还能吃这么快……” 林淼看了眼正撇着脑袋看着食堂外花坛发呆的彭二月,淡淡教育张雪茹:“这个人呢,当他说的话和具体的行为存在明显矛盾的时候,你就需要判断他说的话和做的事,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 张雪茹微微点头。 坐在林淼对面的朱佩慈,突然一脸慈母笑地递过来剥了壳的虾肉,“淼淼,来~” 林淼赶紧“啊”地一声张大嘴,让朱佩慈细长白嫩的手指头伸进嘴里,看得许风帆和刘少锋几个人满脸受不了。朱佩慈投食完毕,开心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给弱小无助的幼儿处理虾壳。 林淼嚼了两下,就把虾咽了下去,然后继续逼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和口是心非,是年轻人常有的毛病。就像你平时考试,明知道自己考得不错,可还是会一考完就跟同学说,自己这次考砸了,最后一道加分题不知道做没做对,满分120分的卷子,搞不好只能拿119了,这种话你肯定说过对不对?” 这问题简直直击灵魂。 边上一大圈从全区各小学汇聚过来的学霸,互相看了看对方,神色尴尬。而身为学霸中的战斗机的张雪茹,更是根本无法反驳,只能恼羞成怒地反问:“我就不信你没说过!” “唉,你没别说,这种话我还真没说过……”林淼轻叹道,“你们也知道我是跳级上来的,很凑巧每次快大考之前,我就跳级了,连小学毕业考都没考,就直接上了初中。本来我还想补考一下的,可教育局那边都说没必要,反正我怎么考都是满分。” “哎哟我靠!” “你够了啊!” 餐桌上一阵声讨,惹得二班和老师那桌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真是讨厌啊!”张雪茹被林淼调戏得不要不要,气得拿起自己餐盒里的虾,麻利剥壳塞进林淼嘴里,愤愤道,“快吃快吃!把你养胖了就卖到山里去!” 朱佩慈见状抬眼,和张雪茹对视一眼。 某个刹那,空气隐隐凝固。 显然对于林淼的喂养权到底该归谁,两个小姑娘明显还没达成统一意见。 …… 半小时后,午饭结束。 送饭过来的饭店伙计,把不多的剩饭倒进学校食堂的泔水缸,将餐盒一个个洗干净后,又装箱带走。林淼心想穷还是有穷的好处,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不彻底坏掉,就能不停地循环利用。不像二十年后,三天不出家门,外卖的垃圾就能把房间给填满。话说真要有理科方面的天才能重生回来,早个十几二十年开始研究塑料垃圾的降解方法,光凭这一门技术,搞不好就能混成世界首富了吧。果然百无一用是文科生,像他这种学马列出身的,除了靠吹牛逼来提升身边为数不多几个人的思想境界和投机水平,似乎就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果然治国还得靠工程师,党和国家并不需要我啊…… 林淼满怀忧虑,牵着刚入学就已经被暗中默认为校花的高媛媛的手,怅然走出食堂。 刘少锋混在人群后头,看着跟前众星拱月的林淼,心里越发有点失落。 话说几个月前,他才是宇宙的中心啊…… 怎么一转眼,风水就轮流转了…… 先是早上被抢了风头,现在中午吃顿饭,还要忍受姑娘们的区别对待——话说他以前也是很受女同学的欢迎的啊!班上同学评“四大帅哥”的时候,他还排全班第三呢! “我一定要考第一名,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优秀,而是要告诉这个世界,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刘少锋紧紧握拳,看着已经被高媛媛抱进怀里的林淼,暗暗发誓。 然而鸡血都还没完全沸腾翻滚起来,一盆冷水就先劈头盖脸淋在了脑袋上。 “你想多了……”许风帆很冷静地在刘少锋身后说道。 刘少锋闻言一惊,忙否认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不,你说了,你刚才不知不觉就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了。”彭二月及时补了一刀。 刘少锋瞬间虚火上涌,耳根通红。 许风帆仗着身高,搭住刘少锋的肩膀,叹道:“哥们儿,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我们不努力啊,怪就怪生不逢时,遇上了解决不了的对手。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丧气,林淼早上说了,初中最多读一年,明年他就去上高中。等他走了,外国语就是我们的天下,到时候你只要打败我就可以拿第一了。” 刘少锋直接无视了许风帆的不要脸,惊道:“他只读一年初中?” “是啊。”许风帆懒洋洋道,“他暑假就开始自学初中的东西,我每天在他家里玩,看他数学和自然科学的题目都已经做到初三了,分数还都挺高,初三的数学模拟卷,基本都能拿满分,还说比奥数题简单多了。奥数题是每道题都得稍微费点脑子,初三的数学卷子,最多就是最后一道大题还算有点挑战性。其他的题目,纯属消磨精力和体力,削弱他做最后一道大题的状态和警惕心……” 刘少锋听得浑身无力,只是瞪大眼睛重复:“他能做初三的题了?” 许风帆叹道:“是啊……我以前也老觉得自己聪明,幸好遇上这个变态,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么吗?” 刘少锋一脸肝儿颤地问:“是什么?” 许风帆回答:“最可怕的是,那小子还跟我说,全中国跟他差不多的至少还能找出几千几万个。我以后反正是再也不敢狂了,什么全校第一不第一的,遇上那些人,我就是这个啊……” 许风帆比出小拇指,抠着小拇指上的指甲。 刘少锋脸色发白。 身后忽然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朱彤筠快步从刘少锋和许风帆几个人身边跑过,径直跑到林淼跟前。 人群前方,很快传来她兴奋的声音。 “林淼,《桃花源记》能背多少了,能不能背给老师听一下啊?” “好啊,不过不是太熟,你先起个头,我试试看。”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淼脆亮的童声,口齿清楚地念出这首前世不知背过多少次的文章来。 围绕在四周的孩子们,各有心思地看着林淼。 他们都已不再懵懂无知。 今天虽然没上几节课,但学到的东西,却足以受用终生。 做人呐,敬畏心很重要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我没有! 午后烈日炎炎,拉上窗帘,教室里幽暗宁静。 几十个孩子,趴桌睡成一片。 林淼微蜷着身子,斜躺在椅子上,小脑袋靠着高媛媛白皙纤细的大长腿,脸贴她的肚子,能闻到小姑娘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身后却是张雪茹想要吃人的眼神,以及许风帆几个男孩子抓狂的脸但林淼并不在乎。吹着从教室后头空调里出来的奢侈冷风,听着校园里的蝉鸣,和时不时从隔壁教室传出的笑声,林淼环抱住高媛媛的腰,很快就安然入睡。 这一觉,他睡得异常的踏实。踏实到直到下午1点出头被人吵醒,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高媛媛转让给了蒋琴琴,因为实在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腿压得有点发麻。 扰人清梦的小老头,很不讲究地直接拉开了窗帘。 屋外刺眼的光一进来,教室里的孩子立马惊醒了大半。 许风帆擦了擦满脸的口水,表情呆滞地看着闯入教室的不速之客,完全没搞清来人是谁,转头再一看彭二月,二月同学依然睡得昏天黑地,甚至隐隐能听见鼾声。 这娃确实是心大…… 林淼睡眼惺忪地从蒋琴琴身边坐起来,转头看看她,怀疑自己有点失忆,正想着要不要哇一声哭出来,大喊刚才我睡的不是这个姐姐,蒋琴琴的一只手,就先摁在了他的头上,摸着他的脑袋,用很温柔的声音,小声说道:“老师来了哦……” 林淼被蒋琴琴摸得失去了无理取闹的斗志,目光呆滞地抬起头,看了眼站在讲台后的小老头。 小老头看见林淼,咧嘴一笑,大声喊道:“都起了!擦擦脸,清醒一下,再过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同学们都别睡了!”他这一喊,刚才没被吵醒的人,也都被叫醒过来。 刘少锋伸开懒腰,推了推还在睡的同桌姜何川。 姜何川懵然睁开眼,紧贴着桌子的半张脸一滚,露出满满的红印子。他眯着眼,模样很像弱智地撑起身子,然后睡迷糊地左右看看,总算在茫然中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后,眼神才逐渐变得清醒,沙哑着变声期的嗓子道:“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吧?” “嗯。”刘少锋很高冷地应了声。 全班一共就8个男生,按道理,他大概率应该和女孩子坐一起。可大概是今早他那个逗逼老爹的功劳,他就被临时换了座位,不然的话,他的同桌应该是高媛媛…… 刘少锋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朝林淼看过去。 那小子,一个下午就睡了两朵班花,简直是尼玛岂可修…… 发呆了十来秒的林淼,这时终于元神归位。 他转头看看蒋琴琴。 蒋琴琴问道:“怎么了?” “嘘嘘。” “一起去吧!” 蒋琴琴从书包里拿出包纸巾,很坦然地牵起林淼的后就往外走。 林淼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 算了吧,无所谓了。 我这么纯洁的一个人,能做什么坏事呢…… 小老头看着俩小孩天真无邪地手牵手跑出教室,背着双手,面带微笑走下讲台,慢悠悠地走到张雪茹身旁,冷不丁停住脚步问道:“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张雪茹奇怪地盯着小老头看了片刻,突然面露惊喜,眼睛发亮地兴奋喊道:“华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上课了?” “为了挣工资啊。”老头笑呵呵地回答,然后马上就转移了话题,跟张雪茹拉起家常来,“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比刚才跑出去那个小家伙都没高多少,一眨眼两三年,就已经长这么大了。去年市里奥数比赛,你怎么输给那个小家伙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小学毕业之前,怎么也能拿个全省比赛的奖牌的。” “去年省里没办比赛啊……”张雪茹语气很无奈,脸上却泛着骄傲的光,“林淼本来考不过我的,全市比赛的时候我有一道题稍微做得慢了点,谁能想到他做题的速度那么快……” 两人说着话,班上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全都被吸引过去。几个跟张雪茹一样参加过好几次全市奥数比赛的孩子,终于也回想起来这老头是谁。三年前,也就他们最早四年级参加比赛的时候,东瓯市奥数队的总教练是单娇娇,副教练就是这位华慈杰。 “华老师啊……” “原来华老师来这里教课了啊,他初中的课也能教吗?” 华慈杰听到小孩子们的议论,笑着大声道:“我只教你们一个学期,这个学期咱们把初一的数学内容学完,下学期会有别的老师过来。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主要是咱们姜校长觉得,我跟你们都比较熟,知道你们的水平在那个高度上,能把大家的学习速度提起来。等你们习惯了我讲课的速度,接下来别的老师来带,你们就不会觉得难。数学这门课和别的课可不一样,知识点吃不透,明年下半年开始总复习,效果也很难好。 你们上一届,就是初二的那些孩子,上学期和四中的孩子一起考试,总分平均分高了人家100多分,数学才拉开20多分,数学平均130分都不到,这样可不行。要让实验中学的尖子生过来,150分的卷,人家平均分起码能考到140分,光数学一门课,平均分就能拉开四中40来分。你们的目标,是要考进全市前几百名,中考数学要是考不过140分,这个目标就想都不用想,所以初一的数学,不但要学得快,还一定要学得扎实……” 小老头侃侃而谈。 彭二月睡梦中听到有人说数学要考到140分,猛地睁开眼来,惊恐万状地把口水全擦在袖子上,颤抖道:“疯了吧,数学要考到140分?” 小老头看彭二月一眼,笑道:“140分是最低要求,你们这些同学中,我希望有一半以上,到时候能考到满分。” 凉爽的空调房里,彭二月额头上挂下一滴汗来。 班上的小孩们,也全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能考进外国语初中的这些位,虽然每个人心底深处都觉得自己屌屌的,可毕竟大家现在都还没摸清初中数学的路子,所以中考拿满分这种事就算是张雪茹这种无限逼近学神的高手高高手,也不敢随意打下这个包票。 如果非要说谁绝对有这个实力…… 张雪茹和班上几个顶尖高手,全都不由自主地望向教室里的两个空座。 这时教室门一开,蒋琴琴拉着林淼走进屋子,全班上下,立马刷刷全都望向二人。 蒋琴琴见状不对,神色顿时一变,急忙大喊解释:“我没有!我没有带林淼进女厕所!” 林淼:“……” 全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干得漂亮 蒋琴琴面红耳赤、羞臊欲死地坐下,直到上课铃响,华老头开始讲课,情绪才慢慢平复。林淼仗着年幼无知的光环和强大的不要脸精神,心如止水,面无波澜,完全没把这点连作风问题都够不上的屁事儿放在眼里,淡淡然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初三的习题册。然后华老头在上面讲,他就安安静静地刷自己的题,两边很有默契,谁也不干扰谁。 上课前就已经把废话说完的华老头,开讲便是正题,40分钟时间,就把初中数学开篇的实数、有理数、无理数七八个概念简洁却足够详细地讲了一遍,其他学校大概需要个把星期才能上完的课程,老头子只用了短短一节课。教室里的学生们倒也没觉得有多不适应,各校奥数班集训的时候,强度也不比现在弱。 下了课,华老头没走,因为下节还是数学。 华老头拿起保温杯喝口水润润喉,先问一句大家还有没有不懂的啊,见底下没人吭声,就笑眯眯地说下节课做习题,当作随堂小测试。这下教室里终于响起一片虚伪的哀嚎声。 一群小姑娘嘴里喊着死了死了,眼里却满是蠢蠢欲动的考前兴奋。 唯有彭二月脸上,洋溢着真心实意的想死的光芒。 所以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之一绝大多数学霸,骨子里都是争强好胜的,不但在学习方面,但凡只要是带有竞技色彩的,这种人一旦入坑,基本都要玩出点成果才肯收手。 往近了说,很多中小学里,都存在那种成绩排名全校前五,体育方面也能破校运会纪录的三好学生;往远了说,等十几年后电子竞技兴起,你猜如果让三流本科的所谓校队和京华或者京大的学神队来一把多塔或者lol,哪边的赢面会更大?如果再把观察范围扩大到全社会,那么诸如达芬奇这样的通才,更是不胜枚举。物理研究所的研究院能把小提琴玩儿出花,学医院校的某些大拿绘画水平直逼专业。所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真的不是教育部门随便吹的牛逼。有些学渣之所以对世界有误解,只是因为从少年时代起就自我放弃地失去了和学霸们共同成长的机会,而如果他们足够努力的话 他们对自己的基因感到绝望的时间,应该能稍微推迟几年…… 林淼听到四周的嚷嚷,转头问蒋琴琴道:“他们怎么了?” 蒋琴琴瞥了眼林淼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算式,心里羡慕又无奈,回答道:“下节课考试。” “这么嚣张?”林淼抬头看了眼黑板,就和华老头对上了眼。 华老头这才慢悠悠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到林淼身旁,和蔼地笑着问道:“我看你写了一整节课了,做什么题目呢?能给老师看看吗?” “嗯。”林淼把习题册递了过去。 华老头随意翻了两下,就忍不住摇头直叹:“你这个进度,快得有点离谱啊。怎么,打算中考完了去读少年班了吗?” “不读,少年班里都是变态,我估计应该是跟不上他们的。”林淼实话实说,拿回自己的习题册,“上了高中就扎扎实实学,不敢再跳级了,我感觉自己的能力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这么谦虚……”华老头笑着伸手,要摸林淼的头。 林淼立马敏捷一躲,避开华老头沾满粉笔灰的手,钻进蒋琴琴软绵绵的怀里。坐在后头的张雪茹见状,不由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来这死小鬼,自己想抱他的时候就百般挣扎,遇上蒋琴琴和高媛媛,就死命往人家身上蹭。她忍不住拿起笔,轻轻在林淼脑袋上一敲。华老头这边正尴尬地苦笑,就见林淼转头对张雪茹道:“茹茹,不要调皮。” 鬼才跟你调皮啊! 张雪茹心里翻滚着无名火,但她总不能说自己吃醋了,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来,说道:“你干嘛不去啊,我觉得你能行。” “不是觉得不觉得的问题啊,是没有意义。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拿个名校的文凭,本科的话京华或者京大,研究生已经和社科局研究生院预定好了,博士希望能留美去世界级的大学镀个金,这样以后跟国内那些最厉害的人相处起来,我就论辈分有辈分,论资历有资历,圈子里有人脉,社会上有名望,行业内还有话语权。上什么学校,一是能力问题,二是选择问题,但站在整个人生的高度上去规划,选择要比能力更重要。我不想去读少年班,是因为它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上,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去,我都是不可能去的。” 林淼一番话,说得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哪怕这些孩子家里再有背景,可毕竟东瓯市只是个小地方,林淼说的这些,对他们而言,实在是遥远得有点难以触及。 京华大学,京师大学,社科局研究生院,世界级大学的博士…… 这里头的每一个名词,一般人只要能挨上边,那就是妥妥的城市传奇啊! 华老头紧闭着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今年,他一个堂兄弟的孙子参加高考,考试那两天,孩子的家里人东奔西跑,拜遍了全市能拜的寺庙,各种烧香拜佛,只求孩子能上个本科,至于什么学校,根本就无所谓。后来那孩子总算争气,分数线险之又险地过了东瓯市师范学院,家里人兴奋得忘乎所以,去庙里还愿的时候,进门就是一头烤乳猪而且那群和尚居然还收了…… 可要说那小子真有能耐考上京华或者京大,估计就不是给庙里送烤乳猪那么简单了。 想来东瓯电视台,当天就会来采访了吧…… 只有大专文凭的华老头,没比教室里的孩子们淡定多少,沉默了片刻后,依然对林淼的话无言以对,只能说道:“定下目标,就好好努力吧。戒骄戒躁,先把中考这关过了。” 他落寞地转身走回讲台,脑海中仍还回响着林淼的声音。 世界级的大学……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敢说啊…… 上课铃响,听得傻眼的孩子们,也回过了神。 华老头从讲台下拿出一叠卷子,分了下去。 林淼没特立独行到连随堂的作业都不做,只是专注度略微有限。拿到卷子,二十来分钟就迅速解决,华老头见林淼做完,便拿来当堂批改。 半分钟功夫,批好的卷子,就被放回到林淼跟前。 蒋琴琴比林淼还着急,伸着细长的脖子,看了眼分数,然后轻轻哇了一声。 接着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嘀嘀咕咕起来。 “林淼考了多少?” “97分,第18题做错了……” “好厉害,做那么快只错一题……” 议论声中,张雪茹第二个做完,举手示意。 华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讲台上,笑着问道:“不再检查一下?” 张雪茹仰着头,很自信倒:“肯定满分。” 华老头呵呵一笑,起身去把卷子拿过来,改完一看,还真是全对。 “满分。”华老头轻声宣布。 教室里又是一阵议论。 “谁啊?” “张雪茹,奥数比赛拿全省第五名的那个……” “我们班也太藏龙卧虎了……” 叨叨的声音持续了小半分钟,随即又很快安静下来。 满屋子的学霸屏气凝神,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不到下课,全班41个人,交上了40份卷子。 华老头改卷子的速度飞快,下课铃响的时候,就统计出了十几个满分。孩子们的脸上,终于露出愉快的笑容,看着仍然埋头做题的林淼,心里都想着神童好像也没那么厉害…… 唯有彭二月一脸呆滞,目送华老头走出教室,再然后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张连一半都没做完做完的那几题也不确定是否正确的卷子,犹豫片刻,他突然痛下决心,飞快把卷子揉成一团,百步穿杨扔进摆在远处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握了个胜利的拳头。 今天的数学作业做完了,干得漂亮!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四中风水 傍晚晴空正好,日头西下,飞鸟四出。绿化覆盖面积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湖滨路,景致不浓不淡,一片湖光荡漾。下午四点四十,背湖面水的四中校园里,响彻放学的铃声。 学校的看门老头有气无力地出了传达室里,吱呀一声,拉开门轴早已锈迹斑斑的大门,接着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半大孩子,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走出校门。 这才开学第一天,也不知道这群小孩,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打成一片的。老头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张张生龙活虎的面孔从他跟前走过,每一个孩子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无不提醒着他,他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他的人生就像那天边的夕阳,马上就要结束了。 本就生性不喜欢孩子的老头,越这么想,眉头就皱得越紧,再想起自己那个整天只会满地打滚嚷嚷要买游戏机的孙子,都读完初一了,却连小学的数学题都还应付不过来,上学期期末考试,150分的数学居然只考了50多分草他妈的!那孙子之前上小学的时候,100分的卷子也是50多分啊!狗日的水平这么稳定,倒也真是一条不屈不挠好汉…… 老头脸色变化着生了半天闷气,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都这么聪明,自己的孙子就那么二逼。而且最丢脸的是,那孙子就在四中上学,跟外国语初中的这种小孩一比,他那个孙子以后想出人头地,估计只能靠风水了,希望祖上的老坟能冒点青烟吧……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脆亮的声音。 “翻身是不可能翻身的,四中这个风水,一百年内都不可能翻身。”林淼被一大票小姐姐和蹭小姐姐的竹竿同学围在中间,指着前方振振有词,“你们看四中这个格局,前面是湖,后面是人工湖,孤舟飘零,无枝可依,这叫什么?这就是四面楚歌、垓下必死之局啊!” 老头眉头一挑。 林淼边上一大群小姑娘纷纷哇哇乱叫。 一伙人越走越近,林淼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地落进老头的耳朵里:“为什么教育局肯借四中的教学楼给外国语初中,那明摆了就是不想看你成功。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风水这个东西,也是要看情况的。外国语初中是借来的楼,那我们在这里上课,就是过客。借船渡江,水越多,路越多,船也走得越快,这就是吉水。不像四中本部的学生,他们就算毕业了,根还在这里,水多聚财也散财,一生都是浮财,以后年纪越大越缺钱……” 林淼吹得口干舌燥,拿出一罐旺财牛奶敦敦敦。 刚才上自然科学课,老师说诺贝尔亲手炸死自己,然后留下一个诺贝尔奖名垂青史,这一切归结起来全都是命,然后放学后不知谁起的头,又聊起这件事情,结果一群小孩脑洞清奇,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四中的风水格局。于是胸中藏着半桶水的林淼,情不自禁就加入进了这场讨论,谈笑之间,就又成了话题的中心。 一口气把一罐牛奶灌进肚子,林淼气势豪迈地抬手一擦嘴角,左右看看没发现垃圾桶,就随手把空罐子往路过的花坛边沿上一放,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校门。 老头看着林淼的背影走远,青着脸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嘀咕一句放你妈的屁,四中的风水好得很,然后伛偻着走到花坛旁,捡起了那个空罐子。 这罐子小是小了点,不过卖给收废品的,5分钱还是能换得回来的,可不能让别人捡去了…… 出了校门,林淼被竹竿同学抱上自行车后座,和张雪茹、朱佩慈几个女孩挥挥手道别。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轮番上来揉了林淼一通,才心满意足地左拐,沿着蛟龙巷往市府路的方向回家,许风帆看得眼热,推着车子往几步之遥外的湖滨路走,叹息不止。 林淼不由问道:“帆哥,你怎么了?心里又有什么难受的事吗?说出来一起高兴高兴啊。” 许风帆转头白林淼一眼,骗人都不会道:“我在想刚才物理课讲的东西。” “好吧,我信了。”林淼撇撇嘴,不再继续玩弄小孩的感情。 然后念头一转,心里头又对许风帆说起的物理课,又感到了一丝点小惊喜。 话说东瓯市的初中课程当中,其实是没有单独的物理课的。物理、化学、生物和一部分地理的内容,全都被杂糅进了自然科学这门课,自然科学这门课的考试总分,也高达200分,比语文和数学都高,中考的时候,基本就是得科学者得天下。林淼上辈子小学毕业后,家里没钱择校,就很不幸地被按学区划进了东瓯市的千古名校十八中。而十八中的师资力量和管理水平双重感人,作为主课的自然科学,林淼从初一到初三,全都是一个老师在教,通吃理化生地,也不知那个老师怎么会那么有才华。而作为开卷考试科目的《历史》和《社会与思想品德》,居然又分了三个老师来教,用事实展示了什么叫好钢全都用在刀把上。 要不是林淼骨子里争强好胜,学习上也还算有点天分,咬牙考进了东瓯二高,不然就凭当年十八中的教法,或许就没日后的林秘书了…… 而反观外国语初中,开卷考试总分也不过100分的三门课程,直接就交给老狄一个人包办,自然科学这门大课则分开来几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虽说理化不分家,不过初中的声光电知识,确实跟各种化学反应挨不上,而且居然到初二之后,学校还会安排专门的生物老师和地理老师过来。当然了,林淼是不打算再认识那些新老师了。 许风帆推着车子走了一小段路,就耐不住磨蹭,骑上了车。 自行车从湖滨路上飞驰而过。 路旁的店铺里,有不少装修工人已经在忙活,还有几个街道的临时工在一旁指指点点,不怕死得口罩也不知道要戴一个,甲醛味浓得要命。林淼捏着鼻子,心想也就是湖滨路的绿化搞得好,不然这群工人也不知道这趟活下来,要减寿多少年。 许风帆风驰电掣冲出毒气区,片刻之后,就把林淼放在他家楼下。 林淼站在原地缓了三秒,平复下自己被当成货物的不良情绪,才掏出钥匙,迈着小短腿走到楼门前,开门上楼。体力莫名充沛地上五楼也不喘气地到了家门口,家门开着,屋里安安静静。林淼脱鞋进屋,就见到晓晓坐在客厅的茶几前死磕暑假作业。 一缕火红的夕阳,从晓晓开着门的房间里透出,照在她的身后。 听到动静的晓晓转过头来,看到放学回家的林淼,迎着光,笑容灿烂。 “妈妈还没回家啊?”林淼背着书包走上前问。 晓晓点点头。 林淼问道:“晚上钢琴课还去不去?” 晓晓低头看看自己的作业,有点犹豫。 林淼道:“做不完没关系,你不要怕,能做多少做多少,该玩还是要玩,有爸爸在,你们老师不会骂你的。” 晓晓咧咧嘴,小声道:“那去吧,好几天没去了,我想钟老师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洛丽塔 林淼在江萍回家之前,先给老林打了个电话。 显然有些事情,如果要做,那就必须趁早做,尤其当涉及到人际关系,更是得打一开始就把立场站稳,把态度摆明——除非存在比较大的利益纠葛,比方站队之类的选择——不然拖久了,就很容易误导自己方面的力量,逐渐失去同盟,最后等你想撕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几个人能帮你了。这种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大道理,一般的年轻人是不会明白的。只有林淼这种在机关里深耕数年,吃过别人的暗亏、也打过别人的闷棍,中过敌人的埋伏、也占过对手的便宜的老油子,才能迅速分辨什么是敌我,什么叫主要矛盾,并且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林淼骨子里不仅争强好胜,而且冷血无情。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可惜,他不是。 但是的但是,幸好他不是。 因为人类社会,从来容不下好人。 过去、今天、将来、永远、一直,都是。 老林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正在几百公里外的某个卡拉ok歌厅包厢里,跟一群没有任何代表作品却坐拥光鲜头衔的文化名人们畅谈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五六个平均文化水平绝逼超不过中专的中年油腻男,一人搂两个小妹,互捧臭脚吹得油光满面。 小妹们一口一个领导好棒棒,几十块一瓶的所谓进口啤酒,十分钟就开了五箱,但是书协、作协和其他不知什么协会的主席们不在乎,毕竟各级政府那么关心祖国的文化建设,那么关心祖国各地文化工作者的生活状况,每年批下来那么多经费,要是不拿出来改善同志们的生活质量,带同志们到处走走看看增长见识、领略祖国大江南北的美好风光,那岂不是辜负更上面领导们的一番好意,枉费同志们对他们这些协会负责人的信任? 都八月底了,经费要是不赶紧用完,那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至于说为什么游览祖国风光会游进歌厅包厢—— 最美的风景就是人,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说出来? 林淼跟老林一通电话打完,老林出乎意料地居然在全身不部分血液集中在大脑之外其他身体部位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再议”的决定。林主任搂着姑娘语重心长教育儿子,说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只要煞笔还没欺负到他头上,事情就不必闹到那么僵的地步,一点都没了以前追杀路边摊小贩的气势。 林淼听得皱眉,虚心接受了老爹不成熟的建议后,又提醒老林,出门在外要注意个人作风问题,小姐姐的喘息声他已经听到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嘴闭得那么牢,江萍回家后什么都不告诉她,吓得老林当场就放开小姑娘,还严肃批评了她们好逸恶劳、寡廉鲜耻的不良行为。然后打完电话回到包厢,酒也喝不开心了,血液也再次雨露均沾地分配给了身体的各大组织,全身上下,该软的地方就软,不该硬的地方不敢再硬。 林淼放下电话,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钱老男人的人性,向来经不起考验,这道理他比谁都清楚。按老林的名气,今后每年少说要开两百个会,开完会后至少要参加两百次会后活动,要经受的考验,却又何止是普通人的两百倍。上辈子他口袋里半毛钱没有都能靠脸对不起江萍不知道多少次,现在看来,不管林淼怎么替老娘严防死守,估计都是守不住老林的作风防线了。 “唉……算了……” 林淼放下电话,摇了摇头。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代价吧…… 但至少,江萍能过上比上辈子好不知道多少倍的生活不是吗? 林淼心中五味杂陈,偶尔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甚至觉得江萍以后真跟老林闹离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算是互相放彼此一马,各自成全。只是怕就怕,等以后家里越来越有钱,他们恐怕宁可同床异梦,也不会轻易做出这决定。毕竟,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老林的官职、名声、权力,江萍名人贵妇、有钱太太的生活,房产、豪车、前呼后拥的日子,谁能舍得说放弃就放弃呢? 普通人的生活,是再也回不去了。 老林和江萍的婚姻,也只能寄托给老天爷。 林淼打完电话失落又看淡,只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把持住,虽然道德这玩意儿,真的一星半点用都没有,可林淼总觉得,如果能留着,那还是尽可能不丢掉吧。 洛漓那孩子,从小就好好带她教她呵护她,让她不庸俗、不肤浅、不虚荣,偶尔刁蛮任性公主病一点,也不是大问题,反正自己承受得起,将来她哪怕不像秦晚秋那样风姿绰约,但做个灵魂上的伴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五行缺老婆比缺水还严重的林淼,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真的空得他孤独得想死了。 林淼低着头坐回到沙发上。 晓晓懵懵然看看他,觉察到了林淼“十八级巨丧”的气场。 林淼笑了笑,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 小幽灵帕斯卡一出来,晓晓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过去。 小孩子的生活,就是这么快乐、纯粹,且枯燥。 林淼耐着性子,陪晓晓看了足足一集的动画片,直到六点出头饥肠辘辘,才等到江萍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老林不在家,江萍吃得随意,带回两份炒粉干和几个熟食,不过更开心的,还在于下班后在西城街逛了一圈,又给林淼和晓晓买了东西。不管儿子饿不饿的江萍,放下包就硬拉着林淼先试试她买的鞋子。那是一双林淼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的鞋子,鞋子后跟上按了两个一踩就亮的灯也就罢了,走路的时候,居然还会发出叽叽叽的声音。 林淼换上鞋子走了两步,就把江萍萌得不行,抱进怀里亲了好几口,兴奋宣布道:“明天就穿这双鞋子去学校!” 林淼想象了一下明天穿这双鞋子去学校卖萌的场面,觉得极有可能被学校里的小姐姐们揉到猝死,然后再一想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就咬牙一点头,悲壮地答应了下来。 江萍玩过儿子,又拉着晓晓进屋打扮,几分钟后,嘴里塞满炒粉干的林淼看着晓晓一身超前的洛丽塔打扮从屋里出来,惊得差点下巴都要脱臼。 这…… 太尼玛可爱了! 必须给小媳妇儿也寄一套过去! 就今天!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万千少女的亲亲 晚风拂面,吹散白日积攒下的燥热。夜幕下的湖滨路,逐渐变得生机盎然。 三轮车驶过蛟龙巷路口,再往前走,便越来越显得人声鼎沸。那些付不起门面费,被传统文化产业园所驱离的算命先生们,一窝蜂从湖滨路的北段转移到了南段。短短个把月的功夫,仿佛整个东瓯地区的江湖骗子,就全都风云际会到了这里。 林淼坐在车上,看着路两旁那多到令人发指的身穿道袍僧衣,或光头或留着长长山羊胡的假道士和假和尚,总感觉过不了多久,老林就能有新政绩。扫黄打非嘛,说你“非”你就是“非”,这群不买票就想上船的货,敢这么公然蹭市重点项目的热度,不把你们这些乱搞封建迷信的江湖骗子一窝子端了,怎么对得起那些正版付费用户? 当然了,反过来说,如果傻子够多,骗子够用,想必以西城街道搞市容管理的经验,让这些挣到钱的骗子再乖乖掏点占地费、养路费、环境保|护|费出来升个初级vip,大家互惠互利、和平共处,也不见得就不行——就算某些内心膨胀的领导可能看不上这点小钱了,但稍微往大了说,能让街道多点财政收入,街道职工每个月能多拿百来块的“工作绩效奖金”,总归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事。 反正不论如何处理,老林终归都是又要大概率躺着赚一波体制内声望了。 党龄不过半年的林国荣同志,前途可期啊…… 三轮车的车轴,吱呀吱呀响着,又过片刻,又路过市游泳协会新设立的“瓯城湖户外游泳管理协会”——这个所谓协会,就是在湖边划了一块地,挂上两块牌子,然后建了个更衣室。 高功率的路灯下,林淼眼看着十来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抖着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在水里扑棱,不由自主地就想起瓯城湖每年必死一个人的传说来。感情一切的源头,是从九五年开始,也不知道今年的“首届瓯城湖杯不作就不会死大赛”的得主会是谁——反正防是肯定防不住的,东瓯市严防死守了几十年都没能做到——所以回头千万得让老林重点注意一下,街道的属地管理责任文件,必须得把每一个字眼都抠细了,绝不能给倒霉蛋的家属留半点发作的空间和机会。不该街道背的锅,街道坚决不背,不该街道赔的钱,街道半毛钱都不能赔。 林淼满腹忧国忧民忧社稷,深思之间,不觉身旁又渐渐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三轮车驶过湖滨路最喧闹的地段,来到少年宫门前。 刺耳的刹车声,让林淼回过了神。 江萍抱着林淼和晓晓下了车,林淼双脚踩地,脚后跟小灯亮起,发出吱一声响。 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的晓晓,转头对林淼一笑。 林淼正无言以对,就突然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哇,晓晓今天好漂亮啊!”踩着上课时间来上班的钟初惠,快步从没路灯的地方,走到林淼娘儿仨跟前,身边还跟着个貌似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 晓晓被夸得又高兴又害羞,目光躲闪地低着头,习惯性拉住林淼的手,半个身子躲到林淼身后。吴林东弯下腰来,看一眼晓晓可爱的样子,又笑着问林淼:“小神童,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淼盯着吴林东看了一会儿,总算回想起来——上回他和洛漓去东瓯大学录《虫儿飞》,就是这个人给带的路,好像是东瓯大学音乐学院的老师,叫什么东的…… “嗯。”林淼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回答,“东东老师……” 钟初惠一听就笑了,大声揶揄道:“哈!东东老师!” “没喊错啊!”吴林东喊道,直起腰来,对林淼伸出手道,“走,东东老师带你去上课。” “我不要。”林淼拉着晓晓,吱吱两声挪到钟初惠身边。 钟初惠笑着牵住林淼的手,跟吴林东打情骂俏:“还跟我吹牛说自己有孩子缘,你有个屁!”一边说着,这才跟江萍介绍道:“淼淼妈妈,他是我男朋友,东瓯大学的老师,教音乐的。” 江萍一听是八卦新闻,顿时眼睛一亮,多看了吴林东几眼。 可惜吴林东长相一般,而且大学老师的光环在现在的江萍眼里,也就只能算个正常工作,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 江萍的兴奋劲儿如流星般瞬间消逝,只是客气地对吴林东道了句:“你好。”吴林东在“林夫人”面前也略有点拘谨,也回了句好好,再自报家门说下名字,便没了进一步寒暄的思路。 几个人进了少年宫的大门。 江萍性子急,步子迈得也快,钟初惠放开林淼的手,跟上江萍,跟她说起香江那边有家大公司打算要拍一部电影,《虫儿飞》已经被确认当作电影的主题曲之一,说不定什么时候,香江那边可能会派人过来,再跟老林签一份合同——之前《虫儿飞》的原作者名字,已经由林淼和钟初惠,换成了老林和钟初惠。更换署名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当爹的原本打算把这首歌当礼物送给儿子,不过现在涉及到跨地区的版权问题,还是改回来比较好。 国内的版权部门自然没话说。大作家当然有大情怀,而且这种事,以后说起来也是名人趣闻,大家都是出来为国效力的,当官儿的何必为难当官儿的。 没见过大世面的江萍,一听香江要来人,这下终于来了精神,兴奋地跟钟初惠打听起细节来。 林淼和晓晓手牵着手,被江萍抛在了脑后。 吴林东故意跟江萍拉开一点距离,走在后面,逗小孩玩道:“淼淼,听说你上初中了啊?” “嗯……”鞋子叽叽响着。 “都上初中了,还穿这种鞋啊,幼稚不幼稚啊?” “年纪大了还没有自知之明到处装嫩的才叫幼稚,我不一样,我是明确知道自己年纪小而且还长得敲可爱,我这是配合自己优秀的硬件条件做打扮,这不叫幼稚,叫审美。”林淼挪着脚步,鞋子继续叽叽叽响。 吴林东被林淼一通教育,脸上不禁有点挂不住,干笑道:“那你这审美,有什么用啊?” 林淼最讨厌跟杠精浪费时间,淡淡然回答:“能得到数不清的阿姨和姐姐的摸摸抱抱,还有万千少女的亲亲,你羡不羡慕?” 吴林东哑口无言,哭笑不得。 这小屁孩,到底是童言无忌还是早熟啊…… 林淼大招放完就停手,脸颊上,却冷不丁被啄了一口。 晓晓挽着林淼,瞪着大眼睛,神色羞涩又兴奋。 林淼意外又奇怪地看着洋娃娃般的正宗小姐姐,好笑道:“干嘛啊……” 晓晓有点怕了,弱弱地解释道:“你说亲亲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自作孽 “啊……” 清晨7点多,林淼一脸瞌睡地坐在许风帆的自行车后座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昨晚上完少年宫的钢琴课,他就拉着江萍去买了套和晓晓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江萍因为一直以为是林淼勾搭小姑娘到处乱跑,才导致了上次的绑架案,所以心里有愧,便答应得相当干脆。区区百来块钱,半点不犹豫地说掏就掏了。 不过问题是买完衣服之后,林淼又发现西城街上居然开了家电脑店,然后进去一瞧,就意外收获了一套刚问世的《仙剑奇侠传》。 于是许久没有过纯粹娱乐活动的林淼,回家装好游戏后,就差点停不下来。 一口气把剧情推进到十里坡,玩到11点出头,眼见着晓晓都已经睡着了,林淼才满心罪恶感地关了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洗漱完毕,一头倒在储藏间的床上,时间已经过了11点半。然后眼睛一闭,林淼只觉得时间像是被某个邪恶的力量上了发条,再次睁开眼时,闹钟就已然指向早上六点半。对于早就习惯了每天至少睡9小时以上的林淼来说,这回熬夜的强度,实在是有点大。 “再多来这么几次,估计脑垂体的生长激素都要分泌紊乱了。今生大业未成,寡人不能这么早就堕落了,这小破游戏就暂时玩到十里坡为止吧。以后每天最多半小时解个馋,看看能不能在初中毕业之前达成十里坡剑神成就……”林淼心里嘀咕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 今天的四中校园,要比昨天稍微热闹些。 楼上初二两个班的学生们,也开学了。 林淼昏昏沉沉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同桌庄佳佳却还没来。林淼刚一坐下,张雪茹就拿着包子和牛奶跑过来,占了庄佳佳的座位,跟没精打采的林淼闲扯道起来:“你今天看起来很没力气啊,昨晚干嘛了啊?” 林淼表情呆滞地目视黑板,气虚地唱道:“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言中个屁哦!这么小就学人熬夜,小心以后长不高!”张雪茹咬了口包子。 林淼转头瞥她一眼。 张雪茹不以为意,满嘴包子问道:“你早饭吃了没?” 林淼点点头。 “那要不要再喝口奶清醒一下?”张雪茹把牛奶往林淼嘴边一递。 林淼一听这逗逼女神经的话,瞬间清醒了三分。 他嘴角一弯,正要给张雪茹打个五星好评,教室门口,却冷不丁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 “要脸吗?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宋佳倩板着脸走到林淼和张雪茹跟前,居高临下盯着张雪茹,厉声呵斥。 班上原本还好端端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许风帆很识趣地把脖子一缩,翻开课本假装勤奋。刘少锋、朱佩慈几个老实孩子,则全都直愣愣地看着宋佳倩,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做什么。 张雪茹昨天的委屈还没消化完,这会儿大清早都还没上课就又挨了骂,心态再也绷不住,眼睛一红,手里的包子和牛奶还没放下,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要哭回自己的座位哭,别影响别的同学学习。等下我要报听写了,你赶紧给我哭完,跟不上进度不要怪我。”宋佳倩不仅没半点收敛的意思,反倒火上浇油。 林淼忍不住抬头看宋佳倩一眼,心里有点冒火了。 这样的煞笔,不弄走留着过年吗? 宋佳倩刚好转身,没注意到林淼的眼神。她走到讲台上,皱着眉头,抬手看了眼手表,继续用她硬邦邦的口吻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样的,反正从今天起,以后7点20分之前,你们每个人必须给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时间不等人,我也不等你们。早自习只有40分钟,你们每天浪费几分钟,一学期就浪费好几天。还有到学校吃早饭的,7点20后还没吃完的,就给我把早饭扔到垃圾桶里去,都听到了吗?” 教室里没人敢吭声。 彭二月看着手里两个还没来得及拆开的蛋黄肉粽,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家工厂剥削工人也没这么残酷啊! 饭都不让吃,还给不给活路了?! 彭二月内心悲怆地呐喊着,然后抬起头偷瞄宋佳倩一眼,想趁宋佳倩不注意,先把粽子藏起来。不想刚一抬头,就直接和宋佳倩来了个四目相交。 这一瞬间,他好像听到身体深处,隐隐有东西裂开的声音响起。 是碎掉的心…… 彭二月忧伤地仰起头,拿上粽子,强忍悲恸,朝垃圾桶走去。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十来个孩子也脸色难看地跟着站起来,手里全都拿着早餐。 教室外头,庄佳佳拿着面包牛奶走进来,奇怪地看了眼正趴在自己桌上哭的张雪茹,又看了眼正排队扔东西的同学们,不由一脸茫然。 再转头一看宋佳倩,就见宋佳倩姿势很社会地朝她甩了下头,冷冷说了句:“把早饭扔了。” “啊?”庄佳佳迷惑不解,站着没动。 宋佳倩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没商量的口气道:“以后7点20之前过来,教室里不许吃早饭。” 庄佳佳依然没动,瞥了眼张雪茹手里拿着的包子和牛奶。 宋佳倩不快地皱起眉头:“把她的一起拿去扔了。” “哦……”庄佳佳这才脑子发蒙,木然走到张雪茹跟前,轻轻扯了下张雪茹手里的袋子。 张雪茹却手一紧,死死抓住了手里的东西。 宋佳倩立马眉毛一挑,厉声道:“干嘛?!刚开学就要破坏课堂纪律吗?” 张雪茹不抗辩,但也不松手。 林淼见宋佳倩态度坚决,怕张雪茹吃亏,低下头,小声对张雪茹道:“茹茹,好汉不吃眼前亏,别犟,再忍她一波,我保证明天就把那个煞笔弄走。” 张雪茹满眼通红,看看林淼。 林淼认真地点了点头。 宋佳倩见林淼和张雪茹嘀咕,语气越发不满道:“说什么呢?没听见我说话啊?” 话音落下,张雪茹却突然抬头,怒瞪宋佳倩一眼。 宋佳倩被张雪茹的眼神吓了一跳。正不知该怎么反应,张雪茹却先自己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拿着早饭,默默朝教室后的垃圾桶走去。庄佳佳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两个女孩子各自返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张雪茹拿出手帕,擦掉眼泪,换上了一脸冷漠的神色。 宋佳倩对刚才自己被学生吓到的反应有点恼怒,她朝张雪茹翻了个不爽的白眼,安慰自己不跟学生一般见识,心头却满是压也压不住的烦躁,青着脸道:“迟到的就不等了,都把本子拿出来,开始听写。”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可活(上) 教室里窸窸窣窣,响起一阵翻找英文练习本的声音。 宋佳倩像是挑刺上了瘾,依然没完没了地逼逼,说孩子们习惯不好,明知道早上要英语听写,也不早点把本子准备好。刘少锋脸色难看,低着头小声咒骂,甚至吐出了脏字。天生性格冷静的姜何川听见,居然神奇地对刘少锋露出一个笑脸,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教室里暗流涌动,不安分的火苗,已经悄然亮起。 只有坐在教室最后排的竹竿同学,内心毫无波澜。 相比起某些个孽障用嘴杀人不见血的吐槽,许风帆觉得宋佳倩这种近乎暴力的语言风格,只能算作最低级的外强中干仅仅只是刺耳而已,但要论实攻击力,那根本连他的防都破不了。更不用说直抵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听完后长期心灵受损,每每午夜梦回,想起某些骚话,都会有掐死说话的那个小豆丁的冲动。 “就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吗?”许风帆正襟危坐装孙子,望向宋佳倩的眼神中,却满是对她战斗力的鄙夷。甚至有直接告诉他,如果宋佳倩继续作死,把某个已经破天荒24小时没作大妖的孽畜炸出来,她今天就能不能全身而退,那基本就得看命了…… “报告……”教室外头,压根儿都算不上迟到的高媛媛,弱弱地喊了声。 “迟到了,站外面。”宋佳倩冷血无情,直接走下讲台,关上了教室的门。 教室外的小美女毫无心理准备地吃到个闭门羹,小嘴一张,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草…… 这货她爹妈没白给她取名字啊,真是越缺什么就越要叫什么。 什么鬼的的佳倩,明明既不佳、也不倩,狗日的你敢说你不是妒忌我家媛媛小姐姐的美貌? 林淼的怒气值,伴着被强行压制的起床气蹭蹭往上飚。 整个教室里,也隐隐然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在翻涌。 “开始了,g,大小写都写出来。”宋佳倩皱着眉,看着安安静静低头书写的学生们,隐约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愤怒,却没有半点要缓和一下气氛的意思。 她背着手,慢慢在教室里走动,鞋跟敲着地面,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这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当班上的学习委员时就学会的招数。 什么叫威严? 这就叫威严! 宋佳倩满意地看着四周学生们乖乖听话的样子,视线扫过那些空座时,眼里又显出厌恶的神色。她转过头,透过紧闭的窗户,看了眼外头的走廊。走廊上影影绰绰,这么会儿功夫,“迟到”的孩子,就已经有了七八个。呵,什么好学生坏学生的,连最起码的早起都做不到,以后这教室里能有一半人考上二本就不错了。宋佳倩心里暗暗想着,又由此及彼地联想到自己高人一等的学历,刻薄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来。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不写?”走到彭二月跟前的宋佳倩,突然一声喝问。 彭二月被吓得猛一哆嗦,盯着空白的本子,身上瞬间渗出一层汗来。 “问你呢!”宋佳倩暴躁地伸手,在彭二月的本子上拍了两下。 平时被老爹教训惯了的彭二月,对老师有着天然的恐惧,他肚子咕咕响着,脸上又虚汗直挂,面对宋佳倩的质问,他一声都不敢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急忙提起笔,在没被宋佳倩遮挡住的本子的角落,写下了一个汉字“计”…… 宋佳倩瞪眼一瞧,瞬间就原地爆炸了。 “你是脑子有病吗?!”宋佳倩在彭二月耳边猛地一声怒喝,然后不等彭二月被吓死,转头就暴跳如雷地朝讲台走去,边走边不由分说地呵斥,“行了,都停下!你们昨天回家到底有没有给我好好复习?本来基础就一点都没有,还给我偷懒!各个都当自己是神童是吧?!” 台底下本本分分配合听写的孩子们,全都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实在有点搞不清楚,刚才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林淼放下了笔。 到这一刻,他对宋佳倩的耐心,算是彻底磨光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什么样,上学迟到,复习不好好复习,早自习也不好好上,后面那个没学号的,站起来!”宋佳倩冲着彭二月吼了声。 彭二月颤颤巍巍站起来。 宋佳倩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字母“g”,然后拍打黑板,拍得啪啪作响,怒发冲冠地喝道:“这个字母怎么读?” 彭二月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嘴唇轻颤,逼上梁山地豁了出去,“哥……” 答案一出,整个世界,全都陷入了安静。 宋佳倩像是听到了亲爹出车祸的消息,瞪大眼睛,表情夸张地愣了足足有三秒,然后怒气一收,情绪转变得毫无逻辑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摇头道:“就你们这个接受能力,我的教学压力很大啊。你们知不知道我那个时候上初中……” “老师,差不多就得了,我们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一个脆亮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宋佳倩的话。林淼自顾自站起来,从庄佳佳身前走出座位,走到教室门口,把门一开,门外站满了迟到的同学,然后转回头,直视着宋佳倩道,“你初中什么情况,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爸妈送我们过来,是奔着外国语初中承诺的优质教育资源来的。要听人显摆自己有多厉害的话,学院里瓯大、瓯医、瓯师那些多大学里,有的是学科带头人,瓯医眼视光专业国际领先,光全国医学会的委员就有三个,其中两个上个月还跟我爸同一张桌子喝过酒,他们说话我都不爱听,你说我听你一个刚毕业的菜鸟吹牛,有什么意义?” 说完不管宋佳倩脸色难看,又招呼门外的同学们道:“都进去坐吧,学校规定的上课时间是早上8点,第一节都还没开始,谁也没资格让你们站在外面,不用怕。” 站在最前头高媛媛看看明显怒火中烧的宋佳倩,又看了看林淼,犹豫着不敢迈出一步。 林淼想都想,牵起她的手,就直接往教室里走。其他几个站在教室外的孩子见状,也都壮着胆子,在宋佳倩吃人的目光下,跟着高媛媛和林淼走了进去。 坐在教室里的好孩子,何曾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刘少锋几个男孩子,各个都看得热血澎湃。 小姑娘们更是兴奋得恨不能直接把林淼搂进怀里,拿豆腐撑死他。 “好帅……”朱佩慈跟同桌蒋琴琴对了个嘴型。 蒋琴琴手握成拳,比朱佩慈更激动地连点了好几下脑袋。 宋佳倩看着迟到的学生们一个一个坐下,脸色越来越黑。 姜何川忍不住对刘少锋道:“他死了……” 声音略有点失控的大。 许风帆听见,嘴角却不由地微微一扬。 真羡慕这些单纯的娃,没见过世界的险恶,不知道人间的深浅,更不懂得恶魔之子的可怕。 第三百章 不可活(下) 结束了。 就在林淼开口的那一刻,许风帆就清楚地知道,今天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林淼把高媛媛送回座位,转身又去关上了教室的门,继续淡淡道:“宋老师,我从来都不觉得人和人之间,是绝对平等的,但至少每个人,起码都该学会表面上尊重别人。” 宋佳倩眉毛一挑,冷笑道:“刚认识几个字就跟我谈平等,真是笑死人了。” “宋老师,你好像是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你谈平等,我是在帮你争取一个,能和我们这些学生平等交流的机会。”林淼直接过滤了宋佳倩话里的讥讽,很平静地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张雪茹身旁,然后转过身,站在教室的中间,正面看着宋佳倩,淡定从容接着道,“宋老师,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对神童这个称呼这么反感。坦白说我也不觉得我是神童。可就算我是个资质普通的学生,但我爸也不普通啊。我不是想拿家里人来说话,但有些客观存在的事实,我觉得宋老师是不是也该正视一下?” 宋佳倩不服且不屑地哼了一声,头铁硬扛道:“你爸怎么了?再出名也就是个写书的,搞得有多了不起一样……” 林淼淡淡道:“那看来宋老师是对我爸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够全免。这样吧,我再详细介绍一下我家的老林同志。我爸叫林国荣,现任中共东瓯市瓯城区西城街道副主任,兼东瓯市传统文化创业园副主任,东瓯市文联理事,东瓯市作协副主席,瓯城区文联副理事长,瓯城区作协名誉主席,东瓯市书法协会副理事长,东瓯市象棋协会名誉副主席,曲江省作协委员会委员,全国作协常驻东瓯市外联专员,瓯城区第六届政协委员,东瓯市五四表彰优秀青年,瓯城区五一劳动模范……” 林淼面无表情地看着宋佳倩报菜名。 坐在一旁的张雪茹,看着林淼的侧脸,一颗心几乎要化了。只恨这小鬼实在是太小,连鞋子都是幼儿卡通版,不然就冲他今天这一通操作,就好想以后嫁给他当老婆…… 宋佳倩的尴尬又愤怒地盯着林淼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拿起讲台上的课本,咬牙切齿地拍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 “够了!跟我装什么!我没见过当官的吗?!”宋佳倩浑身燥热,厉声吼道。 “你当然没见过!”林淼不客气地直接顶了回去,“你当能花一万块钱把孩子送来读书的,都是什么家庭?你以为能考进外国语的小学,平时接受的都是什么教育?”林淼转过身,冲着全班大声道:“各位同学,以权压人是可耻的,但为了脸面,就让自己忍受委屈,那就是愚蠢!一个人,无耻不无耻,不重要,但是愚蠢,那就很要命!现在请大家配合一下,把自己家里最大牌的大佬说出来,让宋老师认识认识!” 全班小孩互相打量。 林淼干脆直接点名:“风帆,介绍一下你爸!” “我不要!”许风帆站起来,昂首道,“说我爸没意思,要说就说我爷爷,我爷是上一届的瓯城区副书记兼政法书记,现在退了二线,在市人大混饭。” 林淼一愣:“靠!这么猛?” 许风帆一脸得瑟。 这边许风帆还没爽完,刘少锋又站了起来:“我爸是市经贸局副局长。” 姜何川跟着起立:“我外公是瓯南区副书记。” “我舅妈是市外事处的……” “我大伯在省交通厅上班……” “港务局的……” “我家地税的……” “无线电六厂厂长……” “二高校长。” 教室里风起云涌,宋佳倩的脸色越来越黑。教室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也围上了一群人,几个隔壁班的学生,隔着门窗,好奇地偷看着屋里的情况,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胜善挤开人群,推开教室的房门,被隔绝的声音,立马响起两倍,声浪扑面而来。姜胜善一怔,总算听清教室里是在干嘛,然后再一瞧宋佳倩臭着脸站在讲台上不吭声,立马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可不等她开腔控制场面,教室后排,就先发出了啪的一声大响。 从刚才被宋佳倩吼起来就没坐下去的彭二月,在这一声声的呼喊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激动得要舒张开。 这么多年了,自打出生起到现在,老彭就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家里的事情,绝对不许对外说。他不能说,老彭自己也不说,就当自己是个普通老百姓。可是,这个逼憋在心中不装出来,真的难受啊。我们家是普通老百姓吗?不是啊!普通老百姓能开十几间工厂吗?扯蛋啊! 热泪在彭二月的眼眶中打着转。 那是特权阶层的荣耀和光辉,对灵魂的召唤! “我……我爷爷!”彭二月哽咽着,在屋内外所有人的注视下,仰着已经胖得快找不到的脖子,两行热泪滚滚滑落,充满骄傲地大声公布,“我爷爷,是东瓯市军分区政委,少将军衔!” 教室内外,安静了足足三秒。 三秒过后,喊声几乎把把屋顶掀翻。 “宋老师?怎么回事?”姜胜善一个箭步冲到宋佳倩跟前,百感交集地询问。 宋佳倩面对一群实权二代死战不退,见到姜胜善这个私企高级打工仔,反倒是怂了,讷讷道:“我……我也不知道啊,都是那个孩子……” 她赶紧甩锅地一指站在教室中间的林淼。 姜胜善一瞧,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是小衙内们的内部矛盾就好…… 林淼见姜胜善来了,举起双手下压,气场十足地让满屋子的小衙内们配合地安静下来,然后又像是无视姜胜善一样,继续对宋佳倩道:“宋老师,真不是我吓唬你。你以为我们这里就只是坐了一屋子的小孩,可你心里要有数,你在这里得罪一个,那出了校门,就是得罪一片。在这里得罪一个班,出门就是得罪半个东瓯市。东瓯市不缺高学历的人,就你那个曲大的硕士文凭,说实话,有人给你脸,那你才是高材生,没人认你,那你就屁都不是。” 宋佳倩被林淼踩到痛处,立马情绪时空,瞪起眼珠子就吼:“你才屁都不是!你考得上吗?!” 这话有够l逼,姜胜善忍不住多看了宋佳倩一眼。 林淼却淡定得很,半点不着急地回答道:“宋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人啊,往往越是缺什么,就越要说什么,越是在乎什么,就越是听不得别人说什么。我猜你这辈子,最让你骄傲的东西,就是这个曲江大学的硕士文凭了吧?那我不如再猜猜,你外语专业一毕业,就能直接过来教书,以外国语初中的招人条件,我想你一定是有教师资格证的,加上你是东瓯市本地人,我猜你本科应该是在东瓯师范学院读的吧?” 宋佳倩沉着脸,闭口不语。 却不料一旁的姜胜善直接就把她给卖了,很肯定道:“对,宋老师本科是瓯师毕业。” “那就难怪了……”林淼再看宋佳倩,眼里就多了出一丝戏谑。 宋佳倩心里一慌,智商掉得越发厉害,竟反问道:“瓯师怎么了?你就保证你以后能考上瓯师?” 此话一出,姜胜善立马翻起了白眼,气愤道:“宋老师,说话要注意啊!我们学校教出来的学生,要是以后连瓯师都考不上,外国语初中的招牌我们也不用挂了!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高中是要百分百进东瓯中学的!东瓯中学的目标,是半数以上要考进国家重点大学,就算留在本地,最差也得是东瓯医学院数一数二的专业!我们学校的孩子,进了东瓯中学,也是拔尖的学生,瓯师这种学校,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学校的孩子去惦记?” 宋佳倩被姜胜善说得无言以对。 “好!”林淼一声大喝,鼓起了掌。 憋着一口气的张雪茹,马上也跟着拍掌。 教室里掌声一片,林淼一边鼓掌,还一边在底下不死不休地补刀,大喊问道:“那宋老师高中是哪里读的?是不是东瓯中学啊?” 宋佳倩被林淼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台底下奋力鼓掌的学生,和他们那一双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突然之间,她好像听到脑海之中,轻轻响了一下。 “好!好!都这么有本事是吧,都能上重点大学是吧,那自学吧!”宋佳倩毫无征兆地就失去了自控能力,拿起桌上的课本,气急败坏地推开站在门口围观的人,哭出声跑上了楼。 姜胜善站在讲台上,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更令她感觉难堪的是,宋佳倩一走,教室里的掌声,竟更响亮了几分。 “淼哥!淼哥!”许风帆当狗腿形成了惯性,敲着桌子吼了两声, 全班立马云集景从,喊声震天。 张雪茹趁林淼一个不注意,把他拉进怀里就是一通猛亲。 彭二月更是热血上头,跑到张雪茹跟前,激动问道:“淼哥,我彭二月以后就跟你混了!你就是我大哥!” “好,好……”林淼从张雪茹怀里挣扎出来,指着全班占便宜,“以后班上所有的姑娘都是你大嫂。” 张雪茹气得拧了拧林淼的耳朵。 姜胜善忍不住了,拍桌道:“同学们,同学们冷静一下啊,马上就要上课了……” “大家给校长个面子!”林淼大喊一声。 许风帆几个男人,才带头消停下来。 教室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姜胜善抬眼看了看时间。 已经七点四十多了。 “你们第一节是什么课?”姜胜善问道。 班上的孩子们互相打量。 林淼回答道:“英语课。” 姜胜善不由眉头一皱,为难道:“我先去把宋老师叫回来,各位同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下了课再说吧,我们先把课上完,稍微配合一下学校的安排可以吗?” 底下没人答话。 姜胜善望向林淼。 林淼淡淡道:“姜校长,宋老师说自学,那就自学吧。” “这怎么行?”姜胜善着急道,“你们这才第二天上课呢,怎么自学啊?” “没事,有我呢。”林淼说着,走到自己座位前,拿出英语课本,走到讲台上,“初一英语的课,我还是能代劳一下的。给学校一个星期时间,你们抓紧找新老师过来吧。” 姜胜善听得傻了眼。 看着跟前个子还没讲台高的小豆丁,姜胜善万分无法接受地问道:“你来?” 林淼微微一笑,面向众人,用唬人效果极好的标准英音口音,对全班道:“请把课本翻到第一页,第一课,你叫什么名字。” 姜胜善哑口无言。 这尼玛,假的吧…… 重生之先声夺人 重生之先声夺人 第三百零一章 代课老师(上) 晨曦透过枝桠的缝隙,在路面上洒下斑驳的亮点。老狄蹬着自行车,三十岁依然不改少年心性地玩着车铃铛,一路丁零作响,迎着微风从弄堂里出来,穿过狭长的蛟龙巷,来到四中门前,浑然不顾校门口那块停车步行的警告牌,径直骑过校门,进了学校。 看门的董大爷不爽地看着公然不给他面子的老狄的背影远去,听着学校里头隐隐传出的歌声,双重恨屋及乌地皱了皱眉头,再抬眼看一眼时间已经指向7点58的挂钟,面色不善走出传达室,关上了学校的大门。 老狄蹬着车往学校的停车场去,很快就听清楚,从教学楼方向传来的合唱旋律,是这两年火遍全国的《吻别》。但吊诡的是,歌词居然全都用英文字母代替了,但他上一回听人唱英文字母歌,曲子明明是《一闪一闪亮晶晶》…… “还能这么玩儿?”老狄嘴角一弯,觉得外国语招来的老师,确实有点意思,想不到除了他之外,还能有其他老师也这么不拘一格、打破常规,看来还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他把着车头,拐了个弯,麻利骑进停车场,停车挂锁,然后脚步匆匆出来,小跑朝教学楼走去,很好奇地想知道知道,带着学生用香江流行歌曲套英文字母表的,到底是哪路大神。 此时初一(1)班的教室里,满屋子的小孩已经集体失控。 林淼搬了自己的椅子,大逆不道地爬上讲台,挥手打着节拍,毫无廉耻地大喊:“把你们的手举起来!abcde~fg~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hijk~lmn~,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台下刷刷举起几十只胳膊,摇成一片,声势浩荡:“opq~t,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uvwxyz,都那么的明显!take-me-to-your-heart,take-me-to-your-soul~” 来到教室门口的老狄,被教室里火热的气氛一感染,差点跟着一起唱出来,然后再抬眼一瞧正站在讲台上搞风搞雨的小豆丁,顿时就傻了眼。 这特么……什么情况?! 老狄满心的好奇,当场化成了一脸懵逼。 学校的铃声响起,正从楼上下来,要给二班上语文课的朱彤筠走出楼梯口,发现老狄站在一班门口挺尸,不禁上前问道:“狄老师,怎么了?” 老狄默然指了指屋内。 朱彤筠转过头定睛一看,教室外的一脸懵逼,就变成了二脸懵逼…… 歌声久久不散。 没一会儿,林淼他们班的教室外,就站满了人。 外国语初中的老师们,除宋佳倩外集体出动,十几脸懵逼地站在屋外看戏。 出门给老板打了十几分钟电话的姜胜善回来,一瞧援兵到了,顿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拉住一个初二的英语老师求救道:“方老师,你早上有没有课?” “没啊……”方老师忍着笑,指着教室里头已经开始改用“不要问我太阳多高”唱字母表的学生们,问姜胜善道,“姜校长,这些孩子怎么回事?他们班的老师呢?” “别提了,你没课就先代一节吧,我回头再跟你说。”姜胜善着急说着,匆匆走进教室,大声打断道,“同学们!这节课先请方老师给你们上,那个~林淼,你先下来!” 姜胜善一喊,教室里欢快的歌声总算消停。林淼低头看了眼落差不小的椅子,心想果然上山容易下山难,果断向姜胜善伸出双手,张开怀抱,“太高了,你抱我一下。” 话一出口,教室里里外外,又是一片止不住的狂笑。 姜胜善哭笑不得地把林淼抱下来,说也不是,骂又不敢,只好先把围观的老师们打发走。又过了一会儿,等亲自把林淼这个不安定因素安顿好,亲眼看着方老师开始上课,她才终于稍微放心一些地上了楼。 大清早忙得心力交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胜善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才缓过来。 外国语初中的学费,那可是一年一万!出了这种教学事故,别说是宋佳倩了如果真有家长闹起来,就算是她这个校长,搞不好也要滚蛋。 “怎么搞的……”姜胜善有点腿发软地站起来,走到文件柜前,翻出了宋佳倩的人事档案。 去年招人的时候,她的步子迈得稍微有点大,现在看来,果然是扯到蛋了。 但姜胜善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招人的时候,身为学校管理层三把手的朱彤筠也在场,对宋佳倩这个年轻人,朱彤筠甚至比她还要看中。 姜胜善叹了口气,翻开了宋佳倩的档案材料。 档案上的宋佳倩,照片比本人稍微好看些,属于比较上镜的那种,而她的履历,又比照片更好看。曲江大学的硕士,本科是师范毕业,研究生是英语专业,而且专八也过了,本科阶段实习期的记录,用人单位给了全优的评分,还拿过瓯师的优秀学生干部虽然没什么用,但也是锦上添花的加分项。再加上她面试的时候表现也不错,各种条件综合起来,姜胜善在朱彤筠的坚持下,才先斩后奏,跳过吴宁祥录取了她。录取当天,就签了就业协议,足足两年。月工资是这个年头很罕见的3000元一个月,比瓯医的许多王牌教授都高。不过这件事,倒不是姜胜善能私自决定的,而是外国语初中的工资制度。 按吴宁祥的想法,这叫千金买马骨。 不但宋佳倩这种新人能拿这么高的工资,事实上所有被外国语初中挖来的老师,每一个工资都不低。月工资最高的一位,甚至达到了4000,就是教林淼他们班数学的华慈杰。 这么一算,外国语初中光是每个月的教师工资支出,就达到了六七万。不过吴宁祥的产业,也不仅仅只局限于这一所学校而已,而且只要学校能拿出实打实的成绩,这点钱,早晚都能分分钟挣回来。姜胜善对学校的资金实力毫不担忧,只是现在,具体到宋佳倩个人的话,还是有那么点小纠结。 学校和宋佳倩签的,是正式工合同。 如果现在要开除的话,需要赔偿她2年的工资,也就是七万二…… 但问题是,这逼正式上岗,才刚特么两天啊! 姜胜善揉了揉脑袋,想起开学前开会的时候,吴宁祥责怪她跟宋佳倩的签约时间太长,还说年轻老师虽然有朝气,但未必适合外国语初中,还是宁可从别的学校,挖有经验的老教师过来比较稳妥。姜胜善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老板一语成谶,确实英明,可这个黑锅,到底要由谁来背呢…… 开除是不可能开除了,明明宋佳倩就是犯错的主体,总不能让她这么轻轻松松拿了一笔巨款就走,但安排岗位的话,这个愣头青显然不适合再继续当老师啊…… 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姜胜善想得脑壳疼,办公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吴宁祥挺着大啤酒肚,一脸无语地走进来。 姜胜善急忙起立,吴宁祥摆着腕不耐烦道:“坐下,坐下,现在知道我不会错了吧,怎么教书、怎么办学校我是没你懂,怎么用人这种事,你十辈子也比不上我!” 吴宁祥往姜胜善办公桌前的沙发上一靠,两百多斤的肉,一下子就把沙发的坐垫坐得陷了下去。他喘着气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不理会姜胜善对烟味的敏感,点起一根,深深地嘬了一口,吐出两道长长的青烟,才眯着眼道:“你知不知道,老林他儿子,昨天就给他打电话了?” 姜胜善一怔:“林主任?西城街道那个林主任?” “不然还能有谁?”吴宁祥道,“老子昨天被吓得晚上差点硬都硬不起来了,你说老林要是知道儿子在我们这里被哪个不长眼的煞笔欺负了,我们这学校还开不开得下去?老子为了开这所学校,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妈个逼的,那个煞笔叫什么名字?” 姜胜善硬着头皮回答:“叫宋佳倩。” “开了!”吴宁祥二话不说。 “老吴,不能开啊,她才上班2天,现在开掉,要赔两年的工资,我们这个合同做得是很正规的,要是赖账,她上哪里告都是一告一个准,学校的名声也得受影响。”姜胜善一边说着,忙把手里的档案递过去。 吴宁祥眯着眼接过档案一翻,扫了眼就业协议,又骂骂咧咧地放了下来,“妈逼的,怎么搞的,以后再招人进来,至少先搞一个月的试用期。这种第一天就出问题的精神病,妈的还曲大硕士……我硕她妈!” 姜胜善硬着头皮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处理?” 吴宁祥皱眉道:“课是肯定不能再让她上了,要是老林的儿子不痛快了,我们全校都别想痛快。这样,你先在学校里找个老师代课,我们抓紧再招一个,那个煞笔你让她先教点别的副课……” “副课也有人了啊,美术和音乐课都找了瓯大的老师过来教了,一节课300块请的,钱都给了,总不能白花啊。”姜胜善说得愁眉苦脸。 “操,那你自己想办法吧!反正这件事,就他妈一个原则,别让那个煞笔上课!别让煞笔闲着!别让那个煞笔太舒服!”吴宁祥烦躁地吼道,随手把烟头扔在地上一踩,起身道,“我去看看老林家的孩子,你中午找孩子谈谈,以后中午吃完饭,就让孩子到你办公室里休息,教室里怎么睡啊?”说着话,就出了门。 姜胜善愣了半天,急忙翻出几个班级的课表。 校对了一番后,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学校现在一共就2个英语老师,方老师代课的话,根本忙不过来。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全市都刚开学。 这个节骨眼上,她上哪儿挖英语老师去? “妈的……”向来文质彬彬的姜胜善,想到这里,忍不住也骂出声来,“臭傻逼!老娘被你害死了……” 八月份更新预告 第一次写这个东西,思路有点乱,让我分开几点说清楚。 第一,这个东西是跟起点著名大神三天两觉学的,主要目的,一是鞭策自己,给自己定一个起码的目标,也就是一个月工作量的下限,二来也是想让各位一把屎一把尿好心养活我的读者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知道,这个月大概能看到多少内容,让大家心里有个数,不至于失望,也不会有额外的期待。当然了,能多写的话,我当然会尽可能多写,毕竟失业了,现在是纯无产阶级,不劳动者不得食。 第二,上个月码字的状态还没完全恢复,只写了7万字,其中一章大概3000字的章节还被呵呵了。剧本写多了,思维方式总容易往镜头画面上跳,写小说的叙事能力多少有点受影响。八月份的话,我也不打算给自己定太大的目标,比上个月好一点就行,计划是写9-10万字,满足平均每天3000字的温饱要求,不过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能写11或者12万字,我肯定会努力去做。这个逐步提升计划的最终目标,是恢复到每月18万字的全职写手底线,最保守预计大概要用4到6个月的时间去完成,因为要克服自身的惰性确实很难,进三步退两步的情况势必将长期存在,但大体上应该还是积极向上的。道路曲折,前途光明,让我们一起尊重事物的发展规律。指望我一个月写30万字真的不科学,无视主观能动性上限的唯心主义要不得。 第三,八月份的主要内容,应该就是林淼初中的部分了,十几万字的话,应该能把这一年的内容交代清楚。当然我手里没有大纲,万一写长了也说不定,不过现在这本书的字数都快接近80万了,再保持幼儿状态也不太合适,加快主角的成长节奏是必须的了。不过话说回来,和我上一本书烤串卖了150万字相比,这本书只用了70万字就让主角小学毕业,显然我对一本书的全局把握能力,提升得不是一般的快。以后再开新书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在40万字之前,完成换地图的任务,这样大家读起来也不会觉得拖沓,情节也能显得紧凑些虽然我的书,几乎不存在情节,嗯,好骄傲,没情节都能扯出几百万字来。 第四,我最近生物钟倒了,每天早上七八点睡,下午三四点起,但晚上12点钟过后又不想码字,因为要强迫自己早点躺下来倒时差,大脑不宜太兴奋,所以现在的更新时间,基本都是晚上12点之前。期待这个月月底前,能从东一区活回东八区吧,等什么时候作息完全调整过来,一天两三更也就有希望了…… 第五,感谢大家像包容三爷一样包容我,虽然除了更新速度外,我哪方面都没法和三神比,但你们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更得比三天两觉勤快。明天就要出稿费了,预估数据感觉能活,感谢大家不吝真金白银,我在屏幕前给大家跪一个,多谢大家赏饭。 第三百零二章 代课老师(中) 吴宁祥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干大事的人,说“看一眼”林淼,果然就真的只看一眼。他在关着门的一班教室外踮起脚来,透过窗往里面一瞧,见林淼乖乖坐在座位上听讲,脸上看不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代课的方亚宁也安安分分、规规矩矩该干嘛干嘛,教室里师生和睦,秩序井然,便安静地转身离去,低调得就像一个九十年代普普通通坐拥千万资产的胖子。 教室里的方亚宁见吴宁祥扫了一眼就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给私人老板打工就这点不好,虽然心里清楚老板还是挺敬重他们这些员工的,但终归彼此之间是“你给我饭吃”和“我靠你吃饭”的经济关系,这种无法改变的经济地位,天然就决定了其中一方,势必要低人一头。 不像公家单位,虽然表面上领导的地位确实比普通职工高,但职工却并非就要在领导面前认怂——而且越是年纪大的单位职工,就越是能体会到什么叫工人阶级的优越性。就像方亚宁本人,原先是东瓯市二高附属初中的老教师,工龄超过二十年的那种。如果他们学校的校长哪天得了失心疯非要开除她,那么这个人事决定,搞不好得闹到市教育局乃至分管教育的副市长那边同意,才有可能办下来,而且校长本人还得做出极其充分的说明,给出绝对足够的理由。不然的话,要滚的可能会是校长本人。 所以给公家打工,只要无欲无求,就不会存在什么“怕领导”的情况——只不过有得有失,收入也别想太高罢了。不然的话,方亚宁也就不至于那么果决地就辞了公职,跑来外国语初中教书。说到底,如果选择给人当孙子就能挣得比原先多的话,那这世上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跪下来,至于尊严、自由这些说不清的东西,那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反正方亚宁觉得自己的选择完全没错,毕竟她现在的收入,是之前的五倍左右。 一年顶过去五年,上楼梯都不累了,傻子才要什么狗屁尊严呢…… 这么一想,她再看教室里这些孩子的眼神,便越发慈祥起来。 尤其当她看到林淼,眼里简直在发光。 那可是林国荣的儿子…… 林淼并没注意到方亚宁看他的眼神,他不算十分认真,也不完全摸鱼地,一心两用听方亚宁讲着课本上的内容,一边翻看着课本最后面的单词表。毕业多年,他的词汇量已经掉得很厉害了,别说和刚考上研究生那会儿相比,现在就算让他去做中考的卷子,不少单词也是会说不会拼,会读不会用,考试中占分数比例更高的语法,反倒成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 林淼认真地查漏补缺着,把一个个已经变得很陌生的单词和短语圈出来,打算先花一段时间,把初中的单词和短语全都一鼓作气拿下,然后再以赛代练,靠做卷子迅速恢复状态。 方亚宁七分注意力放在课堂上,三分注意力盯着林淼,见林淼半天不抬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有点不放心地把他喊了起来,问了个问题。林淼听方亚宁口吐影响中国足足两代人的著名英语对白,反手就是一招“fine,thanks,and-you”,答得方亚宁无话可说,如是两次应付过去后,方亚宁总算笑着放过了林淼,任由他自己学自己的。 两节英语课,方亚宁有条不紊地把韩梅梅和李雷的全班同学讲了一遍,信息量大概有十八中一个星期教的那么多。教室里一群刚刚才学完26个字母的孩子,却基本没有跟不上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点,全都一点就通。 方亚宁教得轻松,心情自然愉快,连给人代课都不觉得累。 下了课,老方简单地布置完作业,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和林国荣的儿子的套套近乎,可一看林淼手不释卷,学得认真,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连着两节课,这个班的英语老师都没过来,可想而知绝对是出问题了。方亚宁估摸着自己还能再代几节课,也就不急于一时。 方亚宁出了教室,庄佳佳转头看看林淼,说道:“方老师比宋老师好多了。” “嗯。”林淼头也不抬。 庄佳佳继续道:“好想方老师一直教我们啊……” “不可能的。”林淼放下笔,合上课本,“就算再烂的学校,一个主课老师最多也就带两个班,方老师还要教初二的学生,学校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找新的老师来教我们了。” “啊?万一再来个跟宋老师一样的,那该怎么办啊?”庄佳佳满面愁容地担忧道。 林淼笑道:“开什么玩笑,那样的奇葩有一个就顶天了,真当我们的学费是白给的啊?” 庄佳佳嘟嘟嘴,突然起身:“我去上厕所,你去不去?” 林淼很不解道:“为什么要问我去不去?” 庄佳佳一脸理所当然:“怕你不敢一个人去嘘嘘啊,等下尿裤子了怎么办!” 林淼沉默片刻,起身大喊:“有没有姐姐带我去嘘嘘?” “有有有!”班上一群姑娘争相踊跃。 林淼钦点了蒋琴琴,拉着漂亮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半点不像尿急的样子出了门。 教室后排,许风帆自言自语:“这个孽畜,他到底是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的……” 彭二月凑到许风帆身旁,一脸认真道:“二哥,看这个样子,你说我未来的大嫂会是谁呢?” 许风帆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眼身旁这位家里很有背景的二代,反问道:“两个问题,第一,你管谁叫二哥?第二,大嫂的事也是你该关心的吗?你想趁淼哥没发育,挖他墙角怎么地?” 彭二月听得纳头就拜:“二哥,我错了!” 许风帆拍桌大喊:“别叫二哥,叫二爷!” 这边喊得起劲,不远处刘少锋和姜何川看着两个中二少年,刘少锋直翻白眼吐槽道:“这两个该不会是傻的吧……” 姜何川反问道:“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个和宋佳倩比,哪个更傻呢?” 刘少锋摸了摸下巴:“我爸跟我说过,一个人傻不傻,主要看危害大不大,和宋佳倩比的话,全校应该没有比她更傻的了。” 姜何川拱手道:“令尊英明。” 刘少锋立马政治互吹回去:“彼此彼此。” 两个处级干部的儿子坐一起,打起来才有调解的余地。外国语初中接手这么一大票二代,排个座都得用心良苦,得罪他们的傻帽,后果自然更可以想象…… 第三百零三章 代课老师(下) 两节英语课上完,紧接着又是两节数学,主课密度之大,换作十八中的学渣过来,恐怕早就上吐,但林淼身边的这群小朋友,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别说抱怨,甚至连半点吐槽都不存在,仿佛这种堪比毕业班冲刺的上课强度,本来就是理所当然。足可见学霸小朋友之所以能成为学霸,除了“好胜心”这个因素外,专注度和耐操性也相当重要。 就像林淼前世在十八中读书的时候,班上其实不是没有聪明的小孩。但那些聪明孩子往往续航能力都不够强,初一初二的时候明明成绩还行,可升上考试压力比较重的初三后,就会慢慢出现疲态先是注意力无法集中,紧接着就是考试成绩逐渐呈现波浪式的起伏轨迹,一旦某些对学习和生活的态度都比较佛系的孩子,接受并习惯了这种成绩的波动状态,他们便会很快沦落为一个“中等生”,再想回到原来的名次,基本就不太可能了。 据林淼所知的,这类聪明却不够耐操的娃,除去极个别天赋卓越又有好老师指引的,大多数最终都只上了大专,只有个别运气好些的,勉强进了三本或者末流的二本,而且对人生的斗志,基本也就到“老子特么总算考上了大学了”这个人生的里程碑为止了。 他前世在街道当临时工的时候,身边就有好些个像这样的十八中的前校友。 平时偶尔一聊,知道他们大多都有个大专或者三本文凭,多花点功夫考个事业编制或者公务员,也不是完全没机会,更何况那会儿机关单位对学历的硬指标还没那么高。但偏偏这些哥们儿,一个个只是嘴上说得热闹,可买来的复习资料,大多都只会放在家里落灰。 后来林淼辞了街道的工作,咬牙在家里复习,考研,读研,考公务员,进区府办,慢慢从一个稚嫩的小科员,混成副区长身边的秘书。时光荏苒,八年蹉跎。某天当林淼再次回到街道,见到那些以往的同事,却发现他们依然拿着月薪不到2000块的临时工工资。 所以有些人,其实刚上大学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活到八十岁才埋而已。 还有些人,甚至死得更早。 林淼精神深处想着生死的大命题,身体则被华老头摆布着,两节课上去做了三道数学题。 华老头讲课语速不快,效率却极高。 几个相互关联的概念,分分钟解释完毕,说完后再最多花10分钟讲一道例题,讲完后就出几道练习题让学生上台去解,答对就立马跳过,继续讲下节课的内容。 由于被华老头点名解题的,全都是张雪茹、蒋琴琴这种至少拿过全市奥数比赛名次的高端选手,所以答题环节基本不存在问题,上课过程比下雨天的德芙还要顺滑,算上不休息的课间10分钟,总计90分钟的时间里,华老头居然生生讲完将近20页教材的内容。 这样一来,许风帆、朱佩慈、刘少锋一类的后补高端选手倒是没问题,可比他们稍微差一档的高媛媛、庄佳佳这些小姑娘,就不免有点难以招架了。彭二月更是从第一节数学课前十分钟的某个失神节点开始,就完全放弃了听懂的希望。 连续两节课上别家学校一个星期的内容,这输出谁顶得住?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铃响,彭二月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食堂去的时候,空荡荡的大脑中,只剩下了困惑话说他在知识的海洋里挣扎了一整个早上,还特么差点溺死,结果奖励就是一顿午饭。所以人活着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吃吗?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 彭二月转头望向被高媛媛和蒋琴琴一左一右牵着,然后又被张雪茹野蛮夺走的林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成为淼大爷那么杰出的少年了……” 好羡慕这些一次性听完19页课本内容都不会犯晕的神仙。 他在家里数19张百元大钞都会数错,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 西城饭庄提供的盒饭,一如既往的保质保量。 中午12点出头,林淼吃饱喝足,回到教室,本打算给班上的小姑娘们再把早上华老头讲的内容更细致地整理一遍。可刚拿起粉笔,姜胜善就推门走了进来。 见林淼一副预备装逼的姿势,姜胜善很小心地问道:“林淼,有时间吗?” 林淼扫了眼满屋子正眼巴巴看着他,眼神如饥似渴的小姑娘们,有点艰难地放下粉笔,抱歉道:“你们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嗯……”台下一群小姑娘齐声应道。 姜胜善见状一笑。 林淼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她跟前问道:“什么事啊?” “上楼说吧。”姜胜善温和地说着,牵起林淼的手,走出教室,带上房门,但声音依然传进屋内,“班上的大姐姐们,好像都很喜欢你嘛!” “不是好像,其实我也超喜欢我自己。” 刘少锋和姜何川几个男生听得面面相觑片刻,教室里头,却响起了好几个女孩子的笑声。 “林淼说话好有意思啊……” “太可爱了……” 刘少锋和姜何川默默看了看彼此,轻叹一声。 有林淼在,他们这些男生,还是自觉点当npc吧…… …… 林淼跟着姜胜善上了顶楼。 走进校长办公室,姜胜善一边给林淼倒水,一边用很关心的口吻说道:“上课累不累?以后中午想睡觉的话,可以来姨姨这里啊。我这张沙发给你当床都够了,毛毯我这边也有……” “不用了,我在楼下休息也挺舒服的。光照顾我一个人的话,让别的同学的爸妈知道,你们又要头痛了。”林淼很贴心地为学校着想道,接过姜胜善递给他的杯子。 只是一杯白开水而已,不过心意远比内容重要。 姜胜善绕过茶几,坐到林淼身旁。 沙发的坐垫微微一陷,林淼就听姜胜善问道:“林淼,早上那个宋老师,有没有欺负你?” “不算吧。”林淼微笑道,“你们是想把她调走吗?” 姜胜善苦笑摇头道:“没法调啊,我们学校又不是公家单位。要是四中的话,随便调她去食堂、去文印室、去传达室都可以,可这些东西,学校都没有啊。我们就这么一栋楼,除了老师就是我这个跑腿的校长,连卫生都是外包给别人做的。” 林淼恍然点头:“哦,难怪我们放学后都不用安排打扫卫生。” 姜胜善笑道:“你们都是来上学的,让你们扫地、擦黑板、打扫厕所像什么话。这种杂务当然是我们学校的工作,你们安安心心学习就好了。” 林淼点点头,又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安排宋老师啊?” 姜胜善道:“要是她欺负你了呢,当然就是开除咯,可宋老师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对不对?没做坏事的话,就不好随便开除了啊,你说对不对?” “嗯。”林淼一脸人畜无害,反正是不打算做这个恶人。 姜胜善露出了微笑:“我就是怕今天早上的事情,影响你们的学习情绪,你觉得没关系就好。姨姨这几天就去找新老师,你们初一的英语课,暂时让早上的那个方老师带一下,你爸爸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姨姨一定一个星期之内,就帮你们找到新老师好不好?” “嗯。”林淼点点头,又问道,“方老师的课,上得过来吗?” 姜胜善无奈叹道:“上不过来也没办法啊,我都没想法会发生这种情况……” 林淼突然对姜胜善一笑:“姨姨,我有个建议。” 姜胜善不以为意问道:“什么建议?” 林淼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回答:“要不我来吧。” 姜胜善没反应过来,“来什么?” “我来给我们班上课,我来当老师。”林淼淡淡看着姜胜善,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姜胜善闻言,却狠狠一怔。 她盯着跟前的小豆丁,半天才好笑道:“淼淼,不要调皮啊。” “试试嘛,就一节课,你们来旁听看看。” 姜胜善看着林淼,眼神中,渐渐透出一股不可思议。 这么离谱的要求,她真的一辈子都没见过…… 第三百零四章 换岗 午后的教师办公室里静谧无声。 宋佳倩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前,肚子咕咕叫着,浑身发冷,手脚发软。早上扔下班上的学生跑上楼后,她就没有再出过办公室的门,除了中间实在憋不住,趁着上课时间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去上了个厕所,甚至连午饭都没有下去吃。 宋佳倩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想要干什么。 早上被那群可恨的小屁孩气走的场景,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越想越觉得可耻,越想越觉得尴尬,自己堂堂一个曲大的研究生,屈尊降贵,来给这么一群连英文字母都不认识的小文盲上课,他们不但不尊重自己,居然还敢威胁她? 而且更让她感到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还真的被吓住了。 家里当官的就了不起吗?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教出这么一群小王八蛋的家庭,家里估计也没什么好人。尤其是那个最小的,小小年纪就能坏成那个样子,长大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中国发展不起来,国家就是被那些狗官给祸害了! 宋佳倩越想情绪越激动,平坦的胸部随之微微起伏。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伸手端起跟前的搪瓷缸,却发现缸里已经空了。连口水都没得喝了?!宋佳倩对着那水杯,眼珠子一瞪,内心咬牙切齿地咆哮着,怒不可遏地把轻飘飘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摔。 杯底和垫在桌面上的玻璃板发出一连串的乒乓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急忙又心虚地拿住杯子,生怕有人听到动静,走进办公室里。 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说,万幸学校开的工资高,绝大多数老师,为了解决通勤的问题,都干脆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找了房子,中午都是回去休息的。只有她家,原本就住得很近,不过因为早就跟家里说过,中午学校管吃,今天才上班第二天,就这么跑回家的话,又担心爸妈问东问西,就只好在这里硬挨着。 宋佳倩喘了口气,又饿又累又气地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眼时间。 都12点20了,食堂都应该收拾干净了吧,现在下去估计只剩泔水了。 都怪那个没家教的小杂种,要不是他,自己今天怎么会过得这么倒霉? 想起林淼,宋佳倩腹中的饥饿感,一下就弱下来许多。 然后紧接着,思绪就开始飘散。 这样的学生,这样的学校,值得自己留下来吗?早上她没去上课,学校的领导居然也没过来问一句,而且还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让别的老师替她上了两节课。这是什么意思?不用着我吗?行,你们厉害!垃圾学生配垃圾学校,垃圾学校配垃圾领导!你们这些人,要是做出什么成绩就见鬼了!你们等着,你们这样对我,早晚要后悔的! 宋佳倩握着双手,静静地盯着桌上的搪瓷缸,眼神里透出几分自嗨的疯狂。 “宋老师。”办公室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正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愤怒得不可自拔的宋佳倩,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抬眼望去,就见姜胜善拿着一个小袋子,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校长……”宋佳倩急忙站起来,几秒钟前还在心里头转悠的“垃圾领导”的念头,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中午没吃吧,我给你买了个面包。”姜胜善把袋子放在宋佳倩跟前。 宋佳倩点头看了眼,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道:“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啊!”姜胜善笑着,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宋老师,早上我有点事,没来得及找你谈谈。你跟那群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佳倩看着姜胜善,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算了,不说了。” “没事的,你说吧,工作上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才好解决嘛。”姜胜善笑盈盈道,“我们学校里的孩子,应该说都是很优秀的,而且今天才开学第二天,你跟一群孩子,能产生什么大矛盾啊?你也是师范读出来的,管理孩子这种事,你是专业的,应该很拿手才对嘛!” 宋佳倩盯着姜胜善片刻,突然道:“校长,我有点不想教书了。” “啊?”姜胜善惊讶了一下,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 这感情好啊!正愁没办法处置你呢! 你辞职啊!你赶紧跟我提辞职啊! 姜胜善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强撑着摆出认真的表情,问宋佳倩道:“宋老师,情况有这么糟糕吗?” “有。”宋佳倩看着姜胜善,斩钉截铁道,“学校的这些学生一个个都太自我了,可能也是家里的原因,上课根本不把我这个老师当回事,早上你也看到了,那些小孩,就那么公然跟我做对啊!还把家里人拿出来吓唬我,你让我这个老师还怎么当?!” 宋佳倩没说几句,就开始暴躁。 姜胜善见宋佳倩瞪眼的凶样,心里略有点不愉快起来。跟她这个校长都能聊成这样,早上能跟林淼他们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绝对十有八九,问题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二十多岁的人了,读了这么多的书,还不懂世界不是围着她一个人转的道理,做人还不如林淼那个孩子圆滑,一把年纪,也不知道是活到什么动物身上去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跟孩子们沟通的方法有哪里不对呢?”姜胜善不再顺着宋佳倩的心意,故意让她更不舒服地问道。 宋佳倩果然一点就着,大喊起来:“我还能用什么办法啊?!他们不听我的,我总不能让他们全都闭嘴吧?全都不配合我上课,我这书还怎么教?”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却仿佛是在质问跟这件事毫不相干的姜胜善。 姜胜善这样子,彻底没了要放弃宋佳倩的心里负担。 她笑了笑,反问道:“那你不教书的话,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啊?”宋佳倩闻言一怔,气势瞬间又萎了下去,“什么今后?” 姜胜善道:“你不是说,不想教书了吗?” “我……”宋佳倩愣住了,她茫然而恐慌地看着姜胜善,仿佛意识到某些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手足无措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真觉得自己不适合老师这个岗位,早点离开也是好事。凭你的条件,想找一份好工作,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姜胜善平淡地说着,神色入常地看着宋佳倩。 宋佳倩却感觉像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冷汗都出来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先拒绝了毕业分配,然后才来外国语初中上班的。现在想回头,绝对是不可能了。要参加国家机关单位选拔考试的话,那又要再等上一年时间,而且就算考上,工资待遇也和这里没法比。那自己之前拒绝分配,又是为了什么?再往更倒霉一点的情况去想,如果考不上呢?那自己堂堂一个硕士,岂不就成家里蹲了? “宋老师,你怎么看?”姜胜善像是逼问一般。 宋佳倩猛地一个激灵,不自觉地伸手拿起跟前的面包,结巴道:“我……我再试试吧……”一边说着,拿出袋子里的面包,低头啃了一口。 姜胜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又温吞吞地说道:“早上董事长来了一趟,也说你是个人才,就是工作经验可能还有点不足。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先给你换个岗位,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你看行不行?” “换岗位?”宋佳倩嘴里塞着面包,不解地望向姜胜善。 姜胜善缓缓道:“学校现在还缺个行政人员,你先顶一下,等明年新生来了,学校再看情况,重新给你安排工作。” 宋佳倩一听,心里稍微安稳下一点,又打听道:“那行政要干什么啊?” “除了教学,其他工作都属于行政。”姜胜善微笑着站起身来,“下午2班的课,你就先不用去上了,方老师下午有时间。你一会儿吃完,跟我去西城饭庄一趟,学校中午吃饭的事情,你先接手过去。对了,明天下午,初一一班有一节英语公开课,你也过去一起听一下,给点意见。你先吃吧,休息好了,去我办公室叫我……” 姜胜善边说边走出了教师办公室。 宋佳倩手里拿着干巴巴的面包,明明饿得要死,却又咽不下去。 她看着屋外,脑子里还乱哄哄的。 自己这是被解除职务了还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什么公开课,真的好不想去见那群讨厌的小孩啊…… 宋佳倩纠结间,姜胜善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房门,姜胜善拉下窗帘,给吴宁祥打了个电话。 片刻,电话接通,吴宁祥问道:“处理好了?” “我先让她干一个学期的行政,下学期再重新跟她签合同。她要是不肯,那也满足事实调换岗的条件,可以花少一点的钱把她开除了。” “以后招人小心点吧。孩子怎么样?” “林主任家的孩子……一言难尽啊,明天你要是有空,自己过来看一下吧,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管了……” 第三百零五章 预热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铃声响过。朱彤筠推门走出教室,身后带出一片冷气,和学生们半真半假的哀嚎。早上连着四节主课,就已经足够摧残一个人的身心,下午立马接着又是两节自然科学和一节语文,更是叫人感觉求死不能。庄佳佳大喊着好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可惜胸前没肉,林淼纯洁地瞥了一眼,注意力就马上转移回到了自己手里的课表上。 外国语初中的课程安排相当有特色。 除了周一是全天上满五门和中考相关的主课外,从周二到周五,每天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就全都是划水课。其中周二到周四,最后一节均为体育课,周五下午,则是音乐、美术、劳技和英语口语四门课轮替,也就是说,这四门课每个月只有一节。 再拿“气球宇宙”中的万年名校十八中来做对比——那破学校为了满足教育局红头文件下达的要求,每周都至少要安排一节音乐、美术和劳技课,让学生们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摸鱼——从这点小细节上来看,林淼就很能很容易想明白,为什么十八中锐意搞教学制度改革多年,学校的升学率却依然渣得感人。更不用提,外国语周六早上还安排了四节“考试课”,明晃晃、赤果果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强度直逼高三。 “淼哥,有什么新发现?”许风帆走到林淼跟前,见林淼盯着课表沉思,不由好奇地问道。 彭二月跟在一旁,看林淼的眼神很期待。 林淼头也不抬,居然真的很认真地分析起来:“一个月只有一节英语口语课啊,我们学校要请的外教,果然只是面子工程的一部分。还有音乐、美术这些课,每个月最多也只上一次,连课表都这么敷衍,真要执行起来,完全有可能分分钟就被替换成数学英语科学课,反正只要一学期上过一次就可以考试了,期末成绩单上随便填个优,你好我好大家好,省时省力又省心,什么素质教育,随随便便搞定,这么讲效率的安排,我喜欢……” 许风帆听得无语,打断道:“淼哥,你这是做题做疯了吧?” “放肆!”林淼拍案而起,就要和许风帆发飙,提议六十八年后在华山之巅单挑,签生死状,不死不休,可话还没出口,身后却突然一阵香风袭来。 张雪茹和朱佩慈、高媛媛一群姑娘,疯笑着飞奔到林淼跟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林淼生生从座位上抱出来,又疯笑着扬长而去,整套行动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彭二月看傻了眼,指着外头那群抱着林淼跑远的疯丫头,问许风帆道:“淼哥这是被绑架了?” 许风帆深沉道:“不可能的,只要淼哥不愿意,东瓯市地界上没人能绑得走他。” “这么厉害?”彭二月一脸哈士奇的纯良,是个人跟他说话,他都深信不疑。 这时刘少锋和姜何川走上前。 姜何川嘻嘻哈哈说道:“初中就是好啊,一个星期有三节体育课!” “只有我们学校是三节体育课而已好吧,别的学校还是一星期两节。”刘少锋一脸知道内幕的样子道。 二月同学跟谁都自来熟,听人家两个同桌聊着,不由分说就凑上去,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啊?” 姜何川好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是为了考试。”许风帆跟上前道,“我们中考总分是780分,文化课总分720分,还有30分的实验操作分和30分的体育分,体育是必考的,所以要增加练习时间。去年的全市第一总分是748分,我的目标是总分能考到720分以上。” 刘少锋闻言,望向许风帆的眼里,不由多出了几分警惕。 居然直接拿中考状元来比,此子野心不小,不可留啊…… 许风帆看着刘少锋,很淡定地对他笑了笑。 抛开林淼不谈,在这个学校里,许风帆自认应该属于第一档的,就算是张雪茹,他也完全不虚。就给他的压力而言,十个刘少锋捆在一起,也没法和林淼那个孽障相提并论。 “这么麻烦啊……”彭二月一脸学渣不该有的忧愁,“我听说东瓯中学去年的录取分是702分吧?那就是体育至少要考,要考……” “不用算了,体育是肯定要拿满分的。”刘少锋傲气道,“一千米,立定跳远和扔铅球,多练练就过关了。标准也不是特别高,要是三年都练不出来,那跟残疾有什么区别?” “那可不一定。”许风帆非要抬杠道,“每年那么多人考试,拿不到满分的多了去了,再说你让林淼怎么考,就他那胳膊那腿,到时候是他扔铅球还是铅球扔他都还说不定呢!” 刘少锋听得眼睛一亮,但立马就把那高兴的情绪掩饰起来,假装担心道:“那林淼中考的时候,不就平白少拿30分了?” “应该是吧……”许风帆也不确定林淼会不会有什么盘外招,可说着,却又一笑,对林淼的能力迷之相信道,“不过他让我30分,我也不见得能考得过他啊,那个禽兽,刚才上自然科学课,居然在做初三的题目了,数学也自学到初三了,完全没法比啊。就他这个水平,我看就算他不去中考,东瓯中学也照样要他。东瓯中学不收,还有中科局大学的少年班和社科局下面的学校,跟他有什么好比的啊?” 刘少锋被许风帆这么一说,原本挺振奋的心情,一下也就落了下来去。林淼只打算读一年就走,外国语初中的学生再牛逼,也没人能达到这个层次。 他和林淼的起点,根本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自己也真是脑子进了水,跟他比个屁啊…… 刘少锋默然不语。 许风帆继续道:“跟林淼比,还不如跟自己比。咱们自己好好学吧,听说从下个星期开始,晚上也要加课了,每天要上十节课。等初二了更苦,星期六也要上全天的课。林淼都说底子再好,也要训练强度上去了才能保证应试状态和水平,大家都是刷题,聪明还是其次,能熬才是关键……” 刘少锋听得微微点头。 姜何川也收起笑脸,露出严肃的神色。 只有彭二月越走越慢,脸色渐渐发白。 一个星期六天? 一天十节课? 这样的日子居然还要连续过上三年?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学渣的命不是命吗,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啊——!”彭二月突然一声大吼,崩溃地朝着不远处的操场跑去。 肥胖的身躯,从被高媛媛抱在怀里的林淼身前蹿过。 阳光打在胖子的身上,投出一段长长的剪影。林淼望着二月那笨拙而不妥协的身形,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个光头,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 许风帆几个男生假装追逐胖子,蹭蹭跑到女生们跟前。 林淼问他道:“风帆,小月月怎么了?” “受刺激了。”许风帆这弱鸡没跑几步就大喘气,又反问林淼,“对了,淼哥,校长今天中午找你什么事啊?” 林淼微微一笑,用吃饭喝水的口气道:“没什么,就是说了下今天英语课的事情,宋老师明天起就不来上课了,我们班的英语课,暂时由我来给你们上。” 话一出口,边上的姑娘们立马发出能震碎玻璃的尖叫。 慢了几步跟上来的刘少锋,听到这话,不禁愣在了原地。 看着被姑娘们揉得翻不了身的林淼,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都是一个学校的,差距怎么可能大到这种地步…… 第二百零六章 林老师 “老板,多少钱?” 周三早上的天气,阴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来,蛟龙巷里的早餐店,生意却比平时还要好上好几分,不仅屋里坐满了人,就连违章摆在门口的桌椅,都几乎要满出马路牙子。蛟龙巷狭窄的路旁,店门口一个邋遢老男人放下调羹,大声朝屋里头喊话,一边从纸巾盒里,连抽几张廉价得都不知道是否干净的面巾纸,擦去满脑袋止不住往外渗的汗。 这天气又热又闷,屋外连点风都没有。 热得已经堪比蒸笼的屋内,老板娘不停歇地打糯米饭,淋上浇头,撒油条末,只是抬眼瞥了邋遢男一眼,就记忆有如神助地大喊回答:“一碗半糯米饭,一碗咸豆浆加蛋,三块五!” “钱放桌上!自己拿啊!”中年邋遢男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搁在桌上,然后低头朝同桌的年轻女人微微一笑,“宋老师,我先走了。” “嗯。”宋佳倩的态度不咸不淡,轻轻应了声。像老狄这种大龄屌丝男,她是不放在眼里的,要不是刚好当了同事,她根本都不可能和老狄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昨天中午,姜胜善带她去食堂跟西城饭庄的人交接时,她碰巧还遇上老狄,正和餐馆的两个送货伙计商量,问人家能不能单送外卖,晚饭直接送到他家里,因为他不会做饭。当时宋佳倩听到那话就觉得,老狄这个人绝对是脑子有病。这世上哪有饭点单独给你一个人送饭的道理,你当全世界都围着你一个人转的吗?简直是不可理喻,没有素质! 这么想着,宋佳倩看着老狄走远的背影,脸色又渐渐垮下来,难看得和今天的天气一样。 也不知道这个狄老师,有没有多嘴把她被调到行政岗的事情跟别人说。 话说刚才他说话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她啊…… 都怪那个小杂种…… 宋佳倩眼神发狠,想得出神,不自觉地狠狠咬了口塞在嘴里的不锈钢调羹。 坚硬的牙齿,和更坚硬的金属短兵相接。 从牙神经穿入大脑皮层的剧烈触痛感,瞬间将宋佳倩拉回现实。 “啊!”宋佳倩一声痛呼,急忙吐出嘴里的东西,饭粒吐得满桌子都是。 她含着恨,恼怒地把调羹往桌上一扔。 边上几桌的人听到动静,不由全都朝宋佳倩看了过去。 “果然有病……”不远处的一张桌前,背着书包吃饭的张雪茹瞧见宋佳倩呲牙咧嘴,伸手往嘴里摸的样子,脸上带着幸灾乐祸。 要不是昨天被宋佳倩骂了,说什么7点20之前必须到教室,她今天也不会起这么早。 “小声点啊,被听到就完蛋了……”坐在张雪茹对面的朱佩慈紧张道。 “怕什么,她都不用来上课了!”张雪茹不以为意,反倒还故意抬高了嗓门。 宋佳倩果然听到,立马朝张雪茹看了过去。她一根手指在嘴里轻轻碰着,上颌右边的尖牙,好像有点轻微的松动。疼痛感,让宋佳倩更加觉得烦躁,她眼里冒着火,愤怒盯着张雪茹。 张雪茹却丝毫不惧,眼神都不带半点躲闪的,直接跟她正面硬扛。 两个人火星撞地球似的瞪了足有十几秒。 张雪茹的眼神越来越凶。 宋佳倩渐渐感到有点吃不消,阴沉着脸哼了一声,心说什么垃圾学生,现在就算姜胜善求她回去当班主任,她还不干了呢!这么自我安慰着,掏出一张五块钱往桌上一扔,撂下一句不用找了,踩着高跟鞋哐哐作响就起身离去,心里还一边暗骂,肯定是那个狄老师泄了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连学生都知道,她不用去上课了。果然这个学校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店里的老板娘抽了个空,从屋里走出来收拾碗筷,拿起宋佳倩留下的钱,塞进绑在腰间的大钱包了,低头看了眼剩了大半碗的饭,直叹道:“现在当老师的,都这么有钱啊……” …… 宋佳倩脚步匆匆走过蛟龙巷,到学校门口时,遇上方亚宁正从湖滨路的方向过来。 两个人隔着十几米照面,方亚宁微笑朝宋佳倩招了招手。 宋佳倩越发控制不住表情,看着抢了她的课的方亚宁,完全笑不出来,黑着脸冲方亚宁点点头,不等方亚宁走近,直接就拐进了学校大门。 方亚宁看得一怔,旋即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脑子还一个比一个拎不清。自己犯了错,反倒要怪在别人身上。昨天要不是她扔下班上的学生,学校哪用得着另外找人来代课,也难怪姜校长连那个孩子那么离谱的要求都答应了。看看这个宋老师现在这副恨天恨地的模样,方亚宁想起昨天老姜跟她说的事情,情理上虽然荒谬,可也确实不是不能理解。 让这样的老师来教那群孩子,真还不如让孩子们自学呢…… “老伯,早啊!”方亚宁走过传达室,笑容满面地和看门的董大爷,大声打了个招呼。 董大爷难得露出好脸,笑着跟方亚宁点了点头,心说还是年纪大的老师懂道理,哪像刚才那个年轻老师,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早晚会有人教训她! 董大爷脸上挂着笑,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伸脚踩了踩,又坐回了椅子上。 传达室里的时钟,秒针哒哒跳动,时间指向7点15分。 屋外的天色,越来越暗。 没过一会儿,一道闪电倏然划破天际,天边雷声隐隐,眼见着,马上就要下雨。 董大爷站起身来,未雨绸缪地关上传达室的窗户,然后一抬头,就见到一辆自行车,狂飙来到学校门口。骑车的瘦竹竿下了车,慌慌忙忙把车后座上正在喝奶的幼儿园幼童抱下来,大声喊道:“淼哥,快跑!要下雨了!” 董大爷瘪瘪嘴,心说真尼玛丢人。 长这么高的个,居然管这么小的孩子叫哥,说出来也不怕笑死个人…… 这么暗想着,学校外头,又开来了一辆桑塔纳。车后门一开,一个胖子从车上飞奔出来,跑到幼童跟前,张嘴就喊:“淼爷!快走!要迟到了!” 董大爷瞬间脸就肿了。 这……这特么难道是按辈分来的? 这边不等董大爷收拾好三观,大门外又跑过来一群女孩子。 刚吃完饭,既忙着躲雨又赶着上课的张雪茹,见到林淼站在学校门口,手里还拿着奶瓶在嘬,立马一个箭步上前,抱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哎哟我的林老师,你稍微有点紧张感好不好,等下就要上课了啊!” 林淼被张雪茹抱着跑,身子摇来摇去,差点拿住瓶子,跟着喊道:“别晃!别晃啊!奶都洒了!我要吐了!” 校门口一阵闹腾。 天边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董大爷站在传达室外,看着越来越多的学生,打着雨伞、穿着雨衣涌进校园。 不一会儿,吴宁祥的小轿车也驶入了学校。 他就这样默默站了许久。 直到学校门口完全安静下来,他才打起伞,慢悠悠地去关了校门。 以前哪有什么私立学校,哪有什么私家小轿车,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这个世界,他好像开始有点看不懂了…… 第三百零七章 跳下去可好? 吴宁祥冒着大雨,走进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一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举着雨伞,亦步亦趋跟在胖子身后,宁可自己淋湿半边,也要保老板周全。吴宁祥带着秘书,径直上了五楼。 楼上的校长办公室里,姜胜善一早就到了。 吴宁祥推门而入,姜胜善看了眼跟在吴宁祥身后,年纪和她女儿差不多的姑娘,很自觉地直接将她从视线中过滤掉,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笑着对吴宁祥说了句废话道:“老吴,今天来这么早啊?” “昨晚没事,睡得早。”吴宁祥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问道,“我昨晚又跟林主任通了个话,林主任最近风头越来越劲啊,别看新书在东瓯市卖得不好,在京城和沪城倒是卖飞起来了。外头好几所大学,都想请他过去讲讲课,都被他推了,瓯大的校长还说家门口的学校请他,林主任肯定会给面子,结果也照样请不动。厅级领导的话都不管用,这才真叫大牌啊!” 姜胜善笑盈盈听老吴说着。 吴胖子说完老林,话题才转到今天的正事上,问道:“林主任家孩子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姜胜善拿起桌旁的热水瓶,给吴宁祥和他的小蜜倒了两杯热茶,“孩子就要了一套去年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试卷,说别的东西都用不着。” “嚯,这么有自信?”吴宁祥一笑,拿起茶杯叹道,“林主任这个儿子,将来了不得啊,家里有个那样的爸,路本来就比一般人好走。现在看他这个脑子,都不能拿他跟一般人比了。他们班英语课是第几节,我等下也过去听听。” “就第一节课。”姜胜善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吴宁祥又问:“这事情有几个人知道了?” 姜胜善笑道:“估计是全校都知道了,我还叫了老朱和初二的方老师。” “那个……那个谁呢?”吴宁祥一下有点想不起某个名字。 姜胜善接道:“你说宋老师吧?我跟方老师说了,待会儿叫她一起过去。” 吴宁祥点点头,说道:“让她听听也行,也让她知道知道社会有社会的规矩。等下孩子要是讲得不行,就让方老师继续教。咱们办学归办学,也要记住我们根子里还是企业。学生就是客户,老师都是提供服务的。你水平再高,也不能对客户态度不好啊!以后再招新人进来,一定要跟他们说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什么阿猫阿狗来了都拿自己那么当回事,这么弄下去,把客户都得罪光了,咱们还做个屁的生意?这些孩子在我们学校读书,少根头发都是我们的错,没这点服务意识,最好还是趁早滚蛋。那个什么姓宋的,以后能教书就教,不能教就抓紧让她走,我都不敢跟孩子说半句重话呢!” 姜胜善道:“昨天已经让她跟餐馆的人对接了,这几天我慢慢把跑腿的事,全都让她接过去。” “嗯……”吴宁祥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起烟来深吸一口,又突然道,“以后招人的事情,朱老师就别搀和了,她一个教书的,对管理也不懂,也没干过人力资源,这种事以后你就自己负责。明年后年,要是再有人入伙了,这个学校的高层就你和我,还有新的股东,这些老师你不要把他们的位置拔得那么高。读书人,嘴上有本事的多,真能干大事的少,尤其是这些老师,你越捧他,他就越容易脑子出问题,真当学校没了他就不行,要爬到你头上撒尿。管理老师,该客气的地方要客气,不用客气的地方,千万别瞎客气。” 姜胜善受教地点了点头。 外国语初中的教师队伍,来路并不一致,管理上确实有难度。 有退休请回来压阵的,像华慈杰。有狠心辞了职,一门心思奔着高工资来的,像方亚宁。也有像宋佳倩那样,毕业后拒绝分配,或许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当老师的。不过更多的,还是留了后路,在原单位停薪留职,过来短暂捞金的,比方老狄,以及教自然科学的那几个老师,还有从东瓯大学请来客座的,那位带音乐和美术的年轻讲师。 再过些天,还得来两个老外。 对不同的老师,姜胜善倾注的心思都各有侧重。 原本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挺不错了,可谁能想到,会在招人上看走了眼。 老吴说得对,朱彤筠确实不适合当管理者。 虽然她的情况,跟上述的这些老师,又有所不同朱彤筠是从机关单位出来的,之前是区教育局负责中学工作的一个股级的小科长。她有过教书经验,但经验并不丰富,学校成立之初,姜胜善原本就是打算让朱彤筠往管理的方向走,慢慢从教师岗位上脱离出来,所以才会安排语文这种“不管你教得好不好,学生的考试成绩最终都是取决于自身水平积累”的课程,不过现在看来,朱彤筠在学校里的地位,用不了多久,就会尴尬起来了。 她不该一点后路都不留,就这么傻傻地辞职过来的…… 这个社会,不是你向谁纳了投名状,就能成为核心团队的一员。 最最要紧的,说到底,还得看本人的能耐。 吴胖子说完话,就沉默了下来。 姜胜善的办公室里,只有死胖子吐气的声音。 屋里烟头闪动。 屋外大雨滂沱。 姜胜善憋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想要打开办公室的门,缓一缓气。 可她刚要动,却有人先推开了门。 “姜校长!”宋佳倩莽撞而暴躁地推门而入,见到屋里还有人,先是一怔,但随即就不管不顾,不客气地质问道,“方老师刚才跟说我,让我去旁听小孩讲课,这怎么回事啊?” “宋老师,这事啊……”姜胜善笑着要解释。 宋佳倩却直接打断,一副铁肩担道义的架势,教育起姜胜善道:“姜校长!教学不是儿戏,不能这么乱来啊!那个小孩才几岁啊,你们这不是乱来嘛!就算是国外母语是英语的小孩,六七岁也不能教人怎么学语言啊,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说得是什么呢!你们这就是胡闹啊,真的太荒唐了!” “闭嘴。”吴宁祥眉头一皱,沉声道。 宋佳倩还想再说。 “都听不懂人话了吗?!”吴宁祥调子一高,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一副看猪牛羊的眼神,上下打量宋佳倩一遍,拉下脸骂道,“妈的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再给老子乱吵,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把你开除了?” 宋佳倩一脸一阵发青,打死都想不到,一所学校的负责人,能流氓到这种地步。 “还想干就听话,不想干了就自己滚,没人求你在这里上班!”吴宁祥说着,径直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招呼姜胜善,“老姜,不等了,先下楼坐会儿!” 吴宁祥的可爱小蜜从头到尾安安静静,见老吴要走,立马乖乖跟上。 宋佳倩盯着那妖娆小蜜的背影,恨得简直喘不上气来。 等吴宁祥走远了,她才敢小声咒骂道:“找个不三不四的女的当秘书,早晚破产……” “宋老师,说话要注意分寸啊。”姜胜善站在宋佳倩身后,淡淡然道,“那女孩子跟你同岁,金陵大学毕业的,高考成绩高你一百来分,真比学历,可比你的漂亮多了。” 宋佳倩当场愣住,哑口无言。 “我先下去了,还要不要在这里上班,你好好再想想吧。”姜胜善不留痕迹地劝退,扔下宋佳倩,自顾自走下了楼梯。 宋佳倩怔怔看着眼前被雨水打湿的栏杆,半天缓不过来。 五楼这么高,跳下去可好? 第三百零八章 林老师好 外国语租下的教学楼,前年做过一次很彻底的翻修,连排水管道都焕然一新,下暴雨的时候,雨水冲入管道发出的声音之畅通,就算是林淼这个轻度强迫症患者,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简直是他|妈|的高山流水、余音绕梁的悦耳动听啊……”活了三十多年,审美已经逐渐剑走偏锋的林淼,居然对这个类似于冲马桶的动静,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教室讲台桌的边上,低头刷着题目——倒不是着急为待会儿上课热身,主要是班上不停地有小姑娘拿着昨天的作业来请教他,为了不影响庄佳佳,他干脆就坐到了这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托宋佳倩那个暴脾气的福,今天班上的孩子来得普遍都早,基本全都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由于班主任严重失职,到今天开学第三天,都没选出所谓的班干部来,目前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外国语初一一班,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管理人员。林淼这么往台上一坐,算是挺应景地填补了这个空白。 只不过画面有点诡异。 就像一条幼没断奶的边境牧羊犬,在管理一大群绵羊。 好在羊群里的成员都很自觉,进教室后,就自觉地该背书背书,该做题做题,林淼这条小奶狗,坐在一边当吉祥物兼答题老师就行。自律得简直能让四中的老师们流下伤心欲绝的眼泪来——要知道就四中那群货,在这点上和十八中的学渣一样,基本就是一群陀螺,不抽不转,你敢放着不管,他们就敢摸鱼、放羊、划水到天荒地老。 吴宁祥推开门时,张雪茹刚好请教完林淼一个数学题。 过程相当神奇,大概是这样的—— “林淼,你看这题……” “这题啊,就是这样……” “哦……不用说了!我懂了!” 排在张雪茹后面的彭二月当时就看得抓狂了。 俏丽吗!这样是哪样啊?! 你们学数学都是靠灵魂沟通的吗?! 彭小胖来不及抚平学渣的伤痛,作风越来越狂野的张雪茹,光天化日地就抱着林淼亲了一口气,然后耍着女|流|氓|作案得逞的姿态,张狂大笑着走了回去。这时吴宁祥推门进来,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正蠢蠢欲动要有样学样的蒋琴琴,赶紧刹住了前往幼儿园的车,红着脸转身逃走。只剩彭二月和吴宁祥小胖对大胖,两人对视两秒,彭二月突然间陷入了茫然。 糟糕…… 我到底是上来问什么问题的了…… 完全想不起来了啊…… 好尴尬…… 彭二月看看吴宁祥,又看看林淼,突然对着林淼鞠了个躬:“淼爷,我错了,你就当作没见过我。”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回去。 林淼和吴宁祥沉默片刻。 老吴回过神来,并不对二月的操作做任何评价,对林淼笑了笑,就带着他的小蜜,朝教室的最后一排走去。姜胜善、朱彤筠、方亚宁三个人,跟在吴宁祥的身后进屋,姜胜善走在最后面,看了眼屋外,见宋佳倩没跟来,才关上了教室的门。 外国语的教室面积,是按一个班56人设计的,40多个孩子坐,宽敞得很。 教室的最后两排,还放了多余的课桌椅,为的就是应付像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 吴宁祥一群人走到教室后面,小蜜兰心蕙质地替他放下椅子。 朱彤筠和方亚宁见到老总,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坐下来也不是那么踏实。 姜胜善见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坐齐了,便走到讲台桌后,对全班道:“各位同学,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今天呢,我们待会儿这节英语课会比较特殊。因为特别原因,以后宋老师就不再担任大家的英语老师和班主任了……” 话没说完,台底下原本听话懂事的一群小绵羊,说炸就炸。都不用谁来带头,全班孩子的掌声,几乎同时响起,分贝之高,甚至盖过了屋外雨打风吹的动静。 吴宁祥看着眼前的场面,转头对朱彤筠道:“朱老师,看到没,这就是群众的呼声,是民意!以后工作上面,要多注意啊。孩子对你们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我们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方老师也一样。” 朱彤筠和方亚宁急忙点头。 吴宁祥笑了笑。 边上的小蜜看着他,眼神满是化不开的崇拜和爱慕。 男人嘛,矮锉秃老胖都不是问题…… 只要有钱有权有势,别说真爱,真理都能买得到。 反正到时候放屁都是香的。 “大家静静,给姜校长一个面子!”林淼大喊了一声,在场面失控之前,喊停了已经有掀桌子倾向的许风帆。 雷鸣般的掌声终于消停。 姜胜善哭笑不得,继续说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最好还是能稍微含蓄一点。英语课呢,是今后大家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门课。我们初中学英语,不仅是为了中考,也是为大家打好将来的基础。这个星期,学校马上就给为大家找新老师过来,新老师来之前,正常来说,你们的英语课应该是由方老师来代课,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们的小神童,想尝试一下带大家一起自学,那么今天这节课,作为一次试验,我希望所有同学都能好好配合。” 说到这里,姜胜善抬头看了眼教室后墙上的时钟。 7点59分,也没再等铃声的必要了。 她正要宣布开始上课,教室外头,又有人敲响了门。 “请进!”姜胜善喊道。 房门推开,宋佳倩冷着脸,走了进来。 班上小孩脸上的笑容,跟着一起垮了下来。 姜胜善立马随机应变道:“宋老师是来旁听的,大家欢迎一下。” 台下毫无反应。 坐在下面的朱彤筠连忙道:“宋老师,来这边坐!” 宋佳倩不声不响,走了过去。 这时上课铃响。 姜胜善松了口气,宣布道:“那课堂就交给咱们的林老师了。” 林淼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童声脆亮:“上课!” 张雪茹当仁不让地接道:“起立!” 班上四十多个孩子,刷刷站起来,眼神明亮,看着台前的小豆丁。 林淼微微一笑:“同学们好!” 全班:“林老师好!~” “同志们辛苦了!” “够了啊!” “适可而止啊!” “占便宜也要讲尺度啊!” 不到两秒,气氛毁得一干二净。 第三百零九章 天亮了 外国语初中期末六页8开的试卷,摊开来差不多能让林淼当被单用。林淼从讲台桌下面拿出事先分好的卷子,一排排发下去后,教室里很快响起了各种表示震惊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当然其中大部分,只不过是小学霸们的自谦的表现形式,只有彭二月这种没接受过社会毒打,不知道考场险恶的纯真少年,是的的确确的,在拿到卷子的那一刻,产生了想死的念头。 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出的这么一张像大海一样的宽广的卷子? 彭二月看着卷子上的满篇洋屁,激动得热泪盈眶。 二月身后,同样拿到试卷的“旁听团”成员,互相对视了几眼。 早年间勉强初中毕业,基本已经读不懂初中题目的吴宁祥,淡淡然将试卷折起来,放进抽屉,然后转过头,对姜胜善微微一笑。他今天过来,原本就没指望能有什么收获,毕竟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谁都不会寄希望一个七岁大的小屁孩,能在学校的课堂上玩出什么花来,就算是神童也不例外。他仅仅只是担心,孩子太小,容易控制不住场面,万一西城街道土皇帝的儿子真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要知道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的工程指挥部,现在离四中只有特么的50米远,老林要是发了飚,走了过来也就只用3分钟,那以后他吴宁祥的好日子,还特么过不过了?所以说到底,吴胖子只是一心想求个内心安稳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老林的这个儿子,要比他想象中的靠谱得多。能让满屋子各路衙门口的小姐、公子,全都这么给他面子,这小屁孩身上,确实有点说不清的道行…… 姜胜善读懂了老吴笑容中的意思。 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能保证场面不失控,就算旗开得胜了。 至于是否浪费时间,到还是其次的问题。 只是话说回来,今天这些孩子能这么配合林淼,应该也不完全是林淼一个人的原因…… 这么想着,姜胜善隔着吴胖子的大肚子,朝宋佳倩的方向了眼。 拿到卷子的宋佳倩,此时正皱着眉头,来回翻动试卷,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她折腾了好几下后,才冷着脸把卷子放下,紧接着就像是找到什么心理依据,鼻孔中喷出一声冷哼,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尖酸地讥讽道:“才上几节课啊,就把期末试卷拿出来了,路都还不会走,就想要飞了,也不怕把人笑死。” 教室后排,几个旁听的人,全都忍不住朝宋佳倩望去。 吴宁祥瞥宋佳倩一眼,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然后转过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贴着小蜜的耳朵说了几个字。小蜜静静听着,抬眼看了下宋佳倩,乖巧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宋佳倩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大老板和小蜜的小动作,心里隐约意识到,大老板可能是在说她,心跳不由地加快不少,暗暗猜想吴宁祥是想开除她了。要真是要解约的话,她干脆她就拿了钱回家准备公考得了,反正这个破学校,她也不想多待了。拿到解约金,她回家跟爸妈也能有个交代——而且仔细想想,工作三天就能拿回好几万,这一波绝对赚大了啊! 等我考进机关单位,回头当了领导,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后悔…… 宋佳倩磨着牙,眼里带着憎恨,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阴沉一会儿灿烂,紧皱的眉头随着脑洞的延伸,逐渐舒展开来。她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想象着自己将来上位后回学校视察,吴宁祥、姜胜善这些人全都像狗一样跪在她面前的场景,嘴角不由上扬得越来越厉害。 可就在她即将在脑补的世界中,到达人生巅峰的前一刻,一个让她感到厌恶的声音,却突然把她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卷子大家都拿到了吧,这张卷子我昨天做了一下,不算作文的25分,剩下95分我拿了94,运气不好,没拿满分,稍微有点失望。所以今天主要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做这套卷子的一点心得。毕竟我们现在学英语是奔着中考去的,知道中考到底要考什么,带着目的去学习,学习的效果才能更好……”林淼在台上侃侃而谈。 底下却哗然一片。 宋佳倩眉头皱了皱,心里一万个不信。 教室后排,老吴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姜胜善和方亚宁。 姜胜善和方亚宁都摇头表示不知。 前排不远处,刘少锋捧着试卷,有点半信半疑。 他连卷子上的单词都还没认全,连题目都还看不懂,林淼就能做到几乎满分了? 这要是真的,那也太不给人活路了吧…… 只是刘少锋不信,班上天真无邪的小朋友里,却总有愿意相信的。 “林淼太厉害了吧……” “怪不得都能来给我们上课了……” 教室里嗡嗡声一片。 许风帆脸上挂着饱经沧桑的笑容,处惊不乱、淡定从容地看着讲台上的林淼,心里暗想这些孩子还是和淼哥接触的时间太少,不知道淼哥装逼的威力。 有些人装,是因为他们真的只能装,他们装逼的重点在装而不在逼,那种逼装起来就很没有说服力,装风偏软,不够强势,还有被人装回去的风险。 而淼哥的就完全不同。 淼哥装逼的重点,既在装上,也在逼上,装逼的内核十分坚挺,是一种硬性装逼,简称硬逼。这种逼特点是,不但装风强硬,逼格高大,更关键还流通性极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直接拿出来装,让人避无可避,无从抵抗。 “应该是小时候在国外待过吧……”吴宁祥身旁的小蜜,主动替林淼圆着话。 吴宁祥点点头,神情却是不置可否。 95分的题目,能拿94分,如果不是实打实考场出来,他肯定不会相信。 讲台上的林淼没有解释分数真假的意思,只是很随意地继续说着:“根据我暑假期间做了几套英语历年真题试卷的心得,我现在先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东瓯市的历年中考英语考试,所涉及到的无重复关联的英语知识点,最多不会超过300个。平均下来,也就是初中三年,每年只需要掌握100个知识点就行。 那么学会一个知识点,需要花费的时间是多少呢? 根据我的亲身体验,在单词量和常用语句的储备水平和熟悉度都达标的情况下,一个知识点,在认真听讲和思考的情况下,最多只要3分钟就能搞懂,一年100个知识点,加起来300分钟,也就是5个小时。当然前期的常用词汇和常用语句的积累是基础,就像张无忌学《乾坤大挪移》,有《九阳神功》打底,大挪移两个时辰就能速成……” 宋佳倩听到这里,突然冷冷一笑,“笑话。” 吴宁祥瞥她一眼,不作理会。 教室里的孩子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啊?” “也就林淼自己吧?” “张无忌真的只用两个时辰就学会了乾坤大挪移?” 林淼仍然不多废话,笑了笑,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往下说道:“接下来我们具体看看,这张试卷里,到底都考了些什么。大家不需要去记,今天就是让大家先知道一下考试的体型是什么样的,还有我们接下来,到底要学些什么。那么先来看第一部分,单选题题目都比较容易,基本上都是在侮辱考生的智商,第一题,考的是冠词的使用,冠词这块考的东西主要包括名词是可数还是不可数,被指代的名词是元音还是辅音,是特指还是代指……” 林淼没有刻意去维持班级秩序,教室里的嘈杂声,却很快渐渐弱了下去。 所有孩子全都瞪着眼睛,听林淼说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天书。 后排的几个老师,更是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这么小的小孩,居然真的在一本正经地讲英语的语法…… 这种事不亲眼看到,谁能信? 吴宁祥听得一脸懵逼,愣了半天后,才急忙问方亚宁道:“方老师,他说得对不对?” “对,说得……说得很好。”方亚宁既兴奋又难以接受地摇着头,“这孩子真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彤筠跟着叹道:“难怪中科局都来招他,神童就是神童,不服都不行啊……” 各种赞美,在教室的后排回响着。 宋佳倩听着讲台上那脆生生的童声,从林淼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钢刀一样,一刀接一刀地插进她的心窝子。 宋佳倩的脸色越来越青,一股无名火,在她心中熊熊燃起。 她恼羞成怒地看着讲台上的林淼,怨毒、憎恨,甚至妒忌,在她的眼中走马观花地闪过。 拿在手里的卷子,不知不觉,被她揉成了一团。 她屏着呼吸,胃里开始痉挛,有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在一片泛白的脑海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宋佳倩才终于又听到了声音。 “英语的语句构成其实就几种,主谓、主谓宾、主谓宾宾、主谓宾补,还有主系表,再复杂的句子,主干就这五种形式,当然不要求你们现在就记住,反正肯定也记不住,记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你们今天先有这么个印象,将来中考、高考、考研,这套思路都能用得上,而且完全弄明白后,会特别好用,应付90%以上的句式都没问题……” “水平真的很高啊……” 宋佳倩望向吴宁祥身旁的小蜜,见她满是赞叹地说道。 吴宁祥小声问道:“有多高?” 小蜜想了想,回答道:“从对英语的理解程度上看,起码大学英语六级吧……” 吴宁祥瞬间安静下来,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你等下跟我去一下杨府山。” “杨府山?” “去拜拜。” 小蜜嘴角一扬。 吴宁祥又一转头,正撞上宋佳倩的目光。 两人四眼相望,吴宁祥无话可说,对宋佳倩微微一笑。 宋佳倩却瞬间脸色发白。 什么意思?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崩溃地站起来,吓了吴宁祥一跳。 林淼说话的声音随之一停。 全都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对准宋佳倩。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宋佳倩站着愣了几秒,面色比死人都难看,不声不响,慢慢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阵安静。 林淼问道:“还要继续讲吗?” 满屋子的小孩顿了顿,下一秒,喊声掀了房顶。 “讲——!” 林淼微微一笑,朝屋外看了眼。 不知何时,屋外已经雨收云散。 天亮了。 第三百一十章 跳之力三段 暴雨过后的瓯城区,直到午后三点多才迎来阳光。四中湿答答的操场泥泞未干,十几个小水坑密集地分布在水泥篮球场上,却并不妨碍一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在沿着200米长的小型跑道狂奔五圈后,继续拿上篮球到场上去享受踩水的乐趣。 十几个今天既不方便跑步,也不方便其他运动的女孩子,在距离篮球场不到十米开外的小看台边沿坐成一排,纯粹抱着无聊看猴子的心情,看着在篮球场上的十几个小屁孩,疯叫着追着一个球跑,却让满场的小牲口们全都不由自主地跑得更欢,喊得更响。 林淼坐在高媛媛温软的大腿上,被她像抱娃娃一样抱着,后背贴着她的小肚子,和姑娘们一起,淡淡看着前方,直到看到刘少锋花里胡哨运球半天却死活过不了人,然后强行干拔投出一个三不沾后,他才终于嘴角一扬,口中吐出两个字来:“渣渣。” 高媛媛扑哧一笑,摸了摸没说脏话,但实际影响却也不比说脏话好多少的林淼的头。 林淼被摸得轻轻一叹,心想当年自己运球水平高得飞起,区区业余水平的选手,两个人都不见得能防住他一个的时候,都没姑娘愿意这么温柔地爱抚他的身体。 谁能想到重生回来,变成一个连一千米都被学校特许不用跑的小奶娃后,人生轨迹反而直上云霄,球都不用拍,头发就快有被薅干净的风险了。 话说真是怀念自己原地起跳离地一米的日子啊…… 仔细想想,貌似除了腿短和画画像坨屎,以及物理怎么都学不好之外,自己好像真没什么特别羞于见人的短板了。 妈个蛋蛋,真是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原来朕一直都这么优秀…… 林淼越想越觉得对,爽得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唉……” “嗯?”高媛媛一低头,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我好惆怅……”林淼沉声道,“你们说,我以后到底是选京华好,还是选京大好……” 看台上的十几个小姑娘闻言,注意力瞬间全都从无聊的篮球场,转移到了林淼的身上。 “林老师,你要考大学了吗?” “你什么时候去读大学啊??” “林老师你英语什么时候学的啊?” 十几个小姑娘围着林淼狂轰滥炸,居然没人质疑他考不考得上的问题,搞得林淼准备好的十几页的骚话根本没机会说。早上两节英语课后,林淼一战而竟全功,正式在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里,确立了他的逼王地位,不但自己班上的小孩们全部对他佩服到只能下跪,就连隔壁班和楼上初二两个班,也一概全部表示五体投地。 毕竟,就算是全市最顶尖的初中生,也没法在七岁就把英语学到林淼这个水平。 更不用说,林淼这骚货还在早上第二节课快结束的时候,背了一大段以前为了装逼专门练过的《双城记》原文开头——而且最不要脸的是,他背的时候还特地录了音。 录音带在午休时间,轮流在外国语初中的四个教室和两个教室办公室传了一遍,在有声有真相的情况下,毫无悬念地就把全校上下连学生带老师,全都给震得服服帖帖。 没办法,林淼的口音模仿天赋实在太强,一嘴美音和英音混杂的纯正老外口条,就算放在二十年后英语教学更普及的环境里,也鲜少有唬不住人的情况。 至于课上宋佳倩的奇怪反应,倒是几乎全然被人忘在了脑后,连提都没人去提了。 林淼在姑娘们的热情中沉浸了一会儿,赔了半条命半走半跑完一千米的许风帆和彭二月,哼哧哼哧地走了上来。见许风帆一脸缺氧的德性,林淼摇头鄙视道:“我以为只有小月月可能会猝死在跑道上,想不到你许风帆身轻如燕,居然也就这点体力。” 许风帆一脸虚脱地气喘吁吁道:“大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啊……” 林淼一口否决:“不试,长跑影响骨骼发育,我愿意为了身高放弃我过人的运动天赋,以后就和你们一样,当一个跑跳能力平庸的修长少年。” 许风帆听得嘴角抽抽,上下扫了林淼几眼,心里一万个不信地暗想修长你个鬼,以后能超过一米六的三等残疾线就算不错了,但却受制于边上姑娘们的雌威,不敢公然向林淼展开嘲讽,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然后言不由衷地问道:“那你中考怎么办,体育不考了吗?” “考啊,干嘛不考?”林淼很淡定道,“我问过教育局的人了,只要能走完一千米就能拿2分,稍微走快点,拿个三四分也可以啊。” 许风帆一脸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 彭二月这时喘过气来,很丧气地插话道:“淼哥你就好了,根本不缺这点分数,反正不管怎么考,肯定都能进东瓯中学。我的话,就算体育拿30分的满分都没用,再说估计也拿不了30分。你们说人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啊,我爸都说要是我成绩不好,就早点安排我去当兵,反正早晚都要是当兵,干嘛不早点去,非要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 小胖子烦恼地抱怨着,小姑娘们全都听得很茫然。 这些从小学习就很好的女孩子们,估计长这么大,压根儿连这方面的念头没出现过。双方从认知层面上就没有共同语言,更别提什么思想上的共鸣。 只有林淼,倒是真能理解彭二月的心情。 毕竟上辈子在十八中的三年初中,不是白读的。 “人为什么要读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但你如果是要问,读书到底有什么必要,我觉得这个问题,倒是可以举个我自己的例子来说。”林淼悠悠开口回答,边上的小姑娘们,立马全都露出认真听讲的表情。高媛媛把林淼往怀里紧了紧,让自己和林淼都坐得更舒服些,林淼感到后背一软,满脸风清气正地继续说道:“我以前有一段时间,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像个人,就拼了命地逼自己读书。一开始是读别人都不读的,但读完之后才发现并没什么明显的用处。一来记不住那么多东西,二来跟别人也聊不起来。所以后来又开始读大家都读的书,比方说水浒、红楼什么的。后来有一天,捏着鼻子读红楼梦读到一半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其实完整读过红楼梦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都只是读了几个片段,那时我忽然一下子就意识到,其实读书这种事,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别人。 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读书,既是要让自己变得和别人一样,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一样的方面是,我们需要通过读这些很多人都知道,都读过的东西,以最简单的途径,和不同的人产生交流,进而产生交集,最后融入到那些人当中去;不一样的是,如果有些人没读过那么多的书,他们就没办法进入你的生活,至少不是那么深入的、那么深刻地和你产生交集。你能读什么样的书,读得有多深入,就有机会跟那些和你差不多的人走到一起。 就像我们现在在学校里学习,读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考试。你最终能考多少分,决定了你以后会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学习,遇上什么样的人,经历什么样的事,随着这种分流的次数逐渐增多,人和人之间的不一样,就会慢慢变得越来越明显,从小学到大学,最多十几年,每个人就会因为读书的多少,收获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环境。而不同的环境,对一个人的改造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人为什么非要读书,我想对一个想要改变命运的人来说,这应该是他拉近自己和别人距离的最有效和最简单的方式,同样的,也是他拉开自己和另一群人的距离的最佳方式,虽然不见得能赶上最上面的那一小撮人,但至少也不再和最下面的一群人一样,怨天尤人又浑浑噩噩、不求上进一辈子。当然反过来讲,如果一个人觉得现在的日子就不错,书也不是非读不可,这纯粹是自己的选择。 一个人不会因为读了书,就突然之间就变得更加优秀,但至少作为一种筛选方式,多读点书,确实能让一个人,在面临这个社会对人做三六九等的区分时,获得更加积极的反馈。你读书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强,而是为了让强大的人,更容易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我们是社会动物,我们只有和强大的人在一起,才能变得更强大,才能活得更好。” 林淼说完后,场面一度很安静。 彭二月看着林淼,过了半天,才神情严肃地回答道:“所以淼哥,你的意思是,像我这种家里很有钱,权力又很大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必要读那么多书?” 林淼沉默了片刻,伸手搭住彭二月的肩膀,肯定道:“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彭二月一点头:“好咧!” “嘁~”姑娘们一阵嘲讽。 就在这时,张雪茹拉着一条立定跳远的垫子跑过来,随口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呢,然后也不等有人回话,就兴冲冲地把林淼从高媛媛腿上抱下来,放在跳远垫子上道:“林淼,跳一个给我看看!” “干嘛呀?”林淼有点小蛋疼地问道,不过嘴上抱怨,身体倒是很诚实,摆了摆臂,双膝一弯,小短腿一蹬,就从起跳线上蹦了出去,然后稳稳落地,居然跳得还挺远。 张雪茹定睛一瞧成绩,大为吃惊地叫道:“哇!居然有3分!” “是吗?”林淼低头定睛一瞧,发现脚后跟正巧踩在3分的黄线上,嘴角不由微微一扬。 跳之力三段。 可以的。 第三百十一章 沙滩阳光 “怎么会爱上了她,并决定跟她回家,放弃了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无所谓……” 新学期终于混到第一周的最后一天,周五大清早的艳阳天,林淼坐在许风帆的自行车后头,绕远路前往学校——因为湖滨路上开工装修的店铺越来越多,短短一两百米的文化产业园营业区,已经化身成为死亡油漆带。昨晚上回家从那边路过之后,林淼愣是喉咙难受到今天早上才稍微舒服一些,于是刚才早饭后从街道大楼里出来,果断就让许风帆更换了行进路线。 许风帆听林淼在后头哼着旋律明快、群众喜闻乐见的口水歌,越听越觉得好听,忍不住打听道:“淼哥,你唱的什么啊?” 林淼当即歌声一停,不要脸地侵权道:“我自己写的歌,牛逼吗?” “靠。”许风帆不禁暗骂一声,心想这死小孩真讨厌,随便给个角度就能把逼装出来,何止是讨厌,简直就是讨厌!潜意识里这么抱怨着,不想林淼最近的装逼技巧又有提高,一波装完没够,紧跟居然着还有后续,逼势连绵不绝,逼力强劲浑厚地接着说道:“我昨天晚上回家,身体难受的时候,突然就想人生百年,如此空虚,要是能有一个人,一直陪我活到死的那一天,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然后我突然就想起了莉莉。帆哥,你能体会我这么年轻就找到了精神寄托,连灵魂得以安放的感觉吗?” 许风帆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打死不去接林淼的话。 林淼却不管不顾,越装越嗨,长叹道:“唉……人呐,还是得有个相知相爱的对象啊,不然真的容易精神障碍的,你都不知道真正的孤独是什么感觉。我想过了,以后每年都要给莉莉准备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今年我给她准备了两大罐子许愿的小星星,就算她每个星期对我许一次愿,都够她用到差不多十年后,等到明年,我就把昨晚写的那首歌送给她,一直送到她年满16周岁,你知道为什么是16周岁而不是18周岁也不是14周岁吗?” 许风帆眼皮子开始乱跳。 林淼却根本不顾及单身狗的感受,沉浸在自己的未来规划中不可自拔:“因为14周岁是界定犯罪的边界,我是个体面人,不能那么不要脸,搞得好像我对人家姑娘只有生理需求一样,但18周岁又拖得太久,像我们现在营养状况这么好,根本憋不了那么长时间,16周岁就刚刚好,我国法律规定,16周岁就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只要我和莉莉是两情相悦,两厢情愿,不管我对她做了什么,她爸妈都不能拿皮鞭抽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这首歌,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天天唱、月月唱,不然万一忘掉了,明年给莉莉的生日礼物就泡汤了,那我们还怎么持续两情相悦,后面的计划就都毁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风帆面无表情:“不懂……” “唉……”林淼叹了口气,“不懂也正常,毕竟你没有女朋友。” 许风帆嘴角抽了一下,车头一转,拐入一条通向湖滨路中段的小路。小路正对面,就是游泳桥,过了游泳桥,就是东瓯中学——东瓯市最好的初中和高中,挨得就是这么近。 作为公立学校的东瓯中学,教学安排上再惨无人道,也不至于像外国语初中那样提前一周开学,不过即便如此,小路两旁的文具店和早餐店,还是早早地就开了门。林淼突然喊了一声,让许风帆把车停下,然后下去买了两瓶牛奶和两个山寨汉堡——就是学着国外汉堡的样子,炸两片面包,中间夹一个煎荷包蛋和两片火腿肠,售价两元,不算贵但也不便宜的那种。 许风帆看得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没吃饱吗?” “刚才是吃饱了,不过等下就饿了啊。”林淼把牛奶和汉堡跟许风帆一分,拉开许风帆书包的拉链,往他书包里塞了一份,“这两天早上两节课上完我就顶不住了,中午吃完饭,下午3点多就饿,我现在是发育的关键时期,不补补怎么行?” “也是……”许风帆点了点头。 外国语初中的课程紧密,强度还高,不说华老头两节课能讲别家学校一星期的内容,甚至连语文课,都安排得跟投胎一样着急。朱彤筠三天时间就教完一篇《桃花源记》,昨天又马不停蹄地开启了《卖炭翁》,别说林淼上课上到肚子饿,班上但凡是全马力开动脑子的,一上午的课下来,就没有不饿得发慌的。现在每天中午吃饭,许风帆都感觉自己是进了难民营,外国语初中的孩子们,吃饭的那股劲头,简直是可怕。 “走了,走了,要迟到了。”林淼把自己的那份点心放进书包,催促许风帆道。 宋佳倩定下的7点20分之前必须到学校的非明文规定,已经被以张雪茹为核心的新一届初一一班领导集体,执行成了正式班规。至于张雪茹的核心地位是怎么确立的,那又要追溯到三天前下午的体育课后,朱彤筠拖堂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总算选出班干部的源头上。 当时那个混乱的场面,林淼已经不想再去回忆。 只能说学霸们的好胜心确实强得过分,只要有机会拿第一,就绝不会甘心拿第二。当时全班41个人,举手表示想当班长的足有36个,最后张雪茹凭借全省奥数比赛第五名的硬核成绩,以及“林淼长得还没讲台高让他当班长成何体统”的硬核理由,才好不容易勉强胜出。 之后朱彤筠为了不耽误时间,在选完班长后,干脆就按全班孩子爹妈的职务大小,给所有孩子做了公平的分配。昨天星期四早上,一张巨大的名单被贴上了黑板。名单上张雪茹领衔,紧随其后的是密密麻麻的副班长、学习委员、各种委员,4个大组长,8个小组,各科课代表——为了增加头衔数量,《自然科学》一门课,甚至被很不科学地分出了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4个课代表,《历史和社会思想品德》也依葫芦画瓢,分出了历史、社会和思想品德,等官帽实在分到山穷水尽,朱彤筠又生造了几个像“教具管理员”、“作业管理员”、“领操员”、“下雨天室内领操员”这样的职务,确保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官当,也算是煞费苦心。 许风帆因为亲爷爷的面子,现在身负第四大组大组长的头衔,距离班集体核心仅一步之遥,属于中层干部巅峰,但并没有获得可以随便迟到的特权。 而相比之下,林淼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一点。 在被张雪茹赶出正常班干部候选区后,经过全班同学的共同商议,林淼最初当选的职务是“初一一班吉祥物”,但由于感觉太过羞耻,林淼私底下又和朱彤筠进行了不懈抗争。于是几轮谈判过后,他最终挂上了“东瓯市少年先锋队总队驻外国语初中支队长”兼“初一一班吉祥物”的头衔。等过几天老林出差回来,林淼打算认真去和团市委的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搞个四道杠或者五道杠出来,也算师出有名。 不过不管怎么样,不论是支队长也好,吉祥物也罢,迟到这种行为,照样是不可原谅的。 唯一的区别在于,如果许风帆迟早超过3次,那顶多就是大组长职务被撤销,而林淼,则有可能被张雪茹揉秃…… 许风帆把林淼抱上自行车,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7点18分进了教室。 等林淼长舒一口气坐下,过了片刻,张雪茹就拿着课本,上台领读起了课文。 当整个东瓯市所有平庸中小学,终于迎来暑假的倒计时,全市八成以上的小孩,不约而同开启瞎瘠薄写模式,集体进入狂补暑假作业的最后冲刺阶段,外国语初中的孩子们,已然完全习惯了全新的生活节奏,晚睡早起,苦读不休,只为领先别人哪怕一小步。 晨读40分钟,安静的四中校园里,只闻朗朗读书声。 直到早上8点,上课铃响。 林淼走上讲台,向全班问好。 担任教具管理员的小朋友,帮林淼把教室里的投影仪打开。 幕布缓缓落下,林淼拿了张空幻灯片,用画画用的颜色笔,在上边写边说道:“这节课先来讲一讲of这个介词的用法,这是一个表示从属关系的介词。我先说一个典故,我们国家著名的外交家辜鸿铭先生,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驻美大使,年轻时特别喜欢夸奖别人。美国人大多数都有个特质,就是对人热情开放,就像沙滩上的阳光一样,所以辜鸿铭先生就夸他们是沙滩阳光,这里就用到了of这个词,now,repeat-after-me,sun-of-beach!” “sun-of-beach!”台下几十个小孩,神情犹如朝圣,喊声震天。 教室外头,老狄抱着一堆卷子路过,听到屋内传出的动静,当场就凌乱了。他停住脚步,透过窗户,向教室里头看去,等看清幻灯片上写的东西,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摇头道:“这特么也可以啊,老子当年怎么就没想到……” 第三百十二章 算不算外交事故? “我们昨天已经讲过,英文中是没有量词这个概念的,那么如果有的时候,当鬼佬们提到一些不可数的物品,又想指出这些不可数物品的具体数量,这时候该怎么办呢?不卖关子啊,这个时候,of这个词就又派上了用场……” 林淼仍在讲台上逼逼,而站在门外偷听的老狄,已经逐渐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只是感觉特别有趣地听着——像林淼这么小的小鬼头,讲课的台风居然这么老练,也真的是见了鬼。 “这里先来举几个例子,比方说two-bottles-of-water或者a-piece-of-shit,你们看,前者指的是两瓶水,两瓶,所以瓶子用复数,但是水依然不可数,后面那个,一坨便便,便便不可数,但是一坨是可以表述出来的。不过大家要注意,在我刚才提到的所有内容中,有一个词是很不礼貌的,我们要尽可能避免去使用它,这个词就是鬼佬……” 我草!这尼玛是重点吗? 阳光沙滩和一坨屎哪个不比鬼佬的性质严重啊?! 老狄听得风中凌乱,心里正疯狂吐槽着,教学楼内这时又走进来一大群人。 姜胜善一脸讨好笑容地在前头带队,宋佳倩跟在一旁,谄媚的模样也不比姜胜善好多少。 人称东瓯市第一美女的东瓯电视台当家花旦赵晶,领着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进来的样子,仿佛自带bgm,走路都带着风,扛着摄影机的中年男人,也是一副干练的模样。 但当老狄发现这群人的时候,更吸引他目光的,却既不是姜胜善,也并非赵晶,而是跟在姜胜善身后的另外三人。其中最两眼的,是穿着一袭白色西装,长发飘飘,身材和模样丝毫不输赵晶,而且明显年龄还要小赵晶一大截的姑娘。另外两个,则是一男一女两个白人。男的满头白发,一嘴的络腮胡,脸颊红扑扑的,满脸笑容,看着很慈祥,加顶帽子就能冒充圣诞老人。女的就比较平庸,完全不是开学那天见面会上吴宁祥画大饼说的“金发美女”。 “狄老师。”姜胜善走上前微笑道,“在偷听孩子上课啊?” “啊……是……”老狄看美女看得有点走神,目光在白西服大美人的脸上多停了半秒,然后才问姜胜善道,“姜校长,这么大动静,什么情况啊?” “请电视台的同志过来做个宣传,顺路也把学校的几个新老师接来了。”姜胜善笑着回答。 老狄转头望向赵晶,赵晶微笑点了下头,就算招了招呼。 倒是那个看得老狄内心无比骚动的白西服美女,主动从姜胜善身后走出来,落落大方地向老狄伸出了手:“狄老师,你好,我叫张幼薇,新来的英语老师。” 老狄闻言,不忍先瞥宋佳倩一眼,只见宋佳倩果然笑容一僵。他心里一边默默想,都被单位羞辱到这份上了,换了老子肯定早就辞职不干了,这小姑娘倒是真能忍辱负重,一边赶忙和张幼薇轻轻一握,只觉那小手软若无骨,然后马上礼貌地松开,笑着说道:“欢迎欢迎。” 姜胜善又接着介绍边上两位老外:“还有这两位,一个是沙阳老师,一个是安娜老师……” “还有中文名字啊?太入乡随俗了……”老狄主动向两个老外伸手,说了句welcome,名叫安娜的女洋鬼子不会中文,用英文回了句谢谢,年过五十满脸络腮胡的老洋鬼子,倒是能说几句简单的普通话,操着蹩脚的口音,笑得很高兴地跟老狄寒暄道:“妮嚎,窝叫沙阳,窝有一个中国朋友,他说我像沙滩上的阳光一样温暖,蓑衣我叫沙阳……” 老狄握着沙老头的手,当场就硬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转头望向教室内,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不等他开口,姜胜善就先推开了教室的门,招呼赵晶道:“赵女士,咱们开始吧。” “好。”赵晶面带微笑,昂首走进教室。 两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拿着摄影和录音设备,跟了进去。 全班小孩,眼巴巴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林淼见这阵仗,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赵晶就一步上前,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眼睛发亮地兴奋道:“淼淼,你也太给你爸爸争气了啊!” “晶晶阿姨,你们是来录节目的吗?”林淼看清来人是老林心心念念想睡又不敢睡的赵晶,总算稍微回过神来,一脸萌萌地反问道。 赵晶动手动脚个没完,又捏了捏林淼的脸颊,笑着回答:“是啊,专门来拍你的。”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一阵轻微的哗然,姜胜善又赶紧大声对全班道:“各位同学,我们学校今天很荣幸请到东瓯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赵晶女士过来,报道我们学校双语教育的先进事迹。过几天教师节的时候,这几段录像是要放到电视上播的,今天这节课,我们暂时就先不上了。现在请大家配合一下新来的几位老师,等下老师提问,你们就全都举手,我们会点名让林淼来回答,林淼,你先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哦……”林淼半点不犹豫,下了讲台。 然后刚坐回位置,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就递了一份台本给他,显得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淼淼,你看一下上面的东西会不会读?不会的话,我们就换你们课本上的内容。” 林淼扫了一眼,见台本上满是英文,一问一答,全都是课堂互动的东西,不过内容倒都很简单,也没有生僻的单词。快速翻了一遍后,林淼点头确认道:“没问题。” 电视台的人仍不放心,要求道:“那你先读一遍给我听一下。” 林淼没二话,声音不大地从头到尾把台本上的东西念了一遍,因为对本子不熟悉,就像第一次念台词,个别地方不可避免地略有点磕巴,但整体效果,显然远远超出了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想象,尤其是口音方面,听着简直让人惊艳。 读完之后,林淼笑着问对方道:“叔叔,可以了吗?” 边上几个工作人员,全都听得瞪大了眼,张幼薇满眼惊喜,两个老外教师,也都一口一个wonderful,就像若干年后国人在视频网站上见到那些能把中国方言说到八级水平的老外一样,对林淼的英语口语水平感到十足的不可思议。 “太可以了……”递台本的老哥,服气得没话说,“说得比我都好……” 赵晶更忍不住问道:“淼淼,你什么时候学的英文啊,你爸爸教你的吗?” 这个锅林淼实在不敢往老林身上扔,急忙半真不假地撇清道:“不是,是跟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学的,我爸爸有个同学移民美国了,我平时有跟他打电话。” “哦,难怪……”边上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只有宋佳倩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暗恨完林淼,又多看了张幼薇一眼。在宋佳倩看来,像张幼薇这种长相漂亮到这个程度的女人,能进外国语初中上班,要么就是跟吴宁祥睡过,要么就是吴宁祥打算睡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能。所以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肮脏,像她这种有才华又有能力的人得不到重用,有些女人却可以双腿一张,便得到所有的一切。 宋佳倩越想越沉不住气,干脆转身就出了教室,眼不见不为净。 姜胜善见状也不搭理,径自跟张幼薇小声说了几句话,张幼薇听着,眼睛时不时往林淼身上看,一边看一边微笑,笑得林淼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讲真,像张幼薇这么漂亮的女人,林淼两辈子算是头一回见着。 秦晚秋和赵晶虽然都已经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比起张幼薇,却都还差了半分,不光是年龄上的劣势,更主要还在于,张幼薇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清新和妖娆并存的气质,既漂亮又可爱,美得简直男女老少通吃。更不用说,张幼薇甚至连身材都跟秦晚秋有得一拼。 按林淼的直男审美标准,此时此刻的他,愿称张幼薇为“东瓯市第一颜值”。 反正暂时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林淼依然希望能通过许愿的途径,让老天爷保佑洛漓在不久后的将来,实现对张幼薇的颜值逆袭。只是老天爷要是实在做不到,哪怕能让洛漓勉强挨上张幼薇的水平,林淼也照样感激不尽。 林淼在分神的过程中,轻松完成了录节目的准备工作。 电视台扛设备的伙计,这时也打开了机器。 赵晶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对着镜头说了一通,一遍就过。 说完之后,镜头便转向走上讲台的沙阳。 “大家好!”镜头中的沙老头,坚持用蹩脚的中文跟台下的学生们自我介绍,然后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沙”字,就开始重复起刚才在门外跟老狄说过的话。 老狄不知抱着什么心情,一直站在外头没走。 此时听沙阳说起他中文名字的来历,屋内的一群小屁孩果然开始骚动。 “蓑衣……我的中文名字叫沙阳,英文名叫……” “sun-of-beach!”教室后排,一个激动无比的声音,从已经控制不住体内洪荒之力的彭二月口中喊了出来。这么多年,他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情况…… 老师刚讲完一道题,考试就遇上了。 这时候不把答案喊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正要把本名写下来的老沙,被彭二月的一吼惊得手一抖。 粉笔重重摁在黑板上,断成了两截。 他转过身,错愕望向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小胖子,正要问你为什么要骂人,不料教室里却紧接着就风起云涌,满屋子的小孩满脸兴奋,争先恐后地纷纷叫嚷起来。 “sun-of-beach!” “sun-of-beach!” 沙老头惊恐看着彭二月。 彭二月却邀功似的看着沙老头,一脸“夸我啊,快快我啊”的亢奋表情。 教室里很快响起姜胜善抓狂的喊声。 安娜愤怒质问姜胜善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幼薇又急忙跟安娜解释这肯定是个误会。 一片混乱中,门外的老狄不住摇头,陷入了深思。 话说在这回肉眼可见的故意伤害外国友人感情的事件中,到底是给老头起名字的那货比较不厚道,还是把魔鬼放出来的林淼更加不是人? 还有,这特么的算不算外交事故啊…… 第三百十三章 帮大家冷静一下 姜胜善费劲力气总算控制住局面,过程之艰难,简直到了快把她逼出心梗的程度。 教室里恢复秩序后,赵晶带着东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林淼班上拍了有40多分钟,中间课间时,不少楼上楼下的孩子和老师纷纷假装路过,好奇地在林淼班级外头探头探脑——这年头媒体行业还是稀罕货,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摄像机,更不用说遇上像赵晶这样的“城市级”名人,亲自过来采访。只可惜课间时间太过短暂,雷瑞瑞几个近水楼台的隔壁班孩子没能多看几眼,就被上课铃声怼了回去。 赵晶拍完林淼和沙老头英语对话的素材,没多做停留,便雷厉风行地带队撤离,临走前还强行亲了林淼一口,在他脸上盖了个显眼的红章的同时,也让姜胜善原本想邀请赵晶吃个午饭顺便也当是给两个外教接风的计划落空了一半了。等赵晶一行人在全校没课的老师们的欢送下离开学校,林淼今天被搅得支离破碎的英语课,就只剩下不到20分钟时间。 眼见人都走了,初一一班又成了自己的天下,林淼就公然拿出早上买的面包牛奶,打算继续说完剩下的单口相声。可面包还没吃几口,送别赵晶的姜胜善突然又带着张幼薇杀了个回马枪,推门而入,直接剥夺了林淼名为教英语实为说段子的权力,转而宣布从今天起,张幼薇将担任初一两个班的英语老师兼一班的班主任。 “同学们不要看张老师年轻,张老师可是我们特地从东瓯师范学院请来的英语老师,原本是给大学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上课的……”姜胜善语出惊人,张嘴就镇住了满屋子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学霸们。显然比起宋佳倩那个什么研究生,张幼薇大学老师的身份,对孩子们来说,震撼程度要直接得多。毕竟前者撑死了也只是从大学读出来的,后者却是能教大学生的人。按这个标准一比较,谁更牛逼,显而易见。 姜胜善简单说了几句,就把班级交给了张幼薇。 张幼薇微笑送走姜胜善,转身走回讲台,什么话都还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对底下的孩子们露出一个微笑,冷气吹动秀发轻轻飘动的样子,就轻而易举俘获了大半个教室孩子的心。 刘少锋和姜何川对视一眼,眼神不言自明。 而女孩子们也没比男孩子好多少,全都眼神发亮地看着张幼薇,感觉惊艳得很。 小孩子们丝毫不掩饰的样子,让张幼薇笑得越发动人。 “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当大家的老师,我知道外国语初中的每个孩子,都是经过最严格的考试进来的,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学习方面可能还比不上你们,因为我小时候数学很糟糕,学到高中的时候才开窍,你们应该数学都很好吧?”张幼薇没急着说正事,而是像拉家常一样,跟孩子们闲聊起来。同样是说废话,张幼薇说起废话就和风细雨,完全不像宋佳倩那样,听得人浑身难受。 底下的不少孩子,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张幼薇继续道:“你们的底子都很好,所以在学习进度上,我是不担心的。不过开学第一个星期,英语老师就换了三个……算上你们的林老师的话,我应该是第四个了。”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林淼留在讲台上的幻灯片胶片,边看边笑,然后突然抬起头,朝林淼看了眼,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 林淼被电得一过性窦性心律失调,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听张幼薇接着说道:“我觉得林老师教得挺好的,就是讲得不够系统,下星期开始,我们得重新梳理一下英语课的知识体系,大家说,让林老师来当英语课的课代表好不好?” “老师,英语课的课代表有人选了。”张雪茹提醒了一句。 张幼薇嘴角一扬,看着林淼:“没关系,两个课代表也可以。” 林淼看着张幼薇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跟她有过交集…… 张幼薇只说了十几分钟,不等下课铃响,就宣布这节课结束。 教室里陡然热闹了三分。 张幼薇下了讲台,却没出教室。 她径直走到林淼跟前蹲下,仿佛看小动物一样,近距离地用观察的眼神打量林淼,林淼闻着张幼薇身上的香气,有点犯迷糊,却也不急着发问。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显然有话要说的张幼薇,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林淼,瓯大有个老师,最近老跟我提起你,你知道是哪个老师吗?” 瓯大的老师? 林淼心里一嘀咕,想来想去,自己认识的瓯大教师,好像也就张健而且。 嗯?不对! 张健?张幼薇? 不会吧…… 那个糟老头子,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来? 林淼有点不敢信地看着张幼薇。 张幼薇甜甜一笑,伸手轻轻捏了下林淼的脸蛋:“我家张健老师,说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神得都快成仙了。小神仙,中考英语拿个满分给老师看看好不好?” “看发挥吧,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出卷的人脑子短路,一道题两个答案都能填,可他偏偏坚持其中只有一个是对的,我选错了也没办法啊。”林淼未发育的身体和正直的灵魂丝毫不为美色所动,坚决不吹无谓的牛逼。 “机灵鬼。”张幼薇伸出食指,擦了擦林淼脸上赵晶留下的红印,“中午姜校长请吃饭,老师带你一起去。” 林淼哦了一声。 张幼薇这才笑着站起来,带着香风出了教室。 大美人一走,庄佳佳立马忍不住问道:“林老师,你认识张老师的家里人啊?” 林淼摇了摇头:“不确定是不是,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庄佳佳听了有点羡慕道:“你都认识大学老师了,真厉害……”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 初一一班的教室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既有对刚才电视台采访的兴奋未退,也有对张幼薇盛世美颜的议论,林淼身边,难得没了骚扰他的姑娘。 闹哄哄到第三节数学课,华老头抱着一堆试卷走进教室,满屋子的小孩才安静下来。 华老头一笑,进门就发卷子,笑呵呵道:“新来的老师很漂亮吧,我们楼上的几个未婚男老师,刚才话都不会说了。” 教室里一阵轻笑。 华老头又继续道:“不过英语老师再好看,你们思想也不能开小差,尤其是男同学,现在刚到青春期,更不能胡思乱想,影响学习。这节课考试,帮助大家冷静一下。” 话音一落,教室一立马“啊”了一声。 一群小朋友,明明都是一脸期待,还装得好像很不乐意一样。 第三百十四章 一骑绝尘(上) 开学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试,来得毫无征兆。一屋子铆足劲儿想要在题海军备竞争中杀出一片天下的小学霸们,面对华老头的突然袭击,既猝不及防,又满心欢心。 华老头发完卷子,教室里很快就只剩下圆珠笔在纸上滑动的轻微响声。 所有孩子,眼里只剩题目,脑子里没有***。 华老头延续着过去几十年养成的习惯,背负着双手,沿着教室的过道走动,脚步轻到根本听不见地观察着满屋子认真做题的孩子。身为自打全国小学奥数比赛开办以来,连续8届的东瓯市小学奥数集训队教练,见惯了学霸扎堆场面的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孩子,今天居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触。 三年前,东瓯市实验中学成立,今年第一次中考,战绩是恐怖的在全市前1200名中,占据了400多个位置,其中实验中学的4个尖子班,甚至考出了囊括全市中考排名前100位中46个的变态高度,全市前三名,全都出自实验中学,战绩何止是彪炳,简直就是逆天。可是要知道,实验中学的尖子班,除了少部分走关系、花钱进去的,其余生源,全都来自学籍划区,可以说后天的天才,还是占了他们的绝大多数。 但眼前呢?要知道外国语初中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在具备先天智力优势的情况下,又经过多年刻苦培训,最后还要经过考试选拔,才最终来到这里的? 华老头的目光,从孩子们的身上逐一扫过。 张雪茹、朱佩慈、蒋琴琴、刘少锋……随便拎出一个扔进实验初中的尖子班,华老头都有把握,他们能成为尖子班里领头羊一般的存在;随便让全班小孩抽签组成四五支小队,去参加全市初中数学竞赛,华老头都有把握,他们能同时包揽金银铜牌。 往届全省奥数比赛,市内选拔的时候总有遗珠会落选,可在外国语初中里,华老头实实在在地认为,自己真能挑出一支梦之队来。 华老头看着眼前的学生,就像在看整个瓯城区的将来。 全区几百万的人口,按年龄排布,这群孩子的所有同龄人全加起来,大概能有二十来万,可最终依靠各方面综合原因考进来的,今年总共也就81个人而已。算下来,差不多是2500人中才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在人生的起跑线位置就已经处于同龄人的前0.1%。以后只要自己不作死,这些孩子很难掉出这个阶层,而且跟一般人家的孩子相比,其中的差距甚至只会越拉越大。更不用说,他们中间,还有某个绝不是靠家世、金钱、关系这些外力就能齐头赶上的妖孽。这一点,就算是从不信命的华老头,也不得不妥协于命运的不公。 没办法,有些人,真的就是生来就强大到几乎能无视正常的人生发展规则。 华老头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在林淼跟前停了下来。 林淼抬头看华老头一眼,然后马上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试卷上。 暑假刷了六十多套题目的熟练度,今天终于有了试水的机会,他心无旁骛地自顾自做着题,卷子很快从第一面翻到了第二面,又从第二面翻到了第三面,一直做到第18题时,林淼才突然间反应过来,这是张满分150分的卷子。 单元考就拿出这种题量,林淼也真的是服了华老头的良苦用心。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做题的速度倒没慢下半分。 不管小题还是大题,熟练度几乎满格的林淼,差不多每一题都是一边读题一边就把解题思路理清楚,顺便解决计算过程,平均2分钟一题,快得让全班每一个听到他翻卷子声音的小孩,全都忍不住心头一颤。尤其是同桌庄佳佳,前有华老头站着不走,边上有林淼极限秀操作,压力大得简直胃都开始难受,胸口憋闷得差点要吐出来。 林淼无视题目难度,匀速直线刷题地做到第20题时,下课铃声响起。 “继续做,还有一节课。”华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淼的卷子,淡淡提了一句。 教室里刚扬起的一点小动静,立马弱了下去。 双手摆在背后,不知不觉过了40分钟的华老头,这时也终于感到手臂有点发麻,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却还是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又过了十来分钟,林淼火箭般冲刺到了最后一题。看着试卷上的最后的压台大题,林淼一边低头看题,一边放下笔,揉了揉写得生疼的双手。 让血液稍稍流通了半分钟后,读完题目的林淼,马上提笔又是一通秀,三下五除二搞定三个小问的前两个后,却在最后一问面前,进入了长考的状态。 神色严肃的半天的华老头,这时终于露出了顽童般的微笑。 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一问,其实是有点超纲的…… 一般来说,普通考试年的中考难度,都不会出现这种题。只有某些考生人生特别多的年份,东瓯中学为了挑选精英中的精英,才会专门派出学校教学组的负责人和中考出题组共同出卷,然后拿出这种“学神鉴定题”来,对“肝型学霸”和“神型学霸”做出准确区分。 今天这道题,正是华老头拿往届某次中考大题做的微调。 只可惜,华老头不知道,林淼做过原题…… 而且像这么难的题,林淼不可能完全没有记忆。 数学天分实际有限的林淼,好歹也是高考数学爆种能上140,平时稳定136以上的伪学霸,中考题再怎么超纲,在林淼眼里无非也就多花点时间搞明白解题思路而已,不可能存在就算给答案也看不懂的情况。 在华老头的注视下,林淼把草稿本翻开新的一页,一边回忆之前做过的那道题的答案,一边在本子上画下一道数轴,列出几道等式,涂涂写写了三四分钟,解题思路一下子就融会贯通。 林淼一脸淡定,就着草稿本上的思路,将解题过程誊上试。 华老头看得有点愣神,随即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小孩,是天才啊…… 要知道那年中考,全市数学拿满分的,一共就那么三四个人,可要想想,那些孩子中学毕业的时候,可都十五六岁了,林淼呢? 看着面前那个嫩得还要靠奶维生的小家伙,华老头情不自禁,轻轻摸了下林淼的头。 林淼转头一看,却只看到老头的背影。 在他身旁站了足有半个小时的华慈杰,终于挪步了。 林淼耸了下肩,继续把题目写完。 庄佳佳见华老头离开,终于松了口气,可又一转头,却突然发现林淼的卷子已经被填满,心里顿时又是一阵无力到难以言表的绝望,眼睛瞪得滚圆。 “怎么可能,我才写到第19题啊……” 第三百十五章 一骑绝尘(下) 华老头的卷子出得量大且难,不好说是不是存了刻意让满屋子学霸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以防他们尾巴翘上天的的心思,不过打击孩子们的自信的客观效果,确实是基本达到了。 满屋子的学霸,面对人生中非竞赛场合的第一次刁难,表现也都各异。 算是最饱受考场风霜的张雪茹,心理素质明显要强过除林淼之外所有孩子一筹,她先是用仅仅比林淼慢十来分钟的速度,做完除最后一题的所有题目,然后面对最后一道大题,虽然速度明显降下来,可还是不慌不忙,顺利拿下了前两问,只对最后一问束手无策。但即便被最后一问掐住脖子,完全没有解题思路,她也照样没有放弃,草稿纸上的式子越写越多,慢慢的,居然也在朝着正确的方向越走越近。 华慈杰在张雪茹身旁看了十来分钟,微微点头,满意地走开。 以张雪茹的底子,等她上完初二,这种题应该就能解出来了,说到底,她和林淼之间的区别,无非就是熟练度而已。虽然华老头想不明白林淼的熟练度到底是怎么磨出来的,可那不是重点,考场上成王败寇,方法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开始不停地有人抬手看时间。 具有轻度表现欲的刘少锋,开始每做完一道大题,就要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在提醒别人自己的进度,相比之下,他的同桌姜何川就要随意得多,全程各种表情包附体,挤眉弄眼,但唯独看不到犯愁、犯难的模样,也不知是没心没肺还是天生豁达乐观。 而底子实际比刘少锋和姜何川几个人稍差一点,只能排在班上“第一流第三档”水平的许风帆,则又比其他人正常一点。遇上难题会皱眉头,做出一道题也不至于有多兴奋,顶多是心里松一口气。临第二节课结束还剩不到10分钟时,帆哥终于跨过千山万水,来到最后一题跟前,眼见这点时间肯定是不够了,许风帆直接就放弃了最后两问,根本想都不去想,直接把相对简单的第一小问,当成了终极大魔王,于是心态霍然好转,脸色容光焕发。知道的明白他是破罐破摔,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把题目全做出来了。 华老头在班上转了大半天,把学生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基本还算满意这次的考试情况。 直到不经意间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发现一个小胖子正两眼无神地看着卷子,而卷子上一片空白,最后几道大题,那货愣是一个字没写,才稍微露出点疑惑的神情。 考试困难户的彭二月,这回却比华老头更困惑。 明明这几天上课的时候,他自认为该听的全都听懂了,每天回家之后,老彭给他请的那个女大学生辅导他写的作业他也差不多都能做出来。可是为什么到了考试,分明那些题目他都看得懂是什么意思,但就是死活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呢? 难道那个女大学生是在哄她二月爷爷开心? 彭二月皱起眉头,细细回忆自己和大学生姐姐这一星期来的点点滴滴。 想起小姐姐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二月越发觉得自己没有想错。 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知识、有水平的女大学生,为什么要对我这种学渣这么好? 还不是为了钱! 一个为了钱就对我好的女人,我凭什么要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还是爸爸说得对啊,社会险恶,人心更险恶…… 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口。 不像淼哥,家里什么都有,跟我说话才那么实在。 说鄙视我就是鄙视我,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这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今天回去,我就让爸爸把那个姐姐开了。 整天夸我有进步,我进步你个香蕉棒棒糖! 老子这张卷子只会做三道选择题,还特么的都不知道做对了没有! 简直影响我对这个世界的判断! 还不如带我去游戏厅! 彭二月表情变化无端,到了星期五还依然不知二月底细的华老头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对他的观察。 男生这边如此,女生基本也都差不多。 只有蒋琴琴,明明水平只比张雪茹差半条线,可在时间的压力下,居然还没写完倒数第二题,就开始崩溃了,先是小声啜泣,然后哭着哭着,就迅速陷入崩溃,直接扔了笔…… 华老头看得苦笑摇头,小声提醒蒋琴琴,不要影响别的同学考试。 蒋琴琴一见老头这么冷血无情,连哭都不让,抬起头就两眼通红地投诉道:“老师,你这卷子题目太多了,两节课根本不可能做完的啊……” 她这一抱怨,立马就招来了其他女孩子的声援。 “就是啊,题目也太多了……” “我才做到第23题呢……” “我也才最后最后一题呢……” “啊?你都做到最后一题了啊?” “咳!”见教室里开始骚乱,华老头咳嗽一声,沉声道,“大家不要急,这张试卷的正常考试时间是120分钟,我是为了锻炼大家的做题效率,才少给你们半小时。” 这么一安抚,姑娘们总算稍微没那么激动了。 教室里又安静下来,可不管怎么样,距离考试结束,也就只有不到5分钟。 蒋琴琴赶紧擦擦眼泪,咬着牙抓紧做倒数第二题。 华慈杰也不再大范围走动,只是先看了下张雪茹的做题进度,见这姑娘居然把最后一题做出来了,不由面露欣慰,然后微笑回到林淼跟前,发现林淼居然在刷别的题目了,试卷被扔在一边,不禁无语地摇摇头,拿起卷子,弯下腰小声问林淼道:“林淼,感觉怎么样啊?” 林淼搁下笔,想了想道:“这块知识点,应该完全吃透了,如果中考只考这点内容,考149分算我失误。” 边上立马炸了一圈。 庄佳佳都毛了:“林老师,你再这样我要报警的。” 华慈杰都听笑,拿着林淼的卷子,呵呵笑着走回讲台。 不一会儿,下课铃响。 班上一片哀嚎。 “怎么了啊?”张幼薇按时来到教室门口,发现屋里的惨状,不由奇怪问林淼道。 林淼从庄佳佳身边挤出来,淡定回答:“没什么,就是一群年轻人错误估计自己的能力,终于遭到社会的鞭打而已,他们很快就会习惯的。” “那你呢?”张幼薇又问。 林淼笑了笑:“我就是社会。” 第三百十六章 比较高级 赵晶一行人没留下吃饭,姜胜善就直接把接风宴的地点,从华侨饭店改到了西城饭庄。 片刻后到了餐馆,林淼一进门,就见到宋佳倩站在门口。两人目光相接,宋佳倩立马眉头一皱,移开了视线,然后又马上转向沙阳和安娜,搞得自己像店里的服务员一样,满脸堆笑地用英文招呼两个外教上楼,反倒把姜胜善和张幼薇撇在了一边,愚蠢得简直让林淼无法理解。 好在姜胜善为人友好,并不把宋佳倩不知轻重的举动当回事,她笑着邀请张幼薇上楼,嘴里还说着抱歉的话,学校资金紧张,钱都发给老师当工资了,实在没余钱铺张浪费。 张幼薇抱着林淼上楼,吐气如兰地笑道:“不要紧的,姜校长太客气了,本来就是吃顿便饭嘛。再说我一个本地人,说不定住得比你都近,哪有什么风好接的。” 两个人说着客套话,客客气气上了二楼。然后一抬眼,就见到宋佳倩正忙活着给两个老外摆弄餐具,一脸兴奋地教他们怎么使用筷子,说话的声音很大,连楼下都能听到。 姜胜善收起三分微笑,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小宋,说话小声点,楼下也有人吃饭的,别影响别人。” “ok!okokok!”宋佳倩难得有秀一把自己专业的机会,兴奋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但声音没减少半分,反而还跟姜胜善逼逼起来,表情呈现扭曲状态。 “哎哟!文化人来咯!”餐馆的老板,拿着菜单大声说着走上来。 林淼马上朝他招呼道:“阿城叔叔!” “诶~”老板笑容灿烂,林国荣的儿子管他叫叔,这份关系,怎么都比店里来两个老外要重要得多,“你爸出差还没回来啊?” “嗯,星期天回来。”林淼窝在张幼薇的怀里,把脑袋往她肩上一靠。 店老板不敢多看张幼薇,转头问姜胜善道:“领导,你们看吃点什么啊?” “你们店里有没有通心粉?”姜胜善还没回答,宋佳倩就先抢着问道。 “什么粉?”店老板傻眼问道,通心粉这三个字,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宋佳倩露出一脸烦恼中带三分嫌弃的表情:“唉,还是店太小,连通心粉都没有,那就随便做点外国人平时吃的菜吧,牛排能不能做?” 店老板被煞笔逗笑了,一脸乐呵道:“牛排没有,猪排骨要不要?” 宋佳倩继续自我感觉良好地追问:“猪肋排吗?” 店老板没法忍了,转头看看姜胜善。 林淼突然一伸手:“阿城叔叔,交给我吧。” “小朋友是常客,让小朋友点吧。”姜胜善笑着对店老板道。 店老板二话不说,就把菜单递给了林淼。宋佳倩见没机会点餐了,又低头跟两个老外道歉,说中国的小餐馆档次太低,做不了他们习惯吃的菜。两个老外倒是无所谓,脑子很清楚地说他们很喜欢中国菜,不需要特地为他们准备午饭。 林淼听着宋佳倩的傻话,心想这姑娘的智商估计是被狗吃光了,一边随手翻了翻菜单,就按自己家平时的习惯点菜道:“来个水晶虾仁,再来个爆炒猪心……”按着人头点了四菜一汤和几碗米饭,就把菜单交了回去。 老板拿了菜单,马上下了楼。 宋佳倩却还在作妖不休,皱眉抱怨道:“四菜一汤哪儿够啊?这么多人呢!再说和也不一定吃得惯啊……” 煞笔,这顿饭你来掏钱吗…… 林淼心里念了句。 还是张幼薇教养好,笑着劝道:“宋老师,不够待会儿还可以再点,不用这么着急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宋佳倩坐了下去,又跟两个老外嘀嘀咕咕,问他们喜欢吃什么。 张幼薇抱着林淼坐下,故意跟宋佳倩隔开一点距离。 姜胜善挨着张幼薇坐下后,趁着饭还没上,问林淼道:“林淼,你今天早上怎么上课吃东西啊?” “因为饿得快啊。”林淼很实在道,“每天坐下来就开始动脑子,上两节课肚子就顶不住了,早上还好,下午更惨,两节课上完还要上体育课,饿着肚子,跑都跑不动。” “呀!你还能上体育课啊,你跳起来有人家膝盖高吗?”张幼薇调戏林淼道。 林淼转过头,冲着她一嘟嘴,卖萌求饶。 张幼薇顿时就憋不住了,抱着就是一通亲。 宋佳倩看得翻了个白眼。 姜胜善则笑着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啊?” “加餐呗,不然还能怎么样啊?”林淼道,“反正下午最后一节都是副课,第二节课上完,加一顿点心不就好了,要多少钱,你们开个家长会商量一下。这事往小了说是影响上课效率,往大了说,还影响我们发育,搞不好中考平均分都要拉低好几分,家长不会有意见的,能来外国语初中读书的,谁家缺这点钱啊?” “也是……”姜胜善听林淼说得挺有道理,有点认真地点了下头。 两个老外听林淼和姜胜善说得热闹,这时不禁也忍不住跟姜胜善打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宋佳倩赶紧抢着给姜胜善做了翻译。 姜胜善却没搭理宋佳倩,自己用简单的英语回答道:“淼淼说,下午需要加餐,不然容易饿。” 沙阳笑了笑,夸奖林淼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 林淼双手一摊:“yes,of-oue-i-do。” 这一下子,满桌子的人干脆就不说中文了。 林淼仗着小孩子的身份,根本不怕语法错误,开始跟沙老头瞎瘠薄聊,遇上不会说的单词,就场外求助张幼薇这个人型英语词典,之前自嗨得停不住的宋佳倩,倒被晾在了一旁。 “我觉得我这个中文名字,有必要改一下。”沙老头略显惆怅道,“miaomiao,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林淼略作思考,转头问张幼薇道:“老师,美国白头鹰的单词,你知不知道?” “呀,这个单词挺生僻的啊……”张幼薇先提了一嘴,然后才笑着炫耀道,“不过你算问对人了,姐姐刚刚好会说~” 张幼薇把单词念了出来。 沙老头望向林淼,不解问道:“miaomiao,你要用白头鹰给我起中文名字吗?” “嗯。”林淼点点头,有点拗口地重复白头鹰的单词道,“白头鹰是美国精神的象征,而且在中文里也很酷,你跟我念啊,sha……diao……” 沙老头口音蹩脚道:“沙……屌……” “诶!对对对!很接近了!” 张幼薇狐疑地看着林淼,总感觉哪里不对道:“淼淼,不是白头鹰吗?怎么变白头雕了?” 林淼一脸正色:“我觉得雕比较高级。” 宋佳倩又翻了个白眼。 心想比较级和最高级都没学明白的小孩,知道什么叫高级吗? 第三百十七章 虚惊一场 四菜一汤很快上齐,量大料足,色香味俱全,比食堂的盒饭不知好到哪儿去。 林淼被张幼薇放了生,坐上垫高三层的塑料椅,吃得停不下来。 可两个老外居然还真就如宋佳倩所说,明显有点不习惯吃别人的口水。 沙老头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生怕得传染病似的,嘴上还言不由衷地保持着政治正确,白左风范尽显地每吃一口菜就对中国厨师的手艺赞口不绝,彩虹屁吹得连林淼都差点信了。有眼力的姜胜善于是果断又给两个老外叫了两碗牛肉面,这才终于把这顿午饭应付过去。 算是误打误撞赢了一次的宋佳倩,饭后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心里多了三分挣回面子的底气,连说话的样子,都几乎要变得像个心智正常的人。 只可惜她为了刻意表现自己虚怀若谷的一面,分分钟又表演用力过猛。店老板上楼收钱的时,宋佳倩突然间说话变得极其的细声细气,精分倾向之强烈,搞得见过她半小时前德性的店老板,简直都要以为她是吃饭的时候,被盘子里哪只冤魂不散的小动物给附了身。 林淼已然失去了吐槽宋佳倩的热情。 他一直记得一个出处未知的段子,说是只要工作团队的人数超过7个,其中就必定会有一人,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担负起“团队煞笔”的角色。直到离开团队,这个人设才能扭转过来。 林淼估摸着,宋佳倩应该是中了传说中的“七人行必有煞笔”的诅咒,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曲大硕士,会表现得如此让人无语。 姜胜善没在意宋佳倩神经质的前后不一,买完单后,也不急着走,而是趁着店里午休时间空闲的功夫,直接和店老板商量起了林淼刚才提的下午课间加餐的事情。 张幼薇带着林淼走出店门,原本想着先领两个人生地不熟的老外回学校,两个老外却玩兴十足地拒绝了张幼薇的好意,保证下午第四节课之前一定回学校后,就在店门口打了个出租车,直奔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样一来,表面上热热闹闹,但实际完全不存在什么人情关系的一行人,便就这样轻易散成了几片,林淼身边,只剩了个张幼薇。 “回学校吗?还是找个别的地方坐一下?”张幼薇抱起林淼,柔声问道。 林淼摇摇头,指了下街对面:“回我家吧,我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 张幼薇盯着林淼看了两秒:“小朋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淼一脸纯洁:“说普通话啊。” “小屁孩,人小鬼大!”张幼薇笑着捏了捏林淼的脸。 几分钟后,张幼薇在林淼的口头导航下,进了明月小区。 来到楼门前,林淼坐在张幼薇怀里不下来,按响门铃,让果不其然在家的晓晓开了门。 门锁砰的一声弹开,张幼薇抱着林淼走进楼里,问林淼道:“晓晓是谁啊?” 林淼道:“姐姐。” “你还有个姐姐啊?” “嗯。” “多大了?” “8岁。” “哪里上学啊?” “百里坊小学,接下来上二年级。” “怎么没跟你一起跳级?” “微微老师,你理智一点,这种事没办法批发的。” 张幼薇哈哈笑了两声,又问:“那你姐姐漂不漂亮?” 林淼抱住张幼薇:“现在没你漂亮,以后长大了勉强有你漂亮。” “哎哟你这嘴,以后真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要死在你手里呢。”张幼薇抱着林淼,脚步轻快地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开着只对林淼合适的玩笑。 林淼立马换上严肃脸:“薇薇老师,我是有女朋友的,全世界都知道我林三水对莉莉忠贞不二、矢志不渝,绝不会背叛我们的爱情。” “哎哟哟,真厉害……”张幼薇一阵笑道,“不过你不是叫林淼吗?怎么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林淼义正辞严:“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张幼薇笑得花枝乱颤。 上了五楼,家里的房门开了一道缝。 张幼薇放下林淼,林淼推门而入,客厅里没人。 林淼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张幼薇脱了鞋子换上,一眼就看到正对着门的钢琴,惊喜问道:“你还会弹钢琴啊?” “还没学会,不过估计也没工夫学了。”林淼很坦诚地说道,一边推开晓晓的房门,朝里头正在补暑假作业的晓晓喊了声,“晓晓,出来看仙女姐姐!” “啊?”晓晓转过头,就看见东瓯市颜值巅峰的张幼薇,笑盈盈走进房间,顿时惊艳得说都不会话了,傻傻喊道,“仙女姐姐好……” 张幼薇差点乐喷,在床沿上坐下来,对晓晓道:“别听淼淼胡说,我可不是仙女姐姐,我是他班主任,今天是来家访的。” “啊……”晓晓眼睛依然发直,不懂家访是什么意思。 林淼跟着问道:“晓晓,妈妈呢?” 晓晓小声回答:“早上出去了……” 林淼又问:“那你中午饭呢?” 晓晓点点头:“晶晶阿姨带我去街道吃的……” 林淼再问:“作业还剩多少?” 晓晓低头一叹,满脸的无能为力:“唉……” 张幼薇看着晓晓一副学渣想死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喊声。 “晓晓,来看看谁回来了!”江萍满脸高兴,快步走进李晓房间,身后还跟着晒得跟煤球一样,精瘦精瘦的江洋。 见到屋里坐着的大美人,江萍和江洋全都狠狠一怔。 “舅舅!你出狱了!”林淼见到江洋,大喊一声,打破了差点变尴尬的气氛。 “打死你啊!”江洋回过神来,笑着走进房间,跟张幼薇解释道,“别听他瞎说,我是部队刚退伍回来……” 张幼薇很从容地款款起身,微笑朝江洋一点头:“你好,我是孩子的班主任,刚才在街对面的小饭馆吃完饭,顺路就过来坐一下。” 江萍闻言,这才一颗心落了下来。 吓死了,还当是老林背着她包养的二奶呢…… 这种长相,她怎么可能斗得过…… 第三百十八章 差点被你发现 江萍和江洋一回来,林淼的午休很自然就泡了汤。张幼薇打着精神跟江萍夸了林淼一通,在收获一阵哦嚯嚯嚯后,坐了不到20分钟,便客气地起身告辞。 江洋死皮赖脸,非要送张幼薇回学校,说是看看外甥读书的地方长什么样,不然不放心。张幼薇一脸的想死,心想早知道就不跟林淼过来,不然也不会惹上这么个粘性十足的牛皮糖,但总归没办法一巴掌把江洋这个黑矮子扇开,便只能无奈地任由江洋跟上。 林淼完全没对把张幼薇送羊入虎口的结果感到良心不安,张幼薇回学校后,他踏踏实实在家里睡到1点出头,然后洗了把脸,才轻装上阵出了门。 十几分钟后走到学校大门口,林淼抬眼就见到江洋站在传达室里,和门房董大爷抽着香,吹着牛,说说笑笑。然后林淼一进校门,就被眼尖的江洋叫住这狗日的何止跟张幼薇八字还没一撇,根本就是连毛笔都没买回来,却居然有脸摆出一副张幼薇未来孩子他爹的架势,教育林淼一定要好好听张老师的话,不然要敢把张幼薇惹不高兴了,回家必然鸡毛掸子伺候。 林淼看着江洋无耻的样子,很配合地比了个的收拾:“好哒~” 手机端:ttp:/ 甥舅俩配合默契,挣到面子的江洋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对林淼道:“舅舅待会儿过来接你放学,你下课了别乱跑啊。” 林淼嗯了一声,便进了学校。 话说江洋这点不要脸的精神,确实值得世人膜拜。 明明口袋比脸都干净,兜里半毛钱都没有,可这货就是敢于对任何视线范围内可见的姑娘,发动终极念头。就像林淼上辈子,江洋退伍后,被当时已经失势的老林艰难安排进了公交车站,当了个临时工司机。结果不到半年功夫,江洋就把车队里最漂亮的售票员娶回了家,顺便辞了职。再之后,这货就一路开挂,在2000年各行业风口已经逐渐收紧的环境下,愣是不靠天不靠地,只凭一张破嘴,就闯出了一片名堂。而起初人人都觉得是因为脑子短路才被江洋骗回家的舅妈,也摇身一变,成了慧眼识珠的典型。 不过这回舅舅提前退伍回来,老林现在又风头正劲,怎么也不可能安排他去公交车站当临时工了,舅舅和舅妈的这段姻缘,说散就散了啊…… 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居然毁了一桩婚。 林淼想着这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话说舅妈人还是挺好的,前世老林扑街瘫在床上那段时间,江洋前前后后支援了他家不少钱,舅妈却愣是半句怨言都没有过。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根本不把那点小钱当钱的原因,可不论怎么样,还是欠了好大的一份情啊…… 林淼回忆着过去,踩着铃声走回教室。 下午头两节是自然科学课,刚一坐下,卷子就来了。 又是考试…… 下午三节课,林淼做卷子做到手软。第三节课考到一半,就已经饿得必须靠旺仔牛奶续命。好不容易靠喝奶把卷子填满了,提前十来分钟匆匆交了试卷,林淼抬腿就往传达室跑。有江洋送董大爷的烟打底,他轻而易举就拿到了传达室电话的使用权,然后一个电话打到老林分管科室的马仔那里,不到20分钟,李晶晶就把滚烫的梅干菜肉饼送了过来。 等林淼没出息的满脸幸福地吃着大饼回到教室,教室里的老师,已经换了人。 华老头把早上改过的卷子发了下来。 两个班81个人,只有林淼考了满分。 张雪茹虽然把最后一题做出来了,前面的选择题却意外错了一个。 至于其他人,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差。140分以上的,统计下来总共有50多个,占了一半以上,不过大多数都是141、142这种刚好140分出头的,统统死在了最后一题的后两问上。 华老头站在讲台上,笑眯眯道:“同学们发挥得不错,最后那8分,你们同年龄段的孩子里头,应该没几个人能做出来,能考到142的分同学,相当于就是满分了。大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这么多题目,很不简单,很了不起!大家给自己鼓鼓掌!” 啪啪啪啪…… 教室里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要强的孩子们,明显兴致都不怎么高。 教室后排,原本满腔雄心壮志的刘少锋此时尤其蛋疼。 他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开局就被打脸,只考了136分,边上整天嘻嘻哈哈的姜何川,反倒拿了144分,全班第三。 相比之下,完全没给自己定什么硬性目标的许风帆就稳得一逼,做完就知道是142,拿到卷子后一看果然没有意外收获,心里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ttp: ttp: 至于二月同学,情况就比较复杂。由于一共只做对了两道选择题,华老头根本没给他打分。二月同学这会儿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犹豫要不要先借同桌的卷子抄一部分答案,然后给自己打一个配得上他实际水平的分数,好歹编个三四十分,让老彭留他一条狗命吧…… 林淼啃着大饼,随意翻了下自己的卷子,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正要塞回抽屉里,却见张雪茹跑了过来,伸手就要道:“林淼,把你的试卷给我看一下。” “哦。”林淼把试卷递了过去。 张雪茹直接翻到最后一题,认真看了片刻,抬头问道:“你最后一题做了多久啊?” “最后一题啊……”林淼腮帮子动来动去,很平静地回答道,“前两问反正不难嘛,正常做就做出来了,最后一问大概卡了五六分钟吧,确实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张雪茹安静了片刻,又问:“那刚才……你科学靠得怎么样?” “应该满分吧,单元考还能怎么样?”林淼嘴里嚼个不停,一脸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总共也就那点东西,做对了也是侮辱智商。” “真讨厌!”张雪茹听得一跺脚,一把就把林淼手里的大饼抢了过去,“别吃这么多了,会长胖的,腮帮子都咬大了!”一边说着,自己就狠狠咬了一口。 林淼看得懵逼,正想发动群众把大饼抢回来,张幼薇突然走进教室。 她先跟华老头点了下头,然后大声对全班道:“同学们,今天下午的英语口语课暂时取消了,沙阳老师和安娜老师中午吃坏了肚子,身体有点不舒服,第四节课改上体育。大家去操场吧!” 教室里立马一阵欢呼。 彭二月更是都听傻了。 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在超过一半的时间里头,他只听说过体育课改上数学课的,从没听说过英语课还能换成体育课的。这特么是什么学校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学习了? 二月一边在心里谴责学校,ww 一边飞快地跑出了教室。 满屋子的人紧跟着一哄而散,林淼眼看张雪茹拿着他的大饼,一眨眼跑得连影子都不见,转头问张幼薇道:“薇薇,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叫我什么?”张幼薇捏住林淼的脸颊,轻轻往外一拉。 林淼被捏得嘴里漏风还死不改口:“灰灰……” “真是跟你那个舅舅一样讨厌。”张幼薇把手一松,一脸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假装的不高兴。 林淼懒得给江洋拉pi条,根本不提他,转而问道:“老沙怎么了啊?我们中午都没事,怎么就他们拉肚子了,水土不服吗?” “我骗你们的,不是肚子不舒服,那两个洋鬼子,中午吃完饭又找地方喝酒去了,没喝过中国的白酒,不知道后劲大,全都喝醉了。”张幼薇解释道。 林淼点点头,随口又多问了句:“去哪里喝的?” 张幼薇道:“不知道什么酒吧。” “酒吧?”林淼顿时很惊愕道,“东瓯市九五年就有酒吧了?” “你这叫什么话啊?”张幼薇好笑道,“说得好像你活在十年后一样!” 林淼沉默了一阵。 张幼薇又捏捏他的脸:“怎么啦?” 林淼道:“好险,差点让你发现我的秘密……” 第三百十九章 做房地产怎么样? 夕阳下的操场上,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几群孩子。 开学不到一个星期,两个班的孩子就已经划分出了属于各自的小团体。被张雪茹抢了大饼的林淼,和班上最漂亮的姐姐们待在一块儿,一蹶不振地倒在高媛媛的腿上,占着篮球场边看台最好的位置,无所事事地看着场上飞奔的少年,享受着难得的浮生半日闲。 篮球场上,刘少锋自认为酷炫拽实则骚浪贱地左手运着球,大声呼呼喝喝让队友散开要求单打,然后一通连续胯下运球接转身上篮,刚一跳起来,就被早就等了半天的姜何川一掌扇飞。 在一片叫好声中,刘少锋脸肿得像球。 这无聊的场面,看得林淼直打呵欠。 他左边脑袋在高媛媛的腿上枕累了,就换了一边,把头靠在蒋琴琴腿上。一旁吃饱喝足的张雪茹看得火大,直接把林淼拎回来,语气吃醋地问道:“为什么不来我这里?” 林淼看着张雪茹,反问一句:“茹茹,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加个死鬼比较好?” 张雪茹一愣:“什么死鬼?” 林淼解释道:“你应该说,死鬼,你为什么不来我这里?” 边上的女孩子们,纷纷发出笑声。 张雪茹脸一红,羞愤交加地呀呀大叫,不知轻重地掐住林淼的脖子就晃。 带女生的体育老师见状,急忙跑上来把林淼救下来,很无语地教育张雪茹道:“同学,小朋友好玩也不能这么玩啊,万一掐死了怎么办?” 张雪茹很委屈道:“老师,我跟他开玩笑的,都不知道掐了多少次了……” “这种事居然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女侠威武啊……”站在不远处的许风帆小声嘀咕。 一旁的二月同学很不解问:“帆哥,你不是说没人能碰淼哥一根毛的吗?” “小月月,这种事要分情况的啊。”许风帆羡慕地看着被姑娘们环绕的林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换了你是淼哥,每天有那么多女孩子排着队要来摸你,你说是你是会站起来反抗,还是躺下来享受?” 彭二月顿时露出发现新世界的眼神:“想不到淼哥年纪这么小,就懂这么多道理了?” “唉……”许风帆叹了口气,“他何止懂一点道理呢,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多少男人奋斗一辈子都没做到的事,这狗日的才七岁就做到了……” 许风帆这边正说着,林淼那头,忽然又传来女孩子们的哗然,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转过头去,侧耳倾听,就听体育老师说道:“下个星期开学,四中的新生要军训,我们的体育课就不能在外面上了。” “那我们要军训吗?”高媛媛关心地问道。 “你们不用。”体育老师笑道,“你们看他们受苦就好了。我们下星期的体育课在室内上,你们想下棋还是打牌?现在跟老师说,老师上课把东西带过去。” 许风帆听到这里,转头对彭二月道:“你知不知道,淼哥还拿过全市象棋比赛少儿组的冠军?” “是吗?”彭二月却完全没有惊讶,显得很淡定道,“我也挺喜欢下象棋的,等下星期体育课,我找淼哥切磋两盘。” 许风帆听者无意,笑了笑,没把二月的话放在心上。 林淼趴在年轻体育老师的怀里,安安稳稳地闭眼半天,居然真的睡着的。 睡了小半个钟头,耳边哨声响起,等他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排好了几列队伍。 几个打篮球的男生满头大汗,刘少锋还在一脸执念地逼逼:“刚才那球我本来能进的,你打手犯规了!” “哦。”姜何川佛系地应了声。 刘少锋一拳打在棉花上,沮丧地想一班的篮球事业完了。本来全班加起来都不够凑一支完整的篮球队,现在看,就算凑齐了跟隔壁打,那基本也是死路一条。 彭二月这种运动能力基本为零的胖子就不用提了,看似有身高优势的许风帆,上场估计也就是被人撞散架的结果,还有那个躺在体育老师怀里没断奶的,能把他当人看吗? 在这种情况下,姜何川居然还不接受他的指导,人心散成这样,队伍还怎么带? 刘少锋看着林淼,目光里带着对初一一班前途的深切忧虑。 林淼见到,转头就对体育老师道:“老师,他在瞪你。” 我靠! 刘少锋跳着脚急忙辩解:“我没有!” “睡醒就调皮。”体育老师笑着把林淼放下来,拍拍手道,“立正!” 全班孩子老实立正。 “下课,解散!” 孩子们一阵哄闹。 刘少锋走到林淼跟前:“林老师,你别玩儿我啊……” 林淼淡淡道:“朕不接受任何带有敌意的信号,包括眼神。” 刘少锋一阵无语。 “林淼,走了。”张雪茹走到林淼身旁,二话不说,就像牵狗一样把林淼牵走。 刘少锋看着林淼走远,更无语地嘀咕:“所以女的就可以是吧?” “别羡慕了,你有本事也七岁上初一啊。”姜何川拍了拍刘少锋的肩膀。 刘少锋叹了口气:“唉……” …… 林淼左手拉着张雪茹、右手拉着高媛媛回到教室时,江洋已经一脸贱笑地站在教室门口。林淼一下子就想明白,这货刚才跟门房又递烟又套近乎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张幼薇就在教室里头,等学生们都坐好了,说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周末不要乱跑的话,便宣布放学。 教室里一阵窸窸窣窣,孩子们各自背上书包回家。 江洋浑然不把小孩们奇怪的眼神当回事,逆着人流走进教室,径直就跟张幼薇套近乎道:“张老师,你们工作挺辛苦的啊,这么多孩子。” “不辛苦,我们学校的孩子比别的学校少多了。”张幼薇把包往肩上一挂,向林淼挥了挥手,“淼淼,周一见哦~” “嗯,老师你快走,我帮你拖住他。”林淼抱住江洋大腿。 张幼薇莞尔一笑,路过林淼身旁,揉了揉他的头,然后对江洋礼貌地一笑,大步走出了教室。 江洋看着张幼薇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才低头问林淼道:“阿淼,你们班怎么放学了不用打扫卫生的啊?” “不然你以为什么叫私立贵族学校?让我们打扫卫生,校长不想吃饭了吗?”林淼很社会地说道,吓得从教室后面走上来的彭二月,只敢畏畏缩缩地问:“淼哥,你想不想去我家玩?” 林淼一抬眼,没头没脑地反道:“你家里有游泳池吗?” 彭二月愣了两秒:“有啊……” 林淼:“……” 江洋:“……” 一阵沉默,林淼对江洋道:“舅舅,懂我的意思了吧?” 江洋点点头,掏出一根烟递给彭二月:“孩子,你家里是干嘛的?” 彭二月连忙摆手说不会,接着又一脸为难地回答:“我不能说,我爸说了,不能把我爷爷是军分区领导的事情告诉别人。”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江洋笑着把烟收回去。 林淼直接了当道:“他爷爷是你们军分区的政委,姓彭,你要是今天没办退伍手续,他爷爷搞不好能走后门让你去考个军校。” “我操!”江洋顿时就不淡定了,惊声问二月道,“你爷爷是彭定山?!” 彭二月更震惊:“你认识我爷爷?!” 江洋摸了摸脑袋,满口粗鄙地笑道:“妈个逼,早知道有这关系,老子就先不退伍了。” 林淼淡淡接了句东瓯话的俗语:“人会算,不用干。哪有什么早知道晚知道的,这就是命。舅舅,你相信我,你命里就不是当兵的料。” 江洋笑着反问:“那老子不当兵,该当什么啊?” 林淼一笑:“你觉得做房地产怎么样?” 第三百二十章 相声演员 许风帆对江洋有点怕,明明个头都超过江洋了,可在江洋面前,愣是浑身不自在,于是连招呼都没一声,就自己骑着自行车赶紧跑路,搞得林淼还白等了他半天。 彭二月倒是不存在怕谁的问题,真要细究起来,很可能这货才是整个东瓯市范围内最大的二代。毕竟市里的四套班子领导基本全都是外地人,家里纵然有儿有女,多数也都在其他地方读书生活。不像二月家里,这还没过2000年,就已经有了十几家工厂的资本规模,再者除了他爷爷之外,想来他爸这一辈的二代旁支们,各家的状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这么一脑补,林淼简直要觉得二月家的势力在东瓯市大得快没边了。 所以什么叫土皇帝?只有二月家这种至少两代耕耘、三代扎根,在一方土地上悄无声息却又能把持一切的个人或者集体,才配得上这样的称号。 而那些叫嚣“白天警察管,晚上老子管”的煞笔,顶多只配叫土狗。土狗的话,只要放养它的主人想宰,随随便便划拉两刀,说没也就没了。土皇帝则不同,那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所以高中政治书里,才会有“协调中央和地方发展”这样的字眼。 毕竟如果真能说管就管,那还协调个毛线…… 二月陪着林淼走出学校,学校外早有他家的司机等候。小胖子很遗憾林淼不肯跟他回家玩游戏机,挥挥手道别后,便钻进了牌照号比老林的桑塔纳还要靠前的小汽车。 江洋看得很眼热,盯着远去的车屁股问林淼道:“阿淼,你觉得舅舅以后买不买得起小轿车?” “桑塔纳那种破车,过几年就不值钱了。”林淼很笃定的口气,站在传达室边上吹起响亮的牛逼,“舅舅,你放心,咱俩联手,以后肯定车子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到时候咱们弄一辆加长林肯,等有贵客从外地来的时候,专门开去机场接送,肯林后头还跟一辆奔驰皮卡,皮卡上专门放一条一百米长的红毯,客人从飞机上下来,就马上给他铺好。 要是机场不给弄这么大的排场,我们就自己买块地盖个飞机场,再买两架私人飞机,专机专车专门通道来回接送。以后要有人问我们为什么要买飞机,我们就告诉他,还不是因为先买了辆好车,才只好为了这辆车,再专门盖个配套的飞机场。车子和机场才是重点,飞机那只是个添头!要不是为了这口好醋,谁特么有空包饺子啊!” 江洋听林淼吹得笑弯了腰,笑声贱得飞起。 传达室的老头也听得一脸乐呵,怎么看都觉得林淼长大后更适合去当相声演员。 瞎扯了半天,甥舅俩终于离开学校。 两个人走出蛟龙巷,江洋指着桥对面新建的工程指挥所问林淼,老林现在是不是就在这里头上班。林淼回答说是也不是,因为确实自打这栋楼盖好之后,老林就没来坐过几次班。 “等这边的传统文化产业园开园了,接下来这一圈周边的房价肯定要涨。”林淼环指四周,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气势,“不但房价要涨,前面那片田肯定也要改造。都快21世纪了,市中心里居然还有几十亩田,简直是不把市领导的面子放在眼里!到时候我们就抓紧找关系,立个项目把这片土地征收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田园牧歌,广告文案就这么来:置身田园,坐望湖滨风光,动静相宜,饱览都市繁华。 地弄下来后,小区的设计、工程、建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全都外包出去,自己只管市场营销。房子要高,绿化要好,三亩地上概两幢楼,每幢楼至少盖20层,一幢楼的总建筑面积至少也该有个12000平方,一平方起售价至少5000起,爱买就买,不买拉倒,我们自己囤着,先拿我爸的稿费垫成本,等哪天涨价到每平方三万了再出手。 那一幢楼就是多少钱?三点六个亿啊! 扣掉前期投入,一幢楼钢筋水泥电线水管,顶多再加两台电梯,工期最多一年,造价撑死了也超不过1000万,净利润至少在3亿5000万以上,舅舅,你说这么弄,我们能不发财?” “我日你奶奶,比你爸还能吹……”江洋抱起林淼,笑得嘴都快咧到脑袋后面去。 林淼很严肃道:“舅舅,我奶奶是你亲妈啊。” “别胡说!”江洋轻轻给了林淼一个嘴巴子。 林淼很惆怅道:“舅舅,你要相信我啊,我爸现在那么牛逼,他都信我说的话。你什么时候要也像我爸一样牛逼,到时候膨胀了,不相信我,我也就认了。可你现在这鸟样,都没什么可失去的,与其被别人骗还不如被我骗,我说的话好歹还有理论依据和事实依据。” “什么事实依据啊?”江洋问道。 林淼指着湖滨路上的店面道:“你看这些店铺,就是我爸听我吹的牛逼,然后跟街道商量弄出来的,事实就是,我的战略眼光至少要比你们高出两个量级,要不是我现在未成年、没有钱,人生的重点全都放在学业和爱情上,我早就自己单干,为明天成为世界首富做思想准备了,哪轮得到你们来占我便宜,还得我哭着喊着求着你们跟我一起发财。” “哎哟我草……”江洋还是没文化,一句我操走天下,明明感觉外甥从头到尾都是在鬼扯,可居然还是听得很着迷,“那你说,我现在首先该干什么啊?我特么也没本钱啊。” “你没钱,银行有嘛!不急,咱们做人做事,得师出有名,我建议你先搞个房屋中介吧,让我妈和你一起弄,反正她整天在街道里也没有事情做。”林淼说道。 江洋笑着问:“那这个中介,到底归你妈还是归我?” 林淼一腔真诚:“都是一家人嘛,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你的就是我妈的,我妈的就是我的。” “我草,你这破嘴,学校里有没有人打你啊?”江洋笑骂道。 林淼正要大喊三声“谁敢杀我”,前头却迎面走来姜胜善和宋佳倩。 姜胜善见到林淼,笑着打听了一下江洋是谁。 两边自我介绍寒暄一通,宋佳倩全程冷脸。 跟姜胜善道别后,江洋抱着林淼继续往前走,注意力却被转移了,问林淼道:“另外那个女的,是你的老师啊?” 林淼嗯了一声。 江洋笑着调侃道:“她看起来好像脑子有问题啊,一句话都不说,还跟我欠了她钱一样,老子又没嫖过她!” 林淼根本懒得提宋佳倩,马上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舅舅你看,你还是很目光如炬,一眼就能洞穿事实的嘛!你这么有眼光,跟我妈一起开中介吧,中介赚的钱五五分,开店的钱我爸出,关系我爸去跑,你卖个苦力就行了,你想泡我们薇薇老师,多少总该有点本钱的吧?给人打工多掉价,跟我妈一起开中介,好歹算半个老板,泡妞也多三分硬气啊!” 江洋想了想,嘴角微微一扬:“说得也是哦……” 第三百二十一章 转正 傍晚的夕阳,斜射进西城街道党政办的办公室。江萍伸了个懒腰,惬意地哼哼了一声。边上同为家属临时工的中年欧巴桑见状,立马讨好地夸赞江萍身材苗条,有胸有屁股,腰上还不见肉。江萍嘴上嚯嚯嚯地说没有啦,心里却美滋滋的。 她对自己的体型,向来是有自信的。 但话说回来,要不是她当年怀林淼的时候,老林穷得连吃饭的钱都快掏不出来,而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老太太又抠门到了极点,甚至到了她临分娩前半个月,老林从牙缝里省出几毛钱给她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老太太都要铁青着脸说自己当年如何闻着咸鱼的味儿就能把孩子生下来养大,她也不至于怀胎十月连肚子都看不大出来。最后要不是林淼的外婆实在看不下去,到江萍快生的时候,自己买了些牛奶、罐头给女儿补补身子,江萍几乎就要完美地避开整个妊娠周期的营养摄入,兴许一个运气不好,生林淼的时候就得累死在产房里头。 后来林淼出生,体重堪堪四斤。而本就肚子不大的江萍,做完月子出门,腰身基本也就恢复得和生孩子前没什么区别。江萍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又要吃完饭了。”江萍看了眼手表,算着时间,林淼也该放学回家了。今天下午林淼出门后,她又在家里磨蹭了快一个小时才出门,接近3点才到的街道。过来后总算没闲着,花了一个多小时,把下星期的街道夜间值班表排好,这个星期的工作,也就全都做完了。 “是哦,这日子太好过了,再过半个小时又能下班了。”中年欧巴桑笑着说道,她的活其实和江萍差不多清闲,只负责收文——就是如果上头有文件下来,她就把文件复印几份,发给对应的街道领导,然后做个记录,再把文件归档。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得一整天都坐在党政办里。 不像江萍,只要把每个星期分内的活全都干完了,其他时候想,大可以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在家里睡觉旷工也没关系。一方面考勤的工作就是党政办做的,江萍身为街道副主任兼党政办主任林国荣的老婆,这种事就算街道主任董希伯知道,也不可能会为这点小破事为难江萍,至于底下人,更是巴结老林都来不及,哪个不长眼的还会故意跟江萍过不去。而另一方面,也因为江萍说到底只是个临时工,受单位纪律管束的程度,本就远弱于正式工。 眼下老林这个大忙人全国到处开会,手里还兼着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的项目,对党政办的工作基本就是放羊。 现在党政办的日常工作,全都由刚工作两年不到就被提拔成办公室副主任的小年轻具体负责,工作统筹、文件拟定、会议安排、公务接待,街道上下零零碎碎的事情,全都是小年轻一个人在干,眼见着半年时间,原本生机无限的脸就变得昏黄暗沉,白头发也冒出来一堆。 江萍几个人整日里一边说小主任辛苦,自己一边继续心安理得地摸鱼,但理由也是大大的硬核——小主任干的那些活专业性那么强,她们这群没读过书的老娘客,读书的时候写作文连400个字都凑不出来,她们但凡要能写文章,那不早就转正了? 实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老林不在的日子里,江萍她们就这么悠闲地混着。 混着混着,慢慢也就成了上班的常态。 “林主任还没回来啊?”欧巴桑看着手表,闲极无聊地问道,然后马上又风马牛不相及地接了一句,“今晚吃什么菜好呢?” “还早得很呢,要下个星期才回来,今天才到黄山。”江萍笑嘻嘻说着,脸上满是自豪,又无缝衔接地接了句,“我家阿荣不在家里,我们娘儿仨每天吃饭都省事,饭店里随便叫几个菜解决了,连碗都不用洗。” 欧巴桑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 老林现在一年能挣大几十万,江萍每天带孩子下馆子,当然没什么感觉。可换成普通人家里,谁家能吃得消一顿饭四五十块钱甚至更多? 党政办里突然安静下来。 江萍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个逼装得有点猛。 她略带愧疚地拿起已经不剩多少水的茶杯,喝了口水,再抬手看看时间,正打算像往常一样早退,可刚要起身,李晶晶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对江萍道:“阿萍姐,董主任叫你去他的办公室,还有淼淼刚才让我给他买了个大饼,两块钱。” “哦,哦,你等一下。”江萍赶紧起身拿过自己的包,一边掏钱一边笑着道,“又麻烦你替他跑腿了啊。我家阿淼看来是真挺喜欢你,都不给别人打电话,就给你打电话……” 李晶晶听得一脸无奈,心里傲娇地想让你家狗子喜欢别人去啊,我才不要这种喜欢呢! 江萍拿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元钱纸币交给李晶晶,顺手把包往肩上一挂,就踩着高跟鞋,哐哐作响地出了党政办的门。平时左拐直接下楼,今天则往右拐,朝楼道的最深处走出。 走到老董办公室前,办公室的门开着,屋里还坐着最近提了一个位次的许佳昌——从分管纪律,改成了分管组织,目前是街道五把手,仅次于书记、主任、常务副主任和分管党群的专职副书记,肉眼可见的,距离正科级,最多只差一两年的资历。 “老董,叫我有什么事啊?”江萍大咧咧走进去,笑着问董希伯道。 董希伯指了指许佳昌,开玩笑的口吻,打官腔道:“许主任都来了,你说什么事?只要不是开除你,那就是大好事!佳昌,你跟江萍同志说说吧。” 许佳昌抬眼一瞥江萍,看着她年轻靓丽又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下意识就想起社会上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再联想到她身后的男人,内心对将要说的这件事的抵触情绪,也越发的强烈。 可是没办法,胳膊拗不过大腿。 这可是上面组织部门特别关照的…… 林国荣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又走了谁的后门…… 许佳昌内心咬牙切齿,板着脸,缓缓开口:“阿萍啊,区里头,今天专门有个文件下来了。照理说呢,正科级以上的干部,才能解决一个家属就业的问题,不过老林的情况比较特殊,区里就特批了,打算让街道先给你安排一个编制。当然了,这件事也要征求你个人的意见,你要是不想转正,也没关系,我这里有张表格,你先拿回去填一下,下星期交给我。” 许佳昌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到茶几上。 江萍看着那个袋子,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就莫名其妙地转正了? 可明明是件挺惊喜的事情,但是为什么,感觉心里好平静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江萍的鱼和熊掌 “晓晓,我回来咯~” 林淼推开家门,江洋手里抓着林淼的书包跟在后头。晓晓从屋里探出头来,先怯生生地看一眼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亲舅舅,然后对林淼嘻嘻一笑,马上又缩了回去。 江洋立马就不干了,随手一甩,把林淼的书包扔到老远外的沙发上,大声喊道:“晓晓,舅舅也不喊一声,我们这么生分的嘛!你下午作业写了多少了?来来来,让舅舅给你检查一下!”一边说着脱下鞋子,连拖鞋都不换上,就光着味道浓烈的脚丫子,进了晓晓的房间。 原本在写作业的晓晓,忙把作业本一合。江洋这厮欺负起小朋友来却半点不手软,伸手就把晓晓的暑假作业抢到手里,抢到手后又三心二意,先指着晓晓闺房里的电脑抱怨:“这台电脑也太占位置了,要不我搬走吧,别影响你学习!” “搬你妹啊,我家就这么大,还能搬哪儿去啊?”林淼走进房间,阻止了江洋的胡闹。 却听江洋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简单啊!让你爸把你家对面那间房也买下来不就好了?反正对面也没人住,楼上也没人住。要我看,干脆就把五楼的楼梯口一封,再多装个大防盗门,以后这两层都是你们家的,还能多赚两个楼梯的空间,合算得很啊!” “诶,有道理哦……”林淼一下就被江洋的随口瞎扯,说得怦然心动。 之前是家里现金不多,这才在买房这件事上,稍微收敛了一点力气。不过现在看老林一朝爆红后就停不下来的形势,估计读者口袋里的那点钱,少说也还能再收割个五六年。按东瓯市现在每平方撑死不过2000块钱的房价,哪怕做不到林淼在火车上给老林画的年入千万的超级大饼,退一步讲,即便老林每年只赚个百来万,一年多买七八套房子,那也半点没压力啊! 身为一个重生者,逮着这样的机会还不珍惜,不挨雷劈简直没天理。房子这种帮助祖国人民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战略关键道具,现在不买,更待何时?! “等老林出差回来就跟他商量……”林淼内心澎湃地暗暗想道。 “让我跟你妈开中介,你们自己家得先做表率啊,你们自己不先买个十几套房子,我怎么出去跟别人吹牛逼,牛逼吹不起来,生意还怎么做?”江洋咧着嘴,显然没太当真,自己说这话都觉得扯蛋,一边又翻开晓晓的暑假作业,气势凛然大喊,“晓晓,你哪道题不会做?舅舅教你!” 晓晓双手抓着衣摆轻轻绞动,仰头巴巴看着江洋,小眼神犹豫又期待:“都不会……” “阿淼你看你怎么当弟弟的,只顾自己学习好,不管姐姐死活!没义气!”江洋严肃谴责林淼一句,大马金刀坐下来,“没关系,不会就不会,舅舅学习好,舅舅帮你做!” 尼玛,真有脸说啊…… 林淼看着眼前代写小学一年级暑假作业的二逼青年,嘴角轻轻抽动。 …… 晓晓的房间里热闹了一阵,江萍就回来了。 晚饭照例只有西北风,屁点吃的都没带回家,但江萍完全没把这小事放在心上,她一脸春风得意地走进晓晓房间,见到正在给外甥女写作业的弟弟,根本连问都不问,就先忍不住喊道:“我回来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你们猜猜是什么好消息~” 江洋转过头,笑着问道:“你摸到什么大奖了吗?” “不是~”江萍笑容灿烂,开心的样子,简直像是“开心分子”要从身体里涌出来,又问林淼道,“阿淼,你猜猜?” 林淼想了想,肃然道:“难道是老董心脏病发作,我爸要火线提拔了?” “乱说!”江萍翻了个白眼,然后又马上换上笑脸,从包里拿出许佳昌给她的表格,炫耀似的晃了晃道,“你们看这是什么?”她刚才在单位里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到了家,要跟家里人分享这个消息了,倒控制不住地亢奋起来。 “什么啊?”江洋接过那张空白表格,看了几眼,没看懂。 “让我看看!”林淼喊了声,从一脸迷糊的江洋手里接过表格,神情微微一变,“妈,街道让你转正啊?” “嚯嚯嚯嚯~”江萍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林淼却有点犯嘀咕。这才刚想让江萍跟着江洋做生意,以后做大了再跟老林官商勾结,创造美好家族产业,没想到歪脑筋都没酝酿明白,组织就立马介入了。 “妈,你想转正吗?”林淼问道。 “当然啊!干嘛不转正啊?”江萍从林淼拿回表格,眉眼间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先不说这个了,妈妈先带你们出去吃饭,今晚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林淼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里的想法,马上如实地说出来:“妈,我觉得你现在转正没必要,要不先我爸回来,你再跟他商量一下?” “我自己的事情,跟他商量什么?”江萍很不以为意地说道,又摸了摸林淼的头,“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别管。” “就是,就是!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你好好读书就行!”江洋也跟着搭腔。 林淼无语地看他一眼,自顾自道:“妈,我说真的,你现在转正了一点都不合算。你现在当临时工,每天时间多,出入单位也方便,以后拿这些钱业余时间再做点小生意,两头都不耽误。可你要是转正了,以后上班不能迟到早退,国家也不允许机关人员兼职做生意,到时候总不能光就让我爸把那么多钱放在银行里吃死利息吧?” “吃利息有什么不好?生意我又不会做!”江萍立场很鲜明,态度很坚决地笑着道。 林淼只好把江洋拉出来:“你不会做,舅舅会做啊!” 江萍闻言一怔,望向江洋,很奇怪道:“你要做什么生意啊?” 江洋有点懵逼:“我……我想想啊……” “还想个屁!”林淼大喊道,“舅舅!你不想我们学校的那个谁了吗?!” 江洋一听,顿时进入十八级清醒状态。 他露出坚定地眼神,目光炯炯盯着江萍:“阿萍,我觉得阿淼说得有道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儿子的女朋友 江萍嘴上说要吃顿好的,但结果还是图方便,直接带着林淼和李晓去了街对面的西城饭庄。 老板克勤见到娘儿仨又来,笑得简直脸上开花。 像林淼一家这样的主顾不用多,只要再来两个,他们这家店就能永远活下去——不是开玩笑,要知道最夸张的时候,老林曾经连着好几天,一天时间内在他们店里吃四顿饭,早饭独自来吃,中午带同事下馆子,晚上带老婆孩子来吃饭,夜里还加一顿宵夜,带的也不知哪一路的朋友。而且事实上,哪怕老林每天只来一次,平均每天消费100块钱,一个月下来都有足足三千块,按西城饭庄五成左右的毛利,相当于林淼一家至少一个月就能给这家店贡献1500元的利润,而在这个年头,西城街道职工的平均工资,也就在800元左右。 所以在克勤老兄眼里,老林是不是名人根本无所谓。 关键在全国人民手牵手共同奔向小康的道路上,老林真的是他亲爸爸啊! 店老板跪舔着招呼林淼一家子上了二楼。 江萍拿过菜单,几分钟内熟门熟路点好了菜,顺便跟店老板介绍了一下江洋后,店老板默默多认了一个爹爹,便满心欢喜地下了楼。 林淼提起桌上装了绿茶的陶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趁着没上菜,又跟江萍继续掰扯起不要转正的道理:“妈,你看你现在,一个月工资660块,转正了,当个办事员,也就800多,而且你又没文凭,以后想升职也升不上去,撑死了职称提一级,办事员升个科员,那又怎么样?有意思吗?你就算不转正,街道里社保、医保照样给你缴,你也不用担心就算咱们家以后不行了,老了日子会不好过。经济方面上看,你转正不转正,其实一点区别都没有。 而且转正了还有工作压力,你自己在办公室里也不是不知道,每年考核多难啊,你们办公室那个副主任,三十岁没到头发都白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秃了。哪像你当个临时工,也没人会逼你非要做出什么成绩来,你把自己那点活儿干完就好了,省心又省力,连开会都不用参加,天底下哪还有这么舒服的事情?” 江萍被林淼叨叨得总算动摇了,思来想去,觉得林淼说得好像也没错。 如果能一边吃公家的饭,一边干点私活,出门在外不怕没面子,过日子也能有里子,当临时工貌似确实比当正式工要多出不好好处。 “等你爸回来再商量吧……”江萍犹豫道。 “别啊,这种事情,既然都决定了,那就该做得干脆点!我爸有时候脑子也会也不清楚的,万一他回来又跟你说,让你再看看情况,你到时候思想又出现变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单位也该有意见了!”林淼根本不想给江萍反悔的机会,往死里撺掇道,“妈,你这样,你那个名额呢,你就说我爸高风亮节,打算先让给别人。街道里那么多副主任,随便让给谁家的老婆,那都是天大的人情,送人也不浪费。至于给谁,就你听老董的,这种事老董心里肯定有数,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将来你要有什么事需要找人帮忙,也不用我爸出面,你自己的面子就够用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今晚给你爸打个电话。”江萍实在受不了林淼的喋喋不休,感觉当妈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不耐烦地打断道。 江洋毛手毛脚地又把手搭在林淼的头顶上,另一只手拖着腮帮子,看着林淼嘀咕:“真想把你这个脑袋打开来看一下里面装的东西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比我们部队里的那些人还老油条啊……” “那是因为你见的人少。”林淼缩了下脖子,躲开江洋的手。 “嘿!还不让摸了?我偏要摸!”江洋笑着挥舞贱手。 江萍却突然道:“阿洋,阿淼刚才说他们学校的那个谁,到底是谁啊?” “啊?”江洋骚扰林淼的动作一挺,先是露出一丝羞赧,但害臊的时间总共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马上恢复了混不吝的状态,坦然说道,“是阿淼的班主任,姐,老他妈漂亮了!” “啧!”江萍眉头一皱,没好气道,“漂亮就漂亮,加什么他妈啊?” 江洋咧了咧嘴。 江萍又问:“那你是想,自己做点生意存点老婆本?” “是啊!”江洋一拍桌,“阿淼他们班主任以前是教大学的,大学老师呢!我半道退伍回来,连退伍费都没有,现在吃饭都没钱,你说我要不做点生意,我拿什么娶人家?” 靠,这特么第一次见面,连人叫什么名字都还没搞清楚,就已经往谈婚论嫁上想了…… 林淼有点无语地看着江洋,心里暗暗吐槽。 可江萍倒还真当成了一回事,埋怨似的道:“谁让你自己这么早回来的?你姐夫去年才把你弄进去,一年不到又把你弄出来,你这么乱来,谁家姑娘信得过你?你要是能老老实实当两年兵再回来,你姐夫什么工作不能给你安排,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追女孩子都开不了口。” 江洋无耻道:“这你就小看我了,开口是没问题的,主要是开完口后续的事情没钱办不了。” 江萍翻了翻眼皮,沉着脸道:“那你想做什么生意?” 江洋嘻嘻笑道:“阿淼说,最好咱俩合伙开个房屋中介。” “你自己没主意吗?还用听他的?”江萍看林淼一眼,总觉得这场面有点玄幻。儿子是神童,这件事她没法否认,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要听林淼的,生性就控制欲强的她却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我能有什么主意啊,谁有主意就听谁的,能不能赚钱先做了再说嘛,想那么多干什么……”江洋懒懒散散的,朝林淼飞了个媚眼,“阿淼你说是不是?” 林淼却答非所问,突然转移了话题:“我有点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去奶奶家吃饭?” 话音落下,江洋和江萍面面相觑,然后紧跟着就被带偏。 “是哦,阿萍,为什么不去妈家里吃饭?” “你都想不起来,我怎么想得起来?” “阿萍,你这个脑子……阿淼是不是生的时候在医院里抱错了?” “放你妈的屁!我哪里不像他妈了?” “哪里都不像啊!还有啊,我妈不就是你妈啊?” 林淼抠了抠耳朵。 这姐弟俩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吵起来,情绪切换完全摸不着规律。 这时滴滴两声,林淼从兜里拿出传呼机看了眼,跳下椅子道:“我下楼打个电话。” “谁啊?”江萍暂停和江洋的拌嘴,问林淼道。 林淼头也不回:“莉莉。” 江萍哦了一声。 江洋看着林淼下了楼,跟江萍打听道:“莉莉是谁啊?” 江萍说变脸就变脸,前一秒还气冲冲地跟江洋吵架,说起洛漓,马上又露出姨母笑来,满心八卦之火,嘴角上扬道:“我儿子的女朋友。” 江洋一脸“你当我是煞笔”的表情看着江萍:“你再说一次?” …… 楼下,林淼拨出了早就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那头响了一下,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水水!我今天去新学校报到了!穿了你给我买的衣服!” “嗯,开心吗?” “不开心!不想上学,还有你给我买的那件衣服太小了。” “不会吧,按照你的尺寸买的啊……” “就是太小了!” 林淼听着洛漓笃定的口气,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突然想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这小丫头,好像开始加速长个了……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来分钟。 林淼返回楼上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江洋正在和江萍聊别的内容:“我今天还见到阿淼的校长了,他们校长人不错,就是另外有个老师,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 “不正常就别提了。”林淼走上二楼,走回晓晓身边坐下,“老关注不正常的人有什么意义啊?” 江洋却一本正经:“阿淼,这种人你还真得关心一下,就是这些不正常的人,天知道哪天你一不留神,她就要弄你一下。” “你安心吧,她没那个能耐的。”林淼很淡定道。 江洋还想再说,江萍却打住了这个话题。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紧吃饭,我等下还要送晓晓去少年宫上课。”江萍从装饭的大碗里,给晓晓打了一小碗饭,又跟江洋说了句,“明天早上跟我去妈家,晚上你也给我早点睡。” “知道了,罗里吧嗦……”江洋不满江萍管束的语气,端起碗来,大口吃饭。 林淼则给晓晓碗里夹了个满是红膏的螃蟹盖子,教育道:“晓晓,以后别像我妈这样跟人说话,除非你找的老公很牛逼,不然在外面肯定混不下去的。” 晓晓懵懂地点点头。 江萍听得牙痒痒,气得拿起筷子,在林淼头上敲了一下,愤愤不平:“毛没长齐就忘了娘,你家莉莉的裙子还是我给她买的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脏水(上) 宋佳倩在学校门口和姜胜善分开,沿着湖滨路怔怔出神一直走,不知不觉,就走过少年宫,走到了路的尽头,离家反而越来越远。 下午五点出头的夕阳,斜斜地从西面洒落,打在宋佳倩的脸上,身后是湖滨路参天的大树,身前是下班高峰来往的人群和车流。看着眼前的场景,宋佳倩突然叹出一口气来。 她有点后悔了,虽然上班才一个星期,但确实后悔了。 她已经忘了两个月前,自己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鬼使神差地在和同期毕业的那些同学攀比中,以及在外国语初中丰厚薪资的诱惑下,放弃了进入体制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当时她的心里还是带着满满的对美好未来的期盼,甚至是几分得意的。 在她的所有研究生同学中,只有她勇敢地迈出了“不靠别人”的这一步,而且一入职工资就差不多是别人的五六倍,更不用提她那群瓯师大毕业的大学同学,哪怕比她早工作了三年,都没人能在收入方面达到她的高度。而且差得还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差距大到连她的屁股都够不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可明明那么好的开局,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宋佳倩面朝瓯城湖,倚靠栏杆,看着一道道涓涓细流从旁边大桥下的排水口注入湖中。湖面反射出金色的亮光,她的脑海中,又再度浮现出林淼那张令她恨不能生吞活剥的面孔。 都是那个小王八蛋害的……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必陪着姜胜善和西城饭庄的老板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加餐的事情,从排骨多少钱一斤到加工费要多少,听姜胜善和姓李的死文盲在几毛钱的问题上来回扯皮。 她一个曲大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要做这种低档次的工作,接触那些低档次的人? 自己以后的人生,难道就要跟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画上等号了? 这样的生活,就算给她每个月五千块钱又有什么意思? 我宋佳倩是人才!人才你们懂吗?!不是来给你们打杂的! 宋佳倩咬着牙,轻轻一拳,捶打在空心的铁栏杆上。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想她可能就不会拒绝分配到瓯南区江北镇镇政府当科员的机会,虽然比起别的同学上岗就是副科级待遇差点,但好歹也是份体面的工作。 又或者更聪明点,就像今天刚来的那个张幼薇一样,先混个公职,再办个停薪留职的手续过来淘金,进可攻退可守,也就不用看人家脸色,不论发生什么意外,好歹有条退路。 宋佳倩满脑子杂念纷飞,瞪着湖面,就像看杀父仇人一般,过了很久,情绪才总算舒缓下来。 再忍忍吧…… 听说那个该死的小东西,读完一年就走了。不过话说老天也真是瞎了眼,让那种一看就知道长大后绝对要成为社会垃圾的人渣,拥有这样的天分。 “不过这种连起码的尊师重道都不懂的小孩,就算再聪明,以后肯定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宋佳倩心里一半自以为是一半满怀恶意地诅咒着,诅咒完心里好受不少,终于转回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东瓯市八月底的白天,开始不那么长。 等宋佳倩回到家时,天已经快要黑透。 她住在区府街旁的一处老院子里,走进院子,院里满是从各家各户里冒出的油烟的香味,四五个活泼的小孩,正在院子里疯闹。这几天看不得身高一米二以下幼童的宋佳倩见到这些孩子,眉头就恨屋及乌地皱起,心里一边暗暗念叨邻居没文化,教出的孩子也是一群笨蛋。 “佳倩!”夜幕中一声夹带着欣喜的喊声,摁下了宋佳倩心头的怨怒。 宋佳倩抬眼朝家门口望去,就看到一张许久不见却万分熟悉的面孔,欢笑着朝她跑了过来。 “佳洁?”不高兴了一路的宋佳倩,满脑子的杂念一消,露出了笑脸。 …… “倩倩,佳洁可是一直等你到现在,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学校里今天工作那么多吗?”进了家门,刚一在饭桌前坐下,宋佳倩的老妈就喋喋不休地问起来。 宋佳倩嫌烦,说了句学校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就赶已经吃完饭的老妈上楼。 她妈倒也习惯了,女儿从小脾气就差,读书越多就越难说话。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勉强还凑合,可今年在曲大读完研究生读完回来,那真是基本一句整话都没办法跟她说完了。 没法子,学问人嘛,知识分子不对,是高级知识分子! 宋妈妈心里无奈又得意,笑盈盈道:“行行行,你们两个大学生好好聊。佳洁,多吃点啊,就当在自己家。” “还说!?”宋佳倩不耐烦道。 宋妈妈只好笑着离开。 屋里只剩了两个闺蜜,袁佳洁没对宋佳倩的母女关系做任何表态,就像没看到一样,拿起筷子,不等开吃,就先问起宋佳倩的近况来。 她俩是瓯师大的同学,袁佳洁毕业后去了杭城,在曲江省宣传部下属直管的某报社当文学编辑,宋佳倩则顺利考上了曲大。因为两人同在一个城市,所以哪怕大学毕业后,仍然保持着比其他同学更密切的联系。宋佳倩读研期间,袁佳洁每年都至少会去她的学校看她两三次,两人原本在本科阶段并不算特别要好的关系也因此变得亲密,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五千!?我们报社的老总一个月也才两千块不到!”袁佳洁一听宋佳倩的工作待遇,顿时惊得连筷子都放下了。她工作三年,最近才刚从一个普通编辑混到了报社某板块的副主编,这回报社派她回东瓯市做个调研,原本她是想借机来和宋佳倩叙个旧顺便装个逼的,可见硕士刚毕业的塑料闺蜜混得这么优秀,这哪儿还吃得下饭? “那你们……你们这学校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啊?”袁佳洁好奇又不敢地打听道。 宋佳倩见袁佳洁的反应,积攒了一整天的负能量,不由统统地都消除干净了…… 她嘴角微微一扬,根本连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悠悠说道:“算是中国式的贵族学校吧,入学的孩子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林国荣你应该知道吧,他儿子就在我们学校读书,我现在是他儿子的班主任。” 袁佳洁闻言,一股激动之情,立马涌上心头。 挨着名人了啊! 可还没激动过两秒,宋佳倩就又跟上一句更猛的 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态度,她装出一副怀疑又理性的样子,微眯起眼道:“不过我感觉,他儿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第三百二十五章 脏水(中) “不正常?你指哪方面的不正常?”袁佳洁出于记者的敏感,认真问道。 宋佳倩倒是没往要搞个大新闻的方向去想。 她只是纯粹的装逼的机会不想放过,顺便也是想拿袁佳洁当一回情绪垃圾桶,诉个苦、吐个槽,不管说的东西是真是假,总归说出来,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林国荣他儿子,在东瓯市挺有名的,去年小学读了一年,今年就上初中了,报纸上了好几次,电视也上了两次,多少算个神童吧……” “什么叫算啊?七岁上初中,那就是神童啊!”久在外地的袁佳洁忍不住打断道。 宋佳倩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林淼的神童事迹,并没有随着林国荣的火遍全国而得到同等级的宣传,林淼的神童名号,还仅仅只在东瓯市地界范围内流传,甚至连省城都进不去。 只是林淼是不是神童,对宋佳倩来说不重要;林淼在外地出不出名,对宋佳倩而言也不重要。 唯一对她重要的,是林淼能不能尽快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最好以后连提都没人提起。 不过哪怕再自欺欺人,宋佳倩心里也明白这个梦想恐怕是很难实现了。 除非东瓯市的两三代人,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死绝了,不然至少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全市谁不知道林国荣的宝贝儿子聪明得逆了苍天?电视和报纸可不是白上的啊! “让我说完!”宋佳倩稍微烦躁了一下,但不给袁佳洁反应的时间,马上就继续道,“上学是上学,水平是水平,这是两码事,反正按我的观察,林国荣的儿子也没有比别的小孩聪明到哪里去,装疯卖傻、哗众取宠倒是一绝。而且说实话,小学的孩子,成绩再怎么好,肚子里又能装多少东西啊,以他爸在东瓯市的地位,想安排孩子早点小学毕业有什么难的?” “听你说话这口气……佳倩,你是不是跟这孩子有什么过节啊?”袁佳洁笑着问道。 “我……我跟一小孩能有什么过节?”宋佳倩心虚地神情一变,说话的调门都不由自主抬高了三分,“我刚开学就被我们校长调去当她的助理了,开学到现在我一共也就上了两节课,人我都不熟呢!” “助理?”袁佳洁一怔。 宋佳倩死鸭子嘴硬地解释道:“是啊,当个老师有什么意思。我们这个学校,说白了就是私人企业,不进管理层就是给人打工,我是那种给人打工的人吗?” “也是,这么说也是个曲大硕士啊。”袁佳洁脸上露出职业微笑,两人的对话,已然开始有点变味的兆头,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挖掘这个话题,“那你觉得,林国荣的儿子,是不是他爸特意安排进你们学校镀金的?早五年毕业,就早五年出来工作,将来工龄都能比一般人多好几年,要是能进机关的话,升迁也有优势吧?” 袁佳洁三言两语,就帮宋佳倩把能分析的情况,一步到位全都分析清楚。 语境一旦建立,宋佳倩自己都有点陷进这说瞎话的氛围里,不可自拔地顺着往下扯道:“特意不特意,不好说,反正我们学校一年的学费要一万,林国荣钱是肯定是没少花。” “要这么多学费啊?……”对贵族学校向来只闻其名的袁佳洁,今天算是知道贵族学校到底贵在什么地方后,接着又忽然一笑,“那要按你说的,如果那个孩子真是林国荣走关系让他提前毕业,又一不小心搞得全市都知道,万一孩子不是神童,那事情被揭露出来就有趣了啊。” “也不一定啦,我也是随便乱猜的……”宋佳倩有点怕不好意思收场,急忙想把话题拉回来。 可这时袁佳洁却不干了,笑道:“是不是这个情况,查一查不就知道了?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真要能查出什么东西,那可是大新闻!” “不是……没什么必要啊……”宋佳倩突然间变得异常拧巴,一方面心里确实存有想通过袁佳洁搞臭林淼的想法,可另一方面,又担心事情闹大,会波及到自己。 毕竟林淼的入学考试成绩就摆在那里——不过,如果林淼真是通过林国荣的操作被安排进学校的,那入学考试成绩,也不是不能伪造吧? 宋佳倩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瞬间又联想到林淼在那节英语公开课上的表现,觉得林淼在课上说的东西,好像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心里的某个天平立马又倾斜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定,装好奇地问袁佳洁道:“那你想怎么查啊?” 袁佳洁笑着回答:“简单啊,先看看你们学校这个小神童,到底神在什么地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学生会广播站有个师兄叫何胜明的?” “记得啊……”宋佳倩点点头。 袁佳洁道:“何胜明现在就在《东瓯日报》上班,我去找他帮忙,就说要给我们东瓯市的神童做个人物报道,管他要点资料,他总不能不给我吧?” 宋佳倩继续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查证呗!”袁佳洁笑道,“这世上不存在有人造假还不留痕迹的,谎言是最容易戳破的,只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就有把握让让他显出原形!” 宋佳倩又问:“万一他要是真是神童呢?” “真是神童,那就写个真的人物报道嘛,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袁佳洁说着,笑嘻嘻拿起了筷子,“这两天正好都有空,明天星期六,我先去《东瓯日报》那边看看,要是他在值班就最好,人不在的话,就等星期一。” “你什么时候回杭城?”宋佳倩心里有点乱,既怕袁佳洁查到一半打退堂鼓,又怕袁佳洁查不出东西,甚至还怕袁佳洁查出什么东西来。 袁佳洁端起碗吃饭,一边随口问道:“我9月5号之前回去就行。” 宋佳倩轻轻点头,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却食之无味。 她默默吃着晚饭,心里开始祈祷,最好袁佳洁能单枪匹马把林淼解决掉。 老天爷保佑,希望那个死小子,真的是个西贝货就好…… 第三百二十六章 脏水(下) 报社的工作总是很忙碌,周六早上八点不到,何胜明走进办公室时,鲁建波已经挺直地坐在里头,埋头校对稿件。老鲁听到脚步声,抬头朝何胜明微笑道了声早,说完又马上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看他入神的样子,显然不是刚来,说不定早上六七点就到了。 何胜明心想年纪大的人就是觉少,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在用这种方式,在弥补他们来日无多的遗憾,不像年轻人,倒头就能睡上十几个钟头,看着好像青春无限,可仔细一想其实他们一天时间里有半天都是躺在床上,那还无限个鸡毛啊! 何胜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放下公文包,然后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稿件。 托林国荣和丁少仪的福,他最近这星期半点报社的事情都没干,但工资照拿,还能用公家的时间光明正大干私活,《狩魔手记》一口气写了两万多字,今天再赶工一下,就能给丁少仪交活儿了。千字一百块,三万字就是足足三千!一个星期的私活,差不多顶他三个月的工资。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干得好,那就从此搭上了林国荣的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从这一点上讲,纵然他何胜明和林国荣的妖孽儿子之间存在再多不美好的回忆,但只要钱给够,他就能一往无前地跪舔老林下去,直到有朝一日,他有本事另立山头。 何胜明倒水泡茶,利落地准备完写作的前期工作,接着便像鲁建波一样,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东瓯日报》文学版主任办公室内,又恢复了寂然无声的宁静,只剩下一头社会主义的老黄牛,和一条资本主义的新走狗,交替呼吸所产生的轻微声响。 足足一小时二十分钟后,何胜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今天早上他状态不错,一会儿功夫,就写完了一千多字,而且自认水准上乘,不论故事性还是文学性都无可挑剔。 “老子果然一直没变,永远这么才华横溢啊……”何胜明满心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身子往后,朝椅背上一靠,表情中多出几分同情地望向仍在努力工作的鲁建波。 一个人要成大事,果然光靠个人努力不够。 眼前的这个鲁建波,好歹是《东瓯日报》文学版的主编,论行政级别,应该不是正科也至少是个副科了,甚至还挂了个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了不得的区作协主席的头衔。可明明都这么拉风了,也不照样是整天窝在《东瓯日报》这栋楼里,见到丁少仪跟孙子似的,干活的时间比应酬的时间多出几倍。一看就知道,这个四十出头的老男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国荣那活法,才叫活着呢。”刚写完一千字,何胜明就膨胀得开始幻想,有朝一日能和老林平起平坐的画面,“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老子的水平不比林国荣差。到那个时候,他儿子再敢跟我逼逼,我就当着他爸的面,一巴掌扇死他……” 他紧了紧拳头,正要拿起杯子喝口水,寂静的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何胜明同志~”袁佳洁巧笑嫣然站在门外喊道。 何胜明看清来人,一下子就惊喜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手上杯子里的水晃出去。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何胜明两连问。 袁佳洁微笑走进来。 鲁建波抬眼一瞧,不用他张口问,袁佳洁就礼貌地问好道:“鲁主编好,我是何胜明的大学同学袁佳洁,在《曲江南都报》上班。” “哦……你好你好。”鲁建波很高兴地站起来跟袁佳洁握握手,天可怜见,总算有人管他叫鲁主编而不是鲁编了,“又是同学又是同行,难得啊。” 袁佳洁一笑,松开鲁建波的手,然后款款走到何胜明跟前,笑容娴雅地说道:“师兄,好久不见。今天是有件公务,特地来麻烦你的。” 何胜明看着一别经年却仍然姿色不减,谈不上有多漂亮,但好歹胜在有女人味的师妹,单身多年的他忽然觉得,这可能是老天爷要安排他走运了。前脚刚获得晋升东瓯市上流社会的机会,后脚师妹就找上门来。果然人的气运到了,好日子就躲都躲不开啊!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么大老远过来,什么忙我都得忙啊!”何胜明一下子像是换了个人,无比热情洋溢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袁佳洁盯着何胜明的眼睛,抬手把一缕头发往耳后一拨,轻声细语道:“我想对林国荣老师家的孩子很感兴趣,想找点孩子的资料,写篇人物报道。” “就这事?”何胜明哑然片刻,失笑道,“这事简单啊!” 鲁建波也呵呵走了上来:“小袁,你问这事,还真是找对地方了……” …… 袁佳洁没想到事情能进展得那么顺利,何胜明和鲁建波对她没有半分警惕,从进门到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拿到了厚厚一袋子关于林淼过去一年几乎所有社会活动记录。 回家却不住家里的袁佳洁,抱着牛皮纸袋,婉拒了何胜明请客吃饭的邀请,借口任务重,便匆匆返回了临时下榻的酒店。进了房间,把材料全都倒在床上,看着满满当当一整床的东西,袁佳洁心中,不由地隐隐升起几分兴奋。一个七岁的小孩,哪怕再怎么优秀,也不至于收获《东瓯日报》这种规模的地方媒体如此巨量的关注吧? 要说这背后没有大人的操作,谁能信? 几乎是一瞬间,袁佳洁脑海中,就已经拟好了这篇报道的标题 《人造神童:我们的教育,还能公平多久?》 噱头啊!天大的噱头啊! 袁佳洁深吸了几口气,急忙开始翻看这些材料的内容。 然后很快的,她就陷入了进一步的狂喜之中。 先是找到一篇题目为《门》的学生习作,署名自然是林淼,指导老师苗晓秋,不知是何方人物。但只看内容的话,这篇文章几乎锁定了苗晓秋代笔的嫌疑,反正袁佳洁自认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更不用提,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不对,看时间,是去年的,那个时候,林国荣的儿子才不过六岁而已,能写出这种东西,简直就是笑话。 再然后就是连续几篇关于林淼拿到区级和市级奥数比赛和作文比赛大奖,以及获得全市中国象棋邀请赛冠军的报道。至于跳过小学直接读了初中的神童事迹,更是有一篇专门的长篇特稿,里面差不多把林国荣儿子一整年获得的奖项荣誉全都罗列了一遍,其中有一条,简直看得袁佳洁忍不住冷笑。 创作歌曲《虫儿飞》…… 《虫儿飞》这首歌,可谓墙里开花墙外香,磁带发行半年,在东瓯市没怎么火,杭城那边倒是有了不少听众,在广播节目里出现的频率不低。 袁佳洁自然也听过。 可现在,东瓯市这边的权威媒体却告诉她,这首歌是个七岁小孩写的。 侮辱群众智商,也不带这样的啊。 这包装得有点过分了…… 袁佳洁拿出笔记本,迅速将几个重点记下来,然后收拾好一手材料,中午12点多,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出了门。 在随后一天半的时间里,袁佳洁扛着《曲江南都报》的名头,分别走访了百里坊小学、西城街道办事处,以及少年宫几处和林淼有关的地方,甚至连中远的小破屋都没放过。 通过面对面的访问,在袁佳洁的眼里,无数证据,正越来越指向同一个真相林淼所谓神童的名号,根本就是林国荣依靠个人能量发起炒作的结果! 林国荣是东瓯市作协名誉主席,安排儿子拿个小破作文比赛的奖困难吗? 林国荣是西城街道的副主任,东瓯市那个所谓的象棋邀请赛,根本就是西城街道发起的,他安排儿子拿个冠军有难度吗? 还有奥数虽然难操作一点,可退一步说,就算是林淼凭实力拿的,可那也不能掩盖他在其他方面造假的事实! 更不用提,她还打听到,林淼学钢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游泳因为对教练不满,还发脾气让老林给换了人,结果依然学不好,显然是根本没能力完成一些需要公开表现的项目…… 两天时间,袁佳洁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可供报道的内容越来越详实。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渐渐开始出现担忧。 林国荣能在东瓯市这么搞风搞雨,她要面对的,显然不可能只是一个人。谁也不能肯定,如果真把这篇报道发出去,她会不会遭到来自整个东瓯市的疯狂反扑,甚至是暗中陷害。 “可我……是个记者啊!我有揭露社会黑暗的责任和义务啊!” 周一早上,神通广大到居然摸到江北镇的袁佳洁,站在一处大院门外,内心天人交战了足足有半分钟,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迈步走进了院子。跟院子里早起洗衣服的农妇打听了一下,她左拐右拐,最终走到一间破旧的老房子跟前,轻轻敲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露出一张警惕的面孔。 “你找谁?”林淼家的老太太,拉着脸问道。 袁佳洁挤出笑脸:“阿婆,我是报社的记者,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关于林国荣老师的。” 老太太盯着袁佳洁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儿子都不管我死活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说完就要关上房门。 袁佳洁眼疾手快,把手插进门缝:“阿婆!你先别关门,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的嘛!” 老太太这才半推半就,开了门。 半小时后…… 老太太跟袁佳洁哭诉完大儿子不孝,小儿子虽然很想帮她,但是实在有心无力。 袁佳洁拿笔记着,又装作随意地问了句:“阿婆,听说林老师家的孩子,是个神童啊?” 老太太却翻白眼道:“什么神童不神童的,都是外面瞎说的,我自己的孙子我还不知道吗?阿荣他儿子,前两年连字都还不认识,拉完屎都不会自己擦屁股,都要我帮他擦呢……” “真……真的吗?”袁佳洁满脸掩不住的惊喜。 这回……真的是大新闻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字报 “一!一!一二一!” 八月结束,九月到来。原本宁静的四中校园,终于迎来了新一届的学生。 周一早上,在四中领导长达一小时的讲话过后,这些才刚从小学毕业的孩子们,没能回教室喘上一口气,就马上体验到了长大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被快速分割成了十几块男女方阵,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分散到四中原本就不大的校园的各个角落,然后就仿佛永无止尽地立正、稍息,左转、右转,扯着嗓门大喊,一喊就是一整天,喊得林淼他们班上的孩子各个心有戚戚,然后一边庆幸还好自己学习成绩好、家里又有钱,用不着跟他们一起遭罪…… “所以你们说,到底是读书改变命运,还是读书捆绑命运?” 转眼听小倒霉蛋们喊了一天。到了周二下午,已经迅速习惯了人与人之间命运不公的外国语初中的二代们,心安理得地坐在阴凉的食堂里面,吃着丰盛的午后加餐,看着食堂门口那些头顶大太阳的孩子在教官的虎视眈眈下一动都不敢动的辛苦模样,发出了思辨的疑问。 彭二月一手拿着西瓜,一手拿着一块比林淼的脸还大的炸猪排,一边一口,吃得嘴边满是汁水和猪肉的混合物,慢慢走到就站在食堂大门旁,距离军训队列最多只有三米远的刘少锋的身边,满脸憨厚地回答道:“想那么多干嘛呢,赶紧吃完回去上课了,嗝~” 一个饱嗝,别说对面的孩子受不了,就是带队的教官,也忍不住眼皮子猛跳。 但是,不能发作啊…… 来这所学校之前,他们教官队就已经收到风声,他们老大的老大的老大的亲孙子就在这所学校里上学。虽然现在他一看就知道,以彭政委的伟岸,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不可能产出像眼前这个胖子一样肥硕的后代,但万一有个万一呢…… 带队的教官忍得痛苦,背对着彭二月和刘少锋,闻着炸猪排的香气,只能大声给面前的小同学们鼓劲道:“坚持住!不要受别的同学影响!战场上比这还恶劣的情况多得是呢!” “不会吧,我觉得这样已经够恶劣了啊……”吃完加餐的许风帆,听到教官的喊声,出现在了刘少锋和彭二月身后,然后奇怪问道,“淼哥呢?” 刘少锋沉声道:“林淼刚才带头在这里吃西瓜,被姜校长抓走了。” 许风帆不解:“那你们两个怎么没事?” 彭二月道:“不知道,可能是淼哥吃瓜的动作太风骚了吧,有个人都被馋哭了。” 刘少锋补充:“也有可能是被气哭的。” 许风帆点了点头,眺望远方叹道:“姜校长抓得好,这是为民除害啊……” 几百米开外,姜胜善牵着林淼的手,看林淼大口吃着还没解决完的猪排,一脸欲言又止。两人走进安静的外国语教学楼,路朝楼顶走去,到了校长室,林淼总算吃完猪排,然后接过姜胜善递来的毛巾擦擦手和嘴,就见她一脸慈爱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嗯,好吃。”林淼把骨头扔进纸篓,有事没事先说句客气话,“校长姨姨辛苦了。” 姜胜善微微一笑。 她确实辛苦。 学校下午第二节课后加餐,说是小事,但前期准备还是颇为麻烦。为了保证加餐的质量过关,价格也不能太高,上周五下午她和西城饭庄的老板敲定每周二和周四下午供应炸猪排和冷饮后,周末两天的时间,她还自己一个人,亲自跑了几家学校附近做面包的店——毕竟不能连着一星期,每天下午都让孩子吃一样的东西。 比起价格不便宜的猪排,如果只是为了补充能量的话,小面包显然更合适。 做完这些准备后,她又挨家挨户给全校的每个家长都打了电话。 一方面是为了让家长知道,这个举措是为了孩子,而且本钱得收回来,学校总不能倒贴,一方面也是为了家长考虑,尽量不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为这点小事,还要特地抽空到学校来开个会。私立学校,服企业嘛,以提高客户体验为要,不让客户感到麻烦,这点很重要。 当时姜胜善打电话的时候,还稍微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家长不理解,她就得担责任。不过所幸,能送孩子来国语初中读书的,果然都不是一般的家庭。就像林淼说的那样,能掏出一万块学费的家长,根本不在乎再多掏几百块的伙食费。一百多个电话,每个家长都对这件事表示了理解,没有一个人,对学校先斩后奏的行为表示不满。 如此,有了家长们的支持,昨天下午之前,加餐的餐费就已经全部收了上来。姜胜善算了下账,发现居然还有千把块的盈余,就打算期末拿来当奖学金,分给考试成绩最好的孩子。 等期末家长会的时候,再把这笔钱的来源和去路跟家长们讲清楚。 “姨姨,你叫我来干嘛?”林淼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走神的姜胜善问道。 姜胜善听见,微笑着走到林淼身边坐下,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淼淼,这几天可能会有一些奇怪的人来找你,如果问你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你不要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林淼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吴欠高利贷跑路了吗?” 姜胜善苦笑道:“别胡说,学校好好的,就等着你们出成绩呢……” “那到底出什么问题了啊?什么人要来找我?”林淼追问道。 姜胜善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们家有订《曲江南都报》吗?” “没有。”林淼摇了摇头,“报纸上写什么了?” 姜胜善别别扭扭回答:“写了些对你不太友好的东西,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 林淼不由乐了:“阿姨,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我家里没订,街道里肯定有啊,真要有大新闻,我不用自己看,都会有人告诉我。” “也是……”姜胜善苦笑着摇摇头,这才站起来,拿过就放在办公桌上的报纸,递给林淼道:“我本来就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自己看吧,不过看完一定要忍住啊……” “忍住什么?”林淼接过报纸,扫了眼头版,就见上面一条巨大的标题写着:《教育岂容欺骗:东瓯市“神童”到底出自谁手?》,详见第八版。 “我靠!要搞事情啊?”林淼立马把报纸翻到第八版。 姜胜善看了眼手表,忍不住提醒道:“淼淼,要不等回家再看吧,要上课了。” “没事。”林淼一口回绝,“下节是英语课,除了老师漂亮,别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这节课不上了,先研究一下对手的套路,看看危险级别高不高。”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战略上藐视 林淼花了十几分钟时间,才把报纸上关于他的长篇报道逐字看完。 读完后情绪还算稳定,并不觉得有多生气。 毕竟比起十几年后网络上那些断章取义、指鹿为马、张口就来的文章,《曲江南都报》的这位名叫袁佳洁的记者,看来还保留了些许做人底线和职业良知。即便文章中攻击林淼的判断大多属于臆测,但她好歹也给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文字表达上,也不算一口咬死,最多只能算作诱导社会舆论,煽动社会情绪,而不是自己私设法庭,直接定了林淼的罪。 “教育是国家发展的根本,是科教兴国的基础,是改变命运的通道。教育的纯洁性不容抹黑,社会的公平和公正更不容某些所谓特权人物的践踏!神童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必须经得起社会的监督和时间的考验,而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说了就算。否则以神童之名,行教育欺诈之实,便是对国家教育体制乃至国家法律的公然挑衅,是对国家教育资源的公然掠夺,是对其他群众正当权利的公然无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为社会公正,神童的问题有必要查清楚;而神童背后的‘造神者’,则更需要全社会对其加以重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引以为戒。” 林淼看完最后一段,默默把报纸放下来,轻轻摇头,叹了一句:“唉,还是年轻啊。灾害等级顶多就是个虎级,泼脏水都泼得这么斯文,这菜鸟的水平,火候还差得远啊……” 这番话姜胜善大概听懂一半,然后她直接忽略掉听不懂的部分,苦笑着问林淼道:“这还不够吗?” “不够。”林淼淡淡道,“整人哪有请全社会监督的,要是全社会一起监督调查,真相不就浮出水面了吗?姨姨,你要明白,如果有心要整一个人,那么要的就不是真相,而是足以把人整倒的结果。换了我是这个记者,那我就呼吁全社会一起看戏,让我自己走出来,自证清白。只要我按着她说的做,但凡多说一句,对面只要有心,就一定有办法让这句话变成证据的一部分,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越描越黑。 而且老百姓看热闹最不动脑子,媒体再一扇风,那到时候整个社会一旦对你形成偏见,先入为主,以后你再怎么出示证据,就都不可能再有那么人相信你说的话,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别说跳进黄河洗不清,就算跳进黄河洗到溺水身亡了,都还会有看热闹的人,在你死后说你畏罪自杀。这才是拿舆论毁人一辈子的正确操作流程!” 姜胜善听得都蒙圈了,惊愕问道:“你这些东西,又是哪里学来的?” 林淼想都不想,一手锅又扔到东瓯市图书馆头上,都快把人图书馆扔成平底锅之乡了,回答道:“我暑假在图书馆看了二十年前的文斗纪要,老带劲儿了!” 姜胜善在心里默默一算时间,脸色骤然一变,有点出冷汗的倾向,急忙道:“这些东西,以后不许看了啊。你才这么小,看了要学坏的……”说着又皱起眉头,小声咒骂图书馆的管理员:“上班的人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东西都能让小孩子看……” “好了,没事我就上课去了。”林淼淡淡然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踩着被他戳破气垫,不再吱吱作响的发光鞋,扭着小身板走出校长办公室的门。 房门一关,姜胜善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来,心跳居然有点快…… 与人斗其乐无穷,这种乐趣,也不是谁都能体会到的。 只有亲身感受和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这需要多么大的精神力量在背后支撑。 只是,那么小的孩子,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 姜胜善有点茫然,但马上,眼中突然又充满了信心。 她现在何止确定林淼是神童,林淼要说自己是神仙转世她都信! …… “袁佳洁,妈的这煞笔是谁啊,我应该没得罪过这个人吧,还是出去比赛的时候,不小心伤到她家宝贝儿子或者女儿的玻璃心,公报私仇来了?”林淼像伟人思考阿三国前总理为什么要撩骚中国边境一样没有头绪,怎么也想不通对方这么干,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 满心不解地从楼上下来,走到自己班的教室门前。 敲了敲门,教室房门一开,张幼薇杀气十足地站在林淼跟前,伸手就捏住他的耳朵,轻轻拧道:“胆子不小啊,翘课也就算了,还敢跷一半中途回来,当我不存在吗?!” 林淼当场就怒了,大声道:“胡说!我就是为了多见你一面才千米迢迢从楼上回来的,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才懒得回来呢!” 全班立马就炸了。 “哇啊哦”一群小孩,满脸兴奋地高喊起来。 张幼薇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忍不住嘴角上扬:“进来,进来,小小年纪鬼话连篇,真是讨厌……以后不许拿这套骗小姑娘啊!” 张幼薇笑着把林淼放进了教室。 门一关,教室又很快安静下来…… 林淼坐下后,照例该刷题刷题,被张幼薇恶意打断起来答题,也半点不在意。第三节课波澜不惊地很快过去。下了课,张幼薇先问了下林淼刚才姜胜善抓他去干嘛了,林淼说让张幼薇回去看报纸就什么都知道了,张幼薇也就没多问,迈着大长腿长发飘飘地出了教室。 她得提前跑路下班,免得被天天借口过来接外甥的江洋堵到,又得被他耽搁半天。 管理上恩威并重,不到一天就建立起威严的张幼薇一走,教室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许多,林淼身边火速围满了小姐姐,叽叽喳喳问他刚才究竟干嘛去了。 林淼很惆怅地回答:“有人要加害寡人……” “疯了吗?那不是找死吗?!”许风帆一根竹竿立在小姐姐包围圈的外面,视野依然良好地看着林淼,对林淼的反杀能力无条件相信地大喊道。 林淼一拍桌,奶凶奶凶地喊:“爱卿所言甚是!那个碧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边上闲得蛋疼逛学校玩儿的老沙路过教室门口,听见屋里小豆丁又在骂脏话,忍不住探进头来,打着洋腔教育道:“喵喵~不磕衣骂人,不磕衣说碧池。” 林淼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赶紧点点头,用英语道:“好的,老沙,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老沙很是满意林淼诚恳的态度,微笑走开。 围着林淼的姑娘们对林淼又是一通夸,纷纷说林老师英语棒棒哒,洋屁放得和洋鬼子一样标准。然后一边夸一边摸,一直摸到最后一节上课铃响,才心满意足回了自己的座位。 “上课了。”体育老师走进教室,怀里抱了个大塑料筐。 外头四中新生军训,学校操场被占。 体育老师没放鸽子,把林淼他们的体育课,改成了棋牌课。 林淼却懒得玩这些,直接拿出自然科学的真题,该奋斗就奋斗。 至于袁佳洁那篇文章,早就被小姐姐们摸得抛到了脑后。 战略上藐视到家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大的事有爸在 室内体育课装备管够,一大筐扑克牌和各种棋类加在一起,数量比班上孩子的人数只多不少,就算真的这群妖孽集体患上自闭症,自己和自己玩都没问题。 张雪茹兴冲冲上去拿了副跳棋,接着转头就一巴掌按在林淼的真题册上,要拉着林淼当陪玩,满脸不容反对的样子,只差一句写你妈逼起来嗨。 林淼当场就被激怒了,扔下笔就吼:“跳棋有个毛的技术含量?!” 张雪茹浑然不惧吼回去:“那你想玩什么!?” 林淼冷冷一笑,上台拿了副飞行棋回来。 两分钟后…… “光下棋没意思啊,要不来点彩头吧。输了的人等下去操场跑一圈,边跑边喊我爱赵忠祥,茹茹,敢不敢?”林淼课桌前后,围满了看热闹的小屁孩。 班上两朵班花姐姐高媛媛和蒋琴琴,被林淼拉来搭伙,凑了一桌。 “那你要是输了,就上操场喊张雪茹我爱你,你敢不敢?”张雪茹反问林淼道。 林淼想都不想就一票否决:“太没挑战性,根本配不上朕的脸皮!换一个!” 张雪茹直接动手,捏住林淼的脸颊往外一拉:“不换!我管你脸皮有多厚,反正我就要这个!” “咦~”四周一阵起哄。 张雪茹身正不怕影子斜,占幼儿园小朋友的便宜毫无心理负担,笑容邪恶,死不松手。 而高媛媛和蒋琴琴迎着起哄,也跟着凑起热闹来。 “那要是我赢了,林淼就要喊我爱蒋琴琴!” “我赢了,就是我爱高媛媛!” “哎哟,我说你们要脸吗……”林淼被这群荤素不忌的女孩子逗笑了。 记忆中,初一的小姑娘没这么热情奔放的啊…… 还是外国语初中这群货,确实脑回路和普通学校的孩子不大一样? 林淼这边热热闹闹,教室里其他几个男生,就只能挤在角落里羡慕又装不屑地偷瞄。 刘少锋拿来一副中国象棋,在桌子上摆开,好整以暇,轻飘飘的口气道:“唉,本来还听说林淼象棋下得好,还想跟他切磋两把的,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姜何川,我们来一把啊?” 姜何川盯着刘少锋看了两秒,见这狗日的一脸要虐菜的冲动,稍作犹豫,就坚决摇头道:“不来,我不会!” “象棋都不会,是不是中国人啊?”刘少锋兴致盎然,“我教你吧,很简单的!” “不学,没兴趣,帆哥,我们打牌!”姜何川直接发动“打牌遁”逃走。 刘少锋这下就无奈了,他环顾教室,眼看满屋子的废渣,打牌的打牌,下飞行棋的下飞行的,堕落得不行,然后露出一脸高手寂寞、无敌好痛苦的表情,叹了口气:“唉,不像话啊……” “刘少锋,我跟你下吧。”彭二月的声音,突然在刘少锋身后响起。 刘少锋转过身,上下打量二月一遍,哂笑道:“你会吗?” “我爸说我……还凑合吧,勉勉强强能走两步。”二月一脸憨厚坐到刘少锋对面。 “那就行!会下就可以啊!”刘少锋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急吼吼道,“我们班看来象棋下得好的也没几个,来吧,来吧,我好久没下了,手都痒了。” 二月嗯了一声,先手执红,抬手就是最常见的炮二平五的开局。后头正在洗牌的许风帆见状,对姜何川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相视一笑,扔下扑克牌,围了上去。 “诶,你们两个,怎么不打牌了啊?”刘少锋见有观众,精神越发抖擞。 许风帆道:“两个人打牌没意思,还不如看你们下棋。” “那你呢?”刘少锋侧头问姜何川,“你不是不会下吗?” “是啊,下是不会下,看还是能看懂的一点的。”姜何川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个中国人嘛!” 刘少锋呵呵一笑:“行吧,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高手。”说着话,随手跳了个马。 二月不声不响,继续在棋盘上操作。 刘少锋毫无压力地把棋子一个一个调出原来的位置。 两人互不干扰,仿佛完全自顾自地走了七八个回合后,彭二月突然一炮过河。 刘少锋一看,不由笑道:“我不去打你,你倒来打我了啊?” 二月咧了咧嘴。 “你打我的卒子,我就吃你的炮……”刘少锋依然成竹在胸的样子,嘴里这么念着,却只是提上己方的马,去追胖子的炮。 二月又笑了笑,淡淡然把炮往边上一挪。 刘少锋嘴上不停,继续边下边逼逼。 棋盘上的局势,在几个回合内就犬牙交错得有点辨不清状况。 “哎哟,二月你下得不错嘛,看来我得拿出百分之八十的实力来作战了。”刘少锋盯着棋盘半天,没想出还能走什么地方,只好提起卒子,走了一步没用的废招。 这时却见二月呵呵一笑,直接红车沉底,吃掉了他的士。 “你输了。”小胖子一脸云淡风轻。 刘少锋猝不及防,仔细看了好久,才看明白自己被将死了,连连喊冤道:“大意了,大意了,这把不算,再来一把!” 彭二月没拒绝,和刘少锋一起把棋摆好。 “这把我要.认真了!”刘少锋信誓旦旦。 彭二月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两分钟…… “算了,不下了,你水平不行,都还没入门呢。”彭二月一脸无聊地站起身来。 刘少锋低头看着被胖子九个回合弄死的棋局,脸色铁青。 姜何川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峰,做人要学会坚强啊。” “滚。”刘少锋言简意赅。 但换来的,却是另一侧肩膀上的另一只手。 许风帆跟着叨逼叨:“输赢这种事,习惯了就好。想当年,我也觉得自己简直天下无敌,后来被淼哥吊打的次数多了,输习惯了,内心也就平静了。淼哥说得好啊,做人嘛,要想不痛苦,就要早点学会接受。一旦你接受自己是个渣渣的设定,生活中的一切不甘心,就会很快化为乌有,眼前的人生也会变得美好起来。锋锋,相信自己,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快乐的。” 刘少锋憋屈得都快哭了:“你也滚。” 姜何川和许风帆见状,双双良心未泯地把手缩了回去。 刘少锋突然转过头,不甘心地朝彭二月大喊道:“二月!你学象棋多久了?” “大概四岁开始学的吧……我是中国象棋项目的二级运动员,去年拿的。”彭二月又走了回来,说话的声音稍微有点大,略带点低调炫耀的成分。 刘少锋直接就无话可说了,委屈巴巴地追问:“那你怎么不去比赛,让林淼拿了冠军啊?” “本来是想去的,我爸说他那个比赛太业余了,比赢了也没用,我就没去了。”彭二月说着,扭头朝林淼的方向看了眼,“不过淼哥应该也挺厉害的吧,去年他才六岁呢。” “那你去跟淼哥切磋一把啊,这里让我来!”姜何川气势汹汹坐到刘少锋对面。 刘少锋见状一怔:“你干嘛?” 姜何川呵呵道:“刚才观察了一下,感觉你的水平跟我差不多,娱乐局还是能来两把的,菜鸡互啄欢乐多,输了也不伤面子。” 刘少锋翻了白眼:“卑鄙无耻,阴险小人……” …… 彭二月坦克式硬核装逼的当口,林淼和三个女孩子的棋局,也已经到了焦灼时刻。 一开始领先的张雪茹,此时落到了第三。 林淼则运气爆棚,其他三人还一圈都没走完,他却只剩最后一架飞机到终点,就能完成比赛。 “赵忠祥老师是三代人的偶像,爱他不丢人。” 林淼手里摇着骰子,一边给张雪茹做心理建设,免得她待会儿赖账。张雪茹听得咬牙切齿,然后就见林淼扔出一个5,稳稳地把飞机拐进向上通道的第三个格子。 “结束了,寡人果然是天选之子……” “唉,还让不让人活了,连运气都这么好。”高媛媛垂头丧气地说着,拿起骰子,随手一扔,扔出一个6来,然后怏怏拿起棋子走了6步,继续扔骰子,还是6…… 再接着,神奇的一幕就上演了。 在张雪茹和蒋琴琴的一次比一次兴奋的尖叫声中,高媛媛连扔了4个6,最后一次飞机从弹跳点上越过,竟生生把林淼已经拐进终点通道的最后一个棋,从半空中撞飞下来。 “我勒个擦!这特么也可以?”林淼目瞪口呆。 边上早就被蒋琴琴和张雪茹吸引过来的同学见状,也纷纷发出了惊叹。 “林老师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林老师这么小,能做得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同一时间,学校某处角落,正兴致勃勃地看中**人训练童子军的沙老头,头顶上方的一块云彩散去,阳光洒落下来,照在他满头的白发上。 来中国后水土不服好几天的他,突然感到久塞不通的鼻孔,一下就通了气。 林淼被高媛媛千里追杀、一击毙命后,就像是耗光了一整天的运气,再也没有缓过气来。在三个姑娘的配合打击下,他的最后一颗棋子,始终没能走出家门三个回合以上。 午后的放学铃声,在满堂哄闹中响起。 姜胜善披着夕阳走下教学楼,有点担忧地想知道,林淼到底有没有受到舆论的影响。 可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林淼的声音,从教学楼的入口处传过来。 喊声嘹亮,情感真挚。 “我爱高媛媛!我爱高媛媛!我爱高媛媛!” 看来完全没受影响…… 姜胜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是紧接着,马上又皱起了眉头。 这么小的孩子,早恋更不行啊! 她脚步匆匆,朝着教学楼大门口走去。 拐过楼道的弯,却迎面就遇上了过来接林淼放学的江洋。 江洋神色有点凝重。 两人对视一眼,江洋抱起林淼,对姜胜善道:“姜校长,你报纸看了吗?” 姜胜善心头一沉,点了点头。 江洋道:“那我先带孩子回去了,先给他爸打个电话。” “好,”姜胜善道。 林淼朝跟过来的同学们挥挥小手,被江洋抱出了学校。 江洋一路不吭声,迈着飞快的步子,直奔离学校只有几十米远的传统文化创业园管委会大楼。 进了院子,直奔二楼。 推开二楼的门,屋里头,老林的忠实手下,严晓海和李晶晶都在,脸色都不太好看。 “来了?”严晓海问了句废话。 江洋放下林淼,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老林的传呼。 没过半分钟,电话铃响。 江洋拿起电话,转交给了林淼。 林淼接过话筒。 老林的话简单明了:“孩子,不用怕,天大的事有爸在,爸今晚就回来。” 林淼微微一笑:“嗯。” 第三百三十章 行业搅屎棍 夕阳余晖落尽,华灯初上。 散去暑气的市府路上人来车往,数不清的自行车从正门上方悬挂国徽的庄严建筑前路过,多数人对站在建筑大门前,警号、警衔、警徽俱全的站岗特警司空见惯,只有平时较少路过这里的市民,才会略带一丝好奇地多瞥几眼,那五六块挂在市府大院正门两侧的衙门牌匾。 瓯城区的地方就这么丁点大,市政府驻地什么的,也只能建在这喧闹的市中心。 既自带几分距离感,又显出几分平易近人的亲民。 夜色中,一辆奥拓缓缓驶来,在市政府大楼门前的马路旁停下。 董希伯推开车门下来,转身又交代了一下司机,让他先回家吃饭,自己今晚这个会,也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司机很干脆,调转车头就走。董希伯这才回过头来,眼神郑重地朝着大门走去。像他这种级别的官儿,平时来市政府的频率不高也不低,但多数时候,都是来当人肉背景的,毕竟真有要紧事,也轮不到他来举手表决。但今天的情况,显然跟往常不太一样。 打电话通知他的人,是那位空降下来,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罗万洲的秘书。 而罗万洲,则正是一手推动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项目,在市一级的总负责人。 只是董希伯绝不认为,罗万洲今天喊他来,会是为了湖滨路项目的事情。他心里隐隐猜到是真正原因,可又觉得太过荒谬。 不过是一个小孩的问题罢了,就算他亲爹再怎么出名,可也不至于惊动市里啊…… 董希伯眉头紧皱,正要走过大门外的岗亭,身后突然有人喊他:“董主任!” 董希伯转过头。 瓯城区教育局的副局长郑爱芬,匆匆走上前来。 “郑局。”董希伯立刻换上笑脸,伸出手来。 两人礼节性地握了下手,郑爱芬笑着问道:“董主任这么晚过来,街道又出事情啦?” “我们街道能出屁的事。”董希伯口风紧得很,装得很随意道,“我过来找领导谈点小事情。” “哦,这么巧,我也是被领导点名叫过来,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事情,我吃完饭碗都来不及洗,我家那个气死了,本来他昨天洗了碗了,今天又得他来,哈哈哈哈……”郑爱芬一阵娇笑。 董希伯看着她,忍不住叹气。 这姑娘显然是家里有人啊,三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副科了。 哪像他,早就是瓯城区人尽皆知的“西城街道铁打的董主任、流水的书记”,升上正科级后,干二把手干了足足十三年,光在西城街道主任这个位置上,就坐了整整十年。 正是“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简直去他奶奶的…… 两个人默契地不吭声,却朝着同一栋楼的方向走去。 一直等走到大楼下,两人才对视一眼。 郑爱芬年轻,沉不住气先问道:“董主任,是罗市长叫你来的?” 董希伯点点头。 郑爱芬不由奇怪道:“什么情况啊,我们两个又不在一条线上,都不挨着啊!” “不挨着事情,那就是挨着人了。”董希伯心里笃定了九成,迈步进了楼。 …… 市府大院4号楼楼顶小会议室里,此时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除了罗万洲外,还有团市委的书记何超盈,东瓯市教育局的首官宫昌吉,副局长梁艳红。正巧这几天在市宣传部挂职的张雪茹的妈妈廖芳华,被临时拉来当秘书,干点端茶送水的杂活,说不好待会儿还得出门去买点宵夜。还有最后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闲杂人,则是《东瓯日报》集团下属出版社的副总编,丁少仪。 罗万洲站在窗前,眉头微皱地看着窗外的点点星光。 空降来东瓯市短短几个月,他的头上就多了许多白发。除了日常工作外,他还需要分出太多的精力,去搞定“人”的问题,但所幸付出都还有回报,工作一切顺利,再这样零差错地熬上一两年,照理说他就可以再上一级,去省里履新了。 可他实在没想到,市里的工作没出问题,外头的火,倒先烧进来了。 罗万洲无法确定,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想整他。 但不论如何,这颗足以被有心人利用的小火苗,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它掐灭。 罗万洲久久不语,会议室里的其他围坐在椭圆长桌前的大佬们,也都一言不发。 此时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今天新出的《曲江南都报》,报纸全都翻在第八版,关于林淼的那篇报道,赫然在目。 除了罗万洲外,屋里牌子最大、资格最老的宫昌吉,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看着报道最后一段“神童背后的‘造神者’”这几个字眼,宫昌吉感觉自己就像一座随时都要爆发的活火山——如果写这篇报道的煞笔记者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分分钟就能用满腔的怒火喷死她。 “妈个逼!”寂静无声中,宫昌吉把烟头一拧,猛地拍桌道,“什么意思啊?!说我们东瓯市搞教育造假吗?这个什么狗屁报纸!调查过吗?!问过我们一句吗?我们全市教育系统,从上到下,没一个人知道他们过来查这件事,一声招呼都没有就把文章发出来,做事还讲不讲规矩了!还讲不讲政治,讲不讲稳定了!?省里宣传部直管的媒体,就能这么无法无天吗?!搞出负面社会影响,他们负责啊!?” 宫昌吉一通咆哮,吓得正在倒茶的廖芳华汗毛都竖了起来。 罗万洲依然不吭声,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这时,董希伯和郑爱芬推开房门,略显紧张地走进来。 两人跟屋里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团市委的何超盈柔声道:“老董,小郑,先坐下吧。” 董希伯和郑爱芬默默坐下。 何超盈给宫昌吉顺气道:“老宫,你先别急着发脾气,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谁都说不清,也不一定就是冲着你们来的。这事真要被定性了,我们团市委还给那孩子发了全市三好学生的奖状呢,那我们也要负责任啊。咱们今天这么多人过来,是来想办法的。丁主任,出版媒体这块,你是行家,这个《曲江南都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丁少仪轻轻抬了下镜框,面沉如水:“这个《曲江南都报》,是我们行业里头,出了名的搅屎棍啊……” 话刚落下,会议室里的电话,骤然响起。 电话铃响了四五声,没人起身去接。 廖芳华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走上前,接起了电话。 片刻,她放下话筒,对满屋子人道:“林主任到家了,现在马上就带孩子过来。” “好,那就抓紧把问题研究一下!”罗万洲听完,突然转回身,坐到上首,翻开了报纸,“等老林带孩子过来,我们就马上想对策,今晚起码得搞个大方向出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面授机宜 晚上7点出头,饭点虽然过了,但西城街道的小餐馆依然生意红火。 在悠扬的《新闻联播》开场音乐中,西城饭庄外,大大小小的桌椅板凳,浩浩荡荡一路从屋子里头摆到马路牙子边上,恨不能连车道都占用了。 按理说像他们这么个玩法,早该被城管收拾了,但不巧平时过来吃饭最多的就是西城街道办事处里的那群搞市容管理的,所以这些常年打白条吃饭的老兄们,总不能执法严明起来连自己的饭碗都砸。更不用提,这家店还有林主任专门给打过招呼,现在也算半个街道下属的编外机构那既然是自己人,就更要往死里包庇。 “18号桌!腰果炒鸡丁!” 客人太多,店老板克勤亲自上阵,举着托盘到店外,给客人大爷们上菜。 热腾腾香喷喷的菜刚放下,突然眼前就有一辆眼熟的桑塔纳飞驰而过。 “哟!桑塔纳啊!”吃饭的客人羡慕地嘀咕了一句。 克勤没犹豫,果断装他人之逼,笑道:“是林国荣的车,我看他出差好几天了,刚回来就这么忙,这么晚还东跑西跑的。” “林国荣的车啊?”老林现在在东瓯市的名气,说不夸张点,简直比市长还大,吃饭的客人闻言,立马就反问道,“老板,你看没看今天那个报纸,听说林国荣他那个儿子,是假的神童啊,是林国荣花钱让人包装出来的。” 克勤一听,立马就不爽了,拉下脸来:“放屁!他儿子比写报纸的人都灵光!中午到我这里吃饭,跟老师说话都用英语的,哪个憨逼报纸说的啊?” “曲江什么报,名字忘了,反正我们单位今天下午说得老他妈热闹了,这个事情要是真的,林国荣的脸还不丢干净了啊?哈哈哈哈……”客人哈哈大笑,显然很期待看老林出丑。 克勤呵呵一笑,不想搭理这货,转头就走。 就算林国荣死了,你们也发不了财,高兴你妈个鸡毛啊…… …… 老林的桑塔纳驶出西城街,风驰电掣,直奔市政府大院。 一路上,老林气急败坏,完全没有他在电话里的那份气定神闲,破口大骂个不停:“妈个逼!那个记者别让老子碰到,碰到了看老子不弄死她!” 毫无疑问,老林压根儿不仅没办法,甚至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理智。 所谓“天大的事情有爸在”,只是他漫长吹牛生涯中,一份略带父爱光辉的普通样本而已。 弥足珍贵,但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爸,我们是法治社会,真让你碰上,你弄死她也没用啊,自己还得坐牢,多得不偿失……”林淼懒洋洋说着,随手拿起放在后座上的《曲江南都报》,果然就是今天的那份,“爸啊,你可千万别觉得领导这么晚找你过去,是要给你撑腰,他们找你,肯定是想跟你一起想办法的。事情是因为你儿子才闹大的,你等下见了他们,要是也像现在这么激动,这事情就法办了。你越冷静,领导才会信任你,想不出办法,也不会怪你,反过来你要是拿他们撒脾气,咱们两个搞不好就得一起完蛋,以后你升官也别想了,咱们家发财也不用指望了。” 老林被林淼半忽悠半恐吓几句,总算稍微收敛了几分。 但还是紧皱着眉头,瓮声问道:“这事情不好办,省里的报纸,舆论一起来,压都压不住,市里也管不到省里去……妈个逼,那个记者到底是谁派来的?” “爸,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记者,也不是报纸,舆论也不是第一位的。”林淼把报纸放下来,认真道,“刚才你回来之前,我又睡了一觉,你猜怎么着?……老爷爷又给我托梦了!” 老林沉默了大半天。 “真的吗?” “真的。” “这次托梦时候什么了?” “说了《毛选》第一卷的矛盾论。” 老林再次沉默,过了大半分钟,他轻轻放开了油门。 车速一慢,老林做了个大胆的动作,转过头问林淼道:“阿淼,爸不是别人,你不要担心,你说什么,爸都信你。你跟我说,其实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你自己学的,你其实本来就是个神童对不对?根本没有那个老爷爷……” 林淼直接就愣了。 狗日的…… 老林你对世界的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啊…… “嗯啊……”林淼轻轻点了下头。 老林一声怒吼:“妈个逼!我就知道!老子这么聪明,生个儿子是神童不是很正常嘛!” “爸,你冷静……”林淼好方。 感觉老林好像陷入了某种另类的自恋模式,彻底不可自拔了。 “阿淼!你说,这个事情你觉得该怎么解决?”老林吼道。 林淼稍微做了个深呼吸,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爸,我这么跟你说,遇上问题,你首先得搞明白,问题的轻重主次是什么。这个报纸上的新闻一出来,明面上,说的是我,但是就算我被弄死了,跟市里头的领导又有什么关系呢?市里头的领导,为什么这么慌呢,说明什么问题?说明这个舆论一起来,不光是我和你要倒霉,那是整个东瓯市,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领导,全都要一起倒霉。你报纸看了吧?” “嗯。”老林眉头紧缩,听得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林淼继续道:“报纸上怎么说我的,说咱们爷儿俩是在搞教育欺诈,怎么欺诈,欺诈了谁,通过谁来欺诈的?不就是东瓯市的整个教育系统吗?你看,罗万洲是不是分管教育的?” “我个天,老子说他个老小子怎么今天这么上道,老子的儿子一出事就叫我了,我还当他那么好心呢。”老林满脸恍然大悟,眼底泛光,又惊又叹,“妈个逼,原来是为他自己啊。这些个搞政治的,水也太深了……阿淼,还是你这个脑子好用啊,爸干了这个多年工作,还没你看得清楚。” 其实我也干了好多年的,而且我的层次比您老高多了,都是经验啊…… 林淼心里默默想着,然后手把手教起老林道:“爸,待会儿呢,如果他们让你说话,你就这么说。咱们这个策略啊,叫给态度不给解释,给配合不给妥协。具体执行上,要分三步走……” 老林连连点头,热泪盈眶。 儿子这么小,就能教老子怎么干活了。 太特么给老子挣脸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谋定(上) “曲江南都报最开始办报的初衷还是好的,想替老百姓说点他们没机会说的话,维护社会公平公正,也算是对地方舆论监督体系的一种补充。但是一件事做得久了,总是免不了要变质……”市府大院4号楼会议室内,丁少仪喝着品质不俗的茶,缓缓说着曲江南都报的前世今生。会议室里很安静,大家反正是在等人,干脆就当听故事。 “大概从两三年前开始吧,曲江南都报换了领导后,他们报道的尺度和内容,就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刊登的社会报道和评论,看起来都不像是在替老百姓说话,反倒是有种为了说话而说话,刻意唱反调,可以特立独行的感觉,观点也越来越偏激,好像每个星期不骂政府机关几句,就浑身不舒服一样。”丁少仪说到这里,又抿了一口茶。 郑爱芬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他们这么弄,省里怎么不处理呢?” “不处理,当然有不处理的原因。”丁少仪把杯子放下来,翘了个斯文的二郎腿,面向郑爱芬道,“第一呢,是因为老百姓喜欢,报纸越骂政府机关,销量就越好,销量越好,社会影响力也就越大。这样一来,省宣传部要是管它,老百姓肯定就骂,说你政府控制舆论,防民之口,让国外知道了,又要拿这个当借口,说你中国搞言论管控,说你不自由,说你人权问题,闹大了,省里有关部门的领导,肯定是要担责任的,而且搞不好是大责任。” 罗万洲听到这里,微微点头。 中国的官不要当,尤其级别越高,要面临的问题就越复杂。 一旦处理不好,轻责受处分,重则断送政治生涯。 大家看似表面风光无限,但背后谁又不是如履薄冰。 四十岁出头就做到副市长的罗万洲,对丁少仪的分析,发自骨子里的赞同。像《曲江南都报》这样的硬骨头,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谁也不会去碰这个钉子的。 这时丁少仪又继续道:“还有一点,现在国家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真要把它拿下了,这里头还涉及到那么多人吃饭的问题,还涉及到经济指标,这样一来,省里市里,分管这块业务的领导,就算嘴上同意,心里到底乐意不乐意,那也说不清楚,为了整治一家媒体企业,搞不好要得罪一大批领导,而且就算整治好了,成绩也是看不出来的,你总不能说,我因为处理了这个报社,所以老百姓对政府机关的辱骂率下降了百分之多少吧?这算哪门子成绩啊,是不是?” 原本严肃的会议室里,这下的气氛终于好转了。 众人被丁少仪说得忍不住发笑。 梁艳红接话道:“所以这个报社,现在是动它不行,不动它呢,搞不好就像咱们今天这样,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一觉睡醒,莫名其妙就中枪了。” “对咯,所以这件事,难就难在这里啊。”宫昌吉端起茶杯道,“你要是换了东瓯日报敢这么干,我今天晚上就跑杭城去告状给你看,可这家报社,真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宫局,我们可是同一条战线的,你不要乱举例啊,东瓯日报哪天不拥护你们的领导了?你们天天开那么多会,可都是我们派人过去给你们义务做宣传的!”丁少仪笑道。 宫昌吉喝了口茶:“开玩笑嘛,看你这么认真……” 几个级别比较高的领导,逐渐把话聊开,心情稍微好转,便谈笑风生起来。 这就苦了董希伯,既没有女性身份和家族背景撑腰,级别又够不上和领导吹牛打屁的分量,关键是他确实年纪大了,眼界也有限,根本跟不上丁少仪他们的思路。 这样就只能一直憋着不说话,越是坐着,就越是浑身难受。 连茶水喝干了,也不好意思让廖芳华给续一杯。 好在,这样的尴尬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丁少仪刚说完《曲江南都报》的情况,不到两分钟,老林就推门走了进来。 身边还带着他家的小豆丁。 “叔叔好!阿姨好!”林淼进门先卖萌。 丁少仪对他稀罕得很,马上走过去,把林淼抱在怀里,笑着说道:“淼淼,这么多叔叔阿姨,可都是特意为了你,大晚上跑过来开会呢!” 呵呵,骗鬼呢…… 林淼心里一笑,不过嘴上还是很老实:“叔叔阿姨辛苦了!” “应该的,谁让你这么听话,叔叔阿姨都舍不得看你被人欺负呢!”丁少仪抱着林淼坐下来,顺手取下林淼背在背后的小书包,让林淼坐到她的腿上。 老林跟丁少仪对了一眼,然后就走到罗万洲跟前,跟罗万洲紧紧握了下手。 接着依次是宫昌吉、何超颖、梁艳红、郑爱芬,对董希伯,只是点了下头。 招呼打完,老林落座。 老董见到自己人,也总算放松了许多。 这个会议室里,现在好歹有两个人的级别比他更低。 安心了…… 廖芳华马上端来一杯热茶,放在老林跟前,笑着轻声喊了句:“林主任。” 老林见到张雪茹的妈妈,略微有点惊讶,不过这不是今天的重点,点头一笑,就揭了过去。 “你们聊到哪里了?”老林问丁少仪道。 丁少仪看老林一副淡定模样,不由露出一抹微笑,反问道:“你儿子出了这么大事情,我看你轻松得很嘛!” “那我还能怎么样,着急有什么用?现在关键是要想办法。”老林这话说得,和刚才在车里骂娘的那位,完全判若两人。 罗万洲见老林这状态,心中暗暗点赞,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沉声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端茶倒水的廖芳华,马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空旷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只有罗万洲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今天这份报纸,大家肯定也都看过了,我先说说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我觉得这件事,首先性质很严重,它是直接对我们东瓯市的教育环境,还有相关的管理部门提出了质疑,这个质疑不但是管理层面上的,不但是制度层面上,他甚至指的就是我们今天坐在这里的所有人,也包括我,存在严重的工作能力和作风问题。往小了说,它是在指责我们工作不力,往大了说,那就是说我们渎职,甚至是集体腐败!这个事情,我认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压下去,最多不能超过两天,最慢48小时之内,我希望这个问题就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第三百三十三章 谋定(中) “宫局,这件事情,对你影响最大,你先说说吧。”罗万洲说完要求,就马上点了名。 宫昌吉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此时又聚拢起来,眉心挤成一团,形成一个川普的川字,很烦恼,很没有头绪,但是又不说不行。他翻开面前报纸的第八版,然后拿起笔,先慢慢划出跟他相关的几段描述,包括林淼参加区里和市里小学生奥数比赛拿一等奖,拿了区里和市里小学生赛文比赛的大奖,划完后,又拿着笔,在上面敲打了半天,罗万洲看得忍不了,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催促,宫昌吉这才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来。 “唉,这个怎么说呢,事情也不是我亲自经手办的,过程我也不知道啊。”宫昌吉习惯性先甩锅,接着前前后后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却没找到打火机。 哗啦一声。 老林把打火机贴着桌面推到宫昌吉跟前。 宫昌吉拿起火机,沉着脸对老林点了下头表示感谢,然后很淡定地拿起来,完全不管屋里其他人受不受得了烟味,自顾自把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青烟,这才稍微有了点思路。他双指夹着烟,慢悠悠看坐在丁少仪怀里的林淼一眼,淡淡说道:“我跟老林家的孩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应该一共也就只见过一面。不知道那个比赛开始还是颁奖的时候,具体反正记不清了,当时也没跟他说话,我过去就是讲了几句话……” “老宫,你都讲话了,怎么还记不清是什么比赛?”边上的副局长梁艳红插嘴问道。 “讲话了又怎么样?”宫昌吉理直气壮,“讲话稿又不是老子自己写的!” “宫局继续说,那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处理?”罗万洲又把宫昌吉拉回正题上。 宫昌吉又抽了几口烟,突然把烟头一摁,双眼一亮:“有了。咱们这样,这个什么鬼的报纸不是说,老林花钱给他儿子买名次吗?那我就把那几次比赛的所有文件全都公布出来,从孩子怎么报名参加比赛的,怎么晋级的,怎么拿到奖的,我一份一份全都给它贴出来登报,给全社会看我们的流程是绝对清白的,这样总行了吧?” “还有人。”梁艳红又插嘴,“还有那些参与组织比赛的职工,还有比赛的评委,我们让市里的公证处或者别的第三方机构,给他们给个人补一份证明。” 宫昌吉想了想,点头道:“也行,无非就是多跑一趟。” 罗万洲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这会儿也不便先行否定,只能继续道:“宫局说完了,梁局你还有别的补充的吗?” 梁艳红摇头道:“我和老宫就是一路的,他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我无非就是跟孩子待一起的时间稍微多了几天,他去省里参加作文比赛的时候,我是带队的,也就跟住了一个星期。不过省里的比赛,这报纸里也没提。提都没提,那证明个什么东西?” “那孩子省里比赛拿奖了吗?”郑爱芬突然问道。 “拿了啊!全省一等奖啊!”梁艳红突然显得很愤愤道,“所以你说这个写报道的记者,摆明了就是故意的!孩子一年到头拿那么多奖,偏偏就是分量最重的一个她不写。这事情也是好笑,省里能拿一等奖她不怀疑,市里拿个一等奖就说我们暗箱操作了,这人真的是不要脸……” “艳红,他们平时都是这么干的,有用的材料就拿来用,用不了的材料就装瞎忽视掉,不这么写,老百姓怎么会信啊?”丁少仪解释了一下行业潜规则。 憋了半天的董希伯忍不住开口:“这个媒体行业,也是够操蛋的,是黑是白,都是你们一句嘴巴说了算,拿老百姓当傻瓜耍。” 罗万洲听见,立马把这话题打住,问董希伯道:“那个……董主任,你有什么想法吗?那个象棋比赛的事,你打算怎么证明?” “罗市长,我那个比赛,就是纯粹是瞎玩。脑子稍微清楚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就是街道搞点文娱活动,突击花钱,应付年度考核的嘛,又不是什么真的正规比赛!自娱自乐的东西,现在也要上纲上线,他们当记者的要这么查法,我一个街道办事处的人,明天就全都要被抓到牢里去,谁能说自己一点后门都没给亲戚朋友开过,谁敢说自己半分钱好处都没收啊?” 董希伯发了几句牢骚,渐渐也就放开了,“这个水至清则无鱼,基层有些事情,你就得睁只眼闭只眼,工作才能做下去嘛,全都管那么严,你一点好处都不让人捞,那么多人凭什么帮你做工作?凡事得将就啊,差不多就行了,对吧。反正我这个证明不了,要证明最多也就像宫局长说的那样,我把我文件全都贴出来,工作人员也挨个搞个清白证明。” 罗万洲盯着董希伯看了半天,心里头无语得要死。 这些话,你特么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现在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讲出来,公然说什么“凡事要将就”、“差不多就行”、“水至清则无鱼”,老子当领导的,不要面子的吗? 你说你这么说出来,我是办你还是不办你? 知不知道什么叫能做不能说,什么叫能说不能做。真是活该干了一辈子还是二把手,你个狗日的要是当家了,那指不定还得捅出多大篓子…… 罗万洲肚子里一阵嘀咕,干脆都懒得再跟董希伯说话,转头问郑爱芬和何超颖:“你们两位呢,有什么话说?” 郑爱芬和何超颖对视一眼。 何超颖先道:“罗市长,我这边比较简单,就是给孩子颁了个全市三好学生和优秀少先队员的奖,只要宫局他们这边没问题,我当然也就没问题。” 罗万洲轻轻点头。 又听郑爱芬接道:“我这边也不难,孩子参加奥数比赛的试卷都在。数学比赛,真的假不了,大不了我们再让别的地方的老师过来出题,孩子只要把题目做出来,报纸上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这个行。”罗万洲总算听到点好消息。 直到这时,他才最后一个望向老林,问道:“林主任,小郑的这个提议,孩子现在能接受吗?” 老林望向林淼。 林淼向老林微微一笑。 老林掏出烟来,宫昌吉默契地把打火机推回去。 “做题目,是肯定没问题的,这是小事情。”老林点起烟,没抽,悠悠然道,“不过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办法,思路就不对,这个题目,做一百次、一千次的满分也没用啊……” 第三百三十四章 谋定(下) “问题出来了,最怕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们解释得越认真越仔细,人家能做文章的地方就越多。宫局说把文件都亮出来,那文件能不能是造假的?我们说让第三方给我们做证明,那第三人的人能不能被收买?就算我自己知道,东西全都是真的,可现在社会舆论对你先入为主,我们自己空口白话,解释了就有用吗?一个不小心,真要有谁又说错什么话,还得被人抓住当把柄。这种舆论问题,你想靠说,靠证明,那是一百年都说不清楚的。” 老林手上的烟,烧了三分之一,才轻轻嘬了一口。 宫昌吉知道老林说得没错,可还是心里不痛快,皱眉问道:“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林淼听到这话,不由嘴角微微一扬。 东瓯市的这群科级、处级干部,确实缺少处理舆论问题的能力。 往前看,他们没能深入参与二十年前的社会动乱,运动经验和智慧都没能积攒下来;往后看,又离国内外各种高知势力勾结,各种似是而非、以假乱真的谣言层出不穷的信息时代,还差着一些日子,自然也就谈不上,锻炼出应对舆论危机的应急思维。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能办成事才叫见鬼了。 “具体的办法呢,现在没有,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大方向、大思路是得先明确的。”林淼伸手拿过烟灰缸,抖落长长的烟灰,然后低着头,开始背诵刚才临时在车上学到的内容,“南都报说我们搞教育欺诈、搞教育腐败,表面上看,是我们有关部门和媒体之间的矛盾,但事实上呢,媒体要说话,那是他们的权利,说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管不着的。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不是怎么不让媒体说话,而是要搞清楚,我们现在面对的,真正意义上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这件事情当中,最主要的矛盾又是什么?大家说,是什么呀?” 老林环顾左右,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刻意停顿了两三秒,老林才敲了敲桌子,稍微压低声音,划重点的语气道:“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很简单,就一个问题。就是要想办法,让上级领导相信我们的清白。 为什么这么说?很简单,媒体说我们坏话,重要吗?重要,但是没用,因为他们说再多的话,只要我们这些人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日子就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们完全没有任何损失啊!机关单位被人骂——那不是天天都有人骂吗?我们哪天像今天这样着急过啊?那老百姓说我们坏话,重不重要?当然也重要,可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用。 那谁的意见有用?只有上面的意见有用! 上面说我们有问题,我们才是真的有问题。上面说我们没问题,别的阿猫阿狗,就算叫破嗓子,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啊?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人,本来就干干净净! 所以说,我们现在面临的主要矛盾,根本就不是我们各单位的形象被媒体抹黑,和我们拿媒体一点办法都没有之间的矛盾。这件事情上真正的主要矛盾,应该是我们被媒体抹黑之后,却没有办法,马上向可以给这件事定性的人,证明我们清白的矛盾。 这个道理要是大家都能想明白,那事情不就简单了吗?” 老林一通分析,全场一阵安静。 有人听懂了,比方罗万洲,心里一块阴云,如被拨云见日,眼神中浮现出振奋。 有人没完全听懂,比方宫昌吉,老林说的道理,他完全赞成,只要领导点头,那就万事不是问题,至于什么主要矛盾的,就当它是个屁,随便放过去吧。 还有人完全没听懂,比方董希伯,两眼发直,满脑子就一个困惑,老林这狗日的,平时只知道他牛逼吹得响,可从来也没见过这货,理论功底也这么扎实啊…… 但是不管怎么样,老林的发言是应景的,是言之有物的,是指明道路方向的。就算他真是瞎瘠薄说,可好像也确实说得像模像样,仿佛分分钟就能想出办法来。 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一脸不明觉厉地点头。 老林眼看着连儿子交给他的干货还没拿出来,这一屋子的人就已经服气了,不由越发兴奋,拍桌道:“南都报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啊!老百姓要讲什么,就让他们讲啊!只要能让省里的上级部门知道,我们是无辜的,是清白的;只要在领导那边翻了案,这件事当中最难的部分不就过去了吗? 东瓯市的天下是谁的天下啊,曲江省的天下是谁的天下啊? 这些媒体单位,无非就是一群靠动嘴皮子、耍笔杆子混饭吃的人,除了说说话、写写字,他们还有什么能耐?这世上谁还不会说话,谁还不会写点东西了?政府机关就算真的过错,轮得到他们来处理我们的同志吗?媒体是什么,媒体是喉舌!那是要为我们服务的!要锦上添花?可以!说雪中送炭?不指望!想落井下石?我去他妈的!” “好!”宫昌吉大喊一声。 全场响起掌声。 坐在一旁的廖芳华都听傻了。 看着老林意气风发的样子,她不禁一时痴迷,脸颊上泛起激动的红晕。 罗万洲也高兴了。 有了头绪,再想解决问题,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就完全可以不管媒体,直接去找领导汇报就行了?” 罗万洲笑着问道。 “也不是。”老林又点起一根烟,眯起眼,用掌控一切的眼神,扫视全场,缓缓说道,“能用得上力气的地方,还是要用力。这件事呢,不能太主动,更不能不主动。” “怎么说?”罗万洲问。 老林解释道:“让领导知道我们的清白,很重要,但是不能这么着急跑过去。我们要做的,是做好准备,让领导主动来调查我们,领导牌子越大,级别越高,来得越早,对我们越有利。反过来,如果是我们主动去找领导,那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罗万洲不由点头:“对,太主动,容易让人拿住话柄。” “对咯~”老林说得得意忘形,向后朝椅背上一靠,想跷二郎腿,可惜腿太粗太短太硬,跷不起来,只能放弃这个造型,继续说道,“就是要有一副被动接受调查,但也不怕调查的样子,这样社会舆论,才会慢慢向你这边倒。因为老百姓肯定是想看我们笑话的,领导查出什么东西,他们才高兴嘛。下来查的领导呢,肯定也想把事情搞清楚,那我们配合他们不就行了?我儿子什么水平,领导只要不瞎,一眼不就能看出来了?领导要是看到事实了,媒体再说什么,老百姓再说什么,还能有个屁的用?” “那就是把……省里的领导亲自哄过来,事情就解决了?”罗万洲一语道出老林这套道理的中心思想,又马上接着问道,甚至连称呼都变了,“国荣,你家孩子,水平怎么样?” 老林呵呵一笑,道:“水平……就那样吧。和中科局少年班的孩子不敢比,跟东瓯市里头的普通小孩子比比,水平还是高出不少的。” “真的?”罗万洲望向林淼,咧嘴道,“老林,你儿子的水平,接下来可要决定我们这一大群人的政治前途啊,这事你可不能跟我瞎说啊。” “罗市长,这事你放一万个心。”抱着林淼的丁少仪开了口,“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报社新来的本科毕业的实习生,水平不见得比这孩子高。” “开玩笑的吧?”罗万洲当场就被丁少仪这话说愣了。 丁少仪却满眼认真:“罗市长,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淼淼这个神童,可不是白叫的,不然郭鹤龄也不会收他当关门弟子。” “郭鹤龄?”罗万洲眼里闪过疑惑,“这名字好像听过啊……” 丁少仪微微一笑:“郭老是原京华社副社长,现在退二线了,在沪财当校长。” 此话一出,满屋皆惊。 罗万洲眼珠子都瞪圆了。 “丁主任,国荣,这……什么时候的事?”罗万洲只花了半秒钟,就意识到郭鹤龄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人物,有这种大人物在背后撑腰,难怪林国荣能这么快火遍全国…… 董希伯更是吓得够呛,转头问老林道:“老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吭一声啊?” “有什么好说的,我儿子的师父,又不是我师父。”老林一脸淡泊名利,憋得好特闷艰难。 “就今年,孩子去省里参加作文比赛的时候,赛场就设在沪财。”丁少仪缓缓道,“郭老看孩子灵光,就把他收下当弟子了,拜师仪式那天我也在,去了国内媒体行业的不少人。现在淼淼还有两个师兄,一个沪城广电局局长孙如来,一个社科局研究生院的院长助理魏军。” “可以了,可以了。”罗万洲听得都撑不住了,忍不住走到丁少仪身边,把林淼抱过去,直叹道,“孩子,你比你爸厉害,比伯伯也厉害。” 林淼抿着嘴,笑得很收敛,但这话不能接。 罗万洲抱着林淼走回首位,继续说回今天的正题,但整个人的气势,跟方才已然大相径庭,充满自信的力量道:“国荣,说说具体的办法吧,具体该这么做,有没有想法了?” 老林掐灭烟头,坐直身子,露出一脸认真道:“办法呢,有,不过要一步一步来。现在舆论还没起来,我们也不着急自证清白,但是也不能什么话都不说。目前这个情况,我们需要做的首先是表态,而且还要态度鲜明。这个事情,主要是冲着东瓯市的教育系统来的。那教育局就必须要站出来说话,宫局这边,有必要先发个声明,或者发个公开函,话不用多,一两句就足够了,需要说的话很简单,第一,《曲江南都报》说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第二,这件事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做了调查,调查结果是,报纸上所有的内容都不属实。好,可以了。” “就这样?”梁艳红疑惑道,“不用让《曲江南都报》道歉吗?” “道什么歉?让他们道歉有什么用?”老林又敲了敲桌子,“我们没做错事,就不需要媒体道歉。反过来,我们还要坚决维护媒体说话的权利和自由。现在事情还没干,就先激化矛盾,要把局面搞乱了,那这事情就没那么好处理了。” “对,国荣说得有道理。”罗万洲道,“那发完公开函之后呢,接着这么做?” “接着就是等。”老林道,“我们已经表了态,信不信,是别人的事情。领导要是不信,觉得事情闹太大了,不用我们请,自己就会过来查。只要他们过来查,那问题就解决了。反过来,如果事情没闹大,社会影响自己就弱下去了,那反正我们有声明在先,也不怕理亏,领导少往东瓯市跑一趟,我们也少一堆额外工作,大家不掉肉,不掉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罗万洲点点头。 老林又接着道:“不过要是领导真的过来调查,我们这边也不能无条件配合,起码的条件还是要提的。” 罗万洲问:“什么条件。” 老林道:“第一,他们调查可以,但调查的人当中,不能有《曲江南都报》的人,只能是省里单独带人过来。而且调查完之后,结果必须公布在《曲江南都报》上。 第二个,如果调查的结果是我们被冤枉,《曲江南都报》可以不用道歉,但写文章和审核文章的工作人员必须要道歉,因为这是工作失职的问题。我们没有妨碍他们的新闻自由,但业务失误,是要道歉的。 第三,如果到时候社会负面影响还是比较大,社会上造谣、传谣的人还是很多,那我们至少要拿到领导的口头同意,以政府名义,追究造谣人员的法律责任。秋后算账,一个都不许跑。性质严重的,东瓯市的政法系统也要动员起来,该抓的就得抓,不然那些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起哄凑热闹的老百姓,还真当咱们这个|专|zheng|是说着玩的! 总而言之,咱们这次的处理思路,就是两句话。表态,但是不解释;配合,但是不妥协!” “表态,但不解释;配合,但不妥协……”罗万洲抱着林淼,重复念了一次这句话,沉思片刻,不由叹道,“说得好啊……” 他望向老林,眼里升起惺惺相惜之意。 红透全国的大作家,看来绝不只是靠贵人而已。 这个林国荣,确实不简单…… 第三百三十五章 我就不行,我就逼逼 “小廖,今晚再辛苦你一下,你把林主任今天讲的内容,写一份书面材料交给我,现在是7点40分,9点之前弄好,明天市宣传部肯定得找咱们谈话,咱们也让他们惊喜惊喜。” 会议散场,罗万洲吩咐了廖芳华一句,不等廖芳华有任何回应,就把林淼从怀里放下来,牵着林淼的手,径直朝老林走过去。 廖芳华自然没有反对的权力,她隔着桌椅,匆忙瞥了意气风发的老林一眼,就赶忙先收拾今晚开会用过的杯子和烟灰缸。好歹也是个将来提干有望的年轻公务员,可在这屋子里,却只能像个小媳妇儿一样,说话做事,全都透着一股委屈巴巴。 没办法,谁让全场实际最没权力的老董,职务上都比她出足足两级而仅仅就这两级,就足够全国一半以上的公务员奋斗一辈子了。 “国荣,今天辛苦了啊,这么大老远把你叫回来,你早上本来还在沪城吧?”罗万洲心里有了底,脸色也就好看了许多,甚至跟老林开起了少儿不宜的小玩笑,“赶紧回家吧,你老婆估计也等你半天了。我代表市里,明天放你半天假,不用去街道上班了,今晚想干嘛干嘛。”一边说着,又摸了下林淼的头,叹惋道:“可惜国家有政策规定,不然你跟你老婆多努力努力,再生个这么聪明的儿子,那可比你写几本书对国家的贡献大多了……” 罗万洲说完,宫昌吉和董希伯两个货就会意地大笑起来。 何超盈一脸受不了,对梁艳红道:“你看这帮男人,脑子里一天到晚这这点东西,幸好孩子听不懂,不然都要让他们带坏了!” 不想话刚说完,林淼就开口了:“阿姨,我听得懂的,最近做自然科学的题目,正在重点学动物的有丝分裂,我现在对人类染色体的作用机制,理解得可深入透彻了。” “哎哟,我个宝贝哦……”郑爱芬笑得不行,蹲下来看着林淼一脸纯洁的样子,忍不住揉他的脸问,“你爸爸妈妈怎么生你出来的,你也懂吗?” “嗯。”林淼一点头,“首先要脱衣服……” “好了,好了,好了。”郑爱芬直接就投降了,抬头对老林苦笑,“林主任,你们晚上办事,稍微注意点啊……” “注意个屁!他都是在图书馆看书看到的,我有什么办法?”老林说得好像东瓯市图书馆里,到处都是阿斌和白洁的文学传记似的。 众人胡扯了一通,终于关灯下楼。 罗万洲送老林一行人走到4号楼门口,特地跟老林握了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老林再和宫昌吉几个大佬握手道完别,这才带着林淼,朝市府大院的停车场走去。 片刻后,桑塔纳缓缓驶出市府大楼。 林淼微微松了口气,表扬老林道:“爸,你今晚,真牛逼。” “那是,爸当年怎么说也是个三好学生、五好战士,学习成绩也是很好的,那么丁点东西还能记不住啊?要不是你娘娘让我早点出去工作,我起码也是个大学生,现在说不定区长都当上了。”老林膨胀起来没边,说话的口气,好像区长不算官一样。 林淼笑了笑,又叹道:“人一辈子,能干到正处级就算不错了,再往上,那都要看命。” 老林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林淼,见儿子一脸沧桑,没觉得奇怪,倒跟着一起冷静下来。 “也是……”老林点了点头,“老董今年五十三岁,正科,老罗今年才四十二岁,副厅,这个人啊,也确实是命。咱们家去年还住那个破地方呢,现在房子都几套了,时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命里没有啊,求也求不来。阿淼,你说爸这辈子,搞个市长干干,有希望吗?” “没希望。”林淼想都不想就否定道,“爸,我实话实说,以你的底子,官当得太大,对你和咱们家,反倒不太好。你别看罗万洲当个副市长,每天也和你们一样,开开会,看看文件,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和你们做的,根本是两码事。人家看文件开会,那是真的懂政策、懂经济、懂局势,说话做事,是要对几百万人负责的。你看文件,能把文件的内容读明白就算不错了,人家的高屋建瓴提方向,抓管理,你们是搞执行,抓细节,都不是一回事。 管理一个街道,和管理一个城市,完全是两个概念。别说一个市,能把瓯城区管明白,一个人就算够有能耐了。你现在当街道副主任才几个月,街道我都不提,我就说现在,要是把湖滨路的产业园交到你手里,让你当这个管委会主任,你脑子里有管理思路吗?” 老林有点不高兴了,皱眉道:“这要什么思路?就是把治安搞好,把卫生搞好,防火防盗,维持稳定,再每个月按时把税收上来嘛!” 林淼笑了笑,说道:“你要不明天再去问问剑慧阿姨,看她是怎么说的。” 老林烦躁道:“我问她干嘛,那你说,这个管委会主任要怎么干?” “具体的工作,我没法说,我只能跟你说说思路。”林淼就像当年给上高中的孩子补课一样,教起老林来,“根据历史经验呢,当一方的首长,脑子里头,至少要懂得处理四个方向的关系,对上、对下、对内、对外。对上、对下,是处理工作中人的问题;对内、对外,是处理工作中业务的问题。搞不懂这个道理,就当不了合格的地方领导。 老董为什么这么多年上不去,因为他不懂啊!他眼里就只有一个街道,却不知道街道是区的一部分,是市的一部分,乃至是省的一部分。他脑子里估计从来就没有过念头,该怎么利用一个街道的资源,去做一些社会影响力和经济影响力能超过街道范围工作。只对内,不对外,那在领导眼里头,他不就永远只能干二把手了?让他干一把手,他也不懂怎么干啊!” “哦……是这样啊……”老林又好像学到的样子,然后又问了句,“那你呢?你长大了,能干到哪一步?” “我啊……”林淼想了想,事实就是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没干过,可能让我干我也干不好,我纯粹就是喜欢逼逼……” 老林:“……” 九月份更新预告 本来今天心情好好的,眼看着到月底了,承诺的九万字也完成了,结果没高兴超过两分钟,真的没过两分钟,我吹着牛逼唱个歌儿,第三百三十四章,突然就被封了! 说起来,其实我这个月最想写的就是九月更新预告。那说明一个月又混过去了,离我将来长睡不起、无忧无虑的日子,又近了许多,是很值得庆祝的。 可惜,让点娘毁了心情…… 先来总结一下这个月的更新情况吧。 八月份断更8天,包括明天铁定不更新1天在内,因为明天要搬家。终于要离开南京了…… 八月份的断更情况,比七月份稍有好转,七月份是9天没写…… 所以按这个规律,那九月份就先提前申请7天假期好了。 想必大家都会为我肉眼可见的进步感到高兴。 至于字数,八月份的目标是9万字,为了避免饿死,九月份就先来个12万字吧,还是那句话,状态要一点一点恢复,饭要一口一口吃。 九月份打算把初中的内容写完,就算写不完,最少也要写到初中的第二个学期。 初中的主线已经理顺了,前期铺垫了这么多,肯定是要以调查组对淼哥的调查,和淼哥的全程实力硬核装逼为线路,从头到尾贯彻始终的。至于大家讨厌的角色,那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商业写作嘛,读者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哦,对了,突然想起来,我之前断更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关心我是不是找到工作了。 这里统一回复一下吧。 上班是不可能出去上班的。 你们以为我放弃每个月一万多接近两万的稳定收入,选择现在窝在家里挣每个月不到一万的稿费,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脑残吗? 当然是! 脑残肯定是一方面原因,而且是重要原因…… 但更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 我特么就是不想上班~ 我特么就是不想工作~ 嗯,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不管怎么样,既然辞职了,那就安心当个死宅吧…… 至于还有人说我不更新是因为看不上这点小钱,那你们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我是谁? 我,贫民窟降生、无产阶级永远的伙伴、光荣的农民的后代、廉价出租房战士、酸奶舔盖人、拉屎用纸精算师、咸鱼兽究极进化亚硝酸鱼兽、起点著名扶不起写手吹个大气球9,你们觉得我有那胆子看不起这点小钱? 我特么现在靠这点小钱吊命的好吧?! 所以我最后要说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断更肯定还是要断的,但跪求各位大佬,有闲钱还是订阅一下吧。 你们看我都这么点背了…… 4000字的大章被封啊…… 我要在编辑的腿上写个大大的惨字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疯狂的舆论(上) “林主任,好久没来吃饭了啊?” 周三清晨一大早,老林带着林淼,坐在街道大楼顶层的食堂领导专用包房里,没等几分钟,食堂大妈就举着托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老林一脸疲惫地点点头,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昨晚上显然没休息好。 大妈把两碗排骨面摆在爷儿俩跟前,多看了林淼一眼,欲言又止了两秒,还是忍不住打听道:“林主任,昨天那个报纸你看了吧?” 老林猛一抬头,没好气地反问:“怎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不是,就是问问嘛,您慢慢吃……”大妈一脸堆笑地走出包房,顺手把房门一关,接着下一秒,满脸的笑容就收了回去,瘪嘴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花钱搞上去的,报纸都登出来了还不让人说,堵得住我一张嘴,堵得住全世界的嘴吗……” 大妈内心觉得自己特别正义,同时由此及彼地认为,既然林淼的神童光环是假的,那么老林的官儿,也就很有可能是花钱买的。 她翻着白眼,转身朝后厨走去,迎面却遇上了许佳昌,立马又变脸似的咧开了嘴。 “许主任,你吃点什么?” “随便吧,什么方面弄什么,搞快点,我等下还要去区里开个会。”许佳昌同样中气不足的样子,在外头蹲点搞了小半年的信访维稳,才过了三十八岁的生日,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半。 大妈匆匆离去。 许佳昌推开包房的门,见到林淼和老林,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就淡定地坐了下来。 如果没太大问题,他应该在一年内就要提正科了,到时候绝对是要调走。所以既然都到这份上了,他实在没必要再跟老林把关系搞得越来越僵。 “老林,看来有人想害你啊。”许佳昌安静片刻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昨晚上,市里头有人找你开会去了?” 瓯城区屁大的地方,体制内果然没有秘密可言。才过了一个晚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老林的一举一动,就被全市爱看热闹的人给实时监控了。 老林也没觉得奇怪,体力不济地有气无力道:“小事情,问题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许佳昌一笑,“《曲江南都报》道歉了啊?” “用不着,这种事情,不管他就行了。”老林没心情多说,一方面是不喜欢跟许佳昌说话,另一方面,按罗万洲的指示,舆情完全冷却之前,他们这些“涉案人员”,都要保持安静,越少说话越好,免得话说太多,搞出什么不必要的变数。 许佳昌见老林这副样子,也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他闭上嘴,转而望向林淼。 林淼对许佳昌咧咧嘴。 许佳昌报以微笑,轻轻点头。 林淼是不是神童,许佳昌不敢打包票。但至少,他亲眼见过林淼异于普通小孩的表现,心里十分清楚,不论是见识还是学识,这个小豆丁都远超过自己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子。 而许风帆再不争气,那也是小学阶段,全市一顶一的好学生啊! “唉……”许佳昌觉得林家这爷儿俩,好日子恐怕是要到头了。 只是可惜了林淼这个好苗子,今后不知道要顶着多少白眼和嘲讽过日子,一个搞不好,一颗大有前途的明日之星,就要陨落在人民群众的口水里。 老百姓的嘴有多可怕,一般人或许不知道。 可他许佳昌,对此却再清楚不过了…… 房间里陷入安静,只剩下吃面的声音。 大妈给许佳昌煮了碗馄饨,许佳昌后到,却先吃完。 解决完早饭,他径自便出了门。 走出食堂下楼,走过四楼拐角,许佳昌朝大门敞开的党政办看了眼。 半年前,戴建武还没脑溢血病退的时候,老林还嚷嚷说他儿子要出书了,结果吵了半天,孩子的书没出来,他自己到底一口气就出了三本书,而且眨眼间就火遍全国。 许佳昌其实心里一直怀疑一件事情,但又因为这个猜测太荒唐,他跟谁都没提起过。 六七岁大的孩子,给亲爹代笔写了三本书,而且其中一本学术性之强,连他这个老牌大学生看了都觉得佩服,这种事说出来,怕是别人反倒要觉得是他许佳昌精神出了问题。 “老林肯定是没这个水平的。”许佳昌心里嘀咕着,从党政办门前走过。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已经放了今天的报纸。 许佳昌没老林的闲工夫,把报纸收拾了一下,在报刊架上放好。 报纸一被拿开,原本摆在桌上的几本书,就露了出来。许佳昌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本封皮锃亮的《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看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打开抽屉,把书塞了进去。 “结束了。”许佳昌自言自语,心里给老林判了刑。 …… 早上7点半,瓯城区景山疗养院303号房里亮起了灯。 身材粗壮的中年女护工,动作麻利而粗暴地摇动病床旁的把手。病床的上半部缓缓升起,躺在床上口眼歪斜的戴建武,也随之睁开了眼。 “呃……报……”戴建武一醒来,就要看报。 护工满脸的不耐烦,扶着他坐正身子,一边往他身上套衣服,一边说烦躁道:“知道了,知道了,眼睛都才刚睁开,就要这个要那个,真是烦死!要不要撒尿啊?” 戴建武摇摇头,被护工吼了,心里也没太在意。 毕竟,是过习惯了…… 护工很快完成了任务,戴建武坐在床上,伸手拿起了报纸。 他的情况跟别的瘫痪病人不太一样,普通瘫痪病人,往往先恢复的都是双腿,而他先恢复的,则是双手。现在他不能走路,嘴巴也歪着,说话漏风,但两只手的功能,却基本和常人无异。 不但能抓握东西,写字也不在话下,就是做针线活这种高精度工作可能会有点麻烦。 不过不要紧,那些活,本来也就用不着他这个病退后享受科级待遇的老干部来做。 戴建武先翻了翻最爱看的《东瓯日报》,扫了几眼大标题,觉得其中几条新闻挺有意思,就先把报纸放下来,省着等下午再看。 看完《东瓯日报》后,又拿起一份疗养院没订,他特地让儿子戴国斌帮忙买的《曲江南都报》。 不过因为戴国斌自己也要上班,平时来得不多,所以每回都是一次性攒好几天的报纸,一起送过来。昨天戴国斌来得晚,晚上8点多才过来。 戴建武在疗养院里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昨晚也就没熬夜奋战,这会儿才把报纸翻开。 他心情不错地翻开报纸,心里有些期待地想着,今天是星期三,今天的早饭,能吃到疗养院食堂师傅最拿手的豪华加料版鸡蛋饼,一边想着,随意瞥了眼报纸。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突然就像凝固了下来。 紧接着下一秒,他又出现了中风的先兆。 戴建武发疯一般翻开报纸的第八版,整个人都因为激动过度而颤抖个不停。 护工端着刚洗过还湿答答的尿壶走进来,一瞧戴建武这是要完,吓得赶紧大叫起来:“胡医生!胡医生!老头快不行了!” “你他妈才不行了!”说话漏风了半年的戴建武,突然间变得口齿清晰起来。 护工闻言一怔,就见戴建武指着床对面的柜子道:“把纸和笔拿给我,给我儿子打电话!” 护工却站着没敢动,露出满脸的欣喜:“戴……戴主任,你的嘴巴,不歪了啊!” 戴建武动了动嘴角,仰头大笑:“林国荣,看来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啊!” 护工听得一头雾水。 …… 半小时后,戴国斌匆匆赶来,在病房里坐了十几分钟。 早上8点20分,一封匿名信,被投进了景山疗养院山脚下的邮筒…… 第三百三十七章 疯狂的舆论(中) 老林早上亲自开车,送林淼到学校。原本这么短的路,根本就没有必要,不过老林显然还是想法甚多,总担心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着为民除害、斩妖除魔之类乱七八糟的旗号,光天化日从马路边的小树林跳出来,举着砍刀加害他的宝贝儿子,所以见老林这么紧张兮兮的,林淼也就只能乖乖配合,省得老林烦心。 到了学校门口,老林把林淼放下去后,又坐在驾驶座上叮嘱几句,说爹爹就在五十米外的项目工程指挥部等你放学,如果学校有人欺负你,你皇阿玛保证立刻点齐人马杀过来,叫四中血流成河——前面半句,还挺有阿甘关爱便宜儿子的风范,听得林淼有点感动,然后等老林把整句话都说完,林淼心里的感觉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爸,不至于的,我战斗力很强的啊,学校里的马仔,也不比你在街道里的少啊。”林淼站在车门边,脑袋还没车顶高,声音脆脆的,张狂地跟老林炫耀自己的武力,画面感极不协调。 然而老林的接受能力一直是超乎常人的强大。听林淼这么高调地保证,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下林淼的头,便安心地调转车头,朝五十米外的单位开去…… …… 林淼背着小书包,在董大爷充满怀疑的冷笑中,迈过了学校大门。 虽然时间还早,不过因为四中的新生还在军训,学校里已经相当热闹。路过几个站在通往外国语教学楼必经之路上的军训方阵,见林淼经过,一个还没开始训练的方阵,突然骚动起来。 “诶,诶,看!” “哇,真的好小啊,说他一年级我都信。” “我弟上幼儿园都比他高。” “林淼!”方阵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林淼转头望去,就见喊他的那个小孩,眉飞色舞地朝他狂招手道,“过来!过来!过来!有话问你!” 这傻逼是谁啊?…… 林淼有点疑惑,但根本不想理会,直接转头就走。 可他想走,傻逼却不答应。 几个小孩一脸兴冲冲地从方阵里冲出来,挡在林淼跟前,带头的那个笑得流里流气,故意装出一副社会人的架势,问林淼道:“神童,怎么一毕业就不认人了啊?” 这话说得,好像这狗日的下一秒就要进入社会当闲散人员似的…… “你是谁?”林淼只能无奈地问道。 “草!你特么是傻的吧?老子是你六年级的同班同学,跟在同个教室里坐了一个学期,你装不认识我?”带头憨憨脸上带着被轻视的愤怒,大声喊道。 林淼却根本不在乎孩子脆弱敏感的自尊,很敷衍地应了声:“哦,好吧,认识了。” 说完直接绕开一步,继续朝前走。 不过话说没认出眼前这货是谁,他真不是故意的…… 在百里坊小学上六年级的那半年时间里,林淼一直都忙着参加各种区里、市里和省里的比赛,正常上课的时间少,一缺课就是一两个星期,跟班上的同学,就没怎么正经说过话。 接触比较多的,也就只有时至今日仍然坐在自己班的教室隔壁,曾经的同桌兼班长兼学校奥数队队友的雷瑞瑞小姑娘,以及更不用提的许风帆而已。至于其他人,真心没什么印象。 不像刚重生回来的前半年,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坐教室里虚度光阴,认识的孩子就比六年级时多得多。一年多时间过去,直到现在,林淼都还能记起不会擤鼻涕,只能把鼻涕吃进肚子,管他叫林缺水的小可爱张瑶瑶,五年级时做早操排在他后面,人称波仔但只有他尊称波哥的熊波,还有当时全校最高海拔、脾气火爆但对他却挺好的陈小龙,管他叫公仔,颜值最多4分,将来恐怕会过得比较辛苦的同桌彭芳芳…… 憨憨的出现,让林淼一下子回忆起很多人来。脑海里正想着,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叫住林淼的憨憨又突然一个箭步,再次拦在了他跟前。 “诶!走什么啊?话都没说完呢!”憨憨动了手,推了一下林淼的肩膀。 林淼这才抬头瞥他一眼,有点无奈道:“大佬,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边走边说行吧?” “不行!”林淼气势上稍退一步,憨憨反倒更来劲了。 他那脑子进水的样子,突然又激活了林淼脑海中的另一处记忆储藏区。 刚上三年级时,那个用刀划破他衣服的傻逼,叫什么名字来的? 好像是叫肖俞宇吧?…… 林淼仰头看着憨憨,突然感觉这俩货的面相有点接近。就是那种第一眼看过去好像挺灵光,但认真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貌似不蠢的样子后面,其实还藏着刻骨的自以为是。 一个人,愚蠢并不可怕。可明明愚蠢,却还非要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自己是一整条gai上最灵光的仔,那就真的非常要命了…… 憨憨看着林淼,满眼都是洞悉真相的兴奋,大声道:“林淼,你爸给你花了多少钱把你弄进来的啊?早知道全市比赛的名次那么好拿,我就也让我爸去买一个了!哈哈哈哈……” 憨憨放声大笑,边上跟来看热闹的大脑未健全儿童们,也毫无理由地一起发出贱笑,惹得不远处不少其他的四中新生,都跟着好奇地望了过来。 “那你要不先回家去问问吧,要是你爸有门路,记得也告诉我一声。”林淼实在不想和憨憨纠缠,只是打又打不过,身边又没帮手,光天化日拿小钢弩在学校里杀人肯定更不行,只能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继续以理服人,“大哥,你先让一下行吧,我要是上早自习迟到了,我老师肯定会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要是过来,他肯定要发飙,他要发飙,我肯定会把你供出来,到时候我爸拿皮鞭抽你,你肯定顶不住的。” “呀!吓我啊?让你爸找人来打我呀~”带着三个连跟班都不算的憨憨,靠体型和人数拦住一个幼儿园级别的小豆丁,居然就膨胀得连社会人的爹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林淼不由得叹气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行,这个逼,早饭吃的是大肠刺身吧? 刺身太新鲜没消化好,把屎吸收进脑子里了吧? 林淼看着已经失了智的憨憨,心里默默吐着槽,正打算要喊附近的兵哥哥们过来帮个忙,一根细长的竹竿,突然出现在了憨憨身后。 “陈攀,你干嘛?”许风帆扶着自行车,居高临下看着陈攀。 陈攀转回身,见是许风帆,阴阳怪气地一笑:“许风帆,你家也挺有钱啊,也把你买进外国语学校了?” “废话,外国语初中一年学费一万,像你们这样的穷逼肯定读不起啊!”林淼一看许风帆来了,立马切换回淼爷的说话模式,直抒胸臆且真诚。 没见过社会险恶的小屁孩,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你特么再说句试试!?”陈攀直接就扔掉了本来就不多的理智,抬手就做出要给林淼一嘴巴子的预备动作,满脸的不共戴天,显然是被碰到了痛处。 陈攀身后不远处,一直观望势态的小孩们,顿时发出一阵惊慌而又兴奋的呼声。 眼见这边就要打起来,带陈攀他们班的兵哥哥总算坐不住了,赶紧跑上来,厉声教训陈攀道:“干嘛呢?回去!” 陈攀看了眼教官,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可还不肯收回造型,指了指林淼,好像真能拿林淼怎么着似的威胁道:“你给我等着。”威胁完毕,又转头对许风帆说了句:“许风帆,今天我给你面子。”这么一通下来,才一脸社会大哥的屌样,迈着六亲不认早晚要让人打断腿的步伐,在全场个别小朋友崇拜的目光中,朝自己班的队列走去。 “你们赶紧回教室,不要惹事。”教官把陈攀赶走,又跟林淼和许风帆说一句,才转身离开。 外国语初中的权贵子弟,他们这些大头兵是得罪不起的。不管报纸上写了什么,只要刚才陈攀真敢对林淼动手,肯定要被教官们吊起来打…… 林淼陪着许风帆,先去停车场把自行车停好。 走回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许风帆才对林淼道:“刚才那个陈攀,你别理他就行,以前在学校里被陈小龙打了都不敢吭声,现在升到初中就觉得自己牛逼了,脑子有病。” “嗯,看得出来。”林淼很淡定。 多数小孩子,其实根本谈不上坏,无非是脑子还没发育好,分不清好歹而已。 两人一路走到教室,推门而入,教室里却安安静静的。 张雪茹站在讲台上,转头看看林淼,突然对林淼露出一个微笑。 林淼定睛一瞧,才发现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林老师,我们相信你!” 林淼笑了笑,走上讲台,对全班道:“谢谢大家。不过这话不对。” 他拿起板擦,擦掉黑板上的字,转回身来,认真说道:“你们要相信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你们要相信自己,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 说话间,张幼薇推门而入。 林淼转头对张幼薇一笑,继续道:“我的事情,是真是假,对这个世界都不重要。因为不管真假,它都不影响你们的生活。但是你们今天对这件事的判断,会决定你们将来在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而你们的反应,会直接影响你们的生活。 这一点,非常重要! 那些昨天看了报纸,今天就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到处跟人说我坏话的人,他们在乎的不是真相。他们真正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神童的垮掉,是有人告诉他们,有的人之所以比他们优秀,不是因为努力,不是因为坚持,不是因为天分,而是因为作弊。 失败者们,乐于看到这些新闻,乐于相信这些新闻,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自己失败的人生中找到精神上的平衡。只有这样,他们因为出于自身无能而对整个社会产生的怒气,才有地方发泄。但是,我们不是失败者。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而且我们不但今天要和他们不一样,将来也要一直努力再努力,把自己永远地和他们区分开来。放眼高远,才能不被一时的蠢人蠢话所蒙蔽,登临绝顶,才能看清世界的真相。 外面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大家守住自己的心,没必要跟他们计较。泼在我身上的脏水,我自己处理。暴风雨还可以再来得更猛烈些,我顶得住。谢谢大家!” “好!”教室后头,彭二月激动地一声大吼。 教室里掌声雷动。 林淼扭头对张幼薇笑笑。 张幼薇调皮地抛了个媚眼,跟着一起鼓掌。 她原本是想来给林淼做做心理辅导的。 这下倒省事,林淼把全班都给辅导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疯狂的舆论(下) 清晨阳光静好,照在身上如同佛光加持,让肖俞宇感觉自己体内的小宇宙,好像分分钟就要觉醒。他感到满腔热血在体内深汹涌地翻滚不休,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全程脚下发飘,浑身轻快得仿佛踮脚就能起飞。从开始读小学到现在,整整三年零三天,他头一回像今天这样,如此渴望上学,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一点见到班上可爱的同学们。 他内心欢腾,灵魂颤抖,大脑失控。 一种强烈的、迫切的倾诉欲,让他甚至彻底忘掉了每天早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把吃早饭的钱省出来玩游戏然后鬼使神差地,居然走到学校对门,买了个热腾腾的糯米饭团。 而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则是一张报纸…… 趁大妈捏饭团的功夫,肖俞宇就忍不住从书包里掏出昨天的《曲江南都报》,跟边上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二年级小学生逼逼起来:“诶,诶,看没看昨天的新闻?” 什么新闻?为什么要看新闻? 还有……大哥你是谁? 两个人二年级的小朋友,奇怪地看着面前的脑残师兄,略有点懵。 一个孩子默默瞥了眼报纸上的内容,发现光标题就有好几个字不认识,认真实在地回答:“我家里只有我爸爸看报纸,我昨晚看的是帕斯卡,看完我就睡觉了……” 肖俞宇翻了个鄙夷的白眼,不满对方的反应:“什么家庭啊,报纸都不看,没文化。”一边说着,又朝捏饭团的大妈一台下巴,寻找认同道:“阿姨,你说是吧?” 卖饭团的大妈呵呵一笑,把饭团递给肖俞宇。 肖俞宇接过饭团,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他站在原地,盯着饭团看了足足三秒,才总算反应过来,然后立马破口大骂:“林淼我艹你妈!害老子又白浪费两块钱!” 话一出口,气还没消,边上就有个隔壁十八中的学渣探过头来。 学渣大口吃着饭团,一声不吭地伸出手,从肖俞宇身后,抓起了他手里的报纸。 “妈的干嘛?”肖俞宇没注意,顺着情绪的惯性骂出来。 学渣动作一停,抓着报纸,沉声问了句:“妈个逼,老子看一眼都不行吗?” 肖俞宇一转头,惊恐发现是隔壁初中的,瞬间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学渣黑着脸从肖俞宇手里抢来报纸,就地一个亚洲蹲,饶有兴趣地扫了眼标题,看了半分钟后,突然问肖俞宇道:“这个林淼,就是以前你们学校的那个神童是吧?” “嗯,我们班的。”肖俞宇稍微恢复了一点胆气。 学渣笑道:“操,我特么就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神童,原来都是花钱搞的啊。” 肖俞宇一听这话,不禁对学渣顿生好感,怨念全消,还逻辑超神地附和道:“对啊!要不是他爸有钱,他说不定成绩都没我好呢!” “唉,这个社会,太黑暗啊……”学渣长长叹了口气,随手折叠报纸,放进自己的书包里,“这张报纸送我了可以吧?”说到“吧”字的时候,书包的拉链都已经拉上了。 肖俞宇哪敢说不,连连点头道:“好,送你了,我家里还有!” “呵呵,小伙子,会做人,有前途!”初中学渣拍了拍肖俞宇的肩膀,“等你以后毕业了来我们十八中,有人敢动你,就报我的名字。”说完,便直接过了马路。 肖俞宇心情复杂地看着学渣哥潇洒的背影远去,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清早认了个初中的社会大哥,诚然值得高兴,但大哥又把他的报纸拿走了,让他失去了今天大清早来学校最大的动力,又叫他略有点蛋疼。 要不等早上放学了,再去找大哥把报纸要回来吧? 一整个早上的时间,他怎么也该看完了吧…… 诶,好像有点不对…… 话说大哥叫什么名字来的? 肖俞宇呆呆地拿着饭团,正满脑子浆糊地回忆大哥到底姓甚名谁,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肖俞宇,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 肖俞宇闻言转身,看到张瑶瑶,情不自禁,露出笑脸。 一个暑假过去,刚上四年级的张瑶瑶,比三年级那会儿高了许多。林淼跳级后,张瑶瑶又像是突然开了窍,学习成绩节节拔高,今年刚开学,就被刘秀英提拔当了班长。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在肖俞宇眼里,最重要的是,张瑶瑶昨天刚刚当选了,由学校非官方组织“百里坊小学四(六)班四大美女选拔委员会”全体表决通过的四六班四大美女之首。 如果说这一年的肖俞宇有什么人生愿望,那应该就是以下三点:第一,将来娶张瑶瑶为妻,每天都和她啪啪啪啪啪啪。第二,还没想好。第三,林淼死全家。 只是他想归想,实际操作起来,又完全是另一码事。 “怎么,学校是你家开的啊?我就不能早来了?”肖俞宇爱心在心口难开地对张瑶瑶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刚才本能驱使下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张瑶瑶眉头一皱。 肖俞宇立马又话题一切,装成熟的强调问道:“诶,林淼那个新闻你知道了吗?” “什么新闻啊?我不知道啊……”张瑶瑶面露疑惑,《曲江都市报》虽然发行量大,可也还不至于每户一份,至少张瑶瑶家里,就没有订报的习惯。 肖俞宇一听张瑶瑶不知道就来劲了。 “这你都不知道啊?林淼神童造假的事情,被记者捅出来了!全国影响力最大的报纸都登了,他那些奖都是骗人的,都是他爸花钱,把评委买通了才拿奖的……”肖俞宇大声说着,恨不能让全校的人都听到。 边上不少买饭团的孩子听到,还有好奇的凑上来打听:“真的假的啊?” “肯定真的啊!报纸都登了还能假啊?!”肖俞宇憋了一晚上,终于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 “不会吧?” “什么报纸啊?” 饭团摊子周围,很快就热闹起来。 一群小屁孩议论纷纷。 噪音水平堪比两千只鸭子聚集的人群中,同样习惯每天买个饭团的熊波和彭芳芳相遇,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全都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假的吧,公仔明明那么厉害。”彭芳芳不愿相信道。 熊波眉头微皱,不信,但也不敢确定:“可是报纸总不会说假话吧……” 吵吵闹闹中,张瑶瑶已经失去了吃早饭的胃口。 她没去理会站在人群中央,满面红光地大肆宣扬着林淼马上就要坐牢谣言的肖俞宇,低着头,心情失落地朝街对面的学校大门走去。 走进学校时,两排值日生,刚好列好队伍。 “敬礼!老师您好!” 刘秀英面带微笑,快步上前,轻轻揽住张瑶瑶的肩,柔声问道:“瑶瑶,怎么了啊?” 张瑶瑶抬起头,看到刘秀英,情绪低落地回答:“老师,肖俞宇说报纸上讲,林淼的奖都是骗人拿的,是不是真的啊?” 刘秀英闻言,神色明显一变。 作为林淼的前前任班主任,昨天下午,她就已经参加了学校专门为这件事开的会。 金校长的意思是,暂时先把行政楼四楼大会议室旁那个小房间里头的,和林淼有关的奖牌、证书全都收起来。一直好脾气的苗晓秋,却发了脾气,跟金校长吵了一架。 到底会不会有领导来百里坊小学调查,这件事不好说。 但学校一二把手为这件事闹成这样,她们这些底下的老师,却实在有点不好站队。 “跟咱们没有关系……”刘秀英轻声说道,想了想,又提醒张瑶瑶,“以后如果有人过来问什么,你就说自己不认识林淼,和他接触不多,知道吗?” “嗯……”张瑶瑶顺从地应了声,跟在刘秀英身后走了一段,又突然道,“但是我觉得,林淼不会说谎,他明明就那么厉害,我们全校都知道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持续发酵 “老金,咱们搞教育的,传道受业解惑,学校要教书,也要育人。现在不过出了点小事情,外面还没怎么着,咱们自己就先忙着和孩子撇清关系,你说这么做,合适吗? 林淼的获奖陈列室,不是不能撤掉,但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撤掉。 孩子到底是什么能力、什么水平,我们心里都清楚。现在明明孩子才是受害者,我们当老师的、当校长的却反倒表现得做贼心虚,这是什么道理? 林淼跳级毕业有问题吗?没问题啊! 没问题的事情,我们有什么好害怕的?别说区教育局、市教育局肯定站在我们这边,就算省厅的人下来查,甚至部委的人下来查,我们有一说一,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媒体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咱们学校这边就算没办法出面帮孩子洗脱罪名,袖手旁观也总比助纣为虐强是不是?老金,孩子是最会模仿大人的,我们表现得像什么样子,咱们学校的孩子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今天这么不辨是非,他们将来就有可能变成一群混蛋。” “苗校长,你这话说得……哪有那么严重啊?”金校长听完苗晓秋的长篇大论,满脸都是苦笑。休息了一个晚上,他们这会儿的情绪都已经冷静下来,只是彼此依然无法说服对方。 “我也不是说……说什么做贼心虚,我一没收老林的钱,二没给他儿子开什么后门,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是不是?要是真有人下来调查,我肯定也是实话实说。”金校长看着满身争气的苗晓秋,解释起来纠结得很,“不过现在的情况,不是咱们学校有没有责任的问题,你看这个事情一出来就闹这么大,曲江南都报什么发行量啊,老林现在什么知名度啊?这两个东西搅在一起,真要是有人想借机干坏事,要查肯定第一个就查我们学校! 到时候人一来,不管我们有错没错,你搞个孩子的获奖陈列室放在学校行政楼的大会议室旁边,你说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是不是有点太出挑了?责任我是不怕担啊,我一个快退休的,我怕什么?我是不想惹麻烦。天塌下来,要个子高的人去顶,咱们就先安静点,慢慢等结果。等结果出来了,我们再表态也不迟是不是?” “老金,等结果出来,再表态就没用了……”苗晓秋叹了口气。 这时,校长办公室外有人敲了敲门。 “金校长,区里的郑局来了。”门外教务处主任姜老师小声道。 金校长和苗晓秋对视一眼。苗晓秋不废话,立马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郑爱芬站在门外,对苗晓秋一笑:“苗校长,好久没见了!” 屋里的金校长赶紧起身,连忙吩咐姜老师道:“姜老师,快去楼下给我拿个水多点的热水瓶来,我早上过来还没打热水!” “诶,好!”姜老师应了声。 郑爱芬却急忙打断道:“不用,不用,我说两句话就走,等下还要去四中。” “去找老林家的孩子吗?”苗晓秋问了句。 金校长朝姜老师使了个眼色。 姜老师默默把门关上。 “是啊,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是吧?”郑爱芬笑容灿烂,又叹了口气,“唉,昨晚我饭刚吃完就被叫去开会,咱们市里的大领导全都忙得很,本来说他们过来看看情况的,早上我刚到局里,刚吃完早饭,真是屁股都还没坐热,就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让我们区里先查,调查好了再把报告送上去,明显就是他们市里头的人懒嘛,每天喝茶看报纸,事情都扔给我们下面做。” “郑局,市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金校长一脸小心。 郑爱芬见状,哈哈一笑:“金校长,你放一个玩个心啊,市里当然是站在自己人这边的嘛,我们已经有办法了,不用你们担心。你们呢,就有一说一,把孩子的一手材料,完整地弄一份给我。我这边查完,市里应该就不会有人再来了,要来肯定也是更上面的。要是更上面的人过来,你们也不用多说,就直接点告诉人家,孩子,肯定没问题,孩子他爸,也没有问题,学校就更没有问题。报纸上说的事,全都是胡说,孩子的成绩,都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他们要是不信,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孩子,不过有一点啊,嗯……突击检查可以,但不能说什么让他们出题,孩子来做,这样没事也要搞出事情来。我说的这个话,意思你们明白吧?” 金校长有点迷糊。 苗晓秋缓缓道:“不能让调查组,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是吧?” 郑爱芬原本渐渐严肃的脸,又绽开了笑容:“苗校长的水平就是高!昨晚上我们开会的时候,林国荣也是这么说的。出题的权力和打分的标准,不能捏在一个人手上,不然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反正就一句话,现在这个时候,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家立场要站稳,态度要摆正,事情已经出来了,想解决好,得慢慢来,越急越容易掉人家坑里。那……金校长,孩子的材料,麻烦你给我看一下吧!” “不用找了,都在这里呢。”金校长直接拉开办公桌下面的一个抽屉,满脸的后悔道,“早知道那天曲江南都报那个记者过来,我就假装人不在学校,不理她了。那个女孩子,说谎也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跟我说,是要给林淼写个专题报道。” 金校长说着,将一个里面装得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郑爱芬。 “也不算骗你吧,确实是很全面的专题报道啊。”郑爱芬冷幽默地说着,接过纸袋,打开来随便扫了眼,就马上又把绳子系起来,“这份材料我先拿走了啊,拿去市里备个案。要不要给你们留个复印件?” “不用,拿走吧,我们这里还有更硬扎的材料呢。”苗晓秋笑着说道。 “还有什么材料?”郑爱芬奇怪地问了句。 苗晓秋看看金校长。 金校长一脸无奈,苦笑摇头:“郑局,我带你去会议室看看吧。” 郑爱芬不由露出好奇的笑脸:“什么东西呀,还专门放到会议室去了?老林他儿子这么厉害的吗?小家伙那么丁点大,看不出来啊……” 三人出了校长室的门,上了四楼,很快来到会议室里。 推开会议室旁小房间的门,郑爱芬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了专门为林淼弄的奖牌、奖杯和奖状、证书的陈列柜。 她略带惊讶地上前,认真地在每个陈列柜前看了看,然后收起笑脸,露出严肃的神色道:“金校长、苗校长,你们这个事情办得很好,上面要是有人过来,就该带他们来这里看看。态度就要这么坚定,我们堂堂正正的成绩,就要堂堂正正地摆出来!你们这里有没有照相机,有的话拍几张照片给我,我明天叫人过来拿。” “有,有,我等下就叫人过来拍。”金校长连忙说道。 郑爱芬点点头。 金校长接着又问:“郑局,上面真会有人过来查啊?” “可能性相当大。”郑爱芬微微皱眉道,“不过到底是来查林国荣的,还是来查另外一个大领导的,那就不好说了。反正接下来一个星期、半个月的,这个事情只会越来越大。现在搞不好,连京城都知道这个新闻了……” “这么严重?”金校长眉头紧皱。 郑爱芬笑道:“谁让老林名气大呢?” …… 千里之外,京城艳阳高照。秦晚秋刚送洛漓去了学校,回家路上经过一个报刊亭,见亭子前排起了长队,下意识地以为是报刊亭进了什么畅销书在卖,心里想起老林刚写的那本内容晦涩难懂的新书,便不由自主地慢慢靠了过去。走近几步,就听一个年轻人,一口地道京腔地问报刊亭老板道:“大爷,我也一样,昨儿剩的《曲江南都报》给我拿一份!” “三块!” “大爷,您这坐地起价的也太黑了吧?” “嫌贵上别家去,我这儿就这价!” “行行行,看在林国荣黑料的份上……” 年轻人叨叨着付了钱,乐呵呵地拿过报纸就要走。 秦晚秋忙拦住问道:“同志,林国荣怎么了啊?” 年轻人抬眼一看,见是个大美女,瞬间热情洋溢,跟秦晚秋逼逼起大作家是怎么扶儿子上位的。秦晚秋听得着急,不等年轻人说完,就撇下他自己排队买报去了。 等轮到她的时候,昨天的《曲江南都报》已然洛阳纸贵,一份报纸炒到了4元的新高价。 十几分钟后,秦晚秋带着报纸,匆匆回到刚刚装修好的院子。 推门进屋,她急急忙忙坐下,刚翻到第八版,正要认真看看,东瓯市那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秦晚秋放下报纸,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秀美微促地柔声道:“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火急火燎:“诶,您好,是洛漓的妈妈吗?” “对,是我。” “洛漓妈妈,我是黄老师,洛漓和同学打架了!” “她被同学打了吗?” “不是她被打,是别的同学被她打哭了,我们拉都拉不住,你快过来看看吧……” “……” 第三百四十章 然后我好高兴 “诶,林老师,又有人在外面看你……” 秦晚秋赶去学校处理小luoli的暴走大事件时,东瓯市这边,林淼早上的第一节课已经上了大半。短短半个小时功夫,庄佳佳不知小声跟林淼报告了多少次有人在屋外偷窥他,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外国语初中教学楼,突然间变得热闹了许多。 林淼低着头,不算完全沉浸,但至少还保持着八分以上的注意力,不为所动地继续认真执行着昨晚睡觉前就定下的“要把自然科学的光学内容再刷一遍”的首要任务,语调懒散又敷衍,淡淡然地应了庄佳佳一声:“嗯……” 话说对窗外那些偷窥者的窥视心理,他其实是相当可以理解的。 神童没什么好看的,但“假的神童”,确实就非常有意思这便好比一个千年穷逼,亲眼目睹自家方圆二十里地内最有钱的大户人家破产,被人拆家毁田,妻离子散,那种直观体验所带来的爽感,极大程度上,甚至已经能从精神层面充分补偿其受穷半辈子所产生的痛苦。 眼看他起高楼,老子我呜呜呜。 眼看他宴宾客,老子我嘤嘤嘤。 眼看他楼塌了,老子我哇哈哈哈哈哈哈…… 林淼不敢那么笃定地说,这就是人性之恶。 但如果说这是人性之恶趣味,想来应该没多少人会不同意。 很多年前,林淼也曾有过类似的坏毛病,但好在他迷途知返,改得很快因为他没爽多久,就迎头赶上了自己曾经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接着又没过多久,便遭遇了和羡慕嫉妒恨对象差不多的人生滑铁卢。后来滑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无非就是自己不曾挨过同样的打、吃过同样的苦、受过同样的罪。 这些人之所以永远都无法对那些从高处跌落的强者,产生起码的同情心,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达到乃至接近过强者的高度。简单讲,这就是标准的撸丝儿的人生境界。 所以林淼不怪他们。 毕竟像他这样七岁就有女朋友的成功人士,真的完全没必要和撸丝儿们一般见识。 甚至连多掌握几分撸丝儿的动态,对他来说都是浪费时间。 林淼不受外界干扰地分秒必争地刷了两节课的题,期间郑爱芬来了一趟学校。姜胜善没打扰林淼好好学习,独自和郑爱芬聊了半个小时。聊完之后,从昨晚一直愁眉苦脸到今天早上的她,立马变得容光焕发,显然是从郑爱芬那边,听说了足以挽回局面的好消息。 诚然,要是林淼的神童光环真的黄了,外国语初中就绝对损失惨重。 知名活体广告,真心死不起…… …… 一个普普通通的早上很快过去。 如果说早上林淼遭人围观,只是出于围观者的好奇,那么等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围观者的这种好奇,就真的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不过事情的爆点,一开始却并非因林淼而起。 当时扔餐盘大战打响时,最先动手的是彭二月。 因为二月同学,确实可谓实打实的躺着替林淼挨了千刀万剐那些扎堆跑来嘲讽林淼的小屁孩,原本针对的只是林淼一个人而已,但他们口口声声说的“花钱”、“他爸”、“他家里”这个关键词,却各个都直戳二月的心窝子。 二月当时强忍着愤怒,默默吃完了快餐盒里的饭,喝完了快餐盒里的汤,吃光了快餐盒里的菜,甚至一直忍到吃完餐后水果,等到吃无可吃时,才终于情绪崩溃,拍着桌子就把餐盘扔到带头开嘲讽的四中小二逼陈攀的脸上,失控怒吼道:“煞笔!有完没完?吵你妈个蛋啊!老子跟你一对一单挑,你敢不敢?” 二月如此英雄气概,瞬间就把林淼全班都搞傻了。 人家明明是来嘲讽林淼的,你这么激动干嘛? 这边外国语初一一班全体懵逼,那头被砸了脸的陈攀在傻了半天后回过神来,当然就更不干了,血气上头,当场就怒吼着要和彭二月拼命。 然后没等跑到二月跟前,就被一位立功心切的兵哥哥,像拖死狗一样单手拖走…… 那位兵哥哥,恐怕是知道了二月太子爷的身份。 “唉,当无知者的偏见,幻化成为无脑的正义感,那么暴力和破坏,就很难避免了。”林淼适时地总结了一句,赢得满桌小姐姐掌声的同时,又安抚劫后余生,实际上并没有胆子和陈攀单挑的二月同学道,“小月月,我觉得你可能对他们说的话,理解得不够透彻。你仔细想想,如果一个人骂你,你特么除了人长得帅、家里有钱有关系,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到底是在骂你,还是在夸你?说实话,他们刚才那种低烈度的嘲讽,让我感觉老舒服了。” 二月盯着林淼看了半天,很纠结道:“可是他们刚才他们没提到长得帅这三个字啊!” 林淼严肃道:“那是因为他们内心懦弱,无法正视现实!我帅不帅,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质疑吗?” 坐在一旁的张幼薇忍无可忍,站起来就要揉林淼。 这时林淼口袋里却嘀嘀嘀一阵乱响。 林淼拿出传呼机一瞧,转身就往食堂外跑,张幼薇生怕林淼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被四中的孩子打死,匆匆忙忙跟上问道:“你干嘛去啊?” 林淼头也不回道:“给我女朋友回电话。” 张幼薇听得有点牙痒痒,跟着林淼一路走到校门口。 林淼跑进传达室,冲董大爷喊了句:“阿公,我打个电话!” 不等董大爷说什么,就已经把话筒拿了起来。 片刻之后,电话拨通。 张幼薇好奇地非要按下免提,听听林淼口中的女朋友要和他说些什么。 然后那头就传来了洛漓快乐的声音:“水水!我早上和同学打架了!他说你坏话,我就把他打哭了。妈妈说我不乖,以后再这样,就不让我去上学了!” 林淼想了想,问道:“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好高兴啊!” 林淼:“……” 张幼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丁主任,这是林老师上个月的稿费,您签个字。” 午后一点出头,丁少仪刚从午睡中醒过来。 房间四周的窗帘紧密地拉着,不让任何屋外的自然光照射进来。屋内天花板上橘黄色的灯光,照得屋里的气氛略显阴郁。办公桌上,一杯刚冲好的咖啡,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浓郁的香味,弥漫整个空间。年轻的小秘书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塑料文件夹。她动作小心地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塑料壳和桌面上的玻璃板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声。 “把窗帘拉开。”丁少仪吩咐了一句。 “诶。”小秘书急忙转身,将办公室四周的窗帘,全部拉开。 屋外天色阴沉。 从十九层望下去,可以清楚看到不远处的码头旁,船只正随着波涛起伏。 “台风又来了啊。”丁少仪看了眼外头,甚至隐隐能听到风从建筑上刮擦过去时,所产生的仿佛破音号角般的呜呜声,不过这种天气毕竟是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值得多看的。她只是随口这么说了一句,就将摆在面前的文件夹,头尾掉了个方向,摆好位置翻开。 翻开文件夹,入眼的就是一张表格。 丁少仪仔细看了眼表格上的数据,满意,但谈不上有多高兴地点了下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亮眼的数据看多了,大脑多巴胺的分泌就没那么随意了。 “十九万……”丁少仪轻声嘀咕了一句,伸手从笔筒里取过一支钢笔,翻过表格,在表格后面的另一张签发文件上,刷刷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给财务室吧。” “嗯,麻烦丁主任了。”小秘书接过文件夹,扫了眼上面的签字,又忍不住翻回第一页,多看了眼表格上的数据。林国荣的三本书,上市半年,总销量不降反升。 《僦居发微》上个月销量排名全国第二,《小院杂谈》依然强势留在第五,《问道》虽然卖得不那么好,但也只是相对全国第一梯度的畅销书而言,销售量排在第八。 光这一个月,林国荣从东瓯日报出版社这里拿到的分成,就足足有194621.45元,小秘书拿文件来给丁少仪签字之前,数了两次才敢确定数字没错。 而刚才丁少仪报数时,居然直接就省略了19万后面的零头…… 仔细想想的话,光这个零头,就是一般人每个月工资的五六倍啊! 林老师也太厉害了,当他老婆一定很幸福吧…… 小秘书脑回路有点清奇地想着,心头满是一时间下不去的震撼,颤颤退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丁少仪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又苦又香的咖啡,轻轻叹了一声。 半年之前,别说外面,就算是东瓯市本地,又有谁认识老林这么个街道小领导? 《小院杂谈》刚出版的时候,就算是亲手操刀这个项目的她本人,也没对这本书抱有太大的市场期望,顶多就是把这本书看作和出版社其他“有盈利可能的项目”一样的东西,但谁能想到,书一上市,居然就跟暴雷似的红遍了全国。 国内出版行业对老林的印象,也火速从一开始《小院杂谈》刚问世时的“林国荣是哪个逼?”,变成了《僦居发微》出版时的“林国荣又出书了?”,再等到这会儿《问道》面世,行业内已然统统改口,尊称“林国荣老师携新作与全国读者见面”,各种头衔也随之而来不要命地往他脑袋上放,放眼全国文艺界,能享受这等尊荣的,哪个不是入行几十年的老家伙? 只是换个角度再仔细想想,似乎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很多老货这辈子虽然写了不少东西,但称得上代表作的,顶多也就一两部而已,而且创作间隔又长。哪怕是名满全球华人的查老先生,这辈子的商业代表作,也不过就是十四本而已,其中一两部,甚至只能算凑数的。 不像老林,半年时间就风风火火地搞出了两本半——《问道》目前只能算半本,论市场影响力,显然不及前两本。但即便如此,老林也相当于是只用了半年,就达成了大多数行业从业者一辈子才能达成的成就。如果哪天《问道》也火了,或者以后再出一本影响力和《小院杂谈》差不多的书,老林的江湖地位,估计还能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 “还是得写得再快一些,才有奔头啊……”对文字精耕细作了大半辈子的丁少仪,这半年突然对商业写作,又有了全新的认识。这年头的读者,仿佛和十年前不太一样了。 前几天她去书店买书,发现很多年请读者虽然不爱看《问道》,但还是买了下来——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作家,冤枉钱也花得心安理得。 只是万一哪天他们知道了这些作品背后的真相,又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丁少仪自然而然地,就从老林想到了林淼。 那些想要拿林淼做文章的人,也真是想瞎了心。千挑万选以为抓到了什么把柄,却不知道自己找的是颗高爆炸弹,等过几天他们把保险拉开了,看这群蠢货不被集体炸死? 说不定,还要连累几个,注定要被他们拖下水的无辜同志…… “砰砰。”办公室外,两声轻响。 丁少仪收回思绪,淡淡道:“请进。” 房门推开。 郑爱芬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笑哈哈探身进来:“丁总编,原来你升官了啊!这么不声不响的,我今天要是不过来,我都还以为你是副总编呢!” “单位内部人事调整嘛,搞那么热闹干什么?等过两天新名片印出来,你们不就全都知道了。”丁少仪微笑说道。她倒不是故意装逼,只是这件事的始末,说起来确实不太和谐。 毕竟东瓯日报集团这么个编制有限的单位,有人要往上爬一步,就注定要有另外一个人挪开位置。丁少仪当了多年的副总编,最近才靠着老林这把王炸,拿不掺水的业绩说话,把占着总编位置多年的老头给干了下去。眼下丁少仪的全新职务“东瓯日报集团党委委员,东瓯日报集团出版社党组成员、副书记,东瓯日报集团出版社总编”,光鲜确实光鲜,但对外的话,总不能明着告诉全社会,这就是单位内部权力斗争的结果。 继续闷声干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只是郑爱芬却不管这么多,反正是在丁少仪的办公室里头,随便喊道:“你这叫内部人事调整啊?副处升都正处了,跟区长都一样大了!” 丁少仪笑道:“我官这么大,你还敢跟我这么不客气?” “怕什么,又不是你给我发工资。”郑爱芬嘻嘻哈哈个没完,又把牛皮纸袋往丁少仪跟前一放,“呐,我们家大领导交代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怎么回事啊,这点事还让你亲自去跑?”丁少仪打开牛皮纸袋,拿出袋子里林淼从建立学籍档案到今天为止的所有材料,随便扫了眼,就放了回去。 郑爱芬道:“老宫说不能给人留把柄啊。不然等下报纸上说我们教育局是调查过的,人家上面的人再去一问,发现压根儿没这个事情,我们不就真成造假了吗?办事总该有个领导负责,我不去还能让谁去啊?” “也是,现在确实该小心点。”丁少仪淡淡道。 郑爱芬见丁少仪把档案袋系上了,又问道:“你不看看吗?林国荣他儿子的档案挺有意思的!” “不用看了,林淼的这些档案,我这里全都有。《曲江南都报》的一手资料,都是从我们这里拿的。”丁少仪无奈地解释着,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苦咖啡,随手又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对外头道,“小白,泡杯茶过来。” 说完放下话筒,就见郑爱芬惊奇道:“怎么回事啊?” “唉,别说了,我们这里有个职工,是曲江南都报那个记者的师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还没结婚,遇到稍微漂亮点的姑娘过来找到帮忙,那还不人家要什么就给什么啊?” “那……那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丁少仪却摇了摇头:“没法处理,孩子的材料也不是保密级别的东西。”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老林的新书,要靠何胜明代笔倒是小事,关键这时候处理何胜明,万一把他逼急了,跑出去乱说一通,那老林的社会信誉评价一毁,林淼的神童造假案,还不就直接就在老百姓的嘴里坐实了?到时候整个东瓯市,上到罗万洲、宫昌吉、何超盈,下到区里分管教育的副区长、区教育局,乃至林淼就读学校的校长们,就集体完蛋了啊! “咱们呢,就听市领导的。慢慢来,别节外生枝。只要步子走对了,大问题解决完,小问题随时都可以解决。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把事情搞乱,就要命了。”丁少仪充分克制。 郑爱芬听得点头。 这时桌上响起。 丁少仪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片刻后,说道:“拿过来让我看一下吧。” 她说完放下电话。 郑爱芬问道:“我要回避一下吗?” 丁少仪笑道:“不用,你也一起看看吧。” “什么东西?” “声明。” 第三百四十二章 道理与强权 周四下午第四节,林淼本周最后一次在室内上养生体育课,斗兽棋才刚刚摆开,教室外头看热闹没完的脑残儿童们就集体潮涌地欢呼起来,情绪激动得就跟中了两千万大奖后回家发现父母双亡还给他们留下一个绝色童养媳一般,纷纷拽着彼此的衣服互相之间猛烈摇晃,语言功能暂时瘫痪,只能用肢体来表达自己的内心的兴奋。 斗兽棋啊!傻子才玩斗兽棋啊!神童你个鬼啊! 感觉又抓到一个“神童造假案”证据的小朋友们,就像抓住了整个世界的真相。分分钟建立起一套小圈子价值认同体系的熊孩子们挤在走廊上,各种变声期的公鸭嗓交相辉映,面孔扭曲地争相嘲讽,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 “哈!~下斗兽棋啊!好厉害啊!神童会下斗兽棋啊!~” 屋里头,勉强陪着林淼玩游戏的张雪茹,被外头的小笨蛋们喊心理防线全崩,忍无可忍地皱着眉头道:“林淼,要不你去跟胖子下象棋吧?” “对啊,你又不是不会,干嘛让他们看笑话?”朱佩慈接道,转头又看屋外一眼,极其难得地小声使用不文明用语,谴责熊孩子道,“这些人,真是脑子有病……” 边上蒋琴琴和高媛媛几个女孩子,也纷纷跟着点头。 许风帆也走近道:“淼哥,要不我去叫保安吧?” “不要乱,淡定点,这点阵仗都顶不住,将来还怎么混啊?”林淼头也不抬地教育小伙伴道,“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从人类发展出文明到现在,整段人类文明的历史,就是文明与野蛮相抗争的历史。世界的进步,永远是由一小撮精英带着一大群傻逼共同完成的,这也就是意味着,傻逼的数量永远比精英多。 但做人,绝不能因为傻逼的数量多,就跳进傻逼建立的规则标准中。因为很多时候,傻逼的规则标准就是没有标准,他们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有稍微聪明一点的傻逼骗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会想都不想,跟着骗子说什么。现在我问你们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玩斗兽棋和我是不是神童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逻辑联系吗?” 张雪茹几个人一阵安静。 连班上的其他孩子,也都不由自主的,全都望向林淼,认真地听他掰扯起来。 原本该欢声笑语的室内,寂静无声;原本该寂静无声的室外,群傻乱舞。 正打算要出去叫人的体育课老师,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所有人,听林淼继续说道:“你们仔细想想,这两件事,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是?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用在乎傻逼说什么?很简单,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傻逼舆论,从立论阶段的逻辑就是错的,只是乌合之众,从不在乎逻辑,他们要的只是情绪的发泄。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你讲道德,你给他们看证据,他们就胡言乱语地反过来拿你的证据来攻击你。 我今天玩个斗兽棋,他们就说我玩斗兽棋是智商不够用。我要是真蠢到信他们的话,再下盘象棋、围棋给他们看看,他们又要说我水平不够高,拿不到世界第一,那也能说明我智商不够。所以为什么要证明给傻逼看呢?真相,从来就不需要拿去给傻逼看。 对那些本来就相信你、支持你的人,说一句话、两句话就够了,只要你一直按照自己原本的节奏生活,考试该拿满分拿满分,比赛该拿第一拿第一,信你的人自然信你,不信的人,你管他说什么呢?你不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那……听着烦啊……”彭二月弱弱插话道。 林淼笑着反问:“你爷爷官儿大,还是你爷爷领导的官儿大?” 彭二月挠头笑道:“这不是废话嘛,不比我爷爷官儿大,怎么给我爷爷当领导啊?” 林淼又问:“那你信不信,你爷爷领导的领导,也照样被人这么造谣过?” 彭二月微微一怔。 林淼道:“人呐,离得远了,羡慕,离得近了,嫉妒。只要你稍微做出点成绩,遭人眼红就是免不了的。不管你坐到什么位置,总有人或明或暗地嚼你的舌根,说你的坏话。要是每一句闲言碎语,你都要去追究,那日子还过不过了?生活还要不要了?事业还干不干了?” 彭二月一阵沉默。 林淼接着对所有孩子说:“还有啊,你们可能是太高估了傻逼的战斗力。人的偏见,固然像一座大山,很难将它搬走。尤其越是文化层次低的人,越是容易在观念上陷入偏执。世界对他们来说,要么就是黑的,要么就是白的,他们认定了你是坏人,哪怕再隔几十年,就算主流舆论都给你平反了,但他们绝不会认错,反过来,还会因为坚信自己的观念,更加的嘴硬。 但是这样的人,终归还是极少数的。 你们要相信,绝对多数傻逼,只不过是一时的傻逼。 在有坏人带队的情况下,他们会被煽动,会被洗脑,但是终有一天,他们会因为阅历的增长和大脑的发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哪怕他们不好意思开口承认自己错了,但至少不会再继续犯傻。这样的傻逼,他们在犯傻的时候是傻逼,等他们清醒了,就是潜在的盟友。 舆论斗争,就是争取人心的斗争,一定要学会建立最广大的统一力量的反傻逼战线,对傻逼群体,一定要始终报以战略上的宽容态度,这样才能取得战斗的最终胜利。 而哪怕是那些真正意义上的极端傻逼,他们的犯傻活跃度,也势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弱下来。毕竟傻逼的傻,是全方位的。他们今天能为这件事豁出命来闹,明天再有一件别的事,他们也照样能豁出命去闹。可一个人的精力和体力是有限的,他们放在一件事情上的注意力多了,放在另一件事情上的注意力就会减少。久而久之,他们固然觉得自己对你的评价没错,但是跑出来闹的次数,肯定会越来越少。 时间久了,偶尔有阿猫阿狗跳出来叫几声,那就不叫舆论风波了。那只是跳梁小丑,在刷存在感。这种跳梁小丑,都不用你本人出面,自然会有正义之士路见不平,一巴掌抽过去,把他抽得稀碎。” 说话间,教室外面就响起一声惨叫。 林淼班上的孩子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个黑矮子带着一群兵哥哥,一巴掌一个,暴力得要命地将围观的外校小屁孩和辍学少年们屁滚尿流地赶走。 一阵鸡飞狗跳后,江洋大咧咧推开教室的门,冲屋里头的林淼一咧嘴:“阿淼,我厉害吗?” 彭二月惊了,指着江洋就喊:“淼哥!真的有江湖正义之士!” 林淼一阵沉默。 这时张幼薇匆匆赶来,一把推开挡路的江洋,高跟鞋哐哐作响踩上讲台,满脸担心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全班孩子摇摇头。 张幼薇望向众星拱月被高媛媛抱在腿上的林淼:“你呢?” 林淼道:“我……还好啊……” 张幼薇生气道:“刚才那么多学校外面的人跑进来,你为什么不叫老师过来?” “没空啊……” “没空?你在干嘛?” 林淼举起手上的大象,晃了晃道:“下斗兽棋,顺便……讲两段《毛选》……” 张幼薇有点犯晕。 吴宁祥和姜胜善急得匆匆跑进来,一见满屋子学生全须全尾,一根毛没都没少,总算松了口气。吴胖子喘上一口气,沉着脸吩咐:“老姜,你们叫人过来装个大门,再找几个体格好的保安,妈个逼再有哪个闹事的跑进来,腿打断了医药费老子出!” “哇……”许风帆被吴胖子的气场震撼到了。 彭二月小声问林淼道:“淼哥,这段怎么解?”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凡是能说得通的道理背后,必然有强权撑腰。果然暴力才是解决一切矛盾的最实用工具,下次再有傻逼拦路,我们还是叫人吧……” 彭二月点点头,肉肉的手掌搭在林淼肩上:“淼哥你放心,我爸厂子里,工人比机器都多。一个电话,随叫随到!” 第三百四十三章 能做不能说 江洋没想到接侄子放学也能遇上部队里的前战友,前几天都没看到,今天倒是赶上运气,前脚刚给传达室的老董递完烟,后脚就碰上在学校外面鬼鬼祟祟抽完烟的战友,偷偷摸摸回来。再接下来,自然而然就是发现外国语初中教学楼里的一场状况后,解放军叔叔亲切教育失学社会青年,军民一心共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戏码。 闹腾完一通,总算尘埃落定,吴宁祥和姜胜善几个校领导都离开后,距离下课还有足足二十分钟。江洋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就在教室里坐下来,陪着可爱的小外甥和更可爱的外甥班主任,一起等下课。 张幼薇被江洋这不要脸的狗东西黏住,想跑也没得跑,毕竟身为班主任,她总不能公然拒绝和“学生家长”谈论孩子的学习问题——即便林淼的学习问题根本就什么好谈的,而且江洋这货,压根儿也就谈不明白。确切的说,以江洋的文化水平,外国语初中的孩子随便挑,有一个算一个,哪怕是彭二月,人品爆发一下,江洋也不见得能考得赢。 就这么一个货,居然有脸打着“谈学习”的旗号来泡老师,林淼也是服得没话说。 “别这么下啊!相信我!走这里!”江洋左边黏着张幼薇不让走,右边还盯着林淼和张雪茹的斗兽棋战局,抢过林淼的大象就往上怼。 彭二月不满偶像的大象被抢,忍不住开口道:“叔叔,观棋不语真君子啊。” “抢着下才有意思嘛!”江洋浑不在意地回答彭二月,转头又找上张幼薇,四面八方不冷落,呵呵笑道,“微微,你说是吧?” 张幼薇心里想骂娘,一脸恬淡的笑容:“呵呵。” 彭二月此生做人没追求过什么,唯一只对自己的专业特长还有有点敬畏,见江洋这么不拿他的规矩当回事,不禁就有点不高兴,难得正面硬扛道:“叔叔,你这么喜欢下棋,不如跟我来一把啊?” “跟你下?”江洋抬头看胖子一眼,然后又抬手看了眼手表,露出笑脸道,“行,还有20分钟,时间够,下什么棋啊?” 彭二月嘴角一扬:“象棋吧。” “行,我这边最多再走十步。”江洋大言不惭,直接接手了林淼的位置。 张雪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讨厌的中年老男人…… 林淼对下棋没什么执念,江洋要下,他当然也没二话,直接站起来让开位置,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肉松面包,一边吃一边看。而江洋抢了林淼的棋,居然还不认真下,随手走了一步,又转头问起林淼来:“阿淼,你中午没吃饱吗?” 林淼摇摇头。 张幼薇跟着主动解释道:“这是下午的加餐,我们学校的课程安排比较密,孩子下午容易饿,现在每天下午第二节课上完,我们就休息20分钟,让孩子去食堂再吃点。” “哦……现在孩子的学习条件这么好啊,搞得我都想回来读书了。”江洋没追求地说着,然后又问,“阿淼,那你怎么不在食堂吃完啊?” 林淼道:“本来是想在食堂吃的,刚才吃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就只能带回来了。” 江洋随手收走棋盘上张雪茹的一只小脑斧,好像都不用看棋盘一样,仰头看着林淼追问:“什么意外啊?” 林淼边吃边回答道:“这就要从今天加餐的内容和我的饮食习惯说起了,今天下午我们的加餐是冰绿豆汤加小猪排加一个小肉松面包,舅舅,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吃饭,最讲究动静结合,坐着吃不舒服,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必须站起来边走边吃。所以当时我看到小猪排和绿豆汤,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站起来,走出去。 像我行动力这么强的人,当然想到了就会去做啊。 不过很不巧,我们学校这几天在搞军训,你也看到了,所以我刚走到外面,一边看他们军训,一边吃东西,都没吃几口,就被说影响他们训练了。那我没办法嘛,就只好继续往前走,换个地方看看,就一直走一直吃,一直吃一直走,然后吃着吃着,就突然有人冲出来想打我。昨天也是这样,这群人连这点干扰都抵抗不了,你说以后还怎么指望他们保家卫国?真是白白花钱给他们军训了,浪费纳税人的钱和解放军叔叔宝贵的时间,真是气死我了!” 林淼说完,一口把最后一点面包塞进嘴里,满嘴生香地嚼啊嚼。 江洋和张雪茹下棋没什么反应,听林淼说完这番话,倒是情绪波动得厉害。他沉默了半天,举起大象,干掉嘴巴已经翘上天的张雪茹手下的最后一颗棋子,然后长叹道:“妈的,你这么干,被打死也活该啊……” 张幼薇则更洞悉事实背后的另一个真相,问道:“所以刚才在教室门口那群人,就是这么被你招来的?” 林淼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吧。” 张幼薇翻了白眼,把林淼拉进怀里就捏,嗔怒道:“怎么这么调皮啊?” “老师,不能怪林淼啊,是别人先动的手。”被江洋十步之内拿下,输了棋的张雪茹,立马把火撒到别处,替林淼喊起冤来,“今天早上林淼什么都没干,还被四中的人堵在路上了呢,要不是许风帆刚好路过,林淼说不定早上就被打了。” “有这种事?”江洋这下就不能忍了,转头先冲彭二月喊一句,“胖子!去把象棋拿过来!”喊完后马上接着问林淼,“阿淼,哪个欺负你啊?你等下带舅舅去看看,我特么弄死他!” “林淼舅舅,你不要乱来,这里可是学校啊。”张幼薇生怕江洋闹事,急忙提醒道。 江洋瞬间画风骤变,转头就是一脸笑道:“微微,叫这么生分干嘛,我叫江洋,江湖的江,北冰洋汽水的洋。” 林淼道:“舅舅,你别提汽水,效果更好点。” 江洋:“你闭嘴。” 林淼:“好咧。” 张幼薇抱着林淼冲江洋翻白眼道:“别吓唬孩子啊!哪有舅舅像你这样的?” 江洋急忙点头:“是是是,我错了。微微,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想晚上请你吃个饭。” 这下就算是反应再迟钝的小孩,也能看出江洋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哦……吃饭……”一屋子的小孩拖长声音瞎起哄。 张幼薇有点吃不消,假装听不懂道:“不吃,没空。” 江洋不依不饶:“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江洋这辈子不欠人的,这个歉,我必须道!微微,你什么时候有空,你说句准话,不然我就每天来学校找你!找到你答应让我道歉为止!” 张幼薇听得快疯了。 从上初中起,追过她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像江洋这么不要脸的——这么说吧,从城西到城东的人那帮人全都加起来,脸皮估计都没江洋厚。 “林淼舅舅,别瞎闹,上课呢。有什么事,等下课了再说。”张幼薇只能先来个缓兵之计。 江洋咧嘴一笑。 边上彭二月拿来象棋,一脸决战紫禁之巅的表情问道:“林淼舅舅,还下吗?” “下啊,你先把棋摆好。”江洋说了句,转头又神奇地接上了刚才没和林淼聊完的话题,“阿淼,早上堵你的那个傻逼,你认识吗?” “不认识。”林淼很诚实道,“不过我知道他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名字叫陈攀。” “嗯……”江洋一下子有点理不清这个逻辑,但无所谓,又问道,“他是四中哪个班的?” “林淼舅舅!”张幼薇有点生气了,嗓音稍微抬高了几分。 江洋见张幼薇真动了怒,就有点没辙了,无奈地对林淼道:“阿淼,你看这下不是舅舅不帮你啊,薇薇不让我弄,我也没办法啊……” 张幼薇忍不了了,摸了摸林淼的头,柔声道:“淼淼,老师先下班回家了,千万别让你舅舅乱来知道吗?” “嗯!”林淼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张幼薇看江洋一眼,站起身来,转头就走出了教室。 江洋目送大美女走远,惆怅道:“唉,薇薇这个脾气,以后得好好改改啊……”惆怅完毕,转头就问林淼:“阿淼,你说那个傻逼,还要不要舅舅帮你处理?” 林淼看着彭二月把棋摆好,缓缓道:“一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做,关键取决于两点。第一,如果做了,自己能得到什么,又要付出什么代价。第二,如果不做,自己能保住什么,又有可能错过什么。 按现在的情况,如果你要处理傻逼,能得到的好处,就是包括我在内的,我们全班同学乃至全校同学对你的滔滔敬仰,以及我爸对你的感谢之情,这个感谢之情,折现后值多少钱,你晚上睡觉之前可以认真计算一下;而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你和我们微微老师的将来,不过这个可能性,大概是负无穷大。因为基本上,不管你干不干,你和我们薇薇老师,都不可能会有未来……” “你放屁!”江洋怒喝一声,拿起炮就走了个平庸的当头炮开局。 彭二月吓得赶紧应战。 “先听我说完啊!”林淼着急道,“第二点,这件事你要是不做,那你肯定什么都得不到,而且还要失去我们全班对你的滔滔敬仰,以及我爸对你的感谢之情,这个损失有多大,你今晚睡觉前也可以计算一下。还有啊,就算你不做,我们微微老师也是不会喜欢你的,她有可能还会觉得你和别的男人一样,就只会嘴上吹牛逼,如果你干的,她晚上睡觉之前想起来,搞不好还会觉得你这个人虽然冲动,但好歹充满男性的阳刚之力。 什么叫男人的阳刚之力啊,阳刚之力就是能动手尽量不逼逼。舅舅,你试想一下,换做你是我们微微老师,你是会比较喜欢一个对她言听计从但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的人,还是会更容易喜欢上一个,不怎么听她的话,但是浑身上下充满男性魅力的人?” 江洋一脸深思,看彭二月走完一步,没多想,随手就跟了一步,然后皱着眉头,看着林淼道:“阿淼,你想让舅舅给你出头,你就直说啊,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没说啊!我说什么了啊?微微老师让我拦着你啊!”林淼一脸否认,又抬高嗓门道,“我说了让你去找十八中最烂的烂仔替你动手了吗?我没说啊!” “我草,这小子真是又坏又阴又不要脸,小峰峰,我们以后得跟他搞好关系啊……”坐在远处的姜何川,听得心有戚戚。 刘少锋同意地点点头,又呵斥道:“滚,谁是小峰峰?” 姜何川一脸哀戚:“死鬼,林淼叫你小峰峰你就答应,我叫你小峰峰你就不肯?你真特么势利眼啊……” 刘少锋沉默了。 这尼玛到底什么班级啊! 还有一个正常的吗?! “那……那我特么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啊?”江洋已经被林淼说得脑子短路了。 林淼耐心地解释道:“舅舅,你听好我现在说的话啊。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那你看我现在,这张英俊的嘴,是不是在说不可以啊?” 江洋点了下头,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唉,我草……你个小孩,比你爸坏多了!” 林淼严肃道:“舅舅,注意啊,不能让薇薇老师生气。” “知道,知道,十八中嘛,老子母校啊,我找什么人找不到啊?”江洋满脸是笑,然后掏出一根烟来,悠然点起…… 讲台上维持秩序的体育老师都看呆了。 这到底是让抽还是不让抽啊,不让抽的话,这个黑矮子看起来又好社会的样子啊…… 她犹犹豫豫着没敢开口。 教室后头的江洋,眼见着就把一根烟抽到屁股,然后抬手一将,轻松写意地将死了二月。 彭二月当场脸都绿了。 妈的国家二级运动员的逼装完还没过两天,高手的形象都才刚刚树立起来,都没爽够就被人光速打了脸,这特么算怎么一回事? 林淼看孩子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心疼,拍拍他的肩膀道:“小月月,你不要难过。我舅舅这人,从小干什么砸什么,唯独下棋这件事,绝逼天赋异禀。不是我跟你吹,咱们市里不是去年才出了个国际象棋的世界冠军吗?那个姑娘以前跟我舅舅家住一个院子,都进专业队了,过年回来我舅舅都还能跟她有来有回。我舅舅的中国象棋,比国际象棋下得还稍微好点,输给他不丢人,去年东南六省比赛第六名在路边摆棋摊,还输了我舅舅二十块呢,你还年轻,再努力练几年,就能赶上我舅舅八成的水平了,不急啊……” 林淼不安慰还好,说到这里,二月同学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就痛哭出来。 林淼叹了口气:“所以说,做人啊,还是要早点接受挫折教育,我今天能让小月月这么直接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他爸和他爷爷一定会感谢我的……” 张雪茹翻白眼看着林淼。 半天没吭声的许风帆也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林淼这个禽兽啊……” 在二月的哭声中,下课铃响。 江洋又点了根烟,起身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兵大半年没下棋,水平也退步了。只能跟小孩子玩玩了……” 二月:“呜呜呜呜呜……嗝!~” 林淼拍拍二月后背,给他顺气道:“小月月,我星期天去你家玩吧?” “真的?”二月满脸眼泪抬起头来。 林淼点头道:“嗯,我要放你鸽子,就让我舅舅遭天打雷劈!” 江洋一口烟从耳朵里喷了出来…… …… 午后的阳光,宁静祥和。江洋抱着林淼,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出学校。 学校大门外,停了两辆桑塔纳。 一辆桑塔纳嚣张地堵在学校正门口,一辆规规矩矩地停在路对面。 “咦,你爸来了。”江洋看到,放下林淼。 林淼走到车前。 老林把窗户放下来,简单明了道:“上车,爸带你去华侨饭店。” “那舅舅呢?”林淼指了下身后。 林淼对江洋一笑:“今晚谈公事。” “哦。”林淼应了声,朝江洋挥了挥手。 在全班同学的目送下,林淼和彭二月分别钻进自家车子,两辆车反方向离开。 “真有钱啊……”家里已经足够有钱的孩子们,也都忍不住嘟囔起来。 江洋听着这些话,跟孩子们挥挥手,潇洒地朝湖滨路方向走去。 他羡慕,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小轿车而已,别人能买得起,他早晚也会有。 一路慢步,走出湖滨路,走到百里坊路。 二十分钟后,江洋走进了十八中的校园。 半小时后,一个身穿十八中校服的小年轻,被江洋勾搭着背,站在路边嘀嘀咕咕坏笑,手里拿着江洋给的烟,不住点头。 如果肖俞宇这会儿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惊喜地大喊出来。 被江洋招揽的这位,不就是早上抢了他的报纸,又认他当了小弟的大哥吗? “你叫什么?”江洋问道。 “温仲华,温是关公温酒斩华雄的……” “闭嘴!要混就好好混,装什么有文化?我以后就叫你阿华。人别打伤,要打怕,打过头了,你自己负责,老子不管,打得刚刚好,以后这一片,你就是老大。懂吗?” 温仲华一脸激动,连连点头。 “还有,事情做完,不要乱吹牛逼。能做不能说,懂吗?” “懂!懂!我自己做的!我今晚就找人,明天早上不上课了,我让那个逼也上不了课!” “下星期一吧,明天他们还军训。” “好,好,大哥说了算。大哥,你以前真是我们学校老大啊?” 江洋呵呵一笑,掏出烟来,打火机一摁:“你说呢?” 第三百四十四章 声明(上) 林淼和老林到酒店的时候,酒店外头刚放完鞭炮,马路边停了十几辆戴红花的轿车。看阵仗,结婚双方大概率应该又是高门大户的强强联合。 林淼跟着老林下了车,在浓浓的硝烟中穿过酒店大门。酒店的大堂经理见到老林这个常客,赶紧连结婚新人的亲戚朋友们都给抛下来,亲自领着老林和林淼往包厢去。 老林心情不错,一路往楼上走,随口和大堂经理聊起今天的黄历,大堂经理很开心地告诉老林,最近一周,连续几天都是结婚的好日子,华侨酒店的结婚酒排都排不过来。 要换做前世,林淼肯定得觉得这个经理是在吹牛逼——毕竟哪怕是在九五年,华侨酒店的一桌结婚酒,不算酒水,价格就已经直逼两千,普通人家结婚在这里请上十桌,就能成功花光小半辈子积蓄。但是现在,林淼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有钱人的相对数量固然不多,可在东瓯市全市八百万人口的巨大基数上,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华侨酒店订几十桌的人,最少也不会少于三五万。 而且真正的有钱人家结婚,也绝不可能像普通人家那样死抠细算。人家结婚,通常是先订个几十上百桌,再预留个三五桌。空出的三五桌宁可放着不动,也要完完整整地上菜,免得有临时的朋友出现,又或者更要命的——那种身份很牛逼的朋友的朋友突然间冒出来。 而哪怕排除掉身份尊贵的朋友的朋友的情况,老板们也还有别的临时情况需要考虑。 因为像这些有钱的大老板,随时都有可能在酒店里遇上地方领导。而领导出门,通常又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这个时候如果两拨人撞上了,不请领导们坐下来喝两杯,显然说不过去。但如果事先没有准备,领导来了却没地方坐,这时哪怕立马让酒店抓紧再上几桌,时间上也绝对来不及,如此,无疑就会十分影响结婚请客的气氛。 此类筹备思路,是无数久贫乍富的一代老板们,用血泪趟出的经验教训。 而像这样错综复杂的社交关系,又是那些早已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连结婚本身都已经耗尽他们力气的普通百姓家庭,所根本无法想象的。 所以有钱人其实不是真的不在乎钱,关键是如果多花钱能避免一些问题,那么只要是该花的,哪怕明知是扔出去打水漂,也就必须要花到位。 不像普通人家,能花多少钱,首先看的是预算,婚礼最重头的社交功能,反倒要放在后面一位,于是通常情况下,婚也就结得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喜庆。 林淼一路想着,跟着老林上了电梯。 电梯上到酒店的第六层,电梯门开,外头迎面就是两个身穿旗袍,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轻漂亮姑娘。其中一个迎宾小姐踩着高跟鞋,加入了给老林带路的行列,跟酒店大堂经理一起,带着林淼和老林在楼里七拐八拐一通,最终在一间包厢前停下。 老林推门而入,屋里头已经坐了两个人。丁少仪对老林和林淼笑道:“爷儿俩来了啊,先坐会儿吧,大领导还在开会,再等他们几分钟。淼淼,来!坐姨姨这边!” 林淼扭着小腰走上去。 老林跟宫昌吉点了下头,跟着坐到了背靠门的下首。 丁少仪又把老林稍微拉近一个位置,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领导还带秘书的!” 老林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 林淼不由有点惊喜,老林居然学明白了饭局座次的学问。 要不知道在街道的时候,他可是连老董的座位都爱抢来坐的…… 大堂经理送老林到了地方,马上就懂事地转身出了房间,然后吩咐旗袍姑娘站在门外,随时响应领导号召。 包厢房门一关,丁少仪马上拿出一份草稿,放到桌子上道:“宫局,你先看看这个,你们下面局里的爱芬写的。” “爱芬就爱芬嘛,还什么我们下面局里的,我又不是不认识,她那个副局长还是我给她提拔的,过几天就来我这边当科长了。”宫昌吉习惯性先倚老卖老地摆个资历,然后拿过稿子,粗略扫了两眼,也不知道到底看进去几个字,就还给丁少仪道,“可以吧,爱芬这样学中文出来的高材生,这点东西还能写不好啊?她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回家给她老公做饭,她老公你也知道嘛,不喜欢她老陪我们出来吃饭。”丁少仪笑着说道,“那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等下回去,就让编辑部拿去排版了啊。明天印出来,有问题我可不管,就说是你已经点头了的。” 宫昌吉皱皱眉头,又无奈道:“你们这些人,责任倒是推得快,这点文字上的东西,专业搞文字的报社不负责,还要往我身上推,早知道我就不过来吃这顿饭了。” 丁少仪笑道:“宫局,这顿饭本来就是市里在替你想办法啊。” 宫昌吉不干了,指林淼道:“那人家曲江南都报,报纸上写的还是老林他儿子呢!” 老林一听也不干了,不爽道:“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好端端读个书都有人要害他,被人害了,都要算我儿子的错吗?” “别吵,别吵,开玩笑的嘛!”丁少仪赶紧打住,又把稿子递给老林,转移话题道,“老林,你也看看。” 老林和宫昌吉脾气不对付,在不学无术、不懂装懂方面,倒是如出一辙。他拿过稿子,上下扫了两眼,明摆着都没看完,就放下来道:“可以,我看没什么问题。” 丁少仪呵呵笑了笑,内心很直接地无视了老林的判断,转而把稿子放到林淼跟前:“让淼淼也来看一下。” 宫昌吉下意识地撇了下嘴,显然是觉得丁少仪有点大题小作。 郑爱芬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东瓯市教育系统上班,大小也算得上是教育局的一根笔杆子,她写的东西,还需要一个七岁小孩来看?再神童也不能反科学啊!简直可笑! 不过心里想归这么想,宫昌吉不该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能忍的。 他摆着臭脸,默默地喝着茶,想起昨晚上老林在罗万洲面前的意气风发,心思早就从这次的舆论危机,转移到了对自己年老失宠的感触上。 等这一阵过去,估计他这个局长,也就要做到头了。 下一站是人大还是政协,都无所谓了。忙忙碌碌几十年,到头来转眼也就要变成一个普通的退休干部,没人会在乎他曾经做过什么,没人会在乎他曾经有多少人前呼后拥。以后早上起来去公园打个太极,打完太极顺路去买个菜,和所有的退休老头一样,没有区别。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尔虞我诈,如履薄冰,到头来到底是图个啥。哪怕退休后享受副厅级退休待遇,一个月也就比别的老头多几百块零花,他光抽烟喝酒,不嫖不赌不跳舞,又能花掉几块钱? 算了,攒下来给小孙子当大学的学费吧…… 宫昌吉想起自己那个九岁大还在上小学的孙子,又望向正满脸认真读稿子的林淼,正羡慕老林这狗日的能中大奖生个神童出来,神童突然就开了口。 “不行。”林淼道,“写得太多了,这种公关喊话,话越少,力度才越强,内容越简练,把柄才越少。昨晚说了,两三句话就够了,最多不要超过两百个字。” “是吗?”丁少仪虽然撰稿经验丰富,但显然和郑爱芬一样,都是头一回应付像这样的舆论事情——和水平没关系,可写起来,确实手生。 “我来改改吧。”林淼转身要拿书包。 丁少仪马上拿出别在内兜的钢笔,递给他道:“用姨姨的。” 宫昌吉觉得有点不妥了,提醒道:“孩子,你聪明归聪明,一知半解的事情,不要乱逞强。” “没逞强啊,我是有依据的。”林淼拿着还带着丁少仪体温的钢笔,拔开笔盖,把草稿纸翻到空白的背面,先划拉两下,找找拿新笔鞋子的手感,一边回答宫昌吉道,“我暑假在东瓯市图书馆看过一本《舆论心理学》,我说的都是书上教的。那本书的作者是京华博导,你不信我也要信专家啊。我这是尊重科学——社会科学,也是科学!” 第三百四十五章 声明(下) 虽然早就知道老林的书根本就是由林淼代笔,但丁少仪依然对林淼的写作过程充满好奇。她整个人侧着身,几乎是要贴到林淼身上,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林淼的一笔一划。 好在林淼前世在单位里干活的时候,没少经历这样的事情每当有热爱观察科员上班状态的领导路过,总喜欢半弯下腰盯着他的屏幕看上大半天,然后偶尔抓到林淼因为打字过快,过脑却不过眼所导致的错别字或者用词不当,就会很高兴地指出来,然后拍拍林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还是要多学习、多锻炼。 那个时候,林淼就会很虚心地表示,领导教育得对,自己还有很多要向领导学习的地方,然后领导就会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转头去骚扰隔壁办公室的秘书…… 在丁少仪最高级别的盯梢下,短短不到两百个字的公开函,林淼磨磨蹭蹭,句句斟酌,写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搞定。刚写完收工,笔都还没放下,丁少仪就抢着把林淼的草稿拿起来,从头到尾又默默看了一遍。宫昌吉好奇又费解,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写得怎么样?” 这话问出口,宫昌吉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 七岁的小屁孩,就算再怎么神童,写公文还能跟他手下大学科班毕业的分局副局长比? 丁少仪模棱两可,自己也看不出林淼写的这封公开函里的玄机,事实上,她现在跟宫昌吉想得一样,觉得还是郑爱芬写的东西比较到位。 “你看看吧。”丁少仪不表态地把草稿递给宫昌吉。 宫昌吉伸长手接过去,只扫了一眼,顶多三四秒,就把东西放下来,仿佛松了口气,又惯性地带嘲笑道:“这写得什么东西啊,就这么几个字,我随便找个人都能写!孩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小小年纪,聪明归聪明,不懂装懂可不行啊!” 宫昌吉一副教育家的口吻,对林淼露出老年人的尊严之笑。 林淼却只是很平静地坚持道:“伯伯,你相信我,爱芬阿姨写的那个东西,虽然看起来又工整又到位,但其实从头到尾全都是漏洞。我写的这个,你别看好像从头到尾没几个字,但要说的话,其实都在里面了,而且更关键的,《曲江南都报》看到我这个东西,不管他们做什么反应,我们都能保证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宫昌吉被林淼这么一说,不由眉头微皱。 心想这死鸭子嘴硬的,真是讨厌…… 丁少仪见林淼这么笃定,正要跟林淼来场答辩,老林却先向宫昌吉伸出了手:“拿来,我看看。”宫昌吉一听,心头蹭一下的火就上来了。 俏丽吗!跟谁说话呢?! 宫局也不知道喊一声!? 现在的年轻干部,还讲不讲组织,讲不讲纪律,讲不讲政治了! 宫昌吉脸色泛青,忍者神龟似的不吭声,把草稿纸推给了丁少仪。 显然他很清楚,这里不是他的主场,吵起来的话,丁少仪还是照样护着林国荣,自己反倒要丢了脸面。而且以林国荣现在的势头,因为一声称呼就跟他撕破脸,也没什么好处。像这样的一时之气,从他参加工作到现在,算下来至少平均一天一次,虽然越往后次数越少,但总归,也不差今天这一次了…… 丁少仪把草稿递给老林。 老林同样皱眉接过,然后认认真真、逐字逐句地看下来:“致《曲江南都报》编辑部的公开函。《曲江南都报》编辑部各位同志:你报发行刊登于1995年9月5日星期二,第八版社会与教育版块,关于我市教育问题的报道(《教育岂容欺骗:东瓯市“神童”到底出自谁手?》),我单位已予严肃关注,并认真调查。经查,该报道内容与事实不符,我市并不存在该报道中所提到的问题。特此函告。东瓯市教育局办公室,1995年9月8日。” 就这样? 老林蒙了一下,随即翻过背面,又重新把郑爱芬写的那份看了一遍。 “声明。尊敬的《曲江南都报》各位领导:贵报刊登于1995年9月5日的《教育岂容欺骗:东瓯市“神童”到底出自谁手?》一文,我局已收悉。现就该报道声明如下:一、报道中所指我市瓯城区原百里坊小学、现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升学流程符合我市教学规范,不存在徇私舞弊。二、报道中所指该生父亲,与我市教育部门存在利益输送关系,利用职权为该生打造‘神童’形象,实为不实报道。三、该生近一年来所参与的所有市内外比赛,均可保证比赛过程公正透明,比赛结果公平合理。四、如贵报读者仍有疑问,可联系纪律监察机构来我市实地查验,我局将予全程配合。特此声明,请贵报速予澄清为盼。东瓯市教育局,东瓯市瓯城区教育局,1999年9月9日。” 老林看完,沉默了半天。 貌似看起来,确实是郑爱芬这份写得比较好啊…… 人家都一二三四列出来了,看起来这么雄辩滔滔、气势磅礴的,再反观林淼那份声明,简直就是说了相当于没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儿砸,你这回是不是真的有点玩儿砸了?…… 老林安静半晌,转头望向林淼。林淼这时却微微一笑,反问在场的三个人道:“你们都没看懂,我为什么说我那个写得比较好是不是?” 老林点点头。 宫昌吉呵呵一笑。 只有丁少仪追问道:“那你这个,到底好在哪里啊?” 林淼笑了笑,道:“先不说我的,先说说爱芬阿姨的这个吧。我为什么说她这个从头到尾都是漏洞呢,咱们先看抬头,爱芬阿姨写的,是《曲江南都报》的各位领导,她一下子就把责任人给泛化了,哪个领导啊?哪个部门的领导啊?我们这个声明,看起来是在为自己喊冤,但其实还有个目的,那就是给责任人压力。她这个抬头一出来,责任人都看不清是谁,还谈什么给对方压力?我们现在是反击的一方,反击连个目标都没有,还谈什么反击? 但是你们看我写的抬头,虽然也没具体的指名道姓,但是《曲江南都报》编辑部,那好歹是一个办事主体了,真要闹起来,也不是直接跟他们报社的大领导撕破脸,哪天事情闹大了,他们的大领导为了推责任,大领导搞不好还要往我们这边站,去追究他们自己编辑部的责任。” 老林和丁少仪听到这里,忍不住对视一眼。 原本笑容满面的宫昌吉,更是瞠目结舌。 这么老阴逼的思路,是正常人家七岁孩子该有的?古代皇帝家的太子也不可能在七岁的时候就被教育到这个程度吧?!林国荣你特么平时在家里,到底都跟你儿子吹过什么牛逼?! 宫昌吉脸色骤变。 老林好歹早就接受了儿子是天才的事情,略微震惊过后,就一脸学到的样子,不住点头道:“一个抬头还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啊……” 这时林淼又接着往下说道:“抬头的问题,还只是小问题,上面真要动真格去查,写什么抬头,意义都一样。但是再往下看那四条声明,问题就真的很大了。第一条,爱芬阿姨说我升学符合规范,符合流程,那请问是哪个规范、哪个流程啊,有条例吗?有《教育法》的法律依据吗?还说不存在徇私舞弊,存不存在,咱们在报纸上登报说一下,就算自证清白了吗?这里头,你哪怕有一个字解释不清楚,那就是给人把柄!就是让人用枪瞄着你。 光就这么一条,换了我去做《曲江南都报》的记者,我还能再给你写出一大版块的报道来,还每一句话都往你们心口扎,扎得你们别的工作都不用干了,每天就花时间去应付那些眼红上访的、没事来调查的人好了,事情闹得越大,我越高兴,我今年一整年的奖金都凑出来了,搞不好明年的奖金都有了。” 宫昌吉听得脸色开始由青转白。 林淼还没完:“再说第二条,说我们跟你们搞利益输送是不实报道,侧面还说我这个神童的称号是真的。阿公,少仪阿姨,你们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哪有政府机构,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和别人没搞利益输送的?这种字眼,根本就不该出现!更不该登在报纸上! 真要上了头条,别说你省里要下来人,更上面的巡视组也要下来了。这个上面的巡视组要是下来了,咱们这几个人,不管有错没错,那都是错!你们让市领导的面子往哪里挂?小事闹大,大事闹上天,领导的前途都让你们耽误了啊!还有我这个什么神童的称号,谁给封的?本来就不是正规的东西,你非要去争这么个没用的名头干嘛?不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们现在这个情况,不但不能承认我是神童,还得坚决否认才对!我们坚决否认了,否认到底,才能说明他们《曲江南都报》在报道上,从标题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我说爱芬阿姨的这个声明,第二条尤其要命!” 宫昌吉已经听煞笔了。同时还有一点,他明明只比丁少仪大七岁,这狗日的凭什么管他叫阿公,却管丁少仪叫阿姨?还有没有一点辈分常识了?…… 丁少仪听到这里,整个人却是汗毛都快竖起了。 有些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的东西,没人仔细分析的时候,谁都想不到有什么问题,但等真出了问题,就算分析得再透彻,那也没用了。丁少仪想象了一下,如果林淼今天说的事情真的变成事实,搞不好整个东瓯市的天,那真的是要塌下来啊…… “再说第三条。”林淼继续道,“第三条的问题,和前面差不多,你们说公平就公平啊,证据呢?就算你人证物证都有,你怎么证明你的人证和物证就是真的,人家追究起来,你要不要再拿个证明证据的证据给他们看看?这一条,导致的问题性质不算严重,但换了是我来当《曲江南都报》的领导,我完全有信心,单凭这一句话,就追着你们从二十世纪咬到二十一世纪,等2000年跨年的时候,我还能再搞个世纪特刊,历数我报追查真相,不惧权贵的心路历程,你们猜到时候是支持我们报纸的老百姓多,还是支持你们政府机关的多的?我跟你们讲,老百姓老喜欢看你们机关单位出丑了!他们才不听你们解释这个那个的!到时候我报纸卖得飞起,搞不好第二天就升职加薪了,你们教育局呢,以后肯定来一个领导死一个领导,将来东瓯市谁表现不好,教育系统就是个流放的地方,是个坑,掉进去就这辈子都爬不出来。” 宫昌吉额头上开始出汗。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还好,护心丸带出来了…… 等下万一出事,还能抢救一下…… “最后第四点,如有疑问,请读者和纪律检查机关的人来调查。阿公,你说,这不是招狼吗?这是不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和老百姓搞对抗?”林淼问宫昌吉道。 宫昌吉虚汗了都出来了,二话不说,赶紧拿出救心丸,水都不用就生咽一颗下去。 丁少仪却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老林则整个人都呆坐着,傻傻看着林淼,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年来,林淼说过无数次惊世骇俗的话,但唯有今天,说得好特么系统…… 这水平,都快赶上市党校的那群老家伙了吧? 老林浑身发麻,开始认真地怀疑,江萍生孩子那天,是不是真的有可能抱错了。 儿子牛逼到这份上,他简直有点想哭。 可林淼这货,居然还没说完。 “我说的这些,还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坏结果,但是大家要明白一个道理,人这辈子能遇上的情况,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社会舆论的事情,真要出了问题,恶性循坏起来,后果绝对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担得住的。今天很痛苦,明天更痛苦,后天就痛死了。所以我为什么说,话越少越好,我们出这个声明,原本就不是解释给人听的,我们不解释啊!昨天晚上开会,我爸不就说过了吗?”林淼的声音激昂起来。 宫昌吉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自己都觉得搞笑的念头。 孩子,你确定,那些话真的是你爸说的?…… “你们刚才都觉得我写的那个东西不行,那你们现在再回过来看看,我这个公开函,意思就两层,第一,我们知道了,我们调查了。第二,我们查完了,你们是错的。好了,就这两句话,《曲江南都报》就算想做什么文章,他们拿什么做?第一句话,跟他们没关系。第二句话,他要问我们怎么查的,查了谁,查了什么地方,查了什么东西,他们有资格问吗?一家媒体,说好听点,也就是一家公办企业,还是外地的公办企业,谁给他的权利问这个问那个?我们特此函告,表个态度,不去追究他们的工作错误,就算给他们面子了。要查的话,让省里的人主动过来查,我们也不给自己找事情,更不给老百姓留什么举报通道。 这样的声明出来,第一,限制了能插手的人数,第二,让曲江南都报闭嘴,你要不闭嘴,我也能堂堂正正地不理你。我声明都发了,还理你干嘛啊?我自己的工作不用开展了吗?你媒体要再没完没了、无理取闹,那理亏的就是他们,他们要是理亏了,那我们可就能动手了。从写稿的到审稿校稿,到签字发稿的,一个都别想跑! 我不说我这份公开函有多完美,但是至少,我这么写,最大程度地规避了可能会给我们自己带来的麻烦,也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反击的可能性。我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林淼睥睨左右。 老林、丁少仪和宫昌吉三脸懵逼。 就在这时,包房房门打开。 罗万洲带着一位大佬,走进屋来。 罗万洲稍微往后站了半步。 宫昌吉和丁少仪见到来人,忙从震惊中抽离出来,双双起身相迎。 “张部长。” “张部。” “坐,都坐。”市宣传部的扛把子张开,面带微笑。 身后还跟了个面相看起来异常精干的年轻人。 罗万洲还生怕老林不认识,给老林介绍道:“国荣,这位是市班子领导,宣传部张开张部长,东瓯日报集团党高官和集团董事长,都是张部长兼任。” 哦……还有这层关系啊? 这么说,就是丁少仪的顶头大上司了? 林淼头回知道,九五年的东瓯日报集团原来在东瓯市的地位这么重要,高配的副厅级领导,居然是市领导班子成员。 老林虽然看不起宫昌吉,但见罗万洲都对张开这么客气,就知道这位老兄是真·大佬,急忙上前,伸出手来:“张部长。” 张开和老林随手一握,就放开来,完全没拿老林满脑袋的社会头衔当回事,笑眯眯问宫昌吉和丁少仪道:“听说你们昨晚上加班开会了,都聊出什么成果了吗?” 宫昌吉和丁少仪对视一眼。 宫昌吉眼里贼光一闪,抢着开口道:“张部长,我们刚刚把对外声明研究好,我来跟你汇报一下吧!” “行。”张开大咧咧坐下来,转头朝站在门外的旗袍美少女喊了句,“你去给我倒杯茶。” “少,您稍等。”旗袍少女吓得赶紧走进包厢,打开抽屉拿茶叶和杯子。 张开淡淡看她一眼,马上又转回头来,对宫昌吉道:“说吧,楼下今天包飞机的老王他弟弟结婚,非要我过去坐坐,咱们这边说完,你们等下也跟我一起下去。” 老林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领导来了,别说让陪吃饭,就算让陪吃屎,你也不能说不啊。 第三百四十六章 社会就长这个样 宫昌吉不愧是能从基层起步,五十岁不到就混到正处的。做人没底线起来,甚至超乎林淼的预期,一张嘴,就原封不动地照搬林淼刚才说的,听得老林差点就没忍住要拍桌子骂娘。 “张部,我们刚才研究了一下,觉得一开始写的声明,漏洞还挺多。四条声明,条条都有毛病。从抬头开始,就有很大的问题……”宫昌吉把草稿递给张开。 张开拿到稿子,前后翻了翻,打断道:“怎么有两套说法啊?” 宫昌吉忙道:“后面那段是……小林主任刚刚写的。我们觉得后面重写的那份比较好……” 张开立马脱口而出:“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直接说后面的!谁写的谁说,说得清楚点!小林主任,你来讲讲吧。” 宫昌吉万没想到张开这人这么讲效率,顿时脸都绿了。 丁少仪双手捧脸,实在有点憋不住笑。 老林见宫昌吉被张开一巴掌拍死,满肚子的不爽瞬间消散一空,紧接着就是满心掺杂幸灾乐祸的幸福感,嘴角禁不住地上扬,一边暗爽,一边组织语言道:“张部长,这个声明啊,还有我们对这件事的整体处理思路,昨天已经把基调和方向都定下来了。就是两点,第一,不主动给外面的人找我们把柄的机会,态度要有,话不用多。第二点,人家弄了我们,我们还得想办法再弄回去,不然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对我们指指点点,这个将来的工作就不好展开。所以我们这个声明,你看一共就两句话。能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不能公开说的话,要是《曲江南都报》非要听,那就让他们请省里的人过来听我们单独说。我们不需要给媒体解释,给关键的领导解释清楚,这件事就解决了。” “嗯……”张开一边听老林说着,一边看着林淼写的公开函,微微点头道,“思路是对的,事情不要闹大,局面一定要牢牢控制住,最好就是大事化小。也别想着找别人麻烦了,这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社会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就行。你这个公开函可以,就照这个发吧,少仪,就放在明天《东瓯日报》的头版上,咱们市里,起码的态度还是要亮出来。” 丁少仪端坐回答道:“好,我等下打个电话回去跟他们说。” 张开点点头。 宫昌吉又不放心地问道:“张部,那万一……我说万一啊,要是《曲江南都报》还有别的花样,事情一下子收拾不起来,那我们怎么处理?” 张开倒没觉得宫昌吉这个问题问得不对,他微微皱眉,侧着身子,很放松的姿势坐着,指尖轻轻敲打桌面,缓缓道:“这个事情的关键,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到底干不干净。小林,你儿子这个情况,你当爸的先给我透个底。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现在可得说实话了。” 张开这么一问,老林还没吭声,丁少仪就抢着道:“张部,这件事我来担保,孩子的水平绝对没问题。”丁少仪说完,刚才半小时前还对林淼爱答不理的宫昌吉,这会儿也被折服得附和道:“张部,我也担保,《曲江南都报》,就是在胡说八道。” 张开闻言,哑然失笑道:“那这事情不就好办了!要我说,故意炒热闹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啊!只要场面能控制我们自己手里,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顺带宣传东瓯市的机会吗?” 丁少仪和宫昌吉听得面面相觑。 这狗官,刚才还说要大事化小呢,你妈的拍脑门也不能拍得这么快啊! “对了,说起城市宣传啊,我记得是不是央视还找过小林他儿子,让他去参加今年春晚彩排的?”张开的思维也是发散得够开,一下就联想到这上面,“小林,我听说,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你们还拒绝了啊?” 老林连忙装乖,一脸腼腆:“这个……主要还是怕影响孩子学习……” “诶!彩排一下需要几天啊?国家需要你,你几天时间还拿不出来?去!赶紧去!你们抓紧再和京城那边联系联系,你们联系不到,我帮你们联系。就要让人看看,你越说我不好,我越给你表现好!这叫什么?这就是咱们东瓯人,不服输,不认命,敢于抗争的精神!”张开说得兴起,随手接过旗袍小姐姐递给他的茶,吹吹热气,喝一小口,然后就放下来道,“这个具体的事情怎么操作,你们和小罗再回去商量商量。反正宗旨就两条,风险,你要给它避过去;机会,一定要给它抓住!危机危机,危险和机遇本来就是一体的嘛!” 一体你老母哦,你特么动动嘴倒是简单…… 宫昌吉和丁少仪互相看来看去,眼神特别无奈。 张开说完该说的,估计也是饿了,便起身道:“好了,今天咱们这个通气会,就开到这里吧,先下去吃饭,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吃饱吃好,才有力气办事。” 说着话,直接就出了门。 精干的年轻秘书,从头到尾闭着嘴,安静跟上。 房间里的众人鱼贯而出。 林淼头回见老林这么老实,显然也是被张开的气势给压住了。 罗万洲的笑容也显得有点勉强。一个外地空降下来的副市长,没进班子,在张开这个班子排名并不靠前的同事面前,居然都没有说话的份。 林淼看得直叹。 有了千钱想万钱,当了皇帝想成仙。 做人呐,没个完啊…… 大领导压阵,一行人表面说说笑笑,但实则连说笑都极其谨慎地下了楼。守在包厢外的旗袍姑娘,远远看着林淼他们离去,心头还在小鹿癫痫地跳个不停。 男人没权力,那还叫男人吗?刚才林国荣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够觉得激动了,但在张开面前,就算十个林国荣加在一起,也不够看的吧?…… 旗袍姑娘这么想着,感觉自己身体的某处,融化了。 …… 林淼跟着老林下楼,很快就被安排到了贵宾桌。 老林好歹算个名人,被人恭维敬酒,自然免不了,刚一坐下,就有上来要签名的。丁少仪顾着张开的心情,好说歹说,劝走了不少老林的拥趸,赔罪说领导工作到现在,饭都没吃,等散场了再为大家服务,这才把场面稳住,让老林和张开,都不至于觉得脸上不好看。 林淼就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顶多是被各路姐姐和阿姨摸来摸去。 他安心地吃着百来块一斤的野生大黄鱼,心里一边默默回忆起东瓯市的交通基建发展史来。 东瓯市的公共交通,说来也是一言难尽。由于东瓯市地处沿海,斜对面就是亲爱的弯弯岛。所以据小道消息,听说上头的想法是,万一哪天两岸干起来,像东瓯市这样的前线只有被炸平的份,所以什么火车站、飞机场的,建了也是白建。而且东瓯市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貌,哪怕真花钱投资了,貌似也没什么收益,这样一来,东瓯市苦等好多年,都没能等来半毛钱的政府基建预算。然后这时候,一个神人就出现了。 这位神人为了自己从外地回家方便,居然生生集资包下了一条客运飞行航线。然后东瓯市为了给这条航线搞配套设施,就顺手靠老百姓的另一笔集资,建了个飞机场…… 再后来,大概是从这件事上尝到了好处,东瓯市的土豪们又自己凑钱,建了一条铁路,顺手再修了个火车站…… 总而言之,如果当时没有那位神人出头,东瓯市想摆脱封闭的环境,可能至少要再多等上十来年——甚至不止十年。而这位神人,就是今天婚礼男主角的亲哥哥。 刚才林淼他们刚坐下来的时候,新郎的神人哥哥过来给张开敬了杯酒。 张开和老林他们摆谱摆得厉害,见到神人,倒又客气得紧。 林淼难得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那位神人老兄,不得不说,确实一脸富贵相。只可惜,不能告诉他,要注意身体。因为按照历史的进程,这位老兄,再过不到十年,就要和世界说拜拜了。 按林淼自创的唯心理论来讲,终归,神人老兄再神,也还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 一顿酒宴,老林他们吃得酒酣耳热。 足足两个多小时后,半分钱随礼没给的老林几个人,各自带着伴手礼出了酒店。 老林喝到酒驾可以判一百年的程度,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么开车回去,大概率要一起搭上儿子的命,难得自我控制了一下,先送走张开和他的秘书后,自己又叫了辆出租车。 丁少仪还得回报社加班,跟老林同路,就坐了一辆车。 三个人一身烟酒味地坐上车子,老林跟司机说了地址,等车子缓缓启动,驶离酒店,他和丁少仪,明显一口气松了下来。 “吃饭也辛苦啊。”丁少仪叹道。 老林半醉半醒地笑笑,也跟着感慨道:“人活在世上,干什么不辛苦?” 开车的司机看看这两位,满脸写着“矫情你妈,老子想吃还没得吃!”。 丁少仪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一些,又问老林道:“小何那个书写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什么时候过来看一下?” 老林轻轻拍了拍林淼的胳膊,懒得吭声。 林淼会意地摇了摇头。 老林才道:“忙死了,等有空了再去吧。” 丁少仪轻轻点头。 《问道》才刚上市不到一个月,热度都还没上来。下本作品,确实不急。 晚风吹进窗户,林淼看着窗外。有人在捡瓶子糊口,做生意的嫌好处不够,江湖上到处都是跟红顶白,坐上牌桌的着急抢收人头。社会嘛,就长这个样咯。 第三百四十七章 集结号(上) 清晨七点刚出头的西城街,已经一片喧闹。西城饭庄边上那棵大榕树下,早起吃饭的老头们聚成一团,挥舞着手里刚新鲜出炉的报纸,面红耳赤地吵得不可开交。 严晓海蹬着自行车从餐馆门前路过时,隐约听到有个老头在嘶吼老林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眉头微皱,这回的舆论风波虽然和他本人关系不大,但确实也扰得他心烦。 湖滨路的传统文化创业园项目,工期已经接近尾声。 再过不到一个月,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那些花了大价钱买门面,和街道签了合同的业主们,就要正式入驻。到时作为东瓯市今年的市重点文化产业项目,不仅市领导要来剪彩,可能省文化厅的大佬也要出席。严晓海在西城街道待了十二年,头一回碰上这么大的阵仗。 届时身为“东瓯市湖滨传统文化产业园管理委员会”的内定四把手,他说不定还能和大领导们有一次近距离的互动。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 严晓海很不想去想象,如果老林受这波舆论的影响,被调离产业园的管委会,甚至被剥夺领导职务,那他这个绝对是靠抱老林大腿变相上位,从街道外派至产业园当中层的产业园治安主任,以后还有没有办法再调回街道享清福。都说树挪死人挪活,但前提是,那位把你挪出来的人,也有办法给你更好的前程——如果靠山倒了,那就不叫“挪”了,那叫瞎折腾。 瞎折腾,是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妈个逼的《曲江南都报》,这群记者就该死全家啊……”严晓海心里嘀咕着,骑车拐进街道大楼的入口小巷。老林给他承诺过的,两年之后,只要他林国荣高升,那空出的管委会副主任的位置,就是他严晓海的!管委会副主任,那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提干啊! 严晓海这么想着,又想笑,又愤怒,推车走进街道大门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门口传达室的看门保安看到他这副样子,愣是不敢打招呼问好。 几分钟后,严晓海停好车子进了大楼,径直朝楼顶的食堂走去。 虽然暂时像是和街道分了家——管委会的性质,目前有点像派出所和街道的关系,既接受名义上的街道属地管理,但又有相当分量的自主管理权——不过毕竟管委会大楼地方小,连个食堂都没有,吃饭的问题,还得回街道解决。不过所幸湖滨路和西城街都挨着,走路也不过十来分钟而已,骑车就更快,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麻烦的。 饥肠辘辘地上了五楼天台,就建在天台上的食堂,正门洞开。严晓海朝里头一看,大清早的,人已经不少,大人孩子,加起来能有二三十个,在打饭的窗口前排了好几队。 严晓海没有街道领导的特权,进了食堂,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排在别人后头等饭。 “晓海,大天光的看你这么半死不活的,昨晚上太用力了啊?”排在严晓海跟前的水桶腰中年妇女,见面就荤素不忌地跟严晓海开黄腔。 严晓海久经战阵,骚话张口就有,回答道:“是啊,我用没用力,你不是最清楚吗?” 中年妇女立马翻白眼:“别放屁啊,我老公听到把你打瘸了,你明年也不用想升官了。” 严晓海被说得心头一苦,叹道:“妈隔壁,什么升官不升官的,老子别死在外面就算不错了。” 中年妇女听话听音,压低声音道:“是不是老林那个事情啊?” 严晓海无奈地摇摇头。 中年妇女又皱起眉头,跟严晓海议论道:“我看老林他儿子,也是挺聪明的啊,你看这个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人要搞你,真的也是假,有人要抬你,假的也是真。”严晓海说着,拍了中年妇女一下,“诶,你前面的走了,轮到你了。” “哦,哦。”中年妇女回过神来,转头就朝窗口里面大喊,“阿梅,给我弄完排骨面,排骨多一点,蛋多一点,面也多一点!” “你说要两碗面不就好了?”窗口里面的师傅怒喊了一声。 食堂里一阵大笑。 严晓海被这群活宝一逗,心情好了不少。他随便要了碗鸡蛋素面,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 刚低头吃了两口面,刚才在楼下不敢和他打招呼的保安,就拿了一摞报纸走了上来。 保安随手把报纸往严晓海跟前的空桌一放,然后就排到了打饭的队伍里。 严晓海早上时间多,吃饭用不着太赶。 他随手拿过那摞报纸,不想一翻开来,就是最不想看到的《曲江南都报》。 “妈个逼。”严晓海骂了一句,把《曲江南都报》扔得远远的。 几个正在排队,左右乱看的孩子见到,盯着满脸仇恨的严晓海,很是有些不解。 严晓海扔了《曲江南都报》,又翻出一份《东瓯日报》。他一手拿筷子,呼呼往嘴里放面条,另一只手,将被折叠的报纸稍微摊平一些。扫了眼标题的头版头条,半点不奇怪,都是我市领导昨天很忙,亲赴现场查看了某某工程进度,并给出工作指示。 这种新闻严晓海看都懒得看,市领导的指示再英明,他反正也不涨工资。 随意地跳过头条,再往边上一瞥,却是一排挺醒目的红字。 严晓海定睛一瞧,下一秒,嘴里的面条就伴着口水,滑了出来…… “咦~”几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孩,顿时发出恶心得受不了的声音,稚嫩的小脸,皱得跟一口气吞了一整包酸梅粉一样。 严晓海却恍若未觉,眼珠子像是钉在了报纸上。 “致《曲江南都报》的公开函……”严晓海在心里默读,花了足足两分钟,把短短一百多字的公开函看了好几遍后,突然间,眼神骤亮,神采飞扬。 “阿海叔是不是疯了?” “听说疯病会传染的啊……” 食堂里的小朋友们,分分钟陷入恐慌。 这时董希伯迈进食堂大门,刚要跟职工们问声好,就见严晓海跟t病毒发作似的,扔下手里的筷子,抓着报纸就迎头朝他冲了上来。 “老董!你看看这个!”严晓海异常兴奋地把报纸递给董希伯。 董希伯接过一看,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边上的小孩们见状,纷纷又嘀咕。 “完了,完了,董主任被传染了……” “董主任太可怜了,工作到疯都当不上书记……”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九月初的秋老虎笼罩整个瓯城区,早上刚一出太阳,就热得在四中操场上等待军训开始的小屁孩们,恨不能就地辍学。 陈攀蹲在操场旁绿化带的一棵树下,手里拿着军训帽当扇子用,小孩子火气壮,根本都没怎么动弹,不过就是吃了顿早饭,就已经两鬓湿透,浑身上下汗津津的。 边上一个看模样就知道智商上限已经无限接近人生天花板的孩子,用崇拜又向往的眼神看着陈攀,被陈攀身上所散发出的“初中社会人”的气息所深深吸引。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几厘米,一副低眉顺眼、自认作小的模样,轻声打听道:“陈攀,你真的认识十八中的老大啊?” 陈攀翻了个“老子不想搭理你”的白眼。 天花板少年当场完成脑补,更加激动起来:“你真敢叫人去打林淼啊?你不怕他爸啊?” “我怕他爸?他爸算个逼?”陈攀露出不屑的神情,满脸张狂的模样,让其他智力没缺陷的孩子看了都想抽死他。他随手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圆圈,用石头点着地面道,“四中和十八中这一片,都是我的势力范围,他爸再厉害,也就是明面上厉害,到了我的地盘,他是龙我照样让他盘着,是虎我让他……让他……” 陈攀逼装到一半,突然忘了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是什么。 好在天花板少年的天花板之下貌似有这句话的储备,急忙补全道:“是虎让他蹲着!” 陈攀愣了两秒,随即重重一点头:“对!让他蹲着!” 天花板少年目露钦佩,又道:“不过林淼他舅舅好像有点厉害啊,听说昨天带了一群教官,替林淼揍了不少人。” “确实……”陈攀的神色变得略微谨慎小心起来,目光深沉道,“我们这些混黑的,白的不怕,灰的也不怕,就怕绿的。” “绿的?”天花板少年很费解。 陈攀不满道:“笨啊,军装不就是绿的啊?” “哦……哦哦!哈哈哈哈……”天花板少发,发出纯真的傻笑。 两人说话间,日头又猛了一些,小树的树荫遮不住阳光。陈攀正要站起来,找个别的阴凉的地方躲太阳,不远处,却突然蹿出一群人,朝他小跑过来。 “在那边!”张雪茹带着七八个小姑娘,气势汹汹直奔陈攀而去。 天花板少年见状大惊,喊道:“陈攀!林淼的人来了!” “怕个屁!一群女的,还能打死我啊?”陈攀一脸凶悍地站起来。双腿才刚站直,张雪茹就已经到了他跟前,劈头盖脸,就扔了张报纸给他。 陈攀像接暗器一样匆忙一抓,下巴往上抬道:“怎么?想给林淼出头啊?单挑还是群架?” 张雪茹闻言一愣,皱眉道:“有病吧?谁要跟你打架啊?我是让你看看这张报纸!” 看报纸? 陈攀心想难道老子已经无敌到有警察通缉我了?那老子下一步是该去滇南还是漠北? 心里两百场警匪追捕大戏,瞬间如流星雨般绚烂划过,陈攀一半惊疑一半期待,假装无所谓,手却微微发抖地慢慢掀开报纸,然后盯着报纸看了三秒后,猛地抬头,问张雪茹道:“这张报纸这么大,你特么让我看什么啊!” 真是智商有问题,不长脑子也就算了,连眼睛也瞎啊?…… 张雪茹心里忍不住地鄙视陈攀,又无奈地伸手给他一指头版上的红字:“这里,东瓯市教育局的声明看到了吧?教育局说《曲江南都报》的报道是假的,你是不是该去给林淼道个歉?” “等下,我先看看!你说假的就是假的啊?”陈攀把张雪茹的手拍开,然后一百多个字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看完就抬高嗓门道,“这上面哪里有提到林淼啊?你当我不认识字是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啊?这都看不懂?”跟在张雪茹身后的高媛媛憋不住了。 “你特么说谁笨?你再说句试试?”陈攀抬手一指高媛媛,凶得很。 高媛媛被陈攀怒瞪的眼珠子吓了一跳,不过外国语初一一班的姑娘们够团结,马上吵成一团,把陈攀的气焰打压了下去。 “想打人吗?解放军叔叔!这里有人要打人啊!” “连张报纸都看不懂,说你笨有错吗?” 姑娘们的叽叽喳喳,引来不少路人围观。陈攀见状,不由越发来劲,嘴角邪魅一扬,满脸冷笑道:“我跟你们说,你们今天真是算运气好,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不然要是在学校外面,你们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真的,我能管住我自己,我手下的人,就不一定会听我的了。” 张雪茹几个人面面相觑,小姑娘轻声嘀咕。 “这人好像脑子有问题,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行!他还没给林淼道歉呢!就算是傻子,也不能犯完错就当他没犯过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姜胜善神色匆匆,拨开人群。 张雪茹见校长来了,一把从陈攀手里抢回报纸,递给姜胜善道:“姜校长,你看这个报纸,我们是来让他给林淼道歉的。” “行了,报纸我刚才也看到了。”姜胜善笑了一下,又马上拉下脸道,“你们安心学习就好了,林淼的事情,社会一定会还他公道的,跟四中的同学较什么劲啊?走了,走了,会教室上自习去,不要浪费早上的大好时间,林淼都在教室里做题了呢!” “林淼来了?”张雪茹眼睛一亮,明明昨天放学才在学校门口分别,却搞得像林淼蒙冤入狱,今天刚刚被放出来一样。 姜胜善心想还好林淼年纪小,不然看这群小姑娘喜欢他的程度,要是林淼再哪怕稍微大个三四岁,搞不好都得担心他们早恋的问题。 “对,他舅舅刚刚送他过来的,你们赶紧回去,别影响别人军训了。”姜胜善笑着说道。 不想有些人,却是真心不经念叨。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就是这个啊?你叫陈攀?”江洋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走到陈攀跟前停下。 这老小子,矮归矮,但胜在壮实。 一米六出头的个子,站在刚过一米五的陈攀跟前,气势简直碾压。 “你想怎么样?”陈攀紧咬着牙,强行摆出要越级打怪、逆天改命的架势,身体却已经在吓尿的边缘,早上喝的水,很着急地想要在这一刻排出来。 姜胜善看得心惊肉跳,还当江洋又要像昨天那样来一发,正想舍命制止校园暴力,维护世界和平,江洋却突然一笑,莫名其妙道:“没想怎么样,就是想认识你一下。小伙子,保持住啊,你这么嚣张,我事情就好办了。” 说完,跟姜胜善挥了挥手:“姜校长,我先走了啊,下午再来接阿淼。” 姜胜善总算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操场又恢复了宁静。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跟着姜胜善回了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 陈攀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远去。 天花板少年这才敢走近问道:“陈攀,你不怕啊?” “我会怕他?”陈攀又恢复了那份城郊结合部的桀骜,“装得好像有多厉害一样,下次让我在学校外面看见他,老子弄死他!” 第三百四十九章 “林淼,气死我了,让我抱一下!”张雪茹走进教室,就隔着桌子捞林淼。 林淼一头雾水地被她拎出来,先打个早餐吃撑的饱嗝,喷出一嘴刚刚下肚的奶味,然后奇怪问道:“你干嘛了啊?” “雪茹帮你打抱不平去了。”朱佩慈手里拿着报纸,在林淼眼前晃了晃,“今天的《东瓯日报》,看了没?我们刚才去找昨天堵你的那个人了,让他道歉。” “你们真是……”林淼很想吐个槽,可见小姐姐们为了给他讨公道,一个个都搞得自己义愤填膺,心潮澎湃,波涛并不汹涌,心里不禁又有点感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好吧,为了表示感谢,我允许你们亲我两口。” “咬你两口还差不多!”张雪茹说到真做到,呲牙在林淼脸上蹭了蹭,舔得他满脸口水。 蒋琴琴嗤嗤笑道:“林淼,雪茹昨天放学回家的时候说,好遗憾比你大这么多岁……” “不许说!”张雪茹脸一红,急忙阻止蒋琴琴,又心虚地赶紧解释,“我是开玩笑,随便说说的,又不是真的!” “嗯,我理解,不用解释了。”林淼趴在张雪茹怀里,叹气道,“最近几天,我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也有和你一样的烦恼。像我这么聪明俊秀的男孩子,换了我是女的,我都要喜欢上我自己。不过可惜我已经有莉莉了,我总不能背叛莉莉选择我自己……” 林淼一通鬼扯,化解了张雪茹的小尴尬。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张雪茹把林淼放下来。 林淼还在发散个没完:“不是胡扯啊,有部电影叫《前目的地》,说的是一个变性人跨越时空,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穿梭,自己和自己谈恋爱,自己生下自己,最后又自己干掉自己的故事。” 全班小伙伴听得全都愣住。 林淼轻轻一拍脑袋:“哦,不好意思,这是我昨晚上做的梦,睡迷糊了。” 全班猛松一口气。 “做的什么梦啊,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张雪茹又对林淼动手动脚,揉他的脑袋道。 林淼反驳道:“我做梦不着调,也比你这么蛮干要强啊。《曲江南都报》今年的全国发行量是每天两千多万份,我就假设全国上下只有一半的人是笨蛋,看到这份报纸就相信我跳级造假的,那至少也有一千万人。给我出头没问题,问题是你完全用不着去找人当面对质啊。这一千多万人,你用嘴说得过来吗?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要伤心难过死的。” “啊?”张雪茹听到最后一句,少女心瞬间就化了。 班上立马一群起哄的。 “哟~” “诶~” 林淼死猪不怕开水烫,面不改色地冲群嘲的同学们挑衅道:“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七岁的小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连民事责任都不用负!等我长大了,茹茹再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跟她说过什么,我还能理直气壮地装失忆,十几年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张雪茹那点感动瞬间化为乌有,抓住林淼的脸颊就往外拉扯。 这狗子太不要脸,没这么光明正大玩弄未成年少女感情的! …… 林淼这边,因为《东瓯日报》的声明出炉,积压了多天的阴霾一扫而空。同一时间,作为事件第一事发地的百里坊小学,也响起了欢快了《运动员进行曲》。 早上7点半,伴随着激昂的入场音乐,六个年级的小孩涌入操场,列队准备做操。 金校长一改前几天的愁眉不展,笑嘻嘻地站在讲台行。 等孩子们排好队伍,音乐一停,她拍了拍话筒,朗声道:“喂,喂,同学们安静啊。今天做早操之前,我要先说一件事情。前几天,有份很出名的报纸上,登了一篇关于我们学校一个同样很出名的,刚刚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同学的报道。这两天我听到很多我们学校里的同学,都在说这件事情。还很多同学甚至因为这件跟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事,跟别的同学吵架或者打架,教务处都抓了好几个,家长都叫了。这些为了别人,跟同学打架或者吵架的同学,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我觉得,这么做,都太不理智,太冲动!尤其是个别六年级的同学,你们是低年级弟弟妹妹的榜样啊,怎么能这么样呢?尤其极个别六年级同学打的,还是四年级的同学。这叫什么?以大欺小啊,恃强凌弱啊!欺软怕硬,可耻啊!” 金校长在台上说得很激动。 操场下面,熊波翻着白眼,脸上有明显的抓伤。 另一个方阵里,肖俞宇一边眼眶发青。 这事说来也是一段孽缘——他们俩昨天下午在学校附近的游戏厅相遇,先是肖俞宇为了装逼,在游戏厅里到处跟人讨论教育公平问题,熊波一开始也没搭理,后来实在听得忍不住了,就插嘴给林淼辩解了两句,结果肖俞宇当时已经说得上头,管你六年级还是初中,直接就一句三字经怼了回去。熊波平时脾气好归好,但面子总归还是要的,被矮自己半头的家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喷了,他几乎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回去。 再然后肖俞宇找来死党朱林锋,熊波直接祭出了百里坊小学第一大杀器陈小龙,两拨人在游戏厅里一通拳打脚踢,结果自然被从学校赶来的体育老师们一网打尽。 当时和林淼私交不错的李红,抓着熊波就骂:“你是不是笨?放学打游戏,学校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还敢在游戏厅里打架?不是主动找你爸妈要一顿皮鞭吗?” 然而,熊波被他爸妈领回去后,晚上回家并没有挨揍…… 因为熊波家里那对伪文艺中年,正巧是老林的粉丝。 粉丝的儿子被人泼脏水,自己的儿子路见不平,这还打个毛? 果断加鸡腿表扬啊! 不过金校长自然是想不到这些后续的,她批评完打架的同学,突然话锋又一转,本就高的调门,又响亮了许多:“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东瓯日报》今天已经登了我们市教育局的声明,市教育局证明,关于林淼的报道,根本是无稽之谈!是假新闻,假报道!支持林淼的同学,现在可以放下心,好好学习了。那些误信谣言,被假新闻蒙蔽的同学,我也希望你们能在这次事情当中,吸取教训。第一,以后要学会培养独立判断是非的能力,第二,看待一件事情,不要先入为主,不要一开始就有偏见……” 台底下,肖俞宇听得嘴脸扭曲,翻着白眼鹦鹉学舌:“第一,你是个笨蛋,第二,不信我的全都是笨蛋……” “说什么呢!”站在队伍最前头领操的张瑶瑶,一脸厌恶地转头瞪了肖俞宇一眼。 已经接受过*****洗礼的肖俞宇,再次翻翻白眼,却不说话,心里满是日后要对张瑶瑶做不可描述报复的画面。 金校长终于把话说完,把话筒交给了旁边的教务处老师。 不一会儿,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 金校长脚步轻快,在音乐声中返回行政楼。 上了三楼,推开苗校长办公室的门。 苗校长微笑道:“其实这些话,不用这么公开讲的。” “说明白了才放心嘛,有些家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别人都是让孩子少管闲事,那个肖俞宇的爸妈倒好,非说自己孩子是对的。去年把淼淼衣服划破的,好像就是这个小孩吧?家庭对孩子的成长真是影响太大了……”金校长滔滔不绝,俨然还处在兴奋之中,“老苗,要不咱们把楼上那个陈列室,再稍微修饰一下?” “你这反应太大,也不好。”苗晓秋温润如水地说道,“我昨天仔细想想,孩子的事,本来也就不算事。这几天咱们是不是都忘了,孩子还有师父,在全中国媒体行业里,都是这个!” 苗晓秋比了个大拇指。 金校长愣神了片刻,终于回想起来,随即露出一脸的恍然和振奋,眼里满是游戏玩进死胡同时,却突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的光。 ——那道光的名字,叫作外挂。 第三百五十章 没到秋分,沪城早上天亮的时间,仍要比东瓯市稍早一些。郭鹤龄年纪大了,睡眠时间减少,清晨五点多起来洗漱过后,先在自家院子里打了两趟太极,等缓缓收工,屋里爱睡懒觉的貌美小保姆小美,也总算起了床,然后带着满肚子的起床气,出门去给他买豆浆油条小笼包。 通常情况下,这份早餐小美自己要吃掉三分之二。 要是换做一般的沪城土著,家里有个这样的小保姆,估计试用期没过就给踢了。但在郭鹤龄家里,小美却长住了足足三年。从十五岁到今年十八岁,正儿八经的女大十八变,由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勾人模样。 郭鹤龄的小孙子过年时从国外回来,进家门后眼珠子就没少往小美身上瞥。 不过也难怪,神童小郭16岁大学毕业,今年刚满19。小美刚来郭鹤龄家时,小郭还满脑子只有傅里叶变形之类的玩意儿,但这几年在美帝资产阶级腐化生活的熏陶下,终于也捡起了做人的低级趣味,逐渐变成了满奈子只有脑子的翩翩少年。 郭鹤龄倒是不介意孙子找个保姆当老婆门当户对的道理他当然懂,只是这一套,在他家里头不适用,关键还是孩子们之间,要互相喜欢。 “小美,要不你先去读个中专吧,我给你安排。”打完太极上了餐桌,郭鹤龄又老生常谈,两个月里第不知道多少次提起这件事来。小美初中读完就辍学了,因为远在某边远山区的双亲,在某次矿难中去世,然后当地政府就想了个神一样的招式,办了一场扶贫爱心结对活动,最终在宣传部门的共同努力下,坏事变好事,小妹也历经辗转,到了郭鹤龄在沪城的新家。 那一年,郭鹤龄刚从京城的岗位上下来,退居二线,到沪城当了个闲散校长。 “我不去!我才没那么笨!等我去读书了,你再找个新保姆,我读完书就回不来了!”小美振振有词地分析,假装聪明的笨样子,可爱至极。 郭鹤龄无语笑道:“丫头,你敢不敢更没良心一点?我可是供你吃、供你住,像养孙女一样养着你,你去读书,学费、生活费还不是我出啊?” “那我不管!电视剧里都说了,你们这些大领导,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小美肆无忌惮地在郭鹤龄面前信口胡说,“还有啊,要说没良心,谁有你没良心啊?你徒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吭都不吭一声,换了是我,早就让那个什么报关门了!” 郭鹤龄沉默了一下,拿过一根油条,蘸了点酱油,突然神色道:“哪部电视剧?那些编剧,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还有那些电视台,为了点广告费,就什么剧都敢乱播!简直太不像话!你跟我说那部电视剧的名字叫什么,我要跟小孙好好说说,他们单位得好好管管啊!” 小美怔了怔,随即就大喊起来:“哇!你看!我一提小淼淼,你马上就转移话题!” 郭鹤龄见花招不管用了,只能苦笑道:“小美,这不还没出什么事情吗?你真当我这张老脸,还能管几回用啊?人走茶凉,我这都走了三年了,现在在学校里,也是一不管钱,二不管人,我现在就是一尊泥菩萨,摆在那儿给人看看,当个吉祥物也就算了,真要想干点什么,万一一句话说出去不管用,以后就真的一点都帮不上忙了。 就算要吭声,那也得是在关键的时候吭声,宁可晚一点,就当抢救,也不能太早、太着急,不然一次不行说两次,两次不行说三次,说得多了,威信就没了。威信没了,那就成笑话了。中国的老百姓什么样,你年纪太小不懂,我年纪大,见得多了,我懂啊……” “说来说去,还不是都在为你自己想?”小美很不高兴地板着脸,抓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愤怒地咬开,愤怒地咀嚼,愤怒地咽下去,然后愤怒地再拿一个。 郭鹤龄看得眼皮子直跳,问她道:“你是不是把这个小笼包当成我了?” “哼!”小美傲娇地一扭头。 郭鹤龄无奈指了指被扔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厚厚一摞报纸:“去把报纸给我拿一下。” “真懒,这么几步路都不走,医生都说你要适当运动,多走走路的。”小美嘴里虽然叨叨着,可还是很听话站起身,走过去帮郭鹤龄把报纸拿了过来。 “我早上起来锻炼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睡得有多死呢。”郭鹤龄接过报纸。 小美坐回去,继续边吃边叨叨:“我不管,反正我没看见就不算,医生让我盯着你的,谁让你背着我,那么早偷偷爬起来锻炼身体的?万一摔倒了怎么办?等思齐回来,我要告诉他!” “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先去读个中专,然后再读个大专,大专完了专升本,本科读完读个研,博士我都不指望你这脑子能考得上,到时候等你读完该读的书,我保证不但你说什么思齐都听,思齐的小孩肯定也都什么都听你的。”郭鹤龄嘴里嘟囔,把报纸一份接着一份分开码好。 小美闻言大惊:“思齐在国外都有小孩了?” 郭鹤龄抬眼一瞥小美,懒得跟这傻妞多话,然后取过一份最近几天才刚开始让小美专程从邮局拿回来的《东瓯日报》,并不抱什么指望,但还是略带期许地翻了开来。 今天是周六,报纸是昨天的。 他戴上老花镜,仔细在头版上看了看,忽然间,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啦?”小美探过头来。 郭鹤龄哈哈一笑,指着头版上的红字道:“你看看,就他们这群人,还能让这点小麻烦难住?” 小美盯着那公开函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奇怪道:“什么意思啊?我看不懂啊。” “不懂就好好给我读书去。”郭鹤龄说着,硬硬朗朗地站起身来,就要往楼上去。 小美急忙喊道:“爷爷,你粥没喝完啊,你干嘛去啊?” “去打个电话,他们自己有招了,我们就不能瞎掺和,再把局面搞乱了,我得赶紧跟小魏和小孙说说,他们那点脸面,暂时不用拿出去卖了。”郭鹤龄踩着楼梯,脚步稳健上了楼。 小美仰头看着郭鹤龄,半天才露出一抹笑来。 “帮就帮了嘛,还不好意思跟我说,我还能学电视剧里的坏人出卖你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自打有了双休日,明月小区的周六就安静了许多。 瞎忙了一周却大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么的大人们,可以安心窝在床上睡个懒觉,而同样寒窗苦读了一星期,不知道自己到底学了些什么的孩子们,也可以高高兴兴地不去上学。 平时上学怎么也睡不够的他们,大多数会在早上七点左右就生物钟犯贱地醒过来,而且醒来的时候大脑无比清醒,完全清楚接下来两天,他们除了周末作业,什么别的事情都不需要去做。而更贱的是,往往在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无比想念学校的环境。 期盼周一,但又害怕周一。 内心纠结,精神分裂。 在通常长期的观察总结后,社会研究者林淼同学,把这种现象称为“校园级斯得哥尔摩综合症”,认为这是一种人类个体在经历长时间、有规律、高强度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后,对施暴者产生的病态心理依恋症状。症状比较严重的,就会自我催眠,认为自己已经无法摆脱每天都要学习的命运,于是哪怕是在周六早上,哪怕不用上学,也会起得很早。 “所以晓晓的症状已经到晚期了,她居然早上5点多就醒了!你知道她早上醒的时候,我爸妈在干什么吗?”林淼坐在自家用餐间高高的椅子上,跟前摆着江洋从外面带回来的糯米饭和豆浆,语气充满诱导地问他道。 江洋顿时露出满脸猥琐,反问道:“在干嘛?” 林淼一拍桌:“我妈居然在给我爸收拾行李,我爸又出差去了!每天到处公费旅游,吃吃喝喝,你说爽不爽?你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么幸福的日子?东瓯市书法协会的那群人疯了,居然要给我爸搞个书法展,抱大腿脸都不要了啊!” “就这样?”江洋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林淼正义地看着他,眼神中含着对他低级趣味的道德谴责,反问道:“不然呢?” “不然啊……”江洋想了想,突然感觉幻想亲姐姐和姐夫亲热的画面挺恶心的,赶紧摇摇头道,“不然我还以为,他们又打架了呢……” 嗯,打架还行。 那画面想象起来就和谐多了…… “不会打了,现在大家都是有钱的体面人了。有了人民币,什么家庭矛盾解决不了啊?”林淼拿着勺子,送饭入口,又叹道,“昨晚我妈跟我爸聊了,还是想搞个正式编制。我妈说如果要做生意,那就办个停薪留职,这样的话,房屋中介的摊子要是开张了,前期工作可能就要辛苦你自己去做了,我妈现在懒得要死,除了买衣服,干什么都不积极。” “没事!舅舅一个人也能弄,只要你爸妈出本钱就行。”江洋倒是干脆,咧嘴笑道。 林淼点了点头,道:“等我爸下星期回来就弄吧,你也催催我妈,别拖拖拉拉的,咱们现在忙活的可是将来市值几千亿人民币的大生意,几千亿什么概念你懂吗?就是如果干成了,前天晚上让我爸差点跪下的那个张开,以后见到你,就是他给你跪下。 还有啊,娶一个薇薇老师的成本,按现在的物价,我估算它最多是一百万。几千亿的话,你就能娶几十万个。几十万个薇薇老师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吧?李白小时候遇到一个磨针的大娘,大娘跟他说铁杵磨成针……” “操!”江洋一掌贴在林淼脸上,笑骂道,“你怎么还没被你妈打死?” 林淼往后一仰,摆脱江洋的粗糙的手掌,很理直气壮道:“这不很简单的道理吗?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跟她聊这么深奥的人体机能学的话题?再说就她那个文化水平,我不明着讲,她能听得懂什么?晓晓,你说是不是?” 晓晓很茫然地眨了眨眼。 “看,我妈的水平,最多也就比晓晓高两个年级段!”林淼指着晓晓道。 晓晓顿时惊叹道:“小姨这么厉害啊?” 江洋被这对姐弟搞得哭笑不得,他单手拖着脸,整个人坐没坐相地歪着,看着林淼嘀咕:“真想替你妈打你一顿……” “那我就把电脑密码改了,仙剑你也别玩了。我好端端的十里坡剑神的记录都被你覆盖了,浪费我几十个小时的心血,我都还没跟我妈告状呢……” 林淼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嘹亮的喊声。 “淼哥!我来接你了!你家住几楼啊啊啊啊~” “来这么早?”林淼抬手一看自己的圣斗士星矢卡通手表,这才八点不到。 江洋不由问道:“老彭的孙子啊?” “嗯。”林淼点点头。 江洋马上站起来,走出用餐间,走到唯一窗户对着楼下大门的厨房里,开窗探出脑袋,朝楼下喊道:“阿淼还在吃饭!你们上来吧!” 彭二月站在楼下,中气十足地回道:“我不上去了!爬楼梯太累了!我在车里等淼哥!你让他吃快点啊!” 江洋继续扯着大喊:“他才刚吃两口,吃完要半天的!” 林淼听得受不了了,跳下椅子,走到厨房里,拉了拉江洋的衣服道:“两位神童,你们考虑一下对讲机的感受好不好?” “哦,哦!你不早说?!”江洋埋怨林淼一句,又冲楼下喊道,“用对讲机啊!” 然后楼下传来一句:“不说了!喊得嗓子疼!” “哎呀我草,都什么神仙啊……”林淼无奈地揉了揉脑袋。 脑仁疼。 楼底下,彭二月结束了喊话。 基本这个时候,林淼家附近几幢楼里还在睡觉的,也全都被他喊醒了。二月毫无愧疚之情地坐回到自己家的车里,开车的人,不是平时接送他的司机,而是老彭本人。 “我说了让你晚一点过来吧,这么着急干什么?”老彭笑盈盈道。 他这个傻儿子,看着不聪明,其实骨子里眼界高得很。 小学前三年当职业棋手培养,基本没在学校里交到什么朋友。后来发现下棋没什么天分,学习也差点荒废了,从四年级开始就专门请东瓯医学院里高考成绩顶好的大学生过来给他补课,跟大学生接触多了,跟班上的同学就更没有共同语言。 这回送他进外国语初中,本来也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给他找几个同龄的朋友。 人嘛,家里再怎么牛逼,也总该有几个发小的…… 可老彭实在没想到,儿子跟那群大孩子不来电,倒对林淼这个小豆丁看重得很。 淼哥…… 亏这胖子喊得出口。 老彭看着后视镜里的儿子,笑得挺欣慰。 这视脸皮为无物的样子,像他。 第三百五十二章 林淼让二月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下楼。 他自己吃饭倒是神速,一大碗能跟他的胃比大小的糯米饭,十几分钟就下了肚子,还顺带敦敦敦灌下等量体积的豆浆,吃得一个劲儿地打嗝,离吐出来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晓晓就没他这种为了长高不惜自我折磨的精神了。小姑娘吃饭得那叫一个慢条斯理,模样长得有多秀气,吃饭的节奏就有多斯文。从这点看,和洛漓就完全比不了。 洛漓吃饭的架势,那可是能和林淼一拼高下的。 以后绝对能继承她爸妈的大长腿。 好不容易等晓晓一口不剩地把豆浆喝完,林淼的胃也差不多舒坦了。 他和晓晓穿好鞋子,下楼之前,还不忘叮嘱江洋:“我电脑里的东西你别瞎动,玩游戏就好了。中午我和晓晓在小胖家里吃,我妈估计也不会回来,你自己去西城饭庄吃个快餐吧。下午你别乱跑,等我们和我妈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去奶奶家。” 江洋听得磨牙。幸好林淼家对面不住人,不然让人看见他被这么个小豆丁唠叨,他江洋十八中前扛把子的脸还往哪里放? 林淼叨咕完江洋,终于背着小书包,和晓晓手牵手下了楼。 到了楼下,彭二月家的桑塔纳就停在楼门口的路中间。 林淼转头看看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看得出来,大爷的脸上颇有些敢怒不敢言。但是没办法,这就是钱的力量啊。只要钱够多,人间的一切规则都是可以随便践踏的。 包括在小区内不规范停车。 林淼拉着晓晓,驾轻就熟地开了车门坐进去。 坐在后排的彭二月稍微往边上一挪,见林淼还带了个小美女过来,不由微微一怔。 “我姐姐,家里没人,我带她一起出来。”林淼解释了一句。 彭二月多看了晓晓一眼,很爽朗地笑道:“人多热闹!” 林淼嘻嘻一笑,又冲开车的老彭喊道:“叔叔好!” “你也好啊,我家彭朋影响你在家里学习了吧?”老彭说着,缓缓将车开出小区。 林淼放下车窗,让风吹进来一些,很实在地回答道:“还算在能接受范围之内吧,本来今天的预定计划是早上书法课,下午游泳课,晚上钢琴课。不过反正平时逃课逃得也够多了,也不差这一节两节的。比起这些身外之课,还是到巨有钱的同学家里去长长见识更有收获。” 老彭自问做了时间年的生意,场面见得也够多了,可林淼这番话,愣是说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只能哈哈大笑,掩饰反应能力的不足。 彭二月就单纯得多,直接道:“我家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房子大,屋里头空空的,大厅里就放两个玻璃瓶,连张椅子都没有。” 林淼想象了一下,有点想象不出二月说的一个大厅里放两个玻璃瓶到底是什么场景。 老彭这时又插嘴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现在都很忙吗?” “嗯啊。”林淼道,“我爸现在一个月至少有三十个会,单位里三天开一次,单位外面恨不能一天开三次,现在整天都在外面出差。” “你爸爸的书我看过,最近新出的那本《问道》,我觉得最好。”老彭目视前方,又问,“那你妈妈呢?忙什么啊?” 林淼听老彭这口气,像是有什么项目想跟他家合作,心里一想江萍那水平,文看不懂合同,武上不了谈判桌,干脆坦白道:“我妈忙着吃喝玩乐呢,现在每天就是拉着一群小姐妹到处买买买,家里本来想开个房屋中介的,我妈一直偷懒不去做,事情都扔给我舅舅了。” “房屋中介?”老彭一笑,“做中介能挣几个钱啊,一个月下来估计还没你爸写几千个字挣得多,做那个干嘛?” 林淼道:“想做大事业,也得先有点东西垫垫底嘛。我舅舅今年刚退伍回来,才二十四岁呢,将来肯定也是奔着大事业去的。以后中介做熟了,只要有机会能做个地产项目什么的,只要本钱够,肯定不会错过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步一步来嘛。” 老彭听得微微点头,又问:“做地产这个想法,是你爸跟你舅舅说的啊?” “是啊。”林淼说谎眼皮都不眨一下,反正老彭和老林暂时又碰不上,“我爸说了,现在国家的工业化水平还比较低,各方面生产力都还不够,所以有钱开工厂的话,不管生产什么,肯定不用愁销路。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国家的工业水平一上去,民营轻工企业的生存压力就会变大,光从赚钱的角度看的话,利润就会摊薄。到时候如果能打入国际市场,一部分企业还能吸收一点外国技术,引进一些先进产业,不过更多的企业,就会出现明明靠制造业攒了一大笔钱,但继续扩大生产会亏本,不继续投资又不知道钱该怎么花的情况。 这个时候国家为了继续拉动国内生产总值,拉动工业水平继续发展,钢筋水泥这些产能又会过剩,要想消化这部分多余产能,那就只能依靠基建项目。全国范围的大规模旧城改造,肯定是势在必行了,这时候要能借这股东风,搞一搞房地产,多了不敢说,将来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到十个亿以上的产值,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淼侃侃而谈,难得坐车不想吐。 晓晓虽然听不懂,但看林淼叽里呱啦的样子,眼里却崇拜得不行。 老彭听完林淼这番话,沉默了半天,才终于接受了世界上真的有神童这个事实,然后叹道:“你爸说的这些东西,我在别的地方也听人说过。你爸是想让你舅舅早点做准备吗?” 林淼有点小激动道:“必须早一点啊!南岛那边的房价都已经炒爆了。别人家现在已经开始布局,东瓯市这边要再犹豫,这班车马上就赶不上了。到时候人家拿地,我们只能炒房价,当二道贩子有什么前途啊?盘子要拿在自己手里才叫事业,拿在别人手里,我们就是给人当枪,还免费送子弹,做生意哪能这么慷慨大方的,图什么呀?” 老彭哈哈大笑。 这小家伙,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小财迷。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彭开了将近半小时的车,出了西城街继续往西,穿过一片棚户区后,再往北直行一段路后,路面情况陡然好转。彭二月颇为自豪地告诉林淼,这段路是他家自己花钱修的,花了大几十万,区里和市里还为此给他家颁发五好家庭的奖章。林淼听得嘴角抽抽,尼玛感情在小胖眼前,自掏腰包替政府修这么长一段路是小事,五好家庭的奖状才是重点? 那破奖状居委会也能发的好吧! 不过眼看着四周的场景越来越荒,除了笔直的公路,就只剩下一侧延绵不绝的群山,和另一侧滔滔拍案的江水,林淼转念一想,这地方要有居委会,估计也是见鬼了…… “淼哥,你看那边那个码头!”彭二月兴奋地朝远处的小码头一指,“那个码头下面有很多螃蟹,我家有条小路能直接走下去,等下我们去钓螃蟹吧!我上个星期自己做了两个钓竿,饵都准备好了,洞里的螃蟹也能骗出来!” 林淼顺着彭二月指的方向一看,却兴致不高。 钓螃蟹这种事,他上辈子只看别的小孩子干过。坐在货运码头的滩涂边一下午,运气好的话能钓上来五六只,但都只是很小的滩涂蟹,没多少肉,不但不能吃,而且还脏得不行。那些小螃蟹被钓上来之后,通常只能接受被孩子们玩弄至死的命运。所以林淼作为一个富有爱心同时又没耐心在码头边蹲一整个下午的小朋友,向来很不屑参与这样的游戏。 因此同样的道理,钓鱼这个游戏,他也不是特别喜欢。 如果非要让他在同一个地方坐上一下午的话,他选择去图书馆刷题。 “不钓。”林淼言简意赅。 彭二月一腔热血,凝固了足足三秒。 老彭插嘴道:“别老想着出去玩,现在江边太阳这么大,小朋友和他姐姐要跟你出去乱跑,晒黑了人家爸妈要骂你的,你们两个在家里下下棋多好。” “但是淼哥下棋的水平不行啊。”彭二月很失落道,“我能让他一个炮,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吗?”老彭有点奇怪地在后视镜里看了林淼一眼。 原来神童也不是全能的啊…… 林淼没觉得被彭二月鄙视棋力有什么尴尬的,很淡定道:“可以下暗棋。” “不下!”毁了心情的彭二月礼尚往来,“下暗棋就是在侮辱我。” 林淼立马质问道:“昨天下午全班至少有二十几个人在侮辱你,你不是照样下得很高兴?高媛媛和你下暗棋,你就不觉得受侮辱了吗?!” 彭二月立马脸涨得通红,高声辩解道:“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和你不一样!” 林淼幽幽叹道:“小月月,你变了,你在女色面前失去了原则和立场。” 彭二月怒吼:“我没有!” 老彭咳了一声。 彭二月赶紧老实下来。 车里安静了片刻,老彭才开口道:“林淼,《东瓯日报》昨天登的那个声明,是你爸写的吗?” “嗯。”林淼应了声。 老彭笑道:“我听说你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啊,怎么出了事情,也不去找人家帮帮忙啊?” 林淼想了想,缓缓道:“这个关系是关系,情分是情分。要是随便出点什么事就让人帮忙,一帮二帮的,情分花完了,关系也就不存在了。我爸说,越是大事情,就越要沉得住气,不要着急表态,也不要着急有什么动作,除非是心里头有把握,能一出手就把问题解决了,不然的话,等待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事情嘛,总是会有转机的,美国封锁中国这么多年,现在的国际环境不也慢慢好转了?所以自己能解决的问题,最好还是不要一开始就去麻烦别人。 一来显得自己无能,二来打扰别人,归根结底,其实消耗的也还是自己的资源。 事情办好了还好说,办不好,那就是双倍的损失,既损失别人的,也损失自己的。 而且真要是天大的事情,我想我师父也不会坐着不管。说不定他嘴上不说话,暗地里头都已经在安排了。我爸说师父、徒弟,和夫妻关系有点像,得懂得主动付出,而不是无端索取,要磨合,更要积累。夫妻俩一起生活久了,才能活成彼此的另一半,师徒关系也得靠时间去沉淀。一个师父半个爹,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半个爹更得小心守着,才能变成亲人。只有先变成亲人了,才能不用顾虑地什么破事儿都去喊他。这样的师徒关系,才能越久越牢靠。” 老彭问道:“那你师父,现在还不是你的亲人?” 林淼笃定道:“肯定不是啊,总共也就只见了两面,我像是那种随随便便就管人喊爹的人吗?” 彭二月看看林淼,弱弱地反问道:“按年纪算,你不是应该喊他爷爷更合适吗?……” 林淼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 老彭差点没一脚刹车把车子开翻。 …… 车子上了一个陡坡,沿着盘山公路缓缓爬升。 路过一道敞开的大铁门,再往上开了一段路,一个大平台陡然出现在林淼面前。 彭二月家的这间山中别墅,显然要比郭鹤龄那间大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整整一个山头上,四面围墙,圈的地少说也有二三亩大。 老彭的车刚停下来,就有家里的司机跑出来,帮他将车开往后院。 林淼牵着晓晓的手,跟着老彭走过门厅,走过前院,一直走了两分钟的路,才走进他家主建筑的楼下大厅。 跨进大厅正门,面积至少百来平方的厅中,果然如彭二月所说,只有两个大玻璃瓶 所以狗日的没文化真可怕,你特么就管这么大只的青花瓷瓶叫玻璃瓶是吧? 林淼被震得有点眼睛发直。 枉他在东瓯市住了这么多年,只听说某某某娶了某二代目的孙女,牛逼得一塌糊涂,却不知自己仍是坐井观天,不知道九五年的东瓯市,就已经有同等巨鳄的存在。 “叔叔,这是古董吗?值几十万吧?” “没那么贵,是工艺品,两只加起来也就六万,从赣西运过来,光运费就两万了。” 林淼微微点头。 可以的,这个富,炫得低调有内涵。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小月月家大归大,但一圈看下来后,林淼就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 建造于九三年的大别墅,装修水平还停留在八十年代末期,满屋子石英石的地板,再怎么面积巨大,也只能看出乡土气息。还有小月月说的家里有个游泳池,显然也是等同于“我家大厅里只有两个大玻璃瓶”的错误表述。 与其说那是游泳池,更确切讲,那顶多只是一个挖得很大很深的浴池。十来米长,四五米宽,一米五六左右的深度,来回扑腾两下是够了,可当泳道还是差了点意思。 而且以林淼现在的体型,这个浴池还略有点危险。 万一失足掉进去腿抽筋没人救,命里该淹死的话,绝对救不活。所以在看过彭二月家的土鳖喷头镶金的浴室后,林淼对土豪的想象也就到了尽头。 说到底,还是东瓯市的新生代土豪们土得不够有历史积淀,各方面审美都还跟不上国际水平,挥霍钞票的技术和品味亟待提升。 大别墅无趣得要死,彭二月玩过几百次的红白机,林淼又没兴趣,晓晓更是一窍不通,三个小孩干瞪眼了半天,最后还是林淼想法子,教彭二月玩了回真心话和大冒险就是三个人拿骰子扔,扔到点数最大的人,可以要求点数最小的人选择“想死还是想死得更惨”。 当然小孩子也不能玩得太大,大冒险的内容都提前做了规定,只能在规定选项中选择。其中最过分的一条是“预先在气球里存一个屁,大冒险的时候被选到就要深吸一口”。 老彭当场就被林淼的创造力惊呆了,什么也不说就要坐下来看孩子玩。 彭二月一看林淼姐弟俩是要一打二,顿时就有点心理压力太大,不等林淼把大冒险的内容都写完,屁就一个接一个猛放,老彭坑儿子也是没话说,居然真的让人拿来一堆气球…… 等准备工作做完,彭二月手风极顺地第一个就扔出了一个1,瞬间脸色惨白。 林淼和晓晓也没好多少,晓晓扔了个2,林淼扔了个3。 三个非酋中最不黑的那位,便露出愉快的笑容,问彭二月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彭二月看了看边上那俩气球,实在对自己狠不下心,咬牙道:“真心话。” 林淼便问道:“你喜欢高媛媛吧?” 小月月的脸立马涨得通红,老彭实在看不过去,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呵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彭二月被老彭拍傻了,委屈地点头道:“嗯。” “还嗯?”老彭又一巴掌呼过去,“上学没几天,就喜欢小姑娘了!你还有脸‘嗯’?!” 彭二月转头含泪道:“爸,要不你弄死我吧。” 老彭却道:“这点压力都顶不住,还敢说喜欢人家?” 彭二月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说什么,老彭今天就是想玩弄儿子的感情。他干脆不管不顾,拿起骰子就扔,骰子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最后一个红点朝上。房间里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天边透进屋子,照在了林淼的身上。 林淼默默拿起骰子,轻轻一抛,应景地扔出了一个6。 林淼看看彭二月。 彭二月满脸生无所恋。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你还喜欢蒋琴琴是不是?” “……” “妈的,还一次两个?!”老彭高高扬起了手。 …… 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愉快地玩耍了一个早上后,老彭叫人去山下最近的酒店搬了一桌酒席回来。吃饭的时候,老彭又跟林淼聊了一通东瓯市房地产企业的发展方向。林淼边吃边跟老彭详解了“中轻量资产长期持有、租售服务商业综合型地产”和“重资产入局、一锤子买卖、赶紧拿地盖楼赶紧卖、加杠杆负债越多挣钱越多、管他妈妈的暴雷风险、资本平推型地产”两个概念,于是老彭吃完就匆匆忙忙出了门,直奔东瓯大学下属的东瓯市政策研究所去了。 彭二月听得眼睛有点发直,加上早上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午饭后整个人就安静了很多。三个人午睡睡到下午两点多,林淼醒过来后,又硬被彭二月拉去他家的江边小码头钓了一个多小时的螃蟹,才算抚平了他内心的创伤。不过晓晓倒是玩得兴高采烈,钓到螃蟹就跟钓到宝贝似的,还让彭二月给她弄了个午餐肉空罐头过来,说要把螃蟹带回家养大。 等到日头西下,眼见一天就要过去。 傍晚四点多,彭二月才依依不舍地让司机送林淼和晓晓回家,早上那点折磨,早就心胸宽阔地忘了个一干二净。临走前,彭二月给林淼抱了一大箱礼物。 “这个是压缩饼干,味道虽然不太好,不过一包差不多能顶你一顿饭,主要是省时间。你要是忙起来没时间吃饭,吃这个也挺好的,我爸就经常吃。”小胖子一脸认真。 林淼点点头,又问道:“你妈妈不给你爸做饭吗?” 彭二月左右看看,做贼似的小声道:“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在外面找了个阿姨……” 林淼看这可怜孩子,有点惆怅道:“唉,男人有了钱,就像果树结了果,总会有这个谁那个谁的,挡都挡不住地扑上来。你好歹知道你爸在外面找了个阿姨,我现在都不敢确定,我爸在外面找的阿姨到底有多少个。咱们坚守本心,做好自己就行。” 彭二月认真地点了下头:“嗯!除了高媛媛和蒋琴琴,我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林淼握了个拳:“嗯,加油,我相信你。” 司机:“……” …… 林淼和晓晓上了车,沿着来路,盘行下山。 远处江边的码头,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不过一个小码头,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前世小叔林国华家里搞建材生意,婶婶叶慧芬为了采砂,就建了个小码头。值得稀罕的是,彭二月家弄了个码头,居然什么都没干,只是拿来给他钓螃蟹用…… “晓晓,今天高兴吗?”林淼转过头,看着晓晓兴奋未退的小脸问道。 晓晓抱着装螃蟹的小罐子,重重点了下头:“嗯!” 林淼微微一笑:“那我也努努力,争取早点也能让你像小月月家一样,住上这样的靠山面水山顶江景大别墅,你说好不好?” 晓晓眼里带着亮光问:“可以吗?” 林淼道:“我试试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林淼和晓晓到家时,江洋正坐在晓晓房间的电脑桌前走迷宫,精神之专注,甚至连眼角堆积了大量眼屎都没觉察到。 林淼走到他身边,盯着屏幕看了片刻,好心指导道:“舅舅,你这么完全没逻辑地拐来拐去是没用的,走半天都是来回来去的重复路线啊。你不要就先顺着一个方向,一直往左或者一直往右,走到死胡同再退出来选另一个方向,虽然慢点,不过好歹可以把所有的路全都走一遍,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走到一半就碰上教主了。” 江洋闻言,两只眼睛布满红丝地转头看向林淼。 他显然是迷宫走得太久,把智商玩废了,居然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林淼这下就不能忍了,豪气干云道:“起开!爷爷示范给你看!” 江洋盯着林淼,默默站了起来…… 两分钟后,林淼哭着坐在电脑前帮江洋玩游戏,江洋则坐在外面的客厅沙发上,揽着晓晓的肩膀,陪她看着动画片,一脸轻松地叹道:“哎,这下舒服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晓晓担忧地朝自己的房间里看了眼刚被揍过的林淼,小声回答道:“玩到四点才回来……” “哦……这个是什么?”江洋随手打开林淼拿回家的压缩饼干的箱子,掏出一包来,然后仔细打量一眼,看到包装上印的部队番号,顿时又惊喜道,“哎哟!去彭老总家里玩,还带了特供回来了啊?对阿淼够好的啊!”这货当兵半年,连新兵训练都还没全部达标,更别提远距离负重拉练,所以压根儿用不上压缩饼干——别说吃了,根本连见都没见过。 晓晓当然拦不住江洋的毛手毛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小胖子送给淼淼的饼干拆开,然后一大口塞进嘴里。饼干入口,江洋先是美滋滋地嚼了几口,然后慢慢就开始皱起眉头,又低下头去看了看包装,奇怪道:“味道也不怎么样嘛,我还当是什么好货呢!”话虽这么说着,但也不浪费,起身去倒了杯凉白开,三两口就把这包饼干撑了下去。 吃完饼干,江洋擦擦嘴,大声问林淼道:“阿淼!走通了没?” “没有!”林淼大声回答道,“游戏出乱码了,我删掉重装了!” 江洋吃过饼干,大脑获取能量,智商又回到了高地,拍桌就喊:“妈个逼!你故意的吧?” 林淼也不是孬种,虽然打不过,但气势绝不能输,态度相当坚挺地当场就承认道:“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啊!继续互相伤害啊!” 甥舅俩正火星撞地球,屋外江萍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七八个袋子。 “哎呀累死我了,阿洋,你跟儿子吵什么呢?”江萍把挂在两只手上的衣服放下来,不等江洋说话,就嘻嘻哈哈地对晓晓道,“晓晓,又有新衣服咯,今晚穿新衣服去奶奶家好不好,快换上给小姨看看……” 这时林淼从李晓房间里走出来,和江洋对视一眼。 江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就听林淼大喊:“妈!” “阿萍!”江洋吓得赶紧也跟着喊。 “干嘛啊,你们两个?”江萍转过头,不快地看着两个打扰她打扮晓晓的臭男人。 林淼飞快道:“妈!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玩游戏了!电脑里的游戏统统删光,再重新装起来就不是人!” 江洋听了都炸了,怒瞪林淼抓狂道:“阿淼!非要这样鱼死网破吗?有意义吗?!” 林淼摸了摸屁股:“有啊。” 江洋盯着林淼。 林淼盯着江洋。 江萍看了看这俩傻帽,转回头去继续给家里的娃娃换新装。 屋子里安静许久,江洋终于没能顶住,默默走到林淼跟前,膝盖一弯,说跪就直接跪下了,然后把林淼抱进怀里,乱蹭着撒娇道:“阿淼,舅舅错了啊~” 林淼闻着这货身上起码两天没洗澡的味儿,不肯轻饶地反问:“错哪儿了?” 江洋一顿,随即就低下了并不宝贵的头颅:“你把游戏装回来,就是我亲爷爷……” 江萍听到,转头就吼:“疯了吗?跟孩子说这种话!?” 江洋却置若罔闻。 林淼满意地拍拍江洋的肩膀:“唉,早知现在,何必刚才。我骗你的,没删呢,就是把你的游戏存档给覆盖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人间一报还一报……” “滚,你个没良心的,亏舅舅还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江洋直接松开了林淼,就要往晓晓的卧室里跑。 江萍却喊住他道:“诶诶!别玩游戏了,你洗把脸,我们现在就去妈那边吃饭,我都给她打了电话了。” 江洋奇怪道:“妈家里什么时候装电话了?” “我上个星期刚给她装的。”江萍看着换好新衣服的晓晓,怎么看怎么喜欢,笑着说道,“不止电话呢,电视机也给她换了,还给她买了台电冰箱,买了台新的洗衣机,那个退休佬,嘴上跟我说不要,真给她送过去,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么好,家电还送全套的啊?”江洋从晓晓房间里退出去,一边往卫生间里走,一边问道,“那我结婚的时候,你多给我送几件家具好不好?” “等你结婚再说,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女的肯嫁给你啊?”江萍一脸的嫌弃。 江洋立马跳脚问林淼道:“阿淼!你实话实说,你们班主任对我印象好不好?” 林淼正色道:“舅舅,你理智一点。” 江洋愤怒道:“靠!我要用你的毛巾洗脸!” 林淼立刻改口:“但是姻缘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江洋露出了愉快的笑脸。 …… 半小时后,四个人坐三轮车来到三条巷,顺路还买了点酱鸭、卤牛肉之类的熟食。 来到外婆家门前,林淼敲开房门。 老人家开门见到一家人整整齐齐站在外头,满脸欣喜道:“进来,进来,我等你们半天了,淼淼来让奶奶抱一下。我家淼淼真是受委屈了,外面那些人真坏,自己笨就笨,还非要说你不好,我外孙本来就是神童嘛!”一边说着,抱起林淼,吧唧一口就亲在林淼脸上。 江洋玩了一整天的游戏,这会儿才想起这个话题来,问林淼的老婆道:“妈,你这里也有人说这个啊?这事情现在都这么热闹了?” “何止是热闹?我这边都吵翻天了!这几天天天都有人在说这个。”老太太眼神朝四周乱飞道,“隔壁这家,对面楼那家,还有那家,哎哟,背地里说得那叫一个高兴哟,出门一见到我,还跟我笑嘻嘻的,一个个还真当我耳朵聋了,我都听着呢!” “妈,别管他们了,昨天《东瓯日报》都登了,他们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江萍把几个熟食往桌上一放,拉过晓晓问道,“妈,你看晓晓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我今天新买的,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来给你看。” 老人家重男轻女倾向严重,对晓晓这个外孙女完全不像林淼这么上心,淡淡道:“还这么小,讲什么漂亮不漂亮啊,学习好才最重要。不然哪天别人又要说,你们家怎么一个聪明,一个不聪明,淼淼又要背黑锅。” 晓晓被外婆一说,有点心情低落地低下了头。 林淼见状,马上说道:“奶奶,不会的,以后我们家日子越过越好,别人夸晓晓还来不及呢。我家晓晓这么漂亮,以后那些背地里乱说话的,女的就是眼红,男的就是知道自己配不上,就只能嘴上快活快活。那些人,别把他们当人看就就行。晓晓,现在学校里有没有男同学拉你头发,偷你作业本啊?有的话就跟舅舅说,舅舅星期一就带剪刀去你们班永绝后患。” “啊?”晓晓仰起头,看着被外婆抱在怀里的林淼,满眼迷糊地摇摇头道,“没有,我们班的同学都说你是妖魔转世,警察叔叔都登报抓你了,他们现在都不敢跟我说话……” “嗯……”林淼一阵默然。 这群刚上二年级的小屁孩,脑洞真的大。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现在住哪儿?” “西城街租了间房子,就在阿萍家那个小区。” 坐上饭桌,林淼的外婆就马上盘问起江洋来。江洋拿着筷子,看着满桌子好就好肉,有些愁眉不展。被亲妈审犯人一样地对待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莫名觉得肚子发涨,别说吃饭,居然连酒都不想喝。江洋来回回忆,自己除了早上吃了碗糯米饭,喝了碗豆浆,林淼和晓晓出门后,他可是连中饭都没吃,就一直在电脑前奋战。按理说,这会儿应该饿得嗷嗷叫了才是啊。年纪轻轻,居然茶饭不思,难道是因为刚才提到了薇薇? 江洋胡思乱想,愣是完全没想起自己出门前干掉一包林淼的压缩饼干。 林淼的外婆见江洋不吭声,还当他是嫌烦,于是更碎碎念道:“在外面租房子,一个月还要白花一两百块,我看你干脆回来跟我一起住,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中午、晚上我还能做饭给你吃,总比你整天在阿萍家里混饭好。过几天问问你姐夫,能不能先帮你找个工作,你自己也主动点,该说的话你就要说,别真当别人欠你的一样。你姐夫又不是你爸,总不能像照顾淼淼一样去照顾你,阿萍你说是不是?”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啊?”江洋满脑子里都是张幼薇,白日梦生生被林淼的外婆搅得支离破碎,终于忍不住把筷子一放,没好气道,“介绍什么工作啊?过几天我自己就要开店了!” “开什么店?”林淼外婆一怔。 江洋道:“搞个房屋中介,本钱阿萍和姐夫出。” 林淼的外婆望向江萍。 江萍放下酒杯,点点头道:“先给阿洋弄个事情干干,赚了对半分,亏了算我们的。生意要是做不下去,再让阿荣跟街道里打声招呼。” 林淼的外婆点点头,稍微安心了点。 她三个子女,老大江娟是已经毁透了,老二命好,嫁了个好老公,现在剩个最让她挂心的小儿子,她不求别的,只求江洋能养活自己,将来随便找个老婆,能传宗接代就行…… 晚饭吃到7点多,林淼几个人稍微在外婆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嫌无聊地走了。 回家路上,江洋有些闷闷不乐地和林淼他们娘儿仨分开,说想一个人静静。显然是今天被老妈怼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二十岁年轻人自我怀疑以及怀疑社会应激综合症”。 林淼完全理解江洋的反应。别说江洋这种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在他前世那会儿,城市里一大堆年过三十依然结不起婚的屌丝,迷茫得可比江洋严重多了。 “明天是星期天啊。”林淼坐在三轮车上,拿出传呼机,看着上面刚刚发来的号码,很当回事地说道,“明天可以跟莉莉打半个小时的电话。” 江萍戳了戳林淼的脑袋,不满道:“屁点大就整天莉莉、莉莉,这么着急娶老婆吗?” 林淼叹了口气,仰头望向星空,深情唱道,“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躲……” 江萍听得直翻白眼:“你这么想着莉莉,那莉莉替你做什么了啊?” “哇,你还真别说。”林淼歌声一收,正色道,“莉莉为了我,最近已经打遍她们班无敌手,人称五道口附小女陈真,昨天还让我给她买副双节棍。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突然想起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躲。讲真啊,其实我真想给她买的,但是铁质的太重怕她拿不动,木质的太轻怕她用不好伤到自己,塑料的又没战斗力,她拿出去打人的时候不够力道,唉,太难了,爱情就是这么容易让人感觉烦恼。” 蹬三轮的车夫听得笑喷。 江萍却拉下脸来,自言自语嘀咕:“等你长大了,这么能闹的儿媳妇儿我可不要……再漂亮还能有晓晓漂亮啊?” 林淼扭头看晓晓一眼,心说:“晓晓再漂亮,将来一对a又有什么说服力?再说了,国有国法呢……” …… 林淼和江萍隔着十几年就开始讨论人生大事的时候,几百公里外的杭城《曲江南都报》大楼内,袁佳洁正在和报社领导汇报着“神童风波”的有关情况。 《曲江南都报》和《东瓯日报》的一来一回,让这些天《曲江南都报》的销量陡然都上升了一个层次,站在市场的角度去考虑,不管事情真假,这个新闻,都无疑是个好新闻。 领导特地等到下班之后,才把刚刚从东瓯市返回杭城的袁佳洁叫到办公室来,先是好好地夸了几句,然后才向她问起,调查林国荣把儿子包装成神童这件事的始末来——《曲江南都报》的领导倒不是怕袁佳洁证据造假,惹来林国荣的报复,在报社领导的眼里,林国荣哪怕现在再红,也总有过气的那天,再说哪怕是比林国荣更红、更有权力的人,他们报社也不是没得罪过,反正就一句话,在江南地区,只有他们《曲江南都报》得罪别人的份,中枪的人,除了自认倒霉,基本什么都做不了。毕竟比引导舆论,谁能跟办报纸的比? 更不用说,《曲江南都报》现在的日发行量,可是稳居全国前五。 袁佳洁得了好处,完全没有要分一半给塑料姐妹的意思,她从头到尾隐去宋佳倩不提,只说是自己从找到蛛丝马迹,然后一路顺藤摸瓜,找出了林国荣造假的破绽。 “尚主任,其实咱们已经够给东瓯市面子了,都没说是林国荣造假,只说是他儿子的神童身份是假的。《东瓯日报》也是有意思,什么证据都不给,空口白话就说咱们的调查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都是找所有的当事人,一个个亲口问过来的。”袁佳洁信誓旦旦。 尚主任问道:“可是我听说,你问了一大圈,就是没去问林国荣和儿子本人啊。” “那是采访不到啊!”袁佳洁睁眼说瞎话,“林国荣整天出差,人都见不到,他儿子才七岁,七岁小孩子说的话——那不是问了也都白问吗?还有我交给您的那份材料,里头有篇作文,就登在《东瓯日报》上的,我写报道的时候,给林国荣留面子,没把整篇原稿都写出来,那篇作文您看了吧,题目叫作《门》,您说那是一个六岁小孩能写得出来的?我现在去杭高叫个文科班的学生出来,也不见得能写得那么好。” “杭高的学生,水平可不止这点。”尚主任笑眯眯道,“你先不要这么激动,我叫你过来,又不是要审问你,就是先核对一下信息,咱们这个新闻啊,我看还是有可挖的地方。今天咱们编辑部收到一封匿名信,东瓯市寄来的,内容呢,暂时先跟你保密。但是你只要能跟我保证,林国荣确实有问题,这个新闻,我们就能一直往大了做,做出比你上回报道,更大的、更轰动的全国影响力。” 袁佳洁被领导的大饼一忽悠,立马就掏心掏肺了。 她打开包,取出一盘磁带,在领导眼前晃了晃道:“尚主任,我这里还有个更厉害的证据,要不你听听?” “哦?还有?”领导眼睛一亮。 袁佳洁拿着磁带,走到靠墙的桌柜前,打开摆在柜子上的录音机的磁带口,把磁带放进去,按下播放。录音机安静片刻后,传出一个低沉的女性声音,但却是东瓯市的土话方言。 “阿荣他儿子,小时候哪里有什么书读啊,都是乱说的。他家穷得饭都要吃不起了,阿荣一开始是掏粪的,后来才去了街道坐办公室,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他自己肚子那几个字,勉勉强强自己能拿出去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能教儿子读个什么书?我跟他全家住一起这么多年,我反正是从来没见过他教儿子……” 袁佳洁把录音机一按。 领导听不懂东瓯市方言,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袁佳洁笑着将上面这段话,给领导翻译了一遍,然后问道:“尚主任,你知道这段录音,是谁说的吗?” “谁?” 袁佳洁嘴角一扬:“林国荣的亲妈。” “还有这种事?”领导不由乐了。 这辈子没见过坑儿子坑得这么不遗余力的…… “好,挺好,你这个录音再多复制两份。”领导有点小兴奋地站起来,感觉像是抓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走出办公桌,来回踱了两步,突然道,“这样,来而不往非礼也,《东瓯日报》给咱们发了公开函,我们也不能不回应啊。不然人家不得说咱们做贼心虚了。 既然他们不承认,咱们就自己调查给他看。你今晚加个班,马上写个要求进一步挖掘新闻事实的公开函,请《东瓯日报》协助调查。现在是晚上8点,这个公开函,你抓紧写,明天早上就见报,我现在就打电话跟总编说。” “好,二十分钟就够!”袁佳洁振奋回答,匆匆走出领导办公室。 领导搓了搓手,拿起了电话。 第三百五十七章 《曲江南都报》在江南各省份的主要城市都设有发行点。 周六晚上11点,《曲南报》在东瓯市的发行点准时收到总部传真过来的排版,不到10分钟后,坐落于东瓯市郊区某个鸟不拉屎山脚下的印刷厂,便传出了机器开足马力的隆隆巨响。 足足五个多钟头,印刷厂彻夜灯火通明。一直到当天边露出鱼肚白,十几辆货车运载着数以吨计的报纸从厂里开出,分头驶向东瓯市的各出代销点,忙碌了一整夜的工人,才终于能下班歇口气。等到早上7点,最新一期的《曲南报》,已然在瓯城区的各报摊上随处可见。 …… 周末也没法休息的宫昌吉,早上八点不到就出了门。 他住在五龙街附近的一处小弄堂里,路很窄,偏偏却又是全市车流量最密集的地方之一,越是周末,越容易出现交通堵塞。观光的行人、自行车、公交车扎堆凑到一块儿,再加上公务往来的轿车,一旦堵上,动辄就得二三十分钟才能开出去。 所以往往遇上像今天这样,星期天还不得不出门的情况,他就会让司机提前帮他准备几份报纸放在车后座,免得堵车的时候心烦。 站在人头攒动的弄堂口等了十来分钟,宫昌吉至少和几十个邻居问候过早安后,司机终于开着车,缓缓挪到他跟前。宫昌吉对五龙街的感人交通已经习以为常,很淡定地什么都没说,开门坐进车里,顺手就拿起了报纸,稍一掂量,比平时重了许多 今天要去的地方挺远,是去东瓯市南面某县乡下做调研,就算不堵车,路上也得走起码两个多小时,所以司机准备的报纸,也就比往常多了两份。此外,这么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如果赶上消化不良,半路闹肚子,那这么多的报纸,绝对还能派上更至关重要的作用…… 宫昌吉关上窗户,将外头的嘈杂和喧闹隔绝开。车厢内略微安静下来,他才气定神闲地悠悠翻开报纸。只是刚一摊开,他的眉头就狠狠皱了一下。 《曲江南都报》,这坑货破报纸,明年让局里干脆退订了吧…… 宫昌吉心里念了句,正要把这份狗报纸扔到车外去,目光却突然被上面的几个字所吸引。 “致《东瓯日报》的回函。” 什么情况? 宫昌吉忙又把报纸拿到眼前,仔细读了一遍后,内心突然有点复杂。 话说前天的声明,明明是以他市教育局的名义发的,《曲江南都报》凭什么回函给《东瓯日报》?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快到退休年纪的老人家敏感地想着,然后过了半天,又把报纸放了下去。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思要闹大了。行吧,查就查吧,反正林国荣那个儿子,也不是经不起查,既然点名要让《东瓯日报》接招,老子还懒得搭理你们呢…… 宫昌吉默默打定主意,这口锅死都不接,同时也收起了再跟丁少仪或者罗万洲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的打算。事到如今,只能是敌动我不动,如果非要动,就让《东瓯日报》自己动去,他林国荣卖书挣的钱,又不分给教育局,市里的领导都还没开口,自己那么上心干嘛? 宫昌吉脑海中思绪万千时,五龙街的车况突然变好。 小奥拓顺利开出五龙街,前方豁然开朗。 …… 宫昌吉看到新一期的《曲江都市报》时,全市上上下下,不少牵连在这件事里的头面人物,也都收到了消息。而默契的是,这些人要么跟宫昌吉一样,抱着高高挂起的心思,不想再往里头凑热闹,要么就是对事情的发展充满耐心,完全没把《曲江都市报》的这封公开回信放在心上。尤其是罗万洲,在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会议后,心里已然有了一干标尺。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急是缓,他两只眼睛看得无比清楚。 《曲报》的反应,在林国荣的计算之内。他们要求前往东瓯市调查,还要让《东瓯日报》协助,这个看似合理,但其实非常无理的要求,就恕东瓯市这边不能答应了。 “罗市长,《东瓯日报》的丁主任刚才打电话来问了,这个事情您有什么指示吗?”罗万洲的秘书,给在家休息的罗万洲打了个电话。 罗万洲说得明白,又不完全明白:“按会议精神处理,大方向不变。” “好,我马上转达给丁主任。”秘书挂了电话。 …… 东瓯日报集团大楼的集团出版社总编室内,丁少仪放下电话,有点郁闷。 会议精神是会议精神,具体怎么操作,总该给个具体点的意见吧? 这把火可是又从杭城烧回来了,大领导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 丁少仪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报纸,怔怔出神,这回《曲江南都报》突然把目标对准了《东瓯日报》,她才总算能理解,宫昌吉前几天那难受的感觉。 砰砰。 屋外有人敲了敲门,秘书推门进来,细声细气道:“丁主任,社长刚才来电话,说一个小时内就回来开会,谈谈《曲南报》的事情,让您准备一下。” “好,我知道了。”丁少仪淡淡道。 秘书关上了门。 “《曲江南都报》这根搅屎棍,真是名不虚传……”丁少仪说着,安静半天,突然伸手,拿起了电话。有些事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可笑,但只要能解决问题,谁还在乎什么过程呢? 丁少仪熟稔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头响了几声后,话筒里传出一个好听的童声:“喂,你好。我爸爸出差了,我妈妈带晓晓去游泳了,我舅舅人间蒸发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等女朋友给我打电话。如果你想找人办事,请挂机,如果想行贿送礼,请转110。普通话重听请按1,东瓯话重听请按2,英语重听请按3,但我不保证能全部翻译出来……” “淼淼,别闹了,是我,少仪阿姨。”丁少仪露出微笑。 听这小鬼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 满肚子的忧虑一下子就全没了,比百忧解都管用。 第三百五十八章 林淼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对,安静得有点不像平时的样子。然后推开晓晓的房门一看,江洋居然不在,只有晓晓一个人睡得跟小仙女似的。 林淼见状,当时就有点恐慌。 要知道自打学会了怎么在黑乎乎的dos界面上把游戏程序调出来,江洋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没有一天晚于早上七点,就会摸进晓晓的闺房。要不是看在血缘关系上,就冲他这股子猥琐中带着咸湿味的上瘾劲头,林淼早就拿小钢弩毙了他。但是今天,江洋居然没来! 该不会是昨晚上想不开,临时起意去解救失足少女,被派出所的扫黄队抓了吧? 林淼忧心忡忡想着,就下楼去吃了个早饭。 等吃完回来,整个人就轻松了。 果然肚子饿的时候,人的情绪就比较容易失控。 不过吃饱了就好多了。 江洋被抓就被抓嘛!这点小事慌个屁? 只要是在西城街道范围内被抓,老林分分钟一个电话就能把他捞出来! 林淼这么一想,分分钟念头通达,然后站在月历前看一眼,确认今天是美好的星期天,日期是1995年9月10日,一年一度的教师节。 “唉,可惜了,是个周末,不然可以给薇薇他们送点礼物的,只怪你们自己没财运,蹭不到我家的便宜啊……”林淼替外国语初中的一大票人惋惜了一下,然后隐约想起来,今天貌似还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要发生,可想来想去,愣是没什么头绪,干脆就不想了。 大清早的,林淼分秒不算必争地拿了本自然科学的习题册,聊胜于无地开始刷题。 昨天在胖子家浪了一天,必须把没刷的题目补回来。 等到8点出头,江萍起了床,顺便把周末时间睡得越来越沉的晓晓喊醒,先问一句林淼要不要跟她出去玩,得到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后,就很麻利地洗漱一番,带着晓晓出了门。出门前还大恩大德地给林淼留了十块钱当午饭钱,说随便他吃什么都行。这种粗放型带娃方式,也算是尽得老林真传。林淼默默地收起十块钱,存进自己的小猪储蓄罐里。 中午一顿花不了那么多,小孩子一个人吃的话,五块就能吃到撑了。 多出的钱,是林淼给自己预留的恋爱经费。 双节棍之类的东西,该买还是要买的…… 等江萍出了门,林淼刷题的心思就开始散了。 通常周日早上9点左右,洛漓就会打他的传呼。 林淼感觉一边等电话一边刷题,是对爱情和事业的双重亵渎,索性就开始放羊。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他掏出三个钢镚,给自己和洛漓的姻缘卜了一卦,先扔出三个正面,然后又扔了个上面一反下面两正,六爻合在一起,嘴里神棍似的碎碎念倒:“离中缺,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兑上乾下,好牛逼的一个媾卦。一阴压五阳,一女当五男,女壮如是,其淫可知。嗯……看来以后腰这一块,还是有必要重点保护一下……” 林淼想法有点多地念着,突然电话就响了。 他把钢镚一收,慢悠悠走到老林和江萍的卧室里,拿起电话就继续扯。 鬼扯完一通后,才听清楚对面原来是丁少仪。 “《曲江南都报》真这么下贱?”听丁少仪把情况一说,林淼立马就谴责道,“先射一箭再自己去画个靶子,别人都是指哪儿打哪儿,他们这是打哪儿指哪儿,何止下贱,简直下三滥啊!阿姨,这种事理都不用理他们,咱们再登报回复,就是给他们蹬鼻子上脸的机会。最多发一封公函过去,再强调一下我们的态度,就说事情已经查清,《东瓯日报》没有义务配合东瓯市以外的媒体调查,本市的问题,有本市自己的媒体监督,不劳他们千里插手管闲事。” “这样是不是太凶了?”丁少仪还真半点没把林淼当小孩看,越是遇上要紧事,对林淼给出的意见,甚至比对罗万洲给出的还更信得过。 “措辞上斯文一点嘛!坏话拐着弯说不就好了。”林淼拿着传呼机,看了又看,都过九点了,洛漓还是没打过来。 丁少仪又问:“但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很心虚啊?” “有什么心虚的?”林淼往床上倒头一躺,盯着天花板,轻松写意道,“我们要是心里有鬼,故意不让他们来,那才叫心虚。可问题是,咱们心里没鬼啊,现在是《曲江南都报》在无理取闹啊。咱们不这么做,上面怎么会派人来调查?上面不派人来查,谁来还咱们一身清白? 等上面派人来了,查清楚了,到时候,我们今天这个表现,那就叫顾全大局。 到时候在领导眼里,就是咱们东瓯市明明有理,却不停妥协退让。为了社会舆论环境,不惜让自己承受群众的误解,让自己来替行业猪队友承担后果,主动为组织背负骂名,不解释,不喊冤,委屈往肚子里咽,愤怒往肚子里吞,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响应稳定压倒一切的政策精神! 到时候真相一出来,《曲江南都报》死得有多惨,省里领导对《东瓯日报》和整个东瓯市宣传系统的印象就会有多好。阿姨,这才叫顺势而生啊。 斗争,就是零和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不给人挖坑,他们怎么死?他们不死,我们怎么活?我们要是活不了,钱还怎么赚?想挣钱,一要我们活着,二要对手死绝。市场上我们无法垄断对手,那就在物理层面上终结他们。” 林淼越说越右翼气质爆棚。 丁少仪忙打住道:“淼淼,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书?” 林淼想了想,随口胡诌道:“希特勒,《我的奋斗》。” 丁少仪一阵长长的沉默。 “要不以后想看什么书,阿姨给你找吧……” “嗯,也行。” 东瓯日报集团大楼集团出版社总编室内,丁少仪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放下电话,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嘴角微微一扬。 待会儿开会该说什么,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同一时间,林淼的传呼机,也终于响了起来。 他忙从床上坐起,赶紧给洛漓回了个电话。 那头接通,又是熟悉的哭声—— “水水,妈妈又打我了,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 “妈妈就坐在我旁边,我不敢说,说了会被打得更惨的,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呜呜呜呜呜……”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小luoli在电话里跟小男朋友嚎了半分钟,当妈的终于看不下去,抢过电话就告诉林淼,洛漓的战斗范围已经突破了班级限制,今天早上6点多起来遛猫的时候,居然跟隔壁邻居家的三年级哥哥干了起来,一脚踢到人家命根子上,幸好去医院看了没事,不然把洛漓赔给人家当童养媳都不够。林淼一听就愤怒了,心中咆哮敢打我媳妇儿主意者死,然后张嘴就气势汹汹地三连问道:“猫也能遛?像狗那样戴项圈吗?一点都不反抗吗?” 电话那头的秦晚秋眼睛都被林淼问直了。 这特么的是重点吗?! 无语的秦晚秋,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林淼神一样跳脱的思维,无奈只能又把电话交还给洛漓,林淼拿着电话,哄女儿一样哄了小luoli十来分钟,等她情绪稳定了,才谆谆嘱咐道:“莉莉,以后可不能再随便跟人打架了啊,伤到自己怎么办啊,要打等我过去,我们一起打,双节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当肉盾,我来输出,看我小李广林英俊百步穿杨血洗四九城。” 洛漓在电话那头嗯嗯嗯应着,反正也听不懂,随便林淼扯天扯地。 “我过几个月可能要去京城录个小节目,最晚11月,到时候我去看你。再过几天天气就凉了,今天都白露了,阿姨让你多穿衣服,你要听话,别把自己弄感冒了。饭要好好吃,课要好好上,多吃蔬菜水果,少吃乱七八糟的零食。嗯……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好想你……” “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明天再跟你聊,挂了啊,么么哒。” “么么哒。” 林淼放下电话,一声长叹。 “唉!还是小学生比较容易搞定啊,换了18岁以上的,都不知道该从何泡起……” 他不要脸地说着,起身起厨房倒了杯凉白开。 说这么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 一口夏日圣饮入喉,林淼的嗓子活过来大半。 他举着搪瓷缸走出厨房,正打算继续刷题,楼下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林淼放下杯子,走到门边拿起话筒:“喂,谁啊?” “淼哥!是我!”楼下的许风帆声音异常激动,“西城饭庄外面打起来了,你快下来看看啊!” “不看!”林淼直接挂了门禁电话。 接着刚一转身,门铃又不要命地再次响了起来。 林淼很无奈地再去接起,就听许风帆继续激动道:“淼哥!你一定要下来看看啊,是为你的事情打起来的,打得老凶了,菜刀都掏出来了!” “靠!这么劲爆?”林淼随手一按门锁,“门开了,上来汇报战况!” “好咧~” 许风帆蹭蹭半分钟不到,风一样窜上了五楼。 走进屋子,熟门熟路先换好拖鞋,然后左右看看,开口就问:“晓晓不在家啊?” 林淼回答道:“狗日的,贫道今天早上起来日观星象,一早就料到你对我姐心怀鬼胎,早就让我妈带她出去玩了!你把你龌龊的思想收敛一下,先跟我说说楼下到底是怎么打的。” 许风帆懵逼了两秒,问道:“日观星象是什么花样?” 林淼拍墙道:“你们这群外国语初中的孽障,观察问题的角度能不能不要这么扭曲?” 许风帆大喊:“淼哥!你明年这时候才上高中,要不要这么早跟我们划清界限?” 两个人说完同时安静了三秒。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捋一捋,我们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林淼突然感觉有点乱。 许风帆道:“楼下两个老头拿菜刀打起来了。” “哦,对了。”林淼左手作拳,往右掌心上一敲,“说说吧,什么情况?” 一边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根江萍批发买来的,全家人已经吃到想吐,所以怎么吃也吃不完的绿豆冰棍,递给了许风帆。许风帆接过冰棍,拆开包装,先防贼似的咬一大口,再舔两下,才嚼着满嘴的冰渣跟林淼缓缓道来:“那群老头,不是喜欢早上坐在一起看报纸嘛,你那个事情,一开始那个《曲江南都报》说你造假,没过几天《东瓯日报》又出个声明说《曲江南都报》胡扯,今天早上《曲江南都报》又发了条头版声明,说自己没鬼扯。 那群老头也是闲得慌,聊天就聊天嘛,还非要站个队,有二十几个老头说你爸不是东西,你是你爸生的,肯定也不是个东西,还有两个老头就非要说你就是神童,吵着吵着,不就骂起来了。不过两个对二十个,骂是肯定骂不过。有个非说你是神童的老头被骂急了,回家就把菜刀拿出来了,派出所刚才都出动了,不知道的还当那个老头是你爷爷呢!” “打住,我小叔还没我这么大的时候,我爷爷就没了。”林淼用极其亲情单薄的口吻陈述了一下这个事实,然后反问道,“支持我的居然只有两个老头?” 许风帆点点头,又安慰道:“淼哥,不错了,这些年你爸在西城街道掀翻的路边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现在还有人敢顶风作案支持你和你爸,足见你爸做人还是有底线的,没把人全部得罪干净,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每天过马路这么多次,都没人开车来撞你?” “过分了啊。”林淼向许风帆竖了个嫩呦呦的中指,“你这属于恶意诅咒了。” “淼哥我错了。” “跪下。” “……” 林淼走回到茶几前,拿起搪瓷缸又喝了一口水。 许风帆狗腿一样跟到茶几旁,问林淼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看个毛,我一露脸,保证场面立马更加失控你信不信?”林淼一脸蛋疼,“最好不要有人受伤,不然等我爸回来,还得去医院看看人家。人家老头替我家说话,红包不给五百也得给个三百,唉,麻烦……” 许风帆一脸奇怪道:“你说这些人,到底图个什么啊?” “年轻人,以后你就懂了。”林淼望向窗外,眺望天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只要还存在观念和观点之争,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无聊的争斗。一群中国人为了两个黑叔叔,年年岁岁咒骂对方全家这种事,将来天天都会有。楼下这种规模的械斗,根本都不够看的。” 第三百六十章 世界上的事情,一贯就是这么可笑。处在漩涡中心的人,一个个全如老僧入定,静如止水,完全不相干的人,倒是吵得不可开交。 周末一整个早上,《曲江南都报》的头版声明,犹如一颗投入浓酸中的纯纳块,不但滚滚沸腾,甚至几乎可以视之为炸弹,瞬间在东瓯市的街头巷尾引爆了舆论。 胡剑慧大清早骑着女式摩托车从家里出来,居然惊恐地听到不止一两个路人,在谈论老林和林淼的事情,说话的口气之愤世嫉俗,简直像是要生生把老林的皮给剥了。胡剑慧听得浑身起鸡皮,也不知道老林到底欠了这些人什么。 一路骑行来到湖滨路文化产业园管委会大楼,胡剑慧上了楼,就见到严晓海正捧着头,对着报纸唉声叹气。见胡剑慧来了,严晓海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戳了戳报纸道:“闹得都鸡飞狗跳了,报纸你看到了没?” “没看,不过路上都听到有人在说了。”胡剑慧皱眉道,“现在的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那个报纸上又写什么了?” 严晓海把报纸一转,版面朝向胡剑慧。 胡剑慧扫了眼,冷笑道:“查嘛!早点查完早点清静!前天还有个脑子不清楚的,说就是因为淼淼跳级,把他儿子读初中的名额都搞没了,要找街道讨公道。我们过去学校一问,那个人家里的孩子,打架把人打伤了,自己要求退的学!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人都有……” 严晓海情绪低落道:“怕就怕,查不清楚啊……” 胡剑慧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世上总有可以讲道理的地方。老董都跟我说了,这件事一点问题都没有,让我们放心。老林他稳着呢,将来啊,混个东瓯市的高级干部不成问题。” 严晓海眼睛微微一亮:“老董怎么知道的?” “他那天晚上,不也跟老林一起开会去了嘛,市里好几个大领导都在。”胡剑慧说着,拿起桌边的空热水瓶,下楼打水去了。她这个管委会主任,本是来兼职镀金的,现在倒要天天过来上班。反观老林那个常务副主任,倒显得跟幕后大老板似的,成天不在单位里待着,全国各地游山玩水,偏偏理由还都特别充分,搞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在给谁打工。 闹剧一般的争吵,在西城街道,在天机巷,在湖滨路,在肖俞宇家里,在陈攀家里,在东瓯市的各个角落里上演着。有人狂喜,有人当看个热闹,有人怀疑狂喜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但所有的这一切,却没有对当事人产生哪怕一根毛的影响。 许风帆从家里拿了习题册,两个乖孩子正正经经地在林淼家里刷了一早上的题。 午饭在许风帆家里吃过后,林淼干脆就待在许风帆家里继续未完的事业。 许风帆的妈妈看得欣慰无比,下午一点多午睡醒过来,就高高兴兴地给两个孩子准备起了点心排骨汤炖煮茶叶蛋,手艺绝对高明,吃得林淼简直想认蛋作妈。 一直做题到夕阳西下,林淼给家里打了个电话,5点出头,江萍还没回家。 林淼很无奈,只能将蹭饭的行为坚持到底。 许佳昌到点回家,也不知道又执行什么公务去了,见到林淼也在,谈不上有什么高兴,但也不像看到老林那样,心里充满厌恶。 等饭菜上桌,林淼先说几句不要钱的感谢的话,然后就马上埋头吃饭。 吃惯了西城饭庄的菜,再难得吃一顿家常口味的饭,林淼被埋没了半年的最佳状态都被挖掘出来,吃得差点热泪盈眶。话说江萍但凡能有前世当贤妻良母时一半的做饭水平,他们家每个月至少也能省出两千块的伙食费吧? “你爸最近,心情还好吧?”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佳昌突然关心起了老林的状况。 林淼满嘴饭地点点头。 许佳昌叹道:“让你爸留个神吧,人家真要来查,可是要往死里查的。” 林淼听话听音,马上把饭咽下去,看着许佳昌道:“叔叔,你放心,我爸现在干净得很,不缺那点小钱。以前有什么窟窿,早就补上了。” 许佳昌咧嘴一笑:“就你这句话,要说给别人听,够你爸死两回了。” 林淼道:“我爸信得过你们。” 许佳昌不吭声了。 这群贪官污吏,每天就会变着法子拉他一起下水,连小孩子都被教坏了。 丰盛的晚餐结束,添了两次饭的林淼,摸着发涨的肚子,动也不能动地躺在许风帆家的沙发上,跟许佳昌一起看《新闻联播》。许佳昌的妈妈收拾好碗筷,又给林淼切了水果。 许风帆坐在林淼边上,很顺嘴地问道:“淼哥,你今天好像还有点别的心事啊?” “嗯。”林淼点点头道,“我总记得今天好像还有件什么事情,可想了一整天都想不起来。” 许风帆开导道:“别想了,说不定只是早上拉完屎忘了擦屁股呢。” 许佳昌闻言,转头看看儿子。 这种屎尿屁的骚话,以前是万万不可能从许风帆嘴里听到的…… 果然是近墨者黑吗…… 许佳昌又打量林淼一眼。 看着林淼纯良的面孔,又无言以对地收回了目光。 电视里,《新闻联播》的背景音乐响起。 屋里安静下来。 …… 千家万户,同一时间,响起同一首歌。 夜幕降临时,三条巷小区入口尽头的小卖部外,雄壮的乐声,却被住户们纷乱的叫喊声所掩盖。天气毕竟是转凉了,阿公们不再只穿一件白色老汗衫,而是披上了外套。手里的蒲扇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来也没离过手的廉价香烟。二手烟弥漫的街面上,他们的声音中气十足。一阵阵喧哗,又引来更多围观的街坊。老的小的,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脸上全挂着看戏的微笑。蹦跶得最欢实的,则仿佛身处舞台中央,看得人越多,状态就越兴奋。 “林国荣又不是傻子!儿子是不是神童,别人不一打听就知道了?本来就瞒不住的事情,他造假有什么用?他家又不缺钱,自己也是当官的,他儿子别说是神童,哪怕是个笨蛋,将来也有饭吃,他干嘛要造假啊?” “我说你就是脑子不灵清,他一开始肯定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查的嘛!你问造假有什么好处,那我告诉你,好处多了!他儿子提前五年小学毕业,将来一工作,就比别人小五岁,那就白白多拿五年工龄!再说现在是什么社会?你只要出了名,将来就不是你找单位,是单位来找你。林国荣现在自己就是个当官了,那这么一弄,以后他儿子也当官,一户人家两个当官的,这个不算好处,那什么是好处?” “放屁!他儿子干嘛非要当官?老子要有这么多钱,车都买得起了,我还上什么班?” “所以说你就是个傻逼,越特么有钱,才越该当官!官越大,钱越多,钱越多,官才越大!你特么懂不懂啊?” “妈个逼!你说谁不懂?” “煞笔!我就说你了怎么着?” “我操……” “诶诶诶,别打,别打……” 两个中年人没说几句就想靠体力决胜负,被一群看戏的街坊匆匆拉开。 互喷的功夫,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不知什么时候也播完了。 屏幕上的画面一转,来到东瓯市本地的《东瓯新闻联播》。 大美女赵晶端坐主持台前,字正腔圆地正在念一条新闻,然后画面又是一切,切到了外国语初中教学楼,初一一班的教室里。 “今天是9月10日教师节。近年来我市教育师资力量有了长足进步,各中小学老师,也在各自岗位上,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帮助我市中小学教育,取得了不俗成绩。今天我们就将目光投向我市去年刚创办的,曲江省第一家私营初中。让我们来看看,我市的外国语初中,在教学方面又有那些新的突破。” “诶!你们看!你们看!美竹的外孙又上电视了!”小卖部的老板娘在电视里看到林淼,亢奋地尖叫起来。 原本火药味十足饿小卖部外面,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电视屏幕上,林淼操着一口地道的洋鬼子话,跟老洋鬼子沙阳对答如流。 小区里住户们,不由地啧啧称赞起来。 “美竹这个外孙真是厉害啊,外国话都能说得这么好。” “神童不神童不好说,不过肯定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聪明,跳个级也正常嘛,我们那时候跳两级、跳三级的不也多得很?” 议论声中,方才吵架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用看煞笔的眼神翻对方一个白眼。 至于谁的白眼更有底气,只有翻白眼的人自己心里清楚。 …… 而在许风帆家里,看到新闻的林淼,终于想起了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么,轻轻一拍头道:“原来今天又是我出风头的大喜日子啊!出风头的次数太多,没人提醒一下,都完全想不起来了!” 许风帆没法忍了,斜眼看林淼道:“淼哥,你够了啊……” 不想他妈当场就不高兴了,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什么够了?你多向林淼学学才是!这么高的个子,真是白长你身上了!你要能上一回电视,妈过年的时候跟你爸家里人说话,脸上都能多几道光!” 许风帆委屈道:“妈,我小学可是大队委呢,去年你脸上还红光满面的啊……” 但他妈根本不给他活路,大声道:“林淼不是吗?这点过去的成绩,林淼都不稀罕拿出来说了!淼淼,来,吃块西瓜,风帆这么不求上进,真是气死我了……” 林淼张大了嘴:“啊……” 许风帆心态失衡地爆了粗口:“我日哦……” 第三百六十一章 林淼从许风帆家里回来,已经是晚上8点40,期间江萍完全对他的行踪不闻不问,在亲儿子遭遇过一次绑票事件后还能心大到这种地步,林淼简直不得不对亲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以及发自内心的深深的问候。 江萍比林淼早了大概十分钟到家,沙发上又扔了五六个手提包装袋,晓晓被她拉进了卫生间一起洗澡,江洋这货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坐在电视机前翘个二郎腿,笑容极其猥琐,让林淼实在很怀疑他这一整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淼,你刚才又上电视了啊。”江洋见林淼回来,转头对林淼一咧嘴,脸上除了猥琐,还带有一抹春暖花开、冰河解冻、万物复苏、狗熊撒欢的交配季节的味道。 林淼顿时就一哆嗦,赶紧问道:“舅舅,你果然被扫黄队抓了吗?” “滚。”江洋洋骂人都骂得喜不自禁,眉眼间全都是占到大便宜的喜色,“给你个机会,猜猜我今天是跟谁一起过的?” 林淼正气凛然:“像你这种情况,除了警察叔叔和狱友,还能有谁?” “跟你这个混小子真是没得聊。”江洋摇着头,自己解开谜底道,“老子今天一整天都和薇薇在一起,牛逼不牛逼?” 林淼大惊失色:“舅舅!你这样是要判刑的啊!三年保底,上不设限,我劝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去自首,让我爸赶紧帮你跑跑关系,运气好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妈个逼,老子没睡她!”江洋怒吼起来。 卫生间里的江萍立马更大声地吼出来:“阿洋!你再跟孩子说这些,以后就别进我家的门!” 江洋被江萍吼懵了。 我日,你儿子先动的手好吧…… “那你跟薇薇干嘛去了啊?”林淼坐到沙发旁。 江洋稍微冷静了一下,缓缓道:“我昨晚睡得很早,今天早上6点不到就起来了。本来是想来你这边玩《仙剑》的,后来一想存档都让你删了,突然就有点不想玩。我看反正时间早嘛,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到处走走,看看哪里适合开店。结果一路随便走,突然就看到了薇薇,你说巧不巧,简直就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啊!我看到薇薇跟着一个老头子往南门山去,我就一路跟在后面,跟了半个小时,看到他们开始锻炼了,我才走上去跟他们说话……” 林淼叹道:“尾行啊,好刺激。” 江洋看林淼一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又继续道:“后来跟老头说了几句话,我才知道他是薇薇他爸。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尊老爱幼嘛,薇薇她爸,那就是我爸啊!我就赶紧下山,先给她爸买了两条中华烟,她爸就问我,和薇薇是什么关系。我和薇薇是什么关系能胡说吗?我当然只能告诉他,我说叔叔你别误会,我跟薇薇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薇薇当时也很激动啊,说连朋友都不是!我爸不愧是当大学老师的,当时就看出我跟薇薇关系不简单。 然后我又跟薇薇她爸解释,我说我就是薇薇班上一个孩子的家长,他就问是谁家的家长啊?我就说,我是林淼那个孩子的舅舅,我爸一听,当场就什么废话都没有了,拉起我就往菜市场去,要带我去他家吃午饭,老人家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你说我能好意思拒绝吗?” 林淼看着嘴角满是白沫子的江洋,看着他神采奕奕的双眼,微微眯眼问道:“舅舅,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刚才管薇薇她爸爸叫‘我爸’?” 江洋一脸惊讶:“有吗?” 林淼点点头:“绝对有。” “哎哟,那看来真是天定的姻缘啊,叫爸都能叫这么顺口了?”江洋叹了句,有马上接着道,“接着说啊,她爸让我去他家吃饭,我肯定不能拒绝是吧?我就又给她爸买了瓶五粮液,给她妈带了盒西洋参……” 林淼打住道:“等等,舅舅,我说你都穷成这鬼样了,这一天到晚中华烟、五粮液、西洋参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你爸给的啊,创业基金啊!”江洋半点不掩饰。 林淼道:“舅舅,你现在摸着左边的胸肌问一下你自己,你觉得这算不算挪用公款。” 江洋反问:“摸左边胸肌是什么意思?” 林淼道:“我就是估计你的良心应该已经没了,摸左边胸肌就当意思一下。” “阿淼,你这就不懂了啊!”江洋振振有词道,“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成家怎么立业?我现在是要出去做大事业的,先花点钱把基础打牢了,不是很合理吗?!” 林淼安静许久,叹道:“舅舅,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身上的某些基因是从我爸那边遗传的,我现在想给我爸打个电话,向他郑重道歉。论不要脸的精神,看来还是我妈这边的血统更强势。” “不要这么说你妈,你妈生你也不容易。”江洋立马教育了一句,紧跟着又道,“今天中午在薇薇家吃完饭,我就留下了。一直听她爸妈聊她的事情,她爸妈还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就说刚退伍回来,正打算做个房地产项目,项目暂时在找,数额不会低于一百万,毕竟事业刚起步嘛,也不能太好高骛远,找个符合自身能力和条件的,差不多就行了。然后我又跟他们讲了讲事业的前景规划,就是你教我的那些,什么商业综合服务地产,什么轻资产、重资产,瞎瘠薄说就是嘛,反正我看她爸妈听得挺高兴的……” 林淼问道:“她爸妈信了?” 江洋一点头:“信了。” 林淼:“……” “聊了一整个下午,晚饭也是在她家里吃的。”江洋舔舔嘴边的沫子,端起老林的杯子喝口水,润润喉,然后用衣袖一擦嘴,“吃完饭就看到你在电视里说外国话,她爸还夸你呢,说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薇薇比你大好几岁的时候,英语说得都没你好。等新闻联播看完了,我看时间实在太晚了,就只好走了。薇薇她爸还让她送送我,但是你也知道,薇薇哪儿好意思啊!出门的时候我就跟薇薇说,薇薇啊,今天是教师节,我作为学生家长,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样吧,要是你不介意,我这颗心就送给你了。然后你猜她什么反应?” 林淼摇摇头。 江洋大叫起来:“她居然摸了一下我的脸!” 林淼沉默了几秒。 “舅舅,她那是打了你一巴掌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同样是被打脸,有些人挨了打不但照样活蹦乱跳,还能把打人的恶心个半死,另一些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点的,就会出现脸被抽肿的强烈不适感。 江洋甜在心上的时候,杭州某大楼内,《曲江南都报》的几个主要领导正围在一起,反复看着今晚刚在东瓯电视台播出过的一段录像。故意关了灯的漆黑会议室里,二手烟早已充满了房间,却没人肯稍微动一下手,去把窗户打开,让风透进来。他们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是在惩罚自己,又像是故意在制造压抑的气氛。看着屏幕上那个七岁小屁孩用流利的英语跟老外对话,尚主任的脸色,简直黑得要和环境化为一体。 咔嗒一声轻响。 本没资格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袁佳洁走进来,轻声喊道:“尚主任,您找我?” “嗯。”尚主任点了下头,指了指电视屏幕,“小袁,你来看看这个。” 袁佳洁奇怪地走上前,电视里的片段,正放到末尾。 尚主任拿起遥控,又把画面倒回到带子的第一秒。 袁佳洁静静看着,脸色也慢慢难看起来。 等到这一次播放完毕,房间里的灯,突然一亮。 袁佳洁环绕四周,看清屋里几个人的面孔,整个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社长……”她轻声喊出来。 社长沉着脸,稍微抬了下手,袁佳洁马上闭上了嘴。 “这是今天晚上,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前《东瓯市新闻联播》的内容,幸好我们隔壁楼就是省电视台大楼,有人把这段节目录下来,特地送过来给咱们的。”社长坐下来,又掏出一根烟,默默点燃,会议室里几个大佬,全都不吭声,只听他一个人缓缓道,“我平时根本不看东瓯电视台的节目,我都不知道我家里能不能收到这个频道。不过东瓯市八九百万人,今天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看到他们的这个新闻了,不用等到明天天亮,他们那边,全市就会有几百万人,说咱们《曲江南都报》最近几天做的报道,全都是在放屁。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件事,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尚主任,你是这个报道的直接负责人,你先说说。” 尚主任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儿后,才慢慢说道:“这件事,我觉得还要继续调查。” “为什么?”社长保持耐心地问道。 尚主任道:“我觉得这个新闻,出现的时间太凑巧。我们早上刚发了声明说要继续调查,他们晚上就把这个东西放了出来,太刻意了,就像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出示证据,让我们无话可说一样。按我看,搞不好还是林国荣给他们地方电视台打了招呼,想把事情压下去。这不是证据,这是做贼心虚。” “对!”袁佳洁突然插嘴。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尚主任,略感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社长却道:“小同志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报道是你写的,具体什么情况,你比较了解。” 袁佳洁得了社长的应允,放心说道:“社长,尚主任,各位领导,我觉得尚主任刚才分析得很对。东瓯市那边,应该是心虚的成分居多。而且有些事情,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这个小孩说不定只是模仿能力比较强,本身的英语水平,不见得就有新闻画面里表现出的那么高。还有,地方上新闻联播,画面大多都是录播的。如果是录播的话,多摆拍几次,想做出这样的效果也不难。从证据学的角度上看,这个新闻画面,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社长和报社集团的几个大佬对视几眼。 资历更老的集团总经理双手轻握成拳,抵住下巴,抬头看着袁佳洁问道:“小袁是吧?你调查这个报道的时候,是认真确定了真相的吗?你确定你的报道方向,没有偏差?” “我确定没有!”袁佳洁笃定地点了下头,“我的新闻线索,就是从这个小孩身边很近的人那里获得的。我在东瓯市调查了三天,获得的所有证据,也全都指向我的报道结论。还有……我还给了尚主任另一个直接证据。” “什么证据?”社长问道。 “我们有一段录音,林国荣的母亲,亲口口述的。”尚主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盘磁带。 总经理站起身,走到屋外,喊了秘书一声。 不一会儿,秘书拿就来了一台录音机。 几分钟后,等会议室里的众人听完磁带的内容,袁佳洁刚要开口,报社集团的总经理,却打住她道:“不用翻译了,我就是东瓯人。” 总经理三言两语,就把录音里的话,转述给了其他领导。 会议室里一阵长长的沉默后,职务最高的大佬,集团的董事长,缓缓开口道:“小袁啊,还有小尚,你们报道的具体内容,我们这边这些人,是管不着的,你们写文章的人,要自己把好自己的关。我们做媒体的,最重要的资产就是社会信誉,是公信力。公信力没了,市场也就没了,市场没了,大家的饭碗也就没了。 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你们必须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要失信于你们的职业操守,更不要失信于民。既然方向没问题,要查,就继续往更细的地方去查,把它查成翻不了的案,这件事才算收尾。像林国荣这种滥竽充数还滥用职权的人,国家容不得他,群众更容不得他。东瓯市宣传系统给你的压力,我们来担,具体的事,你们尽管放心去做。” 话刚说完,会议室外,又走进来一个秘书。 他匆匆上前,递给社长一份传真。 社长接过扫了一眼,转手又交给了董事长大佬。 董事长大佬仔细一瞧,只见传真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回函。《曲江南都报》编辑部:你报要求与我单位继续共同调查我市学生林淼跳级情况的要求,我单位经研究后,予以驳回。你报关于我市学生林淼的报道,真相现已查实,我市学生林淼,并不存在学业成绩造假的情况。我单位再次重申,你报在该报道上存在事实错误,请停止不实报道为盼。东瓯日报集团东瓯日报总编办秘书科,1995年9月10日。” “这是……不让咱们查?”董事长嘀咕了一句,转头又问秘书,“这个传真,刚发过来的?” 秘书道:“对,就两分钟前。” “话还说得挺硬。”董事长笑了笑,“不过《东瓯日报》的同行,职业素养还是差了点。我国可是有新闻自由的地方,他们说不查,我们就不查了?小尚,把你手头所有的证据资料,全都给我弄一份,我今晚就要。还有,那个……小袁,再写点东西,明天星期一,发个特评,跟《东瓯日报》好好发声招呼。” “好!”袁佳洁精神抖擞。 “散会。”董事长带头,几个大佬鱼贯走出会议室。 一小时后,董事长的秘书带着一个装得厚厚的牛皮纸袋,走出了《曲江南都报》大楼。次日早上天快亮时,这个牛皮纸袋,就已经静静躺在了曲江省教育厅办公室主任的桌上…… 第三百六十三章 “爸,给我两块钱。”百里坊路天窗巷9弄18号的三层小洋房里,清晨7点出头,肖俞宇在餐桌上,向他爸肖国栋伸出了罪恶的手。 “又要钱干嘛?”肖国栋没好气地喝道,然后再看儿子一眼,见他脸上那道几天都消不下去的伤痕,越看越觉得来气。 这混账东西,整天就知道跟人去电子游戏厅混,宁可早上不吃,也要省钱去买两个街机铜板。成天早上饿着肚子,估计每天早上的那几节课就根本没怎么听。现在好了,学习不上进,在游戏厅里还敢跟人打架。打架也就算了,你特娘的倒是打赢啊,结果还被人吊起来打!那天挨揍的小孩不少,就属这个龟儿子哭得最特么凶。 老子的脸都让这傻缺玩意儿给丢光了,早知道年轻的时候就不该酒后那啥。 悔不当初啊…… “又干嘛?又想去游戏厅?还没被人打够?”肖国栋瞪起眼珠子,骂儿子骂得极其顺口,“妈个逼崽子,书不好好读,整天就知道玩,你再这么下去,以后长大了就是废物!” “你自己也没多厉害……”肖俞宇狗胆包天地小声嘀咕。 肖国栋本来就生气,一听到这话,脾气直接就收不住了,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子是不是平时对你太好了?” “诶,诶!大天光的又吵什么?”肖俞宇的妈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份报纸,见老公要打儿子,赶紧扑上去把肖俞宇护在怀里,一边摸儿子的脸道,“宝贝,出什么事了?” 肖俞宇露出一脸委屈道:“我们学校要捐款,每个人捐两块钱给希望工程,我让爸给我两块钱,他不给,还无缘无故骂我。” “我特么……”肖国栋见肖俞宇居然还反咬一口,气得差点把桌子都给掀了。 肖俞宇的妈妈却不给他发作的机会,立马和起稀泥来:“算了算了算了,两块钱算什么钱嘛,为这点屁大的事情瞎吵,不知道还当咱们家厂子着火了呢!”肖俞宇家也算是个中产,开了家做皮鞋的小作坊,手底下养着十几个工人。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九五年这会儿,一个月净收入已经在一万以上,肖俞宇也因此被他妈宠得失了智…… “你这么教儿子,你儿子迟早死在你手里!”肖国栋忍下一口气来。 没法子,工厂的活基本都是孩子他妈接的,家里谁掌握财政大权,谁的话才管用。不然的话,肖俞宇这个小白眼狼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不拿他这个爸当回事。 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教子无方啊…… “唉……”肖国栋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扔在桌上。 肖俞宇出手迅如闪电,抓起钱就塞进了口袋。 他妈还担心他不够花,又打开自己的钱包,给了他一张五块的,一脸慈爱地叮嘱道:“早上上学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你现在最关键是要每天吃饱知不知道?” “嗯。”肖俞宇一脸乖巧地点点头。 肖俞宇的妈妈露出微笑,摸了一下儿子的脸:“我就知道我家宝贝最听话!” 肖国栋听得想死。 拿了钱的肖俞宇,坐回到桌旁,开始吃他的早饭—— 为防万一,现在他妈每天都逼他在家里吃过早饭再出门。 肖国栋已经没了教育儿子的心气,站起身来,去拿过老婆刚刚带回来的《曲江南都报》,然后摊开报纸,头版上一个醒目的标题,瞬间就抓住了他的眼球。 “滥竽充数还是掩耳盗铃——《东瓯日报》拒绝调查为哪般?” 肖国栋关注林淼的新闻,已经有很多天了,一方面确实是对新闻本身感兴趣,另一方面,则是无比期待地希望看到林国荣和林淼父子俩一起倒霉。 尤其是林国荣这个狗日的,去年就为那么点小事,就讹了他家足足一千块。 这狗官要是没问题,老子吞粪自尽啊! 肖国栋专注地看着报纸上的内容,不知觉地就放下了筷子。 “古今中外,世上从不缺神童,但却从未有过公然拒绝接受检验的神童。哪怕闻名如仲永,其从神童到泯然众人的全部过程,也从未脱离过人们的视线。即便明知自己水平下滑,仲永也从未选择逃避,而是从始至终,坦然面对社会对他的评价。盖因仲永幼时聪慧过人是实情,神童之名,名副其实。至于后来,只能遗憾感叹,这是生活对神童开了一个玩笑。 在信息传播尚且困难的古代,古人尚有这样直面人生的精神。可时至今日,东瓯市某位活着的‘神童’,却做出了与仲永截然相反的反应。 本报昨日致函《东瓯日报》,希望能联合两家媒体的力量,共同深入挖掘该事件,却遭到了《东瓯日报》拒绝。笔者不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揣测《东瓯日报》是否受到某些方面个人或集体的影响,因而才做出这样严重违背新闻自由精神的举动。作为同行,笔者既为《东瓯日报》的决定感到惋惜,但更多的,还是发自内心的心痛。 我们无法想象,某些名人在东瓯市拥有怎样的力量,竟能轻易操控舆论,遮蔽事实,甚至颠倒黑白,污蔑他人的真实言论为谣言和谎言。更无法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还会有多少被特权者侵占利益的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的孩子,将在成长的道路上遭受无可反抗的不公。 近日《东瓯新闻联播》某期报道中,某位孩子流利的英语,征服了不少东瓯市家长的心。但谁又能确定,这不是多次彩排带来的效果?《东瓯日报》拒绝我报参与调查,不但是对新闻自由的不尊重,同样也是以最不理智的方式,在过度保护本不需要被保护的人。 如非滥竽充数,何惧十目十手?如非掩耳盗铃,何恐万目睽睽? 《东瓯日报》的拒绝,是对普通家庭孩子的不公,亦是对受其庇护的‘神童’的不公。接受社会舆论的检验和监督,才是‘神童’自我证明的最好办法。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笔者殷切盼望,《东瓯日报》以及所有因利益而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人们,在酿成苦果乃至恶果之前,及时警醒回头。《曲江南都报》,将永远呼唤正义和光明。” 肖国栋一口气读完,然后看了下记者的名字。 袁佳洁。 前几天揭露林淼造假的那篇报道,好像也是这个记者写的。 中国好记者啊…… 行业良心呐…… 肖国栋心里正叹息着,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吓了他一跳。 紧接着不等肖国栋开骂,肖俞宇就满嘴饭粒地高喊起来:“哦!我就知道!又是假的!我昨晚上看到新闻就说是假的,你们还不信我!” 肖俞宇的妈妈听到,赶忙也跑上前,先看一眼报纸,然后蔑笑道:“哟,小骗子又被人揭露了啊?我就说我家的宝贝聪明,昨晚上一下就看出来了。” 这家人,已然拿“小骗子”取代了林淼的名字。 肖俞宇骄傲地仰头哼了一声,又道:“我作文写那么好,拿了好几次80分,我们老师都没让我出去比赛,这个骗子明显就是靠他爸才拿了那么多奖。我爸要是也有那么厉害,我也能拿那么多奖,拿得比他多多了!” “对,对,对,都怪爸爸不好,你爸最没用了!”肖俞宇的妈妈在一旁帮腔。 肖国栋气得浑身直哆嗦,脑门上青筋都在跳。 “算了,不吃了,上学要迟到了。”肖俞宇说一出是一出的,吹完牛逼,扔下大半碗没喝完的粥,拿起书包就要出门。 肖俞宇的妈妈生怕他饿着,跟着他走出门外,又多塞了两块钱给他。 “路上再买个粽子,填填肚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学校了!”肖俞宇接了钱,不耐烦地快步走远。 肖俞宇的妈妈看着儿子走远,心里满是欣慰。 这孩子除了脾气不好,真是哪儿哪儿都棒棒哒…… 不像那家骗子,爷儿俩一看就不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同一时间,对林淼和老林的诋毁,发生在东瓯市的各个角落。 《曲江南都报》,毕竟还是影响大、招牌硬,总有数不清的看报就当真的人,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权威。更不用说,看别人从高处跌落,本就是很多人内心所期盼的。 西城街的老头们,又吵了起来。 天机巷菜市场里林淼家的老邻居们,也在看到报纸后,纷纷露出欣慰的笑容。老林家的那幢老房子被区文化局接管了,每个月坐着不动,就有2000块钱的补贴。凭什么? 就凭你老林面子大,现在每天还有几是个外地来的游客,掏钱进你家看一眼? 《曲江南都报》上的这些新闻,就该让那些掏钱看房子的笨蛋也看看! 让全国人都知道知道,你林国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阶级仇恨的火苗,在人群中无声地扩散着。 肖俞宇踩着快乐地步伐,和广大眼睛瞎掉的群众一起,享受着新闻公平的新鲜空气,一路走出了天窗巷。路过粽子店,他看都不看一眼。两块钱,八个币,七块钱,二十八个币。 “我数学真好,将来当个数学家也挺好……”肖俞宇莫名自信地说着,突然却脚步一停。 只见马路对面,抢了他一份《曲江南都报》又认他做了小弟的十八中大哥,正带人围着另一个初中的学生。他急忙兴奋地跑过马路,刚凑上前,就听到十八中大哥,很有腔调地问对方道:“你特么就是陈攀?” 陈攀硬着脖子回答:“怎么,这里是你的势力?” “哟?”温仲华露出笑脸道,“妈的,听你这口气,你也有势力啊?” 陈攀正色道:“兄弟,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有什么事,互相给个面子,以后等到了我地方,我也给你面子。” “艹你妈!”温仲华突然就一巴掌呼过去,连呼带打,掌掌朝陈攀脑袋上招呼,“你的地盘!你的地盘!你他妈有个逼的地盘!再跟老子吹牛逼!再跟老子吹牛逼!” 肖俞宇站在一旁,都看傻了。 操…… 大哥太帅了…… “看什么?!”温仲华突然转头,瞪了肖俞宇一眼。 肖俞宇忙激动道:“大哥!是我啊!我……你认我当小弟了啊!” “是吗?”温仲华有点失忆。 肖俞宇连连点头:“真的啊!” 温仲华见肖俞宇这傻样,不由露出笑脸:“那你想不想跟我混啊?” “想啊!想啊!” “想就跟我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温仲华拽着已经蹲到地上的陈攀的后衣领,把他拉了起来,“你也跟我走。” 肖俞宇却犹豫道:“大哥,我早上还要上课啊。” “上你妈逼的课,想跟老子混还上课?”温仲华眼珠子一瞪,“要么跟我走,要么就滚!” 肖俞宇想了想,一咬牙:“妈的,不读了!我跟你走!” “这才有前途嘛!”温仲华裂开嘴来。 几个混混,跟着温仲华,押着陈攀进了小巷子。 肖俞宇背着书包跟在最后头,心里有一大团热火在燃烧。 就在今天早上,他的人生愿望,眼瞅着已经实现了一半。 第一:林淼快死了。 第二:自己的事业,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第三:以上两条都实现了,距离娶张瑶瑶回家天天和她啪啪啪啪啪啪,那还会远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曲江南都报》檄文一般的评论一出,让原本就被压着打的东瓯市方面,口碑崩得越发厉害,不仅外头有不少人,纷纷叫嚷要拿下林国荣,还社会一个公正,在瓯城区本地,这种呼声甚至更高。老林书名的三本书,《小院杂谈》、《僦居发微》和《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销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瓯城区几个新华书店里头,老林的书已经纷纷下架,因为店长生怕有情绪冲动的市民,跑进来把书撕了——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不止一次,更可恶的,那些狗日的撕了书只有还说自己是替天行道,坚决不赔,叫警察也没用。 在这种老林的名声往臭了走的大势下,东瓯日报集团内部,原本打算近期上马的玄幻新书计划,也因此搁浅。为此,兢兢业业、笔耕不辍、夙兴夜寐、披星戴月地写了快十万字的何胜明,简直郁闷得快要吐血。只是偏偏他又不敢到处喊冤,毕竟他也心虚——袁佳洁搞事情的一手材料,可是从他这里弄去的呢。当然,鲁建波也虚。 所以平日里,何胜明只敢在私下里和鲁编抱怨几句,好歹算有个情绪的发泄口。 不过何胜明不知道的是,在东瓯日报集团内部,还有得是比他更难受的。 《东瓯日报》集团上层,这些天也感到了明显的压力。 这些压力,既有舆论上的,也有更现实的,来自经济方面的痛感。这些年来,东瓯日报集团的主要收入来源,已经逐渐由薄利多销的报刊营收,向旗下出版社的书籍出版利润过度。 去年老林横空出世,一个人就给报社带来了数以千万计的净收入,一跃成为东瓯日报集团的台柱子,也因此吸引了许多优秀的年轻作家加盟。眼见着报社的发展轨迹正蒸蒸日上,谁成想林淼的神童风波一出来,报社9月份的收入,直接就骤降了将近两成! 全报社上上下下将近一万员工,可都指着报社这个饭碗吃饭。 这么一弄,那可是毫不说笑的真心要命的! 丁少仪身为集团下属出版社的实际负责人,整整一个九月份,都被烦得焦头烂额,但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曲江南都报》就像一条毒蛇,咬了他们一口后,就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好像就是等着看《东瓯日报》什么时候毒发身亡。 丁少仪甚至能想到,万一《东瓯日报》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垮了,《曲江南都报》肯定第一个就会跳出来宣布胜利,到时候那才真叫坟头蹦迪,让所有被卷进这件事情中的人,全都永世不得翻身。而更令她近乎抓狂的是,眼下的形势明明已经这么严峻了,但市里头的领导,又依然沉得住气。丁少仪请示了罗万洲两次,罗万洲回回都让丁少仪保持耐心,保持冷静,稍安勿躁。上面的调查组一日不下来,《东瓯日报》就不许有任何反击的举动。 丁少仪对内对外、对上对下,几头抓心挠肺,差点要疯。 这次事件的中心是那爷儿俩啊,为什么苦头却全让她吃了? 还有老林也真是有够没心没肺的,就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情满世界乱跑,现在背地里头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造谣,林国荣已经畏罪潜逃,快大半个月没去街道上班了。 “我潜逃他个老木……”下午放了学,林淼在江洋租下的小门脸里,跟舅舅一起骂街。 风雨飘摇中,江洋的房屋中介,终于拖拖拉拉的开张。 店铺就开在西城街街口,面积最多十个平方,除了一张办公桌,就只有两张凳子。客人至少超过两个,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可就在这么个蜗居里,店里居然还能有个卫生间,能让每天闲到两眼发直的江洋,能有个喝一口水,然后坐在马桶上等尿来的空间。 小店开张当日,只有街道里的几个老林的同事过来捧了个场,连花篮都只收到两个,足可见什么叫世态炎凉。开门营业十几天,江洋一共做成1单生意——张幼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让江洋给她找了离学校近的房子,让林淼隐隐怀疑,江洋是不是给张幼薇下了什么药。 而江洋,也就是靠着这一单生意所带来的亢奋,才终于强撑到了今天。 不然以他的性子,就这门庭冷落连狗都不看的生意,早就去你奶奶的关门大吉了。 “唉,你爸今天回来吧?”江洋唉声叹气,“真是见了鬼了,这特么命运也太神奇了,我还当你爸要往天上飞了呢,现在就盼着他别摔死就好了……” “呸呸呸呸!”林淼连呸几下,迷信道,“这时候别说丧气话啊,你越丧气,霉运来得越快。” 江洋没精打采道:“好,不说就不说。那你怎么样啊,那个傻逼还有没有欺负你?” 林淼反问道:“哪个傻逼?” 江洋一笑:“行,看来他是没那胆子了,阿华干得不错。” 林淼又好奇道:“阿华又是哪个?” “阿华啊……阿华不是你小叔嘛!”江洋岔开了话题,“你爸出这么大的事情,你小叔从头到尾就跟个死人一样,一句话都没有。妈的你爸街道里的街道主任都知道给我送个花篮来,胡剑慧也知道送个花篮来,你小叔的工作都还是你爸给解决的呢,老子开店,他倒界限划得清,连面都不来露一个。你爸真要出事了,我看他搞不好就要跟你爸断绝兄弟关系了。” 林淼却笑了笑:“人嘛,都是这样。我小叔顶多是明哲保身得比较光明磊落,这事不怪他,他也插不上手。” “诶!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们爷儿俩!”江洋一拍桌子,“妈的,做人仗义,还讲道理。我跟你说,舅舅开店这钱要不是你爸给的,我宁可自己攒钱,也不会管别人要。因为只有你爸,我借了他的钱,他不会往心里头惦记,不会像别人那样,隔三差五问我什么时候还钱,不然我烦都能让人烦死!” 林淼咧咧嘴。 正要回话,屋子里突然一声惊雷。 “小兔!爸爸回来了!”老林拉着个皮箱站在店外,满面红光,笑容灿烂。 什么舆论不舆论的,在个人资产已经超过百万的老林眼里,就尼玛是坨屎! 老子费那心思,去担心一坨屎干嘛? 第三百六十五章 老林牵着林淼的手,满面春风往家里去。手心滚烫,充满力量。 林淼知道,老林今天回来,是因为他不得不回来。后天就是国庆节,湖滨路的传统文化产业园就要开园,市里和省里都有领导过来参加开园仪式,他要敢不出现,明天就可以滚蛋。区区一个社会名流的光环,在体制纪律面前,真的跳不得。 “先跟你说个好消息。”走进小区,老林就迫不及待地要跟儿子分享喜悦,“你上次写的那个字,已经拿奖了。第一届新加坡全球华人书法展览赛,幼儿组金奖。不错吧,国际大奖!” “这么牛逼?”林淼稍微愣了下,又问,“评委专业不专业啊?” “评委都是全球华人书法协会的委员,跟全国书法协会差不多是同一批人,最专业也只能这么专业了。”老林这回说得很有底气。一开始,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奖是花钱买的,昨天一听同在外面公费旅游的东瓯市书法协会的主席,跟他一说评委阵容,一下子就自信了不少。这个奖的含金量,显然是相当经得起考验的。即便这里头不排除书法协会给他大作家林国荣面子的成分,但至少,林淼的作品,水准绝对在同龄参赛者的平均水平之上。 毕竟,评选完毕后,作品还要在新加坡国家博物馆的展厅里展览三天。 如果东西质量不行还拿去硬凑,那可是要搞出国际影响的。 “等下个星期,证书和奖牌会从国外寄过来,慢慢等吧。”老林补充道。 林淼点点头,嗯了一声。 明明是个硬桥硬马的国际大奖,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真的都没感觉有什么好兴奋的。 果然重生开挂,开出无聊感了吗?…… 父子俩慢慢走过停在自家楼下的桑塔纳,大半个月没开,车顶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平时李晶晶有空,都会义务过来替老林擦车子,这些天,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在避嫌,还是被谁阻止了。作风粗犷的老林,有些时候心思其实挺细,路过车旁,瞥了一眼,笑容略微收敛几分,大概猜到几分东瓯市现在的形势,又淡淡问林淼道:“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这是个很泛泛的问题。 所以林淼也泛泛地回答:“挺好。” 老林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 但其实,林淼说的挺好,远比挺好好多了…… 外国语初中的孩子,基本上每一个性格都很不错。智力上的优势,让他们很难做出立场愚蠢的行为来。神童风波的舆论爆发以来,林淼班上的同学,乃至隔壁班和楼上的师兄师姐们,全都对他关爱有加。林淼也投桃报李,每天中午改了作息时间,基本不睡,专门拎出来给楼上楼下的孩子讲数学题,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讲的是初三的题目。 ——从这点看,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水平,就真的是有点逆天。 一群还在读初二上学期的孩子,已经提前进入中考预备冲刺模式,而给他们讲题的,居然是个七岁的小朋友。如果不是市里领导不让吭声,丁少仪早就拿这件事做了十八轮宣传了,哪儿来轮得到《曲江南都报》的那群小丑蹦跶? 可罗万洲的意思却是,要么就积蓄力量,在调查组面前,一口气把《曲江南都报》打趴下,要么就使劲憋着。总而言之,零敲碎打的反击,绝对不行! 林淼目前的神仙状态,正是市里和区里最大的倚仗。 大杀器,要放在关键时刻使用。 林淼在学校孩子们中间混得风生水起,老师们对他更是宝贝得不行。现在一提起外面乱七八糟的舆论,外国语初中以张幼薇为首的老师们,就各个气得咬牙切齿。 纵然林淼现在已经逃英语课逃得光明正大,张幼薇也还是对林淼初心不改。 甚至哪怕十几天前,江洋还跑去学校里,一脸深情地跟她说:“薇薇,我以后就不来接阿淼放学了,我要认真干事业,你等我一年,一年内我一定混出头来!”那副好像已经默认是张幼薇男朋友的架势,当场就搞得张幼薇浑身不自在,但等张幼薇转回头来,看到林淼和沙阳叽里呱啦地扯得唾沫横飞的样子,还是瞬间就爱屋及乌地原谅了江洋的那股子楞劲儿。 不过话说回来,林淼逃英语课,从更深层次的角度出发,也算是有的放矢。 一方面,初中级别的英语试卷对他来说已经完全不存在难度,再继续刷题,也是浪费时间。说白了,现在背课本,背课本后面的单词表,都比刷题对他更有帮助。 而另一方面,东瓯电视台在教师节那晚,在全市新闻联播里播放他和沙阳对话的画面后,林淼用脚指头想也能算到,如果真有人要骨头里挑刺,只要他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的口语水平稍微不如人意,就绝对会被《曲江南都报》拿来做文章。 在这种情况下,林淼所能做的,就是抓紧把这块短板补上。 好在幸运的是,在语言学习这块上,他是真的有天分。 这种天分,不是像在写作、书法方面,需要长期挖掘,才能逐渐战力成型的天分。而是略加引导,就能飞快吸收养分,分分钟起飞的“天才型天赋”。 林淼抱着目的去学,上辈子积累下的英语基础,很快就在老沙和安娜提供的地道的外语环境下,孵化出了本该有的水平。 明明头两天很多话都还说得磕磕巴巴,需要先在脑子里有一个“中文内容—英文句式—不完整顺畅的口语表达”的预备过程,但等过了两周,大部分日常对话,已然可以像说普通话一样说出口,直接在脑子里跳过了先把东瓯市土话先翻译成书面文字的过程。 足足大半个月,每天固定的两节英语课,林淼几乎天天都泡在沙阳的办公室里。 而沙阳一星期就两节课,本来就无聊,所以也乐得有个孩子,跟他说说东瓯市的事情。而且眼见着林淼以这种非人类的速度进步,对他这个老师来说,和林淼这样的孩子对话,确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和成就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办公室里总有一个人,整天一声不吭地制造压抑的气氛…… 虽然被姜胜善打发去了行政岗位,但宋佳倩的办公地点,依然在初一的年级教师办公室里。她从退出教师行列开始,在办公室里说话的次数,就一天比一天少。而当林淼每天过来找沙阳或者安娜时,她的自闭倾向就会变得更加严重,几乎是一个字都不说。看到林淼,也完全像没看到一样,完全把林淼当成空气。不过林淼也无所谓。 这位小宋老师,看样子是很快就要走人的。 外国语初中作为一家企业,怎么也不可能花那么多钱养闲人。 只是林淼不可能猜到的是,饶是他再怎么开挂,他也决无理由联想到,宋佳倩不说话的原因,还有第二重。神童风波以来,宋佳倩这个始作俑者的内心,并不比别人平静多少。 她恐慌过也高兴过,焦虑过也期待过。 但事情越往后,越来越充满她内心的情绪,却是害怕。 她害怕被人查出来她对袁佳洁说了假话,更害怕她心底里深知的那个真相,真的有一点会被人挖出来,呈现在世人面前,到那时,她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对她的指责?这个社会,又会不会给一次原谅她过错的机会? 宋佳倩不敢去深想这个问题。 好在现在看来,这件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社会舆论已经定性,林淼父子,马上就要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下。 虽然她做了恶,她说了谎,可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女孩。 谁让那个混小子先惹的她? …… 林淼当然不知道宋佳倩心里是怎么想的,老林回来了,晚上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先吃顿好的。回到家里,江萍早就下了班,还把晓晓从学校接了回来。 老林把行李往地上一放,一家四口,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不叫江洋,不给他蹭饭的机会。 多日不动的桑塔纳,发动机隆隆作响,直奔华侨饭店。 晓晓趴在车窗边,小声嘀咕今晚又不能去上钢琴课了。 林淼却笑着跟她说了件事:“晓晓,钟老师的男朋友,来我们学校教书了,今天给我们上了音乐课,下个星期美术课也是他来上。” “啊?”晓晓大眼睛圆溜溜的,林淼那么长一句话,她只抓住了男朋友三个字。 感觉好“大人”,好厉害的样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夜色如墨,一列绿皮火车,从杭城车站缓缓驶出,向南加速。 隆隆的轰鸣声中,窗外的荒山和田埂飞速后倒退,冷风从外面刮进车厢,让坐在窗边的袁佳洁,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但她的眼睛却大大地睁着,眼中的亮光,带着狩猎者的锋芒。 终于,要南下了。 《东瓯日报》的拒绝,当然没有任何用处。但等了足足二十多天,《曲江南都报》的领导,才批准了她的行动。毕竟这是一场硬仗,一场恶仗。即便手里掌握着最有利的证据,袁佳洁的领导们,依然小心翼翼。可好在,市场的反馈,总是及时的。 袁佳洁他们虽然无法亲眼看到东瓯市的情况,但数据不会说谎。短短二十天,《东瓯日报》的销量下跌了两成,林国荣的作品,在整个杭城的所有书店全部下架,销声匿迹。种种信号足以说明,群众站在他们《曲江南都报》一边!正义更站在他们《曲江南都报》一边! 袁佳洁深吸了一口气,将窗户关上,然后望向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 这次出门,总共是四个人。 除了她之外,还有她的顶头上司尚主任,这会儿就挨着她坐着。而对面两位,则是身份更高的省教育厅监察处的同志,一个是监察处副处长罗东岳,另一位是副处级调研员沈望江。 两个副处级下来,调查规格,足够高了…… “罗处,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们跟我们一起坐硬座了。”尚主任突然开口,他和袁佳洁,是临时加入的调查组。但因为袁佳洁没有级别,两位副处级领导又是翩翩君子,不忍看小姑娘一个人吃苦,就退了原本已经订好的软卧票,跑来跟两个记者一起熬夜。 罗东岳三十四岁,很神奇地居然还没结婚,看样子对刚毕业没几年脸上胶原蛋白尚在袁佳洁有那么点意思,笑眯眯说道:“本来就是顺路嘛,让你们坐硬座,我们跑去过好日子,那不是搞官僚特权主义吗?咱们本来就是去处理特权问题的,总不能自己先犯错误吧?” “罗处觉悟太高了。”尚主任不轻不重地拍了个马屁。 罗东岳又继续道:“其实说实话,这种事挺得罪人的,尤其是他们地方上,早就拧成一股绳了。现在证据确凿,我和沈处两个人过去,事情就能解决,你们真犯不着再这样多跑一趟。不怕一万,就怕一万,东瓯市的人不敢动我们两个,你们可就不好说了。” “罗处,我们当记者的,这点思想准备早就有了!”袁佳洁一脸正气,“报道是我写的,这件事就该由我来收尾,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身为新闻记者的使命!” 说话的声音有点像,调子有点高。 车厢里不少乘客,不由得朝袁佳洁看过去。 尚主任老成持重,沉声道:“小袁,小声说话,认真做事。你的决心我们懂,不用喊出来的。” 袁佳洁扮可爱地吐吐舌头。 罗东岳见状,不由笑道:“尚主任,年轻同志有激动是好事,我们国家,缺的就是像小袁这样,不畏强权又敢于担当的记者。” 袁佳洁被罗东岳说得心花怒放,正飞快在肚子里组织语言,想要奉承回去,一个消瘦的身影,突然在他们座位旁的过道上停了下来。 “小罗,好久不见。” 罗东岳和沈望江抬起头,原本一直很淡定的两人,几乎是刷的一下,马上就蹦了起来。 “冯局!” “老冯!?” 坐靠过道位置的沈望江,使劲握了握来人的手。罗东岳也伸长胳膊,和对方握了一下。 冯骁这才嘴角一弯,问两人道:“东瓯市?” “是。”罗东岳在冯骁面前,一脸老实道,“冯局是……” “同路。”冯骁淡淡回答,然后看呆滞中的尚主任和袁佳洁一眼,又跟了一句,“应该也是同一个人……” 罗东岳有点愣住了:“林国荣犯事到这种程度了?” 冯骁却摇了摇头:“性质,目前还不好说,主要是影响力,确实有点大。本来不想这么早过去调查,不过这个月,我们收到的匿名举报信确实不少。三十二封,一个科级干部,得干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能让这么人多恨他?我估计,这个林国荣,屁股肯定是干净不到哪里去,信里头写的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再往下挖挖,应该能挖出不少东西来。” “那我们要不要配合冯局一起查?”沈望江小声问道。 冯骁要头笑道:“不用,你们查你们那个小的,我们查我们那个老的,说不定分开来查,效率还更高些。行了,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坐车到东瓯市得十几个钟头,我先去睡了。你们最好也补张卧铺的票,这么坐一路,到时候别工作还没展开,自己倒先累趴了。” 罗东岳忙道:“是,服从领导指示!” “我就住二号车厢,你们要是觉得闷,想聊聊天的,也可以过去找我。”冯骁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退了回来,“哦,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后天10月1号,是林国荣负责的一个市重点项目的揭牌仪式,到时候咱们省里头的领导同志也会过去,所以既是他们的主场,也是我们的主场,你们要是真想配合我们,咱们调查的方向可以不同,不过启动的时间,倒可以联动一下。国庆节是个好日子,我们几个监察岗位上的兵,就当抓贼给祖国献礼了。”说完,就静静地朝前走去。 袁佳洁和尚主任看着冯骁走远,袁佳洁才胸口发闷地开口问道:“罗处,刚才那位是……” 罗东岳神色肃然道:“是省府办监察处的领导,以前是省纪监委下属反贪局的副局长。这回连冯局都下来了,看来林国荣是没得逃了。这个大作家,真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这才红了几个月啊……” “所以做人呐,就该安分守己。”沈望江接道,“稍微有点成绩,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保准没什么好下场。” 第三百六十七章 林淼早上醒得格外早。 昨晚睡觉前牛奶喝太多是一方面原因,但主要还是被眼皮子跳醒。 很奇怪的一种苏醒方式。 爬下自己的小床,推开储藏间的门,走到屋外,家里亮堂堂的。 从用餐间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火红辉煌,看着完全不像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于是林淼转念一想,觉得会不会是洛漓又打人了…… “待会儿给她给个电话问问吧。”林淼心里念着,上卫生间放了个水。然后走到客厅墙边,看了眼今天的日子。1995年,10月1日,国庆节,星期天。 对老林至关重要,但老林从不放在心上的湖滨路项目,今天就要揭牌。 不过其实林淼也不在乎。他的第一反应是,再过一个月,自己就要满八周岁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重生回来都一年多了。 看看本大爷都做了些什么…… 林淼环顾客厅,内心满是骄傲。 要不是我才华横溢,今天早上醒来,八成还得用粪桶方便吧……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林淼打了个寒颤,赶紧跑回自己的小房间,把衣服裤子穿了起来。 天气开始转凉了。 不像十几年后,十月份还热得跟盛夏一样。 95年10月份的东瓯市,真的有秋天…… 刷牙洗脸,下楼吃饭。 等填饱肚子回来,时间依然还早,7点不到。 往常的话,林淼肯定会好好刷个题,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心神莫名的……走窜? 林淼有些搞不清自己的状况,索性也不勉强自己非要天天分秒必争往死里去学。 他打开电视机,把声音关到只有一格。 看了一会儿央视的晨间新闻,见上头又在说中国抗议某登辉以私人身份访问美国,林淼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祖国母亲也是命运多舛,得快点长大,替母亲大人分忧啊…… 等过了7点半,老林和江萍终于起床。总算还没忘自己今天要干嘛的老林,麻利地洗了个澡,一番收拾后,8点出头,就穿戴整齐地带着林淼往外走。江萍则完全没有要去凑那个热闹的意思,在老林出门前告诉老林,她今天要带晓晓去林淼的外婆家,让老林早上办完事后别忘了给林淼弄午饭,搞得林淼好像是家里养的小动物一样。 爷儿俩出了门,老林也懒得吃早饭,和林淼大手牵小手,直接步行往湖滨路去。 穿街过巷,几分钟后,两个人从湖滨路的北段小桥走进去。 刚过了桥,眼前的场面就焕然一新。 产业园的北出口,一个巨大的气球拱门已经竖起,上面还贴了几个大字,热烈欢迎曲江省各位领导莅临视察。气球下方,已然人头攒动,周边不少住户都跑来看热闹。 林淼和老林走进产业园入口,冲洗了好几天的园区内部,已经闻不到任何一点油漆的气味。 沿湖而建的商铺,全都打开门来迎客。 各家各户的门梁上挂的招牌,也都接下了红布,露出他们骨骼清奇的店名。 钓鱼阁、龙门货栈、华山分舵…… 这特么中二的…… 林淼一路走一路吐槽,一直吐到产业园管委会大门外,刚一露脸,就被一群老阿姨摸了十八遍。胡剑慧抱起林淼,满脸喜色地跟老林闲扯,管委会的另外两个领导,治安主任严晓海,还有办公室主任何晴也都早早到场。 没一会儿,人群明显骚动了一下,东瓯电视台的台花赵晶,领着助手和摄像师,扛着几台机器,走入了人群。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一阵激动,纷纷叫嚷赵晶来了。 赵晶见惯不怪,大步走到胡剑慧跟前,先捏捏林淼的脸,嗲声嗲气问道:“来看爸爸上电视啊?姨姨等下给你几个镜头好不好?” 林淼道:“几个怎么够,我全都要!” 边上的人,全被逗得大笑起来。 好几天没和林淼见面的李晶晶,在人群中看老林和林淼的眼神有点躲闪。 今天固然是大喜日子,可她向街道提了转岗的申请了。她是老林的秘书,虽然基本没给老林认真干过几天的活,但如果被舆论风波牵连到,她很担心自己以后的工作晋升会遇上麻烦。尤其更怕的,还是如果真的有人下来调查,她这个秘书,似乎也逃不过。 搞不好,这可是会变成个人档案上的污点啊…… 看着林淼和赵晶开玩笑的样子,她瞧瞧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不多时,董希伯和街道的新书记许书记就到了。 两位街道的大佬身后,跟了一大票过来助声势的街道职工。林国华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低着头,没看到人群中的老林,也没打算要上来打招呼。 两拨人会合一处,董希伯跟赵晶这个自打老林发达后,就越发常见的半个熟人握了握手,然后一看手表,见时间已经是8点40多,再抬头看看越来越高升的日头,问老林道:“老林,领导说什么时候来啊?” 老林转头就问何晴:“老何,领导什么时候来?” 何晴没有蛋,但依然蛋疼道:“9点半揭牌,还早呢。” “不早了,等人一过来,还要这个讲话那个讲话,9点半准时揭牌,起码9点就该来。那个……国华!你去前面看看,市里的车来没来,你哥今天是主角呢,别一声不吭的啊!”董希伯也有点看出林国华的心思,带着几分不满得喊道。 林国华却全然装作不懂,呵呵傻笑着,对老林点了下头,挤过人群,朝南面走去。 胡剑慧见他这样子,不由摇了摇头。一个娘生的两兄弟,做人的路子却完全不同。 老林做人虽然彪,但是心肠其实不错,而且很会为自己人着想。但林国华就不一样,明面上看着是谨小慎微,不多管闲事,可只要是有点眼力的,就能看出那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凉薄。无论什么事,不光先想自己,而且绝大多数时候,是只想他自己。无关紧要的小便宜,能占多少就占多少,就连早上吃个饭,都要比别人多拿个鸡蛋。 “唉……这还算哪门子的兄弟啊?”胡剑慧心里叹了一声。 转头却就听老林一脸高兴地对她道:“剑慧,什么时候把我弟也调来这边吧,我看咱们这个管委会,发展前景不错。” 胡剑慧有点无奈,笑道:“你说行就行嘛,你也是领导啊!” 老林也跟林国华一样,呵呵呵傻笑起来。 林淼坐在胡剑慧臂弯上,这时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人朝他挥手。 仔细一瞧,发现学校里的老师也来了不少。不过这倒是正常,外国语初中的教师,半数以上都租住在学校附近的民居里,平时上下课方便,而且房租也便宜。 张幼薇、沙阳、老狄三人站在一块儿,姜胜善和吴宁祥站在另一边,姜胜善身后,还跟着永远像是有人欠她两百万的宋佳倩。 林淼朝几个老师挥手示意了一下,正要让胡剑慧把他放下来,产业园前方,忽然锣鼓喧天。 “领导来了!礼乐队赶紧的!别愣着啊!”董希伯连忙指挥。 花不少钱请来的礼乐队,立马敲敲打打,演奏起《欢迎进行曲》来。紧接着,前一刻还水波难进的人群,下一秒就神奇地自觉让出了一条通道。 赵晶的采访队伍,也赶忙开动,摄影师打开镜头盖,赵晶拿起了话筒。 一番哆哆嗦嗦的操作完毕,曲江省文化厅和发改委的两位大佬,终于千呼万唤,在东瓯市二把手的陪同下,走到了管委会门口。这时胡剑慧早就把林淼从怀里放了下去,在电视台镜头的注视下,街道的徐书记和老董,忙上前跟领导们握手,胡剑慧和老林随随其后。 几句简单的寒暄问候过后,三位大领导,居然都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市二把手跟省里来的领导大致地介绍了一下产业园的情况后,省文化厅的领导,转头就问胡剑慧和老林道:“你们这个产业园,申报的时候是挺有意思的,不过目前看起来,规模还是有点小啊,接下来这个项目,打算怎么发展?” 林淼一听,就知道这位是个干实事的。 好在胡剑慧也是真才实学,稍微平复了一下略激动的心情,就马上回答道:“石厅长,我们这个产业园,目前只是完成了第一期的项目。你看我们这条路叫湖滨路,湖滨路中段往北这一片,全都是我们产业园的用地,之前这片什么都没有,现在有入驻商户112家,主要的业务内容,可能说起来有点不那么靠谱,但根据我们的前期市场调查,平均日流水抵得上十来家规上企业的营收。” 石厅长微微点头,胡剑慧的汇报,张嘴就说在点子上,就这一点,比昨天他去的隔壁市的那个什么文化园地,就高出至少两头。 “我们这另一边,东西走向的这条路叫蛟龙巷,现在我们全省第一家民办企业,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就挂牌在蛟龙巷的四中里头。外国语初中的师资力量,目前看来完全可以说是全国顶尖,是我们东瓯市初中教育的发动机。所以下一步,我们的二期工程,就是改造蛟龙巷。以后我们这个产业园的主要格局,就是南北方向,医卜星象,东西方向,琴棋书画,既可以往行业聚集的方向发现,也可以搞配套的教学服务,今后最终的目标,是要让这里形成一个环湖文化带,以文化带动产业,靠产业聚拢文化。所以今天才是起步,您现在看到的,离我们想做到的,十分之一都还没完成……” 老林听胡剑慧侃侃而谈,不由地想起林淼上回跟他说的,该怎么发展湖滨路项目。 这么一想,老林突然就觉得很有启发。 懂了…… 牛逼果然是应该往大了吹,老子平时还是吹得太保守啊…… “不错。”石厅长夸了句,然后多看胡剑慧一眼,“你是这边的负责人?” “是,我现在是西城街道副主任,兼这边的管委会主任。”胡剑慧回答道。 “好好干,加紧干,我很期待这里能变成你刚说的那个样子。”石厅长道,“不过有一点,你们所有干具体工作的同志,一定要把好关。你们搞的,是传统文化产业园,传统可以有,封建一定不能有,文化可以有,迷信一定不能有。这是底线。不然一边是莘莘学子,一边是乌烟瘴气的江湖术士和骗子,那就太影响城市风貌了。” 胡剑慧落落大方:“好,石厅长的话,我一定记住。” 石厅长又望向老林,笑道:“还有你,大作家,社会知名度,是难能可贵的资源和财富,你现在就是我们当中最富的那个巨富,得学会先富带动后富,用你个人的魅力,给这个项目多做点实际贡献啊!” 老林张嘴就现学现卖:“好,石厅长说的话,我保证给你做好!” 石厅长听着这话,觉得味道有点怪。 这个大作家,说话的风格有点豪放啊…… 可看他的书,明明是个婉约派吧?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一看时间差不多,转头跟东瓯市的二把手嘀咕一声。 “那就揭牌吧!石厅长今天比较忙,还赶着去下个地方。”二把手也是个直肠子,直接大声对董希伯喊话道。 董希伯一群人忙让开路,露出湖滨路管委会大楼外,挂着红布的招牌。 石厅长对老林客气了一下,做了个请的动作。 老林理智尚存,当然不敢走在大领导前面,然后一群人客套着比划两下,就很默契地按级别,走到了牌子前。 东瓯电视台的镜头,一直跟着老林几个人走。 镜头下,石厅长和市二把手,与老林、胡剑慧、董希伯几个人,一同将手放在红布上,预备将布拉下。区里的几位,倒只能站在一旁,旁观湖滨路迎来历史的崭新时刻。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等一下!” 突兀的喊声,让石厅长愣了下神。 但是他们的动作,却没有马上停下来。 红布揭开,露出“东瓯市传统文化产业园管理委员会”的黑字。 下一刻,冯骁从人群中走出,径直走到了老林几个人跟前。 罗东岳、沈望江,带着尚主任和袁佳洁,跟在后头。 “石厅长,不好意思。我们督查室收到群众举报,想向林主任,了解一些情况。” 话音落下。 全场寂然。 督查室是什么单位? 林国荣是要被抓了? 所以报纸上说的,果然是真的? 所有人瞠目结舌间,一个脆亮的童声,更突兀地响起。 “爸,别理他们,他们程序不对!” 冯骁转头望去,看到毫无惧色地和他四目对视的林淼,嘴角微微扬起。 这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神童? 好像还真的,和一般的小孩有点不一样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 “怎么回事?” 陷入寂静的人群,过了片刻,终于有了声响。本打算过来凑个热闹,等大领导们回去后,请区里和西城街道几位头头吃个饭的吴宁祥,明知发生了什么,却还抱着侥幸,小声询问身旁的姜胜善。姜胜善自然无话可说,省府办督查室,往日里根本没接触过过,甚至连这个名字,她都是头回听到,可单凭监察两个字,她也不难联想,肯定是和纪监委差不多的机构。 老林这厮,绝逼是犯了大案了…… 姜胜善回想老林往日的做派,越想越觉得老林在劫难逃,再望向正和冯骁眼神对峙的林淼,更是突然有种烫手山芋在手的感觉。如果老林趴窝了,林淼这个孩子,学校以后又该怎么对待他?这不是人性不人性的问题——出门做生意,怕的就是钱没挣着,还引火上身。 此时的现场,和姜胜善同样想法的,绝对不在少数。 但同样也有人,并未第一时间就往利益问题上考虑。 更多的,只是纯粹的愕然和担忧。 胡剑慧、严晓海、董希伯,全都没比此时已经陷入百分百懵逼状态的老林好多少,手脚发凉,后脑勺莫名发麻。冯骁几十年办案经验积累出的气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可控制地对他产生又敬又怕的畏惧感。哪怕事实上,冯骁早已经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这回只是以省府办督查室巡视员的身份南下东瓯,可无论如何,级别就摆在这儿呢! 正局级的巡视员,眼下除了兼任省常委的东瓯市首官,纵观整个东瓯市,就没有官儿比冯骁还更大的。就算彭二月他爷爷跳出来,也照样屁用没有。 “怎么了?”沙阳看不明白,怎么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开幕式,一下子气氛就急转直下,忍不住问身旁的张幼薇道。 张幼薇摇摇头,心里当然清楚,可却只是对沙阳说了句,我不知道。 “唉……”老狄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形,他自己就经历过。一个七十年代的大学生,沦落到外国语初中当一个民办中学的教师,不是没有原因的,“人呐,该享多少福气,都是有定数的,过了就受不住了。只是可怜小朋友了,家里出了这种事,以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人群里头,各种嘀嘀咕咕。 也想不想说话的,林国华、李晶晶,还有此时惊喜交加的宋佳倩,都紧紧闭着嘴。石厅长和东瓯市的几个领导,则是纯粹抱着观察的态度,选择保持沉默。 唯有罗万洲,攥紧了拳头,眼里带着某种拼命前的决绝。 这一波,老林要是挂了,他的政治生涯,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人心复杂的氛围下,冯骁半晌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一直盯着强行出头的林淼。 “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程序吗?”两人对视了足足半分多钟后,冯骁终于开了口。 问题一出口,现场所有的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到了林淼身上。 东瓯电视台的镜头没关,就那么直勾勾地捕捉着林淼的一举一动。 而下一刻,林淼的回答,让现场所有的人,全都猝不及防。 “不知道!”林淼状态昂扬,说话的气势比平时强了不知多少个段位,嗓音更是嘹亮,能让现场的每个一人,都清清楚楚听明白,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我干嘛要知道什么叫程序?我只需要明白,你们现在做事情不合规矩就行。你敢说你现在把我爸带走,是完全符合程序的吗?如果调查程序有问题,你们最终写在调查报告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就统统不具备法理性,你查了也白查,写了也白写。 但反过来,由此造成的负面影响和负面后果,全都需要你个人来承担。东瓯市这么大的一个摊子,我不管你级别有多高,这个负责,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你扛得住吗? 你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一没有任何有效的书面文件,二没有确凿的办案证据,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要当着这么多我爸的领导,这么多我爸的同事和朋友,还有我爸亲儿子的面把他带走,你凭什么?就冲你这办事方法,我用小脑去想,都能猜出只要我爸跟你们走,就算他没问题,也会被你们搞出问题来! 要查没问题,但你们至少得先告诉我们,你们到底要查我爸什么?是贪污受贿啊,还是卖官鬻爵啊?如果要查我爸的经济问题,请先把账目整理好,要是真查出我爸贪过一分钱,我不但不拦你,我第一个带头大义灭亲,你们要现场枪毙了我爸我都支持你!我家现在一个月收入十几万,比我爸单位的每月财政收入都高……” “诶诶!”董希伯突然打断道,“孩子,街道的财政收入没那么低啊,你别乱说!” “不要在意那点细节!”林淼直接就把董希伯摁了回去。 但这个时候,现场的气氛,已经在林淼火力堪比加特林的嘴炮中,渐渐轻松了下来。 现场看戏的一大群人,这会儿压根儿没往“神童”的方向去想。 大家共同的想法基本就是:艹你妈!“不知道”开头,都能扯这么多,要是“知道”,还不能说到天黑去?这小孩这张嘴,厉害得也太离谱了吧? 街道里的胡剑慧、严晓海几位,学校里的吴宁祥、姜胜善、张幼薇几个人,一个个脸色全都在不停变化,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罗万洲紧握的拳头,也稍微放松下来。他本是想自己亲自出面的,现在看来,老林的这个儿子,要比想象中,至少还更“神”好几倍…… 林淼当然也不是真的就这么能鬼扯。 在领导身边当秘书这么多年,他学会的另一个实用技能就是,如果预料到肯定会有特殊情况发生,那么在情况出现之前,就必定会提前准备一套应付突然场面的腹稿。 不一定写出来,但绝对在脑海中不止预演过一次。 而为了这回的事情,林淼自己在夜深人静时,暗暗预演的次数,起码超过十次。 应急的思路,更是在这一次次的预演中,彻底印刻下来。 他的思路很简单:出对手之不意,把所有的话抢先说在前头,牢牢掌控说话的主动权。 “我爸用不着贪污受贿,他那点权力,除了走后门安排我妈去街道当个临时工,也干不了卖官鬻爵的活。”林淼摁下董希伯后,完全不给冯骁开口的机会,立马又语速飞快地继续往下说,“所以你们到底想查我爸什么?” 冯骁算是有点反应过来了,看了眼林淼,又饶有深意地转头看了眼罗东岳和沈望江,打断道:“我们收到了三十二封,揭发你爸滥用职权,影响群众生活的匿名信。” “嚯!笑话!”林淼的语气直接嘲讽起来,“匿名信也能当证据?老伯伯啊,你这个办案能力,看来还有待提高啊!我们街道分管纪检的许佳昌主任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您要是今天有个什么传唤令、拘捕令、调查令随便什么令,带走我爸没问题,顶多我们叫个人陪着,可你要是手上只有匿名信,对不住了,别说三十二封,三百二十封都没用!你们想这么轻易就把人带走,那就是违背工作程序,就是违法!你们上级部门敢带头违反乱纪,我家里头,也不是没有活人了!” “好!”人群中突然暴起一声较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们,终于发挥出了搅屎棍的作用。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现场掌声四起。 “啪啪啪啪啪啪……” 冯骁却笑了。 这小孩是不是神童,他不敢肯定,但语言天赋,真的是强啊…… 就这职业相声演员级别的口条,这煽动力,长大了要是去干坏事,那破坏力还得了? “石厅长,时间不早了,要不……”石厅长的秘书小声提醒。 石厅长却精神抖擞,双眼发亮地一抬手:“等等,再看看!” 东瓯市这边的戏太精彩了。 石厅长心想要不是冯骁坐镇,事后有人告诉他,这就是一场事先彩排过的戏他都愿意相信! 哪儿就冒出来这么个小孩啊? 说这小孩不是神童的人,就算眼睛瞎了,耳聋总不能也聋了吧? 这特么不是神童,那你告诉老子什么才叫神童? 算是《曲江南都报》忠实读者的石厅长,这会儿开始有立场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对的,可老子是个有文化的领导,老子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汪市长,小林老师家的孩子,挺有趣啊。”石厅长对东瓯市的二把手,轻声说了句。 二把手会意地点点头,很明事理地一起站队道:“是,我也觉得这孩子挺好,别的不说,就这场面,一般孩子不哭就不算不错了,哪儿还有这样替当爹的出头的。你看小林,他自己都蒙了。” 石厅长抬眼望去,只见老林果然一脸懵逼,不由轻笑了几声。 罗万洲听到两个大佬的对话,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场翻身仗,稳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冯骁办案多年,为了搞定一些死硬分子,没少干过发动人民汪洋大海这种事,可今天却是头一回,自己陷入了群众的包围圈,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反派。但好在他工作多年,神经早就坚韧无比。就像是完全没听到四周的掌声和喝彩一样,他缓缓走到林淼跟前,蹲下来,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和蔼好几分地问道:“小朋友,你的话,说完了吗?” 林淼果断道:“没有,给我来罐旺仔牛奶,我还能再说二十场。” 冯骁道:“旺仔牛奶,伯伯是没有,不过伯伯有个别的东西,你可以拿去看看。”冯骁说着,朝人群某个方向招了招手。跟他一起过来的秘书,手里拿着个公文包,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冯骁的秘书来到冯骁跟前。 冯骁淡淡道:“拿出来,让小朋友过过目,免得说咱们办事不讲规矩。” 冯骁秘书点点头,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递上来。 林淼还没看,心里就先咯噔一声。 狗日的…… 真有啊…… “小朋友,上面的字和公章,应该都认识吧?”冯骁拿着调查令,在林淼眼前晃了晃。 林淼仔细看了眼,不需要怀疑,东西肯定假不了。 冯骁露出微笑,站起身来,走道老林跟前:“林主任,请跟我走吧。” 事情的转折来得太快,老林还没从刚才形势逆转的欣喜中走出来,突然一看到冯骁出示的手续,不由得一阵眼前犯晕。他倒是不怕查,只是养尊处优久了,情绪波动太频繁,血压有点扛不住。而这时候,原本已经开始欢呼胜利的路人们,也都安静了袭来。 别人真的有手续啊…… 站在老林身旁的胡剑慧,一颗心陡然就提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冯骁原以为已经偃旗息鼓的林淼,突然又开了口:“伯伯,你现在是要我爸爸配合你调查吗?不是拘禁对不对?” 冯骁沉默一下,摇头道:“不是拘禁。” 林淼马上又问:“那讲道理,应该可以安排人,陪着我爸爸一起过去的,就算不旁听,跟在外面总可以吧,我爸早饭都还没吃,就跑过来这边了。喊个人,帮你们跑跑腿总行吧?” 冯骁又沉默了一下:“可以。” 林淼马上冲在人群中装死的林国华喊道:“小叔!你陪我爸去一趟!” 林国华瞬间脸就绿了。 艹你妈……!别拉老子下水啊! 林国华心里狂骂不止,依然像个死人,不声不响。董希伯实在看不过眼,皱眉喊道:“国华,愣着干嘛?陪你哥走一趟啊,又不是让你一起去坐牢,磨磨唧唧什么?” 林国华没辙了,心里一万个后悔,干嘛犯贱让老林给他调动工作。 国企工人的编制也挺好的嘛! 要什么事业编!要什么事业编!要什么事业编!? 他恨不能给自己来个大嘴巴子,小步挪到老林身旁。 两个难兄难弟站在一起,脸色都不好看。 冯骁总算看明白,谁才是这里控场的,虽然荒诞,但还是不得不转头再问林淼:“小朋友,还有别的要求吗?” “当然有啊。”林淼道,“你们的调查时间是多久?有时间限制吗?总能无限期配合调查吧?” 冯骁道:“具体的时间,我们会具体研究。” 林淼立马条件反射道:“那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具体的时间,什么又叫具体研究?” 冯骁不由乐了:“小朋友,还对党史有研究?” 林淼道:“看过点我这个年纪不该看的东西,算是研究过一点皮毛吧。” 在场众人,全都听得一头雾水。只有老狄听懂了,带着些许炫耀的成分,主动小声给张幼薇解释道:“苏联人跟咱们谈海军联合舰队的事情时,苏联人想糊弄主席,就是这样被主席说破的。翻译翻译,什么叫具体时间。” 张幼薇看林淼的眼神,不由更柔软了一些:“他看的书好杂啊……东瓯图书馆有那么多书吗?” “胡扯呗!”老狄笑道,“那小东西说的话,你能全信啊?” 张幼薇不由嘴角一弯,笑容明媚地点了点头。 场中央,冯骁见糊弄不过林淼,只能反问他道:“那你觉得,多久合适?” 林淼理直气壮道:“配合调查多久才算合适,这个是你们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爸爸明天要上班,根据街道规定,我爸早上8点不到街道算迟到。今天这么多东瓯市的领导叔叔伯伯都在,要不你问问他们,我爸为了配合你们调查,搞得自己上班迟到合不合适?” 这小鬼,好难缠啊,到底混什么地方长大的? 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比江湖老混子还油? 冯骁微微皱眉,本不想理会林淼,不料一直不作声的王市长,这时却动了。 王市长走道冯骁身前,客客气气道:“冯局,如果我们林主任真犯了错误,我们市里绝不姑息。但是现在,你们的调查也才刚刚启动,事情还没搞清楚,林主任就还是我们的好干部。我站在东瓯市的立场行,不建议你们用对待腐败分子的态度对待林主任。” “我同意王市长的话。”石厅长也走了上来,他心里显然是清楚,这件事情为什么会闹到现在这么大的,亲眼见过神童的表现后,石厅长决定伸手拉孩子的亲爹一把,跟善心没关系,说到底,还是他做人的原则,总不能眼睁睁看好人被冤枉,“老冯,讲道理,你们系统的工作,我是很不应该插嘴的,这违背我自己的工作纪律。但是林主任,怎么说现在也是东瓯市乃至曲江省的一张名片。查案的话,还是慎重第一啊,不然出了冤假错案,社会影响可就大了……” 冯骁被两个高级干部联手架在火上烤,这下就真没辙了。 原本还以为能拿今天这个场合当主场,开门见山、敲山震虎先把林国荣拿下,现在被林国荣家的小家伙一搅和,这点主场优势就彻底没了。 得,只能退一步了…… 冯骁抬手看了眼时间,说道:“这样吧,今天就麻烦林主任再加个班,今晚十点前,我们就让林主任下班。”说着,转头看了眼林淼。 林淼想都不想就往大了吹:“爸,东瓯市八百万市民站在你的背后给你撑腰,谁敢诬陷你,谁敢给你泼脏水,我们全市老百姓都不会放过他!” 冯骁忍不住了,抬手就和林淼发生了肢体接触。 他摸了摸林淼的头,无奈道:“小朋友,不要蹬鼻子上脸啊,伯伯也是有底线的。” 林淼却更直白道:“底线这种东西,就是一步一步试探出来的嘛!我都不怕挑明了问你们,要不是《曲江南都报》写那么多破新闻,你们会来查我爸吗?肯定不可能嘛!是不是?” 这话一出,一直没资格吭声的罗东岳和沈望江,顿时就有点尴尬了。混在人群中的袁佳洁和尚主任,更是莫名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生怕惹了众怒,被看戏的老百姓活活群殴死。 罗东岳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时候不说话,实在有点说不过去,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孩子,你没说错,所以我们这回过来,不但是来查你爸的,也是来查你的。” 林淼一看对面年纪最多三十五六,撑死了级别也高不到哪里去,直接就顶回去道:“你又是哪个?” 罗东岳脸色一沉,掏出工作证道:“我是省教育厅监察处副处长罗东岳。” 说着正要和沈望江一起,上去跟几个大领导握个手,林淼却突然来了句:“那你有和那个伯伯一样的调查令吗?” 罗东岳差点闪了腰,对林淼瞪眼道:“我们本来有权利调查地方上的教育系统工作,查你用不着调查令!” “用不着就用不着嘛!凶什么?那要查就抓紧吧,就想知道我是不是神童对不对?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不是!”林淼掷地有声。 全场又安静下来。 林淼看着罗东岳道:“我说几句难听的,你们这些人,真的是集体逻辑能力不过关啊!什么叫我是不是神童,这个神童的称号,是国家授予的,还是地方机构颁发的?都不是啊!从来也没有过啊!从来就没有什么单位,正式给过我这个头衔,东西都不存在,那还哪来的真假?原本就是个口头上夸夸我的玩笑,你们居然还哪来当个真事儿了? 新闻媒体说什么,普通老百姓跟风相信,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们可都是衙门口的人呐,判断一件事情之前,也不喜欢先动一下脑子?” 林淼这就基本上等同于骂街了,沈望江忍不住黑下脸,习惯性地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道:“小朋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知道吗?我们来查的,是你学业造假的事情。要是真的查出问题来,你将来哭都来不及!” 不想这话说完,林淼不但没被吓住,反倒叉腰反问道:“那要是查不出来,你哭不哭?” 话音落下,全场大笑。 罗东岳和沈望江彻底懵了,这情形,跟他们来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用麻烦了,抓紧吧!”两个人正懵逼间,林淼突然语言模式一变,直接切换了英语,“你们想从哪方面开始?” 罗东岳听得一怔,没听明白林淼说了什么。 林淼又再次大声操着英语重复问道:“你们想从哪里开始查?” “哦~”站在不远处的沙阳听林淼改用英语,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奶奶的,听了半天,终于能听懂莱昂纳德小朋友在说些什么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一个三十多岁,大学毕业后,就没再接触过英语,一个四十八岁,根本没正经读过大学,至于英语……谢谢你好早安算不算? 两个人一脸懵逼。 林淼又继续道:“看来你们需要一个翻译。” 这句话,依然是英语。 四周看戏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林国荣他儿子是在说外国话啊?” “那两个当官的好像听不懂啊……” “都没别人家小孩有本事呢,怎么还有脸下来查人家?这下尴尬死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确实尴尬死了,当公务员这么久以来,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场面? 不过好在,他们并不是两个人在战斗。 “尚主任!让小袁出来翻译一下!”罗东岳冲着人群大喊。 尚主任和袁佳洁这下想装死都不行了,只能拨开人群,走到场中央来。 宋佳倩见到袁佳洁,心头立马剧烈狂跳。 可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袁佳洁刚走出来,就跟宋佳倩对上了眼神。 英语早就扔进太平洋里的袁佳洁,也不想在这个大庭广众之下丢人,脚还没站稳,就冲着宋佳倩招手喊道:“佳倩!佳倩你过来一下!” 这一喊,众人齐刷刷都朝宋佳倩看了过去。 站在宋佳倩身旁的吴宁祥,不由地露出一脸奇怪。 宋佳倩没法子,皱着眉头走出人群,走到袁佳洁身旁,小声埋怨道:“干嘛呀你?……” “事急从权,江湖救急。”袁佳洁不算解释地解释了一下,然后又连忙对罗东岳道,“罗处,今天算赶上了,她是我大学同学宋佳倩,曲大外语系毕业的硕士,翻译的工作,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罗东岳一听,顿时就松了口气。 曲大外语系的硕士,这下稳了…… “你好,你好,麻烦你了。”罗东岳忙跟宋佳倩握握手,又随口问了句,“宋小姐,哪里工作?” 宋佳倩本来就已经快要崩溃的精神,这一刻,差点就塌方了…… 她一脸纠结地指了下林淼:“我是这孩子学校里的老师。” 罗东岳:“……” 另一边,冯骁的秘书小声问道:“冯局,我们先走吗?” 冯骁却摇了摇头:“再看看。” 石厅长的秘书也提醒老石:“厅长,已经多拖了十几分钟了,该走了。” 石厅长更干脆:“今天改行程,早上的工作全部取消,你去打电话通知一下。” 秘书看了眼站在场中央的几人,目光多在林淼身上停留片刻,利索地点了下头:“好。” 第三百七十章 湖滨路园区管委会院子门口,包括冯骁和石厅长几个人在内,所有人全都有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人群视线所聚焦的中心,赫然只剩下对峙的林淼和罗东岳双方。 沈望江眉心俨然皱得高高凸起,站在罗东岳身侧,罗东同样神色焦躁。而被莫名其妙推到舞台正中央的宋佳倩,更是满脸掩不住的仓惶。 关键时刻奋勇出卖闺蜜的袁佳洁,此时倒又缩了回去,和尚主任一起,躲回到人群的最前排,两个明明是要单独来揭露事实真相的一线记者,反倒正大光明成了看客,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到底属于哪个级别的无耻。 在众人的围观下,罗东岳久久没有说话。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局面突然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他们是来抓鬼的,林国荣那只老鬼,眼下也已经被冯骁那个道行高深的高人给收服,按说事先制定好的计划,这会儿都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大半。而他和沈望江两个人,既有单位赋予的身份和权力,手头也掌握了十足充分的理由,要拿下眼前的小孩,原本应该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此时此刻,这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情形,又是怎么造成的? 身边这么多围观的人里头,有体制内的同事,有组织上的领导,有媒体行业的帮手,这本该是他们的主场啊。可为什么,现在这些人看他的目光,却让他如芒在背? 罗东岳脑子里一片混乱。 听宋佳倩自报家门后,他甚至一时间都忘了该说什么。 冯骁抱着双臂,看着场中的四个人。 毫无疑问,眼下的场面,已经彻底失控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两个人,虽然名义上也算他们监察这条线上的干部,可教育厅的监察科室,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写个报告,即便真有什么案子要查,对手也很难说会狡猾到什么程度,至于办案环境,更是不可能跟“恶劣”两个字挨上边。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罗东岳和沈望江,表面上看着年资不浅,但事实跟他们正儿八经监察部门出来的人相比,能力上确实是天差地别。 可话说回来,就算这两位再怎么缺乏办案经验,也不至于被一个七岁的小孩牵着鼻子走啊! 冯骁看这罗东岳手足无措的样子,轻轻摇头。 林淼突然一改口说英语,罗东岳和沈望江就被带跑,而且居然还笨到真的去找翻译。 该出头的时候不敢出头,不该妥协的时候,却又马上就妥协了。 场面的主动权,已经彻底交到了场中那个小家伙的手里。 这个时候,就算自己出面说话,也来不及了…… 这场戏,只能按照现在的节奏往下演。不然别说看戏的老百姓,怕是在场所有东瓯市方面的官员,甚至石厅长,都不会允许罗东岳强行改变游戏规则。 “罗处,说话呀……”长达二三十秒的沉默后,沈望江终于看不过去了,小声提醒道。 罗东岳醒过神来,只能像落水者抱救命的木头,可偏又端着架子不放下,略带颤音地对宋佳倩道:“宋老师,我们是按省里领导的指示,下来了解情况的。我希望你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徇私,公正地帮助我们完成工作。” 宋佳倩一听这话,差点都想哭了。 关她毛事啊! 她最多就是嘴欠了一句,谁会知道袁佳洁会搞到这么大?! 扫把星!害人精!!狗娘养的碧池!!! 绝交! 等过了今天,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袁佳洁了! “好……”宋佳倩说话的声音,抖得比罗东岳还厉害。 罗东岳实在没别的招,只能姑且相信宋佳倩不会卖他,目光也终于转回到了林淼身上。 林淼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想再拖,主动开口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自然还是用英语说。 宋佳倩小声翻译。 罗东岳居然真的对点了点头。 审问者和受审者,俨然调换了位置。 林淼嘴角一弯:“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罗东岳转头看看宋佳倩。 宋佳倩小声道:“他说,请你们开始表演。” 罗东岳一听这话,直接就抓瞎了。 开始表演是什么鬼?! “宋老师,你不要乱翻译啊!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请你不要那么死板地按字面意思来好不好?我要听的,是他话里真正的意思,你好好翻译,翻译得更准确一点,可不可以?”罗东岳慌不择言地开始把责任往宋佳倩身上推。 宋佳倩急得一个万委屈,带着哭腔直跺脚道:“我翻译得没错啊!他就是说让你们开始表演,我还能怎么翻译啊?” 边上看戏的大爷大妈们又开始嘀咕。 “话都听不明白,这还查什么呀?” “啧啧啧,这小孩外国话说得真好,学校老师都翻译不出来……” “怎么又表演节目了?这两个当官儿的,不是过来查案的吗?” 四周的议论声,让罗东岳彻底失了分寸,他愤愤扔下宋佳倩,大踏步走到石厅长跟前,脸上满是烦躁,仿佛小孩在外打架输了,回家找家长泄愤一般:“石厅长,这孩子这么弄的话,我们的工作真的没法做。能不能请您先帮个忙,让我们先带孩子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聊,我保证会给孩子一个公正,如果他没有问题,我们一定会向社会有个明确的交代。” 石厅长和王市长对视一眼,却呵呵笑道:“同志,你们系统的事,我没权力管啊。要不你问问王市长?” 罗东岳望向王市长,王市长直接就摇头道:“同志,这里这么多人给你当见证者,孩子也面对面地就站在你跟前。你听不懂孩子说什么,要翻译,翻译也来了。你要是这样都问不出话来,再换个别的地方,就一定能查清楚吗? 换地方,没意义啊,还要让老百姓说你没能力。再说孩子又没犯罪,你们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告诉我们孩子到底哪里错了。事情都没说明白,我就让你们把孩子从这里带走,那我这个市长明天也不用干了。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我还拿什么脸去面对全市的老百姓?” 罗东岳被王市长这套大义凛然的话,说得傻了眼,急忙又望向冯骁。 不料冯骁更绝情,直接道:“罗处长,孩子的事情,不在我这次的工作范围内,我不能越界。你们自己的工作,自己处理。” 罗东岳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眼前发黑,身子轻轻晃动。 正要晕不晕的时候,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的林淼,居然朝着罗东岳和沈望江走了过去,走到两人身旁,抬起头看看石厅长和王市长,又朝站在一旁的西城街道的胡剑慧、董希伯和严晓海几个人微微一笑,再一张口,就是长长的一串话,然后拉了拉罗东岳的衣服。 罗东岳转过身,却迎面就是林淼的大招。 “我知道,你们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存在疑惑和不理解。但是你们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过,自己做不到,自己不相信,就听信他人毫无根据的判断,提前对我做出审判。这既不公平,也不科学,更不合法。你们带着偏见,在调查之前就先有定论,你们还带着傲慢,在开始调查之前,就认为一定能按你们自己的想法,查出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知道,你们这种行为叫什么吗?法律术语中,这叫有罪推定。按我们老百姓的话讲,这叫栽赃陷害。两位,你们这不是在查案,你们才是在犯罪。” 一大段事先背好的英语说完。 现场一阵长长的沉默。 大招补刀,杀人诛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 罗东岳突然不晕了,人却彻底傻了。 他回头看看宋佳倩。 二人双双两脸懵逼…… 宋佳倩的英语翻译能力,显然并没有她的文凭那么硬。研二九死一生过了专八,研三一整年都在搞论文,毕业后几个月,又一直在找工作,进入外国语初中后,没几天又成了姜胜善的秘书。这么及趟下来,她那点踩线过专八的水平,现在估计连专四都过不了了。甚至,也不是没有可能,已经掉到了介于cet-6和考研英语之间的层次上。 刚才完全没有跟上林淼语速的宋佳倩,在长长的沉默后,只能硬着头皮,精炼无比地总结出了一句:“他说……你们在犯罪。” “还有呢?他说了那么多,你翻译出来就这么几个字?”沈望江责备地问道。 宋佳倩挣扎回答道:“中心思想就是这几个字啊!不是你们要我翻译准确一点的吗?” 沈望江愤怒了,转头就冲站在人群面前的袁佳洁怒吼:“小袁!你这个同学,太不知轻重了啊!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就这样敷衍我们?!” 袁佳洁唯恐自己又被拉回去,忙对宋佳倩喊道:“佳倩,你认真点啊!你把那小孩说的话,从头到尾完整翻译一遍嘛!” 我翻译你妈啊!你行你上啊! “我……”宋佳倩着急得方寸大乱,睁眼说起瞎话来,“他刚才都是乱说的,很多句子语法都不通,根本没办法翻译啊!” 现场众人闻言,纷纷对林淼露出怀疑的眼神。 林淼却抢着对沙阳大喊起来:“沙老师!她说你给我写的那段话,有语法错误!” “nononononono!”沙阳立马就不干了,老洋鬼子冲出人群,对着宋佳倩就是一阵叽里呱啦,说自己好歹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有文学专业文凭的英语老教师,怎么可能连这点句子都写不明白,说着还怕看戏的人听不懂,一边冲林淼比较大拇指,一边朝宋佳倩比划大叉叉,嘴里用蹩脚的中文解释道,“喵喵是对的!妹有错!她,这个女人,乱说话!她的英语不好!” 宋佳倩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得跟鬼一样。 她总不能这时候还嘴硬,说自己的英语比老洋鬼子好…… 鬼都骗不过啊! 宋佳倩被沙阳判了死刑,站在原地,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望江皱着眉头,奚落了一句:“这就是曲大毕业的硕士?” 看戏的人,也纷纷聒噪起来。 “我还当曲大很厉害的。” “外国语初中的老师看来水平也就这样啊,一年学费还说要一万呢……” 人群中的吴宁祥,脸色不比宋佳倩好看多少,他沉着脸看看姜胜善。 姜胜善纠结得想投湖自尽,直摇头道:“老吴,这事怪我,这个责任我来负,我退股。我是真的没想到,曲江大学的文凭也会骗人。” 吴宁祥眉头紧锁,不吭声。 场中央,沈望江小声问罗东岳道:“罗处,要不我们先走吧。今天不该直接来这里的……” 罗东岳正犹豫不决,一个靓丽的身姿,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来翻译吧。”张幼薇主动走到林淼身边,蹲下来,将林淼抱进怀里。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罗东岳怔怔看着张幼薇,已然闹不清,这个大美女,到底又是哪位。 “宋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助力,她是做行政工作的,不管教学的。”张幼薇主动开口,先替宋佳倩辩解了一句,然后才道,“我才是学校的英语老师,林淼是我班上的学生,我是他班主任。”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不是英语老师啊……” “行政是干嘛的?” “就是跑腿打杂的……” “这个班主任老师长得真是漂亮啊,比赵晶都漂亮。” 人群中,赵晶转头望向摄影师:“把机器关了。” 摄影师一怔:“关了?” 赵晶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对,关了。” 摄影师好无奈,按下了开关…… 罗东岳一朝被蛇咬,盯着张幼薇问道:“你行不行?” 张幼薇望向王市长,和王市长点了下头,两人微微一笑,接着才道:“我不但是外国语初中的老师,也是东瓯大学的英语系教师,王市长出国访问,我是随行翻译。” 罗东岳这才服气地点了点头。 而还愣在场中央的宋佳倩,却脸都肿了。 这个碧池,太能装了。做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比啊…… 大叔大妈们一听,果然立马就又集体激动起来。 “这么厉害啊,还是大学老师呢!” “哎哟,这个小姑娘以后嫁人不好嫁诶,条件这么好,吓都把人吓跑了。” “你操心个屁,东瓯市找不到,全国条件好的男人还少啊?” “她爸妈真是上辈子积的阴德……” 张幼薇很淡定,这种话只要她愿意,一天能听16个小时。 她抱着林淼,走到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对罗东岳道:“这位领导,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这么大的太阳,这里这么多领导还要上班的,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罗东岳左右看看,怎么看,今天的脸算是丢到家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今天先不查了,我们改天再来。” 这就散了? 所有人被罗东岳这虎头蛇尾的表现,搞得一头雾水。 围观的人群,也是一片哗然。 林淼却突然喊了声:“my-lord!你们什么时候再来?” 石厅长、王市长、冯骁几人齐刷刷望向林淼。 罗东岳没想到林淼还不依不饶,皱眉问张幼薇道:“他说什么?” 张幼薇微微一顿,翻译道:“他说,老爷们,你们什么时候再过来?” “老爷?”罗东岳怒视林淼。 张幼薇淡淡解释道:“也可以翻译成尊敬的阁下,但是我觉得老爷比较合适,孩子在嘲讽你们。” “nice。”林淼夸了张幼薇一句。 张幼薇笑着拧了下林淼的脸:“调皮。” 罗东岳待不下去了了。 他铁青着脸,招呼都不和现场的领导们打一声,转头就拨开人群,纷纷离去。 欺人太甚! 这个小孩,太欺负人了! 沈望江匆匆和石厅长、王市长说了声,急忙跟上罗东岳。 董希伯一看罗东岳走了,急忙鼓起掌,对看戏的商户们道:“大家开业了,开业了!礼乐队,欢送领导啊!” 晒了半天的礼乐队一瞧能下班了,赶紧奏乐。 老林这时急急忙忙从冯骁身旁走出来,走到张幼薇跟前,抱过林淼,然后快步到石厅长和王市长面前,道歉道:“两位领导,今天这个事情的责任在我,我改天一定登门道歉。” 王市长道:“道歉不急,先把事情弄清楚。” 石厅长则对老林怀里的林淼道:“小朋友,好好学习,将来大有前途。” 林淼乖乖喊道:“谢谢伯伯。” 石厅长点点头,然后和王市长握了下手:“王市长,今天收获很大,东瓯市人杰地灵,我回去后,一定帮你们好好宣传。” “那就太感谢石厅长了。”王市长笑道。 两人说着,就要打道回府。 区里一群领导和董希伯几人,急忙上前送行。 冯骁默默走到老林身旁,看一眼手表,说道:“林主任,多耽误了半个小时。华侨饭店的房间已经开好了,咱们抓紧聊聊吧。” “林老师,我来吧。”张幼薇也走了回来,好像林淼已经失去走路能力一样,又把林淼从老林怀里接了回去。 林淼头回见到张幼薇,满眼惊艳地看着她,叮嘱林淼道:“听老师话啊。” “你也是啊。”林淼当着冯骁的面,毫不遮掩地对老林道,“别让他们把话套出来,这些叔叔、伯伯,全都坏得很。”说着又看看林国华,给个了你自己注意的眼神。 冯骁无言以对。 张幼薇抱着林淼,远远看着老林被冯骁带走。看热闹的人群接连散去,本想说些什么的吴宁祥,拉走了姜胜善,老狄和沙阳、安娜,也跟着离去。却没人搭理宋佳倩,任由她失魂落魄般,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袁佳洁也像是完全忘了宋佳倩,在人群散开的时候,就和尚主任混进人潮,一转眼便不知去了哪里。湖滨路渐渐畅通,变得井然有序。 在人们兴奋的议论声中,一个又一个商铺的老板从张幼薇身边走过,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半晌,张幼薇才柔声安慰林淼道:“不要担心,冯局看起来是个讲道理的,一定会给你爸爸一个清白的。” 正说话间,董希伯和胡剑慧他们送完领导,又折了回来。 林淼靠在张幼薇怀里,不知道身后有人过来,背对着他们,淡淡道:“嗯,那样最好。不然他今天让我爸有多难堪,我将来一定有零有整,全还给他。” 大太阳底下,陪在严晓海身旁的李晶晶,听得汗毛竖起。 老董却角度清奇,微微眯起眼叹道:“老子这个儿子养得值啊,孝顺。” 胡剑慧摇了摇头:“我要有这么个儿子,不孝顺我都认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顺喜大酒店与湖滨路只有一街之隔,罗东岳昨晚把落脚的地方选在这里,本是为了办事方便,但现在却意外多了一个保全他脸面的作用。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罗东岳冲出人群后,一路低头猛走,十分钟后就火气冲冲地进了酒店。 沈望江紧赶慢赶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上了楼,罗东岳抢先进了自己的房间,嘭的一摔房门,差点把跟上来的沈望江,撞个鼻梁稀碎。 “罗处!”被关在门外的沈望江吓了一跳,他拍了下房门,然后又把手放了下去。退后一步,沈望江掏出烟来,点起一根。青烟入喉入肺,辛辣的触感在体内盘桓片刻,两道笔直的烟柱,从他鼻孔里长长地喷出来。 沈望江笑了笑,笑得幸灾乐祸。 他跟罗东岳一直就是面和心不和,今天罗东岳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这么大的脸,于公来说,是事情办砸了,罗东岳是领导,就该负主要责任。 于私,罗东岳要是不丢份,他沈望江这把年纪,又靠什么再上一步? “好事。”沈望江心里暗暗想道。 最好罗东岳就此一蹶不振,让他来单独调查这个案子才好。 反正也不难查。 至于林淼是黑是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给领导一个准确的答案就够了。 站在走廊上,抽完一整根烟,沈望江将烟头在垃圾箱上一拧,掏出了房间钥匙。 他和罗东岳,住对门。 …… 罗东岳关上房门,靠在门后面半天喘了半天,剧烈到近乎犯病的心率才稍微降下来半分,而刚才还健步如飞的两条腿,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罗东岳努力地想站着,可身体却依然不听使唤地背靠着门,缓缓往下滑动,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妈的!妈的!妈的!”他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腿,把愤怒宣泄在自己的肉体上。 这种愤怒,不是单纯的恼羞成怒,也不是因自责无能而导致的痛苦,确切地说,这是应该动物受惊过度后的狼狈和恐慌。因为害怕而导致的愤怒。 只是罗东岳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今年三十五岁,大学毕业至今,人生从未遭遇过哪怕任何一丁点的挫折。 他学业顺利,工作顺遂,几乎没靠任何背景,只要年龄一到,该往上的时候一定能往上,甚至有的时候做梦,他都会梦见自己五十多岁的时候,坐在京城的教育部大楼里说一不二。 可以说,在今天来东瓯市之前,无论去哪儿他都会受到应有的礼遇。每每从省里下来,哪个地方的老百姓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哪个地方的领导见到他,不是夸他年少有为? 可今天…… “操!”罗东岳爆了粗口。 但马上,就闭上了嘴。 这家酒店的隔音他信不过,不能让沈望江听见。 谁知道那个老东西,有没有在外面偷听。 罗东岳扶着墙站起来,解开领口一个扣子,愤怒过后,他开始复盘。 老子刚才为什么那么傻?跟那个小孩说英语有什么意义?不理他不就行了?姓王的不让我带那小孩走,打个电话把东瓯市的教育局局长叫过来不就行了?东瓯市的宫昌吉,以前见过好几次呢!还有他们分管教育的副市长罗万洲,今天不是就在现场吗?怎么就会那么傻,钻进了一个七岁小孩的设下的套?不……不对!七岁的小孩能懂个屁!肯定是有人事先教过他,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一定都是事先准备过的。 难道我们中间有内鬼!? 念头闪过,罗东岳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是有人眼红我,想借机整我一把? “我草你麻辣隔壁!”罗东岳破口大骂。 而此时就在他房门外,罗万洲带着秘书,正要敲门。 听到房间里的骂声,秘书举着手,保持着敲门的动作,转头看了看罗万洲。 罗万洲冷着脸,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走到对面沈望江住的房间门前,按响了门铃。 “罗处!”沈望江很快打开门,开口一喊,抬眼却发现按门铃的人并非罗东岳。 罗万洲看着略显惊讶的沈望江,淡淡说道:“沈处你好,我是东瓯市分管教育工作的罗万洲,我想跟你聊聊刚才的事情。” 沈望江目光游移,越过罗万洲的脸,看了眼对门。 罗万洲微笑道:“罗处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我觉得和你谈比较合适。” 沈望江不再犹豫,让开身位,邀请道:“请进。” 罗万洲带着秘书走进沈望江的房间,沈望江关上房门。 随意坐下来,罗万洲开门见山道:“沈处,我直话直说,你们是根据省里领导的指示下来搞调查的,按理说就是代表上级部门,所以不管你们要查什么,我们地方上都该无条件配合。不过刚才在湖滨路,情形有点复杂,王市长和石厅长都表了态,我也不方便再有别的意见。今天如果你们先来找我,或者找我们市教育局的同志,事情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沈望江轻轻点头,轻叹道:“是啊,罗处还是太年轻,做事情容易上头。我们想查的事,今天一件都没查到,现在这么一弄,都有点没脸再继续查了……” 罗万洲道:“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国荣家那孩子,确实古灵精怪,你们踩一回地雷,也不稀奇。不过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接下来绝对再也不会发生。东瓯市的教育系统,一定充分配合你们。你们想查什么,所有材料,只要是我们有的,我全部可以提供。想见什么人,你和罗处只管开口,这条线上,没有任何人,有拒绝接受调查的特权,包括我在内。” 沈望江盯着罗万洲。 罗万洲泰然自若。 两人对视良久,沈望江不由疑惑道:“罗市长,有个问题,我本来不该问,但是不问,我又觉得问题搞不好会更大。你刚才说林国荣他儿子,平时就有很多……特别的表现?” “是。”罗万洲点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沈望江的眼神里,浮现出对真相的期待。 罗万洲淡淡一笑:“林国荣的儿子,就是个神童,如假包换。” 沈望江脸色骤变。 第三百七十三章 “沈处,我们东瓯市这边,清者自清。唯一的要求就只有一点,就是《曲江南都报》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跟你们一起调查。而且政府机构的问题,让一家跟东瓯市毫无瓜葛的营利性事业单位参与调查,也明显不符合调查规范。 如果《曲江南都报》非要一意孤行,强行插手,到时候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不管好的坏的,我们都会向上级有关部门申诉。到时他们说的每个字,我们都不会承认那些话在法理上的有效性。为了社会团结,我们也不想发太多的声音。希望你和罗处调查完后,能给上级领导部门一个客观的回答。沈处要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本人。” 罗万洲长话短说,十分钟不到,就把在出事那晚他召开的紧急会议里,老林所提到的所有关键要点,跟沈望江讲了个清清楚楚。说完之后,便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辞。 沈望江拿着罗万洲本人的名片,张着嘴愣了半天。 嘴都快要抻得发酸的时候,突然被房间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拉回了魂。 “罗处!罗处你在吗?”尚主任敲着罗东岳的房门。 沈望江打开门,皱眉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袁佳洁和尚主任,打量他们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些微细不可察的变化,沉声问道:“罗处在休息,你们跑哪儿去了?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回来?” “沈处。”尚主任停止敲门,转回头望向沈望江。 袁佳洁却抢着说道:“沈处!我们去发稿了。林国荣被抓是大新闻,这人绝对不干净,落到冯局手里,肯定能查出东西来。我跟尚主任一商量,干脆先写了个简报,发回杭城去了……” “胡闹!”沈望江突然横眉怒目,高声斥责起来,“连个结果都还没出来,你们乱发什么新闻?为了那么点发行量,为了那么点钱,连点起码的职业道德都不要了吗?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社会太稳定,影响你们发财了是吧?!” 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沈望江愤怒的咆哮。 尚主任吓得脸发白,这帽子扣得也太凶了,他可担不起。 只是同时又奇怪,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沈处怎么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说好的联合调查,共同取证?友军你这把40米的大刀砍到老子脖子上了!这样是要死人的啊! “沈处,您误会了,我们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尚主任急忙想要解释。 可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罗东岳突然就打开了房门。 罗东岳双眼通红,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地看着外头的三个人。沈望江见罗东岳一脸的败相,内心深处微微一笑,然后颇为别有用心,假装关心地问了句:“罗处,你哭啦?” “别胡说。”罗东岳翻着烦躁的白眼,嗓音嘶哑地否认,然后招呼三人进屋道,“都进来说吧。” 袁佳洁和尚主任互相看了看。 沈望江瞪袁佳洁和尚主任一眼,直接走进了房间。 三个人进了屋,罗东岳左右看了看走廊,见外头没人,才关上了房门。 沈望江拉过一张靠椅,姿态轻松地翘腿坐下。 袁佳洁和尚主任不敢和沈望江靠得太近,略显拘谨地一起占了沙发。 罗东岳一看没地方坐了,只能往床沿上一坐,接着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便对三个人说起了他刚才在饱受精神折磨的过程中,所总结出的问题和思路。 “刚才出现那样的情况,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做好指挥工作。”罗东岳很有领导觉悟地先表态认错,表态完毕后,随即又开始辩解,“但是我犯的这个错误,并没有对我们的调查工作本身,产生实质的影响。我们的调查工作,依然是可以继续进行的。 现在林国荣已经被冯局带走了,相信以冯局的水平和能力,一定很快就能查出结果。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还是要按原计划走,配合冯局,找到林国荣背后操控东瓯市教育系统,违法侵占公共教育资源的实证。” 袁佳洁和尚主任听罗东岳表态,不由神色一喜。 罗东岳支持他们,就是省厅支持他们,他们关于林国荣的报道,也就有了省厅的背书。这样一来,不管东瓯市再怎么抗议,他们《曲江南都报》都不用怕背责任。 “沈处,你觉得呢?”罗东岳说到这里,转头问沈望江。 沈望江却看向袁佳洁和尚主任,沉声道:“我觉得,这件事,还不该这么早就下结论。咱们今天自己也亲眼见到了,林主任家的孩子,确实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沈处长……”袁佳洁又抢话道,“我觉得那孩子英语好不好,跟咱们要查的事情不矛盾啊!您刚才也听那孩子说了,林国荣家现在一个月收入十来万,都顶得上街道的财政收入了,这么有钱的家庭,提早教孩子说外语是很正常的。而且小孩子对语言的接受能力,本来就比成年人要强,英语说得好,一点都不奇怪。可我们不能因为他英语说得好,就以偏概全地认定他是神童对不对?” 袁佳洁盯着沈望江,满脸的不畏强权、义正言辞。 两人对视片刻,沈望江突然目露凶光,猛地一拍茶几,吓了袁佳洁一跳。 “林国荣!林国荣!林国荣是你叫的吗?还懂不懂半点规矩了?林主任都不会喊吗?你私下跟别人说我,也管我叫沈望江?林主任的问题,一天没定性,他就一天是党的干部,是你随随便便想诋毁就能诋毁的?”沈望江怒不可遏,指着袁佳洁的鼻子破口大骂。 袁佳洁被沈望江骂懵了,哑口无言地呆呆看着他。 尚主任急忙道歉道:“沈处,我们年轻记者不懂事,您歇歇火,歇歇火……” 沈望江对着袁佳洁,冷哼了一声,不客气抬手指她道:“以后说话,要带脑子。” 袁佳洁又尴尬又害怕又生气,眼里满是仇恨地看着沈望江,可就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罗东岳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问道:“沈处,你怎么了?” 沈望江却反问道:“罗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查?” 罗东岳很明显感觉自己身为领导的威信,已经在逐渐消失,沈望江这是要抢山头了,他声音一沉,缓缓打起了官腔:“接下来,当然是按该具体情况,有计划、有步骤地查。” “那如果查到最后,发现林主任家的孩子没有问题,这件事又该怎么收场?”沈望江问。 罗东岳眉头微微一皱:“现在的证据,不是很确凿了吗?我们只是去再确认一次而已,你觉得这件事,还有翻案的余地?” “结论都还没落定,翻哪门子的案?”沈望江干脆也不跟罗东岳兜圈子了,直接道,“罗处,我看咱们这次下来,一开始思路就有问题。不如这样,我们干脆分两组调查,等查完了,一人交一份报告。我那份报告就自己整理,交给厅里头,你们那份就发到报上,算是给公众一个交代。你觉得怎么样?” 罗东岳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沈望江,是要跟他搞割裂? “沈处,我们是一起下来的,交两份报告算什么意思?要是内容一致当然没问题,可要是不一致呢?你让领导信谁的?”罗东岳感觉有诈,提防地问道。 沈望江看尚主任和袁佳洁一眼,面无表情道:“罗处要是担心这点,那事情也好办。我们自己查就行了,尚主任和小袁,接下来就别参与了。” “这怎么行?”尚主任立马急得忙大喊起来。 袁佳洁也一脸柔弱地望向罗东岳。 罗东岳看着袁佳洁,纠结中,莫名其妙想起张幼薇的模样。 他两下一对比,突然觉得把前途押在这位5分姑娘身上,好像亏得有点离谱。老子就算是为了女人赌前程,也该是像早上那个大学女老师那样的女人吧…… 这么一想,罗东岳整个人顿时就清明了。 老子本来就是奔着事件真相来的啊! 这一整天的,莫名其妙就被《曲江南都报》思想捆绑了算什么事? 罗东岳神色一正,越想越庆幸没完全掉进坑里,马上改口道:“尚主任,小袁,这件事,我觉得沈处说得有道理。我们的工作,不是给公众交代,而是给厅里交代。东瓯市这边要是拒不承认调查结果,那就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虽然很支持你们坚持新闻自由,但按我们的工作性质,我对你们的支持,也就只能到这里为止了,请你们理解。” 罗东岳这个态度,转得袁佳洁和尚主任猝不及防。 尚主任惊恐大喊:“罗处!不行啊!我们通稿都发了!” “发什么了?”罗东岳不由眉头一皱,“你们报纸明天才能印出来,现在再打个电话回去说明,不是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尚主任跳脚道,“我们报社大楼隔壁就是曲江电视台大楼,我们发的是早间要闻快讯,全省同步直播啊!” 罗东岳狠狠一怔。 沈望江忙问:“你们通稿上写什么了?” 尚主任愁眉苦脸道:“我们说省府办监察室已经把林国荣带走调查,目前基本确认,这次调查和神童造假案有直接关系……” “就这样?”罗东岳追问。 “还有……”尚主任支支吾吾,“省教育厅现在正在和我们《曲江南都报》联合调查……” 罗东岳顿时脸色煞白。 沈望江看向尚主任和袁佳洁,语重心长。 “你们两个,长得都是猪脑子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早上十点出头,湖滨路艳阳依然高照,刚挂上牌子不到半小时的湖滨路园区管委会大楼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不管林淼刚才表现得有多么非人类,但现在的事实却是,老林确确实实被冯骁带走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冯骁不是纪监委派来的,而是拿的省府办的手续。 这样从国内的政治传统来看,事情还算有回旋的余地。 董希伯十分钟抽了三根烟,搞得管委会里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室青烟缭绕。 他实在有点想不通,明明那天晚上开会的时候,老林口口声声说得好像调查组的人一来,分分钟就能让他们全灭,结果搞了半天,该折进的去,还是没跑了,至于冯骁是不是真的会说话算话,今晚12点之前就把人放出来,那可就真的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也不知道老林这次被抓,对西城街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胡剑慧皱着眉头,把办公室的所有窗户全都打开,放屋里的烟味散出去一些,一边埋怨董希伯道:“老董,你坐这儿抽烟也没用啊,你看孩子都让你的二手烟给呛晕了!” 董希伯闻言,羡慕地看了眼坐在张幼薇腿上,更过分还整个人装死靠在她胸前的林淼,青着脸拧灭烟头,然后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唉,有什么消息,咱们再及时沟通吧。” 胡剑慧点点头,既算是揶揄又像是开玩笑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那些外地的记者烦得很,等下说你玩忽职守,尸位素餐,我看你怎么跑!” “我要能让他们惦记上,那倒算我混出头了!” 老董自嘲一笑,然后对张幼薇点了下头,走出了办公室。 “这个老董,一点用处没派上,还把我这里搞得乌烟瘴气。”胡剑慧等董希伯走了,还要继续精神上鞭尸,吐了句槽后,把窗帘一拉,遮住外头刺眼的阳光,整个房间立马阴凉下来。她打开灯,把门一关,然后搬过椅子,坐到张幼薇身边,看着林淼弱小无助又可怜,聪明乖巧又可爱的样子,母爱立马就泛滥得要溢出来,伸手摸了摸林淼的头,柔声问道:“淼淼,你妈妈在家吗?” “唉……”林淼叹了口气,“麻麻带晓晓去奶奶家了,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胡剑慧马上道:“那等姨姨早上下班了,带你去姨姨家里好不好?姨姨家里还有个小妹妹,一直说很喜欢你,想看看你呢!” 林淼看着胡剑慧勉强够4分的颜值,想象了一下她女儿的样子,某些消逝的记忆,突然之间就恢复了,果断道:“哦,对了,我舅舅还在店里等我跟他一起吃午饭呢!薇薇老师,你带我去找舅舅吧,我怕我路上被人贩子拐了。” 张幼薇一听林淼说要去找江洋,心底里两百个不愿意,可她主动把林淼从老林怀里抱过来,这会儿总不能扔给胡剑慧,这样做人也太不地道,只好笑着对胡剑慧道:“胡主任,我还是把淼淼带去他舅舅那边吧,在这里太影响你们工作了。” “不影响啊!”胡剑慧还不肯,铁了心今天非要把六岁的女儿介绍给林淼认识。心底里头甚至在想,如果老林这回挂了更好,她可以趁机顺水推舟给林淼送一大波关爱,搞不好送着送着,再过个十几二十来年,他就改口管她叫妈了呢? 林淼看出胡剑慧的心思,心想鬼才管你将来是不是副厅级,反正寡人是打死都不会做你女婿,连忙转头就对张幼薇道:“老师,我舅舅说了,我中午要是不出现,他就过来这里找我。他找到我就会找到你,找到你就会拉你一起吃饭,等吃完饭他说不定兜里刚好还有三张电影票,你要是不答应跟你一起去,他就会表演殴打外甥的节目给你看,你要是答应跟他一起去,在路上就会被误认是一家三口,精神层面上的便宜就被占完了,下回再见面,他就会理直气壮管你叫媳妇儿。现在才十点出头,你赶紧送我过去,放下我就跑,时间还来得及!” 林淼一通贯口,说得胡剑慧一脸懵逼。 张幼薇想想林淼说的画面,心里也暗暗发怕,撑着笑脸对胡剑慧道:“胡主任,我还是带这孩子走吧,你看看,太能闹了,他舅舅才管得住他。” 一边说着,抱着林淼站起来。 胡剑慧没办法,只好对林淼道:“淼淼,有什么事情,给姨姨这里打电话知道吗?姨姨和晓海叔叔,还有晶晶姐姐,现在一整天都在这里的。” “嗯。”林淼乖乖点了下头。 跟胡剑慧道了别,张幼薇抱着林淼从楼上下来。 路过楼下严晓海和李晶晶的办公室,林淼朝两人挥挥手。 严晓海又跑出来说了两句,才放林淼离开。 李晶晶却全程没话,跟林淼生分了不少。 不过林淼没怪她。 年轻人,想法多也正常,路是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对错,谁也不欠谁。 张幼薇抱着林淼从湖滨路一直出来,走到西城街便放了下来。林淼长得小归小,四十来斤的体重,可抱着走几百米,对她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吃力。 两个人牵着手过马路,几分钟后来到江洋店门前。 江洋店里的生意依然冷得像今天下午就要倒闭,本人更是半死不活地靠着椅子,两条短腿搁在桌面上,目光无神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那台昨天刚买的黑白小电视机。 “江洋同志,街道送爱心了!送你一个可爱的小外甥,还搭个外甥的班主任!”林淼牵着张幼薇的手,进门就喊。 江洋抬头一瞧,看到张幼薇,激动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急急忙忙起身,跑上前兴奋道:“薇薇,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我啊?” “林老师出了点事情,我顺路,把孩子送过来。”张幼薇才懒得跟江洋瞎扯,淡淡说了句,转头就要走。 江洋却赶紧拦住道:“别,别,事情都还没说完呢,你吃了没?我看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我们要不先一起去吃午饭吧!阿淼,去西城饭庄还是舅舅家里?” 张幼薇眼皮在跳,嘴欠多问了句:“你是不是身上还有几张电影票?” “诶?!你怎么知道的?”江洋眼里冒光,“要不要我们吃完饭,一起去看个电影?” 张幼薇满心想死,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问问淼淼,他爸爸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洋闻言,低头奇怪地问林淼道:“阿淼,你爸怎么啦?” 林淼风轻云淡:“我爸跟省里督查室的伯伯加班去了,今晚12点才下班。” 江洋:“哦,薇薇,你中午想吃什么?” 张幼薇:“……” 就在这时,电视机里,突然传出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本台最新收到的消息,著名作家林国荣,今日早上被我省省府办督查室工作人员带走接受调查,据悉与近日盛传的东瓯市教育舞弊案有关。目前我省教育厅监察处相关领导,已到达东瓯市,对该事件展开深入调查,《曲江南都报》记者陪同调查。详情请见明日《曲江南都报》头版,特别评论报道……” “什么鬼?”林淼匆匆跑到电视机前一看,发现居然是曲江省电视台的新闻直播,顿时就愣了,随口就骂出来,“我勒个日,曲南报那个记者,想出名想疯了吧?” 江洋也后知后觉跑上前,问林淼道:“你爸不是加班去了吗?” 林淼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这下估计起码得下班加到下个星期了……” “这么辛苦?”江洋假装听懂的样子,摸摸下巴,然后抬头看店门口一眼。 店门口,空空如也……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有关老林“被带走”的消息,在曲江电视台的直播新闻中转瞬即逝,播报时间不超过20秒,但毕竟石子落入水中,哪怕动静再小,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九五年这会儿,有条件在早上十来点看电视新闻的人不多。 要么有钱又有闲,要么有闲又刚好赶上身上有电视机。 而中远,恰恰就刚好符合这两个条件中的——第二个。 自打老林成名之后,中远就一直在对外宣传一件事情。 他,中远,东瓯市著名书法家,东瓯市书法家协会副理事长,曲江省书法家协会成员,是林国荣独生子林淼唯一指定的书法授业恩施,并且刚刚帮助林淼参加了一项国际书法展览赛,虽然比赛结果未知,但成绩相当可期。然后就这么到处忽悠兼骗吃骗喝了一大圈后,就在上个星期,他终于有效提高了自己的身价,成功地把新学生去他那间小破木屋学书法的学费,从每学期五百元,理直气壮地涨到了六百,并且一鼓作气,一周之内连续新收了三个徒弟。 随后为了庆祝这次伟大胜利,中远一咬牙,就去买了台和江洋店里头那部一模一样的小电视机,作为对自己这么长时间精彩操作和辛勤付出的奖赏和犒劳。 十几寸的迷你小电视,放在教室里简直时尚、时尚、最时尚。 这两天每天晚上下课关门之前,中远都要把那台小电视机好好擦一遍,爱护电视机,远甚于爱护除林淼和晓晓之外的其他学生。所以也正因如此,当中远并不滋滋有味但足够高兴地从电视里突然看到老林“被逮捕”的新闻后,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当时先是惊讶,接着又是紧张,再又是茫然,继而恐慌,稍后又开始犹豫。 各种情绪伴随着他脑补过头的胡思乱想,转过九曲十八弯后,他最后终于一跺脚,关掉电视机,扔下满屋子还等着他批改作业的小朋友,匆匆跑到附近不远处的小卖部,给市里的某位他眼中的大佬打了个电话。 而那位大佬,当时就在区委某办公室里喝茶报纸,顺带跟同事指点江山,口沫横飞说着瓯城区美好的将来,接到中远的电话后,大佬当场就一口茶喷了同事半张脸。同事都呆了,问大佬发生了什么,大佬一张嘴,就是个惊天大消息:老林“被双规”了! 消息不胫而走,半小时内传遍整个瓯城区区府大院的六幢办公楼,上到区委区府办公室,下到组织、宣传、统战、政法各部门,最后区纪监委大佬听到消息,人都懵逼的。 册那老林到底犯什么事了?上头居然直接就越过我这边把人抓了?是怕我们串通对抗审查还是怎么的?搞得老子现在也好慌啊!!! 而接中远电话的大佬,如果能耐只局限在瓯城区内,显然就不是大佬了。 瓯城区区府大院内沸沸扬扬的同时,那位大佬一边给同事擦脸道歉,一边又给他自己所认为的更高一级的大佬打了电话,这么逐级联系,半个小时后,远在新加坡带队的全国书法协会副秘书长,接到了犹如晴天霹雳的终极新闻。 “林国荣翻案了,有可能择日枪毙。” “妈的他干嘛了啊?!”副秘书长整个人都抓狂了,“干什么他就要被枪毙了啊?杀人放火也不至于枪毙得这么着急啊!检察院和法院都不用走程序的吗?” “不知道,反正国内现在都是这么说的。曲秘,林国荣儿子那个奖,还要不要颁给他?” 曲建安愁眉难展地狠狠嘬了口烟,回答道:“展览都已经开始了,照片都拍了。这样吧,你先跟他们那边……东瓯市是吧?跟东瓯市那边讲一下,让他们先把老林儿子获奖的奖牌和证书扣下来,先别发。等我们把情况搞清楚了,再做下一步决定。让东瓯市书协的人管好嘴,从现在开始,我们跟林国荣……保持距离。他那个荣誉会员,你先把名字摘掉。” “好,明白了。”电话那头挂断。 曲建安又嘬了口烟,眼里满是深深的忌惮:“妈的,副科级都能够上枪毙了。这才出门一个星期,国内反腐形势就这么高涨了?” 无独有偶,当书协这边收到消息的时候,京城某小破楼里,手握决定一大群小孩人生拐点权力的几个老头,也接道了不知源自何处的电话。电话的内容比曲建安听到的稍微靠谱一点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几个全国中小学作文大赛的终选评委,听完电话后全部面面相觑。一个老头拿出昨天才刚刚定下的,今年的获奖名单,递给身旁的同事,不住叹息摇头。 托老林近来爆得大红,林淼自己又足够争气的福,林淼两篇竞赛作文,全都入选了最后决赛,并被所有评委一致推荐为一等奖获奖作品。鉴于这是赛事成立以来,第一次出现一个孩子有两篇参赛作品同时获得全国一等奖,评委们史无前例地,破格给林淼定了个全国特等奖。 只此一例,前无古人。 “今年七岁,恭候各位……唉,一语成谶啊!”老头拿着名单,惋惜得要命。 另一个评委问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个奖发下去,我们就完蛋了!”老头愤愤说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哗哗转响拨号圈。 片刻,东瓯日报集团大楼总编室内,丁少仪拿了电话。 听那头说了几句话后,丁少仪当场失声喊道:“不可能的!我这边都没收到消息!”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砰砰作响,连敲房门。 丁少仪捂住话筒,焦躁喊道:“进来!” 鲁建波推门而入,面色难看如纸:“丁主任,出大事了,老林被省里的人带走调查了。” 丁少仪手一软,话砰碰的一下掉在地上。 “丁主任……”鲁建波急忙上前,捡起话筒。 丁少仪拿过电话,那头还没挂断,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缓缓说道:“老师,你们先不要着急行不行?至少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了,咱们再商量这个事怎么办好不好?” 京城那头,沉默片刻。 “最多一个星期,等着拿奖的,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好,一个星期。下周日……下下个周一吧!” “可以。”京城那边挂了电话。 丁少仪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鲁建波还想说些什么,丁少仪却捧住头,送客道:“老鲁,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鲁建波无话可说,退出房间。 过了半晌,丁少仪打开抽屉,翻出了一本厚厚的通讯录。 翻找半天后,她找到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您好,我是东瓯日报出版社总编丁少仪,想请问一下,郭老的联系电话,我们这边有很着急的事情需要征求他的意见。对,郭鹤龄校长,诶,好,麻烦您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来个水晶虾仁。” “再来个爆炒猪心做汤!” “阿淼,你怎么天天虾仁猪心的,吃不腻啊?” 西城饭庄二楼雅座,林淼一手拿一根筷子,用谴责的目光瞥江洋一眼,说道:“虾仁猪心都能吃腻,你说你的命是有多好?做人要讲良心啊,你当兵的时候天天都能这么大鱼大肉吗?” 江洋点点头:“能啊,吃得比这个好,不然怎么练得动啊?” 林淼:“……” “不跟你说!消费观不合就是三观不合,完全没有共同话题!”林淼傲娇地把头一撇,这时兜里的传呼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莉莉今天这么早?”林淼掏出传呼,却是个没看过的号码。 他想了想,认定应该是打错了,就把呼机放回了兜里。 没过几分钟,克勤大叔端着托盘上楼,先上了水晶虾仁和两碗饭,还有一盘送给本店至尊无敌vip客户的炒青菜,笑着说了句猪心汤还要等几分钟,就高高兴兴地下了楼。 要能多几个像林淼家这样的忠实客户,何愁生意不能做啊? 这几天居然有那么多傻逼说老林搞暗箱操作,给儿子办假证想想那群人也是脑子秀逗了,这点破事,关他们鸟事啊?老子帮儿子,本来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别说一个林国荣,你特么家里但凡能出个街道下面的科长,但凡能给儿子使点力气,你会有权不用?自己没本事搞关系,还要怪别人本事太大,骂人的煞笔,你倒是先让你儿子有机会跟人家儿子站到一块儿去啊?明明自己家的孩子,根本连别人孩子的边都蹭不着,这都还有脸出来逼逼? 刚才还有一群更傻的,说老林在湖滨路被抓了,还传得神乎其神,好像亲眼见到一样。 克勤下了楼,直接朝地上吐了口谈。 呸!老子就从没见过,亲爹被人抓了,还能有胃口带着舅舅过来点两个菜的小孩! “猪心汤抓紧一点!”克勤朝后厨喊了声。 后厨应声回答:“在做了!高压锅在叫了!” 克勤点点头,又望向店门外。看着那几个打赤膊,叫了半箱啤酒却只点三个菜,讨论老林被抓说得高兴得飞起的客人,克勤心里暗暗地想,要不是老子还得养活一家子人,就冲你们几个的智商,还想在老子店里吃饭?吃屎去吧! …… 林淼和江洋吃饭的样子就跟难民似的,就算少了一个菜,照样吃得无比欢腾。林淼一边吃,兜里的传呼机却接连震动,害得他和江洋抢虾仁的时候分心,少吃了好几颗。江洋贱得要命,抢赢后故意吃得眉飞色舞,看得林淼怒而拍桌:“奶奶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朝盘子里吐口水?” 江洋毫不畏惧:“你吐啊,反正小孩子的口水干干净净,你吐我也吐,看谁先恶心死谁。” 然而林淼也不是白混的,马上就见招拆招,说道:“臭不要脸,我发誓你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到我家薇薇了。” 江洋想了想,把整盘虾仁都推到林淼跟前,道:“这下满意了吧?” “我是这种人吗?!你那我当什么人了?”林淼很愤怒,端起盘子,划拉出一大半的虾仁,倒进自己碗里,然后给江洋留了两颗,把盘子推回江洋面前,义薄云天道,“一世人两兄弟!有我林淼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江洋的!” “我草……”饶是以江洋的不要脸,这下都不得不服了,“阿淼,你将来要是没出息,那就是国家和社会的损失啊。” 林淼点点头:“嗯,我知道。” 江洋无话可说,低下头,几口就把剩下的饭吃完。放下筷子,看着林淼大口扒饭,江洋一边等克勤上楼,想让他再给添一碗,一边又无聊问道:“阿淼,你爸晚上加什么班啊?” 林淼道:“搞教育工作。” 江洋问:“什么教育工作?” 林淼道:“教育傻逼。” 江洋再次无言以对。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经常被这爷儿俩教育,但内心坚决否认自己是傻逼…… 沉默之中,克勤终于端着托盘上了楼。 “老板,再给我来碗饭!”江洋大声喊道。 克勤笑着说了声好,低头又见林淼的传呼机在响,放猪心汤放下后,又旁敲侧击地说了句:“孩子,你爸给你打电话了。” “我爸在上班,晚上回来。”林淼头也不抬地说着,可看那传呼机越来越响个没完,只好拿起来,对江洋说了句,“舅舅,别把汤喝完啊,我还要拌饭的。” “放心,放心,汤一定给你留着!” “肉也不能吃完!” “你赶紧去打电话吧,响了二十次都有了!”江洋催促道。 林淼这才磨磨蹭蹭下了楼。 走到店里的电话机旁,克勤店里的电话随他用,林淼拿起话筒,按传呼机上的号码拨过去,那头像是总算松了口气一样,说道:“淼淼,我是少仪阿姨,你半天不回我,我还当你也出事情了……” 林淼立马就道:“我家没事,全都好好的呢,我爸晚上就回来。” 丁少仪一愣:“谁跟你说的?” 林淼道:“跟我爸一起走的那个,市里老王作证。” “市里哪个老王?” “最大的那个老王。” “……”丁少仪一阵沉默后,才接着道,“对了,淼淼,阿姨先跟你说件事啊。你那个全国作文比赛,拿了特等奖,但是可能会因为你爸爸的事情,延迟颁奖。不过你放心,阿姨已经给你师父打了电话了,你师父答应阿姨,一定会替你想办法。” “还能这么无耻?”林淼一听就不能忍了,“京城那边到底什么意思啊?” 丁少仪忙道:“你先别着急,现在……你那个奖不重要,关键是你爸爸先别出什么事情。京城那边说了,可以等你们一个星期……” “不用等了!”林淼直接打断道,“我家里本来就屁的事都没有,舆论是《曲江南都报》搞出来的,现在闹得鸡飞狗跳,要承担责任,也是他们的责任!本来只是想大事化小,看来有些人,还真不能太给他们脸。” 丁少仪听出林淼要搞事情,不由慌张道:“淼淼,你想干嘛?” “我一个七岁小孩,我还能干嘛?”林淼发飙喊道,“我爸现在在华侨饭店搞教育工作,我顺路过去表演两个节目,再顺便和领导同志探讨一下什么叫马克思主义唯物论,什么叫物质决定意识,什么叫实事求是,这也有问题吗?” 丁少仪被林淼吼了一通,愣了两秒,马上道:“华侨饭店是吧?你千万别一个人乱跑,阿姨现在就过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华侨饭点顶楼高级公务接待套房,三室一厅外带厨卫就已经足够宽敞,可既然有脸挂上公务接待四个字,再多个小会议室,显然也不奇怪。 老林这些年吃过见过,进酒店就跟到自己家一样,被冯骁带进会议室后,潇潇洒洒把外套一脱,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说要找点茶叶,先给三人把茶水准备上。 至于一起跟来的林国华,冯骁压根儿连电梯都没让上,直接让他在楼下等着。 林国华自然连半个字的反抗都不存在,老林几个人上楼后,就事不关己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满脑子只有午饭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一个问题。 冯骁的秘书看老林进屋后喧宾夺主的架势,看得有点着急。 跟在冯骁身边这么些年,嚣张的调查对象他不是没见过,但嚣张到完全把调查当旅游的,老林还真是头一个。就算是社会名流,也不能拿这种事当儿戏啊! 秘书忍不住想阻拦老林烧水泡茶的举动,冯骁却破天荒拦住了他。 秘书露出一脸不解。 冯骁淡淡然问道:“你觉得,我们这趟是来查什么的?” 秘书看着老林走进厨房,听到他洗茶杯的动静,反问冯骁道:“不是来查他搞教育舞弊的事情吗?” “那你觉得,一个街道副主任,凭什么就能搞教育舞弊?还居然搞得满世界都知道?就凭他那点名气吗?”冯骁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曲江省的教育系统,公正廉洁指数,在全国范围内排不到第一,至少也是前三。我工作这么多年,我们省内什么系统的人都抓过,唯独教育这块,一例都没碰到过。系统内的人尚且不敢把手伸得那么长,林国荣凭什么就能破例走关系,让他儿子拿到全省作文的一等奖? 再说为了一个小学阶段无关紧要的奖,赌上他自己的前程和名誉,你觉得这笔买卖合算吗?以林国荣现在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你要说他为了儿子能上好大学,不惜冒坐牢的风险,给他孩子篡改高考分数,我倒觉得更可信一点。” 秘书奇怪道:“那这个案子……” 冯骁道:“这次的事情,从刚才林国荣他儿子的表现来看,依我判断,还是《曲江南都报》无事生非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要不是林国荣的社会知名度高,《曲江南都报》的发行量又大,事情也不会炒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些写匿名信举报林国荣的,估计也就是眼红了。我现在仔细想想,要真是大案子,省里怎么会让我这个差不多都退到三线了的闲人下来查? 我猜领导心里肯定也清楚,这事情本来就可大可小,能查到点东西就当意外收获,差不多也不要紧。我们呀,就是下来做个样子,给老百姓看看。但老百姓的话,也不能真的那么当回事啊。喊得最凶的那些个,到底是在看热闹还是在鸣不公,他们自己脑子发热想不清楚,咱们替国家办事的,可不能跟他们一样拎不清。” 秘书若有所悟,微微点头。 “水开了。”这时老林举着一个热水壶,朝会议室走来。 “帮林主任拿一下。”冯骁吩咐秘书。 “诶。”秘书应了声,走进厨房,拿起流理台上刚洗过还湿答答的杯子。 老林强撑着面不改色,其实早就临近吓尿地走进会议室里,接过秘书递来的杯子,抓了两把茶叶,倒茶的时候,手抖得有点厉害。 冯骁和他的秘书看着老林这副色不厉但相当内荏的模样,双双嘴角上扬,笑得十分快乐。 这个林国荣,果然还是怕的…… 老林泡好了茶,又借口要上厕所,冯骁当然不会不人道到让一个已经提名增补市政协委员的名人憋尿,老林满手心是汗地匆匆出了会议室,在卫生间里待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总算磨蹭回来。冯骁的秘书终于把会议室的门一关,随即取出厚厚的一沓材料,放到老林跟前。 老林沉默不语,牢记儿子的话,坚决不往敌人挖的坑里跳。 可他不说话,冯骁却主动开了口:“林主任,这是你家孩子最近一年的所有资料档案,现在不仅我这里有一份,省教育厅里头,也有一份,《曲江南都报》手里有一份,《东瓯日报》那边也有一份。你家孩子,太出色了,这么万众瞩目,你作为孩子父亲,一定很欣慰吧?” 老林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话没问题,点了点头。 冯骁又笑了笑,说道:“林主任,你不必这么紧张的。我们要查的,是关于有人举报你搞教育舞弊的问题,只要你家孩子争气,这一条就不可能成立,现在就等教育厅的调查结果。 另外还有匿名举报你在城管科工作时的问题呢,说实话,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搞基层工作,哪能和老百姓一点摩擦都没有。要是连这点在工作岗位上不可避免的问题都要被上纲上线,全国乡镇一级的基层工作,也就都不用做了。这件事,完全没有大张旗鼓去查的必要。” 老林被冯骁说糊涂了,忍不住问道:“那这个也不用查,那个也不用查的,我还过来做什么?” 冯骁回答道:“也不是全都不查,我的助理已经去你们街道,拿你分管工作的台帐和账本了,我这么大老远过来,总得把这点起码的东西清查,才算完成了我的工作。这点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冯骁看了眼手表。“现在是早上10点半,最多半天时间,我们就能把材料看完,如果没问题,我这边就能收工,回去汇报调查结果了。” 老林听冯骁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 宝贝儿子那边,肯定没问题。他自己这头,该擦的屁股,几天前也全都擦干净了,他这些年来分管过的街道工作的账目,绝对比他两天没洗的内裤都干净。 安下心来,老林掏出烟来,打算先压压惊。 冯骁却伸手,按住了老林的烟。 老林奇怪望向他。 冯骁淡淡道:“工作时间,不能抽烟,我也不抽。” 说着掏出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交给了身边的秘书。 老林不由意兴阑珊。 这时房外门铃响起,秘书匆匆走出会议室。 过了片刻,冯骁的助理和秘书一起回来,助理对冯骁道:“冯局,东西都拿来了。” 冯骁点点头,对老林道:“林主任,走吧,一起看看你这几年的工作成果。” 老林迷迷糊糊站起来,跟着冯骁走出去。 走到客厅,地上赫然摆着四个大纸箱,起码四五百份的台账记录。 “看来林主任,这些年还真是做了不少事情。”冯骁淡淡说着,对秘书和助理道,“开始吧。” 秘书和助理点点头。 冯骁走上前,随手拿起一份文件。 那是今年夏天,街道党政办批准街道重建食堂的手续文件。 老林亲手做的预算。 预算报价:十万。 第三百七十八章 早上11点52,太阳已经升到今天的最高点。 日头越猛,林国华的肚子就越饿,而从他胃里头传递出的那种嗷嗷待哺的心慌,又反过来提醒他,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这种提醒是那么的准时准点,那么有规律,那么不给身体讨价还价的机会,铁面无私得就像羁押了他兄长的那位领导。 说到兄长,阿荣现在应该已经开饭了吧…… 林国华心里暗暗想着,从上头下来的领导,中午一定吃得很好,搞不好现在就正在楼上和老林大鱼大肉。这念头一从脑海里冒出,他肚子的反应就更剧烈的三分,一阵清晰可闻的咕咕声,不间断响起。林国华听到那声音,越发自怜自艾,一边暗骂侄子不是人,居然敢出卖他的小叔。好好的休息天,留自己的亲叔叔在酒店这种地方挨饿,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林国华纠结地坐在酒店前厅的沙发上,饿得想哭。然而以酒店的消费水平,让他在这里点餐是不可能的,就算饿死,他也不会花这个钱,最关键是,街道肯定不会给报销。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酒店大门外。街对面有家杂货店,狠狠心,自掏腰包去买碗桶装方便面,倒是勉强可以考虑。不过这样就难免会衍生出另一个问题,谁特么会那么丢人坐在酒店大堂里吃泡面?这样肚子虽然能填饱,可这个人,他是真的丢不起啊! 饭点越近,四周说说笑笑、来来往往的人就越多。 林国华饿出怨念,开始在心里抱怨。 阿荣为什么要出名?大家一起当个平庸的人,我比你稍微有钱一点,你比我稍微困难一点,这样的生活,不是非常完美吗?现在好了,你看你受罪,我受苦,星期天加班没加班费就算了,居然连饭都不管!老子……老子这顿不吃了! 林华国在煎熬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痛下决心——当然其实也没那么坚定,主要是他真的不敢走,如果现在走了,待会儿来个人找老林,他要是不在的话,董希伯八成要骂他不是东西,连亲哥都不当回事云云。所以说到底,还是怕啊…… 林国华饿得满头虚汗,依然死憋着不买矿泉水,这种省钱的执念,绝对是老太太亲传。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想老林要是再不下来,那他就干脆自己上去。 不为别的,讨口水喝总不算过分吧? 12点……不,12点半,12点半我就上去…… 林国华低头看了眼老林去年发达后送给他的金表,给自己划了一条做人的底线。 就在这时,酒店外头,突然跑进来三个人。 门童还没喊完欢迎光临,董希伯、胡剑慧和严晓海,就已经到了林国华跟前。 林国华见状一愣,胡剑慧先抢着问道:“你哥呢?” “楼上……”林国华一脸犯懵地说道。 紧接着就见董希伯满脸不高兴,责怪他道:“你这个反应,跟你哥真是没法比啊。过来这么久了,你就不知道先给我们打个电话?你哥在楼上,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啊?让你过来就是看着他的,你坐在楼下有什么用?” 林国华被董希伯的连环锅扔晕了,笨嘴笨舌又满脸委屈地辩解道:“不是……领导不让我一起上去啊!我坐在这里就是怕你们找过来嘛!” 董希伯又循环回来:“想我们找过来,你倒是先给我们打电话啊!” 林国华有点想死了。 老子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一口,兢兢业业坐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还有话说? 打电话不要钱的吗? 一通电话五毛钱,发票都没有,打完你们给报销吗?! 林国华心里疯狂咆哮,嘴上却弱弱道:“你们不是来了嘛……” “幸好日报的丁主任通知我们,还是淼淼跟她说的。”胡剑慧说着话,都没用正眼看林国华,就急匆匆走到前台,焦急问道,“林国荣在哪里房间?” 酒店前台看胡剑慧一眼,依稀记得是个领导,连忙道:“稍等一下,我要打个电话上去问一问,上面的领导交代过了,不能随便跟人说他们的房号。” “算了!”胡剑慧一看根本不可能打听出来,皱着眉头就朝董希伯和严晓海走去。 可刚一转身,酒店门外,忽然又喧哗涌进十几个人。 胡剑慧定睛一瞧,好家伙,尼玛全明星大佬阵容。 不但区里和市里纪监委的负责人来了,还有团市委的何超盈,市教育局的宫昌吉,宣传部的二把手王岚,各自带着他们的秘书或者跟班,浩浩荡荡,吓死个人。 把这群人叫到一起的丁少仪,走在人群的最前头,见到胡剑慧,匆匆忙忙上前问道:“老林现在什么情况了?有消息吗?” 胡剑慧看看丁少仪,又看看边上一大票领导,弱弱问道:“丁主任,你们这是要干嘛啊?” 丁主任望向身后大佬。 市纪监委的大佬迈出一步,沉声道:“我们是来给冯局提供线索的,小林现在人呢?” 胡剑慧见这群大佬要造反的模样,小声对丁少仪道:“冯局不让人上去。” 丁少仪解释道:“刚才我们打电话问过省里的意见了,省里领导说冯局这次下来,只是对老林做个简单的询问调查,事情不大,我们这边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陪同工作。” 胡剑慧有点蒙。 陪同工作,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啊…… 丁少仪见胡剑慧还是不解,嗓音压得很低,又多补充了一句:“老林要出事,《曲江南都报》对我们指控就坐实了,市里要有一大批人挨处分,王市长电话指示了,老林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胡剑慧这才了然,可还是很蛋疼道:“我也不知道老林现在在哪个房间,刚才问了前台,前台也不说啊。” “我去问问。”丁少仪眉头微皱,就朝前台走去。 可还不等她走到前台,酒店的大门就再次打开。一个小豆丁把鞋子踩得吱吱作响,背着个小书包,扭着小腿一溜烟跑进来,什么也不说,径直就朝电梯口跑。 江洋跟在林淼身后走进来,一瞧大堂门口站着好多看气势就感觉好牛逼的人,正好奇这里到底发生了,就见林淼被胡剑慧一把抓住。 “淼淼!你怎么来了?”胡剑慧大声问林淼。 林淼大声道:“找我爸啊!” 丁少仪走上前,愁眉道:“你爸爸现在在哪个房间,我们都不知道,楼上的冯伯伯,不让我们上去呢。” “开什么玩笑,让我来!”林淼使唤着胡剑慧,把他抱到前台。 林淼一伸手,向前台要电话道:“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前台小姐姐,每个都认识林淼,什么话都没说,就把电话递了过去。 林淼麻利拨通老林的大哥大。 片刻,大哥大那头,传来冯骁的声音:“喂,找谁?” 在满大堂大佬的注视下,林淼微微一顿,朗声道:“我是林国荣的儿子,我要向你们自首!” 话音一落,全世界都安静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华侨饭店顶楼套房会议室里,老林身上的汗,已经浸透了衣服。冯骁拿着大哥大,淡淡瞥老林一眼,老林明显喉结一动,冯骁沉声道:“1606房,你上来吧。” “好咧~”楼下前台,林淼挂了电话。 冯骁对老林笑了笑:“你倒是命好,我这辈子没见过能把儿子养成这个样的。” 老林挤出一个笑脸,大言不惭:“我儿子,当然是天下第一。” 冯骁指了指扔在桌上的台帐,收起了笑脸道:“现在天下第几都救不了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家这个神童,到底能神到哪里去。” …… 楼下大堂,林淼放下电话,就立马受到满屋子人精的表扬,老阿姨们纷纷夸赞还是淼淼有办法,撒谎撒出国际领先水平,一句话就把关押老林的房间号给套了出来。 市纪监委的大佬正蠢蠢欲动要带人上楼解救同志,林淼忙正色道:“叔叔,阿姨,你们先别急!这么多人上去,我爸也出不来,待会儿人家一生气,说不定门都不让你们进了。你们先让我去探探风,我先看看老冯心情怎么样,心情好的话,我再多叫几个人。慢慢来,稳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既对林淼远超出年龄的表现所震惊,同时也确实觉得,林淼说得没错。 尤其是在场官职最高的纪监委大佬,自己家就有个同样七岁大的小孙子,这下跟林淼一比较他当然不可能认定自己的孙子不如别人,可林淼今天这个范儿摆在这里,谁要敢说他不是神童,大佬都不敢保证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傻逼带回小黑屋,请他喝上一下午的茶。 “《曲江南都报》这种媒体,早就该整顿了!”向来集体意识强烈的大佬,在心里给这场闹剧下了个定论。 另一边,抱着林淼的胡剑慧却不放心道:“你一个人不行啊,至少得叫个人陪你吧?” “我舅舅啊!”林淼想都不想。 胡剑慧却也一样,毫不犹豫地就拒绝道:“不行,不行,你舅舅不合适,现在是工作问题呢!叫个家里人算哪门子道理?” “那叫你们这些领导上去,也不合适啊……”林淼环视四周,和林国华眼神相撞,林国华急忙转过头去,躲开林淼的目光。林淼暗暗叹了口气,对小叔彻底无语,转而伸手一指,指向严晓海道,“晓海叔叔跟我一起上去吧!” 完全没心理准备的严晓海,闻言措手不及,但根本也没多想,马上就答应道:“好!我跟你一起上去!” 胡剑慧看看四周一大片人,发现这会儿确实还真就是严晓海最合适,级别不高,或者说股级干部,根本都不算有级别,跟爷儿俩都熟,跟老林的交情更是人所共知的好。 一群人互相看看,胡剑慧把林淼放下来,叮嘱严晓海道:“晓海,办事机灵点啊。” “放心吧,我又不是笨蛋。”严晓海沉着脸说道,明显还没上楼,心里压力就大得快炸了。 林淼没多话,径直朝电梯走去。 一群人送林淼和严晓海上了电梯,等电梯门关上,酒店的经理,才满头大汗地姗姗来迟,然后一瞧这边的超白金阵容,说话都差点不利索了。 好在大佬幽幽开了口,没让他抓瞎超过半分钟:“16楼再给我开两间套房,账记在市纪监委办公室。” “好,马上,各位领导稍等。”经理情不自禁地给众人鞠了个躬,赶紧朝前台跑去。 …… 半分钟左右,上楼的电梯门打开。全程没话的林淼和严晓海从电梯里出来,林淼带头走在前面,找到1606房。敲了敲门,大喊一声街道送温暖,房间门一开,冯骁的秘书探出头来,扫一眼林淼和严晓海,再看看走廊左右,让开了身子。 两人一走进房间,就看到摊在茶几上的台帐,冯骁的助理头也不抬,认真翻看着台帐的内容,边上还摆了个空碗,显然是边干活边吃饭,看起来十万火急得很。 冯骁秘书带着林淼和严晓海走到房门紧闭的会议室前,敲了敲门。 冯骁打开门,低头看一眼林淼,又目光犀利地看向严晓海。 往日里整天想抽烟把大脑抽废掉一样的严晓海,此时却反应极快,立马道:“我是林主任分管科室的科长,市里头领导让我来配合你们调查。” 冯骁盯着严晓海看了片刻,点点头,沉声道:“进来吧。” 林淼和严晓海走进会议室。 冯骁又关上了房门。 老林见到儿子和狗腿前来,原本快要被吓死的模样,瞬间万物回春,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开口就是很有水平的废话:“你们两个,午饭吃了没?” “吃了,都几点了啊,你吃了没?没吃我叫楼下再煮碗面来?”严晓海大咧咧坐下,伸手要就掏香烟,老林忙按住他的手,说道,“这里工作时间不能抽烟,我中午吃了,不用叫了。” 严晓海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妈的,早知道不让抽烟,我刚才应该先抽两根再上来啊。” 说话间,全然没了刚才紧张的样子。 仿佛看到了老林,就有了主心骨。 林淼观察着严晓海的反应,心里先给点个赞,但现在时间宝贵,没空夸他,仰头就单刀直入问冯骁道:“伯伯,你干嘛要抓我爸爸啊!?” “早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抓你爸爸,是让你爸爸过来跟我一起工作。”冯骁揉了揉林淼的头,又望向严晓海,指了下桌上的台帐道,“你们林主任,这次麻烦不小啊。这个街道支出项目的台帐你看看,眼熟不眼熟?” 严晓海拿过台帐扫了眼,刚有点回温的血液,瞬间凉透。 他愕然望向老林,满眼掩不住的惊慌。 老林眉头微皱,对冯骁嘴硬道:“冯局,我不是刚才一直跟你说,这个工程是外包的,那些乡下人干活哪有什么发票不发票的。草台班子自己拉个施工队,干完就算了,我们只管付钱,他们那些炉子、电灯、电视机哪里买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啊?电话也没有,人也联系不到,你让我找,我上哪儿找去啊?搞不好那个包工头现在人在国外也说不定!” “唉……林主任,你这样的话,我们的工作,今晚可能就做不完了。”冯骁坐下来道,“组织上对年轻干部,向来是教育拯救为主,说实话,对你更有利,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啊。” 老林闭口不语。 这时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突然抓住台帐。 林淼拿过来看了两眼,很淡定道:“哦,就是街道食堂装修的事情是吧。冯伯伯,我爸爸跟食堂有什么关系啊?” 冯骁道:“你爸爸,在食堂里吃得太多了,我怕他吃撑了。” 林淼才懒得跟冯骁打机锋,直接捅破天窗说亮话道:“伯伯,你放心,我爸的胃口大得很,这点分量塞牙缝都不够,放着给他吃,他都懒得吃呢。一个食堂造价十万不是很正常吗,材料要钱,人工要钱,新厨具要钱,领导包厢里养了一大缸金鱼,鱼食也是钱啊!” 冯骁笑道:“小朋友,你这个账,倒是算得挺清楚的。不过伯伯单位也有食堂啊,你才才伯伯单位那个食堂装修,花了多少钱?” 林淼道:“二十万?” 冯骁眼神一冷:“两万。” 林淼叹道:“哇,你们那边经济条件这么差啊……” 冯骁正要发火,林淼马上又接道:“那按你说,我们这个食堂,造价多少才算合理?” 冯骁拉下脸道:“这得问你爸爸啊?” 林淼扭头问就老林:“爸,我觉得四万很合理,你们账上面,四万的发票和收据应该有的吧?” “肯定有啊!”老林像是沉冤昭雪了一下,拍桌喊道。 林淼立马又接着问:“那具体能说明白的有多少?说实话,该多少就是多少。” 老林看看严晓海,两个人心脏全都跳得跟发动机似的,搞不清林淼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纠结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道:“五万。” “哦……”林淼微微点头,然后摘下书包,突然从书包里掏起什么东西来。 老林一看吓得半死,还当林淼要掏出小钢弩和《未成年人保护法》杀钦差灭口,不料林淼伸出手来,手里拿的却是一条红领巾。 好久没戴红领巾的林淼,手法笨拙地把红领巾戴好。 然后走到冯骁跟前,举起右手,朗声道:“我是少年先锋队队员。今天在这里再次宣誓:我热闹中国共产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力量!时刻准备着!宣誓人,林淼。” 屋子仨大人看得完全呆滞。 林淼背完宣誓词,赶紧摘下三个月没洗过的红领巾,仰头看着冯骁,一本正经道:“冯伯伯,打小我爸就教育我,要忠于党和国家,要忠于组织和人民。我爸对组织,那一直是一腔热血,赤胆忠心,你别说让他贪,这种事,他连想都不会去想!为什么食堂的账上会有五万块钱说不清?很简单,因为这五万块钱根本没花掉!我爸工作比较多,食堂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账目上的事情,他只管签字,他哪儿搞得清钱去哪里了啊?这个应该问具体经手的人啊!晓海叔叔,你说是不是?” 严晓海愣了三秒,当场爆了种。 “是!”严晓海一拍桌子,咬着牙站起来,“用剩下那五万块钱,在我这里!我刚才忘了!” “五万块钱,也能忘了?”冯骁盯着严晓海。 严晓海面不改色:“食堂是8月底交付使用,我们7月份开始,就一直在忙湖滨路产业园的事情,弄了两个月,到今天才开园。湖滨路工程项目八百多万,那五万块是施工队施工完了退给我们党政办的钱,我这几天,整天人都在湖滨路的项目指挥部,哪儿管得了那点小钱啊?你要是急着对账,我现在就给你把钱拿过来!钱就放在我家里!” “放你家里?” “是啊!”严晓海硬着脖子,反正也是豁出去了,“包项目就是我表弟,他直接把钱交给我,有什么问题?我就是忘了做账嘛,谁知道你们突然过来查这个的,你们要是不查,我搞不好要到过年才能想起来把钱还给街道。” 冯骁盯着严晓海看了半天。 严晓海正气凛然。 林淼拉了拉冯骁的衣角,仰头问道:“伯伯,你看我爸爸这下清白了吧?” 冯骁忍不住蹲下来,盯着林淼的眼睛。 两人对视半天,冯骁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 林淼一笑,露出一颗刚长出来的牙:“下个月八岁。” “八岁……”冯骁伸出手,揉了揉林淼的头,“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做坏事啊,不然伯伯家里还有个大哥哥呢,你要是敢做坏事,大哥哥一定不放过你。” 林淼点点头:“嗯,放心,我家这么有钱,我这么懂事,物质和精神上都不存在作恶动机,让大哥哥省出抓我的时间,好好陪陪你和阿姨吧。” 冯骁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老林和严晓海道:“这件事,该通报我还是要通报,你们两个违规办事,玩忽职守,警告处分少不了。” 老林和严晓海对视一眼,上岗以来从没被处分过的俩货,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淼突然又道:“只处分一个就够了呀,我爸明年还要提拔的呢!” 严晓海:“……” 冯骁有点无语地揉了揉脑门,突然又想起件事来,转移话题问林淼道:“你不是说来自首的吗?你要自首什么?”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林淼转头对严晓海道,“晓海叔,你先下楼跟叔叔阿姨们报个平安吧,我爸一会儿就下来了。” 严晓海有种自己被林淼利用完就扔的不详感觉,但这会儿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起身撤退。 房门一开一关,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冯骁催林淼道:“说吧。” 林淼点点头,提醒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摧毁你的世界观,请你听完后努力保持平静,以及继续保持对这个世界的信任。” 冯骁不吭声,默默看林淼撑腰。 林淼轻轻咳了一声,望向老林。 “其实我爸根本没什么文化,他出版的书,全都是我给他代笔的。” 说完,房间里安静良久。 冯骁望向林淼:“这么说,你真是神童?” 林淼摇摇头,用自信又略带一点怂的不确定口气道:“我不想侮辱别的神童,不过如你所见,从某些方面来看,我可能真的是个天才。” 第三百八十章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冯骁看着林淼,久久不语。 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是世界观产生了崩塌,只是纯粹的,在本就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当亲耳听林淼说出真相,依然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大致的内心体验,类似于近距离接触一条从海底浮出水面的蓝鲸。想来不管是谁,只要内心深处还存在对宇宙和大自然的敬畏感,就不可能在亲眼见到那样的庞然大物时,依然能保持绝对的淡定。而林淼,或者说在冯骁眼中,林淼所拥有的那壮阔如山川湖海,近乎超自然的天分,就是此时他心里的那头鲸。不沉默半分钟以上以示尊重,都像是在亵渎造物的神奇。 而相比之下,老林的沉默,就简单通俗得多。 完全就是——太尼玛的尴尬了…… 当面被林淼指责为没文化的直接人身攻击是第一枪,接着说出代笔真相,残忍撕去他身上的那层作家画皮,又是第二枪和第三枪。一套行云流水的“三枪坑爹惊奇”,直接就让精神层面突遭重创的老林,连抬起头来和冯骁对视的脸都没了。 林淼说完话后的半分钟里,老林汗出得比刚才接受冯骁讯问还厉害。 毕竟他之所以能和冯骁对峙那么久,最大的心理倚仗就是他“全国知名作家”的身份,以及由此带来的十几个社会头衔的光环加成。不然就凭他区区一个副科级的身份,哪来的狗胆和冯骁这么个正局级的巡视员硬扛?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冯骁这样的人物下来,作陪的起码也得是个市人大主任或者市高官,而像他这种渣渣,连跟人家坐同张桌吃饭都不配啊!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冯骁看了眼面如白纸的老林,“这件事要让人知道了,影响可不会比《曲江南都报》说你爸屁股不干净要小。” “有什么好怕的,说出去谁信?”林淼露出笑脸来,“这世上能像冯伯伯您这么放开心胸接受真相的人,一共也没几个。再说了,这件事我也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跟您一提,天知地知,就咱们三个知,等出了这道门,我就打死不认了。” 冯骁好笑道:“那你把这件事告诉我,还有什么意义?” 林淼正色道:“因为我至少要保证,这次下来调查的人当中,起码有一位有分量的领导,心里头真的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次的事情,说实话,想摆平不难,但拖得越久,这个社会对我的恶意就会越大。老百姓不关心真相,就算把事实掰开了、揉碎了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曲江南都报》全国发行量破千万,哪怕十个读者中只有一个信了他们的鬼话,将来喊我是骗子的人,全国上下至少也会有一百万。 我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算我自己担得起这样的社会压力,我以后的事业也不见得能扛得住。而且极有可能被这样的社会负面影响拖后腿,根本就发展不起来。 今天是你们下来的第一天,我原本想慢慢来,花上一个星期,把事情充分解决了,也让社会有个逐步接受的过程。但刚才曲江电视台的新闻一出来,我就知道,慢慢来是不行了。这件事情,我现在不要‘尽快处理’,我只要‘马上处理’。早一分钟解决,这件事对我将来的负面影响就能减少一分,今天解决,明天开始情况就能变好。所以我需要一个,说话能一锤定音的人,帮我说句实实在在的公道话。这个人,就是你。” 冯骁听林淼说完,手指又敲了翘桌面,皱眉问道:“电视台播了什么新闻?” 林淼道:“刚才大概半个小时前,曲江电视台早间新闻快讯说我爸被你带走调查,确认和教务舞弊案有直接关联,还说《曲江南都报》正在配合教育厅调查,明天还要出特评。” “有这种事?”冯骁摇了摇头,“这事情办得,也太草率,太不像话了。” 林淼道:“所以现在事情一下子闹这么大,火都烧到身上了,再不灭火,我就是不被烧死,也肯定要毁容。冯伯伯,群众需要真相和公平,我也是群众中的一员啊。” 冯骁却又不吭声了。 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说话没用。省里让我下来,主要是调查你爸的工作问题,教育舞弊的风波,只是我调查的一个切入口,但不是调查目标。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当然可以帮你说话,向领导汇报,你爸的手脚,就算有那么点小瑕疵,但基本上是干净的。但对公众,对舆论,对媒体,我没有办法。 现在闹成这样,我说的话,只会被一部分人曲解为你们父子俩政治背景的一部分。公然替你们站台背书,反倒有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你这个神童到底是不是造假,只有教育厅这个直管部门,有资格来发这个声音。不过今天来的那两位,你也看到了……” “没事!”林淼打断道,“我愿意接受任何他们任何形式的检查,就现在。唯一只有一个条件,《曲江南都报》的人,不许一起过来。您可以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林淼拿起桌上老林的大哥大,递给冯骁。 冯骁提醒道:“他们两个,现在可是跟《曲江南都报》捆在一块儿了。” “冯伯伯,您闷在这房间里太久,看来是有点缺氧了。”林淼笑道,“教育厅和《曲江南都报》,本来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一个是为人民服务的,一个是想把水搅得更混,趁机浑水摸鱼的。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对那两位,到底是维系和《曲江南都报》的临时盟友关系重要,还是站稳他们原本的工作立场重要?那位罗叔叔还年轻,将来的路还长得很,不会拎不清轻重的。只要您给他透露一点点意思,我相信他一定会马上站到真正受害者的一边。” 冯骁问道:“谁是受害者?” 林淼伸手一指冯骁,又一指老林,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所有被《曲江南都报》的虚假新闻耽误时间和精力的人,都是受害者。所以被他们蒙蔽,骂我、骂我爸、骂东瓯市个机关部门的人,也都是受害者。” 冯骁真心被林淼这神一样的统战思维给折服了。 “林主任,你确实有福气啊。”冯骁对老林说了句,不等老林有什么反应,就打开会议室的门,走到门外,冲自己的秘书喊道,“给罗处长打个电话,我有重要事情跟他说。” 秘书放下手上的文件,先朝会议室里看一眼,然后立马起身,走到电话机前,拿起了话筒。 第三百八十一章 12点10分,午时正点刚过。 罗东岳倒在酒店的床上,身上一身汗臭,却懒得去洗个澡。 他两眼直愣愣看着酒店房间洁白胜雪的天花板,心里默默想起,古代这会儿,正是菜市口的刽子手挥刀斩落人头,血溅五步,让冤魂曝晒烈日之下永不得超生的时候。这么一想,他就不免又有点恍惚。话说自己这回下来,到底是来拿人头的,还是送人头的? 早上在大庭广众下丢的那点脸,现在想想,好像不算什么了。 比起袁佳洁和尚主任那两个猪队友的骚操作,被一个“神童”欺负,实在不值一提。 省教育厅和《曲江南都报》联合调查…… 袁佳洁,我艹你……你和你妈老子都不想操! 罗东岳愤怒地翻身坐起来,揉了揉脸,眼里的血丝变得更明显了。 他真的哭了…… 这回真是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啊…… 这让他接下来怎么继续查? 查出结果,东瓯市会说有媒体参与,事先也书面要求过,坚决反对媒体插手,到时大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认账,他罗东岳就是查出花来也没用。 而要是查不出结果 就这点秃子头上的虱子都数不清,那还要他这个副处长屁用? 当着那么多双眼睛,无能到这种地步,自己以后还要不要再进步了? 罗东岳思来想去,越想越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袁佳洁这个罪魁祸首五花大绑,吊在天花板上,然后解开腰带,用飞机发动机的涡轮转速,往死里抽她。 俏丽吗,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嘀嘀嘀,嘀嘀嘀。”罗东岳正求死不能时,腰间的传呼机突然叫了几下,他心虚地慢慢拿起传呼,生怕是领导来问责了,仔细一看,却是个东瓯市本地的电话。 犹豫片刻,罗东岳还是按号码打了过去。 “喂,你好。” “罗处,我是冯骁。” “冯局!?”罗东岳心头猛地一跳。 …… 半小时后,罗东岳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刚洗过的头还没完全擦干,但神色却容光焕发。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甚至连皮鞋都仔细擦过,转眼功夫,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年少有为的优秀青年干部。 他大步走到沈望江房间门前,按响门铃。 开门的却是袁佳洁,见到罗东岳颜值莫名提高至少2分的样子,心头居然还有心思稍微小鹿乱撞了一下,然后赶紧让开身子,喊道:“罗处。” 罗东岳却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过玄关,走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沈望江跟前。 尚主任急忙站起来:“罗处!” 罗东岳没理会他,直接对沈望江道:“沈处,该办事了。” 沈望江见罗东岳气势陡变,不由奇怪道:“有什么好消息了吗?”而一旁尚主任虽然被罗东岳直接无视,但也没放在心上,同样既期待又心虚地看着他。 罗东岳高冷一笑:“好消息没有,不过普通消息倒有一个。林国荣现在人在华侨饭店1606房间,他儿子也在。冯局的意思,让我们过去一起调查,把他们父子两个的事情,一次性搞清楚。咱们动作快点,今晚就能回杭城。” 沈望江疑惑道:“这么着急?” “不着急行吗?”罗东岳瞥了眼从后面跟过来的袁佳洁,语气不善,“今天上电视直播,明天出特评,不知道还当咱们教育厅是摆设,老百姓的公平公正,以后都要靠媒体呢!” 这话说得诛心。 尚主任慌得一笔,急忙解释道:“罗处,我们也是在您的领导指挥下报道事件……” “行了,行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曲江南都报》神通广大,我是伺候不起了。咱们呐,以后也别见面了,我怕哪天真栽在你们手里。” 罗东岳直接跟尚主任撕破脸,说完就直接朝屋外走去。 “你们好自为之吧。”沈望江略显纠结看袁佳洁和尚主任一眼,跟上了罗东岳。看样子小罗的脑子是清醒过来了,他这回又只能给他打下手了…… 尚主任和袁佳洁目送罗东岳和沈望江出了门。 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袁佳洁不由着急道:“主任,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可尚主任也是六神无主,他紧锁着眉头,低着头来回踱了两步,走了半天后,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没事的,这个事情还在我们的掌控中。本来就是想借教育厅的东风过来把真相揭开,现在顶多就是没教育厅给我们撑腰了,但真相是不会变的。 教育厅那边查到的东西,到头来还是和我们查到的一样,我们今天的新闻无非就是发得稍微早了一点,明天的特评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今天是星期天,明天周一…… 不该跟省厅的人一起查的。 本来最好就是等到周一,直接带上认证物证,再联络本地的一些媒体,直接去那小孩的学校跟他当面对质。学校不同意,我们再去找东瓯市教育局。这么弄的话,就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尴尬了。明天出特评的话,那今天就得拿出点过硬的东西啊。刚才罗东岳说那小孩现在人在哪儿?” “华侨饭店。”袁佳洁道。 尚主任拍拍脑门,好像这样真的就能想出什么办法似的,结果一张嘴,还是问袁佳洁:“有什么人,是咱们现在就能找到,带去酒店跟那小孩当面对质的吗?” “没有吧,那小孩主要的问题是作文让人代写得太离谱了,我们要么就只能让他当面写一篇,再让东瓯市教育局或者罗处他们做个鉴定。”袁佳洁道。 “当场写作文啊,思路倒是对的,不过就怕东瓯市这边要拖着我们。要是林国荣不倒,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尚主任越说越在心里笃定,老林和林淼就是有问题。 而且极大可能,林淼的那些获奖作文,不是老林代笔,就是老林指使别人代笔。 “还是得找点更直接的证据……”尚主任摸着下巴,冥思苦想。 “更直接的证据……”袁佳洁念着,突然眼睛一亮,“主任,咱们不是一直都有直接证据吗?!” 第三百八十二章 林淼万没想到,冯骁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居然连“文科神童”这么冷门的超自然现象都能安之若素地咽下去,并且消化得干脆利落。实事求是地求说,就算换了他本人,如果突然哪天有人跟他说自己儿子七岁能读黑格尔和叔本华,林淼都不敢保证会不会直接一口盐汽水喷过去。这话骗鬼呢?!但偏偏,冯骁还真的就当场信了。当然,这里头肯定也有很大程度他这半年来各种攒证书,以及早上当着那么多人面,背了一大段英文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冯骁对待人和世界的态度,林淼确实是服气的。 一个人能在有生之年凭本事混到正厅级,确实不愧为人中龙凤。只可惜了他事先准备的好几套嘴炮方案,辛辛苦苦排练了那么久,结果一句话都没用上。 你好歹让我再多背几句《共产党宣言》之类的过过瘾嘛! 林淼走出会议室,瞥了眼还在紧张工作的冯骁的秘书和助理,然后默默朝房外走去。 老林还不能当场释放,因为台帐还没查完。 看样子,这几大箱子的材料,至少是要查到天黑了。 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老林不要崩溃吧。 对亲爹的精神承受能力,林淼是真的没办法不去担心。 毕竟,上辈子有犯病的前史…… 独自一人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打开房门,林淼刚一脚踏上走廊,转头就见到胡剑慧站在不远处,做贼似的跟他招手。林淼赶紧把冯骁房间的门关上,小跑到胡剑慧跟前。 胡剑慧抱起林淼,闪身就进了身后的房间。 屋里青烟缭绕,二手烟熏得眼睛忙捂住嘴。 客厅里头,或坐或站十几个人,一下子全围上来,叽叽喳喳跟林淼问起老林的情况。一人一口烟,林淼赶紧抢在被尼古丁呛死前宣布:“没事了!老冯说了,晚上查完台帐就放我爸走。” 房间里立马一阵欢庆。 就连躲在角落里吃泡面的林国华,都不由抬起头来,看着被呼呼后用的林淼咧了咧嘴。 兄长吉祥,天下太平。阿荣,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全世界最亲的亲兄弟! 有你一口饭吃,就有我一口汤喝!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林国华正重新给自己树立刚刚碎掉的亲情观,又听林淼继续道:“老冯还给今天早上那两个省教育厅的叔叔打电话了,那两个叔叔现在就过来验货。” “验什么货啊?”胡剑慧抱着林淼,一脸总算完事的高兴样子问道。 林淼指了指自己:“我啊!” 屋里一群原本听林淼说老林今晚就能出来,便打算要走的大佬们,这时又坐了回去了。 这年头娱乐节目少,星期天除了打麻将就是逛公园,大佬们闲着无事,显然对林淼即将面对的考验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从没亲眼见过神童表演的,更是直接嚷嚷起来:“诶!这就对了嘛!这事情闹了都快一个星期了,搞半天不就是看老林家孩子到底是真是假!这就是给老林翻案的最直接的证据啊!我看咱们这里人还少了,小王,你抓紧,再去联系联系市里头的媒体,外地的也可以,能叫的都叫过来,我还真不信了,那个《曲江南都报》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跟我们睁眼说瞎话。今天就要让他们看看,东瓯市的神童不是吹出来的,东瓯市的教育和东瓯市的廉洁,更不是吹出来的!” 市纪监委的大佬发表完宣战感言,屋子里立马掌声一片。 但大佬不愧是大佬,说完后又弱弱补了句,指着林淼问:“咱们现在确实都百分百认定,这个小家伙没问题吧?要是有疑问,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好啊。” 众人又大笑起来。 丁少仪坐在大佬身旁,信誓旦旦保证:“季主任,您放一百个心,这孩子要是货不对版,我们出版社今年的利润我一分不留,全都赔给市财政当补偿!” “诶,这话你自己说的啊!”大佬眉开眼笑。 …… 王岚找了个房间,打了足足二十多分钟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东瓯日报》的鲁建波兴冲冲带着长枪短炮过来时,正巧遇上东瓯电视台人马赶来。带队的赫然是副台长梁树友,比去年又胖了一圈,只可惜赵晶没来,让鲁建波好不失望。两个人职务差得远,却很意外是高中同学,互相握了握手,一路说着多灾多难的林家父子这一周来的劫难,全都不胜唏嘘感慨。 梁树友一路破口大骂到电梯门前,电梯前堵了好几十人,全都是各路大小报刊的记者。老梁仗着自己级别高,根本不怕这群臭鱼烂虾放在眼里,越骂越上头,从《曲江南都报》一路骂到今天早上在湖滨路丢人现眼还被他们电视台拍下来的罗东岳和沈望江。直到电梯门开,挺着大肚子走进去后,才稍微消停了一些。 一大票人浩浩荡荡上了十六楼,径直来到大佬们订的房间。 原本宽敞的屋子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空间立马就变得逼仄起来。 但各路记者都是老手,根本不挑工作环境。 一进屋子,就开始各找各的角度,架设机器,抢占操作空间。 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两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 罗东岳看到宫昌吉,上前握手道:“宫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宫昌吉和罗东岳握了下手,转头向罗东岳挨个介绍屋里的大佬们。 介绍到最后一个,级别刚好够资格被介绍的梁树友时,老梁看到刚才同在电梯里的罗东岳,不由一脸的蛋疼。这尼玛,就有巧得有点过分了啊…… 但是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们先动手,老子又怎么会骂人?老子身为一个电视台的副台长,这么特么的斯文的人,怎么会特么地随便骂人? 两人冷暖自知地握了下手,对刚才发生的不愉快心照不宣。 罗东岳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一圈寒暄完毕后,面向已经全副武装完毕的媒体,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稿子,正色念道:“各位东瓯市的领导和媒体朋友,根据省教育厅监察处领导指示,我们决定对近日在某媒体和全社会风传的,关于东瓯市神童学历及相关竞赛成绩造假的事情,展开实地调查取证,现场对该生进行学业能力及水平甄别。调查结果,将反馈给省厅监察处及其他相关纪律监察部门。本次调查,接受东瓯市方面个相关单位和媒体的监督。现在我宣布,取证程序,正式启动。” 屋里一阵闪光灯。 林淼被胡剑慧放下来,走到客厅中央的茶几前坐下来,这就是他的临时考试桌。 沈望江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取出一个写着编号1的牛皮纸袋。 按照原本的计划,在进行这项检查前,他们还应该先向百里坊小学的奥数队教练单娇娇做询问纪录,但现在情况着急,也就跳过这步了。反正手里有卷子就有答案,数学这种东西,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神童是真是假,两张卷子就能分辨出来。 “这是这次检查使用的小学六年级奥数比赛试卷,一共两张,14题,题量对正式比赛的两倍,鉴于考生在之前比赛中所取得的优异成绩,本次严查,考生做对10题,才计为通过。考试时间两小时,我说开始后,开始作答。”沈望江拿着卷子,跟屋子里的人解释了一通,然后让大佬和记者们看过卷子,才把试卷放到林淼跟前,沉声道,“开始。” 林淼接过试卷,稍微喘了口气。 快四个月没接触奥数了,前些天为了应付检查,花了几个小时突袭恶补了一下,感觉水平稍有下降,但降得不算厉害,知识点和解题思路都还记得比较清楚。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14道题做对10题,算不上什么挑战。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 平复下心情,林淼提起笔,在满屋子眼睛和镜头的注视下,眼观鼻,鼻观心,很快就进入了做题状态。接着不到3分钟,就轻而易举解出了难度并不高的第一道送分题。 纪监委的大佬一脸好奇,直接走出人群,坐到林淼边上。 林淼转头看他一眼,咧嘴笑笑,继续干自己的活。 大佬却越看越惊心,忍不住问在场的人道:“谁知道平时奥数考试,一道题要做多久?” 众人面面相觑,混在人堆里的市教育局副局长梁艳红回答道:“我记得一题最慢得在8分钟之内完成,7道题目才能全部做完,很多去比赛的孩子,一个小时做不到完题目是很正常的。” 大佬听到,笑得跟老小孩似的,指着林淼直乐道:“这孩子,一道题我看三四分钟就弄出来了。他去年比赛第几名啊?” 宫昌吉立马道:“全市第一!去年省里没举办比赛,不然去省里也是一等一的水平,拿个一等奖问题不好。” 此话一处,房间里一阵轻叹。 罗东岳和沈望江互相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真是好险,这回差点让《曲江南都报》带进沟里…… 日狗的什么新闻记者,发报道之前,连采访一下当事人都做不到吗?这种睁眼说瞎话到令人发指的报社,竟然还能做到千万级别的发行量。 讲道理,早就尼玛该关门了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胡剑慧拉开了客厅的窗帘,让屋外明媚的阳光将房间照射得更加敞亮。 镜头下的林淼,也随之像被套上了一层光圈。 某个阿姨辈的摄影记者,看着柔光下林淼那头蓬松的小长发和略带半分婴儿肥的小脸,内心微微萌化的同时,忍不住露出姨母笑来。又可爱,又聪明,关键还出名,面对这样的小朋友,所有当了妈的人,要么就拼命嫉妒,要么就往死里喜欢。而阿姨摄影师,坚决选择后者。 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生的是女儿…… 阳光落在林淼身侧,不知是停住了时光,还是拉长了岁月。 每个人手上的表,好像走快了,又好像没在动,十几个镜头,就那么一直摆在支架上,林淼稍微换个姿势,就有人轻轻按一下快门。许多年后,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蓉城的大熊猫保护基地里。几百个老外千里迢迢来看中国的国宝,看滚滚翻个身,就能激动得大呼小叫。 坐在林淼身旁的大佬,很不习惯这种青年文艺的画面,看林淼做到第四题的时候,就赶紧站起来,和大熊猫宝宝划清界限。不然那感觉真的太诡异了。 林淼没着急要提前多少时间就把题目全都做完。 大佬离开之后,他做题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现在不是比赛,而是自证清白——虽然同样需要全力以赴,但更重要的,是确保正确率。这种情况下,能拿满分,就绝对要拿满分。不然哪怕只是一个低级的计算失误,也会变成日后煞笔逼逼的借口。而且话说回来,越是低级失误,煞笔才越有逼逼的兴趣。一来高级了煞笔看不懂,二来只有当煞笔能看懂了,他们才会的逼逼情绪才会真的高涨。 说白了,做人之所以要努力认真,很多时候,真的就是为了避免让那些层次上远不如你的人,找到能对你指手画脚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记者们始终保持着职业态度时,大佬们的专注力,终于开始慢慢瓦解,四周逐渐响起很轻微的嘈杂声。既想说几句话讨论一下,又怕影响到神童做题。 江洋混在大佬人群中,跟一个不知是大是小的大佬对视一眼,双双客气一笑。 对方大佬没见过江洋,看他又不是记者,误以为是别处来挂职的领导,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江洋赶紧礼尚往来,也掏出一张上星期刚印的交给对方。 两人交换完名片,同时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双双一楞。 “瓯城区住建局局长莫望。什么鬼?住建局的局长过来干嘛?”江洋不解望向莫望。 莫望更傻逼,反复低头看名片上写着“东瓯市三江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江洋”,完全搞不清楚,这个死混混是怎么进来的。 东瓯市有多少房开公司,他莫望还不清楚? 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家玩意儿啊! 骗子? 莫望上下打量江洋,可见江洋一副自在坦荡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可能。 江洋被莫望看毛了,忙又自我介绍一句:“我是孩子舅舅,刚才我带他过来的……” 莫望这才释然,然后一下子就看江洋顺眼多了。 哪有长得这么结实的骗子嘛!一看就知道是老林家的亲戚,气质多像! 莫望忙跟江洋握握手,夸赞林淼道:“老林这个儿子,真是了不得啊,天天上电视,我一年都上不了几次东瓯电视台。老弟,以后生意上有什么问题,你只管来找我,都是自己人……” 江洋听得一咧嘴。 可不是自己人吗?今天这屋子里的人,哪个不能成为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还用说,不找你们帮忙还能找谁啊!”江洋的嗓门有点高,拉着莫望的手不松开。 胡剑慧眼神不善瞥过去一眼。 江洋赶紧闭嘴,过了两秒,又拉着莫望往外走,嘴里直嘀咕:“领导,我还真有件事想向你咨询一下,我最近吧,想随便先找个三五百万的项目,你看有没有办法帮我安排一个,三五百万的没有,一两百万也可以啊……” 莫望:“……” …… 时针从下午12点,一点点拨向2点。 12点半开始的测验,林淼不急不缓,来回检查,一直做到临近时间结束的2点25分,才总算放下了笔。作为监考老师的罗东岳和沈望江,早就等得有点不耐烦。但林淼一搁下笔,先走上前的却不是他们两个,而是一群抢着拍照取证的记者。这是王岚交代的,绝不能给外人留下半点栽赃陷害林淼的机会。罗东岳当然知道这群人暗地里是个什么意思,但还是觉得东瓯市的领导这么干,小心得有些太过了头,而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同时,也绝对太高估了他们两个的手艺。 又特么不是当魔术师出身的,他们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换试卷? 罗东岳等记者们拍完照后拿到试卷。 沈望江从箱子里拿出校对答案,而后两人在东瓯市各大媒体镜头的死盯下,一题接一题校对下来。而沈望江手里拿的红笔,却愣是从头到尾,一动没动。 看到最后,罗东岳站起身来,神情像是变得有些轻松,又依然显得严肃面向屋内的众人,沉声宣布道:“全对。” 屋里当即发出一阵好像自己家儿子考了满分的欢呼。 丁少仪把林淼抱进怀里,果断先亲一口。 宫昌吉则着急上前,问罗东岳道:“罗处,这下事情算搞清楚了吧?” 罗东岳和沈望江对视一眼,回答道:“还差几步,先休息半小时吧。根据林淼的获奖情况,下一个检查项目是中国象棋。” 宫昌吉一愣:“中国象棋怎么查?” 罗东岳微微一笑:“这个简单,跟我下盘棋就可以了。” 边上正高兴的众人,纷纷奇怪望向罗东岳。 罗东岳带着些许的得意,朗声道:“各位放心,这个检查我保证绝对公平。我是杭城全市职工业余中国象棋比赛的第六名,孩子下棋的水平怎么样,一过招我就清楚。” 屋外头,江洋突然探进头来:“下象棋啊?莫局,我去看看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中场休息半小时,林淼跑了一趟楼下。 等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几十张酒店晚餐的自助餐券。回到房间后,他手把手给每个记者都送了一张,一边送,一边还嘴甜地说声叔叔辛苦或者阿姨辛苦,我爸给你们添麻烦了。 九五年的自助餐,还属于稀罕的舶来品,就跟刚进中国的肯德基一样,定位上隐含着“奢侈”两个字。记者们拿到自助餐券,一看上头的面额是着实吓人的88元一位,顿时又惊又喜。有心的再细数一下今天来的记者总共是26人,四舍五入一下,差不多就是2500块了。 但这还不算完。 林淼送完自助餐券,又悄悄告诉胡剑慧,自己刚才在楼下订了两桌,待会儿等老林出来,可以请叔叔阿姨和老伯伯坐下来一起吃顿饭。胡剑慧被林淼这套熟练的人情操作,搞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这个小家伙,总是时时刻刻都能带给她意外惊喜。只恨自己家的妞妞还太小,有些事情实在没办法硬来——但如果能再拖上个十年八年,让她逮着机会这小子灌醉,顺便让妞妞把正事办了,那以后她们家的日子还不蒸蒸日上? 听说徐毅光娶的那个寡妇的女儿,已经把林淼给预订了。 这种封建糟粕的娃娃亲,现在不抵制还等什么时候?而且话说回来,林淼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一整个星期都不见徐毅光吭声,徐毅光好像最近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了吧…… 胡剑慧胡思乱想着,罗东岳那头,已经摆好了棋局。记者同志们纷纷笑容满面地收起手里价值不菲的餐券,再看林淼,眼里已然满是百分百的好感。 长枪短炮十几个镜头待命。 林淼往罗东岳对面一坐,双方身后,立马站满了一大群老爷们儿。作为东瓯市街头巷尾受欢迎程度起码能排到第三的娱乐活动,领导同志们显然也不能免俗地日常喜欢来两下。 江洋仗着身硬头铁,完全不顾领导的感受,挤到了林淼的身旁,牢牢挡住了纪监委大佬的视线。大佬含着恨,干脆横移一步,挡住了某位记者的镜头。 然后记者稍作权衡后,果断放弃了抗议的打算。 “我们一局定胜负,我让你先手。你能走几步,就走几步,下完后咱们复个盘,你大概什么水平,我基本就能看出来了。”罗东岳先把没有规则的规则一说。 林淼马上问道:“那如果我下得很臭,你们会枪毙我粑粑吗?” 罗东岳:“……” 所有人:“……” 江洋一手摁在林淼头上:“别胡说八道,让你妈听到,晚上回家又要打你。三天两头挨打,你屁股不痛啊?” 这话一出,四周立马爆了。 “淼淼在家里还要挨打啊?” “哎哟!这个老林,怎么下得了手哦!我要有这样的儿子,房子给他拆了我都乐意啊……” “对啊,好像去年还打住院了呢!我们妇联还说过他们两口子。” “淼淼,你要不要去阿姨家里住啊?……” 罗东岳辛苦搞出的高手气场,当场就烟消云散了。 这尼玛是现在该讨论的问题吗? 我们是在查案啊!查案啊!都给我严肃一点啊! “咳!”罗东岳忍不住咳嗽一声。 沈望江帮着道:“大家安静一下啊,孩子家里的问题等晚上以后再说好吧,我们先办正事。” 说话的功夫,林淼却已经偷偷和江洋对好了暗号。 江洋的脚搁在林淼椅子旁,踢一下就是有问题,不踢就是没问题。 主场作战,做人就能这么无耻…… 林淼不等现场安静下来,突然起手开局。 女同志们不依不饶还在说个不停,老爷们儿们,则全都静了下来。 几分钟后,屋子里再次回到刚才宁静祥和的状态。 可没安静几秒,林淼突然又说话了:“叔叔,为了提升你们调查的真实性,我想把我那天比赛的情况,在现场还原一下可以吗?” 罗东岳一怔,没想太多地答应道:“可以。” 话音一落,林淼立马就作妖了,张嘴就唱:“oh whoa~oh whoa~” 罗东岳瞪大了眼珠子:“你干嘛?” “现场还原啊,比赛那天我唱了首歌,把对手唱崩了。你认真下棋,不要管我,放我放飞我的音乐梦想。”林淼淡定地解释了一句,恬不知耻地马上又继续唱道,“you-know-you-love-me,i-know-you-care~……baby,baby,baby,oh~” 林淼一边唱,边上一群阿姨又开始议论。 “英文歌啊,淼淼这个英文真是好啊,外国语初中真不错,老外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我们那时候读初中,老师自己发音都不标准。” “对对对,l都读成艾路,害我在外面上大学的时候被室友笑了两个多月。” “英语说得好,歌唱得也好。” “听说春晚还叫淼淼去彩排了是吧?淼淼,今年你是不是要上春晚啊?” 正在下棋的林淼歌声一停,仿佛一心三用地回答道:“看情况吧,下个月先去彩排,导演让我上我才能上啊。” 得到半个肯定答案后,女领导们越发激动。东瓯市这些年,可是从来没出过能上春晚的人。林淼这回要是去了,那可就是东瓯市文化史上的一笔,青史留名啊! 王岚还嫌不够热闹,一半傲娇道:“本来让他去他还不去呢,这回还是我们张部长点了名,这个小家伙才肯答应。我看幸好就是他爸被人害了,不然我们张部长都没空跟他说这件事。” 众人都恍然点头。林淼看着他们,感受江洋在椅子底下疯狂踢腿,拿着棋子来回摆,终于移到一处江洋不踢的地方。 罗东岳见林淼落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羞辱啊…… 红果果的羞辱啊! 想他纵横杭城各老年公园十几年,遇到过的少年高手也不在少数,但是像林淼这种,一边唱歌、一边聊天,一边心不在焉还能牢牢摁住他的,那是一个都没有过。 听说数学好的天才,各个都算力惊人…… 难道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的有这么大? 可不管怎么说,老子也是华南名校出身的高材生啊! 罗东岳的心态开始崩,突然走出一步臭到林淼都能一眼看出的臭棋。 正急忙想要扳回来,林淼突然大喊一声:“呔!落子无悔!大家快来拍照!” 十几个记者立马一窝蜂扑上来。 林淼二话不说:“将军!” 罗东岳脸色铁青,移动棋子。 林淼嘿嘿一笑:“你的小juju没有~” 罗东岳:“……” 一直不吭声的老爷们儿们,眼见局势跟山体滑坡一样倾斜,终于开始发表议论。 “孩子的棋确实可以啊……” “我觉得下得比老林还好,老林水平跟我差不多,没他儿子好。” “杭城的职工象棋水平一般吧,看罗处这个棋下得,我觉得我去应该也能拿个前几……” 罗东岳紧咬着牙,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转头望向沈望江,想寻求一点安慰。 然而,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沈望江这老狗居然在笑! 还笑得尼玛那么开心! 王八蛋,你这是幸灾乐祸呢? 我们在查案啊!现在是看热闹的时候吗?能不能有点上级领导的立场?! 罗东岳疯狂在内心咆哮,然后一落子,心里突然又咯噔一声。 “呀,你的另一个小juju也没有……”林淼随手带走比赛。 罗东岳盯着棋盘半天,脸跟被墨水洗过一样。 沈望江拍拍他的肩膀,宣布道:“这场检查结束,考生通过。下一场……一小时后,4点开始吧,检查项目是作文。先休息一下吧。” 围在棋盘前的大佬们一哄而散。 江洋摸摸林淼的头。 林淼举起手,跟江洋轻轻击了一掌。 合作愉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奥数、作文、书法、象棋,还出(chao)了一首歌…… 林淼接受罗东岳检查的过程,同时也是在历数自己重生以来所做过的事情,细细回忆完一遍后,就不由得感到异常空虚。 都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实在没什么地方值得夸耀的。而且要不是占了时代的便宜,歪打正着、老天赏饭地让老林一夜爆红,人生的拐点,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到来。 “唉,我还做得不够好,还要继续努力啊……” 长长的检查间隔时间里,林淼坐在客厅里叨叨,面前不仅有好几排的阿姨和大姐姐,还来了四五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姑娘。这是胡剑慧秀出的又一波骚操作,她居然中途打车回家,把妞妞给接来了。另外几个家里有差不多大女儿的阿姨见状,也全都有样学样。 这么一弄,“华侨饭店周末神童小讲坛”,想不开讲都不行。 几个小姑娘的皮相和骨相都只是勉强在平均及格线水平上下。她们的父母,显然都是“爱人品胜过爱外表”,是能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狠心摆脱低级趣味的好干部。 所以面对眯眯眼、塌鼻梁、大脸盘子的妞妞那充满崇拜的眼神,林淼感觉除了跟她们聊思想建设,实在没什么别的好谈的。毕竟作为一个估计永远都无法摆脱动物局限的庸俗男人,林淼真心没什么情绪,跟她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论找老婆,林淼只有一条硬性标准。 漂亮。 而如果非要在这个标准前再加一个前置条件,那么林淼希望是“那种很少见的,身材很好的,充满荷尔蒙诱惑的,火辣到穿着衣服都需要打码”的漂亮。 要求真的不算高。 只是纯粹的、低级的、生理上的条件而已。比起什么学历必须高端985以上、双亲之中必须有个副处级、月收入不低于多少万之类的,林淼觉得这种生来就能获得的东西简单多了。 然后这么一筛选,婚姻问题就豁然开朗。 除了洛漓还能有谁?在看到秦晚秋的时候,林淼就知道洛漓的先天基因有多好,将来就算达不到倾城倾国,但要倾倒他林三水,那绝对是不成问题。 “大家不要拿我当榜样,我只是刚好在某些方面存在特长,又刚好运气很好地遇上了能供我发挥的平台。我是在很多叔叔阿姨的帮助下,这才取得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人生的路还很长,你们每个人,将来都会有属于你们自己的发光发热的机会。不要崇拜我,也不要拿我当偶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每个人都是自己舞台上的主角。 你们要相信自己未来一定能取得不比我差的成绩,不但能追上我,还能超越我。 你们更要相信你们的爸爸妈妈对你们说的话,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各自岗位上最优秀的人,他们是东瓯市八百多万人中,最出色的那一批。要是连他们的话都不听,你们还能听谁的呢?所以今天我跟你们说什么,不重要,你们的爸爸妈妈每天跟你们说的话,才是在引领你们,朝着正确的人生方向前进……” 一群小丫头片子听得群脸懵逼。 把小丫头带来的阿姨们,却各个听得紧捂胸口。淼淼这么懂道理的孩子在家里都会挨揍,真是造孽啊,好想今天就带他回家养大…… “这拍马屁的水平,值得学习。”沈望江对林淼已经彻底没偏见了,轻声对罗东岳道。 就这说话水平,还写个毛的小学生作文? 沈望江觉得现在就算是全国最牛逼的小学生过来,都不配给林淼提鞋的。 罗东岳满脸唏嘘,然后不经意抬手看了眼时间,顿时头皮一麻。 四点半了?! 不知不觉,居然听他讲了快一个小时?! “先停一下!停一下!”罗东岳急忙喊话道,“时间到了,准备考试了。” “你再他说会儿嘛……” “对啊,我家孩子才刚来半个小时呢……” 检查的时间一长,程序的严肃性,已经荡然无存。破窗效应让满屋子的年轻女领导们纷纷失去了对纪律的尊重,居然跟罗东岳讨价还价起来。 罗东岳都快疯了。 职业生涯十一年,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东瓯市的干部,太不讲江湖规矩了! “现在都4点半了,孩子都累了一整天了,等下作文写到一半,肚子饿了写不动,你们又要说孩子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要不我看明天再继续吧,不然放到晚上也行啊。等吃完饭,再休息一下。孩子也不是铁打的,你们不心疼,我们还心疼呢……”区教育局的郑爱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抱起林淼就跟罗东岳一通白话。 罗东岳的心气也算是被磨成渣了,有气无力地看着义正言辞的郑爱芬,又听沈望江在一旁建议道:“要不先换个顺序吧,作文放到晚上,先把那首歌的情况问清楚。” “什么歌?”郑爱芬替林淼问道。 沈望江转身从皮箱里拿出一盘磁带,说道:“今年4月份,东瓯市音像出版社发行了一盘流行歌曲磁带,里面有一首歌叫《虫儿飞》,曲作者是钟初惠和林淼,词作者是林淼。” “有问题吗?”王岚拨开人群走上前道,“春晚看中的就是这首歌,你们有什么意见?” “不是意见不意见。”沈望江一改早上的剑拔弩张,满脸和善的微笑道,“孩子的能力,我和罗处现在都是认可的。但根据程序,我们还得再问清楚这首歌的创作过程才行。” 众人不由望向郑爱芬怀里的林淼。 纪监委的大佬也抽着烟走了过来,很惊喜地笑眯眯道:“哟,老林这儿子,还有本事没露出来呢?孩子,你还会别的什么啊?都说出来给阿公听听。” 林淼仰起头,真心骄傲地列出了单身狗生存技能大全:“我还会换灯泡、通马桶、补衣服、铁丝开门锁、拍醒电视机、健康清蒸水煮鱼、十里扬州(停顿一下)蛋炒饭!” 贯口一出,屋内掌声如雷! “好!” “再来一个!” 林淼面带微笑向四面八方抱拳作揖。 罗东岳和沈望江站在这个分分钟主题跑偏的地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各位大爷,给个面子行不行? 让我们好好把活儿干完,我现在真的好想回家啊…… 罗东岳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哭泣。 沈望江无语问郑爱芬道:“同志,你能先把孩子放下来吗?我们的工作还没结束,你们是来配合调查的,不是来捣乱的,这么多记者还看着呢。” 大佬闻言,总算回过神来,把烟头扔在地上一踩,维持纪律道:“女同志们注意一下影响啊,调查还没结束呢!” 屋里几千只鸭子这才总算消停一些。 郑爱芬把林淼放下来。 林淼又坐回到沙发上,继续接受罗东岳调查。 罗东岳看了眼满屋子抽烟的、吃糖的、拍照的甚至角落里还有两个打扑克牌的,悲愤的鲜血已经涌上嗓子眼,感觉分分钟张嘴就能喷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控制好情绪,然后再次望向表面上人畜无害的林淼,沉声问道:“《虫儿飞》这个歌的词曲,你是怎么写的?” “不是写的。”林淼奶声道,“就是随便哼了几句给钟老师听,然后钟老师再把曲子写下来。” “那歌词呢?” “歌词靠胡编啊,怎么押运怎么来,然后我爸又改了一下。还有啊,你们拿到的二手资料不准确,那个歌曲备案上的词作者已经换成我爸的名字了。” 罗东岳不想搭理林淼了。 沈望江问道:“要不要我去隔壁问问冯局,看能不能先让林国荣出来一下?” 边上几个人听到这话,顿时烟也不抽了,牌也不打了。 江洋二话不说扔下他手里一对3和一张8,屁颠屁颠就跑上来问:“我姐夫可以走了吗?” 罗东岳一看这阵仗,立马摇头道:“不用,用不着打扰冯局。” 满屋子人又把烟塞回了嘴里。 江洋一脸惆怅走回到牌桌前,说洗牌就洗牌。 手里还拿着四条2和一对老王的宫昌吉顿时脸得绿了,高喊道:“你干嘛?” “哎呀!”江洋一脸失忆的样子,忙道歉道,“脑子里只想着我姐夫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宫局长,这把算我输……” 什么叫算?本来就你是输啊! 宫昌吉鼻子都气歪了,把牌一扔,直接起身走了。 四条2都出不去,还玩个蛋! 屋里闹腾腾的,罗东岳脑门上青筋在跳,他再一次强行把火压下去,继续问林淼道:“那你现在能像写《虫儿飞》那样,再现场随便编一首新歌出来吗?” 这个要求,显然就相当抓眼球了。 江洋凑回到记者们身边,抽烟的大佬们,眼神也都犀利起来。 这个世界上,貌似没有比现场命题、现场作答更能体现水平的考试了。 尤其还是在这种跟监察工作有直接关系的情况下。 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淼却先吐了个槽,对罗东岳道:“叔叔,说实话,本来你这个要求,是很过分、很不合理而且很业余的。你是要知道写一首质量还过得去的歌难度有多大,肯定不会这么要求我。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罗东岳闷声不吭。 林淼继续道:“歌呢,说实话,是前些天就准备好的。为了防止被春晚组委会淘汰,我又准备了方案b,我先把歌词写给你们看看吧,给我张白纸……” 沈望江马上把纸和笔全都递了过去。 林淼拿过纸笔,先玩花活地转了转笔,在吃糖小姑娘眼睛齐齐发亮的时候,又动作一收,潇洒地在纸上刷刷写下了歌词的题目。 《追梦赤子心》。 一群大佬纷纷不讲究地探过头去,先是被林淼的字迹惊艳一下,然后就见他停都不停地极快地把歌词书写下来:“充满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我想在那里最高的扇风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林淼写一句,大佬们念一句。 越往后读,屋子里杂音越多,连职业操守极好的记者们,也全都嘀咕起来。 “有点意思哦。” “听着挺……挺励志的啊。诶!老王,你在哭什么?” “妈的,写到老子心窝子里去了……” 房间内声音越来越响,罗东岳和沈望江甚至已经都不约而同地考虑,要不作文就不用考了,一个人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挨多少白眼才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啊。 这个小孩,要么就是天才,要么就是妖怪。 这种小孩,还用查个屁呢? 明天回厅里直接把这歌词往领导桌上一扔,事情不就圆满解决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心里各种念头,约莫十分钟后,林淼歌词写完。 两个人急忙想把歌词拿走,林淼却摁住纸,大声道:“等一下!” 罗东岳一愣。 林淼又朝江洋喊道:“舅舅!把我书包里的那个章拿过来!” 满屋子的人不由都听笑了。 罗东岳也不着急这几秒钟,任由江洋在林淼的书包里掏了半天,先他看从书包里掏出一条红领巾,然后又是两把做工精巧的小钢弩,再又是一本《未成年人保护法》,最后才摸出一方小印章来,问林淼道:“是这个吧?” “对!” 江洋忙别别的东西都收拾回去,拎着书包、拿着印章走到林淼面前。 林淼拿过印章,哈了口气,往纸上一盖。 磨蹭半天,才终于把歌词交到了罗东岳手里。 罗东岳接过纸,看了眼那印章,不解念道:“君屌大……” 屋内早就被老林满世界科普过的大佬们,异口同声教育:“君不见!” 罗东岳仅存的一点脸面,当场就丢成了负数。 尼玛,都最后一下了,还要给老子下个套。 这辈子再也不想来东瓯市了,给升职加薪都免谈! “罗处,你眼睛怎么了……” “歌词写得太好,我太感动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5点的太阳,已经落下,夕阳的余晖,斜斜得透过窗户,无力地洒落在空无一人的酒店房内。房间里一片狼藉,满地烟头。桌上摆满杯子,每个杯子里的茶水都没有喝干。 林国华探头探脑从一个小房间里出来,踟蹰着要不要现在出门。 屋子的大门显然没关,能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的谈话声。 从下午不到2点开始,他就躲到小屋子里了。期间除了有几个不知哪个领导家的小朋友跑进来,其余人全都没进去过。林国华既为此感到庆幸,但又带着深深的嫉妒。那么多人守在这里等了林国荣一整天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林国华不见了。 不过转念一想,林国华又觉得自己这么避不见人的,好像也是正确的做法。毕竟街道里的人,现在没一个待见他。董希伯和胡剑慧是摆明了在给他甩脸子,其他单位的领导,他又一个都不认识。既然级别不够,根本说不上话,那这种热闹,他还有什么好去凑的呢? 以后日子就这么过吧,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国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大马路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屋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欢呼,掌声连绵不绝。 林国华还当又是有什么大领导来了,左右迟疑着到底要不要出去看看,严晓海却突然跑进来,满脸欢天喜地地喊道:“国华!你还愣在这里干嘛?你哥没事了!快出来!” 林国华回过神来,忙哦哦应了两声,急忙跟上严晓海。 冯骁的房间门前,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站满了人。 罗东岳和沈望江在看完《追梦赤子心》的歌词后,便直接放弃了最后一轮检查,宣布所谓东瓯市教育舞弊事件纯属子虚乌有,完全是不良媒体造谣生事,扰乱社会舆论。 这头林淼洗刷完冤屈,纪监委的大佬二话不说就带着罗东岳和沈望江敲开冯骁房间的门,说是硬闯也不为过的走了进去。 彼时冯骁屋内对老林的审查,事实上也已经接近尾声。 除了食堂那笔账外,老林这些天早就把以前小偷小摸侵吞的几百上千,甚至小到几十块的窟窿全都补上这还全靠前些天早上许佳昌的提醒。 冯骁的级别比纪监委的大佬都高,资历又差不多,自然不能允许地方大佬同志在自己面前造次。默默地听完罗东岳和沈望江的调查结果后,二话不说就把三个人又赶了出去。 不过纪监委大佬被扫地出门后不但没半点脸上过不去的意思,还很高兴地跟今天来的所有媒体宣布,林国荣同志,很快就能获得清白。 于是记者们又架起长枪短炮,十几个镜头对准紧闭的房门。 屋子里头,冯骁带着助理和秘书,不紧不慢地又查了半个多小时。当最后一本台帐被合上,所有的票据、账目全都确认无误,冯骁才和满脸是油的老林握了握手,说了句:“小林同志,你受委屈了。调查结束,感谢你的配合。” 老林听到这话,差点没当场哭出来,然后赶紧跑去卫生间洗把脸,整理了一下仪表。 几分钟后,当他跟在冯骁身后,打开酒店房间的门,跨出房间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几十下强光,差点没闪瞎他的眼。伴随着强光,轰然响起的掌声和欢呼,让老林半天才回过神来。 老林怔怔看着面前的人,万没想到,场面居然发展到了这么大。二三十个记者也就算了,居然连市里头一些平时他都只能坐在台下远远看着的领导,也都亲自跑了过来。 我原来这么红了吗? 老林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爸爸!”林淼张开双臂,冲向老林。 “诶!”老林瞬间热泪盈眶,忙把林淼抱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丁少仪、胡剑慧、董希伯几个关系最近的才走上前去,纷纷夸赞。 “老林,你儿子这回救你一命啊。” “以后不要再打孩子了啊,不然东瓯市政府就替你托管了。” 走廊里七嘴八舌。 老林感动了一阵后,又回过神来,放下林淼,跟前来站队的大小领导们依次握手道谢,谢完领导们,还给所有的记者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礼数做得周全。 胡剑慧见事情总算了结,便大声招呼记者们下楼吃饭,然后转头又笑着告诉冯骁和市纪监委大佬,说老林家的小家伙,下午就已经替大家订好了包厢,一群人不由又对羡慕老林,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然后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往楼下去。 华侨饭店的三部电梯,满载了三回,才把所有人从楼上运下去。林国华默默落在最后,心里其实有点抵触这里的气氛,可又舍得不这顿好饭,最终还是跟上了大部队。 几分钟后进了包厢落座,一群人很有眼力劲儿地按自己的身份坐好。 除了老林带着林淼和江洋,跟全场副处级以上的领导们坐了一桌外,董希伯和胡剑慧这些正科、副科再往下一直到严晓海、林国华这样的杂鱼,都只能自觉坐在别处。 半个小时前还跟东瓯市地方官员剑拔弩张的调查组几人,此时俨然又成了自己人。 酒店的老板亲自跑来敬酒倒酒后,罗东岳就主动起身,屈尊给老林敬了一杯:“林主任,这回是不打不相识,咱们呐,一杯泯恩仇!”说完仰头就干。 市教育局二把手梁艳红却乱起哄地大喊起来:“一杯不够,最少三杯!” 女同志在酒桌上的作用,就是这么立竿见影。 梁艳红一喊,其他人也都纷纷叫嚷起来。 可没喊几句,房门突然又被推开来。 早上中途离去的王市长,带着半天没露面的罗万洲,还有仿佛失踪人口回归天晓得怎么跟他们两个混到一起的徐毅光,带着各自的秘书,走进屋里来。 屋内众人集体起立。 王市长呵呵笑着上前,先跟腕儿最大的冯骁一握手,笑容灿烂道:“冯局,麻烦你为了我们东瓯市,这么大老远地跑一趟。我代表我们市政府和我们牛书记感谢你。辛苦了!” “王市长客气,什么东瓯市西瓯市的,都是自己的同志,这也是分内的工作。”冯骁客气道,“你看我一整天也没干嘛,就光坐在房间里吹空调了,现在吹完空调还有大餐,这样的生活,更辛苦一点我也乐意啊!”这话一出口,屋子里一片配合的笑声。 罗万洲跟老林对了个眼色,上前也跟冯骁握了下手,说道:“冯局,我是东瓯市新来的挂职干部罗万洲,教育这块现在是我分管的。请您转告省里的领导,东瓯市的教育,以前没问题,今天没问题,将来也绝不可能出现问题。东瓯市人多地少,能发展到今天,靠的就是人才战略。教育是我们的根基,谁敢动这条红线,谁就是全市八百多万市民最大的敌人。东瓯市人民绝不会放过他!” 冯骁盯着罗万洲看了片刻,忽然有了印象:“哦,你是罗委员……”说着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漏嘴,立马打住,正色笑道:“好!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转告。” “谢谢冯局。”罗万洲又和冯局握了一下。 这时几个服务员,急急忙忙从外面搬来几张椅子,徐毅光显得很熟的样子,没头没脑地轻轻拍了下老林的肩膀,指了下另一桌,示意自己要过去坐。 老林看着这个完全不确定会不会变成未来亲家的家伙,懵然点了点头,然后挪了挪屁股下面的椅子,让服务员把两张椅子加塞进来。 罗万洲坐到老林身旁,王市长坐到了冯骁旁边。 两人刚落座,正好勉强够资格上这张桌子的丁少仪,笑着开了口:“各位领导,这次事情能圆满解决,我觉得最关键要感谢两个人。第一个不用说,当然是老林……他儿子!” 众人笑了笑。 丁少仪又接着道:“第二个人,就是我们罗市长。这回要不是罗市长指挥得好,有原则、有办法,非说调查组不表态之前,东瓯市这边一句话都不能说,搞不好这次事情早就闹得更大了。说实话,今天早上看到曲江电视台的那条新闻,我这颗心啊,差点就要给他们吓出心脏病来。胆子也太大了!” 冯骁一听丁少仪这是要给《曲江南都报》上眼药,秋后算账呢,不急不缓地表态道:“罗市长做得很对,遇上这种舆论事件,第一就是要保持冷静,保持克制。这点值得所有单位学习。” 一听到冯局讲学习,边上一秒钟前还吃得热热闹闹的两桌人,立马就闭上了嘴。 屋子里一片安静。 冯骁继续道:“《曲江南都报》存在的问题,我会如实向上级领导反应。我们不会让一个同志平白含冤,也不会让那些故意搞事情的人,在闯了祸后,还那么轻松地逍遥法外!” 冯骁一语落定,满屋子的人,全都精神一振。 王市长直接端起杯子,向冯骁敬酒道:“冯局,我再谢你一次!” 林淼忙在桌底下踢了老林一脚。 老林转头一瞧林淼,看到儿子眼里“你是不是傻”的眼神,顿时醍醐灌顶,急忙也站起来,给冯骁敬酒:“冯局!什么都不说了,都在这杯里了!” 说完和半脸懵逼的冯骁一碰杯,仰头就干。 冯骁哭笑不得,看看王市长,两个人小抿一口坐下来。坐下来后,冯骁又指了指老林和林淼,半真半假道:“小林算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特殊的作家。他家的小小林,比他爸还特殊。” 林淼咧咧嘴。 丁少仪又逗林淼道:“淼淼,今天这么多叔叔伯伯阿姨来帮你爸爸,你除了说谢谢,还能不能说点别的啊?” “别的啊,我想想……”林淼顿了两秒,在满屋子的人目光下,脑子里灵光一现,说道,“叔叔伯伯和阿姨们都是领导,我除了谢谢你们,还要谢谢国家。我长大以后,一定好好为国家做贡献,报答大家今天对我爸爸的帮助。这样吧,我来唱一首为春晚准备的计划c,名字就叫《精忠报国》。” “还有啊?!”满屋子人惊喜地喊起来。 之前没参与林淼神童表演的几个人,则全都一脸茫然。 片刻后,守在包厢外的服务员,就听屋里一个童声,唱起了颇为有气势的旋律:“狼烟起,江山北往。龙卷起,马长嘶,剑气如霜……” 一群领导们听了几句,很有春晚精神地跟着拍起了掌。 江洋咧着大嘴,看身旁小外甥表演。 另一桌上,严晓海更是乐得发抖。 他知道,过了今晚,自己的将来,已然一片坦途。 唯有林国华,心情复杂得完全不知道该笑还是不笑。他手里拿这个螃蟹腿,怔怔看着隔壁桌上满面红光的老林,心里唯一笃定的想法就是:那个人是他哥,永远都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 时间过了六点,连晚风都已经凉透。 越近中秋,明月越明,一轮望月高挂天边。 田野里偶尔一两声虫鸣蛙叫,然后就是飞鸟拍打翅膀,低空飞掠的声音。夜色降临,农村的一切都显得那些的恬静和美好。如果不是痛苦地拉稀了一整天,而且身旁几米开外,又是猪圈又是粪坑的,袁佳洁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纯天然文艺环境。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果非要如果,那就是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袁佳洁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写过那篇报道。 这个国庆节,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国庆节。 这个周日,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凄惨的一个周日。 事实上袁佳洁早上就知道,这回的事情,可能很难收场了。大老远跑来乡下,不过是心存那么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侥幸而已。 但偏偏就连这分侥幸,老天爷似乎都不那么情愿想交给她。 为了争取时间,今天中午她和尚主任连午饭都没吃,就紧赶慢赶,又是打车、又是渡轮,空着肚子一路跑到江北镇来。但到地方又才发现,林淼的祖母家房门紧闭。问了老太太的邻居,人家也说不清到底老太太去了什么地方,又什么时候会回来。两个人毫无办法,就只能无奈地蹲在老太太家门口站着。 午后的太阳又毒又辣,老太太的邻居们,又警惕地根本不主动邀请两个人,进他们家里坐坐,袁佳洁饿得快要虚脱,只能又绕了不短的一段路,买了点生产日期未知、牌子稀奇古怪的面包、饼干和矿泉水回来。等回来时,已经隐隐有中暑的迹象,但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她和尚主任吃过粗糙的午饭后,肚子就开始疯狂翻滚。 起初还勉强能忍,但当尚主任首先憋不住,跑去边上的粪坑解决过一次后,再往后,两个人就根本停不住了。袁佳洁前前后后,大概拉了五六次,第二次时,就用完了随身携带的纸巾,尚主任又不认路,只能央求院子里的小孩帮忙去买。前后求了六个孩子,花了足足六十大洋,最后只有一个孩子带回几包纸巾。袁佳洁当时就衣衫不整地蹲在坑边,泪流满面地从尚主任手里接过纸巾时,已然什么羞耻之心都没了。 而尚主任也没比袁佳洁好多少,憋了太久没憋住,终于还是在某次“赌屁还是赌屎”的选择中,输掉了身为文化人最后的尊严。幸好兜里有钱,又花了二十块,求孩子帮忙去买了条内裤。那内裤质量奇差,穿在身上,感觉回杭州后不看皮肤科,身体某个部位就会马上烂掉…… 如此煎熬地忍受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折磨,两个人东西不敢再吃,水也不敢再喝。 一直靠意志力撑到五点多,终于才迎来了人生最光明的时刻。 他们不拉了! 冷风吹过,带着乡村粪土的清香,吹得气阴两虚的袁佳洁,浑身直冒鸡皮。 她猛地哆嗦了两下,感觉身体有点发烫。 应该是伤风了…… 尚主任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头的火苗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紧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看袁佳洁一眼,仿佛是在下什么决心。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哭泣,现是下意识紧张了一下,还当是农村路滑,遇上了什么不该遇上的东西,但没紧张两秒,又马上冷静下来,因为意识到,那是袁佳洁在哭。 “辛苦了。”尚主任嗓音嘶哑,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但现在不是升级内部矛盾的时候。 袁佳洁要是想不开跳粪坑自杀,他救,下不了手,不救,就是重大过失。 真的惹不起…… “擦擦吧。”尚主任递给袁佳洁一张纸巾。 袁佳洁拿到纸巾,哭声倒是小了,可泪水却更加汹涌。 附近的田埂上,一群天真的孩子,笑得极其开心得跑过。 袁佳洁这时很希望手上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可以拿起来挥舞一下。 农村的孩子真是坏透了…… 自己为什么要去报道林淼的事情? 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早知道还不如多关注一下村农,让全世界的人看看他们有多没教养。 连买纸巾的钱都骗,害她在粪坑边蹲了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啊!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袁佳洁无声地哭泣着,后悔的心情,早已涌上心头。 而更让她痛苦的是,即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了拯救自己的职业生涯,她现在依然必须回过头去,正面跟林国荣那样的地方豪强一较高下。 “林国荣他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袁佳洁的眼泪都快哭干了。 就在这时,仿佛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 黑暗中,突然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谁啊?在我家门口干嘛?” 袁佳洁和尚主任闻言一喜。 袁佳洁急急忙忙跑上去,拉住总算回来的老太太道:“阿姨,是我啊,前几天到你家里来采访的记者。” 刚在外面输了一天麻将,连口饭都没吃的老太太,青着脸语气不善道:“你又过来干嘛?” 袁佳洁忙问:“阿姨,你能不能现在跟我去市区走一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 “我能帮你们什么忙?我字都不认识的,你回去吧。”老太太很不耐烦地劝退,也没打开房门的意思,就那么看着袁佳洁,显然连门都不打算让她进。 尚主任听不懂老太太的话,对袁佳洁道:“给她点钱,就说采访费。” 老太太没发现黑暗中还有个人,吓得惊慌大喊起来:“哎哟喂!怎么还有一个?你们两个想干嘛?抢劫吗?你前几天就是来踩点的是吧,我就看你不是什么好人。”一边说着,张嘴就高声叫唤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抢劫啊!出人命啦!” 袁佳洁吓得急忙捂住老太太的嘴,带着哭腔说道:“阿姨,你别喊,我们是记者。我给你钱好不好?我给你……给你一百块!一百块采访费,我就求你跟我们走一趟,等下我们再把你送回来。” 老太太这才安静,然后一伸手,完全没商量道:“钱呢?” 袁佳洁无奈,掏出一张大钞放在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眉开眼笑,一摸到钱,不用看就知道是真的。她心想反正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被人骗色不可能,骗钱身上也没有,便乐呵呵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 “华侨饭店。”袁佳洁道,“我们想带你去找林国荣老师,一起做个访问。” “华侨饭店在市里啊!”老太太把钱往贴身衣物的兜里一揣,很不当自己的事情道,“现在天都黑了,渡轮都没了。你们要去,也只能等明天早上啊。” 袁佳洁一听,整个人都差点要崩溃,很绝望地“啊”了一声。 尚主任不禁问道:“她说什么?” 袁佳洁哭道:“主任,晚上没渡轮了,我们回不去了。” “别急。”尚主任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道,“你再问问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袁佳洁转头又问。 老太太这才道:“坐车也行,不过得一个多小时啊,晚上过去,车钱一个人要五十块。你们等下弄完,也要坐车送我回来的!” 袁佳洁逐字给尚主任翻译。 尚主任听得牙都在疼。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选择了。 再说下午花几十块买纸巾的钱都掏了,还差现在这点路费吗? “走!”尚主任眼神发狠,对袁佳洁道,“让她带我们去坐车,钱我来掏!” 袁佳洁忙对老太太转述。 老太太呵呵一笑,说道:“那你们先等等,我晚饭还没吃,吃完就马上跟你们走。” “来不及了!”袁佳洁都快疯了,“你先跟我们去,你想吃什么,等下我们请你吃!” “这样啊……也行。”老太太盯着袁佳洁,黑暗之中,眼神贼亮贼亮。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三桌人,一顿饭,从晚上六点吃到快七点半,自己吃得酒酣耳热不说,还天杀的非要给未成年人灌酒。林淼不过就是抿了小半杯不到一两的茅台,当场就嗨得不可自拔。 vip包厢里的卡拉ok一开,林淼一出手就是自己的保留曲目。 唱了二十多年还念念不忘的《潇洒走一回》,怎么唱怎么亢奋。 包厢里的大小领导们,女的就哄小孩儿玩,轮流过来摸林淼一把,亲林淼一口,几个女同志带来的小姑娘,也都有油不揩、过期不候,前前后后挨着林淼,跳舞不像跳舞,撒欢不像撒欢,反正就是觉得淼淼小朋友好厉害又可爱,多摸他两把就好高兴。 林淼陪吃、陪喝、陪唱都干了,再堕落点也不当回事,进而越堕落越快乐,唱完《潇洒走一回》,又来一曲《小龙人找妈妈》,完全脸都不要了。 包厢里一台电视唱歌,另一台电视放着《新闻联播》,加上胡剑慧和丁少仪几个会来事儿的女同志,带头轮流给大佬们敬酒,马屁一起,包厢里喧闹得比菜市场还过分。 气氛一上来,满屋子的人也不那么规矩地坐着了,全都开始一会儿站一会儿走,围着三张酒桌走来走去,连严晓海都胆子长毛,跟同样喝得满脸通红的罗万洲称兄道弟,看得董希伯脸都发黑——妈个蛋,以前刚进街道的时候就喊我董主任,资历老了就管我叫老董,现在好了,你跟罗万洲兄弟长兄弟短,老子是不是该反过来尊称你一声严主任啊? 老董愤愤不已,端起酒杯就管冯骁叫老冯,喊得尚未喝高的冯骁都蒙圈了。 东瓯市的人都这么嚣张的吗? 除了林国华严格恪守自己的杂鱼身份,不敢僭越一步,其余人全都在酒精提供的“喝完这杯全世界都是我的勇者buff”的加持下,逐渐都把尊卑抛到了脑后。 林淼唱得头昏眼花,喝口酒店提供的鲜奶续续命,只觉得周身前后全是人影再晃。他实在有点体力不支地把话筒交给妞妞,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抬眼一瞧另一台电视机。屏幕上《新闻联播》结束,《东瓯新闻联播》无缝连接开始。 “东瓯新闻联播开始了!”林淼喊了一声。 ——其实只是随便那么亮一嗓子,根本没什么目的,可莫名其妙的,包厢里就默契地不约而同地一下子集体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有线电视直播的电视画面中,当家花旦的台柱子赵晶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清楚起来。 “……今天早上9点,我市重点工程项目东瓯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启动揭牌仪式,曲江省文化厅厅长石步川、东瓯市市长王梁共同参与并主持仪式。市宣传部副部长王岚、市文化局局长毛方可、市宗教事务管理局……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主任董希伯、园区管委会主任胡剑慧,园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林国荣等,陪同视察。石步川厅长在现场指出……” 伴随着赵晶将早上一大群人的名字逐一念出,电视里的镜头,也一一对准被念到名字的人。豪迈的虚荣心,在房间里飞速升温,包厢里每个有机会在电视上露一下脸的,包括老林在内,都或激动活淡定地嘴角上扬。不知多久没上过电视的老董,激动手都在抖。 “妈妈!妈妈上电视了!”胡剑慧家的小妞妞,天真地一喊。 屋里的寂静一被打破,所有人都开怀举杯,畅谈起来,气氛为止一松。 可就在这时,电视里的画面又突然一转,就听赵晶的声音道:“仪式现场,还出现了一段有趣的小插曲,请各位观众欣赏。” 话音一落,就见电视里头,林淼操着一口英语怒怼罗东岳和沈望江。 刚刚才和东瓯市的大佬们修复好关系的两位,顿时窘得面红耳赤,不过幸好有酒精遮掩,还不至于像早上那样尴尬。 冯骁看出些许不对的端倪,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有点不地道啊,今天这事情要是没解决,这段新闻一播,不就是摆明了要跟我们调查组搞对立了吗?小罗,你有什么话想说啊?” 罗东岳笑了笑,回答道:“冯局,克制归克制,但克制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啊。而且这个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请教过高人指点的。” “哪个高人啊?”冯骁环视四周。 丁少仪忙接道:“冯局,高人不在这里,在沪城呢。喏,就是那个小家伙的师父。” 冯局望向已经睡倒,被郑爱芬抱在话里的林淼,好笑地问道:“小东西,年纪不大,关系还挺多,他哪个师父啊?说话这么有用?” 郭鹤龄收徒弟,暗地里是搞站队点名,明面上也是自己家的私事。加上系统不同,一个宣传,一个监察,身在杭城的冯骁,压根儿就不知道隔壁城市里,那天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说到底,中国太大了,大佬也足够多。 郭鹤龄收个徒弟的小事,还远不止于搞得全国都街知巷闻——别说全国,事实上除了当天利益相关的那群人,这件事的真实影响力范围,撑死了也就到郭鹤龄家的院子大门口。 出了门,谁有那闲工夫搭理你,在自家屋里头干什么了啊? 丁少仪自然懂这个道理,慢慢解释道:“淼淼那天去参加省里的作文比赛,区教育厅把考场定在了沪城财大的学校里头。学校的校长郭鹤龄看到淼淼机灵,就收他当了关门弟子。” “郭鹤龄?”冯骁好像觉得哪里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罗万洲道:“就是以前京华社的二把手,现在退二线,当沪财校长了。” “还有这关系啊……”冯骁露出笑脸来。 罗万洲又道:“郭老为了这个小徒弟,这回也算是把能拿的面子全都拿出来了。我们也是按他说的,不管您过来查出什么结果,东瓯市这边都好歹要有个团结起来的信号,不能明知国荣他们父子俩被冤枉,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然将来谁敢过来给东瓯市卖命啊?” “那信号一响,接下来又怎么样?”冯骁指了下电视。 转头一看,电视里关于湖滨路产业园的新闻,这时已经播报完毕。 可睡着的林淼,却突然梦醒过来,脑子依然晕晕沉沉,一张嘴,就浪得不行:“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第三百八十九章 郭鹤龄晚饭后就在电视机前坐着,却一直没开电视。 屋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貌美小保姆小美在厨房里洗碗的动静。 小美干活认真而磨蹭,一个碗要刷四遍才会放过它,所以从6点50一直刷到7点半,也没能厨房收拾好,浪费掉的洗洁精和水,估计一个月下来都够买一套新的餐具。但是郭鹤龄不在乎,自打这丫头来他家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小朋友是小姐的身子、小姐的命,家务活本来就不是她能干得好的,多用点水就用吧,就当是自己养了个孙女,兴趣爱好是打水仗好了。只要不摔坏碗和盘子,她爱在厨房里怎么折腾都行。 可这念头刚一起来,厨房里就突然砰的一声。 “啊!”小美在厨房里发出惨烈的尖叫。 郭鹤龄双手支在拐杖上,连站起来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郁闷得不住摇头。孙子郭思远年少轻狂不惜福,保姆年少貌美不靠谱,这些个小家伙,大事办不了,小事指望不上,光聪明、好看有毛的用啊!?还是小徒弟看着比较让人放心啊,可惜小小年纪木秀于林、树大招风,等这回事情过去,得好好教教他,让他知道什么叫藏拙才是。 铃铃铃…… 沙发旁的电话,这时响了起来。 “爷爷!你电话来了!”小美自己屁股还擦干净,在厨房里喊起郭鹤龄道。 郭鹤龄都懒得理她,但要是不回,小美又要以为他在楼上,肯定会叫个没完没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喊:“知道了!” “知道了你就赶紧接啊!”小美还没完没了。 郭鹤龄不想说话了,默默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从东瓯市打来的,是东瓯市广电局的一位副局长。原本两个人并不认识,今天早上,郭鹤龄才通过自己二徒弟,沪城广电局的大佬孙如来,联系到了对方。 而说起缘由,也可笑得要命。 就是想请东瓯市的这位广电局领导,在看完今天的《东瓯市新闻联播》后,给郭鹤龄说一下头条新闻是什么,林国荣有无出镜。换言之,这种连小事都算不上的事情,其实郭鹤龄随便找谁都行,要不是东瓯电视台使用是有线信号,沪城这边收不到,郭鹤龄根本不必麻烦别人。 东瓯市的广电局领导兴高采烈地跟郭鹤龄说了半天老林的事情早上老林被捕的新闻早就传遍全省,这会儿见新闻里居然有老林露面,他也激动异常,并且下意识就以为这是郭鹤龄在暗中使劲,不禁对郭鹤龄不可直言的级别又有了新的脑补方向。 郭鹤龄耐心地让兴奋过头的对方把话说完,好好道了谢后,抬手一看表,已经是7点38分。 他略有点急切地挂断电话,又马上拨通了大徒弟社科局研究生院魏军的办公室电话。工作狂魏军果不其然这个点还在为社会主义的理论事业忙前忙后,接到师父的来电,听郭鹤龄三两句话把情况说明白后,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起身走出办公室,敲响了隔壁院长室的门。 郭鹤龄打完两通电话后,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小徒弟能不能熬过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磨难,一切就都只能交给老天爷。但即便这回栽了,按郭鹤龄的想法,林淼只要一口气不泄掉,哪怕情况再糟糕,将来再不济,在沪财读个博,留校任教再慢慢一步步往上爬,总不成问题。就凭自己这张老脸,这点事情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 8岁读完初中,11岁上大学,争取提前一年修满学分毕业,然后两年硕士…… 郭鹤龄计算着林淼的人生路径,一边又算着自己的年龄。 只希望今年已经76的自己,不要死得太早才好。 至少,让他看到孩子成才的那一天啊…… 小美终于收拾完了厨房,拎着装满破碗碎片的塑料袋走出来。见郭鹤龄正正发呆的样子,又气呼呼道:“淼淼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给他打啊?哪有你这么铁石心肠的师父的?” “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个电话不是他打来的?” “啊?他打过来了吗?他那边怎么样了啊?” “没有,刚才那个不是他。” “糟老头子坏得很,就会骗小姑娘……” 小美提着垃圾袋愤愤出了门。 郭鹤龄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家的小徒弟,硬气得很呢。要是什么事都得师父手把手带着,那才算我看走眼……” …… 7点45分,京城。一间不起眼的破旧小木楼中,全国中小学生作文竞赛评审委员会的几个委员,神色有点凝重。几分钟前,他们接到社科局研究生院院长荀建祥打来的电话,荀建祥说话的口气极其冲,一般换做别家,他们早就把电话挂了。但无奈荀建祥身份特殊,而且更主要是,老荀一边近乎骂街的同时,一边又提供了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社科局研究生院可以全责担保,《曲江南都报》对林淼的报道纯属没事找抽,瞎瘠薄闹事,如果评委会不给林淼一个公正的评判,那明天社科局研究生院就要在《群众日报》上登报,公开招收林淼为研究生院的学生。看谁的脸先被打肿。 第二,就在刚才,东瓯市方面的确切消息,林国荣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 评委会的五六个老头听完电话后,坐在一起,五分钟抽了半包烟。 最后,级别高到能和全国文联主席掰掰腕子的那位,轻轻吐出了一口烟:“发喜报吧。” …… 与此同时,远在新加坡的曲建安,刚吃完饭就接道一个东瓯市的电话,听完后想了半分钟,筷子一扔,干干脆脆道:“没事就行了啊!这还问我干嘛?当然发啊!” 国庆节的夜晚,两道电波,北下南上。7点40分,当两道电波划过东瓯市的夜空,东瓯市书法协会办公楼和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内,两台传真机,几乎同时响起了滴滴声。 丁少仪总编室外的秘书间里,值夜班的秘书按下传真机的开关。 一张电报,徐徐从机器内一点点出来。 秘书看着电文上的字,眼睛不由得越睁越大。 等到整张纸都从机器里滑出来时,她连下巴都张得好像要脱臼了…… 全国中小学作文比赛小学组…… 特等奖?! 第三百九十章 华侨饭店的大门开开合合,屋外的暖风和店内的冷气交织,吹得守在店门口的门童和迎宾小姐们,全都恍恍惚惚。生生从中午十二点站到现在,除了鞠躬喊好,一刻也不能离开,甚至连上个洗手间,都要前堂经理的同意,精神和身体饱受折磨的他们,现在只盼着酒店里的客人早点走完,酒店外面的人,千万别再进来,连天色还亮那会儿讨论得不亦乐乎的“林国荣被抓进我们酒店了”这么劲爆的新闻,现在都懒得再去议论。 只是光站着,什么都不说,又实在无聊得慌。 临近八点,当送走一批给孩子办生日宴的有钱人和他们诚心邀请来当人肉背景蹭吃蹭喝的穷逼亲戚,安静下来的酒店门口,不一会儿,又开始了新一轮无聊的谈话。 “林国荣好像被放出来啊,刚才走出去那个光头,是不是说林国荣被放出来了?” “早就放出来了好吧,五点多就出来,酒都喝了两轮了,你不是站在这里站傻了啊?” “唉……当官真好,事情闹这么大,随随便便来一群人就给他保出去了。” “废话,要不怎么说官官相护?!” 不知真相的酒店服务员们,依然牢记早上曲江电视台新闻报道的内容。短短十来个小时,别说让他们对老林和林淼的事情无中生有地发生什么观念上改变,就算真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见得就能接受。毕竟《曲江南都报》,给老林和林淼泼脏水,泼了都快一个月了。社会上的舆论,也发酵得俨然是已经给他们父子俩定了性。 大的就是个滥用职权的贪官污吏,小的就是个狗仗人势的骗子。至于老林的那些作品,反正他们又不看,谁管他写得好坏,说不定连大的也是骗子呢?当官的嘛,骗人多正常? 东瓯市的街头巷尾,多数人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坚定认为的。 就算今晚老林在新闻里露了面,可对包括华侨酒店的这些门童和迎宾小姐在内的人来说,这顶多就只是官官相护的又一例证据而已。他们不但不可能从中看出今天事件双方斗智斗勇的博弈,反过来,还会在私底下高声斥责东瓯市政府腐败透顶,不把老林绳之以法不说,居然还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任由老林这样的败类继续横行霸道,欺行霸市,坑害东瓯市千千万万家庭的孩子——他们家的孩子考试成绩不理想,罪魁祸首就是老林和林淼!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痛恨腐败分子不需要理由! 还上尼玛的电视?这一大一小两个祸害,早特么该一起拉出去枪毙了! 这便是许多淳朴善良的东瓯市百姓,发自内心的,最朴实的心声。 一切为了公平嘛…… 几个门童和漂亮的迎宾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人觉得背地里说老林的坏话有什么不对,反而站定这样的立场,就是此时这个小环境中最大的政治正确。 “7点49了……” 站在大堂前台斜对面方向上,正好能看到酒店挂钟的门童,忍不住现场报时,站了快八个钟头了,实在体力透支得厉害,晚饭都还没吃呢…… “林国荣他们就爽了,天天大鱼大肉。” “我们也是大鱼大肉啊,等他们吃完了,我们就能大鱼大肉了嘛。” 门童们苦中作乐,开始自嘲。另一个门童望向门外,却叹了口气:“大鱼大肉个屁,你们看,又来一车。今晚又得站到十点。” 晚上十点,是门童们无条件下班的时间。 不然那么个熬法,恐怕真的要出人命…… 几个迎宾小姐全都面露烦忧,齐齐朝出租车的方向望去。然后就见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又带着个穿着土气的六十来岁的老妇女,匆匆忙忙、火急火燎朝着酒店大门跑了过来。 迎宾们赶紧收拾情绪,管理好脸上的表情。 酒店大门一开,众迎宾弯腰鞠躬,行礼问好,可嘴一张,却齐刷刷地全都脸色骤变。 伴随的屋外的暖风,一股浓烈的、辣眼睛的、仿佛来自地狱的臭味,让迎宾们每个人都像是被死神掐住了脖子。那种直冲脑门的酸爽,甚至当场令他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盯着袁佳洁三个人,表情分明是想报警。 袁佳洁见迎宾们的样子,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从江北镇坐车过来,她和尚主任生生把司机熏吐了两次,可那司机当真也是个猛人,先是开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非说这趟生意是他有生之年以来最难做的一次,必须加价,不然就把三个人扔到路上,尚主任二话不说就答应后,等开进市区,又嚷嚷要再加三十块钱的洗车费,不然他明天就不用做生意了,要是不给,大家就同归于尽。 如此九九八十一难地赶到华侨酒店,尚主任钱包大出血不说,那司机师傅也是泪流满面。 讲真,就冲这敬业的态度,就算他不开口,袁佳洁都觉得多给些钱是应该的。 唯独当清洁工出身,这辈子别的手艺没练成,净把对臭味的耐受力提升到不可思议程度的老太太,全程面不改色,甚至还能有滋有味地吃她从家里拿出来,今年过年时林国华送她的,一直扣扣索索吃到现在都还没吃完的饼干。袁佳洁在车上发现那饼干分明就是她中午吃的牌子,当时就对人与人之间身体素质的差距,产生了难以名状的震惊。 就在酒店迎宾们被三人身上的气味熏到恶心甚至发慌,有点想叫保安的时候,尚主任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一个迎宾就问:“林国荣在哪个房间?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那接受尚主任询问的门童,比遇上千年咸鱼精还惊恐,急忙捏住鼻子,语速飞快道:“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 前堂经理看大门口情况不对,忙快步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走到离三人五米远的地方时,一下就停了下来。他隔着老远,不敢走近,大声呵斥道:“你们干嘛?赶紧给我出去!” 袁佳洁都快疯了,近乎崩溃地嘶吼起来:“我们是《曲江南都报》的记者!这是林国荣他亲妈!我们有重要证据要交给省里的领导!你不带我们去找林国荣,你就是他的同谋!” 袁佳洁说的是普通话,老太太完全听不懂。 但酒店大堂里的人,却全都惊呆了。 又反转了? 前堂经理不敢怠慢,可也不敢靠近,心想这事和自己关系不大,干脆一咬牙,给袁佳洁三人指路道:“12楼1220贵宾房,你们自己上去!” 袁佳洁脸上一喜,这么说人全都还在,时间还算来得及。 尚主任和袁佳洁匆匆忙忙,带着老带带朝电梯跑去,一路上酒店里的人全都避之不及。许是霉运走多了,两人的运势终于开始触底反弹。走到电梯前,电梯刚好就停在一楼。三人走进电梯,按了十二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后,尚主任突然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刚才是说贵宾厅对吧?” “是啊。”袁佳洁点点头,“怎么了?” 尚主任沉声道:“林国荣是来接受调查的,怎么会在贵宾厅里?” 袁佳洁的脸色一下子又白了三分。 身子微微一晃,差点要晕过去。 她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晚可能要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可她有极力地自我安慰,对尚主任道:“林国荣名气这么大,现在也还没定罪,审讯过程中出来吃个饭,稍微吃好一点,也很正常。而且冯局的级别那么高,不给林国荣安排,也得给冯局安排啊。” 听了袁佳洁自圆其说的解释,尚主任稍微放心一些。 老太太左右也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到了这里,一顿好饭肯定又少不了。 她搓了搓残留在手指上的饼干的碎屑,然后摸了下口袋。口袋里头,还有最后一包饼干,心里不无遗憾地想道:“要是阿华和阿荣,两个人换一下就好了……” 电梯陡然一顿,微微失重半秒,又平稳下来。 轿厢的门慢慢打开,三人走出电梯,这时边上两部电梯,几乎也是同时亮灯。 两部电梯里轰轰闹闹走出一大群红光满面、酒足饭饱的人,随身带着摄影器材,一看气质,就知道不可能是摄影艺术家,而是记者。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同行,尚主任急忙上前打听:“你们也是来采访林国荣的吗?” 被尚主任拉住的老兄,胃里剧烈一抽,差点把满肚子的好东西给吐出来。他急忙后退出好几步,捂住口鼻,满眼纠结地看着尚主任,咽了半天口水才艰难问道:“你们身上什么味儿啊?”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所有记者已然全都远离这仨货三米以上,对他们形成了一个“防生化危机扩散”的包围圈。 尚主任实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很无力地解释道:“我们是《曲江南都报》的记者,刚才去乡下找林国荣的母亲,出了点小事故。我们有证据要交给省里的领导。” 记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只是吃完饭,想上来跟领导们说声再见就回家,可谁能想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曲江南都报》的人,居然还这么锲而不舍。 “你们找领导干嘛?省里的领导都说没事了,林主任的罪名已经洗清了!” 差点被尚主任熏吐的记者,捂着鼻子说道。 尚主任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袁佳洁却还不肯放弃,她头发散乱,脸上又是泪痕又是尘土,妆容早就花得一塌糊涂,发疯似的大喊:“我们还有证据!我现在就把证据拿给他看!” 说着就拉起老太太的手,直冲贵宾房去。 老太太满脸不爽,怒喝袁佳洁:“你干嘛啊?拉我干什么?” 袁佳洁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我要让省里领导看看,你儿子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了房门半掩的包厢前。 守在门外的两个旗袍小姐,根本拦不住发疯的袁佳洁,也不敢拦她。 袁佳洁拉着老太太推门而出,屋内的欢声笑语,顷刻间又停了下来。 正勾搭着老林的肩膀,大声标榜咱俩是兄弟,东瓯电视台不替你说话还能替谁说话的梁树友,怔怔看着披头散发的袁佳洁——同在一个系统,他们两个,也算是有过好几面之缘。 “怎么了?”梁树友傻傻问袁佳洁,“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袁佳洁身后,一大群记者冒着中毒气的生命危险冲过来,挤在包厢门外。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位同志说,还有证据要交给省里的领导!” 冯骁微微皱眉。 包厢里没人说话,只剩下电视机里,赵晶还在念稿。 袁佳洁期期艾艾看着冯骁。 冯骁和罗东岳、沈望江对视一眼,又看看王市长、罗万洲和老林,犹豫片刻,才开口道:“什么证据?” 袁佳洁这才拉着老太太,走进了包厢。 老太太看到这么多领导有点蒙,走进房间后,才发现原来老林就一直在她的视线之内,这才认出来,笑着喊了一声:“阿荣,我刚才站在门口,怎么都看不到你?” 老林无言以为。 屋子里另一个角落,又有个人站起来,喊老太太:“妈,你怎么来了?” “诶!阿华,你也在啊?”老太太眉开眼笑,惊喜不已,“你现在官儿跟阿荣一样大了啊?” “别乱说!”林国华不高兴地略带责怪的语气回答,然后意识到不对,立马又换了脸,露出笑容道,“就是今天凑巧,过来一起吃饭,你吃了没?来来来,来我这里坐,菜还挺多……” 老太太却还要虚伪地客套一把:“没事,没事,你尽管吃,你们跟领导吃饭,我看看就行了。” “叫你坐你就坐嘛,还差你这两口啊?”林国华走上前,一边拉着老太太往他自己的座位上走,一边冲着老林和老林身旁个几个大领导,点头哈腰地谄媚地笑了笑。 冯骁默默地等老太太和林国华扯完家常,这时尚主任,也慢吞吞地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原本袁佳洁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屋子里的众人尚能接受,可尚主任一来,直接就成灾害现场了。可终归领导就是领导,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强。 满屋子的人尽管难受,可就是憋着不说话,连领导家的小孩子们,也都只是捂住嘴巴和鼻子,只有年纪最小的妞妞,小声嘀咕了一下:“臭臭……” 而睡在郑爱芬怀里的林淼,则是半睡半醒地难受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她的肚子。 “冯局,我这里有盒磁带,是林国荣的妈妈亲口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允许我,当面让他们母子两个人对质。”袁佳洁从包里拿出磁带,伸手递给冯骁。 那只手从满桌子菜肴上方经过时,注定这顿饭,就只能吃到这里为止…… 冯骁眉头紧锁地接过磁带。 满屋子所有人,全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看着冯骁和袁佳洁。连林国华,都没眨一下眼皮。老太太完全搞不清这里到底是在干嘛,悄默声问道:“阿华,你们今天在这里干嘛啊?” 林国华摇摇头,不声不响。 罗万洲对这个情况略有点拿不准,隔着冯骁,小声问老林:“国荣,你妈说什么了?” 老林微微皱眉,远远看老太太一眼,比罗万洲都疑惑,道:“不知道。” “小姑娘,拿台录音机过来吗?店里有吗?”冯骁突然开口。 房外马上走进来一个漂亮的旗袍小姐,忍着臭味,毕恭毕敬道:“有,您要几台?” 冯骁道:“一台就够了。” “好,领导稍等五分钟,我马上去拿。”旗袍小姐匆匆离去。 冯骁掏出烟来,默默点燃一根。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而房间外,职业敏感的记者们,则纷纷掏出了装备。 寂静的气氛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电视机里,赵晶的稿子,也终于念道了最后:“……感谢各位观众今天的收看,我们明天……不好意思,本台又临时收到一条喜报,再耽误各位几分钟时间。” 屏幕中的赵晶,拿着稿子,脸色一喜:“据我市记者刚刚从京城收到的消息,毕业于我市百里坊小学,现就读于东瓯市外国语初中的学生林淼,在今年6月份参加的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中,获得小学组特等奖。这是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举办5年以来,第一次颁出特等奖,也是我市教育历史上,第一次有中小学生在全国级别的作文比赛中,获得这样的佳绩。据悉,林淼同学的获奖作文题目分别为《何陋之有》和《恭候各位》,这两篇获奖作文,接下来将被刊登在即将出版的,《1995年全国中小学生作文选》中……” 袁佳洁已经愣住了。 房内房外,所有人全都默默地注视着她。 本在点烟的尚主任,默默用手指,拧灭了刚刚燃起的烟头。 但那轻微的疼痛,并不足以让压制住他内心的痛苦。 电视机里,赵晶读完临时稿件,又继续收拾台子,一边道:“感谢各位观众朋友,我们明天……啊,不好意思,今天好像喜事有点多。本台又收到一条临时消息,又是一条喜讯。本台驻新加坡记者发回报道,我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于今年8月携硬笔书法作品《将进酒》,参加首届新加坡国际华人书法展览赛,获大赛幼儿组金奖。据悉该赛事由世界华人书法协会主办,是全球华人书法最高级别比赛。获奖作品将在新加坡国立博物馆展览三天,具体详情,请见明日《东瓯日报》特评——‘东瓯之光,文化父子兵’。让我们再次祝贺林淼同学,取得佳绩,为东瓯市在国际上争光。” 原本就安静的房间,这下更安静了。 所有人看看袁佳洁,看看老林,再看看沉睡在郑爱芬怀里的林淼。 郑爱芬抱着林淼,人都在哆嗦。 她这下抱的不是人啊,是真·国宝啊…… 丁少仪突然忍不住笑得浑身发抖,已然完全没把袁佳洁当回事,转头问梁树友:“老梁,你们台里还有驻新加坡的记者啊?” 梁树友笑道:“吹个牛逼嘛,老百姓又不知道。” 这话一出,满屋子笑成一片。 老太太疑惑地看着一会儿不说话,一会儿又大笑的领导们,觉得这群人简直是脑子有病。 胡剑慧走到窗户边,把窗户一扇一扇地全部打开。 十几楼高的大风吹进来,吹散满屋子熏天的臭气,也把林淼吹醒了过来。 林淼挣扎着想起坐起来,却发现郑爱芬看他的眼神——好慈爱? 他迷迷糊糊,打个呵欠,然后发现袁佳洁跟乞丐一样站在包厢里,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嘀咕了一句再喝酒我就是煞笔,又躺了回去。 袁佳洁如芒在背地站在房间中,已经不是一点两点地想死了。 她不停地望向窗户,又不停地说服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冯骁深深地抽了口烟,转头对罗万洲道:“小家伙的师父,确实是个高人呐。今天就算真查出什么,就凭这两条喜报,以后也能打个五五开。” 罗万洲笑了笑:“还是孩子自己争气,本身就有这个水平。” 冯骁点点头,又望向袁佳洁,沉声问道:“记者同志,你看都这样了,你还要继续出示证据吗?” 袁佳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瞪眼,眼里发着恨道:“要!一定要!林国荣就是个假货,东瓯市就是个造假制假的破地方!我马上就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 满屋子的领导齐齐皱眉。这时候,跑去拿录音机的旗袍小姐,终于匆匆赶回。旗袍小姐把换好电池的录音机往酒桌上一放,见屋里气氛诡异,赶紧退了出去。 袁佳洁盯着冯骁,仿佛冯骁才是她的仇人一般,打开录音机,将磁带放了进去。 然后轻轻按下开关。 旋即,一个说东瓯市方言的低沉女声,在房间里响起。 “阿荣不孝顺啊,那么多房子也不给我住,我小儿子孝顺,可想帮我也没那本事啊……” “什么神童不神童的,都是外面瞎说的,我自己的孙子我还不知道吗?阿荣他儿子,前两年连字都还不认识,拉完屎都不会自己擦屁股,都要我帮他擦呢……” 屋内外的人神色微变。 不是怀疑,只是疑惑。 老林、林国华、老太太三人对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咔嗒。 袁佳洁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塑料按钮,一声脆响弹出。 老太太低沉的声音,紧跟着戛然而止。 袁佳洁满心期盼地望向冯骁,却发现冯骁和其他人,都在看着林国荣娘儿仨。 在袁佳洁想来本该是破案剧的现场,毫无征兆地就变成了家庭伦理剧。 在场的近百个人,居然没有一个在乎她提供的证据。 反倒是老林一家的关系,成了人人关注的重点。 场面相当尴尬。 不仅是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受尽苦难而来,却被完全无视的袁佳洁。老林一家三口,更是被这卷磁带重重地扇了脸。老林盯着亲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寒心呐…… 他十五岁初中毕业,学习成绩不算顶好,但好歹也是稳定的全班前三,全校前十,考个高中毫无压力。但老太太说他是长子,要照顾弟弟,他心一横,高中说不上就不上了。小小年纪就进了工厂,每个月赚到的钱,除了留点伙食费,其余全都一分不留地给了老太太。 后来老爷子去世,留下一个工位,老太太又说林国玲是大姐,老爷子的岗位得让老大去顶,他还是半句话都没有,哼哧哼哧继续熬他的日子。心里想着有大姐分担,以后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些,可没想到林国玲上班后却半毛钱没拿回家,全拿去养了他那个当了厨子又想开店的姐夫,结果不出所料赔得精光。他咬着牙到处找副业,想让自己过得舒坦些,可老太太却像个特务,他挣多少,老太太总能盘剥走多少。 好不容易熬了及年,总算熬到林国华总算考上个大专,学校里有补贴,他不用再那么辛苦,攒下点钱,遇上江萍,一时没管住自己,和江萍奉子成了婚。老太太又和大姐多嘴多舌,非说家里困难养不起,逼他叫江萍把第一个孩子打了。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他还是答应了。 结婚之后,江萍没有工作,他也因为不是工厂的正式工,在改制大潮中丢了饭碗。为了过日子混口饱饭,他什么法子都想过。后来千辛万苦,总算靠着点初中的底子,考了个事业单位,生活还没缓口气,江萍刚怀上林淼,老太太又仿佛看不得他悠哉似的,非要搬来跟他一起住,多吃一口他家里的饭,就多赚一口似的,家里要花钱,大钱小钱,都要插手管。可就算这样,把十月怀胎的江萍委屈得都不行了,他也从来没跟外人抱怨过她哪怕一句。 再后来大姐私设赌台事发,欠下整整五万块的巨款,是他和江萍拿工资一点点堵上的,林国玲逃亡外地,事前拿了他的身份证顶包,那足足一个星期的牢,是他替姐姐坐的。可老太太又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事发之后,就跑了。等他家缓过气,又回来了…… 老林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这些事,自己可能早就提干了。 但他不能想,因为想会生怨,怨久了,会恨。 可都是家里人,至亲骨肉的,又怎么能恨他们呢……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些年这么忍让,这么付出,换来的却是老母亲丝毫当回事的反馈,甚至于,她居然还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那么编排他…… 自己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 就这么看不得我们这个小家好好的吗? 老林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可纵然万般如此,他一开口,最多也只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老太太也蒙住了。 但是说什么,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事情被人揭穿了。 她怔怔看着明明已经心寒至极的大儿子,却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村里头哪家哪户不是这么说话的?她觉得老林太矫情,还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哭出来。以后还要不要当官了? 老太太避开了老林的目光,转而望向袁佳洁。 对上袁佳洁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老太太突然天神下凡,开了无双,跳起来指着她就破口大骂:“媠媢养的棺材儿!想挑拨离间啊!老子弄死你!” 恼羞成怒的老太太说到做到,话音落下,就张牙舞爪地扑到袁佳洁跟前,揪住她的头发,又抓又咬。袁佳洁尖叫着奋力抵抗,可一来今天身子本来就快虚脱了,体力几乎耗尽,二来在精壮的老太太面前,就算是体能充沛,估计也绝不是对手。 林淼被嘶喊声超醒过来,从郑爱芬怀里坐起一看,看着把袁佳洁摁在地上摩擦的老太太,脑海中居然有沪城彩虹室内合唱团的bgm响起来:我童年怕过树,山上撵过兔,天黑扫过大马路,流氓也不能将我征服…… 这样的老太太,别说一个袁佳洁,就算来十个也吃不消啊!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单方面殴打了袁佳洁足足快半分钟,徐毅光这个公安局副局长才算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去,拉开了已经打出节奏的老太太。再低头一瞧,只见袁佳洁已然昏迷不醒,本来还算过得去的那张脸,基本已经被抓花,三四道抓痕,在她脸上清晰可见。 尼玛这是恶意毁容啊…… 这老太婆够毒的! 徐毅光烦躁地推开老太太,老太天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快步冲到录音机前,慌慌张张地又按又拍了好几下,却没能把带子取出来。她一着急,想都不想,抓起录音机就往墙上砸,砰砰几声响,就把录音机砸了个粉碎。拿机器过来的旗袍小姐,当场就惊呆了。 这录音机是从员工休息室里拿来的啊! 是别人的东西啊! 砸烂了要她赔钱的啊! 一群记者也都看晕了,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论狗血程度,哪一件都比不上现在这件。 谁能想得出来,这样一个泼妇,能教出像林国荣这样的知名作家? 这样的基因,居然能诞出像林淼这样的天才? 生命的奇迹,真是无处不在…… “够了!”冯骁愤怒地一拍桌子,“太不像话,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公共场所,把人打成这样,这里有公安的同志吗?这样还不抓人吗?” “我马上就打电话!”徐毅光瞪老太太一眼,气势汹汹地就跑出了包厢。 王市长看着倒地不起的袁佳洁,也连忙指挥:“快叫救护车啊!120!120!” 现场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姨姨,放我下来。”稍微酒醒的林淼,小声对郑爱芬道。 郑爱芬有点不放心地把林淼放下来,看着林淼在混乱的人群中,慢慢走到被砸烂的录音机前蹲下来,拆解了几下,就拆出了那盒磁带。 林淼拿着磁带,捏着鼻子走道尚主任跟前,在一大群记者的注视下,他冲着尚主任晃了晃手里的带子,冷嘲热讽道:“叔叔,你就拿这东西当弄死我的核武器啊?你学没学过法律啊?根据我国法律,任何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录音资料,都不具备法律效应。你拿这个当证据,我分分钟能找法院告死你。 还有啊,我奶奶说什么你就信啊?我奶奶一共就在我家住了两三年,还是中间住几个月就要回乡下一段时间。她说我爸没教过我,我爸就没教过我啊?她说我没学过,我就没学过啊?我昨天没学过,就代表我明天不会去啊?六岁的我要做什么,靠的是我三岁时积攒的东西啊?你们好歹是省级刊物的记者,做事就这么不带脑子的?找个要断送我们爷儿俩日子的证据,还敢这么脱离实际的?学过马克思哲学吗?知道离开事实讲证据叫什么吗?那叫唯心。知道无视唯物讲辩证叫什么吗?那叫形而上!一家全国性媒体,写篇害人的报道,又唯心又形而上,你们这是要干嘛?动摇国本要造反吗?!” 尚主任被林淼说得浑身发抖。 一群记者都嗨了。 神童名不虚传啊! 早上秀英语,晚上秀政治,顺道电视台里还全市播报拿两个正常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的奖。 明天的头版头条有了…… 二十几家媒体记者,统统这么想着。 林淼直接把磁带往地上一扔,指着尚主任的鼻子道:“这个磁带,你拿回去再录一万份,我随便你全国发行!想靠这东西把我和我爸弄死,我去你妈的臭傻逼!做梦去吧!” 满屋子大小领导看着林淼骂三孙子一样把尚主任骂得哑口无言。 这时医生和警察双双赶来。 护士们带着口罩,拨开人群,抬起袁佳洁就走。 几个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在徐毅光的指挥下,扑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甘束手就擒,吓得满屋子乱跑,边跑边大声喊:“救命啊!警察杀人啦!阿荣!阿荣救命啊!”嘴里喊着老林,人却躲到了林国华身后。 几个民警蛋疼地围住林国华和老太太。 林国华烦躁得都快疯了,把老太太拉出来,忍不住骂道:“干嘛!警察抓你跑什么!又不是要枪毙你!你打了人就不用负责的啊?老实点跟警察走,瞎叫什么!” 老太太泪眼汪汪看着林国华,又怕又赖:“阿华,你跟他们求求情啊,派出所里那么多坏人,我进去就死里面了啊……” 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没搞懂派出所和看守所是两码事的老太太,死死拉住林国华。 这时老林却开了口:“王市长,老徐,算了吧,那个记者医药费我出了,我妈都一把年纪了,抓进去也不好看……” 王市长看看冯骁。 冯骁摇摇头:“王市长,不要意思了,我在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咱们后会有期吧。”说着跟王市长握了握手,径直就朝包厢外走去。冯骁的秘书和助理见状,连跟东瓯市一群领导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赶紧跟了上去。 冯骁走到包厢外,和林淼对了一眼。 林淼朝他挥了挥手。 冯骁一点头,大步流星离去。 屋里头,打死都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步的罗东岳和沈望江,见冯骁走了,也不想再在这个是非地多留,接着也便起身告辞。 客人一走,此地便只剩下尚主任一个外人。 尚主任正懵逼着,突然见跟前的小豆丁,转身又走回了房间,大声问徐毅光道:“叔叔!外面那个记者造谣生事,还拿假证据出来陷害我爸,按道理是不是也该拘留几天?” 徐毅光一怔,望向王市长。 王市长淡淡道:“照章办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徐毅光二话不说,立马吩咐几个民警:“这个老太婆就算了,把那个给我抓起来。” 几个民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怎么了?”徐毅光一瞪眼。 一个民警纠结地回答:“外面那个好臭啊……” …… 一场闹得不像话的闹剧,终于在半小时后勉强收场。 尚主任被西城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带走,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跟着林国华离开。老林和所有到场的领导们一一握手,礼送出店。记者们带着用不完的材料,欢天喜地和悲情的老林道别。最后只剩下他和林淼爷儿俩,带着同路的严晓海,下楼买了单。 全部花销加起来,将近一万,掏了支票。 顺道还赔了台录音机的钱。 从酒店出来,已经是8点40多。 严晓海陪着老林和林淼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一直走到严晓海家门口时,老林突然很情真意切地对他道:“晓海啊,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说着拍拍他的肩膀:“早点睡吧,明天礼拜一。” 严晓海整个人都是飘的,连连点头。 老林抱起林淼,往西城街走。 走了一段路,老林又开始叹气。 林淼很淡定道:“爸,人呢,是经济动物,要将个有来有回。奶奶生了你,那就是你妈,现在弄成这样,她还是你妈。但是你只要记住,她也仅仅只是你妈,这样你就想开了。” 老林听着林淼这句没什么逻辑,却又好像有那么点逻辑的车轱辘话,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林淼又跟着道:“今天算知道什么教训了吧?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小钱有什么好贪的,又不是几亿、几十亿……哦,不对,几亿、几十亿更不能贪,那个真的要枪毙的。” 老林:“……” …… 老林全程不说话,光听林淼逼逼。 等走到明月小区门口,一辆三轮车,刚好也在小区外停下。 江萍带着晓晓,提着五六个纸袋,见到老林和林淼就喊,满脸高兴的笑:“唉!累死我了!阿荣,今天有个事情,笑死我了呐!早上有群脑子不好的,非说你被抓进牢里了,我晚上跟我妈吃完饭回来,正好见到他们在小卖部门口看新闻,刚过去就看到你和阿淼在电视里。我就故意站在那里不走,一直看新闻看到最后。结果没想到看到最后还在讲阿淼!哎哟,宝贝,你太给妈妈争气了,让妈妈亲一下……” “不要!我今天被人亲了几百次了,再亲皮都要亲破了!” “亲一下嘛!一下都不让妈妈亲!” 江萍追着林淼在黑乎乎的小区里乱跑。 晓晓看着,笑得满脸开心。 抬头再一瞧,见老林眉眼间带着几分忧愁。 她轻轻拉住老林的手,很小声地喊了句:“爸爸……” 老林低下头,看着晓晓乖巧的样子,心里的阴霾,一下就散去了。 “嗯,今晚吃饱了吗?”老林握紧晓晓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晓晓轻盈地小步跳着,很高兴道:“嗯!小姨带我去吃肯德基了!” 老林嘴角一扬:“下次爸爸带你去吃,和阿淼一起去。” “嗯!再叫上舅舅……”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吹了一整天空调,但仍旧出了一整天汗的老林,回到家就被江萍催去洗澡。 一家四口轮流搞完个人卫生,等卫生间里的动静消停下来,时间已然过了九点半。 陪江萍逛街一整天的晓晓进了房间倒头就睡,让精神亢奋得想玩一会儿《仙剑》再睡的林淼,只能无奈作罢。但总归闲着也是闲着,等老林和江萍锁了他们卧室的门,林淼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半小时,弄了个《真相:当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的大纲。 嗯,对,老林的新书大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作家不水他个十万字,发表一下感言,分享一下心路历程,怎么对得起那么多支持他,甚至为了他跟别人打架的广大读者?怎么对得起授予他那么多荣誉和尊重的行业和市场?怎么对得起那么多为他奔波忙碌的有关部门领导? 所以虽然嘴上说要封笔了,可现在是封不封笔的事吗? 这是作为一个人的起码的社会责任感,和身为一个全国知名作家的起码的职业担当! 至封笔的事情…… 等先把这本新书卖出去再说吧,毕竟强烈感觉下个月稿费又要涨…… “为了回馈社会,这本书就定价25元好了。25元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知名作家林国荣用亲身经历告诉你:社会永远站在真相的一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国家必将维护正义,坏人必将受到处罚!一次买三本,还将得到老林亲笔签名的精装版非卖赠品一本,先到先得,赠品仅有一千本!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林淼一边写大纲,一边嘴里不住地逼逼,越逼逼越兴奋,越兴奋越睡不着。想到自己家马上就能年入好几百万,那种再过几年就能给波音公司下订单买飞机的激动之情,简直让他停不下来。 直到半小时后,江萍从房间里冲出来劈头盖脸骂了林淼一通,林淼才消停下来。 “没有理啊,我不是刚了一个国家特等奖和一个国际金奖,为什么这样都能被骂?”林淼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万分感慨,“关键我还长得辣么可爱……” 刷完牙,关了客厅的灯。 满屋陷入漆黑和寂静。 林淼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小储藏间,爬小梯子上床,摸到放在床头钱钟书的《写在人生边上》,没力气再看,很干脆地砰的一声,准确把书投放到床下的桌子上,然后把江萍刚给换上,还透着被太阳暴晒过的温暖气息的被子往身上一卷,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什么睡不着都是假的,就是折腾得不够多而已…… …… 整个瓯城区从万家灯火,到万籁俱静。 斗转星移,几个小时后,清晨4点刚出头,几百万人还在香甜的梦中酣睡时,一小撮为了生计奔波忙碌的人们,更早一些,打破了夜的寂静。 学院路三条巷小区里,黝黑少年王斌,跟天生有保护色一样,骑着三轮车从家里出来,迎着日渐转冷的晨风,在路灯和月光的照耀下,早早来到报纸的代销点。 代销点更早之前就开了门,屋里头灯火通明,十几个工人正在忙碌,把一车又一车的报纸,分门别类地搬下来放好。王斌走进去,代销点经理对他点点头,说了句自己搬,便没多余的话。王斌也不耽搁,走到货架前,就开始挑货。 王斌是接的他爸的班,之前送报纸的活是他爸干的,现在他爸妈租了个门面,改卖早饭了,挣得比送报纸多得多。他爸不想见他初中毕业后整天闲在家里,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份差事。而王斌做人也实在,蚊子再小也是肉,有钱不挣白不挣,至于送报纸会被同龄人嘲笑的顾虑——他倒觉得笑他的人更好笑。老子好歹自食其力了,比起你们这群只会整天在街面上混,抽烟都只能论“根”买的货,到底谁更没面子? 走到货架前,王斌先快速寻找挑选着自己想要买的东西。 这个代销点有四十多种报纸。王斌每天只进二十种,一共两千份,然后以每百份报纸一元钱利润的价格,卖给学院路周边的报刊亭和书报店。每天能靠这个活儿,他能挣二十元左右。 不过二十种报纸,并不是每种平均进购一百份,有些卖得好的,市场需求大的,他会多买一些,甚至两百份、三百份;需求少的,可能就只买二三十份。但总数是肯定不能变的,应该要和代销点结账。账不能乱。至于在代销点人手有限的情况下,根本没人帮忙搭把手,只能王斌自己数报纸的数量,再自己搬到三轮车上,这个过程中他是否会黑掉代销点一部分报纸,那只能说——东瓯市这个地方,做生意其实很简单。 出多少钱,拿多少货,出货的保质保量,付钱的童叟无欺。谁敢坏规矩,那么抱歉,以后这行就没你的事了。总结起来,一共就两个字:诚信。 而王斌自然是讲诚信的。 毕竟只有纯粹的煞笔,才会为了那几毛钱的东西,断送掉自己一个月六百来块的收入。 代销点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王斌先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主要目标,《东瓯日报》。他拿起报纸,飞快扫了眼今天的头版头条,然后不出所料地嘴角一弯。 版面上,足足四条新闻跟老林和林淼有关。第一条市领导视察湖滨路的产业园并做指示,要求多方向发展东瓯市产业,用词特别有逼格。不过通常登这种新闻的报纸,王斌只拿来擦屁股。王斌一眼就扫到,这条新闻里果然有老林的名字。然后再看另外三条,心情就更加愉悦。 首先是两条巨大的喜报。 喜报两个字的字体,算是王斌从业以来,见过最大号的。红彤彤的“喜报”和“喜报”四个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可能。而在版面的最侧面,又登了一行“曲江省省政府办公室监察处调查结果公示”,提到“《曲江南都报》近日对东瓯市教育系统工作问题报道纯属捏造事实”,文末更是要求,“请《曲江南都报》从速澄清并向报道所涉及的个人及机关单位致歉”。 跟煞笔们吵了足足一整个星期的王斌,看到这篇报道,瞬间全身透心凉。 “爽!”王斌把报纸一放,转头冲代销点经理大喊,“老周!《东瓯日报》我今天拿400份啊!” “好!自己搬!”正在为vip客户服务的老周,根本瞧不上王斌这点量,头也不回,扯着嗓子回答道。 王斌笑了笑,掀起衣袖就开干。 几百份《东瓯日报》,分分钟被他搬上三轮车,然后又是《东瓯侨乡报》、《曲江要闻》、《体育报》之类销量甚大的报纸。而王斌每搬一种,心情就越来越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报纸都串通好了,今天的报纸上,全省范围内,他细细一数,居然有二十多种刊登了林淼获奖的消息,有几份报纸,还公然打出声讨《曲江南都报》的口号,标题极大地怒喷《曲江南都报》撒谎不眨眼,损害新闻界声誉,扰乱社会。 王斌拿到这些报纸,恨不能现在就跑回去,把这些东西糊到煞笔脸上。 那群煞笔,昨晚电视里新闻都出来了居然还要嘴硬。 这下几十家媒体白纸黑字都登出来了,王斌还真想听听,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更蠢的蠢话来。 十几份报纸挑完,剩下最后几十份的差额。王斌在巨大的货架旁走了一圈,最后站到《曲江南都报》跟前,面带不屑地拿起一份,见上面的头版消息,是省领导又出席了某某活动,可关于老林的那篇所谓特评,却全然不见踪影。王斌又认真了看了下头版导读,导读里也没有相关的内容,显然,这篇特评,压根儿就没写出来。 “又跳又怂,垃圾报……” 王斌把报纸轻轻放下,随便从边上数了三十份《曲江健康报》,一手抓着,扭头就走。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买《曲江南都报》了,这样的报社,不配有饭吃。 …… 月落日出,天色渐亮。 王斌蹬着满载一千份报纸的三轮车,回到学院路,然后挨家挨户,将报纸送到报刊亭和书报店里。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兴奋地跟老板说林淼获奖的事情。有的老板会很乐意跟他多说两句,有的就脸色比较难看,还问他没有《曲江南都报》,得到否定答案后,就只能多买几份《东瓯日报》作为唯一的补充。而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东瓯市的每个角落。 正义不会缺席,只是稍微晚到。 等王斌送完报纸,天色已然大亮。 他骑着空车,朝自己爸妈的店里去吃早饭。 中途路过新华书店,书店门外,一个硕大的展牌招人眼球。 牌子上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林国荣新书《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货不多了,要买抓紧! 王斌嘴角一咧,骂了句:“妈的,墙倒就众人推,活了就都来捧。一群狗日的势利小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周一又是艳阳天。林淼一家难得全员同时到齐,早上七点不到,两个大的带着两个小的,一起坐在街道食堂里头吃饭。坐的还不是领导包厢,而是故意坐在了外面的食堂大厅里。 老林得瑟得翻着报纸,动静翻得极大,《东瓯日报》除了在头版上登了足足四条大新闻,第六版社会和文化版面上,还有一片足足占据半个版面,关于“我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如何教育儿子”的长篇通讯。通篇文章,极其大气地半个字不提这次的神童造假风波,从头到尾三四千字,总结起来就两个词:“家风”和“家教”。 写报道的记者也算是用尽了心思,从天机巷写到西城街,从百里坊小学写到外国语初中。要不是林淼和老林的人生都太单薄,估计这位文笔华丽能把一件屁点大的小事扩写出三五百字的老兄,稍微再咬咬牙,就能多写出一本书来。 然后再仔细一瞧署名,行,丁少仪亲自执笔,相当可以。昨晚喝得那么高,累了一整天,居然还能连夜赶出这么一篇文章,林淼林大秘真心向她致以同行崇高的敬意。 过了七点,食堂里的人渐渐变多后,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先是十几个科室的中层干部轮番上来道喜,街道班子的领导们,更是各个笑逐颜开。这下长脸啊,托老林爷儿俩的福,西城街道的大名一夜之间红遍全省。江萍被街道的同事们夸得简直要就地飞升,浑身发飘得整顿饭就没怎么吃,半个来小时一直在没完没了地“哦嚯嚯嚯嚯”,等林淼一大海碗的面条下肚,生生就眼看江萍笑哑了嗓子。 装完该装的逼,老林终于心满意足,带上俩孩子去上学。 桑塔纳先往东再往西,把晓晓送到百里坊小学后,在去外国语初中的路上,半路又顺便接了江洋上车。舅舅一出现,林淼就开始给他们讲段子。 “以后这个事情就好办了啊。阿猫说你们造假!舅舅你就告诉阿猫,我外甥拿过国家级特等奖。不管阿猫说什么,你就只回这一句。阿狗说你们作弊!爸爸你就跟阿狗说,我儿子拿过国际比赛金奖。不管阿狗怎么说,也就只回这一句。气死那些阿猫阿狗,他们不死你们就一直说,说到他们气死为止!不要给他们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林淼很残暴地说了一路,说得江洋都笑趴在车后排。 笑了半天,江洋又爬起来道:“我今天早上买了一百份《东瓯日报》,整条街的店面,每家发了个遍,西城饭庄门口那群整天说你们不是的糟老头子,脸都绿了。” “舅舅,注意分寸啊,真闹出人命是要赔钱的。”林淼说着,突然又想起另外几个老头,对老林道,“爸,有两个阿公替我们说话被人打了,现在还在附二医住院呢,你有空过去看一下吧,送个红包,感谢感谢。” “嗯,应该的,早上先把正事办了,下午再过去。”老林很利索道。 林淼又随口问了句:“早上什么正事啊?” 江洋答道:“跟我一起去城建局,谈个小项目。” “哦……”林淼大概了解地点了点头。 雨过天晴,虽然地上还有点积水要继续处理,不过也该出点彩虹,奖励一下自己了。 至于某些人要怎么擦自己拉稀过后的屁股,林淼懒得管,更懒得去想。 毕竟这种事,想想都挺恶心的。 …… 身为始作俑者的《曲江南都报》集团肯定打死都想不到,原本乌云盖顶的东瓯市,结果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了两下,便转瞬云收雨歇。不但如此,那多乌云竟还反过来跑到他们脑袋上,眼下不但电闪雷鸣不休,甚至看样子像是要把他们的楼都拆了。社会舆论的光速逆转,让本准备坐收渔利的《曲江南都报》高层们手忙脚乱。 黑云压城城欲摧,我们比比谁脸黑。 早上才7点半,杭城《曲江南都报》集团大楼顶楼会议室,就俨然已经成了蓬莱烟境。集团的几个最高层,董事长、总经理、社长、总编,外加一个党高官,五大长老齐聚一堂。门外头,一群大佬的跟班秘书,则是眼圈发黑。这场会从昨晚12点一直开到现在,中间宵夜都添了两回,烟也至少抽掉两条。可即便这样,大佬们也没商议出个对策。 先是打算强行上马的“东瓯市造假风波特评”,想破头也不知该怎么写,拖到凌晨三点,终于没办法,只能先让编辑部放弃这块,重新排版,毕竟总不能因为缺一篇文章,就放弃第二天的整张报纸了。报社一天的流水,那也是论百万来算的啊! 垂死挣扎的反击宣布流产后,《曲报》大佬们又继续黑着脸,商量下一个议题。 第二个议题是,袁佳洁和尚主任的问题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要不要找袁佳洁来背锅。第二,被东瓯市警察逮捕的尚主任,该怎么给他捞出来…… 这个问题,一群大佬争执了足足四个小时,才最终由书记同志,把问题的关键给分析清楚:“我们自己报社的记者,写文章出了纰漏,给单位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失,这首先确实是记者的问题,但单位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审稿的同志呢?同意发稿的领导呢?第一篇文章发出去后,同意继续发后续那些文章的人的责任呢? 出了事情,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出了成绩,成绩就是领导的,是大家的。这算什么?过河拆桥还是卸磨杀驴?我们是自负盈亏的单位没错,但你们不要忘了,我们也是国家企业!咱们现在把袁佳洁开除了,这事情就能平了?社会舆论就会偏向我们了?无济于事啊!而且搞不好,袁佳洁还要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让社会对我们的评价更加得低。何必呢?是不是?” 一群大佬被书记同志说服,最后总算是留了袁佳洁一条狗命。 董事长又问:“那尚主任怎么办?我刚才给东瓯市那边打电话了,东瓯市那边态度很不对啊,让我去问他们底下一个派出所的所长,那个所长又让我去问区里,这不是踢皮球嘛!”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阵。 房间里唯一脑子还保持清醒的书记同志,从一小时前刚拆开,这会儿已经只剩两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他轻捏着烟嘴,在桌面上磕啊磕,磕了十五六下,才一摁打火机,点燃香烟,却只烧不抽,皱着眉头道:“这个事情,问派出所和他们公安局都解决不了,我等下去找省里的领导帮帮忙,让他们派出所先放人。” “不是吧!让省里的领导,去找派出所要人?!”总经理大喊起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有别的办法?”书记同志不满地问道。 总经理无话可说。 书记摇了摇头,拿起烟来,微微一皱眉,抽得有点恶心了,烦躁地把刚点上的烟拧灭。他无力地站起来,抬手一看表,叹道:“都七点多了,先散会吧,再熬也没什么意义。” 其余四个大佬却没什么反应,显然是累得站都快站不起来。 可就在这时,门外一位大秘又突然走进来,手里拿着至少十几份报纸,神色惊慌。 屋里头几人见状,书记不由问道:“怎么了?” 大秘把报纸往桌上一摊,五个大佬围上前一看,早就快油尽灯枯的社长,直接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会议室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手忙脚乱地把社长送去医院抢救,几个大佬已经不敢再回家了。 让秘书们赶紧去买了早饭,会议继续进行—— 只是以他们已经熬夜熬成浆糊一样的思考能力,显然已经不足以用正常的理性思维来谈论问题,这场会议,纯粹成了宣泄情绪的窗口。 “草他妈的!那些东瓯人,做人也太特么心狠手辣了!干嘛呀?我们人都让你们抓了,还要我们道歉?想要弄死我们啊?我看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怎么破?你说得轻巧!你手上还有什么牌吗?现在是我们理亏!我们要是不理亏,事情能闹成这样?道歉就道歉吧,搞个豆腐干大的角落给他们,这事就到这里为止了。” “你倒想得美!道了歉就没事了啊?今天让我们道歉,我们道歉。那明天再让我们做别的,我们做不做?这个歉就不能道!道歉不就是自认理亏了吗?不就是承认我们造谣生事了吗?这种事,就该冷处理。他《东瓯日报》总不能吃饱撑着,天天发半个版面逼我们、催我们吧?他们不用不过日子啊?半个版面是不多少钱啊?老百姓都是不长脑子的,我们半个月、一个月不理他们,再搞点大新闻,中国被美国欺负也好,美国欺负中国也好,一下子就把舆论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冷处理!冷处理你们懂不懂!” “别吵了。”书记同志受不了了,“投票吧,我是党代表,现在这个情况,我的票,一票顶两票。我觉得冷处没问题,就按这个思路来。还有……现在放弃还太早。接下来两个事情要做,第一,尚主任要先弄出来。第二,咱们搞个观察团,亲自去东瓯市看一下情况。这个事情为什么弄到这个地步,总该亲自搞明白原因吧?” 依然苟活的三个大佬互相看了看,算是妥协接受地点了点头。 这时总算能歇一口气的董事长,缓缓站起身来,伸个了懒腰,正活动筋骨舒服着,突然却感到一条腿不听使唤,他下意识急忙身手去抓椅背,却拽着椅子,连人带椅全都摔倒。 有过一次经验书记同志泰然自若,不慌不忙地指挥:“救护车,抓紧的……” 总经理和总编见书记这么淡定,两个人都愣了。 这特么…… 书记威武! 适应力真尼玛强…… 第三百九十四章 林淼的性格又傲娇又贱。昨晚在酒桌上被人夸完一通,早上再在街道食堂里被夸一通,等到学校后再听差不多的话,就有点想法过多。甚至在全班同学的欢呼声中,他心底里最糟糕的那部分很难讲是不是心魔的东西,还隐隐对这种欢呼产生一种排斥和抵触情绪。 看着张幼薇的笑脸,听着许风帆的大呼小叫,目光所及,是黑板上大大的一瞧就知道是彭二月写的歪歪扭扭“淼爷威武”四个大字可这货倒不是人,左半脑飘着“巧言令色鲜矣仁”,右半脑飘着“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总觉得这里头隐含着某种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但问题是,他明明心里又很清楚,张幼薇“令色而仁”,班上的小姑娘们也都“又美又信”,大家对他是真心好啊!两种截然相悖而又同时莫名相洽的念头,在林淼早上吃饱撑着的大脑里相撞,撞得他一进教室房门,刚被张幼薇兴奋抱进她那温暖柔软的怀里就炸了。 林淼死命从全世界男人求而不得的张幼薇的胸怀里挣扎出来,指着全班愤怒道:“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却天天拿我当偶像!你们这样隔三差五合起伙来崇拜我,我要是爽习惯了,以后多巴胺分泌阈值太高,对人生失去兴趣了,日子还怎么过啊?! 听我的,不要再嚷嚷了!幼儿组的国际大奖,光芒不足以照耀整个人生!做人要往前看,我打算过几年再搞点大的,你们都留着点力气,等大家将来都发达了,互相吹捧才效果更佳!” 底下一群天真的小孩,全都被林淼吼傻了。目前这个情况下,他们实在已经分辨不出,林淼到底是看淡荣辱,还是纯粹臭不要脸到了某种正常人类所无法企及的新高度…… …… 林淼早上进门一通吼,吼完后果然一整个早上清静了很多。同桌庄佳佳再没跟他打听得奖的事情,神童造假的后续班里头也没什么人提了。 小朋友们安安心心上课,林淼也尽可能不忘初心、心平气和地继续刷自然科学和数学的中考真题。虽然中午午饭的时候,在学校食堂里仍然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可有许风帆和张雪茹陪他说些接地气的话,那些杂音还是基本被隔绝了七七八八。 午饭过后,林淼跑去传达室,给郭鹤龄打了个电话。 不过郭鹤龄凑巧不在家,接电话的是他家的保姆小美。小美和林淼有眼缘,互相觉得对方是“这个星球上长得最好看的人”的一份子,说话的时候,状态就特别放得开。 “爷爷去学校了,中午不回来。你昨天怎么不给爷爷打电话啊?” “我忘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菜里有条烧鹅腿,看到鹅腿我才突然想起师父来。你替我跟师父说声谢谢吧,我就不再打电话了,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小美很不解问:“啊?你为什么看到烧鹅腿会想起爷爷啊?” 林淼反问:“你看到烧鹅腿,是不是就会想起鹅?” “是啊。” “那鹅是不是和鹤有点接近了,发音的韵脚一样,生物门类也差不多。” “嗯……” “那是不是郭鹤龄就出来了?” “哦……!” 小美恍然大悟。 林淼说了声再见,便挂了电话。 小美听着电话里传出的盲音,耸耸肩把话筒挂了回去,心里暗暗想着,这师徒俩也是逗得很。小家伙遇上事情也不来找师父帮忙,师父嘴上说帮不了结果又给帮了。帮完忙徒弟居然还能把这茬事情给忘了,隔天想起打电话来道谢又不跟师父当面说。 这都什么师徒关系啊…… “唉……晚上买什么菜呢?买点烧鹅腿好了……”小美嘀咕着,刚放下电话不到三秒,关注的焦点已然转了三百六十度。这世上再大的事,都比不上恰饭重要。 …… 林淼波澜不惊又稀松平常地度过了周一。 一整天时间,姜胜善和吴宁祥居然都没来找他,校长室里貌似没人,估计是被叫去什么地方开会了,不然他们俩肯定不会这么安静。最起码,学校大门外也要挂个大横幅,写点“热烈庆祝外国语初中林淼同学如何如何”之类的字眼,宣传一下自己的同时,也无声地恶心一下四中。当然也有可能,是四中的领导提前意识到这点,所以根本就不给挂…… 下午放了学,五点不到,江洋又准时来接林淼。 张幼薇习惯性被江洋堵在办公室里头,想死地听他自说自话,不过今天江洋说的话格外过分,已经朝着帮她设计婚房的方向前进,张幼薇估计再不拦着点,等这货下个月过来,聊天的内容应该就是给孩子起名字了。这么一想,张幼薇脸都惨白惨白的。 苍天呐!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经不起这个王八蛋这么到处糟践她的名声啊! 江洋却半点不收敛,一本正经谈完房子的问题后,又信誓旦旦道:“薇薇,东瓯市西向的地段不好,阿淼说以后还是东向更有发展前景。以后咱们早点动手,去东向没开发的地方搞块地,造个别墅。阿淼将来要盖房子,肯定也在那边弄。咱们两家人还能当个邻居,来回走动也方便。我今天早上刚拿下一块地,批文下个月就下来,工程下下个月就能启动,现在除了钱,什么都不缺……” 张幼薇忍不住道:“除了钱什么都不缺,那和什么都缺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江洋一拍桌子,“我项目都有了,还怕找不到钱?我人都看好了,还怕追不到手?” 张幼薇白皙的俏脸,顿时烧得通红。 这个烂仔,到底怎么才能摆脱他啊…… 要和他结婚的话,生出来的小孩肯定超级丑吧…… 江洋抓起张幼薇手,直勾勾看着她道:“给个机会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张幼薇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 办公室外,一个小豆丁咳嗽了一声,怒道:“狗子!你先挣到钱再来泡妞好吧?一穷二白就跑来死缠烂打,连个奥拓都没有,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吗?” 江洋和张幼薇望向林淼。 张幼薇赶紧拿起包,脸红扑扑地匆匆朝办公室外走去。 江洋看张幼薇一溜烟跑远,磨着牙走到林淼跟前,揉了揉他的头道:“你看,我老婆都被你吓跑了!” 林淼怒斥:“臭不要脸!我舅妈答应你了吗?” 江洋摸摸下巴,不是很确定道:“应该快了吧……” 甥舅俩在办公室门口逼逼。 完全没注意也根本懒得注意,办公室最角落的地方,宋佳倩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孤零零坐着,头顶上好像有朵乌云,还淅沥沥地飘着雨。 第三百九十五章 林淼和江洋从学校里出来,老林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 甥舅俩坐进车里,车子笔直沿着蛟龙巷出去。出了巷子,拐了个大弯,开到顺喜大酒店门口,江洋开门下去,从车子后备箱里拿了两条中华烟,朝车里的林淼挥挥手,便径直朝酒店走去。老林利索掉转车头往回开,林淼知道江洋是要去跟住建局的莫望以及其他项目相关的人员吃饭,不由问老林道:“爸,你怎么不一起上去啊?” “等下再来。”老林摆谱道,“又不是什么大领导,让他们等等也没什么。咱们先把自己的要紧事办了。”显然昨天看了大场面的老林,不拿某级别以下领导当人的症状又进一步加重了。 林淼对老林这德性心里有数,也不多说。 毕竟全市一心、众志成城,力保老林的大战役才刚过去,各路人马上至郭鹤龄和市领导,下至基层街道,中间还有以丁少仪为代表的东瓯市文化界和传媒界保驾护航,有这种规模的背景做靠山,谁还敢像林淼前世那样,在暗地里对老林做不可描述的小动作?现在只要老林自己不作超级大死,东瓯市范围内,几乎已经没人能把他干死。 至于那些看不惯老林公然拿着性格缺陷当个性,还想和老林正面掐架的为了这点面子上的小事就要和林国荣单挑,那是失心疯了吧?日子不过了吗?! 所以现在,林淼对老林绝大多数无视他人脸面的举动,全都放心得很。因为老林只会欺负那些还不了手的,欺软怕硬的原则,践行得越来越精准到位,且充满底气。 “我们还什么要紧事啊?”林淼问老林道。 老林笑道:“你少仪阿姨那边有个新项目,我去签个字。” “什么项目?”林淼有点疑惑。 老林什么时候都能甩开他这个背后推手,自己创造价值了? 老林一脸高兴,笑着告诉林淼:“龙江市要搞个旅游风景区,想找人写个游记。少仪阿姨把活儿给接下来了,不用我写,她出版社找人代笔,我挂个名就行。” “真是充满恶臭的名利交易,老是拿钱来侮辱我们文化人!”林淼跟愤愤谴责,又问老林道,“给多少钱啊?” 老林道:“不多,千字2000块,写十万字,咱们跟日报出版社对半分。” 林淼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嗯,还行,是不算多……” 日渐膨胀的爷儿俩,就这么淡定而平静地接受了签个字就能挣十万块的现实。 片刻之后,车子在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外的马路边停下。 林淼和老林熟门熟路,更是熟脸,走进大楼,就有一堆人打招呼。林淼嘴甜得很,不管认识不认识,一路叔叔阿姨乱喊。等林淼和老林走进电梯,楼下一大群人纷纷议论。 “这爷儿俩今年可是风头出得够多了,钱还没少挣。昨天那么多人去保林国荣,今天又那么多报纸倒贴版面给他们两个打广告,啧啧啧……” “别啧了,都是命啊。咱们要有几个月给报社挣千把万的能耐,人家也捧咱们啊……” 一群人议论了两句就意兴阑珊。 人与人之间,远了羡慕,近了嫉妒。可这远近,哪里说的是关系的亲疏远近,哪里是空间的阻隔。当你明确地知道,自己和他人的差距到底有多远,那便是他站在你面前,哪怕你从小看他长大,哪怕你知道他过去一切的不堪,哪怕你们至亲至交,你也嫉妒不起来。 连嫉妒之心都丧失殆尽的无力,才是真正的无力。 古往今来,所有成气候者,无不拥有这种让人连嫉妒心都提不起的能力。反过来说,若是一个人已经身处深渊,而仍对那阳光普照下的胜利者抱有不甘,这样的人,才有翻身之日。 所以外部之力固然重要,可人要做大,那力量终归源自内心。九成九的人,懂得这个道理,但不会去做。九成九以外,再九成九的人,懂道理,也会去做,但做不到。 只有剩下那万分之一者,最终能在苦难中走到人生的彼岸。这方才叫万里挑一。 …… 已经身为万里挑一而未必自知的林淼,与人善意,自己也变得心情愉快地跟着老林上了楼。 走到总编室时,丁少仪正在屋里头跟人说话。 何胜明略显唯唯诺诺地站在丁少仪跟前,腰是弯着的,眼睛更不敢直视丁少仪,林淼和老林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只是微微转头看了眼,就马上又恭敬地把头转了回去,脑袋对着丁少仪,目光却只敢停在摆在丁少仪桌面的手稿上。 “来了?”丁少仪对老林和林淼微微一笑,在何胜明已经摸到他抗压极限天花板的时候,她却丝毫没把这件事当事,更别提有什么为难的情绪,即便是拒绝,也表现得从容不迫,“那个小何啊,你这个稿子先拿回去,这个事,以后再说吧。你跟外面说一声,倒两杯茶过来,哦,对了,淼淼喝牛奶是吧?” 林淼点点头。 丁少仪笑眯眯使唤何胜明道:“那就一杯茶,一杯牛奶,快点。” “好……”他不甘地应了声,手脚很麻利地收拾起桌上厚厚一沓的稿子。再转回头,正碰上仰着头看他的林淼的目光。何胜明匆匆避开,脚下带着踏空的错觉,快步走出了总编室。 林淼却分明看出,何胜明眼里透着的,是被人狠狠踩踏了尊严之后,却无力反抗的恨。 但是,基本上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论能力,这世上比何胜明强的人多了去了。论被践踏尊严的程度,这世上吃的苦比何胜明多的人更是数都数不清。就算是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哪怕是在瓯城区内,随随便便也能找出四位数乃至五位数,比何胜明更值得可怜、值得惋惜、值得林淼搭把手的。 所以如果非要找个理由帮他,林淼觉得这个理由只能是:赶上了。 “姨姨,他写得不行吗?”何胜明走出去后,林淼问丁少仪道。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爸现在刚出完风头,可不能再搞出别的事情了。原本那个《狩魔手记》的,我们是打算放在日报上连载的,但现在怕就怕被人抓到把柄。还是先停了吧,再说你爸接下来的项目,肯定多得做都做不完,也不差这点钱了。” 丁少仪跟林淼解释着,但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却没有明说。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起因虽是《曲江都市报》先没事找事动的手,但搞事情的第一手材料,却是从东瓯日报集团这里出来。跟鲁建波为此已经被单位严重警告,按他的年纪,以后不可能再有升职的希望了。东瓯日报出版社文学版副主编这个职务,已经做到头。 至于职务更低,多次来回调动工作后进入出版社,现在在《东瓯日报》内部基本只能算半个黑户的何胜明,能留下来继续混口饭已经算单位优待。 再想抱着老林这条粗大腿,坐拥《狩魔手记》这样的顶级资源上位,更是绝对想都不用想。 而且说句更实际的,有这样的机会,报社大领导的心腹都眼红着,何胜明哪怕真能暂时干出点名堂,可能干多久,就不是他能说了算了。 甚至,就算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丁少仪,说了都不一定算。 林淼看着丁少仪笑容亲切的样子,转头看看门外,稍作思量,突然说道:“我出去嘘嘘,马上回来!”说完不等丁少仪回答,小跑朝何胜明追去。 有些事,就是那么巧。 就是赶上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何胜明抱着足足一百来页的手稿,低着头,脚下仿佛踏空一般,快步朝电梯走去。他身边的一切,似乎都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却咬着嘴里的肉,绝不让眼泪掉出来。整整一个月,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闷头赶稿。哪怕是在形势最不明朗的那几天,他都没想过要停下这份工作,甚至比之前还更加用功了几分。不仅每天晚上写稿到凌晨一两点,还日夜祈祷林国荣千万不要出事,千万要度过这次的难关。 昨天晚上,他特地稍微空出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看了下《东瓯新闻联播》,当终于看到老林在新闻中出镜,那一刻,他激动得几乎都要给屏幕上领导们跪下。他天真地以为,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老林安然无事,生活将按原先的轨迹继续往前,自己的人生,也终于就要熬出头。 何胜明在巨大的兴奋情绪的支配下,昨晚一度失眠。在效率极快地写完4000字后,他刚过11点便早早躺下,可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干脆又坐起来继续写稿,不想还思如泉涌,一写就写到了天亮。直到早上来上班时,通宵了一整夜的他,依然清醒得跟打了兴奋剂一般。 直到中午的时候,看到鲁建波收拾桌子,一脸落寞地离开办公室,何胜明的亢奋情绪,才稍微减弱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 老鲁离开办公室后,何胜明偷偷跟其他同事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是老鲁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调离岗位,下午就直接去了东瓯日报在江北镇的驻点上班。当时他还完全没往“神童风波”的方向上去想,心里甚至挺同情老鲁被明调暗降,同时略点一丝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现在替老林代笔,有黄马褂加身。这回事情一了,他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中午午饭过后,甚至又快马加鞭地一下午写了三千多字,嗨得简直违背生理规律。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觉得停不下来的时候,丁少仪却突然一个电话,打碎了他的美梦。 当他带着满腔的激动,抱着那一百多页,二十来万字的手稿,兴冲冲跑进丁少仪的办公室,满以为从此就要得要单位高层领导的赏识,从此过上体面生活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桶冰冷的、无情的、残忍的、比琼瑶还无理取闹、比杨过还黯然销魂、天山派纯天然无污染、两百年秘制精酿、无敌透心凉的液氮! 足足20多万字的手稿,丁少仪当着他的面,用敷衍智商最多也不会超过20的傻逼的态度,坦坦荡荡只用20秒的时间就翻阅完毕,然后面带微笑告诉他:“你这个东西,写得还差了点意思。这个事情先停一下吧,这几天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过几天可能会安排你去新的工作岗位……” 何胜明当时差点就疯了。 二十万字啊!你花二十秒翻完,然后告诉我不行! 丁大妈,你敢不敢告诉我,我这本书的男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啊?! 何胜明很想跟丁少仪争取,跟她解释,甚至跟她对质。 但残酷的事实却是,面对强势的丁少仪,他一句话都没敢说出口。 老天爷啊!你下把刀捅死我吧! 何胜明心里有个声音在悲泣,滴滴答答、哗哗啦啦的,又像是在血崩。 他眼里的泪越积越多,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 过往将近三十年曾经尝试变得优秀却最终归于平庸的努力,过往三十天里他日日夜夜天天鸡血的拼搏,所有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绝望,但更愤怒。他不甘,但更多的还是痛苦。他深吸着气,想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丁少仪这层楼人少,走廊上几乎没人。可等电梯下去,他要面对的,就是满屋攒动的人头了。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的吧。 老子都这把年纪了啊,就算失业也不该这么伤心啊…… 虽然我牛逼都吹出去了,虽然家里一听说我在提林国荣干活,都忙着要给我找对象了,虽然这个时候突然出了幺蛾子有点丢人,但也不至于哭啊…… 电梯灯越来越近,何胜明越想控制,鼻子却越来越酸。 就在丁一声响,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何胜明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叔叔!” 何胜明猛转过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林淼都惊呆了,大喊道:“我林淼何德何能,让你见到我就这么泪如雨下的?你暗拜我多久了?” 何胜明眼见都已经收不住了,干脆破罐破摔,把电梯门一关,蹲下来看着林淼,鼻音很重,又哭又笑地骂道:“操,怎么老子每次都死在你小子手里?暗拜又特么是什么意思啊?” “哦,这是我自创的名词,你可以和暗恋放在一起比较记忆,意思就是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一直在暗中崇拜。你不要觉得难为情,我其实是很能理解你这种心情的。毕竟对一个小自己两轮的人说我崇拜你,确实有点跪你在心口难开,没事的,既然都让我看到了,以后你就光明正大地崇拜我吧,我不糊嫌弃你的。”林淼拍拍何胜明的肩膀。 何胜明盯着林淼半天,突然抱住林淼,嚎啕大哭起来。 林淼很蛋疼地轻轻拍何胜明的背,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以前被人吊打的时候也哭呢,不过哭得比你压抑多了,我都是躲在卫生间里哭,哭都哭不出声音来。还是你幸福啊,居然还能嚎,你知道世界上哭声分贝最高的动物是什么吗?” 何胜明泪流满面:“是什么?” “跟我来吧,我告诉你。”林淼拉着何胜明,往会议室走去。 这层楼的会议室,只要丁少仪不用,那就是空的。 何胜明被林淼拖着,木然地跟他进了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将近80平方,讲台上方还挂着上次开会留下的横幅。 何胜明第一次来这个会议室,林淼却像进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走到放热水瓶的柜台前,把几个瓶子颠了个遍,终于找到一瓶有水的,拿起来给何胜明倒了杯已经凉透的白开水,递给他道:“我爸让你写的那个《狩魔手记》,少仪阿姨给你毙了吧?” 何胜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凉水润喉,身体好受了许多。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 林淼伸出手,从何胜明手里拿过手稿,然后走到门边,打开灯。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明亮。林淼看着稿子,一边说道:“很正常,这个本来是要在报纸上连载的,对质量的要求本来就很高。就算最近一切都好,光从技术层面上,你这本书被枪毙的可能性都很大。” “你都没看呢!”何胜明不满道。 “嗯,正在看呢……”林淼把厚厚一叠稿子放下,只拿起前几页,“其实我也不会写,不过挑刺的话,我还是挺在行的。” 林淼嘴上说着,眼睛一目十行看着,一会儿功夫就翻过去四五页。 等看到第六页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然后爬上会议桌,坐在何胜明身边,双腿一晃一晃,游戏般的态度,指着稿子跟何胜明探讨起来:“首先第一个问题,你这个开头我就不喜欢。写故事,故事的时代背景当然重要,但你花这么多笔墨去解释,那就没有道理。所谓的时代背景,应该用具体的环境来呈现,读者要看的,是主角在故事发生的世界里做了什么,而不是听你跟说教一样,把整个世界介绍一遍,又不是写游记、写地理志对不对? 还有你这么一弄,前期开局的节奏就慢了。什么叫讲故事啊,最简单讲,要么先给个悬念,要么先给个矛盾,你倒好,上来什么都不讲,先讲吸血鬼祖宗是怎么来的?他们的等级是怎么划分的。谁在乎他祖宗是谁啊!我就想知道,主角是谁,主角在哪里,主角要干嘛?他祖宗的事情,等他遇上祖宗的时候,咱们再介绍好不好?等你故事展开得差不多了,写什么读者都会有耐心往下看……” “不是,金庸不也……” “金庸是金庸啊!你能跟人家比啊?大家,做人现实一点好不好?咱们都是刚出道,对市场稍微有点敬畏心行不行?别动不动就跟人家金庸比,你就算真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人家那么多作品摆在那里,你起码数量上先跟人家看齐,那时候再跟人家动手行不行?” 何胜明无言以对。 林淼把稿子放下来,又拍拍他道:“不过你也别灰心,我还是挺看好你的。这个项目不行,咱们来个别的嘛。我最近就有个想法,要不咱们写个仙侠吧,还珠楼主的书看过吗?” 何胜明摇摇头。 林淼道:“没关系,我也没看过。” 何胜明郁闷道:“没看过你说个蛋?” “叔叔,不要动不动就蛋来蛋去的,万一说多了,哪天真的扯到蛋怎么办?”林淼很淡定道,“再说了,我没看过,不代表我就完全不懂啊。我现在就有个故事,觉得特别适合用你的文字风格来发挥一下。你那个写作的用词习惯,跟现代都市背景奇幻设定的故事根本就不搭嘛,写出来最多也就六十分,撑死了及格线。我跟你所,我现在这个故事才是最合适你的。背景大概是这样的,天下魔气,一甲子爆发一次,每次爆发的时候呢,就有天魔出世。那这个魔气怎么来的,就是人世间的贪嗔痴恨仇怨所化,所以为了镇压这个玩意儿啊,就有修仙者在魔气汇聚的地方,筑起大阵,又在阵法上建起道院,以自身的正气来压制邪气,用天地的正气,来化解怨气,用人间的正气,来消灭魔气……” “怎么那么多气?” “瞎瘠薄说的嘛,你也可以自创啊,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何胜明微微点头,忽然有又问:“这个也是给你爸写的?” “不是。”林淼道,“我爸估计不会写了。” 何胜明顿时眼神失落,站起来道:“那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诶!”林淼拉住他的衣服,“大哥,我爸不写,我可以写啊!” 何胜明都没意识到林淼喊他的称呼都变了,转过头怀疑道:“你写?” “是啊。”林淼仰头看着何胜明道,“难得我现在神童的名号都打响了,不趁热打铁出本书,多收割几波韭菜,我对得起老天爷赏饭吃吗?不过咱们说好啊,我可给不了我爸那么多钱,千字最多50块,你写不写?” “真的能写?”何胜明不敢轻信。 “我骗你干嘛?这回不跟出版社弄,我就是你的甲方,你要是愿意,我先给你一点订金,多了没有,一千块吧,你先给我写两万字看看。要不要继续合作,看你写的东西质量怎么样。”林淼一边说着,转身打开书包的拉链,从里头掏出一个钱包来。 钱包里刚好十张大钞,是老林给的。 林淼取出钱,往何胜明面前一递。 何胜明盯着林淼手里的钱看了半天,突然一咬牙:“算了!钱你拿着,东西我先写,我不白占你小孩子的便宜!不过有一说一,我不能只拿钱!署名我也要!” 林淼想了想,道:“我这个署名不能给你,不过如果这本书市场反应好,我可以让你和我爸,共同署名一本书。” 何胜明稍作犹豫,点了头:“行!” “那咱们继续说。”林淼赶紧把钱收回去,心里暗想好险,切回正题道,“按照刚才说那些什么气,你自己就可以再设计一下。什么叫正气啊,正气就是修仙者的功力嘛,功法越牛逼,功力越强,境界越高,正气就越足啊。还有什么叫天地的正气啊,天地能有个鬼的正气啊,不好表现嘛是不是,总不能打架打到一半跳出来一个神仙把敌人给拍死了,作弊没意思啊,所以我想最好就是天材地宝的,自己弄个神兵利器,最好这儿神兵利器还有个进化的过程,兵器跟人一起慢慢变强,这里头能设计的东西就很多啊。湖滨路那边产业园卖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店有几百家,你不要着急写,先过去看看,找找灵感……” 何胜明认真听着。 林淼说得口干舌燥,但感觉会议室里的杯子好脏,就强忍着不喝水。 逼逼了十来分钟,见说得差不多了,停下来时,却见何胜明正用“暗拜”的眼神,盯着他一动不动。林淼叹了口气,又拍拍何胜明的胳膊,称呼也变回来了。 “叔叔,我能理解的。人到中年,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能耐了,可跟上面的比,别人也不比你差;跟下面的比,那群愣头青明摆着没你厉害,可又总是能仗着年纪轻受器重压你一头。上又上不去,下面又压不住,自己被挤在中间,何止是两头受气,简直是两边挨打。 可人生就是这样啊,总有比你弱的过得比你好,总有比你年轻的站得比你高,可我们能怎么办呢?你不咬着牙硬挺,每天退半步,退着退着,就什么退路都没了。 熬着吧,虽然不见得能熬出来,但总归人先得活着。认命可以,认输不行啊,认输就相当于是自杀了。叔叔,加油吧,才三十岁,路还长呢,机会大大的有!”林淼说着,手脚并用从会议桌上爬下去,“我下星期天过来找你,你给我做个大纲吧。” 何胜明木然点点头。 林淼背起书包,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然后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何胜明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愣了半天。 突然潸然泪下,却又露出了笑脸。 第三百九十七章 林淼在会议室里和何胜明口嗨的功夫,老林和丁少仪已经急得团团乱转。 小家伙说出去嘘嘘,结果一嘘不回。 有了上回被绑架的经验,老林脑补过度,甚至担心林淼这回有可能遇上更可怕的事情,要不是楼下的人说没见林淼出去,肯定还在大楼里头,老林早就特么报警了。好在就在两个人准备发动整个报社搞地毯式搜索的时候,小豆丁突然从外面跑了回来。 林淼冲进房间,端起已经凉得差不多的牛奶,仰头就几大口一饮而尽,喝完把杯子往桌上一搁,抬手一抹嘴,豪气干云:“爽!” “淼淼,你去哪里了啊?你爸都快给你吓出病了!”惊魂未定的丁少仪指了指老头。 老头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擦了擦满头的汗,长舒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 “我刚才就在旁边的会议室里啊。”林淼倒是挺意外,“你们这也太灯下黑了吧?” 丁少仪拿林淼当自家孩子,不满道:“你去会议室干嘛?这么长时间,也不出来说一声。” “没空啊。”林淼道,“你们都不知道拯救一只迷途小羔羊得费多大力气。” 丁少仪一愣:“什么迷途小羔羊,哪个迷途小羔羊啊?你又去找哪个小妹妹玩了?” “什么小妹妹啊!阿姨你这个思路有问题啊!”林淼喊道。 老林皱着眉头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事情。”林淼也不绕弯子了,“我给自己找了个打工仔,刚把他洗了脑,先用着吧,等哪天找到更好的再换。” 老林:“……” 丁少仪:“……” 林淼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见差不多6点了,江洋那边估计菜都上齐了,问老林道:“爸,你事情办完了吗?” 老林还有点发蒙地点点头:“办完了。” 林淼很直白道:“那我们去吃饭吧,我们再不过去,我怕舅舅被他们喝死。”江洋这货,行走江湖什么本事都不缺,唯独酒量,简直弱鸡得连林淼都看不起他。 “再等一下。”丁少仪却拉住了林淼,“你家莉莉的爸爸正往这里走,我们一起过去。” “嗯?”林淼微微一怔,旋即很欠抽道,“老徐过来干嘛?” “这么喊不礼貌啊。”丁少仪蹲下来,戳了戳林淼的额头。 林淼卖萌嘟嘟嘴。 丁少仪抱起林淼,面露高兴道:“你家警察叔叔,是给你和你爸爸带好消息过来了,你知道给省里写匿名信的人是谁吗?莉莉她爸爸,查了一个星期,今天才查出来呢!” “这么神奇?匿名信都能查得到?”林淼这下就很震惊了。 丁少仪笑道:“不止呢,今天从早上起到现在,就全都是好消息。省里的澄清声明也下来了,刚才传真过来,明天就登报。” 她抱着林淼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刚送到总编室的传真,递给林淼,“喏!你看” 林淼小小的手抓住传真,仔细一瞧,上面的声明不简明而有力,一看就知道是菜鸟文秘写的,标点符号用得复杂得飞起:“关于东瓯市教育舞弊舆论的调查声明:根据《曲江南都报》对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初一(1)班学生林淼(1995年6月毕业于东瓯市百里坊小学)‘学业造假并通过不公正手段获得竞赛奖项’的相关报道,曲江省省府督查室联合曲江省教育厅监察处,对该事件进行了严肃调查。 调查结果如下:一、《曲江南都报》报道严重失实,与事实严重不符,属于虚假报道。二、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升学流程符合曲江省教学规范,学习成绩属实,证据充分、明确。三、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在其所参加的各项比赛中,并未违反任何比赛规定条例,比赛成绩真实准确。四、本次调查未发现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父亲、东瓯市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林国荣,存在滥用职权、侵占东瓯市教育资源的情况。特此声明。曲江省省府督查室,曲江省教育厅监察处。1995年10月2日。” 声明落款上,盖了两个公章。 林淼看完放下,点点头道:“厉害了,这个文秘能混进省里,家里一定关系很硬。” 丁少仪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想事情的思路这么羚羊挂角的,谁跟得上啊? “你别管人家秘书怎么写的,写明白就好啊!”丁少仪苦笑道,“现在这个声明一出来,我们现在才算真的安全了。还记得你爸爸那天晚上开会,说的那个三步走吗?” “记得啊……”林淼点点头,心里又暗暗想,到底谁的三步走别人不清楚,你老丁还不清楚吗?明明就是我在车上教老林的。不过话说回来,老林的记性可真好啊…… 丁少仪道:“现在第一步,省里的声明下来了。第二步就该轮到《曲江南都报》道歉了,等他们一道歉,接下来就该怎么报仇怎么报,那些害人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林淼看着丁少仪的侧脸,见她眼里满是杀气。 也难怪,现在老林身上背的可以一年千万级别利润的生意,净利润啊!这么大一笔钱,别说是九五年,就算放到通货不知膨胀了多少的二十年后,也足以搞出人命来了。 林淼不想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以怨报德是底线。 以直报怨是本分。 有人一巴掌打在你脸上,不打回两巴掌就算冷静克制了。 可要我完全不打? 我去你奶奶个嘴儿哦! “嗯!弄死!坚决弄死!摁在地上摩擦!摩到他们知道什么叫魔鬼的步伐!”林淼坚决果断支持丁少仪。 丁少仪被林淼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又略微惆怅了一下:“不过也没那么容易啊,你说让他们,他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乖乖道歉啊?” “不道歉就逼他们道歉啊!”林淼道。 丁少仪笑着问:“怎么逼啊?你有什么办法?” 林淼反问道:“姨姨,看过琼瑶奶奶的书吗?” 丁少仪一怔:“你管琼瑶叫奶奶?” “好好好,我错了。”林淼改口道,“看过琼瑶阿婆的书吗?” 丁少仪:“……” 林淼无视丁少仪物伤其类的内伤,自顾自道:“琼瑶有本书叫《情深深雨濛濛》,书里有个渣男叫何书桓你知道吧?何书桓出去泡妞的时候,他女朋友就在家里自我感动,每天自己给自己写信。书桓不在的第一天,想他。书桓不在的第二天,想他,想他。书桓不在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妈的脸都不要了!为了稿费这么水字数!” 丁少仪:“……” 老林:“……” 林淼愤慨谴责着,突然又把手一挥:“但这不是重点!” 丁少仪忍不住道:“姨姨知道这不是重点……” 林淼完全不管,沉浸在自嗨的世界里:“但是你有没有从中学到什么?很疑惑是不是?那现在我就把答案告诉你!《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一天,想它。《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二天,想它,想它。《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三天,想它,想它,想它。 我们只要在《东瓯日报》的头版上,弄一小块版面,写个标题新闻,什么内容都不用。《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几天,这几个字字体不变,后面的想它,我们就一直缩小字体,缩到要用放大镜看那么大……对了,我们现在排版是用电脑的吧?” 丁少仪有点懵圈地点点头:“是。” “那就不存在技术问题了。”林淼很自信道,“用一个小版面,逼《曲江南都报》道歉,他们不道歉,就是给我们做宣传的机会。姨姨你信不信,只要《曲江南都报》拒不道歉的时间超过二十天,国内的放大镜销售量绝对会往上涨,《东瓯日报》的销量也会跟着一路涨。” 丁少仪整个儿都听傻了。 这小屁孩算哪门子神童啊,根本就是魔童嘛! 不过听起来,这个策划真的挺有可行性啊…… 丁少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按林淼说的去做。 屋外头,徐毅光推门走了进来。 老徐办事不拐弯,一见到老林就道:“老林,你猜猜你这件事,我查到什么人身上去了?” “谁啊?”听林淼逼逼听得入神的老林,傻傻问徐毅光道。 徐毅光一咧嘴:“你的老上级,你们街道的戴建武!” 老林信息不对称地一万个惊讶:“戴建武?那老头不是瘫痪了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 艰难的日子度日如年,潇洒起来就岁月如飞。 闹事的人被林淼和老林背后的大佬们一巴掌合力拍成飞灰后,林淼每天安安心心刷题,眼睛一闭一睁,一天时间便转瞬而过。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和消息,自然有老林和其他人帮他兜着料理。所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还不都是因为有人帮着上台领奖,才让我林·英俊·每天拿奖·莱昂纳奖那么多·淼,有了负重前行的时间。 林淼十月中旬某天早上照例被自己帅醒过来后,看着镜子这么想道。 小半个东瓯市,围着林淼和老林父子俩转。 风波过后,除了林淼本人之外,大家确实都没怎么闲着。 吴宁祥和姜胜善在风波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接连在市里和区里参加教育局的总结表彰大会。会上遇见百里坊小学的苗晓秋和金校长,双方全都笑得合不拢嘴,互相握手表示大腿抱得好爽。小屁孩上学不到两年,不但轻松写意啃下一堆省市区大奖,在小学毕业的临界点上,居然还悄默声搞来一个全国特等奖外加一个国际金奖。 孩子培养得这么好,母校当然有功劳。 于是百里坊小学和外国语初中一边一个,双双拿了块“1995年东瓯市先进教育单位特等奖”的镀金大奖牌。吴宁祥开完会回来,堂而皇之把大奖牌挂在了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外,还丧心病狂地在教学楼东南西北四面墙上全都挂上了横幅。一面墙上挂两条,一条全国特等奖,一条国际金奖,不管四中的人往哪个方向走,除非他们戳双目自残,否则绝不存在视线盲区。 四中校长没能在这次的全市教育系统狂欢活动中分到果果,本来就足够内心失落,可更惨的显然还是得每天看邻居跟自己花样炫富,气得他整天只能在心里头破口大骂:“日你姥姥的,你们的校舍还是跟老子学校租的呢!”但骂归骂,伤害还是得继续承受。 就这样过了几天后,四中校长情绪积攒得差不多了,同时也是精神受刺激太厉害,居然不顾现实情况,跑进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就吼:“下个星期开始!全校晚自习!” 教务处主任都惊呆了,苦苦劝说校长大人不要冲动,外国语初中那么禽兽,晚自习也是到初一下学期才开始,我们这么干的话虽然不想说实话,但却不得不说实话,以咱们四中孩子的底子,这么个学法,绝对吃不消啊。好端端一所处在“重在参与”序列上的“素质教育”初中,跟外国语初中这种哪怕放在全省范围内都配得上“银河战舰”称号的学校搞什么军备竞赛,我们连给人当炮灰都不够啊…… 四中校长却听不进去。那外国语初中墙上的奖牌和横幅之于他这位四中校长,就仿佛狗粮之于某些母胎单身的死宅扑街写手,那种眼看着别人涝死,再看着自己旱死的痛苦,和被人一刀一刀活体凌迟有什么区别?菩萨都想象不出我有多难过啊!根本不能忍啊! “我不管!反正这个晚自习,你马上给我安排起来!”四中校长最后任性地撒了泼。 四中的教务处主任最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学校一夜接着一夜浪费电,眼睁睁看着整个四中晚上灯火辉煌,学校一大半孩子趴在桌上学睡梦罗汉拳,在精神上和外国语啃中考真题的小孩子们一决高下。连带着各个班被强制牺牲了下班休息时间还没加班费可拿的老师们,也都崩溃万分,一边崩溃一边咒骂校长脑残,教务处主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教务处主任听得痛心疾首,没两个星期就心绞痛住了院…… “听说四中又有老师辞职了。”又是一个星期五早上,林淼和江洋走在已经全面禁止通车,被正式设立为步行街的湖滨北路上,说起了学校的八卦。 江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昨晚带张幼薇去看电影,看到11点送她回家,本来还心疼她穿着高跟鞋不好走路,想干脆找个临近的酒店歇歇脚,结果小娘皮不但半点不接受他的心意,还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怎么了嘛! 就是歇歇脚而已,他就是上楼蹭蹭,又不进去! 江洋摸着自己的脸,笑得极其猥琐。 感觉昨晚被打,现在脸上还带着香气呢。 老子是不是睡觉前又忘了洗脸了?…… 林淼看不下去江洋这花痴的模样,仰头眯着眼道:“舅舅,请你收起你那无耻的表情,你老这样的话,薇薇说不定哪天就跟四中的老师一起辞职了。” 江洋道:“我不怕,她辞职了,我养她。” 林淼举双手,对江洋竖起两个中指。 甥舅俩走过园区管委会大楼门前时,严晓海正趴在窗边看风景顺便俯瞰园区治安环境。 见到林淼和江洋,隔着十几米就大喊:“阿淼!你爸说让你下午放学了别乱跑,他过来接你!晚上去阿庆楼吃饭!” 林淼听到,嗓门极亮地回答:“知道了!” 边上商户们见到这和谐的一幕,纷纷对太子爷露出笑脸。 江洋把林淼送到蛟龙巷桥边,递给林淼一个装着小礼物的袋子,看了眼手表道:“你奶奶的官司要开始了,我跟你爸一起过去看看,你记得帮我跟薇薇说几句好话啊!” “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林淼拿过江洋的东西,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就往学校跑。 江洋笑了笑,转头迎着一大群睡眼惺忪来上学的孩子,径直朝湖滨路的南面走去。人群中一个学生,见到江洋的瞬间,突然浑身一紧。在温仲华的悉心教育下,陈攀已经归顺。 等江洋浑然不觉地从陈攀身边走过,一直对他行注目礼的陈攀才放松下来。每天跟着陈攀一起上下学的天花板少年见状,不由奇怪问道:“陈攀,你怎么了?” 陈攀一脸严肃:“刚才我老大的老大走过去了……” 天花板少年顿时肃然起敬,满脸好崇拜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在崇拜陈攀老大的老大,还是在崇拜已经正式拜了码头陈攀。 第三百九十九章 林淼蹦跶进挂着鲜艳横幅的教学楼,路过教室门口而不入,在张雪茹的高声呼唤中,径直进了初一年级段的教师办公室。 早自习时间,教师办公室里满满都是人。 老狄正拿着放大镜,跟华慈杰研究今天新鲜出炉的《东瓯日报》。今天的报纸头版上,“想你”的数量已经达到了14个。《曲江南都报》装死半月,已然如林淼所鬼扯的那般,在东瓯市全境乃至整个曲江省内,引发了“大家一起来数数”的热潮,喜剧效果堪称斐然。 “老师们好!~”林淼喊了声,走了进去。 一群老师见到,除了宋佳倩常规装死不吭声外,全都围了上来。见林淼手里提着个袋子,华慈杰老不正经地起哄道:“诶,又给你舅妈送什么来了啊?” “华老师,你别闹啊。”张幼薇立马掏出红牌,“你再这样我就辞职了!” 华慈杰赶忙道歉。 张幼薇稍微熄火,心里复杂得紧。 要说江洋这个人,除了长相和身高有缺陷,文化水平低了点,兜里没有什么钱,其他方面确实还都挺好的。但跟他一起走在路上,多少还是有点别扭,尤其是昨天晚上,那个王八蛋居然得寸进尺耍花样。那点事情,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个臭男人,胆子也真是大得包天。才受不了他的死磨硬泡和他出去一次,刚给点阳光就灿烂,刚给个鸡蛋就想开全球连锁肯德基。自己和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想把事情给办了,想得也太美了吧! 张幼薇心里对江洋的狗胆愤愤不已,看林淼的表情,却满是温柔。她接过林淼递过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看都不看一眼,问林淼道:“你奶奶的官司,是不是今天判啊?” “嗯。”林淼点点头,“我爸爸和舅舅过去了,早上8点半就开庭。” 办公室里一群老师,纷纷竖起耳朵。相比最近《东瓯日报》经常添油加醋二手包装过的消息,林淼这边说的话,显然要比新闻可靠得多。 张幼薇又问:“那是打算赔钱咯?” “不赔钱还能怎么办啊……”林淼略显惆怅。 老太太那天晚上殴打袁佳洁使用的九阴白骨爪,抓伤效果感人,医院鉴定轻微伤,按道理至少得拘留十天半个月,老林花钱给保出来后,没过几天,被毁容的袁佳洁就向瓯城区地方法院提交了诉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十万。 老太太当然拿不出这笔钱来,擦屁股的当然还得是老林。 好在法院那边也知道事情大概是怎么个情况,在一群有头有脸的人证的指正下,法院那边还没开庭就已经有了倾向。徐毅光偷偷给老林漏了消息,现在地方司法方面已经认定,袁佳洁非法炮制证据在先,老太太“激情伤人”在后,袁佳洁虽然是受害者,但也负有一定责任。赔偿要求中的精神损失费,大概率会被驳回,但医药费和误工费等等,肯定是免不了。 总归一句话,这回算是花钱买平安。 只要袁佳洁拿了钱,道义上也就失去了继续闹的正当性。 再闹的话,劳教所可就要对她敞开教做人的大门了。 林淼没跟张幼薇说那么多,只讲了赔偿数额。 可饶是如此,办公室里还是一片惊呼。 华慈杰直吸冷气道:“十万块!?什么脸那么值钱啊?” “华老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办公室的角落里,仿佛已经哑巴的宋佳倩,这时却突然开了口,所有人不禁全都向她望去。宋佳倩就不说话,稍微有点磕巴道,“那个记者是女的,又不是男的,男的被抓出几道痕无所谓,女的脸上多几条印,那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要我说,十万一点都不多,一百万都不多!” 众人听宋佳倩说完,却全都没什么反应。 老狄呵呵一笑,望向张幼薇道:“那张老师的脸,我看值一千万。” 林淼看老狄那条初级舔狗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唉……” 张幼薇不由问道:“淼淼,你叹气干嘛?” 林淼一脸怅然:“我突然想起了我舅舅……” 张幼薇秀眉微蹙,理智上不想接这个话茬,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想你舅舅干嘛?” 林淼幽幽道:“要是我舅舅在这里,他一定会跟你说,他喜欢的不是你这张脸,而是你这个人。不管你的脸变成什么模样,在他心里,永远都是无价的。要是谁敢碰你一下,给多少钱都没用,他一定豁出命去,都要帮你讨个公道。” 老狄被林淼说得一阵尴尬。 老屌丝果然还是舔的经验不够,居然败给了一个七岁的小屁孩…… 张幼薇就撑不住了,俏脸微红,娇羞道:“行了啊!别学你舅舅花言巧语的,女孩子要看的是实际行动,光嘴巴说说有什么用啊?” “是啊!”林淼倒更来劲了,“我舅舅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等他手上这个工程做完,至少能挣个二三十万,等甲方的钱打过来,他马上就去你家跟张老师提亲,钱全归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下办公室里立马就热闹了。连几个教自然科学的女老师都过来打趣。 张幼薇被逗得面红耳赤,对林淼嗔怒道:“淼淼,你再胡说八道,以后上我的课就别想出门了啊,我上课就把门反锁了,看你还怎么跑出去玩!” “呀~舅妈是坏人,我要跟舅舅告状去!”林淼转头就往办公室外面跑。 姜胜善迎面见林淼冲出来,一溜烟跑走,不由奇怪地走进办公室问道:“淼淼又干嘛了啊?诶,张老师,你这脸怎么这么红?” “别问了,烦死!”张幼薇抱怨着,语气里却带着三分藏不住的羞喜。 “小家伙,又胡说八道了吧?”姜胜善习以为常,然后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人搭理的宋佳倩招招手,“小宋,跟我去江心岛走一趟,你会不会开车?” “啊……我不会啊……”宋佳倩怯怯起身,已经全然没了刚开学时的那股子锐气。 “那算了,我来开,走吧!”姜胜善说着,突然又顿了一下,“对了,《东瓯日报》你们有吗?” “有!” “有!” 办公室里一下子举起三份来。 “你们买这么多干嘛?给我一份。”姜胜善说着,随手从老狄手里接过,然后直接翻到第三版,扫了一眼,立马啧啧叹起来,“哎哟,居然是真的啊……” “什么真的?”华慈杰凑上前问。 姜胜善摇摇头,一脸惋惜道:“我有个老同事,本来都病退了,享受正科级待遇的。听说这次林主任出事,他给省里写匿名信被查出来,正科级遇都被取消了。” 华慈杰低头一看报纸。 姜胜善给指了一下,只见角落上有很小一块地方写着:关于取消原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党政办主任戴建武同志正科级待遇的处分通报。 “这是何必呢,人都退休了还这么多事情。”华老头摇头不解。 姜胜善叹道:“谁说得清呢……” 话虽如此,屋里头的每个人却都清楚,这个戴建武就是不自量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完全不值得同情。 第四百章 吴宁祥把自己的奥拓,半送半借给了姜胜善,说外国语初中现在已经是东瓯市名校,堂堂名校校长骑一辆二轮小宝驴出门,不但自己掉价,更是要砸学校招牌,所以装备必须与时俱进更新,不然怎么配得上拿国际大奖的学生?姜胜善认为吴宁祥此话在理,于是却之不恭收下,虽然没有驾照,但是依然开得心安理得。反正是死胖子的车,被交警扣了也不心疼。 姜胜善带着宋佳倩走出已经被封路的蛟龙巷,巷子里将近五分之一的住户已经搬走,湖滨路产业园区的下一期工程,已经开始启动征地程序,等到学校放寒了假,施工就要正式开始。 听说包下拆迁大工程的某神童的舅舅,给出了让农民工根本没办法拒绝的工资,工期虽然是赶了点,但想来搞定应该问题不大。除此之外,对于蛟龙巷住户的安置问题,目前市里也已经有了眉目。瓯城区东向还有大片可开发用地,大概率是会采取直接住房安置,至于那边的地由谁来开发没错,依然是某神童的舅舅。 原本前不久还觉得江洋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姜胜善,此时已然有点佩服林淼这一家子的能耐,以及可以预见的,张幼薇今后的豪门富太太生活。 那可是整整一块地啊! 除了安置拆迁户之外,还有大量的配套设施和商品住房要盖。荒郊野岭村集体所有的一块地才值几个钱?可等盖好房子,广告一做,再卖出去就不一样了! “比印钞厂还挣钱!”吴宁祥前几天这么告诉姜胜善。 毫无疑问,吴胖子也是想插手分一杯羹的。如果他也有一个像张幼薇一样漂亮的女人,想来在这件事面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交到江洋手里。可惜他没有。所以在旁敲侧击了江洋几次之后,最终从江洋那边获得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的工程,凭江洋这么个“东瓯市名流圈核心成员之一林国荣的外戚”的身份,想独自吞下来,估计离撑死也不远。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人插手,姜胜善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的人,肯定每一个,都比吴宁祥这个正宗白手起家的胖子,要更有来头。 胖子还是可惜了啊…… 没能真正抱紧大腿。 还是自己的实力差了点…… 姜胜善一路默然,带着宋佳倩走到蛟龙巷和市府路交接的路口,来到停在路旁的小轿车跟前,才总算开口道:“小宋,我想了想,感觉你以后就专职当校长助理吧,我觉得你干这个工作比较合适,最近工作做得也不错。你要是觉得行,改天我们再重新签一下合同。” 宋佳倩有点茫然。 姜胜善已经走到车子的另一边,开门坐了进去。 宋佳倩赶紧坐到副驾驶座上,问道:“那我以后就不能再当老师了?” “对啊。”姜胜善笑道,一边发动汽车,缓缓掉头。 宋佳倩犹豫了一下,不安又不甘地小声问道:“那……我的工资呢?” “工资暂时不变。”姜胜善直视路前方,回答得很干脆道,“将来什么待遇,将来再说,但是保证不会比你现在差。怎么样?” 姜胜善笑着瞥了宋佳倩一眼。 对宋佳倩,她算是足够仁至义尽了。 按现在的局面,以宋佳倩之前跟林淼撕破脸的表现,还有前些天调查组下来时,她当面出的那个丑,她原本早就该被开除。但姜胜善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招来的这个曲大硕士,前前后后,压根儿也没做过什么真正意义的坏事、犯过什么不能被原谅的错误。无非就是稍微有点眼高手低,稍微有点急躁冒进,可年轻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如果因为这点原因,就把她解雇了,那未免也太过不教而诛。 更关键是,老林父子俩,也从没正面表过态,要把宋佳倩如何如何。 姜胜善自问当不了恶人,跟吴宁祥好一番商量后,胖子也算给她面子,便同意更改合同。但有一条,如果宋佳倩再犯什么错,那就必须无条件走人! 宋佳倩和姜胜善对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她有点动摇,又有点纠结。 这学校,其实她已经不想再待了。可是离开这里,她一时半会儿的,又找不到其他工作。前些天立志要考的公务员,在她一再的磨蹭下,已经成功错过了报名时间。而且实话实说,她好不容易硕士毕业后,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苦读的动力了。再者,外地的单位又不能去的,要考的话,肯定死都要留在瓯城区本地还得起码是区一级的单位才行,不然考去瓯城区底下某些镇政府之类的地方,离家的距离,和外地也差不多。 这么样的排除法一做,她要面临的对手,基本就全都是应届或往届的顶尖考试小能手了。 面对那些应试能力比她绝对只强不弱的竞争者,除了有个名校硕士光环傍身,宋佳倩根本想不出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别的优势。就算比专业水平呵呵,那天早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羞辱得还不够吗?英语再好,还能好过张幼薇那种人?搞不好如果用人单位和老林认识,自己就算过了笔试,面试表现再好也难逃被刷掉的命运。 宋佳倩心里百转千回,转了一大圈后,终于还是向生活低下了头。 “好。”她小声回答道。 “那就说定了啊!”姜胜善很开心这小姑娘总算还明白什么叫知进退。 宋佳倩应下来后,半天又没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姜胜善把车开上码头,开上了前往江心岛的渡轮,宋佳倩才恍然清醒过来,奇怪地问姜胜善道:“姜校长,我们来江心岛干嘛?” 姜胜善熄了火,坐在车里道:“准备秋游啊。孩子学习那么辛苦,也该稍微劳逸结合一下嘛,不然教育局考核要扣分的。” 宋佳倩露出微笑道:“那到底是为了考核,还是为了劳逸结合啊?” 姜胜善微微一笑:“一码事嘛!” 第四百零一章 老太太的案子判得干脆利落,早上九点出头,原被告双方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审判书就已宣读完毕,然后法槌一敲,原本以为可能要旷日持久的案子,便戛然而止。 袁佳洁没有出庭,她妈当场收下老林给的八万块现金,满眼吃人的愤恨离去,走的时候嘴里还不住辱骂法官,好在法官人不错,也理解袁佳洁母亲的心情,半点没计较。 而相比之下,老太太这回就老实得像只鹌鹑。 上了法庭之后,老太太就一直保持紧缩身体的姿势和状态,直到老林和法官握了手、道了谢,领着她从法庭里出来,她才长舒一口气,然后一脸要死的样子,转头对不情不愿陪着一起来的林国华来一句:“阿华,妈吓都被吓死了啊……” 林国华皱眉不悦,忍着满肚子的烦躁说道:“让你吃一次亏,下回你就长记性了。” 老太太闻言露出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委屈得很。 老林办完事,心里算是一颗石头落地。 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待会儿10点半还有个街道会议要开,事情比较重要,要增补他进街道领导班子只是只是非班子成员的副主任,没有街道重要事务的投票表决权,现在可以有了所以本人必须出席,便叮嘱林国华道:“阿华,你先送妈回去,我先去街道了。有什么事情,你晚上再跟我说,我等下开完会要出去。” 林国华老老实实连忙答应:“诶,好,好,你放心,妈我会照顾好!” 老林嗯了一声,便带着江洋,出了法庭的院子。 宣判老太太的法庭,就位于西城街道内,或者更确切说,就在明月小区隔壁,近得不可思议。 老林和江洋从法庭出来,连车都不用开。走了半分钟,等跟老太太和林国华的距离拉远了,江洋敛着好奇问老林:“姐夫,你真把你妈家那块地买下来啦?” “嗯。”老林沉声点了点头。 老太太乡下的那个住处,是集体违章建筑的一部分,产权是归村集体的。为防有人再拿那破屋子做文章,指责他红了就不管老娘死活,这回老林除了替老太太付了八万块的赔款,还顺道花了两万,从村委会手里买下了老太太住的那幢房子的地。 连房子带后面的柴火间、猪圈、粪坑,加起来面积不大,总共58个平方,下一步老林的计划是先把房子推平,再找个好点的设计师和工程师,在原址上给老太太盖一间三层小楼,隔壁邻居谁敢说不的,那就就地弄死好吧,这个不存在。 不过料想也没人敢跳出来吭声。真要有,江洋这位已经经受过部队和张幼薇的双重教育、金盆洗完手的混子小头头,需要他有办法的时候,他依然能有办法。 “那现在你妈就跟你弟住一起啊?”江洋又问道。 “嗯。”老林继续点头。 显然这种情况下,让老太太再住自己家,别说江萍要造反,他自己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想想上回老太太过来,家里就已经鸡犬不宁,晓晓都差点让她住抑郁了,更别提儿子现在又有了新工作要做。 《真相: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这本新书,上星期光一个大纲梗概就卖了两万,整本书预计六万字,千字稿费涨到这年头普通老百姓无法想象的三千,不算分润,光前期润笔的稿费,就已经足足二十万。 老林相当于就是拿着这笔钱,抹平了老太太的事情。 可再要让老太太住过来,把林淼的思路给搅了,那影响的可就不是小二十万那么简单了。 老林估计自己完全有可能气得从此以后跟老太太一刀两断。 所以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太太的儿子不止一个。弟弟林国华,做人小气归小气,自私归自私,但对亲妈,还是勉强够得上孝顺的。住上三四个月,住到乡下房子修好,肯定不成问题。顶多就是老太太和林国华的老婆叶慧芬性格不对付,平时没事多拌几句嘴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老太太那神奇的性格,她这辈子,貌似也根本就不曾有和谁脾气相投过。 江洋和老林聊了几句老太太的事情,见老林兴致不高,就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湖滨路拆迁的事情来,几十米的路,两个人嘴里蹦出的名字起码有二十个。 最往下的是严晓海,中间丁少仪、宫昌吉不提,就连徐毅光这个看起来绝对对党和国家忠诚的,这回居然也跳进来要占点小便宜,更往上的,居然还有王市长,听得人简直头皮都发麻。当然,明面上都是各自家里的亲戚挂名。领导不能插手生意,那是铁的纪律,抓住就完蛋了。江洋这回,算是大家伙儿的总代理,钱不会少赚,但也多不到哪里去,更不能到处嚷嚷。 总之还是林淼常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能做不能说,闷声发大财。 老林提到这茬,就不住地说江萍脑子不清楚,非要弄个编制,不然可以让她和江洋姐弟俩一起操持,办事也多个照应。 江洋听话听音,关键问题上,说话也直白,正色对老林道:“姐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做,你再找个人过来搭伙。我要黑你一分钱,你把我脑袋剁了!” “说什么呢!”向来耿直的老林,在遇上论亿算的大买卖时,心态也起了变化,跟江洋虚与委蛇起来,“我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啊?” 江洋盯着老林看半天,看出老林眼中的那一丝不真诚,略微有点丧气地摇摇头道:“姐夫,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一开始就信不过我,咱们这生意将来做不久的。你真要有顾虑,阿萍那边我去说,股份我交给她,我该拿多少拿多少。 我说句实在话,可能不好听给你打工,我勉勉强强愿意,因为你确实人品过得去。可是给你们一家子打工,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亲姐是你老婆,阿淼是我亲外甥,我今天要是不拿股份,你给我把工资开得稍微高一点,我也乐意干!” 老林被江洋当头棒喝,敲了重重一棍,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停在路口,沉默半天,尴尬地笑了笑道:“今天这话算我说错了,没有下次。” “这才对吗!我坑谁也不能坑自家人啊,我又不是煞笔!” 江洋拍了下老林的背后,大声喊道。 第四百零二章 林淼做了一整个早上的题,11点多下课时,因为cpu功耗过大,脑门都微微发烫。 跟张幼薇请了“午餐假”,林淼走到校门口,就见老林正坐在传达室里当大爷。董希伯都没地方坐,他倒大马金刀占了传达室老董的椅子,让自家主任站着。也就亏得这屋里头两个老董一个已经完全没前途,令一个已经日暮西山,不然要换个稍微有点脾气、年纪小些的街道二把手,林淼估计对方分分钟就能跟老林这个秒秒钟得意忘形的货打起来。 刚开完会曾选进街道班子的老林意气风发,级别虽然没提,可权力却是实实在在地涨了。 很难想象,就是同样一个人,三天前还收到一份来自省里的行政警告处分,半年内待遇可以上调,但级别不能更变。林淼原以为老林和严晓海被处分过后,西城街道乃至瓯城区这边会夹着尾巴做人很长一段时间。可天晓得居然这才过了三天,街道就“明调暗升”地给老林抬了半阶,而且区里居然还同意了!真心不把冯骁和省府监察室放在眼里…… 可细细一想,说不定省里也就是嘴上认真认真。 毕竟“待遇可以上调,但级别不能变动”这里头的操作空间,也不是一般的大。 “走啊~”林淼连书包都没带,走进传达室里。 老林笑嘻嘻站起来,牵起林淼的手,便往外头去。 中午这顿饭,接待的对象有点特殊。京里来的,央视文艺频道的一位副导演,特地来见林淼一面,先看看孩子能耐如何。来之前为了合唱节目,已经提前考察过洛漓,导演组相当满意。只要林淼的表现够得上中规中矩的评价,节目基本也就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11月中旬一次彩排,12月底一次彩排,以及晚会开始之前最后一次总彩排。 彩排完毕,就是大年三十的正式直播表演。 林淼跟着老林和董希伯,沿着蛟龙巷走到市府路,街道配给董希伯的那台高龄老破车就停在外头。坐在车里的司机见领导出来,很淡定地没有下车迎接一下的意思。 基层就是这样,科级干部们只要自己不摆架子,跟普通职工混久了,人家正式场合喊你官职,会场之外的私底下喊一声老什么也很正常。除了个别刚进社会的新丁,不会有人真的因为你这丁点权利和地位,就舔得连脸都不要了。 董希伯显然早就看清了事实,也看透了自己,退休之后,无非也就是个公园里打太极的平常老头,所以年纪越大,傲气越少,跟司机都处得很平等。 而老林就很难说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个道理——林淼前世,尚有社会上的十八路好汉轮番摩擦他,擦得他一辈子没能站起来,嚣张的气焰被成功打掉,但这辈子有林淼在暗中给他保驾护航,又各种玩命开挂,很难说以后会把老林宠成什么样啊…… “嗯?现在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林淼坐进车里,眉头微微一皱。 感觉父子关系,莫名变得有点微妙…… 司机笑着向老林喊了声好,老林点点头,又装得很“上流”的样子,跟董希伯闲聊起来:“老董,你知不知道市教育局的老宫要退二线了?” “是吗?”董希伯现在的消息,显然没老林灵通,但是宫昌吉那个级别,跟他关系已经不大了,所以很淡定道,“怎么回事啊?” “这次事情闹得大啊,累着了。”老林道,“前几天他自己亲口跟我说的,明年6月份就退,高考考完,最后一班岗。” “退了去哪儿啊?” “可能是区里人大,也可能是市里人大。梁艳红要上去了。” 董希伯点点头,还是很淡定。 梁艳红上也好,梁艳白上也好,同样跟他没关系。 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老林这孙子就是在装逼! 还是他家的小家伙好啊…… 怎么都看不明白,老林这种货色,怎么能教得出这样的儿子来…… 坐在前排的老董,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林淼正目光温和地看着车外倒退的风光,面庞线条清楚而柔和,没有少年得志的张扬,更没有高人一等的狂傲,虽说经常暗贱伤人,可贱得没有恶意。 这才是董希伯喜欢林淼的地方。 不像老林,眼里永远带着一种“老子要把你踩在脚下”的凶猛。 野心很大,本事……凑合吧。 车子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开到阿庆楼门下。 四个人下了车,司机当然也得吃饭。 进楼后没有迎宾小姐,刚成立没几年的阿庆楼,名气够大,服务也够差,除了东西确实好吃,实在没别的有点。董希伯前头带路,领着大家上了二楼。 走到包厢门口,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隔壁一个房间里走出一位老哥,先拉着董希伯的司机去了另一处。 老林带着林淼,跟董希伯走进领导吃饭的屋子,林淼抬眼望去,熟人不少。 市宣传部的王岚,团市委的何超盈,市文化局的毛方可算小半个,还有不知道抱了他多久的区教育局的郑爱芬,以及市教育局的梁艳红。宫昌吉这个一把手,反倒没来。 三个人走进屋子,坐在正对门主位上的一个黑胖子,一下就惊得站了起来。 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就是这孩子?”黑胖子慌慌张张走到林淼跟前。 众人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就先面露紧张。 盼了多少年才盼来一个春晚表演节目的王岚,被黑胖子的表现吓得不行,急忙跟着走到林淼跟前,弱弱地问道:“钱导,孩子怎么了啊?” 一边说,不住地来回打量林淼和黑胖子。 黑胖子摸着下巴,微微摇头,眉头紧皱:“长得倒是没问题,就是……个子太矮了……” 林淼:“……” “怎么太矮了?”已经膨胀到无视客观事实的老林,一下就不高兴了,质问的口气,盯着黑胖子道。 黑胖子苦笑道:“您是林老师吧?” 他伸出手,和老林握了握。 握了手,见老林脸色好看了些,才解释道:“林老师,我们这个节目是合唱,两个孩子要手拉手出来唱的。那个跟你家孩子一起录音的小姑娘,现在有这么高。” 黑胖子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大概比林淼高出大半个头…… 林淼顿时就惊呆了。 这才几个月呀? 媳妇儿你都背着我吃了什么啊? 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四百零三章 王岚被姓钱的黑胖子给炸蒙了。 大财主家说好派人来看货,还承诺走个过场就完活儿,老娘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们全市最牛逼的货都掏出来了,你倒好,见面刚愁一眼,就说货不对版,嫌型号太小。狗日的对型号有要求你早说啊!早干嘛去了啊?玩弄地方女领导的感情有很快感吗? 王岚在心里头大声抱怨,又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宣传机会,钱胖子说完,她紧跟着就口不择言道:“钱导,不是……这不还有几个月呢,说不定能长高呢?” 这话顿时说得林淼满心都是蛋蛋的忧伤。 钱胖子望向林淼,下一秒眼里就浮现出绝望,苦笑道:“王主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话没说完,何超颖就同样着急地插嘴问道:“钱导,要不独唱吧。女孩子就不要让了,淼淼一个人上去表演也可以啊!” “不行不行不行!”黑胖子连连摆手,解释道,“春晚那么大的舞台,多少老演员熬了这么多年,想一个人单独表演都不够格呢。本来你们这个节目,名义上是双人合唱,可后面还有一大群伴舞的孩子,其实就是个集体节目。要是把女孩子拿了,你家孩子能独唱,别人家孩子那也行啊!导演组也就是看你们这首歌的原唱是两个人,才安排你们俩孩子同台的。小姑娘要是不上的话,这孩子肯定也上不了!” “那按您这话,我们东瓯市这台节目,现在不就已经黄了?”郑爱芬一口京腔。 黑胖子也发愁道:“现在这事情确实不好办,穿增高鞋也别扭啊……” 满屋子人齐刷刷盯着林淼,眼里满是忧愁。 林淼没法忍了,肚子咕咕叫着,问黑胖子道:“叔叔,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我个子太矮,配不上个子高的是吧?” 黑胖子点点头,林淼马上又接着问:“那换个人行不行?换个女孩子,跟我差不多高的,要不换个男孩子,跟莉莉差不多高的。” “不行!你不能换!”梁艳红很坚决道,“要换就换洛漓!” “对啊,淼淼。”郑爱芬也跟着道,“换别的男孩子上台表演,要跟你家莉莉手拉手的,你不吃醋啊?” 林淼低头一想,感觉也对,嘀咕道:“有道理,那小子搞不好会被莉莉打死……” 郑爱芬:“……” 钱胖子听出点意思,反问林淼:“孩子,你说换个女孩子,有人选吗?” “有啊!”林淼想都不想,“我姐,跟我差不多高,秀外慧中,天真可爱,就比莉莉稍微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上台表演绰绰有余!” “亲姐姐?”钱胖子望向老林。 老林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大姨子的女儿,被我家领养了。” “算过继了是吧?”钱胖子微微点头,思索片刻,松了口,“倒是可以先去看一下,就是可惜了原唱的小丫头了,我们总导演特别喜欢她。” “再喜欢没招啊,总得顾全大局吧。我也舍不得啊!”林淼说了句政治正确的话。 钱胖子叹道:“唉,说得是,总得顾全大局啊……” …… 午间的百里坊小学,一片宁静。学校里九成以上的孩子,中午都是回家吃饭。晓晓班里只有三个人,给学校新办的食堂交了伙食费。在教室里吃过午饭,晓晓端着餐盘送去食堂清洗。一男一女两个小伙伴跟在晓晓身旁,说说笑笑,聊着昨晚上看过的动画片。路上阳光灿烂,但又已经没了夏天的热度,短距离行走照在身上,让晓晓感觉格外舒服。 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晓晓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小学的生活,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也处得不错。毕竟身为名人家的孩子,身为学校里公认的“小公主”,以晓晓这种温和的性格,还有眉宇间总带着一种淡淡愁绪的惹人怜爱的漂亮长相,很容易就能化解掉小孩子们的排外情绪。更不用说,晓晓还经常带些零食来学校,给这个孩子分一点,给那个孩子分几口的,喂小动物似的,喂着喂着,再怎么调皮的孩子也会吃人嘴短,不好意思再欺负她。 而且小孩子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学校老师对晓晓的袒护,那可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比别人少读一个学期,直接从一年级下学期插班进来的晓晓,就算期末数学考51,语文考62,也从没老师说过她半句,反倒都还安慰鼓励个不停,换做别的学生,早就被严厉的班主任给喷死了。就冲这点,谁真敢把晓晓弄急了弄哭了,后果可想而知会有多惨。 在这种极其友善的环境下,可以说现在学校里唯一能让晓晓感到头疼的,也就只剩下课后作业了。这学期刚上二年级的时候,晓晓还挺高兴江洋帮她做了好几天作业,后来没过几天就被林淼发现,江洋就永远失去了接近她作业的权利。 真是让人难过,淼淼比老师还严厉…… 晓晓心里哀叹着,身旁的小男孩精力旺盛,突然嗓门很大地模仿起动画片里的台词来,肢体动作夸张,不小心把手里的空碗都摔飞了出去。 幸好盘子和碗都是铝质的,摔不破也就是了。 同行的小姑娘,被小男孩逗得咯咯直笑。 晓晓却只是微微咧嘴,跟在林淼身边熏陶久了,她的审美思维明显朝林淼靠拢,脑回路更是越跑越偏。这些小孩子的幼稚表演,已经无法让她笑得太开心。 笑一笑,只是礼貌而已。 纯粹就是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性格高,情商高而已。 三个小家伙穿过操场,径直朝位于学校大学方向的行政楼旁的食堂走去。 就快到地方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从楼里下来的苗晓秋。 苗晓秋一见到晓晓,就笑得春风和蔼,柔声打招呼:“晓晓,吃完了啊?” “嗯,校长好……”晓晓腼腆地笑着回答。 苗晓秋笑了笑,心想幸好当时把晓晓收下了。 林淼虽然毕业,可他姐还在学校里。 百里坊小学和林淼的关系,这就打断骨头连着筋。 她心情愉悦地和晓晓错身而过。 晓晓身旁的两个小伙伴,全都露出一脸质朴的羡慕。 感觉晓晓能和校长说话,是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晓晓端着盘子,拐进了食堂。 苗晓秋大步往前走着,想去问问单娇娇今年奥数比赛的准备情况,可刚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传达室老伯略显慌张的喊声:“苗校长!苗校长!有领导过来了!” 苗晓秋不由脚步一停,转过身,就远远看见学校大门洞开。 三辆车身漆黑的公务用车,缓缓驶进了校园。 第四百零四章 钱胖子奉旨南下,事情虽然着急,但时间却还宽裕。不过胖子等得起,阿庆楼包厢里的一屋子的人却不可能陪着他慢慢来。春晚的人过来找林淼,本就是临时安排,今天王岚、何超盈一群人能抽出空来,这么些人同时过来作陪,已经很不容易。要知道哪怕是这群人当中最不忙的董希伯,待会儿下午都还有一个拆迁安置会议要主持。 所以林淼刚一提晓晓,这满屋子原本打算吃完午饭就赶紧回去上班的领导们,就直接连饭都不吃,拉起勉强算吃了几口菜的钱胖子,径直就往百里坊小学去。 林淼大局为重,从酒店里拿了两罐从小喝到大的椰树牌椰汁,回到车里便先灌个水饱。半个小时后,当车子又急又猛地开到百里坊小学。进了大门,林淼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做深呼吸。 正巧晓晓放下餐盘从食堂里出来,意外发现林淼正双手撑膝咽口水,惊喜地大喊一声淼淼,一脸高兴地快步跑了上去。要是洛漓的话,林淼这会儿肯定会抬起手来,阻止她停下。因为洛漓肯定会猛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结果必然是林淼吐她一身。 但对晓晓,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果然晓晓只是跑到林淼跟前两步,就马上停了下来。然后看林淼脸色不对,轻轻给他拍背,一脸关切道:“淼淼,你怎么了啊?” “想吐……”林淼嘴里满是口水,说话都艰难。 晓晓顿时就哀愁了,眉毛微微蹙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着林淼一起难过,樱桃秀口一张,发出一个表示感同身受的音节:“啊……” 钱胖子站在几米外观察着晓晓的模样,刚开始第一眼还挺兴奋。以他相面的经验,论先天条件,晓晓的脸比洛漓的脸更小,极其上镜,长相也足以跟洛漓一拼,甚至从某些角度看,比洛漓还漂亮一些。可问题却是,如果再多看片刻,钱胖子就又细致入微地察觉出,晓晓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天然的苦相,和春晚喜庆的氛围,就实在有点格格不入。 几个陪着钱胖子一起来的女领导,见钱胖子神情变化,全都略微有些着急。 梁艳红走到钱胖子身旁,直接问道:“钱导,孩子怎么样?” “这个小姑娘,就是林淼的姐姐?”钱胖子又确认了一下。 郑爱芬忙回答:“对!” “啧……”钱胖子发出一个“有问题”的声音。 不等郑爱芬追问,苗晓秋又匆匆上前,打断道:“老林,老董,你们带这么多区里、市里的领导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啊?” 董希伯伸出手,跟苗晓秋握了握,介绍钱胖子道:“苗校长,这是央视的导演,来选演员的。我们带他过来看看老林的女儿。” 苗晓秋闻言一喜,立马转头朝晓晓喊道:“晓晓!快过来让叔叔们看看你!” “哦!”站在林淼身边的晓晓头也不回地马上应声,眼神却在询问林淼。 林淼点点头。 晓晓才赶紧跑到几个人面前,然后轻轻朝老林喊了声:“爸爸。” 老林咧咧嘴,把晓晓拉到身边,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转头问钱胖子道:“钱导,你看我女儿怎么样?” 钱胖子蹲下来,对晓晓左打量、右打量,端详半天,才问了句:“你跟你弟弟,一样高吗?” 晓晓愣愣看着钱胖子,很实在地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居然回不出话来。 “一样高!肯定一样高!”郑爱芬忙走到林淼身旁,把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林淼拉到钱胖子跟前,着急地强行拉直林淼,跟晓晓比划了一下。 两人齐平,居然还真的半公分不差。 老林微微皱眉,对郑爱芬略有点粗暴的动作感到不满。 等比完身高,他马上问林淼道:“还不舒服啊?” “差不多了……”林淼深吸几口气,总算没吐出来。 老林见状,又不爽地多瞥郑爱芬一眼。 王岚眼尖,赶紧转移话题:“钱导,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先这样定下来吧!等下次彩排你们发个通知,我们提前几天把孩子送过去。” “不能这么草率啊。演员说换就换,我总得带点资料回去吧?”钱胖子道。 “资料我们这里有啊!要什么资料都有!”向来稳重的苗晓秋,破天荒地有点把持不住,立马亢奋地大声回答。这可是春晚的邀请啊!要是林淼和晓晓都上去了,百里坊小学以后管市里、区里要钱,还不跟喝水一样易容? 不料钱胖子却道:“校长同志,我说的资料,不是你想的那种。我要的是影像资料,我起码得拍一段东西,寄个小样回去让组里的人看看才算数啊。你们学校有摄影机吗?” 苗晓秋不由苦笑:“我们小学上哪儿去搞摄影机啊……” “也对,地方小学的条件,确实不能跟京里比。”钱胖子表示理解地微微点头。 王岚插嘴道:“钱导,摄影机是小事情啊!我马上让电视台给你送过来,主持人要不要?我叫我们市里最好的主持人过来!” 钱胖子哭笑不得:“主持人就算了,来个会拍的就行。不用那么大张旗鼓的,我就录一小段。” “行,我马上给你弄来!”王岚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秘书根本没跟过来,眼底下又是一群各部门的一二把手,使唤他们就更不行,只能匆忙问苗晓秋,“苗校长,哪里有电话?” 苗晓秋赶紧回答:“楼上我办公室里有。”一边说着,忙带着王岚上了楼。 董希伯忙活半天,原本只是去凑个老林父子俩的热闹,又不像其他人那样,好歹吃了几口垫了肚子,这会儿王岚和苗晓秋一走,站在太阳底下的他,肚子立马就咕咕叫起来。 “我出去买几个面包。”实在饿不住的董希伯,无奈地只能自掏腰包。一顿饭没蹭到,自己还要倒贴,心里也是无奈得很。 可不等老董动身,何超盈却拦住了他,跟老董道着歉,抢着跑了出去。 钱胖子看得微笑,东瓯市的官场生态,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在其他省份,他可没见过不同级别的官与官之间,能这么和谐平等相处的。 不一会儿,等王岚打完电话下来,何超盈也提了一大袋牛奶面包回来。 苗晓秋邀请众人先到行政楼一楼的音乐教室坐下。 林淼进了教室,感觉还挺怀念。 去年小学奥数比赛,他就是在这里集训的。 还有上辈子,他在这个教室里学了整整六年的五线谱,只可惜时隔多年后基本忘得一干二净,白瞎了百里坊小学给他们这届学生打造的,唯一的一门市级精品课程。 第四百零五章 林淼不挑食地吃着小蛋糕,喝着奶,虽然有点小遗憾午饭没能吃好,可毕竟不是前世上学那会儿,想吃顿顶好的只能盼过年,对眼下已经基本实现“酒席自由”的林淼淼来说,偶然来点粗茶淡饭,就当清清肠胃也不错。更何况,何超盈给他买的伙食一点都不差。 两块钱才丁点大一个的巧克力蛋糕,这年头九成以上的家长,舍不得掏这钱给孩子买。就算真的买,那顶多也就只买一块。哪像何超盈,动辄买半斤。再算上牛奶,这顿饭也不便宜了。 不等林淼吃饱喝足,也不等电视台的设备送到,中午在学校里休息的老师们,就先蜂拥而至。离得最近的夏晓琳第一个跑来,见到林淼就是一招熟悉的怀中抱脸杀,把林淼摁在怀里一通揉,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大喊:“淼淼!你怎么还只有这么大啊!老师还当你肯定长高了呢!” 林淼心想我们能不能先暂时一下身高这个话题。 就算把腿锯掉重新长,那也是要时间的啊! 你们懂不懂什么叫生长周期?懂不懂什么叫发育?懂不懂什么叫生理规律?懂不懂啊?! 林淼在内心愤怒地咆哮着,没一会儿单娇娇、刘秀英几个人也全都跑了进来。天晓得春晚的导演居然会跑来百里坊小学挑演员,这么难得的机会不找个借口过来瞧瞧,那岂不是浪费音乐教室里的空座?短短半个小时,百里坊小学里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在学校里睡午觉的老师,把本来就只能坐一个班的音乐教室,挤得满满当当。带头凑热闹的金校长,明明自己脸都笑开花了,还假模假样地维持秩序,让兴奋过头的老师们安静下来。 几个领导看得很无奈,问了下钱胖子的意见。 钱胖子倒是看得开,摇摇头表示不需要清场,央视拍片遇上这种场面,相当正常。 电视台的人姗姗来迟,等到一点多,特地化了妆的赵晶,才带着电视台的设备和工作人员走进教室。进屋一看场面拥挤,连机器都不好摆,几个觉悟稍微高点的老师听到,总算发扬风格,略显遗憾地自觉离开。钱胖子看着电视台的人在屋里忙碌,心里少不了为国内媒体大哥大打工的得意,嘴上又傲娇地表示,早说了不要大张旗鼓,结果又搞得这么大。 赵晶使唤完电视台的人,转头又跟钱胖子解释:“钱导,这可是我们台长的意思。东瓯市这么多年,是头一回有节目能上春晚,您过来一趟可能觉得是小事,对我们来说可是大新闻啊!” 钱胖子被赵晶说得浑身舒坦,看大美女也觉得赏心悦目,心情不由更加舒畅。 再一转头,仔细看了看晓晓的侧脸,意外发现晓晓侧面回眸的一瞬间,居然相当惊艳。 对,就是惊艳。 男女老少通杀的那种。 钱胖子顿时就有了点小心思,问老林道:“林老师,你女儿会不会弹钢琴啊?” “会一点吧……”老林也不是特别确定道,“在少年宫学了半年。” 钱胖子一下就兴奋了:“那她会不会弹《虫儿飞》?” 老林望向坐在林淼身边,乖乖巧巧不吭声的晓晓,问道:“会吗?” 晓晓居然点了点头,弱弱回答:“嗯,钟老师教过我……” “那就行了!”钱胖子站起来,笑着对全场道,“大家注意一下啊,等下我们设计一个场景。林老师他儿子,主唱,男生先起,清唱几句后呢,小姑娘再从门外面进来,进门的时候大家不要吵,慢慢等她走到钢琴前,打开盖子,大家稍微鼓一下掌,小声一点,千万不要把孩子唱歌的声音盖过去,拍两三下就马上停掉。接下来,小姑娘伴奏一起,你们就保持安静,安静到什么时候呢,一直等小姑娘唱到那句‘只要有你陪’,唱到这里的时候,小姑娘!看我!看叔叔,叔叔现在站在这里,等下你弟弟也站在这里!” 钱胖子很有激情地跟晓晓说着。 晓晓有点蒙蒙地看着他。 钱胖子大声道:“等下你坐在钢琴旁,唱到‘只要有你陪’这句,就转过头,朝你弟弟笑一笑,笑得自然一点,开心一点,就跟平时见到你弟弟放学回家,你开不开心?” 问完这句,钱胖子突然心里咯噔一声。 从他自己家里的情况看,姐姐看他放学回家,好像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啊…… 可晓晓却马上展颜一笑,很确定地嗯嗯点了点头。 钱胖子松了口气。 还好,这对姐弟关系不错,确实可以操作一下…… “那这个时候!小姑娘冲她弟弟笑的时候!”钱胖子又面向所有人道,“这个时候镜头里的小姑娘是很漂亮的,大家就当自己是电视机前的观众,突然看到一个漂亮小姑娘的面部特写,这时候掌声就可以稍微大一点。持续大概五六秒再停下,然后就保持安静到录影结束。我这么说,大家都能听明白吗?” 教室里一通乱七八糟的回答。 “明白。” “快开始吧!” 钱胖子见这群人民教师瞎闹腾的样子,略有点不放心,不过也没别的选择。 见电视台的机器架设好了,他便朝还在吃东西的林淼招了招手:“小朋友,饱吹饿唱,拍完再吃!咱们争取一遍过!” 林淼一听有理,放下午饭,走到钱胖子圈定的位置站好。 晓晓也蒙蒙地被赶出了教室。 满屋子人在钱胖子突然变得严肃的面孔下安静下来。 胖子手势一起,林淼尚未变声的嗓音,伴着嘴里的蛋糕泥,空灵而起。 唱的不是歌词,而是无词的旋律哼唱。 钱胖子听得眼前一亮,等林淼前奏哼完,立马朝站在门外的晓晓一打手势。晓晓急忙低着头走进来,钱胖子心里一个闪念,这小姑娘还得训练形体,跟洛漓那落落大方的状态还是没得比,可也没打断,而是一直到晓晓坐下来,打开琴盖,然后马上回头朝观众一招呼。 原本显得毫无纪律性的老师们,仿佛事先训练过好几次一样,按胖子说的那样快速小声鼓掌,又快速停歇下来。钱胖子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就听《虫儿飞》悠扬的钢琴伴奏响起,质量居然还不差。 晓晓认真地弹着琴,这一年林淼依然还很有穿透力的嗓音,也没被琴声所覆盖。 两人配合得相得益彰,看得底下的老林乐不住舔嘴唇。 等唱到第一段副歌末尾,晓晓唱到“只要有你陪”时,钱胖子忙走到摄影师身边,看了眼镜头。镜头里面,晓晓转头对林淼微笑的刹那,钱胖子一下子就兴奋了。 他握了握拳,那一瞬间晓晓眼里绽放出的,犹如春暖花开的温和,简直太打动人心。 一曲顺利结束。 钱胖子带头鼓掌。 “好!过了!一遍过!”胖子大声喊道,还跟摄影师握了握手,“哥们儿,辛苦了。这带子你一会儿回去再多录两盒,我拿一盒走,你们自己也留一份备个案。我看以后搞不好能用得上。” 摄影师老实地诶诶点头。 赵晶等钱胖子说完,笑眯眯走上前,表示要再录一段采访内容。 半小时后,东瓯电视台的任务总算收工。可就在赵晶打算走时,苗晓秋又有了要求,非拉着电视台的人,带着钱胖子又上四楼,参观了一下专门给林淼准备的获奖陈列室。 小屋子里比上个月又多了个奖牌和证书,全国中小学生作文比赛小学组特等奖。 等终于把该拍的内容都拍完,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百里坊小学的大门都开了。 上学的孩子,三三两两走进校门,看到停在校园里的三辆轿车,全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老林一群人在苗晓秋和金校长的礼送下出门,阵仗搞得极大。 等三辆轿车全都开走,苗晓秋和金校长目送车队远去,正松了口气,要回办公室,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在学校门口停下。 车门一开,车子里走出三个中年男人,径直走向学校大门。 其中一个,居然是市教育局局长宫昌吉。 苗晓秋心说今天是什么日子,领导们接二连三地过来,急急忙忙和金校长一起走上前。 “宫局,你要早来5分钟,还能看到不少人。市里宣传部的王部长才刚走呢!” 金校长对宫昌吉道。 宫昌吉点点头,没问王岚来干嘛,心想反正和他没关系,然后便向苗晓秋和金校长介绍起身旁的两人,一开口,就让苗晓秋和金校长都愣了一愣:“老金,晓秋,这两位是曲江南都报业集团的领导,这是穆书记,这是石经理。想再来了解一下林淼的情况。” 苗晓秋和金校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还有完没完? 她俩略有点不自然地跟《曲江南都报》的两个大佬握了握手。 苗晓秋又道:“那你们确实是来得不巧,刚才林淼也在,跟王部长一起过来的。” 穆书记和石经理一对眼。 宫昌吉也跟着奇怪道:“林淼跟王岚过来干嘛?” 金校长朗声笑道:“央视春晚节目组来选演员,林淼跟他姐姐被选上了,下个月就去京城彩排。”此话一出,中午还没来得及收到消息,刚刚走进学校大门的孩子们,立马哗然一片。 穆书记和石经理也愣住了。 虽说这回过来,只是想搞清楚《曲江南都报》到底是怎么栽的,死也要死个明白。 可我们刚一冒头你们就扔王炸,这就真的有点过分了啊! 第四百零六章 林淼回到学校时,感觉元气大伤。中午没吃好不要紧,莱昂纳德的身子没那么娇贵。但只吃一点,回来后还吐了,情况就显然比较严重。真心拿林淼当国宝对待的姜胜善闻风而至,吓得脸都惨白,生怕国宝在学校里出了事,暴躁的国宝爸爸会带着两百号人过来拆了教学楼。 好在林淼吐完后虚归虚,补了一罐奶后,仍然是那个嘴贱的少年。 姜胜善见林淼还有力气吐槽巧克力蛋糕从嘴里吐出来,看着黑乎乎的,感觉像是把原属下消化道的黑便通过上消化道反刍出来,俗称吐了大便,顿时恶心得松了一口气。 毕竟要真是重病,早就只剩满脑子求生欲了,哪还有这么多富含学术深意的屎尿屁思维。 林淼吐完后内心和胃一起空虚,心里想着对不起媳妇儿,背叛了自己将来孩子的妈,出卖了他们小家庭的核心利益。然后一边吃姜胜善给他买的绿豆糕,一边公然在自然科学老师的课上做数学题,气焰之嚣张,只差在脑门上再贴一行字:不服咬我啊! 自然科学课的老师当然不敢不服。上周测验,林淼提前半小时交卷依然满分,让老师们不但失去了管教他的兴趣,甚至差点丧失了管教他的勇气。 毕竟面对这样的林淼,不管换了谁当老师,都会对自己的存在在这个地方的必要性产生无法释怀的怀疑。孩子真的需要老师吗?我真的有资格当他的老师吗?我真的有资格当老师吗?依此类推递进,总有一天,会在自我怀疑到精神近乎崩溃的边缘,向学校递交辞职申请书。 好在,林淼这货已经发了誓,只在初中读一年。 等这个学期结束,下学期就上二楼去和初二的孩子们一起,开始启动总复习模式。 现在掐指一算,这小家伙已经入学一个半月,接下来很快就能……能个屁!怎么特么的才一个半月!?教自然科学的几个老师全都被林淼弄得莫名暴躁,教学生涯充满挫败感。 而教数学的退休老头华慈杰,就对这种事情看得开得多。 以老头从业三十九年的经验看,名师高徒,本就是相辅相成。如果有幸能遇上悟性奇佳到连师父领进门这步都能省略的孩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每天跷个二郎腿,喝喝茶、看看报,定时定点看看孩子有没有跑偏,没跑偏就继续喝茶、看报,跑偏了稍微一句话,孩子自然能跑回正轨上去。等孩子出了成绩,当老师的照样该坐收名利就坐收名利,该受他一拜就心安理得让他一拜。怕就怕,有些老师自己其实没什么能耐,也看不清孩子是不是跑偏了。 这样滥竽充数的老师,才该心里有愧。 而华慈杰,显然不觉得自己对林淼有愧疚的地方。 林淼什么时候有进步,什么地方有进步,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而越是看得清楚,他就越是放心。不像旁人认为的,林淼就是靠天赋碾压别人。只有华慈杰知道,林淼这孩子,看似举重若轻,潇洒写意,但该付出的努力,一点都不比别人少。甚至按“努力值”排名,至少能排得上年纪前三。而排在林淼前面的,一个是不求甚解瞎努力的雷瑞瑞小姑娘。另一个,则是“老夫啥都不管,反正就是翻开题目我就做”的姜何川。 其余小孩,努力也确实努力,但论质量,比不过林淼,论数量,和姜何川也差得远。非要说还有谁在努力这方面勉强咬牙跟着的,应该也就只有骨子里好强至极的张雪茹了。 可惜,张雪茹的潜力,可能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中考考满分不成问题。高考的话,华慈杰很担忧她的上限,会被挡在145分这条线以下。 林淼显然不知道自己被华慈杰暗中窥伺了那么久。 下午第二节下了课,林淼扔下笔就往食堂冲。彭二月和许风帆动作也不慢,“难民三剑客”前后脚拿到点心,林淼拿着刚出笼的鲜肉包,吃得泪流满面。 “妈蛋,刚才我好担心自己会猝死在课桌前,做到最后一题的时候居然心悸了,我特么才七岁啊!”林淼高声怒斥自己的身体不好。 许风帆贱贱吸着从包子里流出的油,贱贱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卡住了,所以心态崩了的缘故吗?” “滚!普天之下,现在根本不存在能让寡人卡到心率失调的大题!”林淼张狂大喊。 走进食堂的小孽障们纷纷对其侧目。 尤其是初二的小朋友们,听说林淼这货居然进了外语过初中还能跳级,内心的难以接受和不平衡,显然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要知道,外国语初中本来就是一个学期学普通学校一学年的东西,而且还加塞了学校自己安排的内容,量化一下的话,学习强度差不多都快赶上实验中学重点班的两倍m。 就这种压力下,外国语学校初二的学生们,在连续承受了一年半之后,他们中学习能力最强的孩子,都已经感到了明显的压力。可某个孙子,他居然,还笃定是要跳上来了! 简直孰能忍是不能忍,我能忍我的大脑内存都不能忍! 狗日的根本就不是人嘛! 林淼在初二小朋友们“同行必须死”的目光注视下,依然愉快地吃着包子。 彭二月也还是那么风卷残云,第一个吃完后,擦擦满手的油,弱弱对林淼道:“淼哥,明天来我家吧,我爸爸说想跟你说点事情。” 林淼不用想都知道彭二月他爸想说什么。 湖滨路的改造迁移工程,居然没老彭家的人插手。现在看来,应该是东瓯市崛起的新贵们,故意抛开老牌豪强想单干。这种触动大利益的事,自己这么个年仅七岁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萌娃,能随便说话吗?钱的问题上随便逼逼,那不是找屎吗?! “没空!我明天要和莉莉打两个小时的电话,你们别想破坏我的爱情!”林淼直接拒绝。 彭二月却崇拜道:“我爸好厉害,他说你一定不肯来。” “是啊!”林淼半点不掩饰道,“不服让你爸打我啊!” 彭二月道:“我爸说了,他打是肯定不会打你的。你要是不来,他就打你舅舅。” “哎哟我去!”林淼差点包子都吓掉了,一手抓一个,死死捏住,盯着彭二月道,“你爸想干嘛呀?打资本主义草谷啊?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谈的吗?打打杀杀有什么前途?” 彭二月听得面露疑惑,问道:“为什么你说的话,能跟我爷爷说得那么像?” “废话,不然我还配是你淼爷?”林淼咬了一大口肉包,表情很社会道,“明天什么时候啊?” 彭二月道:“明天早上,我家司机过来接你。不许叫上你舅舅,不然我爸说当场腿打断。” 林淼听得牙酸。 江洋这胆大包天的,不会是一口汤都没给人留下?这就过分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烦,老是打乱我的生活作息,破坏我的生活节奏,搞乱我的生活计划。”林淼不耐烦说道。 彭二月嘻嘻一笑:“别生气嘛,我爸说只要你来就送你个礼物。” 林淼听了更加生气:“滚滚滚,打一巴掌给颗枣,手法恶劣,想吐!” 一旁的许风帆仿佛能听懂又没完全听懂林淼和彭二月在鬼扯个毛,索性懒得多想。 吃完包子,喝完冬瓜排骨汤,三个人拍着肚子就往教室去。 第三节是薇薇的英语课,林淼直接拐去了教师办公室,去和沙阳吹美式牛逼。结果才坐下来没两分钟,上课铃刚响,话题还没从美联储到底为什么要杀美国总统展开到资本家为什么会成为资本的奴隶,林淼就被一群挂社会主义羊头卖不知道什么肉的货堵在了办公室里。 姜胜善带着《曲江南都报》的穆书记和石经理来了。 陪在一旁的,还有特地来看戏的宫昌吉大局长。 第四百零七章 穆书记和石经理从昨晚在东瓯市的小破机场落地,一直到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一刻,大脑不是处于宕机状态。到了老林和林淼这父子俩的装逼根据地,两个人从机场里买到今天最新一期的《东瓯日报》起,精神上就一直没逃出被连续吊打的节奏,那鞭子抽打下来的力道之猛,角度之准,何止打得他们皮开肉绽,简直离魂飞魄散都差距不远。 故意跳开头版上已经数不清的“想你想你想你”,穆书记随手翻到《东瓯日报》第六版,就看到东瓯团市委对林淼的表彰,不但宣布林淼获得“1995年度曲江省优秀小学生”和“1995年度曲江省优秀少先队员”称号,而且已经正式被省教育厅提名参选“1995年度全国优秀小学生”和“1995年度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结果将于今年12月之前揭晓,敬请全市人民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没错,除开春晚之外,林淼的这两个奖,也是东瓯市教育史上的头一遭。很难想象,素来以高考战斗力强大闻名的东瓯市,居然这么多年都没在低龄教育方面有过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而且更神奇的是,明明集团优势很明显的东瓯市,这么多年输出了那么多优秀人才,结果那么多人里头,竟也没出过几个学术上的顶级大拿,总给人一种读书很好、人很优秀但就是扛不起一个行业或者专业的感觉。唯一还凑合的,也就只有东瓯医学院的眼视光专业。 可也很难说不是沾了时代落后、国家基础一穷二白的光。 一句话,赶上了。 穆书记和石经理看了报纸,一晚上没睡踏实。早上起来后也不敢去《东瓯日报》拜访,怕一拿出名片就会被当场乱棍打死在东瓯日报集团大楼楼下。 思来想去,两个人还是觉得机关单位的领导可能会比较讲道理,然后屁颠屁颠跑去东瓯市教育局,却被和他们擦肩而过外出办事的梁艳红告知,宫局长正在开会。 宫昌吉这个会开了极长的时间,会议主题是“加强东瓯市教育在高精尖阵地上的投入力度,为特殊人才成长提供土壤保驾护航”,就差没摆明了讲“神童是我们大家共同拥有的宝贵资源,林淼不高兴你们这群在教育局里混饭的也别想高兴”,俨然已经把“林淼”这两个字,当作了东瓯市教育工作的战略方向之一。 三年后的高考,东瓯市的宝,不说一半,但至少有分量绝对不轻的一部分,是要完全押在林淼身上。类似的,还有全运会期间,地方体育局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某个特定优秀运动员的发挥,只盼一冠遮百丑。 当然,东瓯市的高中教育没那么惨。像林淼这样的种子选手,二三十个还是有的。 只不过林淼所能引发的社会影响最大而已—— 如果林淼考得好,大家肯定全都能好处多多,该提干的提干,该拿奖金的拿奖金;如果林淼考不好,问题也不是特别严重,教育局顶多装聋作哑扮瞎,集体装死不动就好了。 所以说到底,林淼好就是大家好,把这项工作提到战略层面上,很合理,也很合逻辑。 会议开了足足两个钟头,从早上八点半开始十点半才散场,也有理所当然地把千里迢迢跑来的穆书记和石经理晾了两个钟头。 等老宫喝着泡了半杯茶叶的浓茶从会议室里出来,穆书记和石经理早就没了老子也是正处级的气焰,两条过江虫握着宫昌吉的手,神态近乎卑躬屈膝。 宫昌吉满肚子坏水地又溜了他们半小时,带他们到市教育局食堂,吃过全市出了名难吃的工作餐,这才慢慢悠悠,给指了条路,领着他们朝百里坊小学去。 然后一到百里坊小学校门口,就又是一套来自央视的组合闷棍…… 差点把已经血压不稳的穆书记打晕。 面对无可扭转的局面,最后一次调查还没开始,内心饱受酸楚的穆书记,就先暗暗把尚主任和袁佳洁两个煞笔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还尼玛造个鬼的假!谁家科级干部能只手通天到这个地步?平时写点抓人眼球的夸张报道,替报社多卖点报纸是好事,可也不能为了发行量,连最起码的事实都不要了啊! 那个袁佳洁,哪怕在发报道之前稍微用一点点脑子,想一想发这种报道的后果,《曲江南都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这短短半个月来,他们报社的销量,已经跳崖式下降了百分之八。 百分之八啊! 这个月全社的奖金,眨眼就蒸发得一点都不剩了! 要再来个百分之八,下个月饭都要没得恰了! 袁佳洁还在东瓯市的家里养伤,但穆书记和石经理,全都没心情去探望。 实在是担心自己一见到她,就会忍不住动手,把她伤得更重…… 苗晓秋拉着穆书记和石经理,参观了一遍四楼的林淼获奖陈列室,不但让他们两个看了林淼的那些奖牌、奖杯和证书,还拿出了足足两麻袋去年林淼用过的作业、试卷、笔记的手稿。 穆书记看着那些手稿上的字,又对照陈列室里,林淼获国际金奖的书法作品复印件,看着两边别无二致的笔迹,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转而在心里侮辱袁佳洁的母亲,一边不忘破口大骂袁佳洁你特么是不是瞎,当全国人都和你一样选择性失明啊,构陷也要讲基本法啊! 一个多小时后,从百里坊小学出来的穆书记和石经理已然心力憔悴,一路上还不停跟宫昌吉道歉,话里话外全都希望宫局能高抬贵手,先放《曲江南都报》一马。 宫昌吉老奸巨猾,才不想惹祸上身,呵呵呵表示自己立马就要退休,这事已经插不上手了,说话也不管用了,两位领导想找人帮忙,最好还是找上级部门。 比方说,亲自打电话让西城街道派出所释放贵报尚主任的那位省领导。 穆书记被宫昌吉的腹黑气得说不出话,本来中午没吃饱,这么一气,居然都不感觉饿了。 三人一路沉默来到湖滨路外下车。 步行从湖滨路北面小桥进去,宫昌吉走在临湖而建的产业园内,沿路又给两人介绍,说这条封建迷信产业带,就是林国荣一手弄起来的。老林可不单纯只是个写书卖书的,将来仕途能走到哪一步,现在整个东瓯市都盯着。 穆书记听得脸色发青,心里除了侮辱袁佳洁的母亲,还开始侮辱尚主任家里的女性。 在万分煎熬中,穆书记终于来到外国语初中。 走进校园,抬头便能远远看到,外国语初中教学楼外墙上的两条巨大横幅。 当时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也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横幅,眼里神色复杂,羡慕中带着仇恨。接着转头一见到宫昌吉,那中年男人就急急忙忙收起杀气,匆匆上前跪迎。 经宫昌吉一介绍,穆书记才知道,原来那是四中的校长…… 宫昌吉的到来,惊动了校园里的不少人。 吴胖子带着年轻貌美的小秘书,下午出门潇洒去了,姜胜善急急忙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接待。宫昌吉却不想声张,跟姜胜善说了下穆书记和石经理的来意后,在姜胜善不善的眼神下,穆书记和石经理硬着头皮,被姜胜善领着,低调前往外国语初中的初一年级段教师办公室。 走到离办公室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穆书记和石经理就听到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在叽里呱啦地用极其标准的口音,很流利地不知在跟谁说着英语。 穆书记微微一怔,就见姜胜善展颜笑道:“淼淼在和外教老师聊天,每天都聊一会儿。” 穆书记和石经理听到这话,顿时就浑身都凉了。 两人腿脚发硬地走到办公室门前,惶惶然朝里头一看,见屋里果真只有一个小豆丁和一个老洋鬼子。穆书记这下终于没能抗住,瞬间脸色发紫,痛苦地捂住胸口,颤抖着赶紧掏救心丸。 林淼和沙阳转过头来,看着心脏病发作的穆书记,对话戛然而止。 狗日的,碰瓷还能碰到学校里来? 林淼莫名有种自己要对此事负责的不祥预感,急忙大冲姜胜善喊道:“姨姨,你看到了!我一句话都还没说!这回绝对和我没关系啊!” 第四百零八章 穆书记总算没扑街,满满一口速效救心丸下肚,缓了快半个小时,脸色终于慢慢转为正常。边上一群人给他吓得不轻,火速赶来的120急救医生给穆书记量了血压,留下一点救命药,很见惯不怪地转头就要离开,却被一大群领导拉住,纷纷恳求急救大夫把人带走。不然穆书记要死在这儿,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毕竟神童风波的余热尚未完全退去,《曲江南都报》的两个最高层领导挂在神童面前这个事实一旦被坐定,届时哪怕只有一家跟《曲江南都报》性质差不多的报社跳出来兔死狐悲一番,再顺手来个阴谋论,广大群众的大脑也绝对要当场被洗得跟教科书上的鸽子脑一样光滑平整,前赴后继主动给人当枪使。 东瓯市宣传系统才刚经过一次大战役,要短时间内再来一回,元气可真的耗不起啊! 离开百里坊小学后,半途听说宫昌吉带着《曲报》两个头头进了外国语初中,赶紧跑回来支援的梁艳红、郑爱芬和王岚三个人,团团将穆书记围住,死活不让这货继续观看林淼的表演。 为了防止进一步刺激到穆书记,导致穆书记原地嗝儿屁在东瓯市的酸性红土地上,她们一群人甚至残忍地把无辜的林淼赶回教室,接受他大美人舅妈的关爱。 张幼薇偏听偏信王岚几个人的鬼话,还当林淼真的差点又把一个处级领导给气死,吓得直接连教室的门都锁了。林淼被赶回座位后嘀咕自己又不是大卫科波菲尔,锁门有何意义,就凭我的身体素质,你不锁我也逃不出去啊!然后一边吐槽一边乖乖做题,拿出好久没刷的英语真题,当玩耍一样,作文不算,一节课做了一套半。 等到第三节课下课铃响,只剩最后一节“艺术课”的周五,实际上已经宣告结束。 林淼打着无聊的瞌睡,觉得被毁了四十分钟,本来他今天还想跟沙阳道个歉,告诉他“沙雕”的真是含义。可惜天意不让啊,看来沙老师真的和那个名字挺有缘的。 林淼收拾好书包,起身就要往楼上的音乐教室走。张幼薇却拦住他,非要先把卷子先检查一遍。林淼没办法,被张幼薇死拖了快十几分钟,第四节课上课铃都响过半天,这才总算全对通过。张幼薇看完卷子后满心高兴,烈焰红唇在林淼脸上盖了章,林淼气得立马就大喊起来:“舅妈!我们都是有对象的人了,不能再这么随便了!我舅舅怎么想我不管,可我家莉莉是肯定要吃醋的!” 张幼薇被林淼气得肝儿疼,就自己这一下,江洋宁可冒着判刑的风险都想尝一下呢,这小鬼倒好,还得了便宜卖乖地声讨起她来了?还有啊!谁是你舅妈啊! 张幼薇咬牙切齿揉了揉林淼的头,佯怒道:“不许胡说啊!再乱说话,舅妈以后就不理你了!” 林淼默默盯着张幼薇不说话。 张幼薇突然整张脸火烧一样通红,捂着头在林淼面前低下了头,一头黑长直的秀发,无力地散落下来。林淼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道:“舅妈,以后到了晚上要注意安全,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说着,便淡淡然出了房间。 呵,舅舅威武。居然一个半月就拿下了。 到底尼玛是怎么做到的? 下了降头,南洋黑巫术吗?…… 过了半天,等林淼走远,张幼薇突然跳起来,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尖叫了几声,然后拍拍自己发烫的脸,嘴里不住嘀咕:“张幼薇,你疯了吧?那个黑矮子到底哪里好?” …… 林淼已经不想再去想江洋的手段,反正天赋技能不在一个系统上,完全学不来。 再说像自己这种长得帅的,泡妞靠脸就行了,既然一路平A就能推掉高地,那还花力气学技能、花钱买装备干毛?浪费时间! “再说了,我都有莉莉了……” 真实年龄三十多岁还没破童子身的某老汉,恬不知耻地说道。 迈着还没别家小孩胳膊粗的细腿,哼哧哼哧上了四楼。 站在走廊上,林淼就听到音乐教室里传出吴林东讲课的声音。 世界就是这么小,林淼、洛漓以及晓晓在少年宫的钢琴老师钟初惠的未婚夫,居然也被外国语初中请来当任课老师,据说还是同为瓯大讲师的张幼薇推荐的。 不过吴林东这个任课老师,他的课明显比张幼薇轻松得多。 每周只要来一次,一次就40分钟,收钱按课时算,听说是一节课200元,按这个年代的物价,简直贵得飞起,完全就是吴宁祥为了应付教育局考核弄来当吉祥物的。 而吴林东身为音乐老师,上课也不规矩,音乐、美术、劳技——也就是手工课,隔周轮着来,实操也很少,这几个星期,一直在给刚上初中的小朋友们灌输艺术理论,上节课这货讲的居然是殷商时期青铜器的特点,阿西吧简直听得林淼嗨得不行。 “我们这几节课,一直在讲艺术,从旧石器时代原始母系社会最简单的壁画,讲到奴隶社会各种礼器的样式,现在,有没有同学能告诉我,通过我讲的这些内容,你们对‘艺术’这两个字,又有什么新的理解和想法?”吴林东站在讲台上,斯斯文文地问着。 台底下一群基本上没接受过此类文化熏陶的小孩,全部都有点蒙。 而教室最后排,一大群领导比孩子还蒙。 穆书记和石经理对视点头,双双对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水平感到惊艳—— 梁艳红他们,终归还是没能把拼死仍要一搏的穆书记拦下来。在老穆的坚持下,大家没有办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过来听这最后一节课。而且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姜胜善甚至还给张幼薇下达了任务,让她尽可能拖住林淼。只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就在满屋子的领导被吴林东逼格颇高的提问搞得怀疑素质教育对普通学生来说是不是门槛稍微高了点的时候,教室外头,突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回答:“我有话要说!” 话音落下,姜胜善猛一转头,惊愕发现林淼居然站在教室外面,边上的梁艳红更是吓得声音都颤了,大喊道:“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吴林东充满大学老师的反抗精神,“孩子想说,就该鼓励!同学们,你说说,让不让淼淼说?!” 底下一群小屁孩立马风云突起,纷纷高喊:“让他说!让他说!” 林淼站在教室门口,略微感觉场面有点不对。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语:“怀才犹如怀孕,周星星诚不我欺……” 第四百零九章 “冷静!全都冷静一点!不要崇拜我!不许跪!”林淼声嘶力竭。 底下的小朋友们起哄了半分钟才安静下来,姜胜善听得扶额头,不住看表,见只有二十分钟就下课了,转头又不住瞥穆书记,希望这货能争点气,挺过接下来的这点时间。 穆书记已经没了刚才险险要死的样子,他睁大眼睛,盯着已经胆大妄为到模糊师生界限,站到讲台上的小豆丁,眼里满是和底下那些小朋友一样的期待。 身旁的宫昌吉,也不由自主稍微坐正了身子。 林淼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过的。有些事,有些人,真的不能不服。 该敬畏,还是得敬畏。 梁艳红、郑爱芬、王岚各个面露好奇,想听听这位小神童嘴里,到底能说出些什么。 吴林东站在林淼身后,看林淼的眼神很柔和。 林淼环视四周,安静了一会儿,镇定从容地组织好语言后,缓缓说道:“我觉得艺术这个概念,本来就是一个伪概念。不但是艺术,绝大多数和审美沾边的概念,也全都是伪概念。为什么这么讲?因为艺术这个概念本身,本来就是人类自有文明以来,无数代统治阶的级阶级审美评价标准,和他们所掌握的对社会资源的分配权,两者不断媾和而成的产物。 当这种特定阶级的主观认识,被有意识地包装成一种社会主流认知,那么决定艺术是否是艺术的权力,就不再是艺术本身,而是给艺术下定义的那个阶级,对审美的需求方向。更简单直白地说,就是谁占有的社会资源更多,谁就有资格从自己的审美角度出发,为全社会制定一个无限趋同于他本人的审美标准和审美观念,以及维持这套标准和观念的话语权体系。 当然,这中间必定会有短暂的、不同阶级、不同审美立场上的对立,但最终获得胜利,将这种对立整合统一的,肯定只能是统治阶级的那一方。” 才开了个头,林淼身后的大学讲师,眼珠子就已经直了。 台底下的小朋友们,更是迷糊得完全没听懂这段不像人话的话。 教室后排,几个还算读过一点书,肚子里有些墨水的领导,倒还勉强撑得住。一则早就对林淼的表现有心理准备,二来他们也不是教书的,不至于像吴林东那样,身处利害关系之中,感受到的精神暴击要强得多。 林淼停顿了一下,继续看着小伙伴们道:“没听明白是不是?那就来举个例子。话说两万年前,今天东瓯市这片地方诞生了一个部落,叫狗蛋部落。部落里有两个打猎本领很强的年轻人,一个叫蛋蛋,一个叫建国……” 话没入主题,台下先喷了一片。 蒋琴琴和高媛媛几个小姑娘,笑得东倒西歪,抱成一团。 林淼浑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有一天蛋蛋突发奇想,想在煮汤喝的陶罐上画下他打猎的英武身姿,以彰显他不凡的男性魅力。于是蛋蛋就找到部落里画壁画最厉害的东东,让东东给他画一个……” 教室里又响起一阵笑。 林淼身后的吴林东一脸不自然。 “但是蛋蛋做人是很不讲规矩的,听名字就知道嘛,圆溜溜的,做人站都站不直,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蛋蛋就仗着自己武力值高,一个能打东东十个,强迫东东给他画了画。东东干半天苦力,一分钱都没收到,那肯定不能好好画啊,就随便敷衍了一下。不过蛋蛋这个人四肢发达但是头脑简单,对审美没有什么追求,有就行了嘛!不挑剔! 就这么过了一天,第二天蛋蛋打猎回来,就很得瑟地拿出东东给他画了画的瓦罐,在建国面前炫耀。建国一看蛋蛋的罐子上有画,当然就羡慕啦!一问蛋蛋,哦,原来是东东给画的,当然晚上就忍不住,也去找了东东。不过建国做人肯定要比蛋蛋靠谱,一样嘛,听名字就知道,不靠谱的还建什么国?所以建国心想既然是要找人办事,那肯定不能空着手去啊!就带了一条羊腿,一块肥皂,作为东东为他干活的报酬。 东东前一天被蛋蛋欺负了,心情一直不好。看到建国又来,就有点情绪了。可当建国拿出羊腿和肥皂,诶,这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做人嘛,你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建国对东东好,抚平了东东内心的创伤,东东当然好好给他画。画了一整夜,画得非常有激动,两个人一边画画还一边交流感情,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一夜。 这样到了第三天晚上,蛋蛋和建国两个人同时打猎回来,收获颇丰,全都兴高采烈。于是蛋蛋继续拿出他的陶罐炫耀,没想到这时建国也拿了一个出来,看起来居然画得比他的还好!这个就不能忍啊!所以这个时候,蛋蛋不靠谱的地方就显现出来了。就因为建国的罐子比他的漂亮,他居然就在建国的菜里下了毒!西域绝情花,漠北断肠草,无色无味,舔到一口就死!当天晚上,建国吃了两斤熟牛肉,就永远与世长辞,活在了人们的心中。 但是蛋蛋干死建国还是不解气啊,第四天打猎也不去了,专门找上东东,先毒打一顿,一边打一边问,你为什么给建国画得那么好,给老子画得那么差!东东当时已经知道建国被人弄死了,因为建国胃口好,吃东西从来不会口吐白沫,东东看他的尸体,就知道建国绝对不是撑死的,而是被毒死的!东东拿着建国送他的肥皂,想起那个美好的夜晚,悲恸得恨不能跟建国一起死啊!他痛苦流涕,任由蛋蛋毒打他,而且不管蛋蛋怎么逼他,他就是不肯再为蛋蛋再画一副和建国一样的画。就这样,东东也被打死了。” “啊……”教室里的孩子们一阵感伤。 领导们,却全都微微皱着眉头。 这故事是讲得绘声绘色啦,可咋就听着这么别扭得慌? 第四百一十章 “建国和东东的死,给部落带来了两个直接影响。” 林淼的声音仍在继续,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又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个直接影响,东东死了,部落里会画画的人没了,从此以后,所有人都画得糟糕透顶。第二个直接影响,建国死了,部落里从此以后,最强壮的人就只有蛋蛋一个。蛋蛋依靠自己的绝对武力值,从此掌管了部落,成为了部落的首领,所有人不但要挨打,还要把自己一天的劳动所得,分给蛋蛋一部分。混蛋嘛,就是这样,打了人还要拿东西,古往今来都是一样无耻。不过呢,蛋蛋这个时候,依然不感觉快乐。因为就算他毒死了建国,打死了东东,但最终还是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怎么办,当然只能找别人画。 可是我们也说了,东东死了之后,部落里就没人能画出好东西了。蛋蛋那叫一个愁啊。他愁啊愁,愁了好久,但突然就有一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建国被害死之后呢,他的陶罐就被蛋蛋拿走了。蛋蛋有一天就拿着两个陶罐,挨个问那些上门给他送东西的人,问他们哪个罐子比较好看。送东西的人当然也不是瞎子对不对?就指着原本建国的那个罐子说,建国的罐子好看。说完这句话,蛋蛋立马一巴掌就拍过去。后头排队的人一看不对啊,说实话要挨打呀!挨打当然不行啊!于是就这么一天下来,整个部落的人迫于蛋蛋强大的肉体力量,就只要全都昧着良心说,蛋蛋的罐子比较好看。 蛋蛋就这么高兴了一晚上,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听说昨天被他打了的那个人,已经在暗地里头,偷偷召集整个部落的人,要打他一顿,然后把他赶出部落。蛋蛋一听吓坏了。他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上限大概是一挑十三,但是部落里能打的,大概有两百多个,这样打起来肯定当场送命啊。不行,绝对不能打!但是想让他承诺自己的错误,承认建国的罐子比较好看,那又绝对不可能。 蛋蛋越想越愁,越愁越慌。这时候,转机突然又出现了。给蛋蛋带来转机的人,名字叫池子。听名字就知道嘛,生在池塘边的男人,水无常形,水性杨花,跟蛋蛋比除了体格不行,无耻程度绝对远超蛋蛋的这么一个人,轻而易举,根本不用蛋蛋主动开口,池子就叛变了属于自己的队伍。为什么叛变?因为池子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他主动投降到蛋蛋那边去,将获得更大的利益。以前跟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池子每天只能分到二两肉。但如果他和蛋蛋结成一伙,他就能分到六两肉。同学们呐,你们一定要记住!当利润超过百分之两百,一个人就敢践踏人间所有的法律,包括出卖自己身边最亲的人!所以千万不要跟钱来得很容易的人走得太近,不然哪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台底下一阵沉默。 林淼立马又把话题掰了回来:“说回池子和蛋蛋。池子为了预期可得的六两肉,主动投奔了蛋蛋。他给蛋蛋出了个主意,既可以让蛋蛋免于被人打死,还能让蛋蛋最终保留他对陶罐好不好看的话语权。什么主意呢?就是骗。首先一开始,池子让蛋蛋先委曲求全,先跟部落里的人道了歉,道歉完了之后,大家当然就不计较蛋蛋以往的过错了。而且为了防止大家继续搞串联,蛋蛋还在池子的建议下宣布,以后大家每天上交给他的肉,从一两减少为半两,这样一来,大家不但不想联手殴打蛋蛋了,还居然很贱地想要感谢蛋蛋。 池子这时候也因为替部落解决了思想问题,维护了部落团结,而得到了部落上上下下两百多人的拥戴。池子就趁机,从这些拥戴他的人当中,选出几个特别能打的,能别听话的,一起组成了维护部落团结小分队,直接听从蛋蛋的指挥。蛋蛋呢,就从大家每天送给他的肉里拿出一部分,分给小分队的人。这样一来,蛋蛋也安全了,池子也拿到想要的肉了,还有小分队的人,一天有额外的收获,大家都非常满足,也就更加拥戴这个部落统治体系。 但是,这个时候,池子给蛋蛋出的主意,才只进行到了第一步。 那么第二步是什么呢,第二步就是继续骗。池子建立起维护宇宙和平小分队后,就开始到处跟人扯蛋,拿着东东画的两个罐子,非要跟人说建国的罐子比蛋蛋的罐子难看。但是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没办法一巴掌抽死胡说八道的池子了,只能眼睁睁听池子瞎瘠薄说。而池子这个人呢,也是瞎说能力异常强大,死的也能给说成活的。所以虽然他的论点明显有问题,但论据却仔细详实,先说建国罐子上的画线条美感不足,无法反映出宇宙的和谐之美,又说整体构图有问题,不符合数学上的黄金比例。 部落里那群整天吃屁的人懂什么呀?听池子说得这么玄乎,原本一些觉得池子是在胡说八道的人,信心就开始动摇了。如果是家里有人是小分队成员的,这时候甚至有人就开始觉得,是不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池子和蛋蛋才是对的!建国的罐子根本就不漂亮!” 台下的孩子们和领导们听到这里,慢慢品出味道了,全都微微点头。 林淼舔舔嘴唇,嘴里有点干,问姜胜善道:“姨姨,你办公室里还有牛奶吗?” “有!有!”姜胜善急急忙忙起身,跑出教室。 半分钟不到,就风风火火赶回来,递给林淼两罐有些人怎么喝也喝不大的椰树牌椰汁。 林淼拉开易拉罐,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下,敦敦敦灌完一瓶。 然后把罐子随手往地上一搁:“书接上回,说到狗蛋部落里的人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自我怀疑……” 话没说完,外头下课铃响。 穆书记一愣,宫昌吉想都不想就喊:“说完再下课!”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下课时间已经不重要了。 连吴林东都搬了张椅子,跟满屋子的人一起,坐到一旁认认真真听林淼说评书。 教室里,林淼的嗓子依然响亮。 “蛋蛋这个时候,觉得池子的事情办得已经可以了。咱们说过嘛,蛋蛋这个人就是个无耻的混蛋,一看池子没用了,就想把池子赶走,不过那个小分队可以留下。毕竟池子的武力值只相当于半个人,留下来也没用,而且从他这里拿走的肉还最多。但池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肉?就在蛋蛋想要借口池子外出维护世界和平时,顺手调戏了部落第一美人王钢蛋,从道德层面出发,把蛋蛋开除出纯洁的维护世界和平小分队时,池子问了蛋蛋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呢?池子就说,蛋蛋,现在整个部落,所有人都说建国的罐子比较难看,那是因为我跟他们说了谎话,但是,人的眼珠子都是肉长的,这群人被我骗了,但他们以后的孩子呢?孩子的孩子呢?你要是想让他们一直听你的话,就得让我一直骗下去。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赶出部落。蛋蛋一听有道理啊!就赶紧把池子哄住,还给他多加了二两肉。 池子当然也不想离开蛋蛋,离开蛋蛋就没有这么多肉嘛。所以他就又给蛋蛋出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其实是上回池子给蛋蛋出的那个主意的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第二天一早,池子就向整个部落宣布,如果以后大家想要进我们银河护卫队,那就必须先通过我们的考试。想要通过我们的考试,就必须参加我们的培训。而且我们培训的要求是,只能是小孩子。只要通过考试,孩子加入了银河护卫队,就能每天拿到二两肉! 部落的人一听高兴啊!转头回家就把孩子全都送到了池子那边去。池子把整个部落的孩子领进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两个罐子。一个建国的,一个蛋蛋的。因为培训的内容,只有一条。就是分辨哪个罐子是好看的,哪个罐子是难看的。从此以后,这些孩子就开始刻苦学校池子交给他们的,关于构图和线条的知识,后来池子又发展出色彩、明暗等等别的说法,反正标准只有一个,孩子只有记住了,背会了,才叫顺利通过考试。 春去秋来,一个月过去了。孩子们全都长大成人,也都顺利毕了业。毕业之后呢,当然就是每天吃肉,然后跟家里人聊聊天。有的时候家里人说起罐子的事情,有的孩子就会特别认真的告诉他们,池子教的是对的,不然咱们家哪来这多出的二两肉啊?还有的孩子,就会在家里人忍不住说实话的情况下,陷入对两个罐子的迷茫。这些事情,池子和蛋蛋都知道,但是池子告诉蛋蛋不要慌,只要这场欺骗一直持续下去,相信建国的罐子不好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哪怕有个别人冥顽不灵,坚持己见的,但数量上也早就不可能对蛋蛋造成威胁。 蛋蛋信了池子的话,继续让池子做他的工作。这样又春去秋来,又过了一个月,部落里孩子的孩子也出生了。大家不要惊讶,我说的这个原始部落情况比较特殊,他们的人发育比较快,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部落里的人越来越多,相信池子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这个时候,蛋蛋终于觉得,池子已经没用了。于是蛋蛋二话不说,就把池子给开除了。 池子当然就很生气啊!你凭什么开我啊!你蛋蛋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啊?蛋蛋才不理他,池子就疯了一样满部落嚷嚷,我其实是骗你们的!建国的罐子比较好看啊!大家联合起来把蛋蛋赶出部落啊!部落里的人全都听傻了。池子你疯了吧?莫名其妙让我们把蛋蛋赶走,就为了一个罐子?肯定是疯了,怪不得被蛋蛋开除了。池子一看没办法了,回家后就很绝望,承受不起从每天八两肉掉到现在每天半两肉的落差,就想自杀。但是他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蛋蛋,自杀前就告诉自己的孩子,其实建国和蛋蛋的罐子,全都是东东画的,你说一个人画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坏之分呢?这句话没有给结果,但是有一点,他促人思考。 池子自杀之后,池子的孩子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两个罐子,哪个漂亮哪个不漂亮,这件事重要吗?难道不是吃肉更重要吗?直到有一天,池子他儿子……就叫小明吧!小明突然想参加银河护卫队的考试,但是呢,他又没参加过培训,因为是池子的儿子嘛,一开始不用培训也能进去,所以考试的时候考官问他,哪个罐子比较漂亮啊。小明也不知道啊,就指了个自己觉得比较漂亮的,就是建国那个。结果不用说,当然办法通过考试。 小明就很气愤,觉得考官眼睛瞎了,就问考官,你凭什么说建国的罐子没蛋蛋的罐子好看啊?你凭什么因为我说建国的罐子好看,就不让我参加银河护卫队啊?我爸爸池子以前还是这里的老师呢,他都说两个罐子没好坏,凭什么你说哪个好,哪个就是好的啊?!考官一听小明提池子,马上就冷笑说,你爸自己疯了说胡话,还没能把你教好。小明,我问你,你懂不懂什么叫构图,懂不懂什么叫线条,懂不懂什么叫明暗,懂不懂什么叫色彩? 小明没通过考试,他就很愤怒啊,破口大骂说我懂你个蛋!考官听完就一拍桌子!对,就是想让你懂个蛋!你知不知道,蛋蛋昨天刚刚为这套道理做了个全新的命名。 小明问他,什么命名?考官特别高傲地一笑,说了两个字,艺术。” 林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教室里针落可闻。 教室后排集体目瞪口呆。 吴林东都疯了,这尼玛也能圆回来?! 小豆丁淡淡然走到门边,打开了教室的灯。 然后折回来,打开了第二关椰子汁。 砰的一声,林淼把拉盖扔掉,喝之前,说了句:“别急啊,还没说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窗外的天已经暗了。 学校的篮球场上,也没了少年们嚣张无知又无所畏惧的张扬的喊声。 四中的几幢教学楼里,全都亮起了并不情愿的晚自习的灯。 只有外国语初中一楼的孩子们,不知为什么隔壁一班教室的门一直开着,疑惑地放了学。临走之前,雷瑞瑞还好心地帮林淼他们把教室的门给带上了。 音乐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张幼薇和老狄也来了,还有好几个见孩子半天不回家,担心地跑来接送的家长。 江洋不要脸地和张幼薇挨着站,不过很明事理地稍微跟她拉开一点点距离,让张幼薇保留起码的在孩子和家长面前,身为老师的威严。张幼薇无可奈何地不时对江洋翻个白眼,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教室讲台上的小豆丁身上。 “我们都知道梵高的画很值钱,但是在他死掉之前,他一直过得穷困潦倒。他的作品是在他死后才得到行业的认可。先有行业认可,然后才是市场认可,然后通过这么多年,一轮又一轮的市场认可,他的画才被标上这么高的高价。为什么?因为我们这个世界的蛋蛋,肯定从某个方面,需要这幅画被标价一两个亿。如果没有这位蛋蛋,一幅画能值这么多钱吗?谁买?谁买谁煞笔!但是为什么还是有人买呢?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池子,或者一群池子。这群池子为了维护蛋蛋的利益,他就得想方设法告诉全世界的人,梵高的画,就值一个亿!你说不值,那是因为你买不起。你不但买不起,你还没文化。你不懂艺术,你低俗! 当然你也可以说,我确实喜欢这幅画,我觉得不错,但是我不认为这幅画值这么多钱。那么说这句话的人,很遗憾,和那二两肉就基本无缘了。人是经济动物,蛋蛋能让那么多人听他的话,不在于他能打,而在于他能让一群人为了二两肉听他的话。现代社会也一样。维护现代艺术标准的人,大部分并非真的是在维护这个标准,而是为了在维护这个标准的过程中,尽可能多的获得利益。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人出一大笔钱,要求改变这个审美标准,那么之前维护它的人为了吃饭,不用说肯定要掉转方向,快速为另一个审美观念建立新的标准。 相当于池子们又要开始说一轮新的谎话。 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愿意无缘无故地说谎,人们也讨厌别人对自己说谎。但是不说谎,你就没那二两肉,没那二两肉,你就活不下去。所以为了获得那二两肉,乃至更多的肉,很多人纵然知道建国的罐子和蛋蛋的罐子到底哪个更漂亮,但他不能说出口,他只能随波逐流。不然不但要失去二两肉,搞不好还要挨蛋蛋一顿毒打。同学们,是不是突然对这个世界感到了绝望?” 林淼看着台下。 聪明的孩子们,全都眼神茫然。 教室里里外外的大人,也都被林淼扯得说不出话来。 可林淼突然又一笑,话锋一转:“但是我刚才那个故事,其实还没说完。池子的儿子小明,天生体格强劲,不但能一挑二十,比蛋蛋还厉害,而且长得跟我一样帅,特别讨女孩子的喜欢。部落里的小姑娘,后来都嫁给了小明。 小明跟姑娘们生了两千个孩子,创造了一个崭新的部落,孩子们各个勇猛精壮,回过头来一轮冲锋就把蛋蛋的银河护卫队给灭了,最后还吞并了狗蛋部落,成立了新的狗头部落,自己当了狗头部落的首领。 当上首领之后,小明给建国的陶罐平了反,他告诉所有人,明明就是建国的罐子比较好看,这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不。同学们,这是第二个道理,统治阶级永远在那儿,但是阶级里面的人,是会随时间和形势发生变化的。谁拳头大,谁才能获得分肉的机会,谁能给别人分肉,谁的拳头才能越握越紧。谁的拳头握紧了,就能破坏原来的艺术标准,建立自己的艺术标准。这就是艺术背后,最本源的东西。” 孩子们没完全听懂,但全都若有所思。 教室后面,穆书记已经抽出了烟,不抽不行了。 但没人阻止。 林淼还是没说完,又接着道:“池子的儿子,是故事发生反转的关键。但这个故事,还能再继续反转。小明当上首领后,发现不管他怎么说,可有些人就是认为蛋蛋的罐子比建国的罐子更好看,他们没接受过池子的欺骗,也没有从别的地方,经受过任何培训。 小明很不理解,这时他的老婆小红告诉他,有的人看红色永远是绿色,有的人看绿色永远是红色,这是天生的,不能强行要求所有人眼里的世界,都跟我们眼里的世界一样。 再再反转,经过多年的生息,狗头部落里又出现了一个和东东一样有天赋的画家,就叫西西吧,西西虽然画得和建国一样好,但觉得池子留下的那套理论也很有道理,觉得两者可以融合一下,融合之后,又产生了不同于建国和蛋蛋陶罐绘画的画派,因为西西是小明最疼爱的儿子,小明为了将来西西能继承他首领的位置,体现西西在他两千个儿子红的特殊性,又宣布只有同时具备西西技巧和池子理论的画,才是真正的艺术。 再再再反转,这时西西又因为处在青年叛逆期,非要跟他爸小明对着干,说三种画全都是艺术,艺术没有搞坏高低之分,只有个人选择之别。小明被西西活生生气死,他的兄弟冠希和霆锋为了证明小明是罪人,不配继承首领的位置,又宣布西西的画派是异端,但是冠希和霆锋也是对头,于是一个支持建国的陶罐,一个支持蛋蛋的陶罐。 这个故事这个说下去,大概能说到明天天亮。所以我今天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淼拿起椰子汁,仰头喝完。 所有人看着他站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动。 走了半天,林淼才微微一笑:“对了,是坚守自己的本心。” 第四百一十三章 “回到‘艺术’这两个字本身。我们不但应该清楚它到底怎么来的,还要明白离给艺术命名的那个人越近,能分到的肉也就越多。人活着,就要吃饭。为了每天必须吃进嘴里的那二两肉,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大家当然可以去做池子。做池子,不丢人。但本心不能丢。你得活得明白,得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我保全。而不是你真的喜欢蛋蛋的陶罐。 做人可以妥协,也应该妥协,但绝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生活中遇到跟你意见相左的人,在自说自话的同时,还要强逼你跟他说一样的话,同时他又没能力分肉给你。这样的煞笔,要么远离他,逃不开就想办法弄死他。 如果你很想让大家同意你说的话,那么最好请先努力成为有能力给别人分肉的人,不然你说了不算。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梵高的画到底是不是艺术品,买不起的人,是没资格插嘴的。你附和别人,也只是附和而已,那代表不了你的意见,而且你发出的声音毫无意义。 我们还要明白,我们在谈论艺术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那些无法坚守自己本心的人,永远谈不上懂不懂艺术。吃饱喝足之余还能坚持自己所想坚持的,这就是绝大多数人,一生所能做到的,和艺术最接近的事情。” 林淼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教室里里外外,却没人打破这份安静。 “我们最后来做个小测验吧。”林淼停顿片刻后,举起手里的空罐子,问全班道,“现在我手上有个空易拉罐,我说它是艺术品,谁赞成,谁反对?赞成的同学请举手。” 教室里里的孩子们面面相觑。 张雪茹作深思状眼中却只有疑惑,许风帆一脸有心杀敌却力有不逮的无奈,刘少锋不明所以地只想表达立场却又犹豫着想等别人先举手,姜何川一脸嘻嘻哈哈很淡定地不给自己任何选的压力,蒋琴琴似有所悟,高媛媛眼里只有对小豆丁本身的喜欢,庄佳佳脸上仅剩崇拜…… 只有角落里,嗖地一下,举起一只胖手。 彭二月斩钉截铁:“淼哥,你刚才说的我半句话都没听懂,但我就是挺你!” 一阵大笑。 小胖的耿直,实在感人。 林淼在笑声中,朗声说道:“同学们,我今天要讲的最后一个道理——敢于无视他人目光,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不伤害他人利益的,这就叫勇敢。但这份勇敢,还不完整。只有在自身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还能包容别人的不同意见的,这才是大勇。现在请所有可以接受小月月观点和勇气的同学们,为他和你们自己,鼓一鼓掌。” “好!”江洋在教室外头大喊了一声。 教室内外,紧接着便掌声如雷。 彭二月一脸满足坐下。 他家的司机站在教室墙边,看多了林淼几眼,面露微笑。 教室后排,穆书记拍着手起身,走到王岚身旁,满脸歉意地跟王岚握了握手,唏嘘不已:“王部长,这回是我们给东瓯市添麻烦了。等回去之后,我们马上登报道歉。” 王岚喜出望外,抓着穆书记的手,直喊高风亮节。 宫昌吉长舒一口气,往后一靠,深深看了眼正在掌声中朝教室外跑的小家伙。 这破事,总算完了。 临退休前能有这么一番折腾,也算开了眼界,不枉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大半辈子。 林淼说书说得脱力,走出教室,就朝张幼薇身上扑。 张幼薇顺势把他一抱。 江洋摸摸林淼脑袋,随意夸了两句,没太把林淼的单口相声当回事,反正平时在家里也没少听,转头便嬉皮笑脸对张幼薇道:“一起去西城饭庄吃饭吧,我买了三张电影票,等下吃完一起带淼淼去。” “不去不去,你们两个自己去,我累死了,我吃完就回家睡。”林淼趴在张幼薇怀里嘟囔。 张幼薇抱着林淼附和:“就是,累都累死了,还看什么电影?” 江洋高兴笑道:“行行行,那就先吃饭,吃完再说!走吧!” 说完径直往楼下走。 张幼薇追着他喊:“等下啊,我先回办公室拿包啊!” …… 一大群人跟在林淼几个人身后出来,楼道里轰轰闹闹。 有七嘴八舌打听张老师婚姻状况,问她跟林淼的舅舅到底什么关系的。 后头还有一群领导,笑声灿烂地商量着要去哪儿给穆书记接风洗尘。 吴林东混在人群里,早就忘了该维持秩序什么的,连下课都没说。 他内心满是无法言说的震颤。 虽说非要挑毛病的话,他大可以指出,林淼刚才讲的东西有点虎头蛇尾,结论并不惊艳,但这么小的孩子,能把社会解构这个程度,他依然是不得不服气的。 甚至他还可以更诚实地承认,即便是大学毕业那年的他,都未必能想得这么深。而且,他也完全不排除,林淼的结论之所以不够惊艳,很可能是因为肚子饿了,大脑供能不足的缘故…… “后生何止可畏啊,一个大浪过来,只怕前头的还没在沙滩上落地,就先被后面来的给拍死了……”吴林东嘴里嘀咕,头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神童的战斗力。 孩子们在各自家长的陪伴下,叽叽喳喳说着刚才的收获。 路过挂着梵高油画复制品的教室外墙时,楼道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呸呸呸的声音,好像是在表达自己的艺术主张和审美立场。林淼听到那吐痰声,感觉有个别同学好像学跑偏了,但是没关系,他们那么聪明,应该用不着几年就能想明白的。 唯有彭二月,呸完之后略显消沉。 他跟司机嘀咕道:“感觉不对啊,我那么坚定地站起来,结果只是不完整的勇气,他们拍拍掌,什么都不用干,那就是大勇了?不公平啊!” 司机笑着说道:“你爸爸跟我说过,能憋到最后一刻,和所有人一起表态,也是一种能耐。勇敢只是优秀品质的一小部分,人活在世上,光有勇气不够,还得有耐心、有毅力,要咬得住牙,要下得了手,这样机会来了,才能变成分肉的那个人。蛋蛋不是谁都能当的,池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小朋,你得先学会忍啊。” 彭二月却叹了口气:“上学这么痛苦,我不是已经天天在忍了么……” 司机小哥无言以对,一脸苦笑。 十月份更新预告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预告时间。 正常来讲,这个单章应该是要放在几天之后的,但是这个月情况特殊,或者说我的人生很奇妙地又来到了某个意料之外的拐点上,所以,这个单章就这么提前了。 原本上个月临近月底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写这个能动手写预告单章的时刻,一来证明我更新正常,没有饿死的可能,二来也意味着离下一次发稿费又很近的,是双重的喜悦。但这个月的情况,在这里又特殊了一次。 今天写这个东西的时候,一点都谈不上兴奋,相反有种做作业般的辛苦在里头。 今天一整天,不算这个单章,我已经写了超过17000字。 写作十年,从不存稿的我,竟被命运逼到了这一步。 我不知道该憎恨命运,还是该感谢命运,但可以确定的是,我该憎恨自己。 曾经那么多年,那么多宝贵的时间,被我像煞笔一样挥霍掉。 我为此失去了除生命和健康之外,所有的东西。 但幸好,老天爷还不算赶尽杀绝,它终归给我留了一口还能让我继续苟延残喘的气。 是这口气,撑着我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 以后,这口气就憋在肚子里了,再也不敢懈怠了。 人生已经无路可退。 幸有高人一鞭子把我抽醒。 活着很累,但累才是常态。 最近我甚至有点怀疑,高人是不是拿了起点的好处,如果是的话,我觉得起点应该给他一点股份。 太牛逼了…… 好吧,莫名其妙的闲话就先说到这里,反正大家只要知道,现在我手里有存稿,人质就在我手里,想要的话就把月票扔过来,我还要一辆直升机!…… 最近写东西,写着写着就会莫名欢乐起来,好嗨哟~ 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妈蛋!收不住啊,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说正事。 首先来回顾一下上个月的预告吧,上个月说要写12万字,结果在某人的鞭策下,严重超出了…… 这个月估计写24万字都打不住。 接下来三天,每天至少也要个一万五左右,这时男人和男神之间的承诺,必须兑现的。 然后下个月,保底三十万字吧……虽然现在大纲也没有,故事也没有,脑子也没有,体力也快没有了,但这个牛逼我就吹在这里了,下个月豁出命也要做到。 再再然后,在这个双倍月票的特殊时刻我的天哪!我这种人居然说要求月票了!苍天啊!我原来这么强的! 好吧,强行拽回来,先不急着感动。 我是说,在这个特殊时刻,还是要向党和国家和人民,还有我的起点爸爸和读者爷爷们表一表态度,字,是一定会好好码的,字,也是一定会快快写的! 来句最实在的,接下来9月28日-9月30日三天,每天保底5更。国庆七天,每天保底15000字,不要管我怎么才能把这些字码出来,反正老夫现在打开word就能干,就是这个才华横溢!不管喷我的老兄们服不服,反正我自己很服! 最后的最后,再讲几句这几天的更新吧。 这几天读者反应,比较出人意料的……充满激情? 按我的想法呢,我觉得我该保持克制,保持淡定,有人喷总好过没人喷嘛,有些人要是知道我好好码字之后,这个月的收入搞不好能比上个月多三倍,他们搞不好还会喷得更凶呢~(三十岁大叔撒娇的口气,请自行脑补) 好吧,上面那句话请各位读者爷爷无视。我就是自我激励一下,其实不见得有,毕竟离可以查询稿费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星期,不宜高兴得太早。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请大家投点月票支持吧。头回抢月票的本渣,最近几天才知道每人一个月最多给一本书投5张月票,如果要继续投,就要……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看得还行,又想夸夸我,请尽可能多“就要”。 对,我就是这么不要脸了,跪下来挣钱,不寒碜! 只要钱给够,托马斯全旋我都能来一个! 还有最后最后最后一句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既然这单章都写到这里了,那就一并说了吧。 我这个人,生性怂得一逼,平时轻易不放狠话。 但今天有存稿给我一点底气,那我就胆子长毛,来那么一句。 诸位看不过我要往上爬的朋友,小弟这里先得罪了:已经吃进我嘴里的肉,再让我吐出来,不可能。以后如果吃过界,也请大家多包涵。这句话如果冒犯了谁,大家就各凭本事,一决输赢吧。 谢过各位支持我的朋友赏我饭吃,气球必不负诸位大恩。 叩首再叩首。 第四百一十四章 周末的早上,林淼起床的时候,屋里鼾声如雷。 老林昨晚没去接林淼放学,错过了一段脱口秀,却没逃过穆书记的饭局。就在林淼坐在西城饭庄的二楼雅座包厢里,酸酸地看着江洋和张幼薇搞暧昧的时候,老林被王岚一个电话,催去了华侨大酒店。同去的,还有因为公务繁忙同样错过林淼表演的丁少仪。 饭局上老林饿穆书记杯酒释前嫌,气氛很是和谐,穆书记还很遗憾刚才没人录音,失去了一段宝贵的材料,并猛夸老林为国生子,贡献极大。 老林被穆书记“为国生子”这么清奇的评语,夸得找不到北,贪杯多喝了几口,晚上十点半回到家就吐了一地,然后不出意外又和江萍打得天雷地火。 江萍的日子越过越任性,打完后就收拾衣服三更半夜跑去了林淼外婆家,留下烂醉的老林倒在沙发上躺尸,家里的地板也没人清洗。最后还是大晚上看电影回来的林淼,一边安慰已经吓蒙的晓晓,一边赶紧给西城饭庄的克勤打了电话,让人家店里的阿姨过来收拾了房子。当然,钱也没少给,百元大钞一张。乐得那阿姨眉开眼笑,恨不能老林每天回来吐一次。 早上起来后,老林依然在沙发上睡得香甜,整个人脸朝地板侧躺着,嘴巴大张着,地上生生积攒了一滩口水积成的水洼,满屋子浓臭的酒气。 林淼在视觉和嗅觉上受到双重冲击,赶紧把全家的窗户都打开来,为了避免老林着凉,又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然后任由晨风吹拂客厅,臭味渐渐退去,总算孝义两全。 洗漱完毕后,林淼小声叫醒晓晓。 趁晓晓在卫生间里磨蹭的功夫,他写了张纸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用茶杯压住,告诉老林江萍昨晚跑外婆家去了,连晓晓都没带,纯属好日子过久了皮痒,让老林先晾她两天,别着急给她打电话。他和晓晓今天去小月月家里玩,中午估计不回来吃饭,让老林有事给打他传呼。 做完这些,林淼等晓晓从卫生间里出来,便背上书包,带晓晓出了门。 房门轻轻关上,睡梦中的老林听到动静,似醒非醒地睁了下眼睛,然后浑身燥热、懵懵然地掀开身上的毯子,又把毯子卷进怀里,满嘴的口水全擦在了毯子上面,再次沉沉睡去。 他本来今早还有件不知什么事情要办的,但是实在不愿意马上就爬起来…… 林淼带着晓晓下楼,先去西城饭庄吃了早饭。克勤嘴巴多,对林淼问东问西,打听老林和江萍昨晚的战况,被林淼凶巴巴吼走,还贱不可支地笑呵呵的。 而原本平时人很多的饭店外头的大榕树下面,林淼一来,之前扎堆吐槽他和老林的那些老头们,为了避免尴尬,不声不响就走了大半。 林淼吃着饭,心里想着何必,你们跑不跑,我都不会闲着没事找你们这群孤寡老人秋后算账啊。街头巷尾闹得最凶瞎造谣的那几个,早就被徐毅光盯上了…… 吃顿早饭都能吃出感慨的林淼,隐隐有点明白,为什么每个地方上顶有钱的人,要么就出门前呼后拥,要么就深居简出了。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拉大到一定程度,勉强坐到一起,确实是双方都不怎么舒服。还不如给自己找群狗腿,或者找个清静,心情才能更舒畅些。 早饭过后,林淼就和晓晓在西城饭庄门前坐着。一直坐到7点40出头,晓晓拿着黑白机玩俄罗斯方块都死了七八次了,彭二月家的桑塔纳才缓缓驶来。开车的年轻司机跟林淼道了歉,说是半路遭遇水管破裂,施工队正在抢修马路,所以只能绕了路,林淼接受道歉,然后带着晓晓坐上车,在马路两侧各商户小老板们羡慕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里的晓晓,觉得林淼简直是鸡贼技能满级。 老彭让他别带江洋,显然是叫他“孤身赴宴”,结果这小屁孩倒真是神勇,故意装傻充愣,把“不能带江洋过来”,正大光明地曲解成了“除了江洋带谁过来都行”。 你特么怎么不带你亲爹林国荣过来呢? 司机小哥心里吐着槽,开了一段路后,又跟林淼说起彭二月昨晚回家后,把他昨天讲的故事,重新给老彭讲了一遍。林淼有点小惊讶问,小月月居然全都记住了? 司机小哥笑道:“你别看小彭学习成绩不太好,其实记忆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听人讲故事,故事讲得越好,他就记得越牢。” 林淼点点头:“看来也是天生不凡。” 司机小哥哥咧咧嘴,对这句夸他家胖少爷的奉承话好感满满。 车子出了西城街,往西又往北。 林淼看开的方向不对,站起来扒着椅背问司机:“叔叔,今天不去小月月家里吗?” 司机点了下头:“嗯,先去小彭他爸爸上班的地方。” “那他爸爸上班的地方有没有拐卖小孩的业务啊?” “……放心,我们还没这胆子。” “哎哟我去!所以其实还是有路子的对吧?” “……路子和胆子都没有,我们没有这项业务。” “晓晓你看到了吧,阅读理解题为什么重要,就是因为它能训练我们回答别人问题时,传递信息抓先后主次的能力。叔叔要是一开始就说他们没有这项业务,我起码能少问一个问题。” 晓晓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司机小哥默默地闭上了嘴。 半小时后,桑塔纳开出瓯城区的城郊结合部,驶入一片未开发的郊野。连片的山地之间,只有一条笔直宽阔的水泥马路。马路尽头,一个巨大的工厂园区占了山坳下唯一的平坦开阔地,工厂大门洞开,几十间大厂房整齐排布期间。 车子开进厂区,林淼有点小震撼地打量着这个性质和富土康类似的血汗加工厂,心想原来东瓯市的劳动力密集型加工业,这么早就已经规模甚大了。 “工人都在上班吗?” “嗯。” “这个厂子有多少工人啊?” “八千。” “哇……” 林淼微微张嘴。 司机小哥又补充:“像这么大的厂区,小朋家里还有好几个。” 林淼点点头,表示服气。 桑塔纳缓缓在一间外立面刷白灰的不起眼的小楼前停下。 车熄了火,他走下来,替坐在后排的林淼开了车门。 “上去吧,小朋和他爸爸在楼上等你呢。”司机小哥面带微笑。 林淼拉着晓晓走下来,环顾四周,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厂区,很真心地对司机小哥道:“其实你们应该让我舅舅来的,我舅舅那个人最识时务,看到你们这么家大业大,你们都不用吓唬他,他肯定主动就给你们跪了。不但给跪,直接投靠你们都行啊!” 司机小哥笑容一僵。 这小孩不要脸的技能等级,比他的鬼扯技能等级还高…… 可怕。 第四百一十五章 林淼牵着晓晓的手,跟着司机小哥,踩着挂在墙外的铁片楼梯上楼,司机小哥下脚极有分寸,一手扶着栏杆,一脚踏上梯板,脚跟先落,后才是脚尖,一步一步,几乎听不见声音。 林淼感觉这样走路和做贼没什么区别,看这司机小哥的表现,很难说他到底是修养好到连走路不出声,还是心里藏着什么鬼,盼着能从老彭那里刮到更多油水,所以才这么造作地故意演给他看。林淼低头观察着司机小哥脚底板的运动轨迹,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年轻人,还是嫩啊。 要知道老板给不给你钱,和你表不表忠心,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只要你创造的利润足够多,别说让老板给你升职加薪,就算让他叫你爸爸,他都能毫不犹豫的! 看不下去…… 林淼跟着司机小哥走了几步,故意把铁片楼梯踩得哐哐直响,抖得厉害。晓晓居然不害怕,紧紧牵着林淼的手,跟他一起用实际行动,侮辱司机小哥的精神世界。 司机小哥转头看两个小孩一眼。 林淼毫不在乎地昂首催道:“走啊!停下来干嘛?” 司机小哥完全没招,可走路的动作也在林淼催促下变得正常。 高高的三十多级楼梯,转眼走到了最高处。 上到二楼,和铁片楼梯相接的,居然是外观颇为讲究的木地板——九五年的东瓯市,还很少有人用木地板来装修房子,更不用说设在厂区里的办公室。 推开一扇玻璃门,走进玄关。 玄关另一个,摆着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姑娘。司机小哥对他点了下头,小姑娘见到林淼,不由露出微笑来:“林淼来了啊?小朋等你半天了呢!” 林淼甜甜喊了回声姐姐好。 晓晓有样学样,也跟着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句。 司机小哥把林淼送到前台,就停了下来。 林淼朝他挥挥手,径直朝更里面走去。 大厅入口处,一块土鳖又大气的雕龙照壁,将大厅与玄关隔开。绕过照壁,眼前便豁然开朗。 二楼的办公室大厅面积极大,目测至少150平方,和彭二月家山顶别墅的风格相当一致,估计是老彭自己设计的。大厅里密密麻麻,摆了十几张沙盘桌,桌子上山林建筑密密麻麻,不知道的肯定还当这里是售楼处的大厅。 林淼和晓晓走进来时候,彭二月正和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以及他爹老彭站在其中一个沙盘前,听他们大笑着指点江山,说这块地将来必定如何如何。 老彭很淡定地听着,笑容敷衍得很不走心。 见到林淼进来,彭二月欣然大喊:“淼哥!” 林淼大声秒回:“朋爷!” 三个大人转过头来。 脸稍微白一点的白胖子面露惊喜,嘴角一扬,笑着发出一个高兴的声音:“诶!来了!” 老彭同样面露微笑,然后目光从一脸懵懂的晓晓脸上划过,双眼微微眯起,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对林淼露出一个“不听话就要打屁屁”的表情。 黑胖子笑着开腔,一口东北口音:“这神童小了点儿啊!” 林淼却没搭腔,看着傻笑上前的彭二月,两个人互相抱拳一拜。 彭二月朗声道:“淼哥一路辛苦,喝奶还是喝椰子汁?” 林淼大声回答:“今天心情好,掺着喝!” 彭二月立马朝照壁后面的斯文眼镜女秘书大喊:“小燕姐!牛奶和椰子汁掺起来弄一桶!再打几个蛋进去!” 照壁后探出秘书的头来,很惊疑不定地问:“什么加蛋?” 林淼赶紧打住:“小月月,我瞎说的,旺仔牛奶就好。” “哦。”彭二月应了声,又大喊着改口,“小燕姐,旺仔牛奶拿两箱过来!” 女秘书淡淡道:“储藏间里有,你自己拿。” 说完转身又坐了回去,一点都不给太子爷面子,冷淡得很。 彭二月听了,急急忙忙要跑去储藏室给林淼拿牛奶,跑出去几步,赶紧又折了回来,问晓晓道:“晓晓,你喝什么?” 晓晓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问她:“牛奶喝不喝?” 晓晓摇摇头。 “那可乐?椰子汁?” 晓晓想了想,又摇摇头。 “橙汁?咖啡?白兰地?二锅头?” 晓晓犹豫了一下:“橘子汁……” 林淼抬头问彭二月:“有吗?” “肯定有啊!”彭二月很笃定道,一溜烟跑走,冲进了大厅东北角的一条……小弄堂? 私人办公室里的通道,居然想到用“小弄堂”这个词来形容…… 林淼正想捂脸,一只手突然从天而降。 “说话就说话!大家都是男人,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啊!”林淼一个躲闪,避开黑胖子,仰头大喊,一脸嫌弃。 东北老兄不由很惆怅地把手缩回去,又咧嘴笑道:“小朋友怎么一点都不友好?” 林淼莫名被他笑得浑身一毛,不由把晓晓的手抓紧了一些。 老彭走上前,责怪黑胖子道:“这孩子见过世面的,你别吓到他了。” 这话听着逻辑不对,黑胖子却像是听懂了。 他盯着林淼看了片刻,突然问道:“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办到的?” 林淼不知道这货在说什么,也不打算问。这时白胖子又走过来,一口塑普,张嘴就说了句让林淼吓一跳的话:“淼淼,按道理,你该叫我一声师兄。” 林淼上下打量白胖子一眼,问道:“叔叔你哪个门派的啊?我是东瓯天机派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真会瞎闹。”白胖子伸手要摸林淼。 林淼扭着脖子死命躲,结果躲了半天还是被白胖子摁住了头,听白胖子说道:“我爸是你师父,你说你该不该叫我一声师兄?” 林淼瞬间就愣了。 “世界这么小?”他惊恐地看着白胖子道,“敢不敢报上姓名验证一下?” 白胖子乐呵呵道:“我姓郭,大侠郭靖的郭。郭凤祥,凤舞九天,星斗呈祥。” 说着又指了下身旁的黑胖子:“这是你老棒子叔叔。” 林淼一听那三个字,看胖黑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这死黑胖子,身上可背着冤魂呐! 第四百一十六章 老棒子,韩国电影里专靠杀人越货过日子的人。林淼本以为和他根本挨不着边,却没想到老彭能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连这种匪类都能结交得到。 彭二月捧着满怀的旺仔牛奶和健力宝跑出来时,见到林淼就跟猫炸毛似的盯着黑胖子,还当黑胖子对未成年幼童做了什么丧天良的坏事,上前就要为林淼打抱不平。 林淼却在彭二月打算拿饮料罐当暗器之前,整个人又松弛下来。 死刑犯他是见过的,在区里当秘书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 无非是手里有条人命,双手戴上手铐,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又不是反人类性格的精神病患者,动不动就要掏刀子捅人,老棒子就老棒子吧…… 说到底也是干服务行业的生意人,无非就是服务内容刺激了点。 “唉,吓死宝宝了……”林淼拍拍胸口。 这一下,就把老彭三个老男人,全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彭二月满脸呆愣,走到林淼和晓晓跟前,把饮料递给晓晓和林淼姐弟俩,奇怪地问道:“他们在笑什么?” 林淼接过牛奶道:“可能是在笑江山锦绣,为祖国母亲的宽广怀抱感到高兴。” “什么乱七八糟的,淼哥你昨天说相声说伤了吧?”彭二月道。 林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有可能。” 三个老男人笑停下来,黑胖子又问林淼:“你知道老棒子是什么意思?” 林淼叹道:“都怪我年幼无知,读了些不该读的书。有时候真羡慕那些能浑浑噩噩、欢欢乐乐活一辈子的人,什么烦恼都没有……” 郭凤祥笑着问:“那让你跟那些人换呢?” 林淼想都不想就回答:“换个毛!肉吃多了发腻,口头上羡慕一下吃素的都不行吗?” “小屁孩,强词夺理还这么理直气壮,怪不得我爸这么喜欢你。”郭凤祥一脸看小师弟的慈爱模样,笑呵呵拐着弯夸奖道,“这回你家里出事情,我爸可没少为你操心啊。” 林淼点点头:“嗯,我知道。师父也知道我知道。” 郭凤祥闻言一笑。 老彭这时终于开口:“认亲认得差不多了,说正事吧。淼淼,来看看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跟前的沙盘。 林淼挪到沙盘前,老彭把他抱起来,指着沙盘道:“湖滨路周边地块,湖滨路、瓯城湖、蛟龙巷、观音庙巷、游泳桥巷、四中、东瓯中学、原来的11路公交车始发站,一目了然吧?” 林淼点点头。 老彭又指了直蛟龙巷,继续道:“这一块,这个项目被你爸和你舅舅拿下来了。你舅舅真是胆子大得很,兜里一分钱没有,就敢拿项目书去找银行贷款,你猜贷了多少?” 林淼道:“一期工程是拆迁和移民,移民有政策兜底,我舅舅管不着。拆迁的话,两台挖掘机和一群社会青年就够,最坏情况再预备一条买命钱,撑死也花不了一百万。” 一黑一白俩胖子含笑望向林淼,双双一脸后继有人的欣慰。 老彭却目光炯炯:“别跟叔叔装蒜啊,还有地呢?” 林淼两手一摊:“地用什么钱?直接在售房款里抵扣不就行了?先立项拿地,再卖楼拿钱,再盖房动工,不先赚钱拿什么盖房子?做人要现实一点嘛,顺序不能乱啊!” 老棒子叔叔听得一愣一愣的,很吃惊地问郭凤祥:“你们南方人都是这么干的?” 小郭微笑道:“全国都是这么干的。” 黑胖子轻轻点头:“这钱挣得有讲究……” 彭二月拉着晓晓,走到沙盘前,一起静静看着。 晓晓个子太矮看不到,彭二月就从边上给她拿了张小板凳过来,让她踩在板凳上看。 老彭看晓晓和彭二月一眼,见俩货都满脸痴呆,微微笑了笑。 然后又对林淼道:“你知不知道,这块地本来是我打算拿的,被你舅舅抢先了?” 林淼摇头道:“当然不知道啊,不然谁敢下手啊?” “敢下手的人多了!”老彭道,“东瓯市就这么丁点大,狼多肉少,你真当你叔叔我,本事那么大,胆子也那么大,敢跟全市人对着干,在东瓯市一手遮天啊?” “难道不是吗?”林淼很怀疑地看着老彭。 老彭大声道:“当然不是!” 林淼想了想,重重一点头:“我也觉得不是!叔叔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老彭哈哈一笑。 郭凤祥指着林淼夸赞:“有悟性!” 林淼朝郭凤祥抱个拳,很谦虚道:“见笑,纯粹就是本能地怕死。” 黑胖子咧着嘴看林淼扯蛋。 老彭也忍不住摇摇头,笑容和善起来,接着道:“那你说说,你舅舅拿了这个块地,还跟那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叔叔一个,你们家是不是该给叔叔补偿点什么东西啊?” 林淼马上一本正经道:“叔叔,我家去年这个时候才刚刚能吃饱饭呢,不能我们刚吃两口,你就把桌子掀了啊,说好的共同富裕奔小康,你不给我爸面子也该给国家面子啊。” “油嘴滑舌,幸好我生的是儿子,不用担心你小子将来做坏事。”老彭若有所指地开了个玩笑,又道,“国家的面子,叔叔还没给够吗?你那么多叔叔阿姨,该吃肉吃肉,该喝汤喝汤,叔叔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捞到,叔叔说半句话了?叔叔,也是懂大局人,绝不会为一己私利,就让那么多人跟我一起没饭吃。你现在自己看,叔叔这句话,算不算吹牛?” 林淼摇摇头。 老彭笑道:“这就对了。那现在你瞧,这边,这一块地方,你舅舅领着那么多的人……” 林淼打断道:“叔叔,你快别捧我舅舅了,他哪儿有那个本事啊,他明明是被一大堆人推着走到你跟前的……” “这不重要!”老彭反打断道,“叔叔就想让你,给你舅舅带一句话,他们现在吃得差不多了,该轮到叔叔动筷子了吧?这边这块地……”老彭在观音庙巷旁边,随手画了一个圈圈,面积少说也有蛟龙巷那块地的两倍大。“这块地,让你舅舅告诉他后头那些叔叔阿姨,让他们都别动了,不要叔叔吃不饱,心里不高兴,闹起来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说,这块肉,也谁也别想吃进肚子里去!” 林淼盯着那块巨大的地,暗暗估算了一下二十年后的价值,舍不得地还想再争取一下:“叔叔,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不好吗?” 老彭摇摇头。 林淼不怕死地还劝:“叔叔,老而戒之在得。” 老彭笑道:“叔叔今年才三十六岁,不用你来提醒。反倒是你自己——少而戒之在色,你七岁就有女朋友,叔叔拿话恶心过你吗?” 林淼被戳中死穴,当场语塞。 郭凤祥笑得丧心病狂。 第四百一十七章 林淼从老彭的厂房出来,是在40分钟之后。 司机小哥载着林淼、晓晓和小月月往东瓯市西面的大别墅去,小月月一路上兴高采烈,说今天要带林淼和晓晓出海钓鱼——开他自己家的船,一艘老彭从国外定做的小游艇。 这艘小游艇老彭平时忙里偷闲才用上一次,养护上宝贝得很,但今天高兴,才舍得让彭二月带小朋友出去兜一圈。当然了,开船肯定不可能是小月月自己来,小月月不至于嘴巴如此严实,还能藏得住这么逆天的技能。不然上回林淼和晓晓来他家,他早就抖出来了。 待会儿到了别墅,还得先等船长驾船过来。因为别墅山下没船坞,小游艇只能停在东瓯市某个乡下小码头,因此船长还兼了养护工人的活。想来老彭花在船长身上的钱,几年下来搞不好要比花在小游艇上的还多,要不怎么葛大爷的问题问得好—— 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啊! 林淼一路上听小月月不停逼逼,手里把玩着一个刚拿到手的小玩具。 四四方方又一枚章。 章的材质是玉石,玉石外面又镶了金,作为保护措施,一头做了微雕,一湍激流从天而下,印面上雕刻的字,与微雕相映成趣。和“君不见”一样,也是三个字:天上来。 新印是老彭送的,制作却是郭凤祥托关系完成。 激流从天而下的雕刻,是请京华大学美院某位专攻雕刻的老先生设计,然后由其弟子操刀雕刻。这位老先生的雕刻作品,现在在国外的拍卖场最高能卖出将近七位数高价——美刀。而“天上来”三个字的完成者,名气还要更大一些,是京城书法协会的前任名誉会长。 原本这枚印完成之后,京城书协那位前任还舍不得出手,打算自己再掏点钱垫付材料费,留着自己收藏。幸好林淼自己争气,拿了个新加坡书法大奖,郭凤祥好说歹说,那位才愿意看在“提携后生晚辈”的份上,把东西交出来。 前前后后这么一算,这小小一枚印章的价值,可想而知。 林淼轻轻掂量着,感觉像是手里端着一间豪宅。心想如果二十年后真的不幸家道中落,这玩意儿随便找个高端玩家一出手,拿到手的钱,保不齐都能撑过整个后半生…… 能拿到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老彭又是“我有好多个工厂”、“我有好几万工人”、“我是讲大局的”甚至“我有老棒子叔叔”这一整套的秀肌肉、露爪牙的暗示下,林淼果断背叛了江洋。 ——但是显然这种事,想撑也撑不住。 一群刚发迹的中产阶级,拿什么和盘踞东瓯市二三十年,根系遍布全市几乎每个行业的地头蛇争?人家愿意让出一部分利益就该偷着笑了,要还蹬鼻子上脸,确实不理智。 林淼承诺回家给江洋带话,其实也就相当于江洋不再当这个集体代理人。 市府老王、宫昌吉、丁少仪这些头面人物,又不愿意自家人抛头露面,以免捅出篓子,大家都这么不约而同的爱惜羽毛,脏活没人敢干,小集团自然顺势解散。 当了叛徒的林淼,低着看着手里的印,觉得其实这样对大家也挺好。 该挣的已经挣了,求财嘛,也该有个度。 老彭是正值壮年往上爬的黄金期,戒之在得理他还远。 可市府老王、宫昌吉、丁少仪他们,最年轻的,今年也五十三四岁了。林淼每天腆着脸叫的少仪阿姨,其实更应该叫阿婆才对…… 小手轻轻摩挲着方印,感受着那光滑柔和的质感,林淼又想起,老彭在送他这枚印后,他和老彭说的许多话。先是老彭问他,长大以后,想做蛋蛋还是想做池子,林淼鸡贼地用“立志学习马克思主义”这种一般人听了要发笑的模棱两可的答案应付过去,回答完后,又反问老彭,如果自己今天死不松口,是不是就出不了他办公室的这扇门了,不想老彭却给了他一个犹如棒喝的答案。当时老彭笑得直摇头说:“就算弄死你,也没有屁的用。” 林淼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半天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坐上车了,听小月月叽叽喳喳了半天,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原本他一直以为,这个家是他独自一人撑起来的。 现在想想,这个想法简直幼稚。 显然自从老林出名之后,林淼自身的作用,就彻底变成了一个代笔的。但代笔这种事,真的不是非要他来做才行的。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能干具体工作的人。 何况写作也算不上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暴得大名、大受市场追捧的老林,需要面对的,早就不再是他要如何找钱的问题。相反,如何防止被钱堵门,才是他最大的幸福的烦恼。想想看,指着“林国荣”这块招牌吃饭的,除了老林本人,还有多少人?如果老林不肯接受那些砸到他身上的钱,大家就得少吃多少口饭?而那些往老林身上砸钱的,自然也不是傻子。他们砸得越多,获利自然也就越丰厚。 反正豪绅的钱,结果都是要如数奉还的。 百姓的钱,老林拿三,老板拿七,这才是人间正道。 老林早就不需要他这个神童儿子在背后使劲了。 当他被卷入某个圈层,社会的惯性,自然而然会推着他,让他即便想停也停不下来地往前走。 “就算弄死你,也没有屁的用。” 老彭一眼就看明白了事情的本质。 这么一想,似乎就算是没有自己,这次《曲报》搞出的风波,早晚也会被摁下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曲江南都报》,怎么可能为了维护什么狗屁的自由,和一群杀红眼的人拼命? 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挣钱? 林淼越想越唏嘘,想起农民伯伯讨论皇帝拿金锄头种田的故事。 在区领导身边忙活那么多年,结果还是没跳出阶级的局限性啊…… “如果给你一百万,你怎么花?”林淼突然问彭二月道。 彭二月愣了愣。 司机小哥却先笑着回答道:“当然是存起来吃利息啊,有一百万还工作干嘛?” 林淼笑了笑,继续看着彭二月。 彭二月不知所措,道:“先问我爸。” “嗯……有道理,完全没漏洞。”林淼点了点头。 彭二月反问:“那你呢?” “我啊……”林淼不确定道,“我大概会先找个有两百万的人,看看他在做什么。然后再找一群和我一样有一百万的人,大家聚在一起试试看,先把一百万变成两百万吧……”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中午在小月月家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出头,老彭的小游艇才露面。 船长居然是个白人,惊人地说着一口流利的东瓯市本地土话,把林淼听得两眼发直。直完之后,等问清楚这货是从澳大利亚来的,林淼就改口跟他说英语。 结果这土澳兄澳洲本地口音浓重,林淼根本不是对手,败下阵后发誓从今往后鄙视所有英美口音之外的英语,澳洲、苏格兰、爱尔兰以及阿三统统不放过。 土澳船长知道小月月是老板的儿子,不敢把船开到太远的地方去,顺流而下出了瓯江,进入东瓯后往前又快速开了大半个小时,刚刚能见到蓝海,就在冲出12海里经济带前停了下来。 林淼上辈子没出过远海,也没机会出国,头一回见到湛蓝色的海洋,激动得心情跟海浪一起起伏,差点没共振死。而晓晓就是纯粹的开心,小船随着海浪翻涌,脸上都能乐出花来。不过一边高兴,一边又害怕得很,在甲板上走两步,就要跑回林淼身边,抓紧林淼的胳膊,很有死也要死在一起的义气。 小月月在岸边钓螃蟹钓习惯了,拿起鱼竿海钓,也是驾轻就熟。只可惜这片地方能捕的鱼,基本早就被抓得差不多了,他半天也没钓到一条——东瓯市的渔船在九五年就开始往12海里之外的地方开,距离边境摩擦仅一步之遥。 但没法子,岸上的人要吃鱼,捕鱼的人要吃饭,以身犯险总好过坐以待毙。 林淼他们运气有限,船到海上不久,天上就开始飘雨。 风随雨至,小船很快就显得有点危险。土澳船长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小月月却犯了倔,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钓一条鱼回去,今晚肯定要睡不着。 林淼问土澳哥有没有翻船的可能,土澳哥看看天气,说顶多雨大一点,浪大一点,船漂得猛一点,翻船是不可能翻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船的,就是如果你平时晕车的话,现在最好不要说话。话刚说完,林淼就抓着栏杆哇的一声,吐了一甲板的奶。 吐完后林淼气若游丝地让晓晓转告小月月,老子今天就舍奶陪胖子,钓不到鱼就不回去了!小月月在船尾听了晓晓的转,告立马就重重拍胸,大喊淼哥你放心,钓不到鱼,我陪你一车旺仔牛奶!林淼大喊小车不够,要一卡车!小月月说废什么话,大爷说的是一火车皮! 可能是老天爷考虑到一火车皮的牛奶不好送,小月月吹完牛逼后就开始运气爆棚——不过也有可能是风雨搅动海浪,增加了小月月钓鱼的中标率。 短短半个小时,小月月一口气钓上了三条平时见都见不着的石斑鱼。 然后赶在真正的大风大雨来临之前,土澳哥赶忙起锚掉头,返回了瓯江。回到山顶别墅,三条石斑鱼被小月月家里的厨师处理干净,林淼和晓晓晚饭又吃了顿好的。 等过了晚上7点,江萍给林淼打了传呼过来,问老林现在在不在家,林淼随口胡说不在,江萍就挂了电话。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并不打算带着晓晓在别人家里过夜的林淼,没等看完《新闻联播》,就跟小月月告辞。 小月月虽然不舍,不过还是懂道理的,没有强留。 坐上司机小哥的接送车,小月月跟林淼约定,下个星期继续。 林淼快人快语,言简意赅:“不要。”就留下郁闷的小月月,飘然而去。 晚上八点出头回到家里,家里老林不在,江萍却回来了。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哭哭啼啼,见林淼和晓晓回来,就把晓晓拉进怀里数落老林没良心,居然一整天都不去找她。 林淼回忆了一下,想起貌似不让老林去找江萍的人就是自己,急忙先看一眼桌上的纸条还在不在,一瞧纸条没了,稍微放心一点。然后问江萍道:“我爸呢?” “在外面喝酒呢!”江萍咬牙切齿,又眼神凶狠道,“刚才京城你那个莉莉她妈,又打电话来找你爸了!” 见江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林淼赶忙道:“妈,你放心,人家晚秋阿姨已经结婚了,老公是我们这里的公安局副局长,我爸没那个胆子。” “你爸还没那个胆子?!你爸他……”江萍一下子就跳起来,可突然间有欲言又止地停下,有点不自然地看了晓晓一眼。 林淼顿时就惊呆了,忙问:“妈,你吓我啊?晓晓是我爸的亲女儿?”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江萍的满脸坚定地否定。 林淼松了口气。可再想了想,感觉也没什么气好松的。 三个人在客厅里毫无意义地沉默了片刻,林淼突然一拍脑袋,跑进了卧室。 没一会儿,卧室里就响起了林淼跟秦晚秋说话的声音:“对啊!就是他们导演组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导演组怎么跟你说的?思想品德问题?哦……莉莉打人,影响不好啊?也有道理。阿姨你消消气,不上也好,以后莉莉也不见得就要走搞艺术这条路啊。莉莉怎么说?诶,莉莉好像在你旁边笑啊?” “笨死了,上不了春晚还笑……”秦晚秋抱怨着,电话就被洛漓拿了过去。 “林水水,你什么时候来京城啊?” “11月20号,大概还有三十多天吧。” “啊?还有这么久啊……你今天干嘛了呀?” “今天到海上去钓鱼了,等明年你暑假放学回来,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呀!那你什么时候来京城啊?” “11月20号啊……” “唉……我知道啊,我就是好想你快点过来……” 林淼顿时就被洛漓甜到了。 客厅里头,晓晓听着林淼和洛漓聊天,从江萍身上挣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来,上回从小月月家里带回来的小螃蟹,好像好几天没喂它吃蛋黄了,还有阳台上的小仙人掌,貌似也快半个月没浇过水.林淼虽然不能天天陪着她,小姨和爸爸也经常打架,把她吓得不敢跟他们两个说话,但晓晓并不觉得有多孤单,家里能陪着她的东西还不少。 只是偶尔,会有点想妈妈。 第四百一十九章(半夜爆肝求月票,第一更) 周六玩了一整天,林淼早早睡下。星期天起来时,老林正在用餐间里吃早饭,看起来心情还行,只是精神有点萎靡,有气无力的样子。林淼随口问了下老林工作上的事情,老林答话的状态平平常常,没半个月前刚提干时的亢奋,但也基本看不出对事业有什么激情,就像一个被抽空的中年男人,麻木地挣到钱后,只剩下满心的空虚,和不可逆的肾亏。 林淼见老林实在辛苦,可又说不出让他停下脚步,歇歇身体的话。 不能停啊,向上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退退退退…… 老林吃过早饭,便有出了门,说是有个签售会。 自打林淼拿了全国作文比赛特等奖后,《问道》这本书的销量就很快以报复性的速度增长起来,之前因为舆论事件暂停购买老林的书的读者,现在不但自己过来买,还开始撺掇身边的朋友,以稀释自己内心的愧疚。但其实不用他们撺掇,向来对孩子学习很重视的家长们,自己就不会放过自己当然更不会放过孩子。 哪怕自身水平不够,根本无法从《问道》这本书里读出什么道理,更有甚者,连书里的某些句子,都无法完整地整句阅读下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热情高涨,企图通过一次简单的消费,来全面提升他们教育孩子的能力,并期盼在通过他们的教育后,自己的孩子也能像林淼一样,拿个全国比赛的好名次或者再现实点,退一百步讲,哪怕今后中高考能因此获益,多拿个三四分,这本书也是买得绝对有价值啊! 半个月内,《问道》光在东瓯市就卖出了将近二十万册,几乎就是谁家有孩子,谁家就必买一本《问道》。幸好出版社就在本地,东瓯日报集团下属的印刷厂加班加点赶印,再加上之前囤积的,货源还一直跟得上。但东瓯市之外的地方,《问道》就比较短缺了。 尤其是京城,作为《曲报》的主要市场之一,神童风波在京城闹得也同样厉害,但当本年度的中小学作文评奖结果出来,京城那边不等《曲报》正式道歉,社会舆论形势就立马一百八十度逆转。毕竟京城人民见识广,眼睛也更雪亮,京里的信号一响,大家马上就能想明白,压根儿就是《曲报》在造谣。于是《问道》也紧跟着平反,并且一夜之间洛阳纸贵。 面对人口众多且消费能力强大的京城人民那汹涌而至的购书热情,《问道》的华北经销商显然没做足估计,国庆节后第三天,京城那边就宣布《问道》断货。盗版商随之趁势而起,又一次靠卖老林的书挣得盆满钵满,气得丁少仪大骂华北经销商是煞笔,也不知道早点向东瓯市这边要货。 在诸如此类的纷纷扰扰中,老林不可避免的,就成了停不下来的大忙人。 每天痛苦地挣着比一般人一个月工资还多好几倍的钱,吃着令他反胃的大餐,喝着让他痔疮炸裂的名酒,抽着已经让他抽到想吐的特供烟,接受着没完没了的崇拜者的膜拜。无奈都这么难过了,各种约稿还是不断地纷至沓来,稿费也一涨再涨。不要还不行,别说钱准备好了,对方连人都准备好了,甚至连稿子都准备好了,就只差老林在合约上签个字,声明那些玩意儿就是他写的,那些老板就算下跪,也要让老林把这笔钱拿走…… 老林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丧丧的。 林淼感觉自己能体会父亲在精神层面上的苦闷。 都是不义之财啊…… 难受。 老林离开家后,林淼就开始补昨天没做的题目。 每次去小月月家里浪完,心里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愧疚感。然后第二天做题,他就会像自我惩罚一样,不做满平时三倍的量,绝对不停手。带着这样的心情奋斗了一个早上,等江萍和晓晓双双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时,林淼已经干掉了两套数学题和一套半的自然科学,正常情况下一般小孩6个小时才能完成的量,他只花了三个钟头。 明明已经做得头晕眼花,林淼咬了咬牙,还是坚持着,趁江萍洗脸化妆洗头吹干挑衣服的时间,做完了剩下的题目。然后拿答案一校对,发现居然错了两题,就气得打算下午再来两套。 可江萍显然不打算给林淼和自己独处的时间,花了一个小时打扮好自己后,又转过来折腾林淼和晓晓,非要给两个人搞点新搭配,一套接着一套让两个娃换给她看。 晓晓无所谓,向来无条件服从江萍提出的要求。 林淼就比较苦闷了,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积极向上的气氛,被江萍冲击得七零八落,做题的气势都弱了。不然的话,卷子上有些题目,都已经会被他的气场吓得直接给出答案来了就是在看到某些题目的一瞬间,甚至不用思考过程,就能马上知道结果。 林淼最近一直认为这玄妙的能力,是自己勤学苦练所培养出的异能,但许风帆非要说这是林淼题目做多了,在看到相同的真题时,一不小心就条件反射地背住了答案。 两个人就此争执过很多次,最后往往是不了了之。林淼一度不想搭理许风帆,感觉那孩子没慧根,根本不知道世界有奇妙。不用脑子就能完成的工作,明明就是异能嘛! 林淼心里惋惜自己的异能熟练度,又要被江萍剥夺走一部分。 换到第六套广播体操……啊呸!是换到第六套衣服的时候,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林淼穿着一身小西装,戴着顶瓜皮帽,跑到门边拿起了话筒。 楼下说话的人底气明显不足,带颤音道:“你好,我……我找林老师……的孩子。我是东瓯日报的记者,我叫何胜明。” 林淼不由叹道:“叔叔,你怎么了?听你说话的样子,好像人生已经失败到快没救了啊。” 何胜明闻言一喜,连忙道:“林淼吗?你让我做的那个大纲已经做完了!” 说完,楼下的大门里面就砰的一声响。 大门一开,林淼在对讲机里道:“上来吧。” 第四百二十章(二更求月票) 何胜明推开楼门,往楼上走的时候,外头正在刮风。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这天气,让明显知道自己正拿着此生最大的一只筹码,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拿到大筹码的何胜明,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过往从前。刚入行的时候,他每每写完一篇报道,就会自我感觉才华横溢到已经天下无敌,什么文宗文圣的不过也就那么回事,纵然厉害,撑死也就和他何胜明一个级别。所以把稿子发给领导审核时,总是满怀一炮而红的期望。 彼时只要天气晴朗,何胜明就会认为那是老天爷降下的预兆,预示着光明已经到来,前途一片大好。如果天气像今天这般不靠谱,那他就会强烈警告自己,做人绝对不可以搞封建迷信! 他何胜明,就是这样一个,做人极有原则的男人。 不论风霜雨雪,表面上始终对自己充满信心,对未来无比乐观。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在经受了那么多的打击、那么多的摩擦之后,他的信心显然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开启无条件爆棚状态。而他的乐观,与其说是心态良好,倒不如讲是一种自我麻痹和自我催眠。性质上,跟那些花五百万买彩票并充分相信自己早晚能刮中一千万回的人,其实本区别不大。所以时至今日,当他手里攥着那厚厚的、花了足足几十天才弄完的材料,走进这间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小楼时,他的心情居然变得无比的平和。 被摩擦久了,做人好像有点麻木了。 就连身后的风雨,也被他平静地无视。 “小雨点而已,不过待会儿要是雨势变大的话,回去就得坐三轮车了,又要多花好几块钱……”脑海中闪过过往无知岁月之后,何胜明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不紧不慢走上五楼,刚才登门求见的紧张,已经消失殆尽。 站在林淼家门前,何胜明礼貌地敲了敲房门,房门一开,开门的是被江萍打扮得粉嫩可爱的晓晓,手里拿着个苹果,对何胜明嘻嘻一笑,然后转头就跑了回去。 何胜明见晓晓天真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暖,露出微笑来。 “你好!”他喊了一声,本来该加个称呼,但实在有点不知道该管林淼叫什么。 江萍听到动静,终于收起她的任性脾气,变得和平时在街道里上班一样温和,她走出房间,对何胜明一笑,笑盈盈招呼道:“随便坐。” “诶,好。”何胜明换上拖鞋,略带一丝拘谨地走到沙发旁坐下。 没结过婚的男人,见到家里有两个孩子的中年妇女,总是情不自禁地会把对方的辈分提高一半,对待江萍的心理,既像阿姨,又像姐姐,哪怕真实年龄差两岁都不到。 林淼一身小西装从江萍房子里走出来,帽子已经摘了,脚下却多了双锃亮的小皮鞋。 何胜明看得一愣,有点小慌张地问道:“你们要出门吗?” 林淼随口胡扯:“不是,我妈正在给我设计结婚要穿的衣服。” 何胜明有点懵逼。 江萍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杯子往何胜明跟前一放。 何胜明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轻轻说了声谢谢,双手捧住茶杯,感受着从手心传入全身的温度,心里感慨地想:这可是林国荣的老婆啊…… 不过林国荣的老婆江萍同志,却显然没有身为名人老婆的自觉。她放下杯子后,马上就白了林淼一眼,当着外人面不给林淼面子,没好气道:“结婚,结婚,才几岁就天天挂在嘴上!” 林淼叹道:“等想结的时候再挂嘴上,那就太晚了。” 江萍女子动手不动口,伸手戳了林淼脑门一下,不为教育,只为展示她身为亲妈的权威,戳完后又对何胜明笑道:“你看我家这个活宝,天天胡说八道。” 何胜明不敢和风华正茂又被好日子养得姿容姣好的江萍对视,心慌地转过头去,然后端起茶杯,笑容羞涩道:“没事,他比我还聪明呢……” 江萍笑了笑,心里感觉何胜明这么个小记者,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暗想不留他吃午饭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闲着也闲着,一看晓晓今天穿着这么漂亮,不由心血来潮,突然没头没脑大地问道:“晓晓!小姨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晓晓其实不太想出门,而且昨天玩得也挺累的,但看江萍这么兴致勃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头,轻声应道:“嗯。” 江萍一听,马上就对何胜明道:“诶,我带孩子出去走一圈啊。” 何胜明点点头:“好。” 江萍又转头叮嘱了林淼。 “阿淼,你爸回来跟他说一声,妈妈和晓晓说不定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嗯。” “你自己在家里把作业做完啊,星期一过去不要让老师说你!” “嗯……” “你中午要吃好一点,不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面包知不知道?” “你走不走?” 江萍又翻翻白眼,嘴里嘀嘀咕咕你还是我生的呢,现在刚有点本事就话都不让说了。一边嘀咕,拿起包来,才带着晓晓出了门。林淼和何胜明同时长舒一口气。 何胜明又好奇问林淼:“你姐姐怎么叫你妈……” 林淼信口瞎编:“哦,是我亲姐姐,小姨那是称呼是……我妈的癖好。嗯,对,就是癖好。” 何胜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里又想,有钱人家,果然和小老百姓不太一样。 林淼故意要打住这个话题,起身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半冷不热的牛奶,水壶里满满几斤,够他喝到今天晚上的。坐回何胜明身旁,林淼便问正事道:“你东西弄完了是吧?我看看吧。” “诶,好。”何胜明露出笑容,忙打开包,从包里拿出一个装得厚厚的塑料文件夹。 打开文件夹,里面的稿子分成几部分,每单独一份,都用订书针订好,摆得工工整整。 林淼一看这卖相,就觉得相当不错,拿起来,便开始默不作声地细细阅读。 何胜明不敢出声,只是看着林淼用非常认真的态度,逐字逐句看着。整整半个小时,林淼翻完字数起码一万以上的故事背景和设定,大纲还没看,就先点了下头。 何胜明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样?” 林淼转头看着何胜明仿佛等高考成绩一样焦急的神情,微微一笑:“很好。” 何胜明满脸喜出望外。 第四百二十一章(三更求月票) 林淼从早上十点出头,一直跟何胜明聊大纲到中午十二点四十多,聊得废寝忘食,差点喝奶喝得连午饭都忘了吃。但林淼有奶续命顶得住,何胜明光喝茶却受不了,到了一点出头,林淼终于想起小何同志并非铁人,一个电话大到西城饭庄,饭庄的伙计没一会儿就送来了三菜一汤。何胜明见小老板管饭,午饭吃得感激涕零。 一大碗敲鱼汤,喝得连一点汁水都不剩。 林淼奶足饭饱后,和何胜明一起摸着肚子躺在沙发上躺尸,明明能量都往胃里跑了,可大脑还在按惯性运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闭着眼继续探讨的剧情大纲。 林淼不会写,也没写过。但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读过那么多古今中外名著,对各个系列的仲马都所熟悉了解,自己想设计一个骨架子出来,其实一点都不难。 只是为了能让这个骨架足够坚挺,挂得住后面就要蜂拥而至的皮肉,林淼觉得必须把这个结构设计到至少90%以上完美的程度才行。这可是他走向经济独立的第一步,挂着神童和名人之子双重光环的处女作,万万马虎不得,放松不得,不能带有一丝半毫的侥幸。 “披阅十年,增删五载,小何同志,我们不用这么讲究,市场经济,要讲质量,也要讲效率。今天只要能把主线定下来,你下个星期再来,我们的大纲差不多就能有个大概的初稿了,下下个星期再改一次,下下下星期,《东瓯日报》上就能开始连载。”林淼聊大纲聊跑偏了,开始给何胜明画大饼,“我估计这本,管你们报社要千字一百没问题,咱们有一说一,你干活辛苦,我们肯定看在眼里,不会让你白干。这稿费你一半,我一半,咱俩平分,以后你就是千字五十块,一天写两千字,每天拿一百块的分成。报社的工作,我也让少仪姨姨给你先停掉,你就每天专心写我的,单位的工资也照样拿,你看怎么样?” 何胜明听得心潮和胃一起澎湃,打了个饱嗝,笑着道:“千字五十啊……” “嗯。”林淼点点头。 何胜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安静片刻,忽然又问:“你跟我说的,你爸那本给我署名的书,你爸……林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写啊?” 林淼睁开眼,身子像粘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是脖子朝何胜明一扭,瞥他一眼,问道:“你想说署名的事情吧?” 何胜明呵呵傻笑,点头承认:“嗯。” 林淼转回头去,打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做完一整套餐后运动后,才缓缓回答:“我爸那本书,你没办法署名了,甲方是龙江市政府,那边不让挂别人的名字。” 何胜明不由脸色一垮:“啊?那我的署名怎么办?” “算了,跟我一起署名吧。”林淼轻描淡写道,“我这本书,我们一起署名,也省得以后有人又说,我一边上学一边写,肯定有人代笔什么的,烦都烦死。干脆还是拿你出来当个挡箭牌,老子就认了总行了吧。一群红眼病,一天不逼逼就浑身不舒服。我现在干脆就明着让他们眼红,让他们看着我挣钱,我还半毛都不分给他们,恶心死他们。” 何胜明听都直点头。 当林淼说出他们共同署名的那一刻,林淼就已经是他的亲爸爸。 不管爸爸说什么,那肯定都是对的! “嗯!”何胜明吃得肚子滚圆,本来脑子里的供血就不足,这么一激动,大脑能量就更不够用了,除了这个应一声,居然连句表忠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现在很想给林淼跪下来,伸出舌头舔林淼的脚上穿的小皮鞋。 但毕竟是读书人,再怎么激动,多少还是得讲点脸面的。 做人起码的体面不能丢啊。 “淼淼,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写!”何胜明憋了半天,只能憋着这么句话。 林淼微微一笑,仿佛看到自己上辈子年轻时的样子。 妈个蛋…… 原来老子以前这么低贱过,真是让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加油吧,我相信你,你行的。”林淼像自己曾经的老板那样,对何胜明说了句毫无实际意义的,半毛钱都不用花的,过一会儿何胜明自己就会忘掉的鼓励的话。 何胜明却仿佛打了鸡血,先把桌上的残羹剩饭一收拾,匆匆跑到楼下扔了。收拾完后回来,又麻利给林淼倒了牛奶,给他自己到了茶,急不可耐道:“我们继续吧!今天不睡了!” 林淼想了想,说道:“淡定,我还要睡的。” …… 短暂的午休过后,两个人又谈了一下午。为了把主线做实,林淼甚至又回过头去,改了不少何胜明原先的设定,让设定和情节互相适应交融。就这样一直聊到夕阳开始斜下,过了四点,林淼终于有点精力不济,让何胜明先回去,把今天聊的东西,才重新整理一下,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可以写上,并约定下个星期天继续。何胜明聊了一天,依然精神奕奕,眼睛里居然在冒光,跟林淼又拍胸脯保证了一番,才总算带着亢奋离去。 何胜明前脚离开,林淼立马给丁少仪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丁少仪那头早就和林淼有约在先,对林淼的这本即将在《东瓯日报》上连载的,也是期待不已,很干脆就在电话里,和林淼谈妥了关键事宜。 兴奋过度的何胜明,下楼后直接叫了辆三轮车。 虽然雨早就停了,但爷就是高兴! 傍晚东瓯市的路上,水坑反射着夕阳,何胜明看着漫天霞光,满地星辰灿烂,心里默默又升起一个念头:这是天要降大任于我,我这是要起飞了啊! 怀着这样无比激动的念头,二十分钟后,何胜明回到东瓯日报大楼门前。从车上下来,正好见到几个大领导,欢送在东瓯市“调研”了两天的《曲江南都报》的穆书记和石经理离开。两人坐的公务车从何胜明身边驶过的瞬间,何胜明心中的预感,不由又更加的强烈了。 走了! 所有的霉运都走了! 老天爷对我不薄!他告诉我了!他全都告诉我了! 何胜明满头发热,见到送行的丁少仪走进楼内,他急急忙忙跟上,一直跟到报社领导全进了领导专用的电梯,何胜明二话不说,也一步迈了进去。 报社里一群大佬见状面面相觑,何胜明满面红光地对丁少仪道:“丁主任,我刚从林老师家里回来,有个作品大纲要给你看一下!” 电梯里一阵沉默。 丁少仪看着何胜明安静两秒,才露出微笑来,细声细气道:“好,先上楼吧。” “嗯!”何胜明重重应了声,再环顾四周,感觉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第三个预示。自己现在和这么多领导挤在一起,老天爷一定是想告诉他,早晚有一天,他会变成这些人中的一员。 何胜明同志,你大有前途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四更求月票) “坐。”东瓯日报集团大楼总编室内,丁少仪收起笑脸,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坐下,略有点生硬地指了下办公桌前的椅子,一改刚才在电梯里时的和颜悦色。 何胜明被丁少仪的架势搞得一惊,浑身乱跑的傻气,一下子就收敛回去,然后恭恭敬敬坐下,打开公文包,拿出刚才和林淼的共同创作成果,递了上去,轻声道:“丁主任,这是刚才我和林老师家的孩子一起弄的,您看看……” “嗯。”丁少仪神色淡然接过去,翻了两下,见通篇都是林淼笔迹的红笔标注,一目十行,微微点头。何胜明见状,又忍不住抢着提醒:“丁主任,最后一页是修改重点。” “嗯。”丁少仪还是那么冷淡,头也不抬,都不看何胜明一眼,直接跳过所有的内容,翻到最后面的那一页,随便扫了眼,见林淼清清楚楚列出13条意见,然后就马上把文件夹一合,望向何胜明道,“东西我大概心里有数了,你就按淼淼说的弄吧。” “好,我一定好好写!”何胜明又重复了一次,刚才在林淼家里说的话。 丁少仪点点头,只当这是一句废话,又问:“淼淼答应你,给你署名了?” “对。”何胜明不由露出笑脸道。 丁少仪伸手,从笔筒里抓过一支笔,低着头,拿着笔把玩了片刻,突然抽出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三份文件出来。然后依次翻了翻三份文件,在每份文件的某一页,折了一个角,做完这些动作,她把三份文件推到何胜明跟前,将手里的笔递了过去,淡淡道:“签个名字。” 何胜明有点脑子发空地拿过文件,随手一翻,就是丁少仪折了角的那页。 需要签名的地方空着,一目了然。何胜明心知这就是林淼那本书的署名合约,他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这种东西,有心想读一读合约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可见丁少仪在等他,又不好意思也不敢拖时间,粗略地扫了眼连书名标题都还空着的合同台头,他匆匆打开笔盖,在三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第一份合同的事情,激动得字迹近乎变形,写到第三份的时候,又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手都是软的,字迹也因此显得绵软无力。 签完名字,何胜明满手是汗地把笔盖套回去,又恭恭敬敬,想交还给丁少仪。 “放回去吧。”丁少仪随口说了句,眼里只有三份文件,抓过合同,检查了一下何胜明的签名,然后就在何胜明刚把钢笔插回笔筒时,又仿佛出尔反尔地把那支笔抽了出来,重新大概笔盖,抬头问何胜明道,“淼淼说给你千字五十块对吧?” “啊……对。”何胜明有点蒙地点了下头。 丁少仪马上取出两份合同,翻到某一页,刷刷写下了大写的“伍拾元”三个字。何胜明伸长脖子看着,见白纸黑字,心里明明是该高兴的,却又不知怎么的,高兴得并不明显。 丁少仪签完字,把合同一放,钢笔随手搁在文件上。 然后她双手十指交叉,望着何胜明说道:“小何啊,这个署名呢,本来是不打算给你的。报社几个主要领导这两天商量了一下,觉得最好还是让淼淼和林老师一起署名,这样宣传效果才能做到最好。但是林老师为人高风亮节,不图这点名利。他把机会让给你们年轻人,也是希望给你们一点鼓励。” “是是是……”何胜明不住点头。 丁少仪却还没完,又接着道:“咱们整个东瓯市,能写东西的人那么多,别的地方不说,单说我们报社,文笔水平比你强的,多了我不敢说,毕竟你也不差,但是十个人,总该找得出来吧?你觉得是不是?” 何胜明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感觉自尊受到了羞辱,可又不得不低头,忍者不高兴承认:“是,是,咱们报社里,水平高的人还是挺多的……” 丁少仪微微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林老师之所以把这么宝贵的,和他自己的孩子一起谢一本书的机会让给你,就因为你跟他家孩子,有过那么几面之缘。小何,这个机会来之不易,真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要珍惜啊。” 何胜明已经说不出话了,喉咙里仿佛有东西卡着,吐不出也咽不下,酸酸麻麻的,憋得他难受。丁少仪见怼得差不多了,终于才话锋一转,说道:“你去财务室,领一下你这个大纲的钱。两千块,字我已经签了,直接过去说一声就行。好好写吧,写点好东西出来,我们整个报社都对这个作品拭目以待。” 何胜明听得一怔,愕然问丁少仪:“现……现在?” 丁少仪笑着点点头。 何胜明才愣愣地站起来,一边伸手去拿大纲,一边道:“那我现在就过去了啊……” “去吧,今天早点下班吧,文学版办公室就剩你一个人了,过几天得内部调整一下。”丁少仪遛狗一样遛着何胜明,就在何胜明以为自己要升职的时候,她又恶作剧般来了句,“有个新领导要过来,你以后好好跟新领导配合。” 何胜明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骤然熄灭,眼里一抹失落划过。 “好,一定好好配合新领导。”何胜明收拾好公文包,向丁少仪微微鞠了一躬,“丁主任再见。” 丁少仪点点头,何胜明转身走出了总编室。 房门一关,丁少仪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又拿出了之前让何胜明签名的那三份合同。翻到某一页,丁少仪再次拿出笔,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叁佰元。 这是林淼的稿费,和老林一样高。 写完后,她露出一个微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丁少仪远远眺望江水浑浊的母亲河,看着江涛滚滚,心里对小豆丁有点羡慕。 年少成名,真好。 片刻,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丁少仪转身过去接起电话,是财务室打来的,告诉丁少仪,何胜明已经拿走了那两千块。丁少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区区两千块而已。接下来好几个月,何胜明每天都要从报社拿走一百多快,算上他原本的工资,月收入接近4000,都快赶上她们这些高层了。幸好一本书的连载时间,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不然报社里的老货们,绝对不可能把这块肥肉吐出来。 也就是现在林淼的市场价值还没得到认可,否则这个署名,怎么可能落在毫无背景的何胜明身上。说到底,何胜明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小白鼠和背锅侠罢了…… 至于成不成,那就得看何胜明自己的命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肝不要了!五更求月票!) 时间一晃,秋意渐浓。 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五早上,已经换上长袖长裤的严晓海,早早在街道大楼吃过早饭,清晨7点蹬着自行车,穿过一大票在湖滨路上烧香拜神的大妈,刚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发现屋里居然坐着个小豆丁,正在唉声叹气,不由地微微一怔。 严晓海还当林淼遇上什么难过的事了,忙上前问道:“淼淼,你妈又打你啦?” “唉,别提了,比我妈打我严重多了。”林淼很惆怅道,“我早上看到一件老可怕的事情,我本来以为我能承受住的,没想到还是看了之后感觉好难过。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纸上面,被人喷了一堆哥布林,哥布林你知道吧?” 严晓海摇摇头。 林淼解释道:“你就想象成是一种长得和鼻涕差不多的怪物就可以了。” “那你直接说鼻涕啊!”严晓海正色道。 林淼坚持道:“不行,光说鼻涕不足以体现这件事的恶心程度,只能用哥布林!” 严晓海好笑道:“到底什么事啊?” 林淼声音一低,做贼似的道:“刚刚我看到,我舅舅亲了我舅妈一下,我舅妈居然没躲……” 严晓海很惊讶:“你舅舅什么时候结婚了?” 林淼道:“还没,不过我估计是逃不过年底了。” 不知内幕的严晓海随口笑着问:“你舅妈是哪个啊?” 林淼大声回答:“就是我们班的班主任薇薇啊!” 此言一出,严晓海如遭雷劈。 湖滨路这一圈,现在谁不知道外国语初中有个人间顶级的大美女老师?如果湖滨路这边要搞景观排名,那妥妥的就是产业园一条街排第三,瓯城湖排第二,张幼薇排第一啊!要知道每天中午张幼薇出来走一圈,这条街前前后后多少人看着她流口水,晚上回家搞不好还要一边想一边做些必须打码的事情。可就这么一朵娇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莫名其妙地,毫无天理地被林淼家的那个黑矮子拿下了?! 苍天呐!!! 严晓海的表情看着像是要疯。 林淼也跟着跳起来,大呼小叫道:“晓海叔!根本没办法接受是不是?别说你啊,我都已经足足做了两个月的心理准备了!两个月啊!连我都接受不过来啊!” “妈的!”严晓海把刚在湖滨路路口报刊亭买的《东瓯日报》往桌上一砸,跟着林淼一起愤愤道,“你舅舅到底怎么做到的?” 林淼闻言,不由仰起头回忆了一下。 话说如果江洋要得手的话,最关键的时间节点,应该就是半个月,老林回家吐了一地然后跟江萍单挑的那个晚上,也就那个他跟同学们讲了蛋蛋和建国的故事的晚上。那天他明明说好,吃完饭就不去看电影了,结果还是被江洋死皮赖脸硬拉去了电影院。等看完电影回家,时间已经是11点出头,江洋和张幼薇一起把他送到楼下后,林淼就让他们别继续上楼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林淼发现老林在家里躺尸,晓晓在家里瑟瑟发抖,然后他给西城饭庄打了电话,叫了阿姨来洗地。至于江洋和张幼薇后来去了哪里,仔细深入地想像一下,一对孤男寡女,三更半夜,住得又近,送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回家后,搞不好就要先到某人的家里坐一下,以江洋的性格,这个好的机会送上门,很难保不会“说一坐不起,就一做不起”。 林淼不敢保证那天晚上,江洋和张幼薇之间做过些什么。 但他基本可以确定,江洋绝对会对张幼薇做一些什么…… “奶奶的!报警吧!”林淼越想越愤怒,“肯定是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我草……”严晓海无力又无奈地骂了句,又感慨道,“你舅舅太有本事了。” “唉,是啊,不服不行……”林淼叹着气,把桌上的报纸拿了起来。 严晓海忽然感觉有点奇怪,看着林淼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今天是星期五吧?” “嗯。”林淼抖了一下报纸,随口回答道,“今天学校春游,本来在校门口集合。我看到我舅舅亲薇薇被恶心到了,我就跑到这里来了。等下再过去。” 严晓海一阵无语。 林淼却突然咦了一声。 严晓海问道:“怎么了?” “《曲江南都报》道歉了。”林淼翻到报纸第二版,给严晓海指了指。 严晓海定睛一瞧,不由奇怪道:“这事还没完啊?我还以为早就道歉了。” “他们这一道歉,相当于是认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饭碗要被砸掉,单位内部肯定要先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一通的。”林淼很门儿清地说道。 穆书记和石经理离开东瓯市刚好半个月。 估计这半个月里,《曲江南都报》内部没少开(si)会(b)。 不过现在好了,事件之处的三步走战略,终于走完了第二步。接下来,就是展现社会最残酷一面的时候了。不过秋后算账这种事,用不着林淼参与,甚至连老林都不用出面。 林淼盯着报纸上,关于《曲江南都报》关于开除袁佳洁的的通报,心里微微一叹。 果然世道最艰难的时候,先动手的往往都是自己人。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袁佳洁自己作死不错,但最终,她却并非完全是死在她自己手里,当然也不是死在林淼手里,而是死在那台精密运转的社会机器之下。 坏规矩的人,注定活不久。 挡住他人利益的,甚至难逃死无全尸。 也不知道这个傻姑娘拿了那八万块后,是去给自己整容了,还是为将来做别的打算去了。以九五年这会儿的人民币购买力,放下身段,赶紧买个小铺面做点小生意,以后的日子,还勉强能活啊。东瓯市的人再讨厌她,也总不至于要把她逼到连口活命的饭都不让她吃。 就看她自己,怎么选择今后要走的路了…… 林淼流着鳄鱼的眼泪,替袁佳洁谋划了一下未来。 但显然不会那么好心,还要特地跑过去跟她说一声,无非就是自己心里想一下。 收起报纸,林淼跟严晓海说了句:“晓海叔,这张报纸我拿走了啊!等下当坐垫用!” “哦,好!”严晓海应了声。 林淼就拿着报纸跑出了园区管委会的院子。 …… 几千里外,同一时间,《曲江南都报》集团大楼顶层。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五个大佬,只剩两人。 穆书记从东瓯市回来后就住院了,跟董事长和社长当了病友。 石经理和总编单挑了半个月后,终于最后胜出。 抖了十几天,输掉最后一点筹码的总编同志,此时已然没了半点心气。 射手、法师、刺客都没了,他们一个辅助和一个上单还内讧。 这特么不投降还等着吃年夜饭? 两个人最后一次在会议室里碰面,总编问石经理道:“要走了?” “嗯。”石经理点了点头,“今天就走,关系都转回东瓯市了,唉,十年啊……” 总编点点头,轻声道:“回去也好,人老了,落叶归根。那边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 石经理道:“去《东瓯日报》集团当总经理。” 总编不由一笑:“呵,敌人变战友了。” 石经理道:“有饭吃最重要。” “是啊……”总编叹了口气。 石经理向他伸出手:“老同事,有缘再见。” 总编跟石经理两只手握在一起:“保重。” 石经理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室,总编心里黯然一叹。 短短一个月,《曲江南都报》销量跳水28%。资金一断,报社现在连正常运营都已经做不到,昨天省里已经下了紧急文件,《曲江南都报》马上就要重组。 石经理尚有地方可去,可他呢…… 一辈子,从一个小记者混到现在的主编,整个人生都倾注在《曲南报》的报社里。《曲南报》倒了,他的职业生涯,恐怕也该跟着一起结束了。 总编惆怅得连气都叹不出来,他随手翻开今天刚出炉的《东瓯日报》,一眼就看到第十二版上,刚登了一篇连载,名字叫《寻仙》,恰好是第一期。 两个署名作者的其中之一,看着颇为扎眼。 林淼,何胜明。 第四百二十四章(六更求月票!) 《寻仙》的问世时间,比林淼所乐观预计的还要提前一半。 林淼根据同理可得,资本对利润的渴望程度,至少是他所认为的最大值的两倍。而这一点,显然就相当可怕了。要知道他林·英俊·往上猛爬·莱昂纳德·淼,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见过钱也见过血,见过世面还见过高人,要是连他都能如此低估资本的侵略性,换了其他比他层次更低一些的,还不一辈子被资本家们吃到死? 林淼拿着《东瓯日报》往学校走,看着第十二版上自己和何胜明的名字,明明是件值得装一把的事情,却莫名奇妙大白天的汗毛直竖。他仔细地看着那上面一个个根本不是他写的字,翻来覆去打量,半天,才终于从字里行间的缝隙里,读出四个字来:淼爷牛逼。 “嗯……我家现在就是走资的嘛,我怕个毛啊……”林淼色厉内荏地替自己打气,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怕个毛,心里又一边暗暗想,要是哪天真遇上该怕的东西,顶多钱不要了,苟命最重要。反正上辈子又不是没有穷过,大不了再忆苦思甜几年,重新再爬一次呗! 挥舞着报纸,蹦蹦跶跶回到校门口,江洋这狗日的还在张幼薇身边拱来拱去,面不改色地将全校雄性杀人般的目光照单全收。张幼薇和江洋的关系,这下基本算是半公开化了…… “舅舅,你今天不干活啊?”林淼回到江洋身边,大声问道。 江洋没皮没脸地笑嘻嘻道:“天气这么好,陪你一起去秋游嘛!” 林淼报纸一挥:“用不着!朕有佳丽三千,那么多姐姐陪着,要你有何用?” “废什么话,我为什么过来你不清楚吗?”江洋笑着抢过林淼手上的报纸,翻开来一看,哎哟一声,惊喜道,“那个煞笔报纸道歉了啊?” “《曲江南都报》吗?”边上几个老师围了过来。虽然很嫌弃江洋一坨牛粪浇在献花上,毁了外国语初中的精神象征,但听到新闻,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想打听几句。 张幼薇很顺手地抱起林淼,微微歪头看着报纸上的内容,柔声细语道:“那个写报道的记者也被开除了,弄出这么大的事故来,估计以后记者都没得做了吧。” “活该!”江洋大声喊道,“没弄死她就算不错了!” 张幼薇瞪江洋一眼。 江洋马上自己掌嘴:“我错了,要么你打我,要么你自己打自己,你选。” 张幼薇直摇头:“少给我装老实,就你最不老实!” 说这话时,居然耳根微微发烫,心跳都有点快。 林淼贴身看着张幼薇的变化,心想完咯,已经被江洋吃干抹净咯! 老狄几个男老师心情复杂,看着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端庄又不失娇媚的张幼薇,想必每个人心里滴出来的血,染红整片瓯城湖都绰绰有余。 站着干聊了一会儿,8点钟一到,姜胜善就带着一身标准远足打扮的沙阳和安娜从学校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脸色每天都那么难看的宋佳倩,招呼四个班级的孩子排好队伍出发。 林淼最近个子没长,体重却增加了两斤,有提前二十年横向发展的趋势。 张幼薇没办法抱太久,队伍一出动,就把林淼还给了张雪茹他们。 张雪茹一群小姐姐不嫌弃林淼被三位数以上的妇女抱过,依然欣然接受了他。 一百多个孩子,排成长队,浩浩荡荡往湖滨路方向走去——前往江心岛的码头离外国语初中很近,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能到,所以姜胜善并没有浪费钱再去包两辆大巴。 林淼左手拉着张雪茹,右手拉着高媛媛,一路上接受蒋琴琴给他剥橘子喂食,活得比大熊猫还快乐。许风帆几个男孩子跟在队伍后头,看林淼的眼神,带着双重的仇恨。 江洋和林淼这对甥舅到底是来外国语初中干嘛的?! 你们大口吃肉,别人就不用喝汤了吗?! 女神也要,小姐姐也要!那我们剩下的人怎么办?和姜校长手牵手吗?!! “其实我觉得姜校长年轻时应该也挺漂亮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姜何川默默望向刘少锋。 彭二月吐槽道:“锋锋,你该不会疯了吧?” 刘少锋被彭二月一挤兑,立马暴跳如雷,喊道:“你们懂不懂审美啊!” 他这一喊,整支队伍都汹涌了。 “刘少锋!你自己喜欢蛋蛋,那就自己喜欢去,我们喜欢建国,你管得着吗?” “林老师的课你真是白听了,你的意见根本不重要你不明白吗?” “我们队友里头怎么会混进你这样的池子……” 半个月来,听过林淼那节课的孩子们,一直在解构林淼那天讲的故事。目前最新的解构成果是,将几个人名的意义给固定了下来。 首先是蛋蛋,代表的是低级审美,而建国则是相对应的高级审美。其次池子这个名字,就稍微绕了个弯,一开始是代表骗子,后来又被约定俗成地引申为骗子以及傻子,但在同学们的日常用法中,显然要更偏向于傻子。至于其他小明、小红这些名字,因为不具备拿出来侮辱用的作用,或者说暂时未被挖掘出骂人的功能,所以到底定义成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刘少锋遭遇万箭穿心,当场就崩溃了。 一张脸憋着发紫,前往码头的路上整整二十几分钟没说话。 到了码头,今天外出秋游的人居然不少。 广场小学和百里坊小学的校服遮天蔽日。外国语初中四个班级的孩子里,有好些个是广场小学和百里坊小学的,看到昔日校友,不免都有些小激动。 早上奶喝多了的林淼,也同样激动得尿急,跟张幼薇说了声,就颠颠地往边上脏得不行的公厕去。张幼薇放心不下,对江洋道:“你去跟着啊,走丢了怎么办?” 江洋见林淼背着装了大杀器的书包,码头100米外,又是东瓯日报集团大楼,简直一百万个放心,笑道:“都八岁了,撒个尿还要人陪个屁?!” 张幼薇立马就炸了,指着边上一群路过的幼儿园小屁孩,冲江洋大喊:“淼淼混进这堆里头都没人会怀疑,他哪里像八岁了?!” 江洋抓抓脸,一想也是,再转头一找林淼,愣了。 诶?人呢?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来啊~快活啊~七更求月票!) 林淼对望江路的码头,早已不再像前世童年时那样熟悉,所以稍有不慎,迷路就很正常。 好在码头够大,林淼左拐右拐,随随便便也能找个既能保全隐私又能避风而且关键还不脏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解除生理上的极限警报。然后等他一身轻松地提着裤子,从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走出来,突然就听到有人兴奋地大喊:“公仔!” “嗯?”林淼迟疑地抬起头,见到站在眼前的人,不由面露惊喜的微笑,“波哥?” 熊波他乡遇故知地欣喜问道:“你们今天也来春游啊?” “嗯啊。”林淼点点头。 熊波突然又朝一个方向大喊:“诶!你们看!林淼!林淼在这里!林淼在我这边!” 这喊声传得极其远,不但百里坊学校六(6)班的孩子全部听到,就连边上广场路小学和外国语初中的人都听见了。发现林淼失踪急得快抓狂的姜胜善闻风而去,连忙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不料她却万万低估了国宝在群众中的受欢迎程度,熊波喊完没过十秒,林淼就已经被百里坊小学的孩子围在了中间。不少广场小学的孩子,也都非要“看一次活的”,死命往人群扎堆的地方挤,两所学校加起来几千人,混乱起来,双方校长拿话筒喊话都不管用。只能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小女孩们莫名其妙的尖叫声。 林淼被挤得七荤八素,还好有熊波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小龙用身体护着他。 林淼仰头看小龙哥那个头,看样子都赶上许风帆那根竹竿了,但论强壮程度,估计打十个许风帆都不成问题,相当于小明vs池子。林淼看得很羡慕,大声问道:“龙哥,你有多高了啊?” 陈小龙咧嘴笑道:“别问了,反正你以后肯定找不到我这么高!” 林淼最讨厌这种负面谶纬之言,直接往地上吐口唾沫,也不知吐到了谁的鞋子上,喝道:“滚!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特么现在营养好到爆,以后没一米八保底也一米七!” 不想熊波也跟着嘴贱:“公仔,算了吧,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啊……” 林淼向他竖两根中指:“你也滚!” 正说着,一个女孩子死命挤开人群,头发都挤乱了,飘得跟家里遭了台风似的,兴奋地笑着问林淼道:“公仔,你还记得我吗?” “靠!我又不是弱智!我小学毕业才两个月啊!”林淼抓狂看着彭芳芳,很愤怒地喊对方的名字道,“你是彭……嘭嘭嘭嘛!对不对!?” 彭芳芳尖叫喊:“是彭芳芳!不是嘭嘭嘭!” “对啊!我就是说彭芳芳嘛!”林淼义正词严地在人堆里晃来晃去,突然又问熊波,“波哥,你全名叫什么啊?” 熊波流下了高兴的泪水:“尼玛哦,我叫熊波啊……” 林淼一脸原来如此地点点头:“真是好让人怀念的名字,为什么明明初中才开学两个月,我却感觉像是过了两年那么漫长。真是时光如水一去不回,把我对你们的思念都带走了。” “滚!”人堆里一片骂声。 就在这个时候,姜胜善终于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冒着肋骨断裂和内脏破裂的风险,挤到了林淼身旁。老姜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把林淼抱在怀里,划水一样往外走。百里坊小学的老金也姗姗来迟,指挥着各班的老师,连吼带拉,把自己班上失控的学生拉开。 保住一命的姜胜善长舒一口气。 林淼趴在她肩上,看着曾经的同班同学被驱离,不由内心感伤,朝着他们挥手大喊:“再见了!各位同学!我在《东瓯日报》上发了,一定要记得让你们爸妈订报纸啊!多看报有益身心健康,拉屎的时候还能打发时间!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前来救人的老金听得苦笑摇头。 “淼淼,你可不要再乱跑了好不好?姨姨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姜胜善心有余悸,从正在慢慢恢复秩序的百里坊小学队伍前走过。 林淼刚要点头,忽然又见到一张熟练,冲着明显已经长高变漂亮不少的张瑶瑶大喊:“小可爱!你想我吗?”张瑶瑶班上立马一阵狂呼尖叫。 四(六)班的班主任刘秀英向林淼招招手。 姜胜善却全当没看见,头也不回,半步也不停,抱着林淼火速跑离现场。等林淼走远了,张瑶瑶被一大群小姑娘包围起来,叽叽喳喳地分享被名人点名的喜悦。 人群之外,肖俞宇臭着脸看着张瑶瑶,目光阴冷。 此处如果需要旁白,大抵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恨得不够久,那可能只是因为他不曾尝过嫉妒的滋味。乙亥年九月初四那天,当我见到那个人时,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再忘了他。 姜胜善抱着林淼穿过百里坊小学队伍,又穿过广场小学的方阵,所过之处,尖叫声连绵不绝。 等九死一生回到外国语初中那和别的学校相比小得可怜的队伍里,张幼薇又气又急地从姜胜善怀里接过林淼,张嘴就教训:“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林淼满脸歉意地点点头,弱弱道:“嗯……” 张幼薇继续吼:“知道就说出来!说你以后还犯不犯了!” 林淼想了想,很纠结地回答道:“但是这个毛病,改不了啊……” 张幼薇眉头一皱:“胡说!怎么会改不了!” 林淼也急了,大喊:“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张幼薇:“……” 江洋:“……” 全世界:“……” 许风帆悄悄问初二的学长道:“像他这么不要脸的,你见过吗?” 初二的学长想了想,回答道:“同学,你还是年轻啊。外国语初中这种地方,待久了都会不要脸的。像林淼这么不要脸的,我们班至少还有三个。” 许风帆:“……” 轰轰闹闹一阵,渡轮终于来了。姜胜善不敢再让林淼乱跑,眼看着广场小学的人全都下了码头,百里坊小学的人也一拨接着一拨下去,轮船来来回回接送,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等码头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姜胜善才放心大胆地让孩子们往浮桥上走。 林淼走在队伍的前头,远远看着百里坊小学的最后一个班级走进船里,见船上不少昔日的同学都在向他招手示意,不由离开自家的队伍几米,朝着那边的人也挥了挥手。 正想着要不要就此情此景作一首诗,身后突然蹿出一只健壮的胳膊,搂起林淼就往百里坊小学那艘已经慢慢离岸的穿上跑,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林淼就感觉身子一轻,跟着那只强壮胳膊的主人,一起跳上了百里坊小学的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眼睁睁看着林淼在眼皮子底下被抢走的外国语初中一大群人,全都来不及反应。船上和岸上的人互相看着对方,彼此满脸懵逼。 姜胜善愣了半天,眼见百里坊小学的渡轮已经开出五六米了,才失声大喊起来:“有病吧!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初中生!那是初中生啊!” 第四百二十六章(求月票!) “敢问大侠怎么称呼?” “免贵姓王,王强。” “王老师,不开玩笑了。虽然你的回答里头,有个很明显的对话逻辑上的错误,但这不是重点。我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今年又是你?” “我不是看你在挥手嘛!我以为你掉队了啊!” “那你为什么会从我后面冲出来?” “我刚才在上面拉肚子,我也掉队了啊!” “……” 摇摆的渡轮上,林淼和强壮的体育老师四目相望,身边站满了六六班的孩子,熊波一直摇头,不住感慨:“这就是缘分啊……” 刘秀英走到王强身边,很无语道:“王老师,第二次了啊。同一个孩子啊……” 王强苦笑着挠头,林淼大气地手一挥:“算了!朕也不是吃不了苦!就跟你们先混一会儿吧,就当重走长征路,忆苦思甜了!” “朕你个头!公仔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彭芳芳跳出来,摸了摸林淼的脑袋,然后回忆道,“去年你头发没这么长啊?干嘛要留这么长?” “年轻人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有发堪长直须长,莫待无发空摸头。”林淼振振有词,“我跟你们讲,再过几年中国经济起飞,生活节奏马上就要快起来,每天不干活到晚上12点钟你都不敢停下来,比万恶的美利坚压榨劳工还可怕!到时候等你们天天掉头发,就知道现在趁年轻先留一头乌黑秀发爽爽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懂不懂?” 熊波问道:“所以你就是怕自己以后会秃咯?” 林淼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这么沉重的话题,我们要不留到二十年后再讨论吧。反正到时候我孩子都大了,对家庭美满、事业飞黄腾达的成功男人来说,头发就没那么重要了。” 船舱里呸呸呸不绝于耳。 林淼很淡定,恍若未闻。 这群人,就是嫉妒他现在有头发、将来还有钱而已。 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3分钟后,渡轮在和去年同个停泊点上停下。 刘秀英找到金校长,原本想在原地等外国语初中的人过来接林淼。可金校长想了半天,觉得林淼难得都送上门了,还是先带到景点去拍几张合影再还给姜胜善比较合算。于是脑门一拍,百里坊小学集体开拔,浩浩荡荡就往林淼那篇《何陋之有》里写的江心东塔去。 林淼赖在闻讯赶来的夏晓琳怀里,吃着金校长不限量供应的猪肉脯,看着前方和后方一字长蛇阵,突然就很感慨,高呼出来:“啊……” 夏晓琳不由问道:“怎么啦?” 林淼道:“我和我家莉莉,就是在这里相遇的。但是说起莉莉,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又想起了我家晓晓。二年级的队伍在哪里?” 夏晓琳一脸茫然。 林淼有继续逼逼:“虽然我和莉莉是在这里相遇相识的,但是说回来,主要还是在少年宫相知相爱的,所以就算上回没有王老师,我的婚姻线也不会跑偏。所以王老师只是个假红娘,他担不起那个强字,我建议他不如改名叫王小强,这样可能会比较有前途。猪肉片还有吗?” “有……”夏晓琳拿起手里的袋子,递到林淼跟前。 林淼身在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包鲜虾片,朝三暮四道:“算了,朕还是雨露均沾一点,先不宠幸猪肉片了,换着吃比较好吸收,对身体好。” 好你个头啊!吃点零食哪儿就那么多讲究了?! 夏晓琳感觉抱着林淼有点吃力,听他说话更吃力。 这孩子,没去年那么好带了…… …… 百里坊小学全员向东塔进发的时候,人丁稀少的外国语初中正手忙脚乱得想报警。 好在张幼薇还冷静,及时劝住了姜胜善毕竟且不说岛上一下子都找不到能报警的地方,就算报了警,警察过来也照样也没辙啊,又不是自带间谍卫星! 不过完全不去找,那当然也不行。 老狄这时就建议道:“要不这样吧,留几个老师看着孩子,我们另外几个老师分几组在岛上找,这么丁点大的地方,找到百里坊小学的人就找到林淼了,午饭之前肯定能给你带回来。” 姜胜善一听有道理,就急急忙忙分组 张幼薇几个班主任要盯着孩子,肯定不能走。华慈杰这种老头,到处走又担心他会出事。看来看去,最后姜胜善只能把三个教自然科学的老师和老狄,以及沙阳和安娜派出去。可沙阳和安娜的中文又不行,姜胜善一瞧,又把宋佳倩分到了沙阳和安娜那组,虽然不指望她能出多大力,但日常交流,找人问个路什么的,这总能翻译吧? 老师分组完毕,江洋也自告奋勇,要独自承担一路。 不然林淼要真擦破点皮,回去江萍能撕了他。 一群人在码头上嘀咕半天,便四散了出去。 宋佳倩有点茫然地跟着沙阳和安娜朝一个不知什么方向走,内心却满腹抱怨。 又是那个小孩,就他事情多。家里头厉害,就能老这么享受特权吗?每次都搞全校围着他一个人转似的,真是看着都讨厌。还有他那个舅舅,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外甥走丢了还嬉皮笑脸的,那小孩今天被人贩子拐了也是他活该…… 宋佳倩一路黑着脸不说话。 沙阳和安娜两个人对视一眼,慢慢走了过去有鉴于宋佳倩在办公室里长期自闭的状态,两个友善的老外一致认为,宋佳倩这样过日子不行,必须要多交朋友。 “宋小姐,我知道这里有个不错的地方,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和安娜第一天来这里,就去了那个地方,非常适合你打开心情。”沙阳突然在宋佳倩身边一通嘀咕。 宋佳倩愣了半天,才终于翻译过来这通话的大概意思,磕磕巴巴地反问道:“什么地方?” 沙阳和安娜对视一笑。 安娜拉起宋佳倩的手,大笑道:“是个能让你忘掉所有烦恼的地方!跟我们走吧!” 宋佳倩急忙挣开安娜的手,大喊道:“孩子!我们是去找孩子的!” 沙阳笑道:“放心,孩子不会有事的,整个东瓯市都是他的家!” 第四百二十七章(半夜爆肝求月票) 小店光影幽暗,一个长长的吧台将店隔成两半,吧台前摆了十几张高脚椅,吧台后的酒柜上,一个个小格子里,填满了差不多几百瓶各式各样的中外品牌的酒,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悬挂在柜台上方的挂壁上,灯光一打,反射出的光芒,让整个屋子的亮度都仿佛提高了几分。 宋佳倩被沙阳和安娜拉进江心寺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两个对中华文明有误解的老外,要带她去找和尚聊天,不想进了寺院的门走了半天,又从某个侧门走入了侧院。侧院左边,是间打着喝茶旗号却兼营舞厅生意的茶馆,右边的,就是这家宋佳倩打死都想不到的酒吧。 宋佳倩从小到大都还算是老师和家长眼里的乖乖女,虽然脾气一直不好,但考试成绩总能掩盖很多问题。她自己当然也把自己好孩子、好学生,乌烟瘴气的娱乐场所从来不去,游戏厅、舞厅、棋牌室、卡拉ok房、录像厅一概无视,更加“社会”的酒吧,自然也早就在她“不良场所”的名单之中。不过说句更实在的,在东瓯市这种小地方,九十年代前中期,普通孩子根本连酒吧的门都找不到,就算宋佳倩想去开开眼界,她也没那路子。 看着往日里只能在电影里看到,从读研时杭城那些“家里先富起来”的同学嘴里听说的酒吧,宋佳倩半天没晃过神来。更不用说,酒店建在寺庙内部,那种宗教上的亵渎感,所对她造成的强烈的精神冲击。 沙阳拉着半呆滞状态的宋佳倩走到吧台前。 酒保见到老沙和安娜,立马面露喜色。这俩老外每周末都跑来喝,要么周六晚上,要么周日白天,早已经是vip满级客户了。酒保瞥了眼一看就知道是菜鸡的宋佳倩,操着不标准的口音和本身就足够蹩脚的英文,跟两个老外寒暄:“今天是星期五。” 沙阳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马上解释道:“学校活动,我们是老师。” 酒保恍然大悟,这几天天气正好,不少中小学都扎堆过来秋游,不过他实在没猜到,这俩不着调的老外,居然是教书的。原本他还误以为,沙阳和安娜也是和其他老外一样,是来中国淘金,结果不小心迷失方向,钻进了东瓯市这个只进不出的东方犹太城。 一番寒暄后,沙阳和安娜鼓励了宋佳倩一番,让她一定要努力突破自己的舒适区,走出社交障碍的阴影。说完就各自拿了两杯红星二锅头,端了一盆毛豆和花生,扔下宋佳倩坐在吧台边不管,笑哈哈地自己喝自己的去了。 宋佳倩被沙阳和安娜的举动搞得手足无措。酒保观察了一下宋佳倩的姿色,果断决定不泡,于是服务态度便相对冷淡,假笑问道:“想喝什么?随便挑。” 宋佳倩犹犹豫豫,不知道酒吧里是怎么“点餐”,但又不好意思问,就随便一指柜子上的一支洋酒,很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正常点,可一说话,还是显得怯怯的:“那个吧……” 酒保转头一看,没说什么,手脚麻利给宋佳倩倒了一杯,拿纸垫摆到她跟前。 宋佳倩盯着那浅浅的一杯酒,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她平时虽然能喝两口啤酒,可那好歹得是有下酒菜的。 空腹喝这种度数跟白酒差不多的东西,这伤害谁顶得住? “妮嚎,魅力的小姐。”宋佳倩正盯着那杯酒天人交战时,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宋佳倩转头一看,先是茫然,并没有发现有人,再仔细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昏暗的空间里,空气中好像有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飘。 黑人小哥灿烂的笑容,却得很努力看,才能分辨得出来。 宋佳倩愣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遇上了什么物种。 她微微喘了口气,用英文道:“你好,你从哪里来?” 那黑人小哥瞬间兴奋起来:“omg!你会说英文!” 宋佳倩看那黑人夸张的模样,稍微找回一些勇气,然后犹豫一下,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宋佳倩,是个英语老师。” 黑人小哥很快和宋佳倩聊得热火朝天。 宋佳倩越说越高兴,状态一松弛,她的八级英语水平,也随之飞快觉醒。原本不大看得上宋佳倩的酒保,这时瞧她神采飞扬说着流利英语的样子,不由稍微来了点兴趣。 随即,他突然就看到宋佳倩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实我是刚果啊呜呜族的王子,我父亲是部落酋长。我是来中国学习技术的,现在在东瓯大学学中医……”黑人小哥滔滔不绝地说着,满脸的真诚。 宋佳倩当场就被黑人小哥镇住了。 她甚至完全没察觉出,东瓯大学凭什么能有中医这个专业? 王子啊…… 自己居然在这种地方,遇上了一个王子?! 宋佳倩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蒙,再看微光下黑人王子,觉得他的长相,仿佛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无非就是鼻梁塌了点,嘴唇厚了点,鼻头大了点,皮肤黑了点。可是你看,他的眼睛不是长得挺大的吗?还有那头自然卷的头发,多有异域风情。 黑人王子说完,见宋佳倩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笑着指了下她那杯酒,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喝酒?” “我……酒精过敏。”宋佳倩脱口而出。 酒精过敏,这是她背过无数次的单词组合。 在学校里上班的时候,根本想不起这个,可跟黑人王子在一起,不知不觉的,她就说出来了。 黑人王子闻言,发出爽朗的大笑:“宋,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头一回见酒精过敏的人进酒吧喝酒的,我能代劳吗?”他指了指那杯酒。 宋佳倩忙道:“当然可以。” 黑人王子拿过宋佳倩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望向宋佳倩,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杯酒看起来很美,喝起来也很舒服,就像我看到你的感觉。” 宋佳倩心头一跳,身体仿佛被某种奇怪的感觉所包绕。 可就在她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酒吧外头,突然发出一阵嘈杂声。 几个人走进店里。 夏晓琳含着累死了,走到吧台前,怀里还抱了个幼儿园小朋友。 宋佳倩转头和幼儿园小朋友一对眼。 两个人双双一愣。 林淼朝宋佳倩点了下头:“你好。” 宋佳倩呆呆回答:“你好……” 林淼说完不理她,径直朝酒保大喊:“给我来杯牛奶!” 酒保笑道:“小朋友,我们店里不卖牛奶的。” “没事,我原谅你,小破店缺这个缺那个很正常!除了酒你们还有什么?”林淼气焰嚣张。 酒保无奈回答:“还有咖啡,小朋友也不能喝的。” 林淼立马就拍桌了:“谁说不能喝的?拿铁有没有?!” 酒保不知死活地挑衅反问:“有啊,你想干嘛?” 林淼冷冷一笑:“我想干嘛?给我来杯拿铁!多放鲜奶,不要咖啡!” 酒保:“……” 第四百二十八章 百里坊小学的一群老师,早上出发前集体在食堂吃了早饭,而后出于各人体质的原因,先是王强在码头上就来了一发,一发结束后还顺手带走了林淼,紧接着刚坐船上岛,没走几步就轮到金校长和几个班级的班主任开始发作。但江心岛毕竟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地方,为人师表的老金一群人,自然不能当着几千个孩子的面公然脱裤子,于是在一阵求死不能、火急火燎的乱闯后,金校长一群人,最终在江心寺的公共厕所内得获得了生命的自我救赎。 在这场公共卫生事故中,百里坊小学一群老师里头幸免于难的,只有夏晓琳和苗晓秋。 夏晓琳是懒得吃早饭,所以逃过一劫。 苗晓秋则是根本不喜欢参加远足活动,今天在家休息,压根儿没来。 眼下寺庙外,两千来个百里坊小学的孩子正席地而坐,铺上垫布报纸,拿出吃的喝的,把一整沿江而建的岛上主干道堵得死死的,只留出一条小路供其他学校的孩子通过。 晓晓坐在人堆里,看着身边一群孩子打闹,目光却时不时投降江心寺的大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全校的老师,全都跟失去理智一样集体冲进庙里去,但她好像看到教音乐的夏老师怀里,抱着淼淼? “李晓,你在看什么呀?”晓晓的小同桌见她一直盯着庙门,不由奇怪地问道。 “看庙啊……”晓晓轻声答道,又纠正,“以后不要叫我李晓了,我现在叫林晓了……” “你的名字不是叫林李晓的么?为什么中间那个字不要了啊?” 晓晓想了想,有点认真又有点遗憾的口气道:“嗯……我不想要了……” 正说着话,身后忽然有个人把她抱了起来。 “晓晓!”江洋一脸高兴。 晓晓见到江洋,立马绽放出笑容:“舅舅!” 江洋叹道:“奶奶个熊,你们学校的老师把阿淼抱走了,老子在这里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们学校的半个老师,你们学校的老师都上什么地方去了啊?” 晓晓一直前方的江心寺:“庙里,淼淼跟老师一起进去了。” 江洋眉头微微一皱:“搞什么?扔下这么多小孩自己进去烧香,不怕出事情啊?特么的比老子还不负责任,幸好还知道带阿淼一起进去……” 一边说着,抱着晓晓径直朝江心寺的方向走去,留下满地的小孩窃窃私语。 “小公主的舅舅长得真丑……” “舅舅到底是妈妈的哥哥,还是妈妈的弟弟啊?” “晓晓的妈妈很漂亮。” “不是,那是她小姨!我听到过的!……” “那她小姨为什么是她爸爸的老婆?” “嗯……因为小公主她爸爸是名人,所以可以有两个老婆!” “哦……”一轮自圆其说到此为止。 满地二年级小屁孩为自己亲手编造的真相,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 突然变得嘈杂的酒吧里,酒保烦躁地把满满一杯鲜奶,往吧台上一搁,开口就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势,毫无还价的余地:“一百二!” 抱着林淼满头大汗的夏晓琳一听,顿时就怒不可遏,大喊道:“你抢劫啊?这么半杯牛奶,两口就喝完了,你要一百二?” 酒保呵呵一笑,看着夏晓琳六分的高颜值,很淡定道:“小姐,没来过酒吧吧?酒吧里的酒水,就是这个价。我刚才也提醒过你们,让你们别点。是这个小朋友非要喝,现在倒都倒上了,你总不能让我再拿回去吧?” 夏晓琳气得喘气都急促了。 大白天酒吧里的寥寥几个客人,也都被夏晓琳的喊声,吸引过去了目光。 林淼明显感受着夏晓琳起伏的胸膛,忙安抚她道:“老师,没事,这钱我来出。我家这么有钱,一百二一杯的牛奶算个屁,再来十杯我都买得起。我爸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堂堂正正,买东西一定要付钱。不能仗着他是市政协委员,和市工商局、物价局的局长是朋友,就到处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像这种牛奶卖一百二一杯的小破店,开在这么偏的地方,平时也就骗骗从外地来旅游的煞笔,挣几个不要脸的钱,他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不能再欺负他了!顶多我今天回去跟我爸爸说,我一百二十块买了杯牛奶,就当是捐钱给希望工程,我爸他肯定不会去跟我那些局长叔叔说,我那些局长叔叔肯定也不会带人过来封店。 一百二就一百二嘛!我给啊!” 林淼说着就把书包摘下来。 已经听懵逼的酒保惊愕望向夏晓琳。 夏晓琳嫣然一笑:“他爸是林国荣,听说过吗?” 酒保脸都绿了,忙道:“六十!小朋友,我给你打对折!” 林淼打开书包拉链,在里面翻来翻去,头也不抬道:“你这个地方我一看就知道消防不合格,安全通道只有一个,窗户也没有,光线还这么差,整改起来房子都要拆掉一半。” “三十三十三十!”酒保急忙大喊。 林淼却翻了半天,最后翻出一张五元毛票,往桌上一扔:“五块,爱要不要,我就当捐给希望工程了。” 酒保和林淼对视两秒,一咬牙,收起了钱:“算我请你爸的!” 说完转头就跑,装作很忙的样子进了酒吧后面的操作间。 林淼端起牛奶,长叹一声:“唉,世上贱人真多……” 坐在一边全程目睹林淼欺负人的宋佳倩,已然陷入呆滞。 黑人王子发现夏晓琳,突然又眼睛冒光,绕过宋佳倩上前招呼道:“妮嚎,魅力的小姐。” 夏晓琳看看黑人王子,嫌弃得连基本礼仪都不顾了,赶紧抱着林淼往边上退了两步。 那黑人却毫无自觉,反倒跟上去道:“小姐,你不要怕,我是刚果啊呜呜族的部落的王子,我粑粑是部落酋长……” 宋佳倩回过神来,忙跟着作证:“你们别怕,他没说谎!他是瓯大的学生!” 林淼闻言,立马反问回去:“你怎么知道他没说谎?” 宋佳倩一怔:“他……” “他告诉你的是不是?”林淼抢话道,“那我现在跟你说其实我是纳美克星出生的超级赛亚人你信不信啊?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傻?” 宋佳倩顿口无言,又一脸尴尬。 林淼又望向那老黑,很笃定了说了句:“宋老师,今天算你运气好碰上我,这个尼格尔,八成是个骗财骗色的死骗子。” 第四百二十九章(四更求月票) “艹你妈!” 黑人王子被林淼喷了一句,当场就皇家仪态全无,脱口而出一句入乡随俗的标准国骂后,瞪着眼珠子张牙舞爪就想把林淼从夏晓琳怀里搂下来。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愤怒,纯粹只是在接受了某种煞笔教育后,形成了特定的条件反射——认为只要听到有人对他说出某个国际主流认为不能说的单词,那自己就同时占据了道德上的法理,同时必须做出对等的反应,就像狗接受主人的指令一样。 不过这个反应的烈度,通常又得根据说话者的实际情况做具体考量。比方如果说话的人,是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说的,那么这个反应的烈度完全可以瞬间归零,甚至于往负数方向跑,主动附和对方也没问题。但反过来,如果说这个单词的,只是个被貌美东方女人抱在怀里的小婴儿,那反应的烈性程度,就可以高得相当肆无忌惮了…… 从来不懂辨别什么叫“该骂”什么又叫“歧视”的老黑,冲着林淼跳上来的时候,林淼书包里的小钢弩已经上好了箭。什么外交无大事,在个人生命安全面前都是扯蛋。就算国家也不能放任第三世界友好国家的王八蛋,在自己的国境之内干出杀人放火的勾当。 好在那老黑命大,就在林淼角度都快找好的前一秒,一条强健的腿突然出现在了老黑的身前,一脚直中小腹。老黑一声惨叫,翻倒过去。 江洋我操了一句,抱着晓晓走到夏晓琳跟前,对夏晓琳微微一笑,转头就教育林淼道:“你看,在外面乱说话就容易被人打吧?”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要混淆偶然和必然,一切都是天意。”林淼一边诡辩,一边把书包里的弩箭取下,然后拉上书包的拉链,背回后背。 这时被踢翻的老黑又骂骂咧咧爬起来,一副想找江洋找回场子的样子。 江洋左右看了看,突然跑到正懵逼的沙阳和安娜那桌,把晓晓往他们边上的椅子上一放,转头就迎着那老黑走上去,二话不说就先给一巴掌。老黑被江洋扇傻了,紧接着肚子又挨一拳,下一刻便眼前发黑轰然倒地。江洋踢了扑街的老黑一脚,很凶残道:“别跟老子装死啊……” 沙阳和安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花生和毛豆,大呼小叫得指着林淼大喊:“喵喵!” “咦?”林淼循声望去,看见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外教,很惊奇道,“这个酒吧是我们今天秋游的第一个景点吗?学校这么会玩?!” 夏晓琳惊魂未定,问林淼道:“他们是你学校的老师啊?” “嗯啊。”林淼点点头,“还跟我上过电视的。” 林淼这么一说,夏晓琳稍微有点印象了。 店里的酒保兼老板听到外头的动静,急急忙忙从吧台后面的小房间里跑出来,一看老黑在地上躺尸,立马暴跳如雷,指着江洋的鼻子就想骂。可江洋一把眼珠子瞪过去,酒保又说怂就怂,瞬间从“辱骂模式”切换到“谴责模式”,脖子被掐住似的,满脸看不得暴力手段的义愤填膺,语气激愤地对江洋道:“你怎么这么野蛮?外国人你都敢打?你摊上事了!” 江洋呵呵一笑。 林淼望向酒保道:“叔叔,我好想唱首《义勇军进行曲》给你听。” 酒保一愣:“你什么意思?” 林淼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怕你跪久了起不来,想唤醒一下你的民族自尊心。” “有病……”酒保暴躁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到吧台旁,拿起电话大声报警,一边报警,一边还不停地看着林淼几个人,生怕江洋跑路,“对!维也纳酒吧,江心寺里面那个!外国人被打了,人全都在!” “妈的这人煞笔吧……”江洋看酒保报警的样子都笑了,然后叮嘱夏晓琳帮他看好林淼和晓晓,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酒保见状,急忙放下话筒,朝江洋跑过去,紧张大喊:“你别想跑啊!” “我跑你妈!老子多叫几个人过来行不行啊?”江洋一把将挡路的酒保推开。 酒保惶惶望向林淼。 林淼昂然道:“我们外面还有两千人马,你怕不怕?” 酒保居然真的露出害怕的神色。 夏晓琳忍不住扑哧一笑,捏了下林淼的脸。 …… 过了片刻,江洋还没回来,集体上完厕所的老金一群人,和岛上的两个警察叔叔倒是先来了。 宋佳倩脑子不清、敌我不分地搀扶着满脸疼痛、装死不停的黑人王子,被警察带到一边,隔离问话。警察足足问了宋佳倩五分钟,都没从她嘴里获得多少有效的信息,只是不停地听宋佳倩突出强调,江洋把黑人王子摁在地上摩擦的事实,以及黑人王子的皇家身份。 两个警察听得头疼,这种和外国人扯上关系的斗殴事件,管又不好管,不管又不行。 要知道在东瓯市这种排外程度很高的地方,别处来个说普通话的人,都要被东瓯市的老百姓蔑称为“外路人”,警察要是为了一个老黑处罚本地人,下了班肯定要挨自己人的骂。可要是不管,政策和制度又摆在那儿,万一惊动外事局,情况搞不好会更麻烦。 至于那黑人的皇家身份,反倒是小事了——这两年每个来东瓯市的黑人,各个都是皇家贵胄,这个酋长之子还算弱的了,大西洋岛国的储君他们都遇上过。是真是假全凭他们自己一张嘴,想靠东瓯市这点警力资源,总不可能跑去国外查,所以不提也罢。 两个警察听宋佳倩的口供听得无语,转头又去找另一个事主。等两人拨开围在林淼身边的金校长一群人,见到被夏晓琳抱在怀里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朋友,顿时就心软了。 “小朋友,刚才那个黑叔叔为什么被你舅舅打啊?” “布吉岛……我就说了句想吃年糕,那个黑叔叔就突然疯了一样冲过来……” 林淼娴熟地使用着谐音梗,把两个警察听得一头雾水。 宋佳倩听到林淼的话,细声细气跟黑人王子翻译着。 那黑人闻言,立马死也不装了,跳起来暴躁大喊:“狗屎!是那个小孩他歧视我!” “年糕!”林淼用中文喊了句,又马上切成英语——反正看这两个警察茫然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肯定连四级都没过,稳得很,“来咬我啊!” 黑人王子哪受得了林淼这种级别的嘲讽,直接又想冲上来跟林淼单挑,却被宋佳倩死死拉住哀求:“王子殿下!放松一点,不要冲动,警察会处理的!” 两个警察完全听不懂宋佳倩在跟老外说是,正要不耻下问,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人,神色焦急走入酒吧,立马吸引了酒吧内所有人的目光。 那黑人盯着张幼薇,不但突然停下来,还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领,眼里满是禽兽般的向往。 张幼薇无视所有目光,身后跟着神色不善的江洋,大步走到两个警察和夏晓琳跟前,不等警察开口,先从同样被惊艳到的夏晓琳怀里抱过了林淼,气呼呼地拍了下他的屁股,蹙眉道:“怎么刚走开一会儿,就给我惹我了?幸好你舅舅把你找到了!” 林淼很无奈道:“没办法啊,总不能看脑残少女被黑人残害吧?” 林淼望向宋佳倩,张幼薇循着林淼目光看去。 却见宋佳倩一脸不快,生气地反问道:“你说谁脑残少女?” 第四百三十章(五更求月票) 宋佳倩被林淼说得急赤白脸,瞪着林淼的样子,仿佛林淼杀了她的男人。 张幼薇看着宋佳倩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对她的智力彻底不抱期望了。 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你跟一个胡说八道的七岁小孩较什么劲啊?…… 她无语地摇摇头,转头对两个警察道:“两位同志,我是孩子的班主任,刚才这里怎么了?” “这里的老板报警,说有人在这里打外国人。”年纪稍大一点的警察向张幼薇解释道。 张幼薇又问:“那老板呢?” “那儿呢!”年轻警察朝吧台方向一指,对酒保招了招手,“你过来!” 酒保这才探头探脑地走上前,先偷瞄张幼薇一眼,然后才一指江洋,大声道:“就是他啊!他把外国人打了,跟我没关系啊!” 两个警察转头看江洋。 江洋镇定自若:“刚才那个黑人想打我外甥,我看不过去就踢了他几脚,有问题吗?” “诶!是你外甥先骂人的好吧?”宋佳倩受不了江洋的颠倒黑白,给黑人王子喊起冤来。 正巧这时,姜胜善带着一大群外国语初中的老师走进来,眼见宋佳倩居然帮着别人,枪头往林淼身上指,就气得恨不能就地把这傻妞弄死。 她急急忙忙跑到警察跟前,先把身份亮出来:“警察同志,我们这个孩子很乖的!不可能骂人呢!他爸爸是林国荣!跟你们局里领导都很熟的!” 站在一旁的酒保闻言,这才恍然认出林淼来,顿时就有点想死的感觉。 难怪这么小的小孩,能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妈的早知道就不要省那点电费,把酒吧搞得这么暗,人都认不出了! 酒保肠子悔青的同时,两个警察的眼神,也突然在一瞬间就变得坚定起来。 他俩对视一眼,年纪较大的那位默默从腰间掏出手铐,径直朝那黑人走去,满脸秉公执法的光辉:“谁的儿子不要紧,但外国人敢在咱们的地方行骗就不对了啊!” 林淼见警察叔叔这么正义,立马喊道:“叔叔!你的警号我背下来了!毅光叔叔他女儿已经跟我订了娃娃亲,我今晚回去就把你的警号背给他听!广大群众不会忘记你对社会的贡献!” 全场人都被林淼无耻的喊话惊呆了,连那拿着手铐的警察,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只有默不作声的晓晓,眼神微微失落了一下,可马上就被复杂的场面给转移了注意力。 老黑看着警察一步步向他逼近,吓得大喊大叫,把宋佳倩往警察身上推,不住喊道:“宋!告诉他!快告诉他!我是外国王子,我是受你们国家外交条例保护的!这些警察没权利抓我!” 宋佳倩慌得一逼,说话都结巴了,可还是自愿帮黑人王子挡着警察,并不太流利地转述王子的话给警察听:“你们……你们不能抓他,他是受我们国家法律保护的!” 两个警察听得一愣。 很疑惑宋佳倩说的到底是哪条法? 姜胜善看这一幕看得火起,横眉怒喊道:“小宋!你给我过来!” 宋佳倩看着姜胜善,又放不下黑人王子,犹犹豫豫,半天下不了决定。 着可是王子啊…… “妈的,少女智障起来居然这么凶残,我就不信我救不活你啊……”林淼憋不住了,对张幼薇道,“舅妈,我们一起过去,让那个小年糕死透一点!” 张幼薇有点不解。 林淼道:“你把话翻译给两个警察叔叔听就行了。” 见林淼这么有把握的样子,张幼薇也就不犹豫,又跟到警察跟前说道:“两位同志,孩子说想跟这个外国人说几句话,我来翻译。我是英语老师。” “好。”年长的警察想都不想就答应道。 酒吧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黑人王子惊慌失措地还在宋佳倩后背不停地叫:“你们不能抓我!你们不能抓我!” “闭嘴!年糕!”林淼切换到英语频道,“回答我的问题!” 黑人王子一愣,抬头茫然望向林淼。 张幼薇信达雅地给两个警察:“别说话,朋友,请回答我的问题。” 两个警察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就该这么文明说话才对嘛! 宋佳倩愕然望向张幼薇,被张幼薇威严十足的目光一瞪,又把话憋了回去。 林淼继续用英语问:“年糕,你是刚果来的?” 张幼薇柔声翻译给警察听:“请问你是刚果人来的朋友吗?” 黑人王子点点头:“没错,我是刚果啊呜呜族部落的王子,尼古拉呜哈哈鲁姆托姆托阿哈哈亚阿桑!我爸爸尼古拉啊呜呜鲁姆托姆托阿哈哈亚阿光是啊呜呜族的酋长!” 张幼薇翻译:“对,我是刚果人。” 两个警察:“……” 林淼继续问道:“东边的刚果还是西边的刚果?” 黑人王子想了想:“东边的。” 林淼追问:“东边的刚果哪年独立的?” 黑人王子又想了想,突然暴躁道:“我们国家没有历史课!我也从来不学历史!这对我们国家的发展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是来中国学习先进的实用技术的!我只学有用的知识!你们不能抓我!我受你们国家的外交条例保护!你们这些警察没权利逮捕我!” 这一大段,张幼薇倒是真翻译得很完整,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两个警察听得更迷糊,年纪大的反问起来:“妈的,到底哪条法律说不能抓老外啊?” 张幼薇直接反问回给老黑。 老黑支支吾吾说不出,林淼又突然来了句:“听说你在东瓯大学学习中医?” “对!”黑人王子脱口而出。 张幼薇微微一怔。 林淼又重复确认:“东瓯大学,中医专业?” 老黑很坚定地点头:“对!就是神奇的东方医学!我要把这些知识带回去,建设我的祖国!” 林淼呵呵一笑。 张幼薇突然转头,对两个警察道:“两位同志,不用查了。他说他是东瓯大学中医专业的学生,我和我爸都在东瓯大学教过书,我从小就在瓯大学校里长大,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瓯大从建校到今天,从来没有设立过任何和医学相关的专业。这个黑人,是个骗子。”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哗然。 宋佳倩腿一软,瘫坐在了黑人王子的身上。 第四百三十一章(六更求月票) 十分钟后,宋佳倩是被百里坊小学的体育老师王强架着走出酒吧的,情绪起伏太大,精神上承受不住那种过坐山车般的大起大落,连带着两条腿都不听使唤。 门外一群小朋友见到两个警察铐着一个外国黑人走出来,各种没见过世面地哇哇乱叫,成百上千人叫得此起彼伏。 姜胜善比自己丢了脸还还生气,眉心皱成一团。 宋佳倩绝对是她职业生涯以来的耻辱,能铭刻在她记忆里一辈子的那种。回忆前半生,无论是在体制内还是体制外,她老姜虽然能力有限,水平也一般,但在用人方面,可以说从未出现过大的差错。但就在她工作的第十八个年头,宋佳倩却在这件事上,破了她的功。不仅把她良好的工作纪录给毁了,甚至直接重创了她在这方面工作的信心。 以后学校再要招人,姜胜善估计自己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果断了。 新学期开始到现在,这才期中而已,宋佳倩已经接连几次,用坚韧不拔的毅力,向全校师生不对,这次已经把脸丢出学校,丢向全区了展现了她非凡的作死能力。 姜胜善有种想哭的感觉。为自己,也为宋佳倩,甚至还为曲江大学。 以前她总以为只要学习成绩足够好,那么一个人待人接物的能力,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文化水平和智力水平就摆在那儿。可现在这摆在眼前的残酷事实,却证明她确实错了。 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例外。只是为什么,这个例外偏偏要落在她的头上? 宋佳倩这个煞笔,为什么不服从毕业安排,去瓯城区下面的镇里当个公务员?你要祸害就去祸害镇里的老百姓啊!为什么要来害我们的学校?为什么要来伤害哦的职业生涯? 吴宁祥都给我股份了,你这样搞我过两天人事权都要被收回去了啊! 姜胜善在心里哭泣着,跟着人群,又气又焦虑地走出了江心寺的大门。 林淼在张幼薇和江洋一大群人的严防死守下,牵着晓晓的手,在寺庙门口的功德箱里扔了十块钱,感谢佛祖给他一次拯救无知弱智少女的机会。逻辑很神奇,但反正就是爷有钱爷乐意。 出了江心寺,两所学校的人干脆朝同一个方向前行。 林淼施舍完善心后回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晓晓立马代替他成了新的团宠,搞得他好不吃醋。 张幼薇不敢再让林淼离开视线,晓晓被张雪茹一群小姑娘抱走后,林淼就又落进了张幼薇怀里。江洋跟在一旁,和林淼、张幼薇假装一家三口,一边不解地问林淼道:“那个宋老师,不是跟你有仇吗?你这算哪门子的拯救弱智少女啊?” “不懂了吧?”林淼煞有介事道,“东瓯市改开时间早,外国人进来得也早,有些洋垃圾在国外活不下去,就靠一张白皮、黑皮来中国骗饭吃。刚才那个黑人,摆明了就是个骗财骗色的,正经人谁会星期五早上去泡酒吧啊?再反过来说,星期五早上能在酒吧里被黑人骗的,肯定都是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的。这些黑人就靠一张嘴,甜言蜜语先把姑娘哄到手,该办的事全都办完后,就裤子一提,拍拍屁股走人。 要光是这样,那还算好的了!有些黑人还会各种借口骗女孩子的钱,等女孩子怀孕了,那些黑人就马上带着钱人间蒸发。最最惨的,有些黑人身上还有各种病,什么艾滋啊,非典啊,依波拉病毒感染啊,走到哪儿就把病传到哪儿,一人灭一村轻轻松松,十人毁一城不在话下……” “停停停!”张幼薇听得受不了,前半段感觉林淼是在影射江洋和她的事情,后半段又像在讲恐怖故事,忍不住道,“你这都哪儿听来的啊?越说越离谱!” 林淼拿起锅,精准投射:“东瓯市图书馆,《第三世界女性对外受难史》。” 张幼薇毫不犹豫地立马戳穿道:“别编了,东瓯市图书馆里根本没有这本书!” “没有吗?”林淼很光棍道,“那就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在新华书店里看到的。” 张幼薇被林淼的没脸没皮打败了。 虽然不知道林淼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提上裤子就走”这种话,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好想放把火把东瓯市图书馆烧了,人世间也能少一处给这小孽障背书的地方。 江洋倒是听得有滋有味,脑海中再三品味后,觉得那些跟了老黑的姑娘完全不值得同情,然后又接着问林淼:“她跟你关系那么差,你还帮她干嘛?” 林淼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她跟我关系差,是因为她蠢,而不是因为她坏。如果我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人蠢,忍受不了她的愚蠢行为,就想着要加害她,那和我那些自己兜里没钱,就天经地义地觉得要去偷别人、骗别人、抢别人的垃圾有什么区别?和那些一言不合就要捅别人几刀的煞笔有什么区别?” 江洋却道:“我没说你要害她啊!” “看到她被人骗,明知道她被人骗,明明有能力有机会帮她,却眼睁睁看她去送死,这样还不叫害她吗?”林淼望向江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帮她,也是在给自己积福。舅舅,我知道阎王不救该死的鬼,可我们是人,不是鬼,也不是阎王啊。” 江洋被林淼说得心头一动。 张幼薇很自然地对江洋抛个小媚眼,笑道:“看看你,思想觉悟还没这么小的孩子高!” 江洋立马笑容猥琐:“我要思想觉悟高,你会让我去你家啊?” “说什么呢!”张幼薇红着脸,抬腿往江洋脚上踩。 江洋身手敏捷躲过,气得张幼薇直接踢了他一下。 林淼看不得美女与野兽打闹的画面,很破坏气氛地问了句:“你们两个见过家长了没?” 张幼薇突然一顿,表情有点不自然。 江洋这货,现在真的有点拿不出手啊…… 而且要是张健知道她已经跟江洋睡了,估计要同时打断他们两个的腿。 毕竟以前追她的那些人里,论长相,有长得和香港男星差不多的。论有钱,有年纪轻轻三十出头身家几百万的。论才华,有京学读到博士,留校任教的。甚至论权力,都不乏副厅这一级的。可她对面那么多出色的男人,愣是连手都没被人摸到过。但就是江洋这坨牛粪,也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咒,居然迷迷糊糊的,就被他给吃进肚子了。 而且最近两天保护措施也没怎么做,真的有点担心的感觉…… 张幼薇心思千回百转,确实说不出自己到底有没有后悔。 江洋却突然间收起嬉皮笑脸,毫无征兆地,就对张幼薇来了句:“薇薇,我们结婚吧。随便找个时间,去见见你爸妈。” 三个人前前后后,所有人全都停下来了脚步。 林淼盯着神态自若对张幼薇求婚的江洋,终于知道,自己前世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差的就是江洋这份对未来的无所畏惧,还有那对自己、对爱人、对爱情毫无保留的信心啊! 妈个蛋蛋,老子前世真的是怂的一逼…… “舅舅……” “嗯?” 林淼感觉很震撼到:“你牛逼……” “废话!”江洋咧嘴一笑,“不牛逼怎么娶你舅妈,不牛逼怎么当你舅舅?” 第四百三十二章(七更求月票) 没有山盟海誓,甚至连平时的花言巧语都没了,就那么直勾勾的,直愣愣的,直接得就像一记直拳,江洋毫无修饰的一句话,甚至都打不到张幼薇的心上。 张幼薇望着江洋,既没有娇羞,也不觉得意外,仅仅只是平静。 平静得毫无波澜。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被求婚的场景,可绝没有哪一次的想象,像现实这般潦草。这个王八蛋,居然连一枚稍微过得去的戒指都没准备,真的只是靠一张嘴啊!张幼薇都快被气笑了,可突然又有点想哭,只是那感觉在产生的一瞬间,就立刻又消退了下去。 有人向张幼薇求婚的消息,传播得像闪电一样快。 十几秒的功夫,一整条长长的队伍,便全部停了下来。老狄几个男老师看着江洋和张幼薇对视的样子,能听到自己心碎的感觉。就连一直生闷气的姜胜善,也都忘了宋佳倩带给她的精神暴击。被王强搀扶着的宋佳倩,突然恢复了站直的能力,她呆呆看着远处的两人,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遭遇一场别人的求婚仪式,脑子变得更加空白。 张幼薇抱着林淼,看着江洋,心里想的,只有天意两个字。 她好端端的在大学里教书,暑假刚要过完,新学期眼见着就要开始,她明明连下学期的工作安排都计划好了,可莫名其妙地,就那么突然地跑出来一个死胖子,哭天喊地跪着拿着支票给她爸,让她办个停薪留职,去初中交一群小孩。 而她父亲张健,清贫自守一辈子,那一次居然没能守住。 对外,吴宁祥告诉别人的张幼薇的待遇是月薪五千,但事实上,张幼薇不但月薪一万,吴宁祥甚至给了她百分之一的学校干股,还不算各种补贴和年终奖金,工资待遇比姜胜善还高。吴宁祥不但想让她当学校的老师,还希望她以后能当学校的品牌代言人。 张幼薇原以为是吴宁祥想借机接近她,不想那胖子居然真的是让她去学校做正事的。 几天后到了外国语初中,从小首发到大的张幼薇,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成了替补选手,不但要负责教好某个小豆丁,还要顺便帮忙抚平小豆丁的内心创伤。只是后来再一看,那小豆丁根本不存在什么创伤,相反受内伤比较严重的,反而是吴宁祥口中的那个笨蛋老师。 想想也是有趣得很。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宋佳倩开学头天就跟林淼闹矛盾,吴宁祥也不可能刚好赶在大学的新学期开始之前,千钧一发又顺顺利利把她签下来。要是她不来外国语初中教书,显然也就不会遇上小豆丁的不靠谱舅舅,更不可能有后来江洋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这两个月对张幼薇来说,过得就像眨眼一样快。 一眨眼就恋爱了,一眨眼就谈婚论嫁了。她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也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那么仿佛水到渠成、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哪怕是在三个月前,张幼薇都打死想不到,自己要嫁的,会是这样一个男人。 细看,不算丑,但顶多也只是不丑。 人品,还凑合,但也仅仅只是凑合。 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貌似连凑合都算不上。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吧…… 张幼薇跟江洋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慢吞吞应了一声:“你挑日子吧。” 江洋马上就跟说吃饭那样轻松道:“那就明天吧。” “嗯,行。”张幼薇恬淡一笑,抱着林淼继续往前走。 江洋也淡淡然跟上。 只是两个看似很平静的人,却全都没有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一整条队伍都没动。 直到过了两秒,一字长蛇才又重新移动起来。 只是吃瓜的群众们,显然没吃到想吃的瓜。 这就完了? 这尼玛也叫求婚? 比赵晶还漂亮的女神,就这么简单把自己的后半生交代了出去? 交代给了一个死黑矮子? 几千人的队伍里,一大群女老师比张幼薇还恨。 女孩子们也都七嘴八舌议论,指责江洋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林淼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见证了江洋的这段感情,从起点都算不上的节点,神速发展到了大结局前夕。但他最终还是完全没想明白,江洋的泡妞绝学,除了精神上一往无前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精妙之处。 队伍缓缓移动,离江心东塔越来越近。 体力不支的张幼薇把林淼放下来,然后再没什么顾忌地,公然和江洋牵起了手。 林淼在心里长吁短叹,暗想不知道过了今天,接下来将会有多少张幼薇曾经的追求者,要为这件事夜不能寐、辗转难眠,乃至痛哭流涕、泪流满面。 但转念再一想,或许这段婚姻,未必也就真的像表面上所能看到的那么不般配。 湖滨路的项目,二期工程马上就要开始,江洋能拿的钱,差不多能有这个年代普通工人一辈子挣的工资那么多。三期工程的地块,虽然已经被老彭包了,消息出来后,丁少仪和宫昌吉一群人已然偃旗息鼓,看着江洋能捞的油水,貌似已经到此为止。但是东瓯市说大不小,能开发的,又何止湖滨路这么丁点地方。只不过这回的项目,刚好位于市中心,抢手程度高了些而已,才造成老彭和东瓯市新贵们暗地里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的场面。 可细细去想,通通都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两边的人,脑子都清楚着呢。 瓯城区东西南三面,今后二十年之内,大项目多了去。 更不用提马上就要如火如荼到来的旧城改造。 这才九五年啊,连东瓯市经济起飞的起点都还没到,着急个屁? 细算一下,如果江洋能保持现在的心态和办事的状态,这些机会要都能抓在手里,今后的身家至少也是能论十亿算的。全中国十几亿人,一生能摸到这个门槛的,总共也才几个? 江洋配不配得上张幼薇,现在连林淼都下不了定论。 更让林淼不敢想的是,只怕二十年后,有人要说张幼薇配不上江洋。 那特么才叫命运的玩笑。 第四百三十三章(八更求月票) 九五年的江心岛可玩的地方其实不多,最重头的江心西园游乐场还没建设完毕,最刺激的游戏项目也仅仅是激流勇进,连个最小型的过山车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对秋游的孩子而言,更大的意义显然还是在于能放一天假,以及可以吃很多零食。 至于赏景什么的,纯属扯蛋。 江心岛巴掌大的小破岛,瓯江水比马桶水还脏,能赏个毛的景?要不是张幼薇刚刚接受了江洋的求婚,大家不太好意思正大光明地盯着看,张幼薇分明比江心岛好看多了! 林淼跟着一行人,在岛上走了40多分钟,十点出头,终于来到东塔下。 抱着和外国语初中以及百里坊小学差不多心思的广场小学,基本也前后脚达到。 三所学校加起来差不多六千名师生,浩浩荡荡以东塔为中心,在附近的树林里铺开垫布和报纸,默契地开始了此行最重要的一件事——吃饭。 林淼这回连零食都没带,除了自己的万能小书包,吃的喝的要么靠蹭,要么靠爱心小姐姐主动投喂。而江洋这货也是懒得可以,除了一大袋十几罐的啤酒,别的什么都没有,而且啤酒还是丧心病狂地让许风帆替他拿着,也不知道许风帆到底哪根筋不对,居然还真的替他拿了一路!林淼心想要是换了自己,如果有个王八蛋先让他当免费劳动力,然后又当着他的面抢走他心目中的女神,他不在那王八蛋的酒里下毒就不错了,还帮忙拿?我拿走你的蛋哦! 这么一想,林淼看到江洋从许风帆手里接过啤酒的时候,突然就心头一哆嗦,喊道:“帆哥!你对我舅舅和我舅妈的婚事,有什么意见吗?” “啥?”许风帆瞬间愣住。 紧接着某个角落里就响起一声:“我反对这桩婚事!” “我也反对!” “薇薇老师不要想不开啊!” 树林里一阵男学生的鬼哭狼嚎。 女孩子们全都笑得乐不可支。 张幼薇对江洋一抬下巴,得意道:“看到了吧,连孩子都知道你占了多大的便宜。” “妈个逼……”江洋好笑骂道,“等下别让我逮到,哪个再喊我直抓起来扔江里啊!” 这一喊,边上一圈男生才消停了些。 林淼肚子不饿,众人坐下来后,他就脱了鞋子,在基本已经连成片的“报纸小群岛”上蹦来蹦去。当小孩就是这点好,能让自己觉得高兴的事情,只要不犯法、不违背公序良俗,想做就能做,大人看着,还会觉得你可爱。绕着自己班的范围走了一圈,每到一群小姐姐的聚餐点上,他就会被强行喂一点吃的,一圈下来,就从不饿变成了有点撑。 张雪茹见不得林淼撒欢,一把抓过来,搂进自己怀里,指着晓晓当正面榜样教育:“看看你姐姐多乖,就你跟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干嘛啊?” “消食啊!”林淼据理力争道,“从早上出门吃到现在,我下巴都快吃不消了,不多跳两下,那么多营养我怎么吸收?晓晓,你说是不是?” 晓晓连连点头,反正凡是林淼需要的支持,直接支持就好了。 要是考试和作业也有这么容易,生活该多美好…… “是个屁!一看就知道你天天在家里欺负你姐姐……”张雪茹从书包里拿了包不知道什么零食出来,拆开包装就往林淼嘴里塞,“张嘴!” 林淼问:“有毒吗?” 张雪茹愤愤回答:“有!毒死你个小屁孩,我就是全班第一!” “小茹茹,做人有点追求啊,一条人命只为全班第一,你就不敢稍微把目标提得高一点,全校第一考虑一下?”林淼嘴里嘚吧嘚,老老实实吃一口零食,突然觉得味道不错,直接整包都抢了过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雪茹看得好笑,又伸手从书包里拿另一袋零食,这时一个斯斯文文戴着这年头还少见的方框眼镜的白净少年,脚步声很轻地走到张雪茹身后,喊了一声:“林淼。”张雪茹和林淼闻言,不约而同转过头去,一起围坐在这里的蒋琴琴、高媛媛和晓晓,也都仰头看向喊话的人。 “干毛?”林淼很直接地问道。 这少年他认识,名字叫叶一帆,来头大得很。 据说是杭城重点初中读到一半,突然嫌弃人家学校课程安排不够刺激,然后听说东瓯市外国语初中一学期上别家一年多的课,中途就直接转学跑了过来。 能搞出这种操作的,除了自身底子硬,家庭条件肯定也不是一般中产阶级能比。 再后来华慈杰某有天说起这位的具体战绩,连林淼都被吓了一跳。全国小学生奥数比赛,两次全国二等奖,甩开张雪茹这个省二等奖起码三条街。 要是去年林淼参加全市比赛遇上这样的哥们儿,神童光环至少要被掩盖掉大半。 幸好,人杰地灵的东瓯市,最近貌似人才断代了…… 时无天才,遂成神童之名。 当真可喜可贺…… “下个学期你要来我们班吗?我们下学期就开始总复习了。”叶一帆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林淼道,还眨了眨眼睛,小模样,有点娘里娘气的。 林淼不近男色地往张雪茹怀里挪了挪,说道:“去啊,我总复习完了就直接中考了。” “这么翘?”叶一帆咧嘴一笑,“我在这里读完初二,回杭城考试。好可惜,咱们做的不是同一张卷子,没办法好好跟你比一下了。” 林淼想了想,却道:“不会啊,这个学期就可以啊。我期末考可以做你们的卷子。” “嗯?”叶一帆眼睛一亮。 张雪茹马上喊道:“那初一的考试你就不考啦?” 林淼手一摊:“小茹茹,你觉得初一的考试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张雪茹听得牙痒痒,一把夺回林淼手里的零食,不爽道:“走吧!走吧!去跟你的初二同学过吧,我们初一的不留你了!” 叶一帆听了直笑,还火上浇油道:“就是!现在就来啊,我们初二欢迎你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国庆爆肝第一更!求月票!) 叶一帆和林淼聊了半个小时,居然还聊到林淼在沪城参加全省作文比赛时,偶遇的那个逗逼小哥齐思远。叶大神对齐思远推崇备至,只是说了几句,又感慨他的那位前同班同学志不在数理化生,兴趣爱好方面更偏向文科,不然的话,他如果在杭城那边有个可以齐头并进的对手,也不会跑到东瓯市这所犄角旮旯的私立初中来。 说得外国语初中好像是位于深山老林的秘密修行场所似的。 “齐思远也是跳级上的初中,搞不好要和我们两个一样,提前参加中考。以后他说不定还要和你抢曲江省的高考文科状元啊。”叶一帆最后临走之前,和林淼说了这么句话。 林淼听得很颤抖。 我草!这么看得起我? 高考省状元吗? 真的想都没想过啊…… 林淼有点心潮小澎湃地目送叶一帆走远,感觉头皮微微有点发麻。想到自己如果再继续这么优秀下去,再用不了多少时间,搞不好就真要和那群真正的天才少年撞到一起了。到时候那环境,那压力,自己这个伪神童混在里头,还不分分钟就要露马脚? 好煎熬啊…… 为什么我要这么优秀?为什么我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我只想做个快快乐乐的普通人,娶一个肤白貌美细腰长腿前凸后翘的普通媳妇儿,随随便便生两三个孩子,住在一千平方带院子的普通别墅里,挣一个月几十万的普通工资,平平淡淡地度过我平凡的一辈子而已啊! 林淼越想越激动,觉得叶一帆是在逼迫他往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极限上撞。 这让分明已经连午睡都戒掉了的林淼,感到万分的气愤。 老子还能怎么努力啊? 你们这群天才走一步,老子后面就得跑三步。 追得上吗?追得上吗?啊!? “淼哥,你这副被人杀了爱犬的表情,是什么情况?”过来蹭吃喝顺便蹭高媛媛的许风帆,假装很自然地直接坐了下来。高媛媛瞥他一眼,默默跟他挪远了十公分。 许风帆脸上略微有点挂不住,又听林淼捅他刀子道:“帆哥,为什么同样叫阿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能那么大。跟你吹牛逼的时候,我真是一天心理压力都没了,换个别的阿帆,唉……真是不敢吹太大啊……”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听得咯咯直笑。 许风帆停顿两秒,抓狂地大叫起来:“淼哥!你适可而止啊!我好歹也是和你一起考进来的!” “淡定,放松。”林淼打开一罐牛奶,盯着牛奶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少年,不然你哪有机会接受我的思想再教育……” 许风帆一脸想哭。 晓晓嘴角上扬,笑靥如花。 秋游的午饭,从早上10点吃到下午将近1点,不少孩子午睡都醒了,几所学校的老师才招呼孩子们收拾东西,把垃圾打包好。 树林里密密麻麻几千人又开始动,林淼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他的鞋子,然后拉着晓晓去附近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小书包里吃的没有,一次性毛巾倒有好几包,全都是最近从酒店里顺出来的。洗完后出来神清气爽,随后三所学校便分道扬镳,各自朝自己的预订景点去。只有晓晓没跟自己学校队,江洋跑去和金校长打了招呼后,晓晓的监护权就归了外国语初中。 离开之前,林淼又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和百里坊小学的老师们拍了十几张照片留念,原本大家想拍个大合影,可惜相机广角不够,只能无奈作罢。 午后日后猛烈,外国语初中的百人小队伍在岛上走走停停,先去了看起来分分钟要垮掉的西塔,接着又绕了个大弯,转到某个叫“太阳岛”的广场继续拍照。 等到广场小学和百里坊小学的几千人都从西面的游乐园里撤出来,三点多另外两所学校都要启程回家时,林淼他们才显得很孤单地走进满地零食包装袋的游乐园里,几乎不用排队地连续玩了三个游乐项目去年过来没能登上激流勇进铁皮车的林淼,今年获得了在场家长的特许。江洋半天不担心地把林淼和晓晓两个娃塞进了车里,然后他和张幼薇一人抱一个,一圈下来,江洋的嘴唇被晓晓撞得血流不止,但完全不值得同情…… 等到夕阳西下,4点多时,外国语初中才登上了返航的渡轮。林淼趴在栏杆上,看着斜阳下的瓯江水,折射落日的余晖,波涛微微荡起,黄泥水金灿灿的样子,居然也不那么脏了。 玩了一整天的孩子们累得东倒西歪,闭着眼都不说话,船舱里异常宁静。 只有林淼和晓晓两个幼童还体力旺盛,晓晓小声提醒林淼,再过几天就要生日了,江萍说还要带她来玩一次,可是有点不想玩了…… 算上这次秋游,这个月,她已经来江心岛玩了三回。 林淼想了想,问晓晓道:“那我们生日去肯德基过好不好?叫上你们班里的小朋友,全部都叫也可以,请大家吃顿好的。” “不用都叫的,有几个同学不喜欢我……我能叫黄老师来吗?”晓晓小声反问。 林淼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啊!你生日你最大嘛,你想叫谁都可以。” 晓晓不由露出笑脸,过了两秒,又忽然问:“淼淼,你生日是哪天啊?” “比你晚两天,11月3号。”林淼说道。 晓晓好奇地问:“那你生日也在肯德基过吗?” “应该不是……”林淼摇了摇头,今年他和老林搞出这么多事,这场生日宴,免不了要大肆操办一下。生日宴变东瓯市大型社交活动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一百。 但换个角度想,这可能也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上辈子他几乎就没好好庆祝过一次生日,小的时候家里没钱,老林和江萍对这件事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长大了既没钱也没什么朋友,而且工作忙起来,忘掉自己的生日再正常不过。某年某游戏某个名叫ig的战队,在那年11月3号夺得世界冠军时,林淼的朋友圈里,满屏都是埃及牛逼,林淼当时忙着写不知道什么东西,看到新闻也只是查了一下,以免自己落伍,然后一看资料,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就关了手机,继续搬自己的砖去了。 直到过了足足一个星期,某天难得稍微闲下来,又一次偶然刷到那条埃及夺冠的新闻,林淼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突然惊觉:我草!那天不是老子的生日么? 江萍那时候伺候瘫痪的老林不容易,整天凄凄苦苦,每次跟林淼聊天,一旦聊起林淼的生日,就要哭哭啼啼的,说没给林淼过过生日,愧疚得很。林淼通常都会打住那个话题,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天机巷那么穷逼的地方,没办过生日酒的是大多数,往下比的话,也谈不上日子有多苦,无法就是自己心里,挂着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小感伤而已。 但那感伤其实和生日完全没关系,本质上只是钱的问题罢了。 哭穷而已嘛…… 穷人家的常情…… 对“生日”这个概念,并没有多少美好印象的林淼,沉默了下来。 晓晓见状,也不再多说话。 只是安安静静地挽着林淼的手,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坐在不远处的江洋和张幼薇,看着姐弟俩画面温馨的背影,相视一笑。 “我们以后也生两个。”江洋说道。 张幼薇傲娇了一下:“谁要跟你生?” 江洋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这时渡轮轻轻一晃。 满船闭着眼的孩子,全都睁开了眼睛。 船靠岸了,可以放学回家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国庆爆肝第二更!求月票!) 码头上汽笛长鸣,姜胜善收拾起一身疲惫的倦容,领着百多个各家各户的少爷小姐,强打精神走过浮桥。走出渡轮码头的大门,码头外边,早就有好几个人打扮体面的家长在外等着接送。今天是秋游,又是周末,回程的时间学校昨晚都已经挨家打电话,事先跟家长们说好,极个别家里没装电话的,也都让孩子把话带到。 张雪茹一眼看到廖芳华,高兴地喊了声妈妈就跑了上去,其他孩子,也都在人堆里各找各妈,各自回家。接到小孩的家长们,依次跟姜胜善和孩子的班主任打完招呼才离开,热热闹闹了快小半个钟头,码头上才渐渐安静下来。 只剩下寥寥二十来个没父母来接送的,略显寂寥地留在原地。 姜胜善不能让这些没人接送的孩子直接在码头上解散,不然随便有个孩子出点问题,对学校都会是很大的麻烦。所以这样一来,只要是班上还有孩子没走完的,班主任也就不得不再多走半小时的路,先把孩子送回学校才能离开。 只有张幼薇运气不错,班上的小孩全都被人接走了,只剩一个林淼,可以算半个她自己的孩子,直接抱回西城街就完事儿。于是等送完最后一个来接孩子的孩子后,江洋和姜胜善道了别,张幼薇便直接叫了辆停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半天的三轮车,带着林淼和晓晓坐了上去。 这个时候,时间已然过了五点,天边的云彩,也都变得黯然无光。 随着一群任课老师也都离开,早上出门时虽不壮观却极热闹的队伍,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三个班的二十来个小孩,加上三个班级的班主任,以及姜胜善和宋佳倩,一群人点完名字后,排起稀稀落落的队伍,很没精打采地走上了回程的路。 宋佳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说话,也不想说话。 早上遇到黑人骗子的那件事,其实她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反正也没吃亏。 至于尴尬和丢脸,次数多了,似乎也习惯了,精神上貌似越来越能扛得住打击。 还有那个小屁孩,早上好像是帮了她一把…… 宋佳倩想起林淼,但并没有太强的感激之情,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对他的印象产生了些微的改观。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得最多的,顶多只是一两个散乱零碎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此时此刻,占据她精神和身体状态最大分量的感觉还是闷。 精神上郁闷,身体上喘不过气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看到了今天《东瓯日报》上登的消息。 《曲江南都报》正式道歉了,不仅如此,还有袁佳洁被开除的通报。宋佳倩隐隐觉得有点对不起袁佳洁,只是因为她随口腹诽林淼的一句话,却对原本好好当着记者的袁佳洁,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她听说过,袁佳洁被毁容了。林淼的祖母干的。 这家人,真是祖孙三代都没一个好东西。 宋佳倩这么一想,对林淼的那点小改观,忽然就又被拉回去一点,觉得就算今天早上没有林淼,那个黑人未必也就能骗她到什么地步——自己又不是笨蛋,有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吗? 要说有什么损失的话,无非也就是被那个黑人白喝了一杯酒而已。 二十块一杯,还是她掏的钱,连味道都没尝到…… 还有那个就把老板,也真是死奸商,一杯酒居然能卖到那么贵,早晚去工商局举报他! 宋佳倩一路胡思乱想,等走到学校门口时,天色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黑得差不多了。 姜胜善路行百里,不想放弃最后一步。在几个孩子们的抱怨下,她非要脱裤子放屁一般,让三个班级的班主任,先带孩子返回教室,然后再解散。进了学校,走入教学楼,等亲眼看着三个孩子被老师带进教室,姜胜善才领着宋佳倩,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宋佳倩没看出姜胜善压在心里的那团火气,还愣愣地以为姜胜善又要安排她去做什么杂活,不禁有点生气地想,自己都忙活了一整天了,还要继续给学校打工,姜胜善老耽误她周末休息,应该再给她加点工资才对。 两人沉默着上了四楼,姜胜善打开房门,让宋佳倩坐下,还给宋佳倩倒了杯水。 宋佳倩坐下后,先开口道:“姜校长,明天还有事情吗?” “没有了,明天休息。”姜胜善淡淡说着,沉默两秒,忽然又问道,“小宋,你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这段时间的工作……”宋佳倩像是有那么点捕捉到姜胜善话里的东西,可又不完全明白,只能迷糊又略带一丝紧张地回答,“没什么啊,就是正常工作,完成你安排的任务嘛。” 姜胜善点点头,说道:“你的工作,我是没什么话说,完成得都挺好的。但是小宋啊,学校每个月花五千块钱雇你,不是只想让你干这点杂活啊。街道里的那些领导,林淼他爸爸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一千多块。我们给你开出这么高的工资,是希望你能给学校做贡献,给孩子们带去有益的东西。” “我知道……”宋佳倩像是听明白了,打断姜胜善的话,插嘴道,“姜校长,今天早上这样的事情,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而且今天是沙老师和安娜老师非要拉着我去酒吧的,我本来根本就没想过去……” 听着宋佳倩的辩解,姜胜善很平静地摇了摇头:“这是小事情,都过去了,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宋佳倩奇怪地问道。 姜胜善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宋啊,我觉得你可能不适合心在的岗位。” 宋佳倩一愣:“我又要调别的岗位了?” 姜胜善又摇头:“不是别的岗位,我是觉得,我们学校可能不太适合你发挥特长和能力。” 宋佳倩顿时慌张起来:“姜校长……” 姜胜善淡淡道:“刚好今天就是月底,你来我们学校两个月,勉强算你试用期过了吧,这个月的工资,你下星期一过来拿一下,我们再补偿你一个月的工资。一共是一万块。” 宋佳倩听得一怔,随即立马就质问:“我们签的不是两年的合同吗?之前合同上不是说好,如果解除合约,钱要照给的吗?两年应该是十二万啊!” “可我们不是又重新签合同了吗?”姜胜善站起来,走到文件柜前,打开橱窗,取出一个文件夹,拿出宋佳倩的新合同,转身轻轻放在办公桌上,说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签的字?那个十二万,是教师合同。你的新合同,是普通员工的合同啊。” “我……”宋佳倩急了,“是你说的待遇不变我才签的啊!姜校长,你这不是骗人吗?” “我怎么骗人了?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我有扣你半分钱吗?社保医保我也都给你缴足了,你还想要什么?”姜胜善眉头微皱,盯着宋佳倩。 宋佳倩一跺脚,气得重重把杯子往贴着玻璃板的茶几上一搁。 整杯水洒出来一半,淋得茶几和地板全都湿湿嗒嗒。 “我不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你们已经答应给我的钱!姜校长,我可是拒绝了毕业分配来你们学校的,你……你做人怎么能这样!?”宋佳倩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大喊。 姜胜善瞥了眼地上和茶几上的水滴,慢吞吞将宋佳倩的合同重新装起来,转身放回柜子里,又把柜子锁好,然后才疲惫地坐回到椅子上,揉了揉脑仁,缓缓说道:“小宋啊,学校开门,是要做生意的。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去劳动局告我们,只要劳动局支持你维权,他们最后怎么判决,我们就怎么赔你。你跟我闹,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你的事情,说实话我已经尽力了,本来你第一天和林淼闹矛盾,我们老总就想开除你,而且当时你才上班一天。我们开除你的话,吴总有办法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你在我们学校上班两个月,两个月一万五,真的不少了。你要知道街道里那些科员,刚进单位一个月也才几百块,你就算服从毕业安排,研究生毕业副科待遇,在下面那些镇里头,一年下来乱七八糟全都加起来,最多也就一万二三。我也是机关里出来的,我不会骗你的。 咱们好聚好散,你拿钱走人,学校这边也算及时止损,对我们两边都好。你反正年纪也还轻,说起来从学校毕业,满打满算,也才刚刚两个月。以你的学历和水平,先考个事业单位,对你来说不算难事。以后到了新单位,再慢慢学习怎么做好工作吧。你这个脾气太急,真的需要好好磨一磨啊。这个社会这么复杂,哪能事事都顺着你的意思?……” 宋佳倩听姜胜善絮叨着,突然又忍不住了,皱着眉头打断道:“我脾气……对!我脾气是不好,这个我承认。但是我脾气不好,我工作总没问题吧?而且我这两个月已经够控制我的脾气了,我真正脾气不好的时候什么样子,你还没看见呢!” 姜胜善一听宋佳倩说出这句蠢话,当场就一点跟她继续对话的心情都没了。 她那天招人的时候,真是瞎了眼。 曲大硕士…… 以后不能再光看学历招人了,就算非要看,也得看第一学历才行。 “唉……”姜胜善实在忍不住不了地摇摇头,在逐渐变得黑暗得快看不清人脸的房间里,低沉着嗓音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也该下班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星期一再过来吧,我们不走,保安也要关门了。” 宋佳倩听到保安两个字,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 姜胜善不理她,自顾自站起来,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包,走到办公室门前,打开了房门。屋外头,路灯已经亮了。微弱的亮光,照得走廊比办公室还亮一些。 宋佳倩板着脸,翻着白眼看着姜胜善走出来。 姜胜善关上房门,插上钥匙反锁,也不跟宋佳倩说再见,直接就下了楼。 宋佳倩站在办公室门前,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她站在走廊上不动,一直看着姜胜善走出教学楼,绕过绿化带,消失在了夜幕中,脚下也没动一下。就这么毫无意义地站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直到看见保安的身影在楼下晃悠,她才愤愤下了楼。 走出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宋佳倩迎面见到四中的门房董大爷。 董大爷心情不错,对她点了点头。 宋佳倩却理都不理,一阵风似的和董大爷擦肩而过。 董大爷一怔,随即露出一抹冷笑:“憨逼。” 骂完后继续背负双手,悠哉悠哉在学校里转悠。 他这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干过什么道理,唯一的人生感悟就只有一条。 什么能人啊,本事啊,文凭啊,都只是进单位之前有用。 等进了单位,无非就两个字,两笔画。 一个忍,一个熬。 一笔横,一笔竖。 忍得住,熬得住,就竖着站着。 忍不住,熬不住,就横着倒下。 站着住的才叫人,倒下的那些——谁管你以前是干嘛的? 第四百三十六章(国庆爆肝第三更!求月票!) 林淼和晓晓手牵着手,在满天星斗下,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左边是江洋,右边是张幼薇,如果不是江洋长得不行,冒充一家四口,希望还是很大的。 到了西城街,张幼薇把浑身臭汗的江洋吼回去洗澡,自己则一路把两个刚断奶的娃送到家楼下,才一口亲一个,笑着回家。小区门口的保安见到张幼薇,眼珠子都发直,有心想问问林淼,刚才那位大美女是谁,想想又放弃了。有钱人家的女人,和电视上的女明星是一个概念,平时看看就好,打听那么多干毛? 晓晓走了一天,上楼都喘气,不过精力倒还可以,一边喘还有力气一边八卦,问林淼道:“淼淼,你们老师要当舅舅的新娘了吗?” “嗯!”林淼一点头,“简直不能忍是不是?” “不会啊……”晓晓很和善道,“舅舅也很好啊……” “是吗?”林淼不禁有点意外,然后对晓晓笑了笑,“今天这么多人,除了我,就只有你有觉得舅舅配得上舅妈。晓晓,你有一双慧眼啊!” 晓晓都不懂慧眼是什么意思,可很明显林淼是在夸她,不由高兴地嘻嘻一笑。 两个小的上了楼,林淼敲了敲房门,家里又没人。 林淼掏出钥匙,推门进屋。屋里黑咕隆咚的,他伸长胳膊打开门边的灯,客厅的大灯一亮,就见到家里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 林淼脱了鞋子上前,拿起纸条一看,不由一愣。 只见条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现在拿出去卖都能很值钱的字:“我和你妈去机场接人,你们晚上跟舅舅一起吃,或者自己点餐也可以。” 林淼看完有点蒙。 什么人还需要老林和江萍一起去机场接? 完全想不出来啊…… 放下纸条,林淼转头问晓晓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晓晓想了想,很真诚道:“想吃小姨做的蛋煮饭……” 林淼听得好无语,但实在不知道这个槽该从和吐起,只好再问:“海鲜泡饭行不行?” “嗯!”晓晓很高兴地笑着点点头。 林淼叹了口气:“这就对了嘛,跟我妈混能有屁的前途……” 放下书包,林淼先让晓晓去洗澡,然后自己给西城饭庄打了电话。点完餐后,趁还有时间,又给洛漓打了一通,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提醒她再过半个月就要去京城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晓晓也要一起过去。洛漓听完在电话里就开始哼哼,被林淼教育了几句后,很气愤地来了句“你只能和我一起睡,不能和她一起睡”,就愤怒挂了电话。 林淼听笑了,心说小孩子就是不懂事。 我何止这回过去要和你一起睡,我以后还天天都要和你一起睡呢! 打完电话,从卧室里出来,打开电视机换到晓晓最喜欢的动画片,林淼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晓晓还没洗完澡,西城饭庄的晚饭就先送到了。 一大海碗的海鲜泡饭,一份炒牛肉,一盘炒虾仁,看起来给两个成年人吃都绰绰有余…… 林淼招呼送饭的伙计进门,很心安理得地使唤他帮忙把厨房里的盘子拿出来,把菜在茶几上摆好,又让他把海鲜饭分成两份,干完这些后,说了句谢谢,就把满脸讨好的小哥送出了门。 至于饭钱——西城饭庄里现在有一本专门为老林服务的账簿,江萍每个月月底,都会拿着厚厚一沓钱去结清,已经算是她的固定娱乐活动之一…… 林淼觉得挺好的。江萍就该这么高高兴兴的才对。 晓晓在卫生间里洗澡已经洗成了玩水,林淼敲了门,她才终于关了喷头。然后又是一阵磨蹭,在里头换上平时只在家里穿的宽松衣服,小丫头才踩着湿答答的拖鞋走出来。 这就是这年头装修水平不到家的表现。 就算是小月月家里,也没有浴室要干湿分离的概念。 “好香啊……”晓晓见到摆在茶几上,热气腾腾的晚饭,兴奋地蹦蹦跳跳跑上去——晓晓总是这样,许是前些年跟着江娟吃了太多苦,所以哪怕林淼一家人,每天只是为她做一点点小事,她都能高兴上老半天。有时候是一点小礼物,有时候只是像今天这样的一顿晚饭。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爸爸回来又要把菜倒掉,浪费死了。”林淼催着,把筷子和勺子递给晓晓。晓晓重重地嗯了一声,很着急地呼呼往嘴里扒饭,好像待会儿老林和江萍回来,吐过她要还没吃完饭,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似的。 林淼也是饿得不行,呼呼吹着泡饭的热气,很急切地想要把饭填进肚子里。但实事求是地说,讲效率的他其实并不喜欢稀饭和粥,吃个饭还要看饭的脸色,简直浪费时间。 二十分钟后,林淼仰着头,把尚还温热的稀饭,连饭带汤全都灌进了嘴里。 放下碗,一看边上,晓晓碗里差不多还有一半。毫无疑问,这就是为什么晓晓长不高的最直接的原因了——哪怕总是满怀着对食物的感恩之情,但战斗力真的是天然弱啊…… “吃菜吧。”林淼见晓晓实在撑不下的样子,淡淡说了句。 晓晓如蒙大赦,喜笑颜开。 林淼站起来,把自己的空碗拿到厨房,放进水槽里,等江萍什么时候有空再洗。然后又在厨房里倒了两杯应该是江萍早上冲好放到现在的牛奶,闻了下感觉味道还对,才端出来,走到茶几前放下,一人一杯。 晓晓吃着菜,喝着牛奶,林淼摸着肚子在沙发上消食。 过了一会儿,等东瓯电视台的《魔神英雄传》都播完了,瓦塔诺又操控着神龙斗士用灯龙剑血腥地把敌人劈成两半,林淼也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拿出小裤裤去卫生间洗澡。 心情愉悦地打开喷头,热水从头淋下,一下就把疲劳冲走了大半。 林淼站在喷头下爽了半天,正要伸手去拿肥皂,屋外头,突然响起一个嗓门很高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熟悉。 “哈!我弟弟就是了不起啊!哦哟哟哟哟……这个房子好!大作家,大姐我真的以你为荣啊!” 林淼闻声,顿时脸色一白。 他重生以来什么世面没见过?可这一位,他是真的怕。 姑妈林国玲。 狗日的,这不是狼来了…… 这是条哥斯拉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国庆爆肝第四更!求月票!) “这个是阿萍她姐的女儿啊?长得挺标志嘛!将来给阿淼当老婆刚刚好!” “胡说什么呢!我姐的女儿怎么给阿淼当老婆啊?” “妈,犯法的啊!” “是吗?不可以的吗?啊哈哈哈哈……我今天才知道!” 浴室外面,林国玲、江萍和林淼表哥丁凯的声音相继响起。 浴室里的林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如果说老太太是他前世家庭不幸的根源之一,那么林国玲,就绝对是那条无法推卸责任的导火索,兼那个埋伏在他家里火药桶。不但毫无征兆地就轰然一声炸断了他家的活路,直接导致老林和江萍在刚刚要迎来好日子时,生活就突然急转直下跌入谷底,顺带使他的童年生活变成一团浆糊,而且其所作所为产生的影响,甚至可以说一直持续了几十年——并不过分的讲,林淼一家之所以难以搭上高速发展时期,东瓯市随处可见的挣快钱的那些船,跟林国玲在关键时刻一下抽空林淼家的元气,绝对存在脱不了的关系。 所以直到林淼重生之前,哪怕家里的生活已经稍稍好转了些许,可他内心深处,却也始终没完全原谅过这位姑妈。顶多,就是当面给个笑脸,背地里不跟人抱怨而已。 老林替她坐过牢。 江萍替她受过罪。 至于自己…… 嗯…… 就算不连坐到这么深,可宝宝心里还是觉得苦啊…… 话说老林怎么点子就那么背。 爹走得早,娘又不爱,弟弟是个自私鬼,姐姐是个世界级天坑…… 这么一想,老林当年居然能骗到江萍生下他,后来还能撑上那么长的时间,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啊。设身处地想想,林淼感觉就算把自己代入老林的位置,真不见得能有老林做得好。 地狱级新手村啊! 出门没有狗,村里仨小怪,还各个都是boss…… 尼玛连把木剑都不给,护甲还是还零。 这伤害谁顶得住? 这游戏鬼才能玩得通啊! 林淼站在喷头下,内心疯狂咆哮,这时又听林国玲在浴室外煞笔一样大叫:“阿淼!姑妈回来了啊!你认不认识姑妈啊!姑妈回来你高不高兴啊!姑妈在外地给你带礼物了!你姑父下个月回来!等你姑父回来,我们一家人出去玩啊!阿淼!听得见姑妈说话吗?” 林淼嘴角抽抽,浑身无力。 他对林国玲,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无语。 如果要概括这位姑妈的一生,林淼觉得大概用四个字就够了——真傻,装傻。 真傻是对外人的。 以林淼家被坑死的那次为例,林国玲刚开始是被一群莫名其妙的“社会”朋友撺掇,加入了某个傻逼都能察觉是黑店的赌局,被坑了大概有两三万后,被朋友一怂恿,居然真的相信,自己做庄家翻本会比较快。接下来先是骗了老林,拿老林的身份证去酒店开了房,然后等老林出了门,有急吼吼地跑去找傻乎乎的江萍借钱,说是有什么大生意,月利息将近能拿一成。当时东瓯市此类非法集资活动盛行,江萍还真以为林国玲有路子,自己家里钱不够,还去把单位同事、朋友甚至邻居都借了一圈,短短一个早上,居然生生给她凑出来五万的巨款! 要知道,当时那可是八八年啊! 要不是老林那是已经进了区环卫处,还当了个小破副所长,有一身官皮背书,这笔钱恐怕江萍想借都借不出来。随后拿到这笔钱的林国玲,自然难逃被坑,一夜之间,就把五万块输得一分不剩。而且她作为庄家,其实输掉的还远不止这么多。为了躲债,她连夜就带着老公丁山和儿子丁凯,逃去了江北镇,随后又转道他处,最后逃去了西北。 这样一来,就彻底把老林和江萍给坑死了。 先是酒店举报有人赌博,检察院的人三更半夜找到林淼家时,林淼那时甚至连具体的记忆都还没有,只有一段很难说是不是自己日后靠想象力拼凑出来的声音,那种很急切的,充满暴力的,毫不留情的呵斥,仿佛不是在对待一个人,而是一只畜生。当天晚上,老林被人带走,关了足足一个星期,才靠环卫处的人说情,外加酒店的人作证,老林才被放了出来。 林淼无法想象,当时江萍独自一人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他,既要面对检察院的盘问,又要应付不停上门讨债的人,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七天的时间——追究这些过往,林淼觉得自己能不打心底里憎恨林国玲,当真已经足够爱心满满,胸怀宽广如海。 再等后来,林淼家终于还是慢慢从林国玲挖出的坑里,费劲千辛万苦地爬出来一点。大概用了不知五年还是六年的时间,老林靠着各种精湛的操作,在单位里能吃就吃,能捞就捞,熬到九四年前后,终于把林国玲欠下的债务还完。 再再然后,就是林国玲对自家人装傻的时刻了—— 林国玲对林淼家开始还债的时间,是从2001年起,分了三次。第一次还了一万,第二次到05年再还两万,最后一次是06年她们举家搬回东瓯市,还掉了最后的两万。 还完债后,无债一身轻的林国玲在过年聚会的时候,很骄傲地对林淼家所有的亲戚宣布,自己这辈子,从没有亏欠过兄弟,她一分钱都没钱林淼家的。 当时已经扑街到一半的老林,差点当场就要扑个全套。 八八年借的五万,零六年偿还,这也能叫一分钱都不欠? 这尼玛要能成立——这个世界还要什么狗屁经济学? 沪财直接关门算了啊! 当天老林从酒店回来,脸色都是绛紫的。 完全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口,满眼都是热泪。 后来跟林淼说起这件事,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她怎么能那么说?” 是啊…… 林淼也想知道,一个明明智力勉强还算正常的人,怎么就能睁眼说出这样的瞎话? 就算做贼心虚,也不能这样掩耳盗铃啊…… “呼……”林淼站在浴室里,想得胸口都犯疼。 他连肥皂都没打,就拿起了浴巾。 表情麻木地关掉喷头,擦干身子,换上衣服。 再等拉开房门,脸上已经有了微笑。 “姑妈。”林淼轻轻喊了声。 比印象中年轻漂亮很多的林国玲,嗖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来人疯的状态,大步冲向林淼,嘴里大喊着想死姑妈了,把头发湿淋淋的林淼抱了个满怀。 但林淼心里,却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第四百三十八章(国庆爆肝第五更!求月票!) “认不认识姑妈?说!快说!不说今天就不让你睡了!” 林国玲紧紧抓着林淼的胳膊,笑眼看着林淼,脸上堆满久别重逢的快乐。那快乐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真诚而真情流露,以至于让几乎要让林淼以为,她从不曾对自己家犯下过什么过错,之前他的一切记忆,都只是自己大脑虚构出的幻想而已。 但是好在,林淼终归是清醒的。 他清楚而又冷静地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能有这样无视过错,仿佛人生就是个屁,事情过去了,也就彻底遗忘了的奇怪表现——因为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傻子不懂事,那是应该的。 “嗯嗯嗯嗯,认识认识认识认识……”林淼飞快敷衍,心里的白眼却快翻出天际。妈的你特么害完我全家跑路的时候,老子才特么八个月大! 要不是老子还有上辈子的记忆,我特么能认识你个鬼哦! 林国玲笑容绽放,在林淼脸上连亲了好几口:“姑妈就知道我家淼淼最懂事!” 说着终于松开了林淼。 林淼揉了揉被激动的林国玲捏得生疼的胳膊,又听老林问道:“你和阿凯吃了没?没吃我打个电话,让楼下餐馆给你们送点饭过来。” “不用不用不用!”林国玲急忙摆手,仿佛什么天大的事情,大声道,“我这么晚来你家就麻烦死你了,我包里头还有干粮!阿凯,把干粮拿出来,吃两口就睡了!阿淼要不要也吃点?姑妈这个干粮很好吃的!西北有名的干粮!” 哎呀我去…… 林淼感觉自己就快痛苦死了…… 为什么别人家的姑妈都正常,偏偏就只有我家出产这种极品? 老天爷啊! 你到底咋想的啊? 救命啊~~~~ 林淼摇摇头,假装认生地赶紧往自己房里跑。 晓晓见状,也蹭一下就扭过头去,跟着林淼冲进了储藏室。 林国玲呵呵一笑:“还认生啊,自己家姑妈都认生。我是你爸爸的亲姐姐呢!我的宝贝神童!” 林淼躲在储藏室里,听着外面林国玲得意又兴奋的声音,知道她是想拿家里人得瑟给隔壁邻居听,可惜林淼家隔壁,没有邻居。而这栋楼的隔音又不错,就算林国玲喊破喉咙,楼下的人也不可能听清楚她说什么…… “晓晓,你有没有一种……想捏死她的感觉?”林淼转头问贴在他身边的晓晓道。 晓晓嘻嘻一笑,却没有表态。 林淼叹道:“奶奶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刻突然好想念我奶奶……我说的是那个奶奶,我家的娘娘。住乡下那个……” 晓晓点点头,表示能听懂。 林淼继续崩溃道:“我真是宁可面对两个娘娘,也不想面对一个姑妈。你知道一个精力旺盛的傻子,对一个正常人精神的破坏力能有多大吗?” 晓晓摇摇头,疑惑看着林淼。 林淼长长叹了口气:“差不多,能把一个健康人,活活逼疯。” …… 林淼在储藏室里和晓晓倾吐憋了两辈子的巨槽时,客厅里林国玲已经在老林的劝说下,放弃了吃干粮。十几个烤干瘪瘪的馕,被扔在茶几上。 丁凯连看都没看,视线一直盯在林淼和晓晓没吃完的那两盘炒牛肉和炒虾仁上面。老林走进卧室,给西城饭庄打了个电话,熟门熟路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又叫了几瓶啤酒。 林国玲听着,忍不住走到卧室门口,一年打量老林和江萍睡觉的地方,一边很感慨地说道:“现在东瓯市生活都这么方便啦?打个电话就能把饭送过来啊?你家电话什么时候装的啊?多少钱啊?”四个问题之间的逻辑联系,偏差几万里。 老林被问得一愣,只能回答最后一个:“几千块吧,记不清了,就几个小钱而已。” 林国玲听得笑了笑。 客厅里头,江萍见丁凯一直盯着桌上的两盘菜,实在看得不忍,转身去厨房给他拿了双筷子。 丁凯多年没见江萍,之前其实也谈不上熟,倒还真有点认生。 他神色腼腆地接过筷子,坐下来就狼吞虎咽。 打完电话的老林从卧室里走出来,见状一愣,马上冲江萍抱怨道:“让孩子吃剩菜干什么?人家西北大老远跑过来的……” 江萍听得眉毛一挑,这真有道理,说话的声音反倒变轻了,很坚定道:“什么剩饭?你儿子刚刚吃过的就叫剩饭啊?你儿子什么命那么好啊?皇帝家的儿子啊?” “啧!”老林被江萍一反驳,感觉在外人面前折损了一家之主的威严,立马先给江萍扣个莫名其妙帽子,“我儿子比皇帝家的儿子就差吗?我外甥生来就是吃剩饭的吗?” 江萍被老林神奇的逻辑问住了。 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却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她气得一跺脚,心里本来就恨林国玲恨得要死,口不择言道:“行行行!你跟你姐过!你想怎么过都行!反正你钱多,再被人多骗几万几十万都跟我没关系!” 说着急吼吼冲到林淼的小储藏室跟前,用力敲了敲房门,大喊道:“阿淼!晓晓!出来,妈妈有话跟你们说!” 林淼打开房门。 江萍马上拉起他,往晓晓的房间走,另一只手拉住了晓晓。 娘儿仨进了晓晓的房间,江萍直接把房门一锁,虎着脸对林淼道:“外面那个人,差点把我们全家害死,那个不是你姑妈,那个是欠我们家钱的人。阿淼,以后不许叫她姑妈,知道吗?” 江萍说得很生气,无论语气神态,都是毫无保留的,满满的仇恨。 林淼看着江萍,突然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叹道:“妈,你受苦了……” 江萍闻言一怔,安静两秒,突然就抱住林淼,轻轻抽泣起来。 她紧紧抱着林淼,哭得浑身发抖,声音越来越大,哭声越来越悲,过去几年的委屈,像溃堤一样发泄出来。 林淼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 而房门外头,林国玲却默不作声,只是尴尬地看着不停吃东西的丁凯,然后递给他一个馕。 丁凯愣愣接过。 林国玲突然又显得很不好意思地问老林:“阿荣,我欠你那五万……” 老林好了伤疤忘了疼,想都不想就回答道:“算了,那几块钱,现在还提它干什么?” 林国玲听着一门之隔外,江萍那悲戚的哭声,露出笑脸:“阿荣,我这辈子都不会欠兄弟的,等我有钱了,一定马上还你!” 第四百三十九章(国庆爆肝第六更!求月票!) 林国玲和丁凯,在林淼家里待到9点多才走。 林淼大概能听到,他们絮絮叨叨地在外面聊着什么,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哭出来,显然林国玲这些年才外头也没少吃苦。江萍一直板着脸,林国玲哭的时候,她甚至在冷笑,只是好在没说什么恶毒的话,影响晓晓的身心健康发育。 而在这漫长的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林淼也没完全闲着。他打开电脑,同时教江萍和晓晓用拼音打字,既是为了转移江萍的注意力,也是为她的将来考虑。总不能往后江萍手里拿着大把的股份,却连一点在网上和人交流的能力都没有吧?江萍这人又懒,你不敲打她,她永远也不会自己主动却学什么东西,今天能娘儿仨躲在一个房间里待这么久,也算赶上了。 心思并不在学习上的江萍,一开始并不认真听林淼说话。好在林淼早就把江萍的脾气摸透,知道她生性好强又好胜,就故意拿晓晓激她。被儿子用话刺激了几次的江萍,终于忍不了自己比晓晓学得还慢,学了半小时后,总算开始摒弃外面的杂念,仔细听林淼给她讲课。 好歹不算把小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的江萍,在林淼条理十足的讲解下,慢慢拾起年少时的记忆。论智商的话,江萍其实还过得去,而且绝对比林国玲聪明多了—— 毕竟好歹也是曾经能靠最后一个学期恶补三年功课考上高中的人,虽然读到高一就辍学了,但这并不能完全怪她。因为江娟整天撺掇她出去玩,林淼外婆的心思又全在江洋身上,以江萍一根筋的脑子,能不被花花肠子极多的江娟带跑偏,那才叫奇怪。 而一直自诩学习很好的林国玲,其实也就只是初中刚毕业就顶了林淼爷爷的缺,去医院当护士了。仔细想的话,要是她自己能考上中专,林淼爷爷的那个缺,当时就能落在老林身上。 不过这话,林淼上辈子从来没跟老林和江萍说过。 不然两个人又得胡思乱想好多东西…… 江萍拿了晓晓的空白作业本,一边记林淼跟她说的拼音,一边直接在键盘上操作。拼音打字本就不算什么有难度的事情,加上现在的江萍脑子还没僵化,练了个把小时,很快就把字打有模有样,只是个别标点符号怎么敲,还有待慢慢熟悉。 江萍这边勤学苦练着,晓晓也没怎么落下。基本就是跟着江萍跑,江萍学明白一个字该怎么拼之后几分钟,晓晓慢慢也能有点开窍的意思,然后林淼再让她下笨功夫背几次,效果其实不差。而林国玲,就在是娘儿仨在房间里练得正嗨的时候,敲响了房门。 “阿萍!我走了啊!行李先放你家,过几天再来拿!”林国玲隔着门大喊,又拧了拧门把手,见江萍从里面把门给锁了,又玩笑似的道,“怎么这么小气啊?等过几天就把钱还你总行了吧?阿萍,真的不跟大姐和好啦?” 江萍不说话,林淼和晓晓当然也都吭声。 林国玲又打开林淼的小储藏室看了眼,啧啧摇头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亲儿子睡这么丁点大的房间,别人家小孩睡大房间,你们怎么想的啊?” 屋子里头,晓晓有点害怕地转头看江萍一眼。江萍立马把晓晓抱进怀里,小声道:“她脑子有病的!别听她的,你和阿淼都是我亲生的!” 林淼对晓晓点点头。 晓晓这才露出笑脸。 房间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国玲听到了江萍的话,见江萍不搭理自己,林国玲不禁有些意兴阑珊,终于带着丁凯离开。 外头砰的一声轻响。 听到家里房门关上的声音,江萍马上打开晓晓房间的门,就见到客厅里杯盘狼藉,茶几上放满了菜,地上放摆了满酒瓶,有瓶只喝了一半的,估计是丁凯喝的,满屋子酒气熏天。 “真是找死!你爸就是在找死!还敢把她带回家!以后我看他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江萍嘴里骂着老林,飞奔着把屋子里的窗户全部打开。 开完窗后,她有咬牙切齿地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找了个塑料袋,把大盘大盘的剩菜,全都眼都不眨地倒进去,然后气呼呼冲林淼道:“阿淼,帮妈妈把垃圾拿下去扔了!” “哦。”林淼应了声,拿了垃圾就往楼下跑。 等他扔掉垃圾返回楼上,江萍就已经在洗碗了。好久没怎么认真干家务活的江萍,连刷碗刷得满是仇恨,刷好一个就砰地一声摆在流理台上,看得林淼心惊胆颤,暗想还要林国玲跑得早,不然要是今晚留在这里睡觉,指不定江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知道,上辈子林国玲可是外逃十几年之后,还带着钱回来,江萍才把火气控制下来的。 现在? 呵呵,不好意思,回来早了!而且江萍也不缺她那几个钱了! 江萍把怒火全都发泄在了盘子和碗上,洗了盘子和碗,还嫌弃不够地拖了地,洒了香水。等大概半个小时后,老林一身酒气地回来,家里已然鸟语花香得不行。 走几节楼梯就大汗淋漓的老林,毫不珍惜地往江萍刚弄干净的沙发上一坐,张口就道:“累死我了,以后真得买个有电梯的房子才行,东瓯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造。” 江萍拉着脸,没好气问:“你家那个害人精住哪里去了?行李放我们这里干嘛?” “放一下能怎么了?又不用给行李喂饭!”老林不高兴道,“我姐大老远从外地回来,你摆出这个样子干嘛啊?刚才机场回来的路上我就想说你,我不说是给你面子就知道吧?” “给我面子?!我要什么面子?!”忍了一晚上的江萍,一下子就失控了,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姐差点把我们全家都害死了,我跟她要什么面子!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我……”老林被江萍骂毛了,站起来就扬手要往江萍脸上甩。 林淼二话不说,猛地一脚就蹬在老林的腿肚子上。 久不运动的老林被林淼蹬得一趔趄,稳住身子转过头,就见林淼指着他的鼻子,一脸凶悍地吼道:“你今晚敢打我妈一下,我就不是你儿子了!” 老林被林淼吼得一愣。 江萍立马哭喊着抱住林淼,嗷嗷叫道:“阿淼!我们家的日子又要没法过咯!扫把星回来了啊,妈那天晚上差点跳楼啊!要不是你要吃奶,你现在都没妈妈了啊!”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林淼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绪,对老林道:“爸,你坐下,听我说。” 老林呆呆看着林淼,居然真的听话坐了下去。 林淼心里长舒一口气。 神童光环积威一整年,到今晚,才真叫派上用场。 第四百四十章(国庆爆肝第七更!求月票!) “爸,这件事情,不是我觉不觉得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说,这件事情,我妈对姑妈的态度,一点错都没有。”林淼站在老林跟前,很认真地看着他,说话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有时候真的不想跟你说做人的道理,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你肯定觉得我还小,就算再聪明,说的也是小孩子的话,是书上的话,是对你没什么用的话。但是今天这个话,我就是再不想说,你就是再不想听,我也一定要说给你听的。” 老林不吭声。 林淼拿了张塑料小板凳坐下来,正正经经地继续道:“我们做人,不能不分好歹,什么人对我们好,什么人对我们不好,要是连这个都分不清,就是缺少做人最基本的脑子;要是明明已经知道,还故意往坑里跳,那就是白长了脑子。姑妈是你姐,对,没错,可我妈是你什么人?你以前没结婚的时候,娘娘是你最亲的是,姑妈、小叔是你最亲的人,可是你现在结婚了啊,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啊!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世上谁对你重要,谁对你没那么重要?你以前的家,那是以前了,你现在的家,才是你以后永远的家啊! 姑妈以前对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这才几年啊?日子刚舒服点就忘了?我妈陪着你受那么多罪,吃那么苦,谁造成的?爸,做人不能忘本,没错,但你首先得搞明白,到底什么才是你的本!咱们这个家,才是你现在每天吃香喝辣的本钱!姑妈呢?她是差点让你这辈子都血本无归!你要是连这个道理都搞不清,那我们家的日子,现在就可以不用过了。” 老林微微皱眉,低下头,看着地板,仿佛是听进去了。 “我不是说不能原谅她,但原谅也是要有底线的。咱们家现在确实钱多,不缺她那几万,钱不是问题,这个道理,你知道,我知道,我妈也知道。可谁不知道?我姑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知道?爸,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不知道?”林淼问老林道。 老林想了半天,却摇了摇头。 林淼声音陡然一响,把晓晓都吓了一跳:“因为她是个笨蛋!” 老林一怔,疑惑望向林淼。 却见林淼满脸认真地说:“爸,你别觉得我这句话是在骂她,我这句话,是在说一个客观事实。为什么我说她是笨蛋?你见过有谁害了兄弟,还能这么没脑子地、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地跑来让兄弟管吃管住只差没直接伸手要钱的吗?你见过有哪个人,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觉得自己能开张赌桌把钱收回来的吗?别说什么跟我赌红眼了,天底下要有这么好挣的钱,能轮得到她?她不是不用脑子想,她是根本没脑子! 以前她能骗你身份证,骗你五万块,你要是以后还由着她这么来,她早晚有一天还能拉你下水,让你坐牢,让你倾家荡产你信不信?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你马上就能吃到苦头!不过这回你要吃苦头,损失可就不是五万了。我随便给你掰掰指头,最少最少都能给你算出五百万的损失你信不信?” 老林舔了舔嘴唇,有点发虚道:“她是笨蛋,我又不是笨蛋。她也吃过苦头了,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 “呵呵。”林淼冷冷一笑,“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本性是改不了的。你多信我姑妈一分,就早一天死。不但你死,我们这家,谁也逃不了。为什么知道吗?因为咱们家和以前不一样了啊,咱们家现在前前后后围着多少关系你知道吗?多少人靠你吃饭,你又帮多少人赚钱你知道吗?我姑妈要是闯了祸,拉你拉下水去,多少人的钱要打水漂你知道吗?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你把人饭碗砸了,还能指望有谁能来帮你?别人不弄死你就不错了!到时候我就是本事再大,我自己都不一定能保得住。爸,我下星期过完生日也才八周岁啊!真要出了事,你指望我能拿什么救你?我就是出去认一百个爹,认一百个妈,救不回来的事,神仙来也没办法!” 老林听得有点蒙,很迷糊道:“那你到底想我怎么办?” “你办不了,你没那个办法。”林淼很直接道,“这个事情我得先想想,今晚想明白了,明天再告诉你。我跟你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们家早晚要完蛋。”说着话,林淼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很疲惫道:“你们早点休息吧,晓晓也早点睡,烦死我了……” 老林怔怔地看着林淼走进卫生间,听到卫生间里想起水流的声音。 林淼默默地刷着牙,客厅里老林望向江萍,小声问道:“我姐的事情,你跟他说的?” “鬼才跟孩子说你姐,你家那个霉星有什么好说的?”江萍红着眼睛,怨恨难平,“每次来就没好事,每次来就说些笨头笨脑的话,我也是笨,听她的话,不然阿淼现在还能有个哥哥。” 老林皱皱眉头,原本想说过去的就算了,可被林淼教育完后,又感觉这么说有点不对,就只好很纠结道:“她也没坏心的,又不是故意害你……” “不是故意害我们,都能把我们害成这样了,那要是哪天故意想害我们,你打算拿几条命让她害啊?还是像阿淼说的,咱们全家都给她赔上?”江洋终于有了可以背书的东西,拿起林淼的话,振振有词地把老林怼得无言以对。 老林烦躁又纠结,转头看了眼林国玲留在家里的行李,叹道:“你跟我家里人,也是没缘分,我妈跟你相处不好,阿玲你又看她头疼。诶……她那袋饼呢?” 江萍没好气问道:“什么饼?” “就是刚才那个……”老林拿手比划着林国玲带来的那十几个馕。 江萍顿时眉毛一竖:“扔了!” 老林也是晚上喝多脑子抽了筋,张嘴就想质问江萍为什么扔了他姐大老远带来的东西。 好在林淼刷牙洗脸完毕出来,一句话就打住了话题:“扔得好!要那几个饼干嘛?五万块你都不要了,那几个饼还能比五万块还值钱?” 老林被林淼说噎住。 江萍露出胜利的笑容,对晓晓道:“晓晓,快去刷牙洗脸,小姨今晚跟你一起睡!不跟要饼不要钱的笨蛋睡一张床!” 第四百四十一章(国庆爆肝第八更!求月票) 林淼听说过,心烦的时候需要读经,但一直没搞清楚,到底是经史子集的经,还是讲经说法的经。有时候他还会好奇,是否有哪本经,是位于以上两种经的交集内的。 只是这些迷思后来一直都没解开。 因为想到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通常也不怎么心烦。 而今天突然在心烦时想起这个问题,同时又有时间的情况下,他又遭遇了其他困难——家里没网。不过就算有网也没用,九五年的中文互联网,还是片不毛之地啊…… 林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安置林国玲一家的困扰。 给钱,没用,绝对是个无底洞。 给安排工作,似乎也没用,林国玲都已经扔掉了干了十年的工作,而且本身除了打针、配药基本上别的什么活儿都不会干,还能指望她干别的什么? 林淼思来想去半个钟头,感觉不能直接对林国玲下手。 于是又果断换个角度,先去想想林国玲的老公丁山,和她的儿子丁凯。 林国玲的丈夫丁山,职业是厨子,手艺可谓极好,去五星级酒店就算当不上厨师长,至少也是个绝对主力选手,唯一的毛病就是嗜酒,后来硬是喝到肝癌,绝对是酒精考验下不畏生死的战士。而说起这位厨子姑父当年把林国玲娶回家的过程,也可谓是颇具传奇性。在林淼目前仅知的几段长辈的婚姻中,其可供吐槽度,应该仅次于江洋泡上张幼薇。 话说当年林国玲年方十八,顶了林淼爷爷的缺,被分进了医院当赤脚护士——就是没经过任何培训就直接上岗的那种。那年林国玲风华正好,长得娇小可人,穿上护士服走在医院里,干活笨笨哒,说话也笨笨哒,煞是惹那些未婚男青年的喜爱。 其中就有那么一位比较靠谱的男青年,当时三十不到,已经提了副科,某天打医院治病时,见到林国玲当场惊为天人,半个月后就提着礼物登门拜访林淼家的老太太。老太太见到有金龟婿上门,自然喜不自胜。再然后就天晓得那中间发生了什么,林国玲居然脑子一抽,扔下金龟婿不要,和丁山私定了终身。等老太太发现苗头不对,已然为时太晚,林国玲肚子都大了。在那几个月后,林淼的表哥丁凯便呱呱落地,林国玲和丁山奉子成婚,而那位杰出男青年,则在求爱失败的巨大痛苦和煎熬中,不日又提了正科…… “妈蛋,其实是我姑父救了那个杰出男青年对不对?要是那时候我姑妈真的嫁过去,那位的仕途说不定直接就毁了啊……”林淼想到一半,连安置方案的影子都还没有,就先忍不住吐起槽来。真的憋不了啊,林国玲的一生,槽点实在太多了,用三日一小槽、五日一大槽形容都嫌不够,差不多真的是能做到每日一槽,而且槽槽精彩,槽槽相扣,一槽更比一槽大。 “姑父这也算是在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上,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说起来也是个无名英雄啊,下回见面得致敬一下。”林淼吐槽吐得收不住,又念了好几句后,才强迫自己停下来。 那么对这样一个无名英雄,朕到底该怎么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呢?而且话说回来,丁山这些年,又到底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保证林国玲这枚定时炸弹不爆炸的? 还是说其实中间炸过,只是没被炸死而已? 林淼想得有点深入,把被子一卷,露出一条小细腿散热,慢慢地,继续挖掘脑海最深处的记忆。说起来,貌似听老林提过一嘴,林国玲和丁山结婚后,两人貌似还在江北镇开过一间挺大的餐馆,规模几乎就直逼酒店了。餐馆生意不错,但开了三年后,林国玲突然又不知道作什么大死,拿了酒店账上的钱与跟人搞放贷,结果一放不回…… 对了!就是那回林国玲短暂从医院出来创业失败,然后又灰溜溜再跑回去当护士,因为不满意收入太低,这才被她那群社会朋友给说动,搞起了开赌桌的副业。 阿西吧,所以要不是林国玲作死,丁山现在应该早就是个酒店老板了啊…… 妈蛋,难道我妈真说对了,林国玲真的是扫把星降世? 林淼揉了揉脑门,先把林国玲暂时从脑子里赶出去…… 丁山的话,除了酗酒之外,总体而言做人应该是靠谱的。而且印象中老林对丁山一直怀有某种抵触情绪,以林淼对老林的了解,凡事老林看不爽的人,那都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只要能在事业这块上,把林国玲和丁山拆开来,不让林国玲有任何插手丁山工作的机会,也不让林国玲有任何把持她家收入源头的机会,那么就算真的哪天炸弹炸了,应该也还有抢救一下的机会,也不至于把她整个家都毁了。 这样的话…… “我家眼皮子底下,好像就有个很合适的地方,可以让姑父安顿下来,我家以后吃饭也能省点钱……”林淼默默先把某个念头记在心里。 最困难的最后一道大题,三问已经解开了第一问。 “再然后是丁凯……”林淼心里念着。 都说外甥像舅,丁凯和老林性格脾气都极其相投,做人做事,风格也像到极点。和老林一样,丁凯本性不坏,骨子里并没有害人的心思,但又经常做些连累别人破财的蠢事——可这里的问题恰恰是,老林有时候选择性断别人财路,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留活路,身后也总有人给他当靠山撑腰,就算做坏事,也是合法合理的做坏事。 然而丁凯不一样,丁凯的恶作剧完全是无目的的,纯粹为了好玩。 再者就是,比起丁凯纯粹的不学无术,老林好歹也曾经是个学霸——虽然后来长时间不读书就慢慢荒废了,不过至少写个垃圾报告还是没问题的。而丁凯,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跟林国玲跑去西北后,更是不可能再读什么书。这回回来,再让他返校,可能性也不大。心思早就散了,硬把他塞进学校去也是混日子。 而且搞不好,还会有更麻烦的事情会发生…… 因为如果不是这回他们一家回来得早,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后年这个时候,丁凯应该就要当爹了。那一年,表哥十八岁,表嫂十七岁。两颗并不懵懂的心没有走到一起,但身体却连在了一起,还生根发芽开花,最终结出了果子…… 前世的表嫂,其实是个挺聪明的女人。 只可惜丁凯除了一个城市户口,什么都没能给她。 就连儿子,几乎也是表嫂独自一人抚养长大。 再后来林淼那个辈分上不知该怎么称作表外甥还是表侄子的孩子,基本又延续了他亲爹的轨迹,在林国玲的溺爱下,初中不好好读,中专混个破文凭,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丁凯也是个超级问题少年啊。 读书是不可能回去读书的,只有每天在街面上瞎混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可要真让他去跟江洋混,这狗日的个子不高却体壮如牛,初中时就能一腿蹬断学校碗口粗树苗的货,这要进了拆迁队,恐怕江洋至少还要再多准备两条买命钱,他和张幼薇的人生就全毁了。 不行!坚决不能让林国玲一家和江洋沾上任何关系! 林淼咬了牙,又磨了两下。 书也不能读,混又不能混,不好好看着,搞不好什么时候还要睡大小姑娘的肚子…… 尼玛哦,老子就算养三条哈士奇在家里,都不至于操这么大的心啊…… 林淼感觉今天注定要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翻了个身,逼迫自己继续找办法。 思虑半晌,忽地,他终于眼睛一亮。 话说不知又听谁提过一嘴,曾经东瓯市体校的摔跤教练找过丁凯,说丁凯的先天体格很适合练摔跤。但是不知林国玲那时不知又被哪个没见识又犯红眼病的亲戚朋友一酸,说什么孩子练体育太苦,将来也不一定有出息,于是就信了对方的邪。那市体校的教练前前后后上门求了好多次,最后见林国玲实在态度坚决,才无奈放弃了招丁凯入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是前世九五、九六年这段时间—— 林国玲嫌丁凯在西北游手好闲,自己也有点蠢蠢欲动待不住,中间大概偷偷摸摸回来住了小半年,还把都已经十六岁的丁凯,安排进了一所初中,想丁凯好歹读点书,拿个初中文凭。不料丁凯一进学校,就接连干出拳打幼儿园、脚踢敬老院的壮举,把学校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还毁了三四十棵学校刚种下的树苗。想必那个体校教练,就是这样才看中丁凯的吧…… 所以林国玲这次回东瓯市,也不是完全因为老林出名的缘故。 是她自己本身就想回来。 不管老林红没红,都只是赶上了而已。 难怪以前小时候,总觉得和丁凯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回林国玲偷偷回来,她自己应该是住在乡下老太太家里,而丁凯,好像是在天机巷住了足足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估计那次丁凯进初中读书,也是老林给安排的吧。 奶奶的,老林还真是对自家人还真是好得没话说啊…… 林淼心里叨叨着。 第二题,也貌似有了解法。 当运动员挺好的。有人能看着丁凯,过剩的精力也都能消耗掉,也不用让他读书为难他,而且关于睡小姑娘的问题——专业队里全是男的,就算捡肥皂也捡不出孩子来…… 完美方案…… 第四百四十二章(国庆爆肝第九更!求月票!) 林淼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来。 意识还在半梦半醒间时,脑子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一方被另一方摁在地上打,摁着打完再吊起来打,残暴又冷血的勤奋小人边打边骂还边抽懒惰小人的嘴巴子:“睡你妈逼睡个球!整天就知道睡睡睡!作业没写完睡个你蛋!垃圾玩意儿连床都起不来你还能干个鸡毛!老子今天不抽你以后社会也要抽你!抽得你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与其让你这个渣渣连累老子将来跟你一起睡大街,不如老子今天就先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狗玩意儿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兜比脸还干净,消费能力还没混混强,国家算gdp小数点后三十八位都用不着你,马拉个蛋蛋要你有毛用!再吃我一套降狗十八掌!……” 懒惰小人打也打不过,骂又不干骂,哭哭啼啼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觉得身体和灵魂不能同时受到侮辱,悲愤之下猛一咬牙,自断经脉而亡。 与此同时,精神无比疲倦的林淼,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淼啊啊大叫着穿好衣服翻身爬下床,光着脚踩着冰凉的地板,让寒冷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扛着冻冲出小储藏室跑进了卫生间,然后五分钟内完成刷洗洗脸上厕所的所有步骤,意识中勤奋小人受到激励,把懒惰小人的尸体又拿出来鞭打了三回,等林淼神清气爽从卫生间里出来,懒惰小人已然被勤奋小人挫骨扬灰,死得不能再透了……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林淼看了眼屋外,外头乌云压顶,一片漆黑…… 再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顿时狠狠一惊。 我勒个擦,居然八点半了?! 所以我昨晚到底睡了几个小时? 怪不得浑身绵软,原来是睡多了…… “麻麻!起床开会了!”林淼大声敲了敲晓晓房间的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晓晓穿着睡衣探出头来,笑着小声道:“小姨还在睡……” “睡你妈……妈真漂亮啊!”林淼从晓晓身侧挤房间,跑到床头就一阵猛推,边推边大喊,“妈!快起床!再不起床我姑妈就要去找我娘娘了!她找到娘娘,小叔就会马上装死,等娘娘回乡下把姑妈那些高利贷伙伴引出来,我们家就全完了!妈!快起床啊!火烧菊花花漏气,马上就要炸啦!” 江萍被林淼语无伦次的大喊吵醒,却半点起床气都没有,满心只想睡到天荒地老,什么家破人亡的都跟她没关系,直接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迷迷糊糊道:“别吵了,去找你爸啊……” 林淼想了想,感觉好像和江萍说得有点道理。 林国玲的问题能解决到哪一步,还得看老林怎么做选择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麻麻你继续睡!”林淼大喊着又跑了出去。 晓晓关好房门,很清醒地又爬回床上。 江萍像抱娃娃一样把她抱进怀里,过了几秒,突然又生气又纠结地掀开了被子,很不甘愿地大喊:“死孩子!被他一吵醒,我睡都睡不着了!” …… 林淼跑到老林的卧室前,一推开房门,意外发现老林居然醒了,正站在窗户前,嘴里叼着烟,眉头微皱,默默看着对面的楼,满脸思考国家大事的沉思样。 林淼走到老林身边,踮起脚尖看了下,发现对面楼三楼阳台上,有个胸怀广阔的阿姨正在梳头,轻声道:“爸爸,别看了,没意思的。明显还是我妈比较漂亮,身材也比她好……” 老林没否认,把烟头摁在窗台上一拧,烟蒂随手往楼下绿化带一扔,转过头来,脸上下巴上满是胡茬子,憔悴道:“你想好,要跟爸爸说什么了?” “嗯。”林淼点点头。 老林走到房门口,关上了卧室的门。 “说吧。”他一屁股坐回到床上。 林淼站在略显逼仄的床前过道上,背对着刚买来不久,硬塞进卧室里的硕大彩电,缓缓对老林道:“我就说三点。第一点,姑妈绝对不能和姑父在一起上班,道理有点复杂,一下子说不清,你反正按我的话照做就行。姑父做厨师的手艺没丢,最好还是做回老本行,街对面的西城饭庄就不错,克勤叔叔现在也缺人手,姑父回来就能过去上班。” 老林果然不想帮林淼的姑父,不情愿道:“你说让他去,他就会去啊?” 林淼飞快道:“这么安排不是光为了姑妈一家,也是为了我们家。克勤的店早晚要扩张,将来不开酒店也也要开餐馆连锁店,我们干脆就拿点钱入股,以后就当是自己家的店。你不喜欢姑父是一回事,可姑父的手艺就摆在那儿,能帮我们挣钱是另一回事。我们多拿点钱投给克勤叔叔,我妈占个两三成的股,每年的分红,也分出一点给我姑父,也算以德报怨,够对得起我姑妈了。我姑妈那个人,你绝对不能让她摸到钱,道理你应该比我体会得更深刻。你让姑父拿点分红,再拿点稳定工资,他心里也会拿自己当老板,就不会让姑妈乱插手他的事情,而且姑妈不和他在一起干活,店里的钱又轮不到姑父插手,她想乱来也乱不起来。” 老林想了想,又沉声问道:“克勤那个饭店,入股要多少钱?” “二三十万就够得很了。”林淼说得好像是二三十块一样,很不当回事的口气道,“再说等我们入了股,他的店想做大,也得靠我们家。我妈什么都不用干,拿着股份数钱就行,有什么关系要疏通,咱们也就是一顿酒、一个电话,大不了以后再慢慢多拉点股东进来,我舅舅也行嘛,反正发展的问题以后再说。总之说回现在——把姑妈和姑父从经济上分开来,就是我们安置他们家的第一步,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归根到底,就是既要保证他们家日子能过好,也要保证我姑妈手里拿不到几个钱。不然姑妈手里稍微有点钱,她就能搞出大乱子。” 老林思考良久,点点头道:“我过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就去找克勤谈谈。还有呢?” “还有就是阿凯哥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国庆爆肝第十更!求月票!) 老林对丁凯这个外甥,一直关爱有加,从不曾因为时间的推移有过什么改变。说是当亲儿子对待,可能都不为过。林淼跟老林一提要把丁凯送去体院锻炼,老林几乎不做二话,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等聊完丁山和丁凯父子俩后,林淼这才把话题转移到最要命的林国玲身上。 “姑妈这个人,我们家没人盯得住她,娘娘也盯不住她,只有小叔能做到。”林淼说着,打开房门,出去拿了条板凳进来,又带上门坐下来继续道,“小叔不是一直想让你给他弄点油水嘛,刚好,这两件事直接一起办了。” 老林抬手看了眼时间,问道:“怎么办?” 林淼简洁地回答道:“我们给小婶找个项目,姑妈就安排在小婶手底下干活。小婶那个人,精明又势利,绝对不会给姑妈偷懒磨洋工的机会,人要是忙起来,歪脑筋也就少了。而且小叔家的钱,他们嘴上说是小婶管着的,其实还是小叔说了算。小叔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清楚,自私、小气又势利,姑妈想从他兜里抠出钱,做梦都别想。 而且这么干还有一点好,姑妈不是老说自己对兄弟好嘛,她要是不肯去小婶那边上班,咱们就拿这句话压她,我保证最多最多,只用挤兑她两句——她要是不往这个坑里跳,我那本《寻仙》的稿费,有多少全归你。” 老林听得一愣:“《寻仙》的稿费不是本来就要给我的吗?” “想得美哦!”林淼大喊起来,“银行户头我都让少仪姨姨给我开好了,存折就在我手里,密码只有我知道,以后我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的钱还是我的钱!” 老林被林淼喊笑了,心里虽然郁闷,却又很是欣慰,咧着嘴道:“老婆都还没娶,就想跟你爸妈分家了是吧?” “挣钱、娶老婆、分家都是迟早的嘛……”林淼也笑得欢实,“这些大事情,那都以后再说,我们先把眼前的解决好行不行?咱们要么就抓紧点,今晚就把步子给定下来。晚上去小叔家吃顿饭,刚好娘娘也在小叔家里,我们就干脆点,把该说的话,今晚就全都给他们说清楚了,省得以后咱们家越来越有钱,他们几个又要哼哼唧唧,说你不照顾他们。” 老林听着觉得没问题,微微点了点头:“行,等下我跟你小叔说一句,你晚上也过来吧。” “嗯。”林淼道,“我还是盯着点,就怕你会心软一下,又让他们把我们家的便宜给占了。” “你也太小气……”老林揉揉林淼的头。 林淼却直直盯着老林的眼睛,用让老林有点毛骨悚然的口气道:“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做人不能害人,但更不能不懂得自保。你不先保住自己,早晚全世界都会变成你的仇人。” 老林眼神微微一亮,似有所怕,又似有所得。 …… 半个小时后,老林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出了门。 今天又有个隔壁市的领导要到湖滨路看看,他得陪着才行。 林淼带晓晓下楼吃了早饭,一大碗糯米饭,撑得小肚子圆滚滚,等晓晓慢条斯理地解决完早饭,林淼又打包带回来两个肉包,当作江萍的早点。 吃得浑身发烫的两个小家伙,在阴沉沉的乌云下跑回家,回到楼上,又是满头大汗。江萍向来既见不得林淼出汗,也见不得林淼不出汗,总之感官上的需要,她每天都是看心情。 林淼一回家把肉包放下,就被江萍催着再去洗澡。 江萍自己则磨磨蹭蹭地去厨房给林淼冲一壶能喝一整天的牛奶,按林淼的话一点糖都不放,冲完后顺便给她自己倒上一杯,坐在客厅里吃着包子,边喝牛奶边抱怨:“这跟喝白开水有什么区别啊?我咽都咽不下去,你怎么会喜欢喝这个的?下去吃饭也不知道给我带杯豆浆回来,大清早给你吵醒,我现在都觉得头晕晕的不舒服,晓晓,你说这个牛奶好喝不好喝……” 晓晓很聪明地摇摇头。 江萍得到支持,越发来劲:“晓晓都说不好喝!” “妈,差不多就行了啊……”林淼关掉喷头,隔着门怼江萍道,“你就不会自己放点糖进去啊?我昨天在江心寺里算命,有个道士给我算了命,说你妈这辈子,什么都好,就怕一件事,容易得结石。所以豆制品以后千万要少吃,豆浆更不能喝,豆浆喝多了,百分百结石,死是死不掉,但肯定能把你痛得死去活来!” 江萍今天却突然智商爆棚,立马就反应过来:“胡说!江心寺不是和尚庙吗?哪来的道士?” 林淼也不是吃素的,在逻辑上干不过的时候,想都不想就举起了道义的大旗:“都是为党和国家服务,道士、和尚分得那么清干嘛?中华文明团结一致,儒释道是一家你懂不懂?” 江萍懂个毛,只是纯粹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怼回去,满嘴包子地问晓晓道:“阿淼昨天真的去江心寺算命了?” 晓晓想了想,继续很聪明地点点头。 江萍神色一边,端着无糖牛奶去厨房加糖,嘴里一边小声嘀咕:“我昨天还吃了一大盘豆腐,也不知道早跟我说……” 林淼洗完澡,又换了身衣服。 抬头看看时间不早,今天早上的题是没时间刷了,径直走进主卧,给江洋打了个传呼。 过了一会儿,就听江洋在楼下大喊道:“阿淼!我跟你舅妈在楼下!” 楼底下,张幼薇掐住江洋胳膊上的肉,轻轻一拧。 江洋对她咧了咧嘴。 楼上的江萍立马忍不住带着林淼飞奔出去,顷刻间来到楼下,一打开楼门,见江洋和张幼薇站在一块儿,顿时眼珠子都直了。 “你们两个……”江萍又惊又喜。 张幼薇微红着脸上前,柔声细语道:“姐,阿洋今天去见我爸妈,想带淼淼一起过去。” “哦……行行行行……”江萍连声喊着,白送一样把林淼往张幼薇身上推,又激动难忍地问江洋道,“伴手买了没?身上钱够不够啊……” “不用你操这个心好吧!我要是连买伴手的钱都没有,还敢跟人说要娶他女儿啊!你回去,你回去,这个天气最适合你在家里睡觉!”江洋转过江萍的身子,搭着她的肩膀往楼里推。 江萍边走边笑,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好,好,我回去,你去办你的正事。妈知不知道啊?” “别多问了啊。”江洋把江萍推回楼里,顺便砰的一声带上了铁门。 楼道大门内,传出一连串停不下来的“哦嚯嚯嚯”…… 第四百四十四章(10月2日爆肝第一更!求月票!) 张幼薇抱着林淼走出明月小区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是被江萍笑傻了,还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洋叫了辆三轮车,上车后不知是不是被张幼薇传染,也开始沉默下来。 两个家伙都不说话,林淼只能唱歌来助个兴,轻轻哼起张宇的《给你们》,不想一开口就把张幼薇和江洋唱傻,等唱到“从此不再是一个人”的时候,张幼薇已经泪流满面,哭得停都停不下来。林淼见唱得差不多了,停下来贱贱来了句:“薇薇你太感性了,不然不会被我舅舅骗到手的,我好希望你能嫁个更好的,可是你运气不好……” 江洋一个暴栗敲在林淼脑袋上,眼睛红红地笑骂道:“别给我放屁啊,我跟你舅妈好得很呢!以后要生一支足球队的!给我接着唱!” “欺负小孩干嘛?”张幼薇把林淼搂紧了一些,又哭又笑地呵斥了一句。 林淼今天下来得匆忙,连书包都没带,好在平时讲卫生,裤兜里总带着包纸巾应急,这会儿派上用场,拿出来一人给一张,说道:“来来来,都擦擦吧,不知道的还当你们两个带着儿子去民政局办离婚呢。” “别胡说。”张幼薇捏捏林淼的脸,另一只手接过纸巾擦眼泪。 江洋强装硬汉不要,林淼很贱地戳他心窝子道:“别忍了,你这辈子值了好吧!想哭就哭嘛,那么多喜欢薇薇人,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哭人次呢,你还装个毛啊。不来个喜极而泣你对得起那么多追不到我家薇薇老师的人吗?” “马拉个蛋……”江洋接过林淼的纸巾,转头和张幼薇对视一眼。 张幼薇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真丑…… 但是却又露出笑脸来。 江洋一下就泪崩了,吸着鼻涕对张幼薇发誓道:“薇薇,我以后一定拿命对你好,对你比对我自己都好!我要是做不到,这辈子被雷劈死,下辈子还给你当牛做马还债!” 张幼薇噙着泪直点头。 林淼突然哎呀一声。 江洋泪汪汪不耐烦地问道:“你又特么怎么了?” 林淼道:“纸巾不多了,要不要我先下去买两包过来?” 江洋和张幼薇同时破涕为笑,一人一只手,按在林淼头上。 …… 十几分钟后,在三轮车夫满心造孽的感慨中,江洋和张幼薇下了车。 两人先找了个街边的水龙头,洗干净满脸的泪痕。天生丽质的张幼薇出门不用化妆,洗得比江洋还快。江洋在脸上搓了半天,连眼泪带鼻涕、带油、带泥全都擦干净,总算看起来白净一些,勉强有点人样。洗完脸,江洋顺便就在水龙头的拥有者杂货店老板那儿,买了两条中华烟和一瓶茅台,然后又稍微饶了一段路,在一家中药店买了两斤上好的人参。切片、包装等了二十分钟,该带的礼物带得差不多了,才拐进了东瓯大学旁的教师宿舍楼小区。 林淼上回来这里,还是跟李晶晶一起过来向张健讨要他的笔记本。 谁能想到世事难料,才几个月的功夫,自己的舅舅,就来向他提亲了。之前一直听张健和他老婆嘴里喊着“儿子”、“儿子”,估计是张幼薇从小就漂亮,老两口才故意不想再给她灌输太多“女孩子该如何如何”的思想,嘴上拿张幼薇当儿子养。 不然以张幼薇的先天条件,再要学会撒娇、卖萌、耍嗲,哪个男人能顶得住? 而男人要是一旦感觉顶不住,那张幼薇可就危险了…… 走了没一会儿,林淼很快就看到了张健家楼下那个巨大的滑梯。 今天周末,小区里还挺热闹。 七八个孩子正轮流用裤子擦洗滑梯,把梯面擦得锃光瓦亮。 林淼的目光从滑梯旁越过,投向远处。 几十米外的某幢楼,就是老林走红之后,他们家的第一笔投资。街道按特价卖给老林的那间干部用房,已经装修好了,现在正在通风散气,屋子里家具没有,绿萝一堆。林淼跟着江萍过来看过一次,70平方,两室一厅,阳台光线很好,很适合刚结婚的小两口住。 这么一想,林淼忍不住又看了看江洋和张幼薇。感觉自己家那间空着没人住,拿出去租也不合适的房子,简直就像是特地留给江洋和张幼薇的婚房。 张幼薇走到张健家楼下,放下林淼,帮江洋整理了一下衣服。 刚才还嚣张得要死的江洋,这会儿说话都颤抖了,问道:“薇薇,我头发怎么样?” 张幼薇瞥了眼,很客观道:“凑合。” 江洋又问林淼:“阿淼,舅舅看起来怎么样?” 林淼握了个加油的拳:“可以,没秃。” 张幼薇扑哧一笑。 江洋立马威胁道:“等下进去不许乱说话啊,不然扒了你的皮。” 张幼薇又白了江洋一眼。 意思很明白:吓唬幼儿园小朋友,算什么好汉? 林淼倒是配合,毕竟是江洋的终身大事,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收起自己无敌闪亮的光芒,把出风头的机会全部留给你。绝对不会让阿公和阿婆觉得我比你更配得上薇薇!” 江洋九阴白骨爪在林淼的脑壳上捏了捏。 两个人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总算上了楼。 结果刚走到二楼,连门都还没敲,屋里的人就自己开了门。 “等你们半天了,刚才就看你们两个从外面进来,在楼下磨蹭什么呢?”张健强装镇定地问张幼薇,然后偷偷瞥一眼江洋,心里不停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然而,江洋还是让他失望了。 “叔叔,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提亲的。”江洋当真直截了当,豪气干云。 张健差点眼前一黑。 屋里头张幼薇的妈妈虞炜洁跑出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打开门,很无奈地看了眼貌似已经把生米煮成爆米花的新姑爷,淡淡说道:“先进来吧。” 江洋微微笑着走进屋,随手把礼物往进门厨房的桌子上一放。 林淼突然对张健来了句:“张老师,我舅舅和舅妈是真爱,真爱真的比长相重要。你们要是不相信,就先给我个面子假装相信一下,等我们回去了你们二老再哭好不好?” 第四百四十五章(10月2日爆肝第二更!求月票!) 几年前本还是张幼薇卧室的书房里,张健坐在一堆书山之中,仔细地,一丝不苟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打量着江洋。两个月前他头回见到江洋来他家里,就觉得这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要泡他女儿的气息,但当时他并没有在意。 追过张幼薇的男孩子,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他甚至都不记得,那些男孩子当中,最优秀的是哪个,家庭背景最好的又是哪个——因为每一个看起来都差不多,各个都是高学历,京华的有,京大的也有,次一点的,曲大、沪旦、沪交都有;家庭背景也全都个比个的好得不遑多让,家里双亲中有处一级干部是普遍现象,更高一些的,副厅、厅级,他都见过。 听说张幼薇在沪城读大学时,学校里还有一位当地顶配实权干部的孙子,曾经给张幼薇上演过一出极浪漫的求爱仪式,结果那天张幼薇连楼都没下,就拒绝了对方,堪称一时新闻。 至于外形条件、收入、工作、性格、个人特长,诸如此类,综合条件好得让琼瑶书里的男主角给提鞋都不配的男孩子,张健随便一回忆,少说也有半打。 可就是那么些人,居然就输给了江洋这么个货。 自己这个只有在群玉山头、瑶台月下才能找着的女儿,居然就在东瓯市这个小地方,就在今天,被一个勉强只能算得上貌不惊人的王八蛋给拿下了! 张健掏出了烟,默默点燃,深深吸气。 他想不通江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心情,已经不单是养了多年的白菜被猪拱那么简单了。那应该是一株脱胎于宇宙灵气本源,扎根于天地阴阳交汇之处,集百万年日月精华而生的灵草,在她即将开花结果之时,在诸天神佛的期待中,被一只会挖土的小妖,从地底下偷走,连根带叶,一嘴吞进了肚子。 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而是无力的绝望,连吼都吼不出来的那种。 虞炜洁泡了茶,放在江洋跟前,直起腰的那一刻,却忍不住地轻轻叹了一声。 这一叹,也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又更压抑了几分。 林淼实在有点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他忍不住端起自己面前的热牛奶,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样真的不好,有什么就直说嘛。古巴导弹危机都能坐下来谈,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聊的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男婚女嫁的事情,家里感觉不满意,无非就是感觉赔了本、不划算。觉得亏就加价嘛!买卖都是聊出来的啊!老张,你对我舅舅有什么婚后期待你尽管说,他除了这辈子不可能再变高、变帅、变聪明,也当不了官、读不了书、吃不了苦,除此之外,其他方面还是有很大作为空间的啊!” 张健一开始听林淼逼逼还能绷着,听到后头,直接一口烟呛到食管里,咳得口水都飞溅出来。 江洋急忙摁住林淼,脸都不要地大声喊道:“爸!妈!你放心!我这辈子一定对薇薇好!” 虞炜洁眉头轻轻一皱,沉着脸说了句我去菜市场买点菜,中午你们留在这里吃饭,说完就转头走了出去。张幼薇忙站起来,走到张健身后,轻轻拍打他的背。 张健慢慢缓过来,说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生气地指着江洋,万分严厉道:“废话!你对我女儿好不是应该的吗?别说我女儿现在还在跟你谈恋爱,就算她现在已经跟你结婚了,以后再离婚,哪怕她带着三个小孩跟你离,想娶她的人也照样从东门排到西门你信不信?” 江洋没皮没脸地笑着附和:“是是是,爸你这话说得太对了!我能娶薇薇做老婆,那是十八辈子积下来的阴德,还得我家祖坟位置好,再加老天爷给我面子,这样才有我今天这么大的福分。我要是敢对微微不好,那不是要挨十辈子的雷劈吗?我家祖宗都不会放过我!要和老天爷一起拿雷劈我!”张健听了这话,稍微顺气了一点,沉默一会儿,才终于认清事实一般,打听起江洋和张幼薇的情况:“你们两个,已经同居了?” 江洋呵呵一笑。 张幼薇俏脸通红。 张健看江洋得逞的样子,牙根又开始发痒。 他拍了拍女儿的手,惋惜地叹道:“孩子,人生是你自己的,婚姻也是你自己的,爸妈可以给你把关,但决定权始终在你自己手里。既然你现在已经做了选择,爸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没有选错人,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幸福。” “嗯……”张幼薇轻轻应了声,停顿两秒,又望向江洋,柔声道,“我相信他。” “相信他,那就好啊……”张健长叹着说,心里怀着对女儿的祝福,也有几分即将送孩子离开自己身边的惆怅和不舍,黯然片刻,又突然问林淼,“淼淼,你觉得你舅舅怎么样啊?” 这问题问得很巧妙,其实是在旁敲侧击,林淼一家和江洋的关系有多深。 张健这个老头,现在就已经开始考虑张幼薇日后的生活质量问题了。 林淼当然是能听出味道的,很明确地回答道:“我舅舅很厉害的,我爸爸妈妈好多事都让我舅舅去办,我妈妈现在还和我舅舅搭伙做生意。” 张健听完,果然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跟林淼一家是利益共同体了,只要眼前这个小家伙他爹不垮,女儿的日子想来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虽然这只是最低要求,但面对江洋这样的女婿,他也实在不能要求太多。 “那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张健终于算是变相认可了这门亲事。 江洋脸上一喜,马上道:“当然越快越好!” 张健又更直白地问:“结婚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吗?” “随时可以准备!”江洋底气十足道,“我包了湖滨路文化产业园的二期工程,拆迁工作款已经打过来了,我给工人结完款,自己大概能剩个七八万,钱不算多,结婚办婚礼还是够的,保证不会委屈了薇薇。这房子拆完,售楼的时候我还有一笔分红,多了不敢说,二三十万应该能有。我自己凭内部价买,80平方的房子,十二万就能拿下来。” “不用你们买。”林淼突然插嘴道,“我家在这边小区里刚装修好的那间房子可以给你们当婚房,送给你们,不要钱!” 张健听得一惊。 他家虽然不缺钱,可这好歹也是价值十几万的房子! 张幼薇也连忙道:“淼淼,这个事情可不能胡说啊!” “我没胡说。”林淼很认真道,“我家里以后要靠我舅舅办的事还多了去了,别说一间房子,将来条件好了,送一栋楼都是应该的。我舅舅值这个价!” 第四百四十六章(10月2日第三更!求月票!) 不是普天之下的丈母娘,都能越看女婿越喜欢。虞炜洁出门买了一大堆菜,全都是张幼薇喜欢吃的,午饭摆了满满一桌,比过年吃年夜饭还夸张,虞炜洁却板着脸,几乎吃不下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给女儿碗里夹菜,让张幼薇忙得简直吃不过来。而对江洋,则是很尴尬地几乎全程无话。哪怕张健帮着缓和气氛,也没什么效果。 不过江洋反正脸皮厚,虞炜洁不吭声,他就自己一个人说单口相声,偶尔林淼还很是时候地帮着捧一下。江洋一句妈长,一句妈短,喊得虞炜洁想哭都哭不出来。张幼薇也被江洋这癞皮狗一样的精神弄得哭笑不得,可这个时候劝都不能劝,只能学自己的妈,不停给江洋夹菜,希望能堵住江洋的嘴。张健看着女儿的举动,又唏嘘感慨得不行。 张幼薇上大学那会儿,要是能给哪个男孩子夹一口菜,那男孩估计能幸福得晕过去吧。 可现在看看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认定了江洋是自己姑爷后,张健审视他的标准,立马就提高了三个层次。 林淼安然看着餐桌上发生的一切,很热火朝天地吃着自己的饭。话说虞炜洁的菜做得真是好啊,江萍但凡能有这个阿婆一半的水平,哪儿还有西城饭庄什么事?谁叫外卖谁煞笔! 只可惜,江萍没这么天分…… 白白便宜了克勤大叔。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阵。林淼在张健书房里和老头聊了一会儿老头最近正在重新研究的张九龄的诗,一老一小,一个谈文史,一个谈政经,鸡同鸭讲半个小时,张健突然觉得自己和林淼有点人生观不合,内心不由充满对老林的愤恨他一心认定,绝对是老林用他狗屎的官僚阶级思维教坏了小孩,把纯洁无瑕又有天分的神童,带向了丢失最纯粹人性的思想雷区。 “孩子,你这样想问题的方向不对啊,怎么老是往利益上去考虑?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你得相信人世间是有大爱,有大善的。有了大爱和大善,那些大勇和大义才有意义。有了仁心作为支撑,人的一切行为,才能有一往无前的力量,社会才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看你也说自己是学马克思主义的,人家共产党是怎么打天下的啊?就是一心为老百姓着想,心怀大爱,这样才能得了事情啊!”张健说得口沫横飞,想要凭一己之力拯救迷途的小朋友。 江洋在一边听得瞌睡连天,然后打了个嗝。 林淼鄙视地看舅舅一眼,觉得江洋就是个渣渣。 寡人中午吃了两碗半都没打嗝,你才吃一碗饭都撑不住了? 垃圾! 林淼鄙视完江洋,转头朝张健一咧嘴:“呵呵。” 张健顿时就怒了,猛一拍桌:“呵呵是什么意思?” 江洋和昏昏欲睡的张幼薇被张健一掌吓醒。 然后就听林淼缓缓说道:“我只知道,天底下只有一件事是亘古不变的。人活着,就要吃饭。谁能给人饭吃,谁就能得天下。共产党打天下,你是说大爱也行,说是大善也行,反正这些大爱和大善,到我这里,就两个字:吃饱。共产党有办法让人吃饱,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固执!孺子不可教也!”张健气得喷火。 虞炜洁忙跑进来,慌张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张健气呼呼道,“讨论问题而已。” “讨论问题?跟谁讨论啊?”虞炜洁看了看屋里头的人。 江洋在挖鼻屎。 张幼薇在给江洋拿纸巾。 林淼在喝奶。 张健在看着林淼喝奶。 虞炜洁摇摇头,很感伤道:“老张,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张健老脸一红,张幼薇借机告辞道:“爸,妈,时间也不早了。淼淼晚上还要去他亲戚家里吃饭,我和阿洋先送他回家了。” “不再多坐一会儿吗?”虞炜洁不舍道,“大学毕业后就没回来几次。” 张幼薇笑道:“妈,以后我就搬你隔壁了,你什么时候想见我,随便时候过去都行啊。” 虞炜洁听不得这话,看江洋一眼,半揶揄道:“什么时候去都行?你难不成打算在家里当有钱人的太太啊?” 江洋马上道:“妈,薇薇不上班也行,我养她不成问题。” 虞炜洁没吭声。 张幼薇道:“妈,你放心吧,我们现在日子好过着呢。我一个月工资那么高,工作也轻松,学校一共就两个班,班里头的孩子又懂事又聪明,作业交上来基本都全对的,都不用怎么操心。我平时没课,学校也不要求我去学校坐着。周末也有时间,咱们能见面的时间多得很啊!” 虞炜洁小声嘀咕:“都怪你爸贪心,图那个胖子的那点钱,要不然你也不会去那个学校教书……” “阿婆,都是命啊……”林淼放下已经喝干的杯子,伸手一抹嘴边的奶渍,“我作为过来人,必须要跟你说一件事。原本我以为我和我女朋友相识只是偶然,后来才发现那其实是天意……” “等一下!”张健打断道,“你说什么?” 林淼道:“我说天意啊!” 张健大喊:“不是!再前面那几个字!” 林淼道:“不是偶然!” “中间那几个字!” “哪几个啊?你倒是说啊!阿公!” 张健气呼呼道:“你说你有女朋友?” 林淼更气愤,大声反问:“像我这么英俊又有才华的有钱人家的独生子,有个女朋友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阿公,你对我的这个怀疑,既反人类又反社会啊!” 张健有点抓狂了。 他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嘴里念着不行,这样下去这个孩子要毁,突然一拍桌,怒吼道:“你给我跪下!” 林淼一愣:“你要给我发红包吗?” 张健立马威胁:“你不跪你舅舅这个婚就不用结了!” 林淼还没回过神,后头江洋一脚就踢过来,精准踢在林淼的腘窝上。 小豆丁当场一条腿一弯,膝盖扣在地上。张健趁势一只手搭在林淼肩上,飞快道:“林淼,咱们做学问的,本来不讲究这个。有点仪式感,是为了让你印象更深刻。你这么聪明,我是教不了你,今天我算是替我老师收个学生,你记住了,你老师的老师姓郭……” 林淼连忙挣扎大喊:“等下!我师父本来就姓郭!” “不是你那个师父!我说的是老师的老师!”张健很认真道,“你老师的老师姓郭,鲁郭茅的郭!” “我草!”林淼失声大喊,随即又马上问,“我能换那个姓鲁的当老师吗?那位比较拉风啊!” 张健眼里有杀气:“那个人不姓鲁……” 第四百四十七章(10月2日第四更!求月票!) 林淼来时趾高气昂,归去一脸懵逼,从张健家里出来,脑子里一直里嗡嗡乱响,半天都没平静下来。想不到国内学术圈的人脉这么四通八达,就张健这么个三流大学里的副教授,往上扒两代,居然都能扒到传说级人物身上去,简直堪称社交奇迹。总算有点搞清楚,邓文迪之类的人物,跨阶上位背后的一些本源性的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好张老头让他行的是学生礼,纯属个人心血来潮,摆了个他自己都不懂的花架子说到底不过就是让他有个学术传承的概念,而不是像他和郭鹤龄那样,形成正式的师徒传承关系。这样一来,林淼感觉自己也就不算背叛师门,真是好险好险。 临走之前,张健对林淼做的事情并不过分,只是给他开了长长的一张书单。 然而林淼现在看到书单就想吐。暑假时郭鹤龄给他开的书单上都还有一大堆没读完,自己这么日理万机,哪有空再和张健玩文学游戏。再说了,以他功利的读书方法,读再多先秦诸子的经典,也洗涤不了内心,净化不了灵魂,相反万一哪天脑洞大开,读书不一样的东西,搞不好还会越读越反张健的动,适得其反…… 从楼里出来时候,门口滑滑梯的小孩们,早就已经散掉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积攒了一整个白天的积雨云象征性地漏了几滴雨水下来,地上稍微有点湿,但又不足以形成哪怕一丁点的水坑。张幼薇抬头看看天气,手里拿着两把虞炜洁硬塞给她和江洋的雨伞。嘴里刚念叨一句应该不会下了吧,话刚落下,林淼就感觉有东西滴在头上。 第一反应,先是悲观主义地做最坏判断,以为是中了某只不道德飞禽的找,伸手一摸,发现干干净净,紧接着就听见小区里各幢楼的楼顶,瓦片被雨水敲打发出的叮叮咚咚响声。 骤雨突至,倾盆滂沱。 江洋和张幼薇忙撑起伞,掩护林淼冲出小区。小楼上,张健和虞炜洁站在窗边,看着女儿和一个陌生男人配合默契地照顾着孩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张健转头看虞炜洁,问道:“你叹什么气?” 虞炜洁道:“你叹什么,我就叹什么。” 张健笑了笑,说道:“我看这个江洋,有点像一个人。” 虞炜洁想了想,记忆中,她和老头子的朋友里没这么号人,奇怪问道“像谁?” 张健神色一正,却给了个欠抽的答案:“有点像刘邦。” 虞炜洁直接就翻了白眼。 …… 雨势太大,江洋直接在路边拦了辆被不懂行的东瓯人叫作“飞蝴蝶”的菲亚特出租车。 三个人匆匆坐进车里,司机先在后视镜里看一眼被雨淋得半湿后,身材越发凹凸有致的张幼薇,紧接着再一看脸,顿时连油门都忘了踩。 江洋匪气十足地皱了皱眉头,直接吼道:“眼睛往哪儿看呢?” 出租车司机做贼心虚,一声都不敢吭,回过神来赶紧往前开。 开了有几十米,才想起来问江洋要去哪里。 江洋说了西城街,然后转头就跟张幼薇商量:“要不我们先买辆车,以后出门也方便。你学校放学了,我直接开车去接你。” 张幼薇笑道:“湖滨路整条路都要封了,你的车怎么开进去啊?” 江洋拉起张幼薇的手,摸着说道:“停在路外面嘛,以后你每天放学,我们就当先逛街,从湖滨路出来,再开车回去……” 司机听到江洋和张幼薇说开车,忍不住又插嘴道:“要买就买富康,以后自己不开,还能租给别人,别人坐着收租一个月都能挣不少。” 江洋却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让司机闭嘴:“好好开你的车,我没跟你说话知道吗?再吵老子车钱都不给你!” 出租车司机郁闷了。 开车两年,江洋是头一个敢这么吓唬他的。 其他客人都生怕被扔半路上呢…… 林淼看着出租车司机老油条的样子,想起重生这一年来,瓯城区路上的出租车数量,还真多了不少。话说九十年代末,正是瓯城区制造业飞速发展的时候吧。只要有了工厂,随便做点什么东西都不愁销路,有钱人一多,消费水平自然而然水涨船高。 这还不算那些走歪门邪道致富的。 而且说起来要不是老林发了迹,再过两年,江洋也要走上那条踩着钢丝线讨生活的路,虽然一直没被抓到,后来也及时收手了,但不得不说,确实是运气够好…… 林淼都还记得,外婆某短时间一直心惊胆颤的,外头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她就吓得整夜睡不着,生怕哪天就有警察上门,给她带去不好的消息。说句更难听的,要不是江洋干的事,还不足以到枪毙的份,外婆说不定早就连棺材都给他买好了。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先去看看外婆才对的。 三条巷里张健家的小区,直线距离也就不到200米啊…… 所以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吗?林淼转头看看满脸色情盯着张幼薇的江洋,用小脑思考也知道,等下他们俩回家要做什么事情…… 奶奶的,我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我为什么要洞悉这些需要大片打码的内容? 完了完了,阅片太多,画面都快出现了…… 林淼捂住了纯洁的眼睛。 江洋一把把林淼的手拿开,问:“干嘛呢?” 林淼唉声叹气:“非礼勿视,我再也不想和你们两个一起出门了。” 张幼薇摸了摸林淼的头,笑道:“人小鬼大。” 十来分钟后,车子就到了明月小区外头。 林淼拿了把伞,和江洋、张幼薇挥挥手,转身便朝小区内跑去,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貌似重生回来,改变命运最厉害的还不是他们一家,而是江洋才对。 24岁,事业、爱情,该有的都有了。 上辈子的话,江洋要到接近三十岁时才开始明显发迹。 之前那个舅妈,也是跟着江洋吃了一两年小苦头的。 现在呢…… 那位估计还要在公交车售票员的岗位上,再等上许久,才能等来她这一世的良人吧? “好像略微有点作了孽啊……”林淼站在自家楼前,收起雨伞。 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暗暗这么想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10月2日第五更!求月票!) 如果说早上的雨是尿不尽,下午的这场可谓是崩漏。林淼撑着伞跑不到二十米的路,居然也能把身上淋个半湿,回到家里很无奈又被亢奋过头的江萍赶去洗澡,感觉再这么洗下去,皮都要搓掉一层。江萍隔着卫生间的门,不住大喊着跟林淼打听江洋和张幼薇的事情,林淼掐头去尾、长话短说地介绍了一下江洋的泡妞全过程 可越往后说,就越是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扯蛋。 不过江萍完全不在乎。 她就像在听林淼口述琼瑶剧一样,当林淼说起昨天早上见到江洋亲了张幼薇一下,江洋居然在门口尖叫起来,一边狂笑一边捶墙,搞得林淼都懵逼了。 昨天晚上还抱着他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位是谁? 一个人的情绪能转移得那么快吗? 姑妈的行李可都还放在这里没带回去呢! 崇祯皇帝吊死在后头那颗歪脖子树上才几年啦?忘啦? 你们这里烂一点,朕的江山就烂一片!…… 林淼洗澡洗得内心疯狂串戏,洗完出来,江萍还继续缠着他问个没完没了。 林淼只好把今天江洋提亲的事情,全部跟她和盘托出。 江萍听林淼口头还原现场听得眼珠子都在发亮,眼睛闪得bulngbulng的,看起来简直让林淼怀疑,江萍对江洋的这场婚事,要比她自己当年嫁给老林还兴奋毕竟以前听江萍说过,老林当年为了追她,也是靠着先上车再补票这种不要脸的套路。所以江萍嫁给老林的主要原因,坦率地讲,一半得归结为当时年轻不懂事,一半则是迫不得已,这里头并没有太多爱情的成分。一失足成千古恨,凑合跟老林过日子,才是江萍和老林婚姻的真相。 再往后,则又变成了为把林淼养大成人,然后两个人继续凑合…… “住哪儿?她爸妈家住哪儿?”江萍追问不休。 林淼抱着装牛奶的大水壶,满心只有自己今天还没开始做的自然科学试卷。 他抬头看看时间,这都已经2点出头了,却也只能很无奈地继续应付已经完全刹不住车的老妈,没精打采地回答:“学院路,跟奶奶家很近的,街对面,隔着一两百米……” “这么近啊!”江萍又一惊一乍地跳起来。 林淼自己也嘴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紧跟着补了句:“何止呢,跟街道分给我爸的那套房子,就隔了两栋楼,算上走楼梯的时间,走路最多3分钟就能到。” 江萍听得心跳都澎湃了,满脸泛红道:“这真是缘分了,太有缘分了。说不定他们两个小时候还认识呢,你舅舅小时候可调皮了,到处欺负小女孩……” 林淼点点头,痛心疾首到表情麻木:“嗯,这次绝对是欺负到家了。” “不行!我还得给你奶奶打个电话!”江萍突然抽筋一样跳起来,眉飞色舞匆匆往卧室里跑。 林淼微微一皱眉头,望向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安安静静拿着玩具小钓竿,认真钓着水桶里的大嘴巴塑料小鱼的晓晓,问道:“她刚才是不是说了‘还’?” 晓晓点点头:“嗯。” 林淼又问:“我早上出去之后,妈妈跟奶奶打了多久的电话?” 晓晓想了想,回道:“打到中午吃饭。” 林淼捂住了脸。 哪儿就有那么多话可以说!非要说这么多话,干脆去奶奶家里当面聊啊! 电话费不要钱的啊?! 林淼哭笑不得时,就听卧室里传出了江萍招牌式的“哦嚯嚯嚯”。 而更可怕的是,电话的另一头,居然也回复了同样的声音…… 言传身教这种事,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听江萍电话打得热闹,林淼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了赶紧做题的心思。见晓晓闲着无聊,就问她道:“要不要再练练打字?再过几个月又要大考了,就当复习一下拼音好不好?” 晓晓有点舍不得地看了下手里的玩具,浮在水桶上的塑料小鱼,还有七八条没钓上来平时不喜欢做作业,却喜欢把书本摆得整整齐齐,身为强迫症患者的晓晓,明显有点不搞完不舒服斯基的意思。林淼见她左右为难,便网开一面道:“钓完了再学。” “嗯!”晓晓绽放出笑脸,重重一点头。 林淼搬了小板凳,坐到晓晓身边,看着她专心致志地把装着磁铁的小钓竿,慢慢塞进嘴巴大张的小鱼肚子里。然后砰的一声轻响,磁铁吸住小鱼肚子里的小铁块。晓晓高兴地把小鱼拉上来,小心翼翼甩干净水,放进一旁的小盒子里。林淼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晓晓转头一看林淼,又童真满满地一笑,显然很喜欢让人摸头。 林淼一点都不着急,对晓晓消磨时间的游戏,充满了耐心。 晓晓读书不太行,这点他心里一清二楚,所以他对晓晓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成绩不用太好,能做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全班50多人,林淼对晓晓期望上限是前15之内,下限是不掉出前25名。当然,现在离这个下限,还是有着一定的距离。去年晓晓的期末考试,数学成绩光荣位列全班倒数第一,语文成绩比较优异,全班倒数第二。 奶奶的…… 居然还有个傻子能考得比晓晓更差? 林淼有点想不明白。 晓晓考那么烂,那是因为比别人落下了足足一个学期的课啊! 心里暗暗腹诽着,多等了晓晓将近20分钟。 等晓晓把小鱼都钓上来,林淼帮着她一起把玩具上的水擦干,又提着水桶进卫生间,把水倒了。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后,这才拉着晓晓进了她的房间。 房门一关,林淼拿出昨晚上的笔记,继续给晓晓讲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 但与其说是在教,更确切讲,倒不如说是在强迫晓晓把各个常用字的拼音死记硬背下来。 以前他自己就是这样。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搞不懂前鼻音和后鼻音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有钱鹅问世,拼音用得多了终于在高一的某一天,在电脑上磨洋工的时候,突然脑子开了窍。 我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以学习这种事,以林淼的经验就是,先要积累,等积累得差不多了,时辰一到,水到渠成,该顿悟也就顿悟了…… 晓晓死背拼音,他死刷真题,其实是同一个道理。 江萍在卧室里跟林淼的外婆母女狂嗨,林淼和晓晓在房间里好好学习。 一头乐此不疲,一头被迫乐此不疲。 足足乐此不疲了又一个多小时,江萍终于疲了。 她挂了电话回来找林淼和晓晓闲聊,直接扰乱了林淼对晓晓的教学计划。 林淼也不恼,下雨天,总不能让江萍出门去血拼。 今天就当浮生偷得半日闲,劳逸结合了。 娘儿仨围绕着江洋的婚礼到底该怎么办,干扯了整整一个下午。聊到江洋的婚房时,林淼又想起早上那个男人的承诺,对江萍说干脆就把学院路的房子送给江洋,他牛逼都吹了,不能不兑现。江萍心里觉得这办法不错,又担心老林会不答应。林淼却笑了笑,很笃定道:“我爸那个人,自己兜里有十块糖,就恨不能给家里人送七八块。这事情,我爸绝对没意见!” 嫁给老林七八年,还没完全明白老林是怎样一个人的江萍,略有点信不过林淼的话。 正怀疑儿子这个判断的可信度时,早上陪完领导的老林,正巧回了家。 江萍藏不住话,站起来走出晓晓的房间,马上就把江洋要结婚,以及学院路那套房子的事情跟老林一起说了下。老林听得有点懵圈,愣了几秒后,便毫不做作地慢慢回答道:“可以啊,那套房子放着也是放着,阿洋结婚,咱们送套房子,应该的嘛!你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跟他过个户吧,我这几天忙都忙死,不然我跟他一起去也行。” 江萍听完都傻了。 十几万的房子,你个败家老爷儿们儿就这么说送就送了? 老娘…… 老娘特么爱死你了! 江萍哈哈大笑,欢脱得不行,抱住老林,在他脸上亲个不停。 林淼看不过去,转身赶紧用手捂住晓晓的眼睛,很责备的语气谴责道:“早上出门在外看舅舅和舅妈撒狗粮,回家里还要看你们撒狗粮!单身狗活该被虐吗?!” 老林和江萍理都不理林淼的胡言乱语。 林淼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单身狗了,晓晓也还小,以后更是不可能愁嫁不出去,于是又改口道:“奶奶的,教坏小孩不用负责任的吗?!” 老林嫌烦地推开江萍,慈爱地摸了摸林淼的头。 江萍黏着他不放,死挽着老林的胳膊,也不嫌他身上的烟酒味了,腻歪地说道:“老公,我晚上吃什么呀?” “晚上去阿华家里吃。”老林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半,差不多也接近饭点了,淡淡说道,“我先去洗个澡,我们5点钟出门。” 江萍不由松开老林的手,奇怪又抵触地问道:“好端端,去他家干嘛?” 老林不耐烦地嫌弃道:“你怎么这么笨?阿玲从外面回来,不得一家人坐下来吃顿饭啊?” 江萍立马把脸一拉,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我不去,我晚上自己在家里吃!” 老林眉头一皱,转脸又想骂江萍。 林淼来了句:“爸,我跟你去就行,妈坐在那边也吃不下饭。” 老林把想骂的话又咽回去,指了指江萍,没好气道:“看看,你儿子都比你懂事。” 说完,便去卧室拿了衣服,径直进了卫生间。 江萍坐在沙发上赌气,林淼凑过去,小声道:“妈,我和爸爸今晚是去坑我姑妈的,你在家里等我好消息啊……” 江萍顿时怒容一收,露出笑脸,猛地把林淼抱进怀里,一通使劲乱揉,边揉边亲:“我就知道我家宝贝跟妈妈最好……” 虽然完全没问林淼,到底是怎么个坑法,但她心里头,总算好受了许多。 第四百四十九章(10月2日第六更!求月票!) “晓晓,晚上好好吃饭啊。” “嗯。”五点不到,林淼在家门口叮嘱晓晓。 晓晓乖乖点着头,已然对林淼家里复杂的亲戚关系感到晕头转向。一会儿是和她很亲的舅舅,一会儿又是每次见到她就只会傻兮兮笑的小叔,还有住在三条巷奶奶一直对她很好,可住在乡下的娘娘就对她爱理不理,还总故意对她说些让她心里很难受的话。昨天又来了个姑妈,听小姨说姑妈是个大傻子,脑子有问题,真的好可怕啊…… 理不清关系的晓晓很茫然,只知道小姨很仇视老林和林淼待会儿要见的人,所以也不让她一起跟着去吃饭。好在她本来也就不想去,每次和老林出去吃饭,她都感觉好累。 林淼对内心暗喜的晓晓挥了挥手,便跟着老林下了楼。 老林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行李袋,估计少说也有四十五斤重在江萍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把这两个里头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大袋子顺路带走,直接拿到林国华家里去。按江萍的原话就是:“要么拿去给你弟,要么我就拿去扔了。” 老林差点为此又要和江萍单挑一次,但可惜时间不够,只能遗憾留到下回。 久疏锻炼的老林提着重物从楼上走到楼下,就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好在家里有辆小破桑塔纳,老林开了车门,直接把两个行李袋往车后座上一放,坐进车里后,又喘了老半天才发动车子,一边往外倒,嘴里还不住地恨恨骂江萍:“这个老娘客,逼事儿真特么多!这点东西放两天怎么了,搞得跟她有仇一样……” 林淼对老林这种长期在夫妻关系中摆不正位置的状态,很是有点伤脑筋。 老林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最奇葩的就是这点。跟身边关系较近的人相处,他对谁都能很好,唯独对老婆,总是一点脾气都控制不住。也不是说就不疼江萍,心里肯定还是惦着的。 可就是…… 确实爱得不深吧…… “这病没法医,神仙都解决不了。”林淼心里嘀咕,又替江萍回怼老林,笑得很理所当然道,“本来就是有仇啊!没仇昨晚上我妈跟你吵什么?” 老林对林淼是没办法的。这个宝贝儿子,现在打又打不得,骂还骂不过,动不动自己这个当爹的做错事还得接受他的批评教育,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为父亲的威严,就在急速减弱,到昨晚上他才发现,在林淼面前,他可能已经不存在威严这个东西了。 父子俩的地位,变得莫名的平等。老林对此有点忧愁和小烦恼,不过也不是想不开。平等就平等吧,家里的军功章,有儿子的百分之九十九呢…… 看似糊糊涂涂的老林,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本准普。 “唉……是命啊……”老林对江萍和林国玲的关系无可奈何,在门口岗亭保安满脸堆笑的注视下,愁眉苦脸把车倒上马路。 林国华家离西城街不远,向南开出西城街,西向再开5分钟不到,拐进一条通向瓯城区烈士山的小路,小路尽头的烈士山隧道旁,就是林国华家的三层小洋房。 这年头能住上独栋小洋房的,在瓯城区还是极少数。以老林家的先天优良成分,这样的房子自然是不买不起的。所以不用说,房子自然是林淼的小婶叶慧芬娘家给置办的。 提起叶慧芬和林国华,大概也有那么一段值得引以为谈资的往事。 当年林国华学习成绩马马虎虎,高复一年,踩线考上一所大专。 那时候的林国华听说就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惹人喜欢。所以从上大一开始,就有不少学校里的女孩子主动追他,整天给他写些情书,帮他洗个衣服什么的。但林国华统统没当回事,直到叶慧芬出手,一改追求方式,给林国华送的都是毛衣、鞋子、零食之类实实在在的东西,不出几个月,就顺利拿下了他。林国华大学没毕业,就和叶慧芬定下了亲事。 两人毕业之后,叶慧芬被分到瓯城区某工厂当团委副书记,毕业就有个相当于副股级的职务,林国华则进入区规划局,当了个助理工程师如果不是这回老林介入,把他调到西城街道,他这个助工要当到2010年之后,拿到函授的大学本科文凭,才能摘掉助理两个字。总之一句话,当时叶慧芬大有前途,林国华则是刚毕业就进入了混日子的状态。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叶慧芬居然没工作两年,就放弃公职,毅然投入市场经济的怀抱,想尽各种办法挣钱。而她和林国华住的这间小洋房,就是那个过程中的产物之一。 小别墅的地,是叶慧芬娘家提供的,盖起三层小楼,既是给林国华和叶慧芬当婚房用,也是想利用一楼的门面,做点小生意。叶慧芬最初拿一楼弄了个小餐馆,还一度有过念头,想请丁山过去帮忙,但后来看丁山的餐馆的生意比她家要好出几十倍,这念头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再后来丁山和林国玲外逃西北,叶慧芬的餐馆也经营不利关门,小洋房空出来的那么多地方,叶慧芬就隔成好些个小房间,租给近些年来越来越多到东瓯市打工的外地人。 再然后她就神奇地发现,妈的收租比开餐馆来钱快多了…… 再再后来,林国华靠着抱上某条林淼不知道的大腿,给叶慧芬找了个采砂的项目,叶慧芬又大胆放手一搏,狠心将多年收租的积蓄全都投了进去,两口子便从此搭上东瓯市旧城改造的快车,日子蒸蒸日上。 此后经年,林国华便靠着他那个并无实权、空有名头的公职身份到处跑关系,叶慧芬就操持着那个采砂场,咬紧牙关日夜不息地捞钱,直到国家环保政策下来,才终于在2010年后收了手。就连那个运营了将近二十年的采砂场小码头,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让城建局抓了典型,当作违章建筑给办了。只是那时候,他们早就已经挣得盆满钵满,生活无忧。 表弟林斌大二那年拿三十万炒股输得脸色发白,叶慧芬也只是淡定一笑,表示练手的钱而已,亏掉一些也无所谓。而同一时间,林淼还要一边给领导赶稿子,一边计算一个月的花销是否能收支平衡,老林一个月的住院费,就能扒掉他半层皮。 前世的时候,林淼真的挺羡慕林国华和叶慧芬的夫妻关系。 两口子能把彼此的共同利益捆得那么紧,本就已经不容易,而他们两个,居然还能在必须直面共同收入分配的情况下,做到各有分工,配合默契。钱的问题上,对外口径一致,一口咬定就是叶慧芬在管,林国华兜里半毛钱都没有,对内又主从有序,凡是大钱、大事情、大项目,林淼从来就只知道都是林国华亲自处理,没有叶慧芬出头的份。 就这样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两个人既把事情办了,也稳稳地守住了自己的钱袋子。跟他们夫妻俩做生意,只要不是对方明显实力碾压的,不然从来就只有林国华和叶慧芬占别人便宜,没有别人占他们便宜的。 像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看似是三观的互相吸引,但其实林淼觉得,还是天意吧。 毕竟两个自私鬼能在一起互相包容,也真的是挺不容易的。又或者说,是林国华命好,刚好遇上了一个谁都不愿意迁就,却单单只肯为他一个人付出的叶慧芬。 要是老林和江萍也能这么分工明确,踏实肯干的话,也许前世的生活也会完全不一样吧…… 不至于被林国玲随便一坑,就坑得满地找牙。 希望我和莉莉,将来也能互相扶持,多过凑合过日子吧…… 所以结婚这种事,果然还是得从娃娃抓起。 等下个月去京城,得先好好教育一下,让小luoli知道知道什么叫家和万事兴,团结就是力量。 林淼下了车,站在林国华家的小楼门前,看着老林哼哧哼哧地把林国玲的两个行李袋拿出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满脑子里,却只有自己的小媳妇儿。 第四百五十章(10月2日第七更!求月票!) 老林按响楼下的门铃,楼上很快慌慌张张地跑下来三个人。 叶慧芬满脸堆笑地打开门,嘴里亲热地管老林叫哥,这称呼,林淼上辈子一次都没从叶慧芬嘴里听到过,更不用说还喊得这么谄媚——谄媚到连跟在叶慧芬身后的林国玲都听不下去,忍不住来了句:“叫这么肉麻干嘛?搞得好像十几年没见到一样,我才真是快十年没见阿荣了呢!阿荣你说是吧?”林国玲笑嘻嘻看着老林,在“争宠”这件事上,也要和叶慧芬分个胜负才肯罢休,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林累得直喘,根本没闲心照顾林国玲求存在感的心理需求,很敷衍地点点头,接连说了几声是是是,叶慧芬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老林手里先接过一个包,一边转过头看着林国玲,明明脸上笑着,口气中却带了几分骂街的气势,大声道:“我家阿华的哥当然就是我哥嘛!跟我亲哥有什么区别啊?我叫两句还要先跟你论资排辈,也跑去西北住两年才行是吧?”一边又颠了下手里的包,不住地喊:“哎哟,这包里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林国玲立马开始装傻,就跟完全没听懂叶慧芬话里的揶揄,装模作样要从老林手里接另一个包,走在最后头的林国华,却抢着把那个包夺到自己手上,略带几分呵斥地对林国玲道:“不用你!不用你!人还没包大,等下从楼梯上摔下来怎么办?” 林国玲一听,满身的傻气又冒出来,一脸欢快地回答:“摔下来就去医院嘛!刚好去我以前上班的地方看看,我以前的老同事现在说不定都当领导了!” 林国华立马拉下脸来,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我哥当年都差点给你害死!你现在干嘛,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把医院的工作丢了很高兴是吧?” “诶,你这话……我当年也是被人骗了啊!又不是故意的!”林国玲嚷嚷起来。 “故意不故意,人都已经被你害了,也就幸好我哥本事大!”一辈子没管老林喊过哥的林国华,口口声声越喊越顺口,骂完林国玲,转头就变脸般换上灿烂的笑容,又客气又恭敬道,“哥,上楼吧,楼上菜都做得差不多了。” “嗯。”老林应了声,满头虚汗,脚下发飘地往屋里头走。 叶慧芬又招呼林淼:“阿淼,快上去!阿冰等你半天了!” 林淼偏不听她的,很冷淡地说道:“没事,半天都等了,不差多等半分钟。” 叶慧芬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哈哈大笑掩饰过去,赶忙提着大袋子往屋里走。 林淼跟在几个人的最后头,穿过入门的后的小玄关,从一个侧门进了屋子。 屋子一楼黑咕隆咚,连灯都没开。 一楼两个小房间房门紧闭,显然是已经租出去了,顺着玄关往前还有一条小路通向小洋楼的后院,后院就建在山脚下,是林国华和叶慧芬私搭的违章建筑,目测大概能有七八间房,也全都租给了外来务工的打工者们。 踩着颇为陡峭的螺旋形楼梯上楼,同样缺乏锻炼的林国华,没走几步就忍不住问老林:“哥,你这两袋是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走在最前头的老林很淡然地回答道:“哦,这两袋是阿玲的行李。” 原本以为这是老林带来的什么好东西的林国华和叶慧芬双双闻言一愣,叶慧芬立马大感不爽地问道:“阿玲,你把行李放我哥家里干嘛?” “我昨晚……昨晚是阿荣接我回去的嘛!我晚上住酒店,这么两大袋东西拿过去干嘛?”林国玲习惯性不管好坏,凡事都要辩解两句地大声回答,然后又问老林,“阿荣,我这两个袋子放你家里不是好好的嘛,这么重的东西,干嘛提来提去的?” 老林皱皱眉头,有点说不出口。 队伍最后面的林淼,却很淡定地替老林把原因说了出来,脆脆的童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因为我妈不让放,我爸要是不拿走,她就要这两个袋子当垃圾扔了。” 林国玲立马就急了,在楼梯上一停,转头冲林淼喊道:“你妈怎么这样啊!?” 话一落下,都不用老林张嘴,不小心帮林国玲擦了屁股的林国华,立马一肚子火气地怒吼起来:“不这么还能怎么样啊?让你进家门就不错了!换了别人家的兄弟被你害那么惨,你看他这辈子还不会搭理你!” 林国玲被林国华骂得一愣,仿佛看着就要说不出话来了,可突然又脑回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大声喊道:“所以才说我家兄弟好嘛!别人家哪有这样的福分!” 林淼当场就服了。 这个姑妈,在外面的时候嘴巴就笨得要死,长长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 可在自己家里,这强词夺理起来,反应能力简直是神级啊! 叶慧芬提着大包手发麻,不想再跟林国玲瞎扯,急忙催促道:“别站着不动啊,往上走啊,我东西都快拿不住了!” 林国玲这才又扶着扶手抹黑往前走,心里还挺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嘴里继续笑哈哈地嘀咕:“我说得没错吧,我家阿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弟……” 老林走在最前面,满脸哭笑不得。 林淼跟在后面慢慢走,不紧不慢上了二楼,光线稍微好了一点。 楼梯口一左一右两间屋子的房门也关着,显然同样是租出去了。 正对着楼梯的卫生间敞着门,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脏得令人发指。林淼连多瞥一眼都没兴趣,捏着鼻子避开那冲头的气味,急急忙忙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之间还有一扇小铁门,这道门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林国华家里的门。 铁门开着,门房放着一个鞋架。 跟在老林身后的林国华见老林要脱鞋,赶紧又着急大喊:“不用脱!不用脱!直接上去就行!” 林国玲闻言一怔,问叶慧芬道:“不用脱鞋的吗?那你摆这么鞋架在这里干嘛?我和阿凯今天上来都把鞋子脱了……” 叶慧芬呵呵一笑,很腹黑道:“你猜猜看嘛!” 第四百五十一章(10月2日第八更!求月票!) 林国玲对外真傻,对内装傻,一以贯之。所以她当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区别对待,也就更不会说出来丢自己的脸,于是便当作没听到叶慧芬的话一样,装聋作哑不理会。 林国华和叶慧芬提着两个袋子上了三楼,累得跟狗喘一样。 某人的眼里,却只有空手上楼、闲庭信步的老林。 老太太满脸代销迎到楼梯口,语气那叫一个慈祥地问老林道:“孩子,今天刚下班啊?” 老林被老太太喊得一怔,恍惚间有种梦回三四岁的感觉,继而心头一暖,脸上露出高兴的笑来,带着几分得意地回答道:“对,早上陪市里几个领导转了一圈,下午开了个会。刚才回家洗了个澡就马上过来了。” “哎哟,你这一天也辛苦啊,休息天都没得休息。”老太太一脸心疼,说着话,居然伸出手去就往老林肚子上摸,然后盯着那个比江萍怀林淼的时候还大的肚子,光天化日下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道,“啧啧啧,肚子比上个月都变小了,工作这么累,人都累瘦了啊……” 从后面走上的林淼听得想吐,不料刚迈上三楼,也没能逃过老太太的魔爪。 老太太一把将林淼搂过去,笑着揉了揉林淼的脸,喊道:“哎哟!我孙子也来了咯!” 林淼心里呵呵呵,听到隔壁房间里《魔神英雄传》的片头曲响起,赶紧大叫一声:“动画片开始了!”连忙从老太太怀里跑出去,一溜烟冲进了小叔家的客厅。 对老太太的这种反应,林淼向来是抵触的。 上辈子的时候就这样 听说林淼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老太太平时见到他就唠唠叨叨,话里话外都是她年纪大了,照顾不动老林,林淼要自己想办法,说得好像江萍平时什么都没干,林淼还能啃老啃到瘫痪的老林身上去,而她仿佛担起过什么责任一样。但事实呢?她一年下来,顶天了拿个一两千过来意思一下,就感觉尽到当妈的责任了。而乡下亲戚结婚随份子,反倒出的都比这多。 林淼那时候真心不想要老太太那点说实话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钱,因为就算没正式工作的时候,他靠着自己985大学毕业生的招牌,做家教挣的钱也还勉强能维持家里的花销。江萍服侍不动老林,时不时犯晕,不得不把老林往医院送的时候,林淼每个月挣的大部分钱,都要花到老林身上去。但这些,那时候老太太全都是视而不见的。或者哪怕江萍告诉她,老太太也会很快忘记,要么干脆就认为,江萍是在说谎。 在乡下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大学毕业找不到正式工作的孩子,一个月能靠打零工,挣上七八千的工钱的。而江萍那时也早被生活压垮,总是要把自己活到尘埃里去,老太太给她的钱,她自然也都照单收下。于是越是这样,就越让老太太产生林淼搞不好要把老林推给她的错觉,不但越来越看林淼不上眼,甚至还托一些亲戚不阴不阳地告诉林淼:“你娘娘没有几个钱的,将来走了也没遗产。”听得林淼只想冷笑。 后来林淼受不了家里乱七八糟亲戚的嘀咕,干脆先找了份街道临时工的工作。老太太一看林淼有单位了,再来看望老林,脸色才好看些。可惜那好看的脸色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因为林淼辞了职专心在家复习考研,又迅速地铁青了下去。林淼苦熬了整整一年,一边复习,周末再抽空出去教两次课,保证自食其力,不给家里添负担。而江萍那年也争气,不再动不动头晕眼花,终于母子俩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总算是走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林淼顺利考上了研究生,老林也在江萍的照顾下,勉强又安然度过一年。 随后读研三年,林淼继续半工半读活着,大钱自然不可能挣得着,小钱除了留些最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差不多全都交给了家里,江萍偶尔再犯病,老林住院一两个月的钱,总算还能掏得出来。只是过年回家时,老太太看到林淼,依然会黑着脸抱怨林淼不懂事,只顾自己读没用的书,这些学费省出来给家里当伙食费,都能多吃两年。一边埋怨林淼,一边还要夸林冰懂事,大学毕业就出来上班,现在一个月工资都四五千了,日子过得好得很…… 老太太对林淼的苛责,就这样贯穿了林淼读研的整个三年。 直到林淼研究生毕业后,无缝衔接考上了公务员,她的态度,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先是多了笑脸,然后随着林淼爬到区领导身边,老太太便开始逢人就夸。 过年的时候出门吃饭,老太太也不再跟林国华坐一块儿,而是非要坐到林淼身边。 被乡下的亲戚们夸得高兴了,还要捧住当年都已经快三十岁的林淼的脸揉两下。 所以对老太天的这个动作,林淼可谓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没有任何亲情,纯粹的,就是面子和虚荣。 你哪怕跟我讲利益呢? 以为能忘掉过去的林淼,到头来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什么都忘不了,老太太某些刻在她骨子里的势利举止,总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藏在脑海深处的大量糟糕回忆。 他走到客厅里坐下来,盯着电视机里,默默听那段熟悉的动画片旋律播完。印象之中,这部动画片,好像也就是他童年时期,最后一点美好的东西了。 无忧无虑,衣食无忧…… “奶奶个熊!”林淼骂了句,转过头来,才发现林冰和丁凯,都在傻傻地看着他发愣。 这两个家伙,一个之前从未见过他,这一年来估计只在报纸上看到过他。 另一个刚断奶没几年,幼儿园都还没上完的,想来每天都能因为他这个神童堂哥和他的作家伯伯,受到老师的特殊关照和幼儿园小朋友以及小朋友家长的热捧,对他的印象,已经从“淼淼哥哥”嬗变到了“好厉害的淼淼哥哥”。 林淼跟两人对视两秒,突然开口:“见到我是不是特别有一种三生有幸的感觉?” 丁凯腼腆地笑了笑。 林冰一脸痴呆。 林淼叹了口气:“你们感觉三生有幸,也是应该的啊,我特么现在都佩服我自己,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都恨不得给自己磕三个头……” 第四百五十二章(10月2日第九更!求月票!)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在厨房传来哗的一声响,听到炒勺和铁锅碰撞的声音时,一直不好意思说话的丁凯,才突然对林淼道:“我爸也是厨师。” 林淼点点头,什么都没回答。 丁凯就又没了动静。 林淼默默打量着他,不得不说,确实遗传了林国玲的好皮囊,白白净净,五官也可以,笑起来还有种痞痞坏坏的感觉,是那种容易受小姑娘欢迎的类型。搞不好基佬也喜欢。只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跟陌生人打交道都有困难的主,打起架来居然能那么凶猛。 话说要是江洋有这外形条件,张健和虞炜洁,就不至于那么生气了吧…… 林淼由此及彼地联想着,丁凯和林冰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动画片上。 年仅十六岁的丁凯,绝对还童心未泯,看动画片看得入迷,没一会儿就跟林冰闹起来,摆了个架势大喊:“施巴拉古火焰交叉十字斩!” 林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丁凯又望向林淼。 然而林淼今天是带着仇恨来的,只想当一个安静的面瘫,所以面无表情。 丁凯有点丧气,觉得神童真不好相处。还是林冰好,让喊哥哥就喊哥哥,哪像林淼——那气势,那光环,别让说林淼喊他哥,丁凯感觉自己没喊林淼爷爷,就算hold得住场面了…… 动画片看到快末尾的时候,瓦塔诺正要挥刀砍人,厨房里却传来了大人们喊叫。 林淼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厨房去。 厨房里的桌子有点摆不开,平时林国华和叶慧芬也极少打扫,所以还显得脏脏的。 林国华把做好的菜,一盘接着一盘往桌上摆。 林淼随便找了个位置,多拿了两张椅子叠在一起,安安稳稳坐好。 老林见林淼坐下,就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 只是比较讨厌的,是林国玲紧挨到了林淼的另一边。 不过没办法,今天这一桌,除了两个孩子,林淼也实在找不出完全不讨厌的人。 而孩子本身虽然不讨厌,但跟他们坐在一起,那种体验又是讨厌的。 所以……忍了吧…… 哪能每天都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的,偶尔总会遇上没得选择的时候。 人生在世,逃不了的。 桌椅摆好,碗筷分齐,叶慧芬和林国玲又扯着嗓子多喊了几句,丁凯和林冰才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林冰刚掉了两个门牙,说话有点漏风地大喊:“瓦特诺!灯龙剑!” 丁凯很认真地纠正:“不是瓦塔诺!用灯龙剑的是神龙斗士!” 好吧,这就是十六岁的少年。貌似和六岁的孩子,区别也不是特别大…… 林淼对丁凯的表现不予点评,很沉默地拿起筷子,夹了块叶慧芬很拿手的炒年糕。前些年她开餐馆,日子也不是白混的,好歹学了点东西——虽然现在只能拿来做做家宴了。 老林开了瓶啤酒,同样也很沉默。 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但是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方面是林淼这次只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方向,而非像那晚处理神童风波时那样,有着完整的说话提纲,甚至是林淼手把手教他背下来的原话。另一方面,则是这件事情中,掺杂了太多的感情因素。 看看这桌上的人都有谁? 他的亲妈,他的亲姐姐,他的亲弟弟,他的亲外甥,他的亲侄子…… 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把他的至亲们,全都当作仇人来看了? 纵然这些人有千般的不对,可亲人总归是亲人啊! 老林越想,心里就越觉得悲凉。 儿子早上跟他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八个字,现在还在他脑子里转悠。可怎么做,做到哪一步才叫“为己”?面对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他又怎么能做到完全的“为己”? “来来来!”老林皱着眉头深思的时候,林国玲突然举起酒杯,站起来大声道,“一家人终于又聚到一起,一家团圆,干一杯!干一杯!” 老林端起啤酒,几个大人全站起来。 连老太太都乐呵呵地举着装健力宝的杯子凑了个热闹。 丁凯也倒了杯啤酒,装回小大人。 只有林淼和林冰依然能享受小孩子的特权,看着他们把杯子一碰。 老林仰头一口气把整杯酒闷进肚子。 叶慧芬的马屁立刻接上去,称呼又变得顺嘴了些:“老大这个酒量,确实是厉害!别说什么才华不才华,就凭这个酒量,领导也该重用咱们老大!阿华你说是不是?” 林国华笑得莫名羞涩的样子:“那当然,我哥酒量从小就好,我听他说,他以前在工厂里跟工友喝酒,一晚上都能喝一箱的。” “喝了吐,钱都拿去打水漂了……”老太太习惯性地来了一句,忽然有绝对好像这么说有问题,又忙改口道,“不过青年人偶尔喝点,锻炼一下也是应该的。年轻的时候不喝,等工作了,领导都不会喜欢你……” 林国玲听到这歪理,也硬跟着附和:“妈说得对!阿荣幸好就是年轻的时候锻炼过,现在才能当领导嘛!阿荣……阿荣现在算领导吗?” “算!算!当然算啊!”林国华对林国玲的存在,一直显得很烦躁道,“我哥都副科级了!副科级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啊?就级别和你原来那个医院的副院长一样大!实权比你们院长都大!” “哎哟,那还真是……大领导了!”林国玲看老林的眼神越发炙热。她之前一直以为,老林只是当作家出名了,没料到原来还有这一层? 林淼神色淡漠地看着这一家人,心里连呵呵都懒得呵了。 叶慧芬见林淼一直不吭声,略带着一丝犹豫,递话道:“阿淼,怎么都不说话啊?” 林淼淡淡道:“不想说。” 叶慧芬笑道:“跟阿冰聊聊嘛,对自己弟弟这么认生干嘛啊?” “聊什么呢?”林淼反问道,“人生理想,还是诗词歌赋?” 林国玲笑着插嘴:“人生理想,跟我家阿凯可以聊的嘛!阿凯,跟你弟弟说,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啊?” 丁凯一脸的不好意思,扭捏道:“妈……什么人生理想啊!你搞笑不搞笑?” 林国玲正要反驳,林淼突然幽幽来了句:“我觉得阿凯哥以后当运动员不错,爸,你说是不是?” 老林知道这时该说什么,却愣着没开口。 林淼见状,心里有数,干脆又自顾自追问:“姑妈,我哥以后,你还打算继续让他上学吗?” 面对这个关乎政治正确的问题,向来做人必须随大流的林国玲,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当然上啊!” 林淼嘴角一扬:“那他读书成绩怎么样?” 第四百五十三章(10月2日第十更!求月票!) 林淼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却把林国玲问得不知所措。她眼睛发直,盯着手里的酒杯,嘴里开始自言自语:“阿凯的成绩啊,问阿凯的成绩干嘛啊,成绩好坏都不影响读书的嘛……” 丁凯的成绩怎么样? 这个问题,林国玲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几年前她带着丁凯逃往大西北时,丁凯才上小学二年级。到了当地之后,一开始林国玲自然也像个正常当妈的,到处打听怎么才能让孩子上学,等好不容易让丁凯落了学籍,却没料到丁凯到了新学校后,每天不是和同学打架,就是跟上课睡觉。作业、考试什么的,更是一塌糊涂。林国玲和丁山两口子全都忙于生计,根本没心思教育丁凯,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没当回事,眼看着丁凯生生混到了小学毕业。可等一上初中,丁凯却是怎么都混不下去了。 才读到初一下学期,丁凯就主动要求退了学。按他自己跟林国玲的说法是,不管英语课还是数学课,老师教的东西,基本一句话都听不懂了,这样还读个屁? 林国玲当时也没往心里去,觉得丁山也就是初中毕业,还不照样学手艺过日子?大不了今后丁凯就跟着他爸当厨子,将来混口饭总不成问题。于是在她的首肯下,丁凯终于逃离了让他万分难受的校园,从此窝在家里,跟丁山学点当厨师的基本功——不过其实也没怎么学好,一来丁凯耐不住性子,二来家里也不具备自己教学的条件。 别的不说,光练个刀功,材料总得有吧? 可林国玲一家在西北是卖糕点的,有个锤子材料能拿来让丁凯切切切。 这样一来,丁凯就相当于是在家里白混了一年多,除了帮爸妈收个钱,其他时间,就是一个人看看小人书什么的,生活宅得一塌糊涂。 林国玲这次忍不住从西北偷跑回来,虽说最主要因为是她自己实在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生活,顺便想借老林这棵大树,赶紧恢复自由身;可另一个动因,也是不希望丁凯再继续那么宅下去,觉得必须找点正经活让他干干。唯有继续让丁凯读书,却是她从未想过的。 碎碎念了半天,林国玲终于又找回她那个神奇的回话逻辑,理不直但气壮地回答道:“你阿凯哥哥小时候成绩不错的,不会比你差多少的!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数学语文考试都拿过全班前十名的!”此话一出,连叶慧芬都忍不住呵呵呵了。 尼玛这世上还真有人敢管“某次全班前十”和“全国第一”叫差不多啊? 梵蒂冈人都不敢说这种话好不好! 叶慧芬刚想帮林淼吐个槽,林淼却先笑了笑,抢先说道:“姑妈,其实成绩无关紧要的,我就是有个建议,关键还要看阿凯哥自己愿不愿意。当然最好是愿意,因为我想了想,感觉可能除了这个地方,全世界再也没别的去处更适合阿凯哥了。” 林国玲一听林淼的建议居然这牛逼,忙问道:“什么地方?” 林淼淡淡道:“东瓯市体校,也有初中的文化课,对语文、数学这些课的要求也不高,每天最多两三节课,剩下时间全都练体育。我看阿凯哥的骨架子挺好的,他要是愿意,改天可以让我爸叫个人带阿凯哥过去,让那边的教练看看。将来多练个几年,就算不出成绩,好歹也能拿个中专文凭,我爸再托人找找关系,当个小学体育老师也行。” 林淼胡吹乱扯画大饼,谎话说得真诚又翔实,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甚至让叶慧芬和林国华都一不小心着了道,居然信了林淼的邪。林国华点着头,相当赞同道:“诶!这个路子好,书也有得读,文凭也能拿,将来工作也好安排,一举三得啊!” 叶慧芬也附和道:“哎哟还是咱们神童有办法啊,老大你这个种子真是结得太好了!” 林淼无视了叶慧芬少儿不宜的冷笑话,微笑望向丁凯:“阿凯哥,你喜欢体育吧?” “啊……喜欢啊……”丁凯愣愣地点头道。 林淼刚才说的,每天最多两三节语文数学之类的课,好像还是能忍的。至于训练什么的,不就是他最拿手的跑跑跳跳嘛,那种课上一整天也不带累的啊! 这么一想,他和林国玲一对眼。 林国玲马上问道:“阿凯,你怎么看啊?” 丁凯微微一顿,没怎么迟疑,就笑着回答道:“可以试试看啊!” 林淼立马就插话道:“不是试试看,决定就要去。学籍定下来,那就是关系转进来了,人家体育局、教育局那么多人给你办手续,也要花时间的。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都要花钱送礼、走后门的。现在我爸帮你弄进去容易,你再出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啊!” “对,对,这个阿淼说得对!”林国华也接了一句。 丁凯见林淼说得认真,又有点被吓到的意思。 林国玲见状,皱眉摆手道:“算了算了算了,麻烦死了,还要求人办事。” “求什么人啊!不是说了老大会帮你的吗?”叶慧芬皇帝不急太监急地叨叨道,“再说你儿子今年才几岁啊?不让他上学,他还能干嘛去?去打工啊?你儿子肯吗?一天上班十几个小时,工资也就那么点,不信你下楼去问问,我家楼下住的全是外地来的打工仔,一个月一百块的房租,我都要催命一样一天催十次才能给我拿出来,打工有什么前途啊?” 半天不吭声的老太太见叶慧芬说得激动,也觉得林淼刚才的提议不错,跟着劝道:“对啊,阿玲,阿凯还这么小,再读几年书出来,工作也好找一点。现在的人跟以前你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找工作都要讲文化的……” “我那时候怎么了!”林国玲又不高兴了,嚷嚷起来,“我也是读了书才顶替我爸的!我在医院还当过护士长呢!” “行行行,你护士长你厉害……”林国华厌烦道,“你就是厉害死了,阿凯总还要读书的吧?阿凯,你跟小舅说句实在的,体校你想不想去,想去就赶紧跟你大舅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大舅平时工作很忙的,没时间每天跟你坐在一起吃饭的!” 丁凯被林国华一催,又看看满桌的人,感觉自己好像没得选了,只要一咬牙,点头道:“行吧,行吧,我去,我去!” 林淼露出笑脸,碰了碰老林:“爸,该你说话了啊。” 老林苦闷地举起就酒杯,不知怎么的,就有种要把自己的亲外甥往火坑里推的感觉。 可眼下这个形势,又容不得他说不——而且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件好事啊。 他仰头又灌下一杯酒,很消沉的样子说道:“我这两天就找人,阿凯以后好好读书,这么大了,该懂事了知道吧。” 丁凯低着脑袋,带点莫名害羞地点点头。 老林心里叹了口气,有种被亲儿子逼着残害家人的负罪感。 而且,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开个单章求月票 又到了每日一次的卖惨时间了。 真高兴,我还活着。 忘了从上星期的哪一天开始,一直保持每天15000字保底到今天了…… 简直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我自己。 但奇迹就是这么发生了。 都市类的月票竞争,出乎意料的艰难。 目前排在前头的几位,有业界的扛把子,有成年多年的大佬,还有今年抓到一副好牌并且还很努力的新同行。 就在40天前,当某人跟我说要尝试一下争月票这件事的时候,当时我的内心其实是冷笑了。 我,睡神的远方表亲,咸鱼成性,万年不想上墙之泥,你扶我我也懒得爬起之人,吃泡面都不想烧开水的丑食家,吹个大气球9,居然有人让我抢月票? 说这句话的人真的是…… 太尼玛有慧眼了! 说真的,平生第一次抢月票,我确实没想到能冲到目前的这个成绩,都市榜单第12,总榜40出头。 满意了吗? 当然满意,但总觉得……还不够。 然而我又深知,凭我这点微薄的积累,和事实上也不怎么值得称道的努力,是没资格再要求往上爬的。 只是自甘堕落了那么许久之后,像条狗一样挣扎了那么久之后…… 我真的,这回真的,想做个真真正正的人了。 国庆7天,目标70更。 并不赌上任何东西,我只想告诉自己,那些已经失去的,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余生我还有希望再拿回来。 感谢各位朋友见证。 感谢各位朋友支持。 感谢各位爷爷奶奶投出你们的月票。 请助我再进一步。 第四百五十四章(10月3日第一更!求月票!) 晚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小屁孩和老屁孩的屁股就开始坐不住。先是林冰呜呜叽叽地说不想吃,紧接着丁凯又跟猴子一样每个两分钟就起来走一下,手里还拿着个啤酒瓶,一边喝一边绕着林国华家的房子走,跟巡视自家地盘一样转一圈走回来,再拿起筷子夹两口菜,循环往复。 叶慧芬实在看着烦,干脆让丁凯带林冰去客厅看电视。 正巧这个点还有别的动画片,林冰一听,满心欢喜扔下筷子就跑,好像吃饭是多么受罪的一件事。丁凯也端着个酒瓶子,假装要照看弟弟的模样,笑着跟了过去。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小丁同学,也想看动画片…… 饭局少了两个人,气氛却没有冷淡下来。 老林虽然今天有点反常的话少,可叶慧芬和林国玲的声音却始终没停下来,比着赛把老林往死里捧。当然论绝对的拍马技巧,十个林国玲也不是叶慧芬的对手,但林国玲强就强在不管她的瞎话有多瞎,总能说得态度极其端正。老太太和林国华跟捧哏似的,时不时插上一句,笑声总是“嘿嘿嘿”的,跟江萍那“哦嚯嚯嚯”完全没法比,一听就知道不是发自真心。 老林闷闷喝着酒,除了偶尔跟桌上的人碰个杯,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像是在自斟自饮,半个小时过去,一个人不知不觉就干掉了三瓶啤酒。十分钟一瓶,就“非拼酒型饭局”而言,效率算是杠杠滴。叶慧芬见老林喝得虽不高兴却很高效,急忙道:“老大,不够我再下去买啊,店就在隔壁。我们家平时不喝酒,我这个脑子笨,也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大……” 老林却打了个饱嗝,摆摆手道:“不用,够了,我中午喝得够多了。” 一边说着,站起身来,神不守舍的样子往卫生间去。 林淼也不着急,这才六点不到呢,天都才刚黑下来,今晚反正也不打算刷题了,时间还多得是。老林能憋,他比老林更能憋。林淼还真不信,特地往这儿跑一趟的老林,能把今天的主要任务给忘了。真不考虑任务失败的后果了吗? 老林在卫生间里待了足足四五分钟,放水的声音点点滴滴,断断续续。 老太太听到,见老林不在,又拉下脸来,一副不满的样子,隔空责怪起江萍来:“阿荣工作这么忙,肾都不好了,阿萍也不晓得照顾照顾他的身体。”话说得算够隐蔽,却忽略了林淼熟读东瓯市读书馆各类藏书的事实。 不过不用林淼开怼,林国华就先抢着呛老娘道:“你管人家两夫妻的事情干嘛?我哥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他自己身子怎么样他自己心里会没数啊?真是没话找话,烦不烦……” 老太太被林国华训了两句,却反还笑眯眯的,说道:“我开个玩笑嘛。” “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当着孩子开这种玩笑干嘛?”叶慧芬跟着数落一句,又转头问林淼,“阿淼,你说是吧?” 林淼呵呵一笑。 他重生回来这么久,头一回在酒桌上和人讨论老林肾的问题。 今天这顿饭的层次,大概可见一斑。 老林不容易地上完厕所回来,坐下来后,林国华、叶慧芬和老太太都识趣地停止了“肾”这个话题,只有林国玲发扬风格,笑着来了句:“阿荣,刚才他们说你肾不好。” 老林听了一怔,随即不在乎地一笑:“呵!” 那样子,是真的觉得这个话题可笑。 就在刚才上厕所的功夫,他还在不停地想,到底该怎么安排林国玲才好。要是听林淼的话把林国玲塞给林国华和叶慧芬,再给叶慧芬找个项目,操作上确实难度不大,但就怕叶慧芬亏待了他姐。不过现在一看,就自己这个姐姐常规性说话不带脑子、做事不存在脑子的尿性,或许找个地方关着她,找个专门的人看着她,还真是最靠谱的解决方法。 儿子说得对啊,他们现在家也大了,接触的人层次高了,牵连到的利益也广了,真要被林国玲闯出大货来,那场面指不定就要没法收拾。毕竟林国玲能闹出来的事,绝不可能只像林淼前些天的舆论风波那么简单,只是打个嘴仗而已。 真要直接涉及到真金白银的问题,不管谁的命,可就都不算命了。 林淼这一年来教给老林的那些关于人性和社会最红果果的一面,在老林脑海深处又翻腾上来。他端起酒杯,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喝完,酒杯往桌子上一搁,叶慧芬立马就要下楼去再给老林买点酒回来,却被老林突然叫住:“等下,我先说件事情,你坐下。” 叶慧芬立马站住,转回身来坐回到桌旁,笑嘻嘻问道:“老大,什么事情啊?” 老林神色一正,又沉默了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道:“湖滨路二期工程要开始了,你们两个都知道的吧?” 林国华马上笑道:“这哪能不知道啊?我文件都不知道印了多少份了!” 叶慧芬却听出话里不同的味道来,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咧着嘴打听:“老大,那个工程怎么啦?” 老林看这个弟妹一眼,又看看还在傻笑的林国华,觉得叶慧芬比林国华聪明多了,缓缓说道:“明年1月份,四中学校一放假,蛟龙巷那片,马上就拆。时间已经定了,这两三个月就把住户全部腾空。” “全拆啊?”叶慧芬略感惊讶道,“那里不是还有个卫生干部培训学校吗?” “也拆。”老林很笃定地回答,“那个学校以后搬到东边去,学校盖起来之前,电大、农大有的是教室可以用。”老林说的几所学校,都是东瓯市范围内,连正规大专都算不上的“大学”。 林淼那时高考,曲江省的分数线划出五档,第五批属于自费专科。 而东瓯市的电大和农大——只能算第六批。 天晓得东瓯市的教育系统,是怎么搞出这骚操作来的。 老林说到这里,稍微买了个关子,停了一停。 而跟这件事目前还没直接牵连的林国玲,却管不住嘴地笑着高喊起来:“湖滨路拆就拆嘛!跟阿华有屁的关系啊!” 这一瞬间,老林顿时仿佛脑子里头某根紧绷的神经突然绷断,满肚子的酒意伴着怒意涌上心头,立马不痛快地瞪林国玲一下,然后猛一拍桌,吓了满屋子人一跳。 “关系大了!”老林满脸愤恨地怒喝一声。 林国玲被喊得瞠目结舌,顿时收声。 林淼嘴角一扬。 老林还是憋不住了—— 这么天大的委屈,谁还能真像屁一样放掉? 人心可都是肉长的! 谁特么能让你戳得千疮百孔,还能一滴血都不漏?! 第四百五十五章(10月3日第二更!求月票!) “怎……怎么莫名奇妙还生气啦?跟大姐有什么气好生的?”林国玲不愧是“装傻界”中百年不遇、万里挑一的奇才,尤其是跟自家人装起糊涂,两百个汤师爷加马邦德都要甘拜下风。 老林吼了那么一嗓子,心里的某个坎也迈过去了,直接没好气对林国玲道:“不懂就别说话,你不说话,安静点,没人会把你当傻子的!” 林国玲被老林说得没了继续装傻的心气,这满屋子人,本来也就指着老林给她撑腰,现在老林都吼她了,她装不装,效果都一样,还不如把面具截下来,露出一张不开心的脸。老太太见气氛不对,还想打个圆场,可一看老林已经满脸杀气腾腾,只好把话又憋了回去。 老林在老太太面前露出这个表情,老太太这辈子是第二回见到。 头一回是她阻止老林和他的初恋搞对象,老林在家里暴躁了一整夜,但到了第二天,还是服了软。因为当时口袋里没钱,钱都让老太太举着“家庭大义”的大旗给搜刮走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天的老林,何止是特么的有钱…… 那根本就是个行走的提款机啊! 凡人血肉之躯,怎么跟提款机斗? 这种情况下别说什么“家庭大义”,老太太估计自己就是把林淼他早死的爷爷从地下挖出来,老林肯定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儿子强了,人心变了,不由娘了…… 不再头铁的老太太,沉默地看着桌上发生的一切。 笑不出来,但也不敢把脸拉得太难看。 其他几个人,也都和老太太差不多了。 老林环视了满桌人一圈,眼神微微起了变化,衬衫的袖子一卷,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手团抱,状态就像在街道班子会议上发言一样,端起他官老爷的架子,打起十足的官腔道:“市里搞这个项目呢,是花了大心思,大精力,和大投入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那你们说,怎么才叫做好?” 满桌的人,当然没一个敢开口。 老林很自然地继续往下说道:“做好,首先要设计好,设计好了,然后就是要调度好,要施工好,安全要搞到位,质量要有保障。那么一大块地,接下来要搞特色一条街的门面,要把商家吸引过来,店后面还不能空着,配套设施也要弄起来。配套设施一起来,居民楼是不是也要弄一点进去?那么好的地段,景色好,配套合适齐全,出入方面,旁边就是旅游点,这样的现代化小区,你们说那是什么概念?那小区里以后住的都得是什么人啊?稍微出一点点问题,那就是重大事故!所以这个项目,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林国华刚开始也是在装傻,但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听不出老林到底想讲什么。 太尼玛云山雾罩了…… 大哥你有话倒是直说啊…… 我特么都想尿了…… 林国华憋着不吭声,林淼在一旁给老林倒了杯酒,老林对林淼咧嘴一笑,心想林淼这服务水平,可比李晶晶那个不着调的小秘书高多了。将来自己要是升官了,林淼以后长大成人,自己先安排林淼去给哪个大佬当秘书,感觉也是挺妥的啊…… 小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老林端起酒杯,小啜一口,接着道:“项目不能出问题,那怎么才能不出问题?那就只有从每一个步骤上,每一个工序上抓落实,抓责任到位。你们两个说说,盖楼的话,有那些个步骤啊?阿华,你也是个工程师,你来讲讲。” 林国华心想老子就是个混的啊,大专三年读的书早特么还回去了好吧。 可林国荣都点名了,他总不能说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脸道:“盖楼这个事,说简单也简答,说复杂也复杂。大楼结构受力啊、材料啊、工艺啊,这个讲出来东西还是挺多的。” 老林打断道:“那就简单点讲。” “简单点讲……简单点讲就是钢筋水泥沙子木头嘛!”学渣华也算是豁出去了,“先把设计图弄好,再找个施工队,材料弄进来,现场有人盯着,每天工程进展算好、看好,监管的人把质量把关好,管后勤的看到工地里缺什么就送什么东西过来,财务把钱算明白,工程师对项目心里有数,领导每天要安全抓好,农民工的钱要给到位,无非就这些嘛!” 林国华讲了点连皮毛都算不上的皮毛,老林却刚刚好听听懂这些皮毛。 兄弟俩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老林自我感觉已经把大局抓在了手里,听得满意了,才终于说起了正事:“你觉得,这么多事情里头,那件事情是你们两个有能力办一下的?” 林国华闻言一惊,连尊称都忘了,忙问:“阿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慧芬立马拍了林国华一下,给他翻个白眼:“你是笨蛋吗?老大今天是来带我们赚钱的,这点话都听不懂了吗?!” 老林闻言,不由露出微笑。这满桌子的人,林淼当然不用提,唯一能让他感觉接触起来舒服点的,也就只有叶慧芬了。只可惜,人长得太抱歉,不合符他的审美。 “阿华,你想想看。”老林算是默认了叶慧芬的话。 林国玲又脑疾难以根治地哼哼:“施工队的话,阿华也没人手啊,我倒是知道乡下有个人,拉了只施工队,不过这几年都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还干不干这行。” 但话说完,桌上根本没人搭理她。林国玲自讨无趣,又笑了笑,自己强行找台阶道:“算了,算了,你们说的是大事情,我就不搀和了!” 林国华皱眉沉思,想了半天也没辙,只能向老林请教道:“哥,你说我做什么好?你要有什么能让我做的,做什么都行,反正阿芬现在也什么项目,24小时不停工的活儿,我们也都能做。” 老林被林国华一问,自己也没答案—— 压根儿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具体的操作,只是想着,让林国华自己找个饭辙。反正湖滨路那么大的工程,随便弄出来一个项目,可都是满满的油水啊! 桌上正沉默间,一个小豆丁,幽幽叹了口气。 “有什么难的啊,我随便想想都能想出十个以上的路子来。” 众人齐刷刷望向林淼。 叶慧芬心里焦急,脸上又硬笑着道:“那你说个出来,让我们听听嘛!” 林淼小嘴一咧,反问道:“小婶,你觉得盖楼用的沙子,值不值钱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10月3日第三更!求月票!) “沙子……现在沙子什么价,你知道吗?”叶慧芬有点晕,面对林淼那明亮得犹如皓月的神童光环,不由自主地就把问题想得有点复杂,转头问林国华道。 林国华很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多少年都没去工地了!” “沙子卖几块钱都不知道,就你还工程师呢?”叶慧芬玩笑的口吻嫌弃道。 林国华给她翻一个“不想理你”的白眼。 林淼这时才接着道:“小婶,沙子多少钱一吨,这个问题你们以后再讨论。以后你们想卖多少钱,那是市场的问题。今天我们要聊的问题,比这个问题重要。” 林国华和叶慧芬双双一怔。 叶慧芬吃惊问林淼:“阿淼,你还真想让你小叔卖沙子啊?我们也没这个路子啊!” “路子是人趟出来的嘛。”林淼笑得很纯真,嘴里却满满都是社会的味道,“没路子,有人带你们上路不就行了,不就是一点沙子吗?东瓯市这么大,这么长一条瓯江就摆在你们家门后面,怎么就搞不来啊?湖滨路的工地离你们这里,开车不用十分钟,怎么就卖不过去啊?” 林国华有点转过弯来了,他掏出左边口袋里的中华,点出两根,一根递给老林,先帮老林把烟点上,然后才点燃自己嘴里叼着的那跟,长长地吸一口气,喷出一口笔直的青烟,微微皱着眉头,一说话,就直插重点:“话是不错。不过要挖江里的沙子,这个手续也不好办。就算手续办下来,也还要搞条挖沙的船,沙子运上来,还得有运货的车,船要配船老大,车还要司机,再说一两辆车子也不够,要弄就得是个车队。这个前期投入就得多少啊?还有船还要找码头停靠,造码头又要审批,审批又要送礼、吃饭,前前后后,全都是钱啊!” 叶慧芬听着有理,频频点头。 林国华边嘬香烟边继续道:“湖滨路那个工程,撑死了也就那么丁点大,前期投入那么多,以后要是找不到项目,那本钱都收不回来。这个项目看起来好弄,其实也不好弄,一个弄不好,那就倾家荡产都赔不起啊……” 老太太一听这话,吓得赶忙连连摆手:“那不行!那不行!亏本的生意怎么能做啊!阿淼你也真是乱说,你小叔家里可没有钱!不像你家那样,能随便糟蹋家产的!” 这都什么话啊? 林淼听得烦,反正老林都放开了,他干脆也随便怼道:“娘娘,我家的钱,也不能随便糟蹋的好吧?!要是亏本生意,我会让我小叔做吗?” 林国华一听,立马改口:“妈!你不懂也别插嘴!让阿淼说完啊!”说着又面朝林淼笑道:“阿淼,你说你的,别理你娘娘,她年纪大了,脑子不灵清了。” 不大啊,今年也才刚刚六十吧…… 林淼心里暗想着,点点头,继续说道:“小叔,你刚说的那几个问题,确实没错。但是你只看到表面的,更深一层的东西,你还没看到。” 林国华和叶慧芬一听林淼要出真招了,两口子不约而同,坐直了身子。 林淼不紧不慢道:“首先说这个前期投入的问题,要船,要码头,要车队,还要人,这么多东西加起来,最便宜也得一二百万,你们两个现在就算去银行贷款,搞不好也贷不出这么多钱来。所以这个钱,你们本来就是出不起的。那谁出?” 林国华和叶慧芬望向老林。 老林顿时心里一咯噔! 俏丽吗!一两百万,老子现在也拿不出来啊! 好在林淼没兜圈子,立马紧接着又道:“当然也不可能是我家出。” 老林明显长舒一口气。 林淼又继续往下说:“那咱们都不出,谁出呢?当然谁有钱谁出。东瓯市有钱人多不多?老爸的面子够不够?湖滨路的项目硬不硬?找几个股东搭伙难不难?” “诶……怎么还要找股东啊?”叶慧芬大喊起来。 林淼笑道:“小婶,这么大一块肥肉,就算让你们吞进肚子里去,你们两个消化得掉吗?咱们既然要做,那肯定就是往久了做,往大了做,今天湖滨路二期做完,接下来还有三期、四期,湖滨路做完,还有西城街、瓯城路、人民路、市府路,整个瓯城区做完,还有隔壁那么多的县市区。接下来国家九五计划马上出来,国家要持续推动工业体系发展,重工这块产能势必会大,钢筋水泥生产出来,是要消化的,怎么消化?造房子啊! 最多两年,东瓯市的旧城改造肯定要弄,全国一盘棋,谁都落不下。你们两个懂我的意思吗?将来二十年,你们两个光靠卖沙子,每天都在挣钱,多了不敢说,二十年后,你们两个家产要没过两千万,缺多少我个人补给你们!” 林淼张嘴就是国家政策,直接就把林国华和叶慧芬听石化了。 两个人半天说不出话,老林却得意地嘴角忍不住往上抽抽。 光这套玩意儿,明天那去街道吹完,后面还能拿去区里吹,区里吹完,还能再找罗万洲吹一通。操,那个装逼的场面,真是想想都觉得爽…… 老林乐呵呵抽着烟,刚才在路上的那点良心不安的情绪,早特娘抛到脑后了。 老子牛逼啊,能生出这么个儿子来。幸好当年没听这俩憨货,打了第一个之后,再把阿淼给打了,不然何止悔青肠子啊把肠子拉出来上吊自杀都不过分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子当年要是两个都生下来,岂不是就能有两个神童儿子? 这特么要有两个神童,以后整个东瓯市都是老子的啊! 老林的眼神从老太太和林国玲身上撇来瞥去,突然眼中有了仇恨。 他狠狠把烟头往桌上一拧,沉声道:“阿华,这个卖沙的项目不要急,过几天我先带你去见几个人,大家坐下来再好好把项目商量商量。” 林国华一听老林要带他去见大佬,兴奋得连忙点头:“好,好。” 林淼又跟了句:“不过有些细节,最好还是现在就先定下来。既然要做了,你们就得对自己在这个项目上的定位,心里头先有个起码的数。” 第四百五十七章(10月3日第四更!求月票!) 林国华和叶慧芬对林淼已经彻底服气了。 实在不服不行。 哪怕抛开坐在一旁,已经满面红光的老林不谈——仅以他们的谈不上浅薄但也绝不广博的人生阅历而言,遇上像林淼这样张嘴就是国家政策而且还千真万确拿过全国特等奖、国际金奖的八岁小孩,他们也真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和思路,去跟林淼做正常交流。 所以既然不知道,那就只能乖乖闭嘴,接受神童的社会学教育了。 “这么大一个项目,光凭你们两个,你们既拿不下来,也咽不下去。项目要运转起来,说到底也同样要靠别人给你们撑腰,那你说你们两个能干什么?很简单,就是干活。别人不方便出面办的事,你们两个出面办,别人不方便拿的钱,你们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合法地拿,所以为什么搞个项目要找你们,因为你们有这个用处。当然,其实换别的人也行,但是谁叫我爸面子大是不是?”林淼说完,调皮地向老林飞个眼。 老林笑得露出八颗被烟熏得又黑又黄的牙。 叶慧芬则听得有点犹豫,脸上显出几分失落。 本来她以为是自己要当老板,搞了半天,结果还是给别人打工。 林国华却比叶慧芬更实际,反正已经是马上就要到嘴的肉,学渣华当然能吃几口就先吃几口,略微一思量,就把所有权之类的问题扔在了一边,马上拣更现实的问题问道:“那这个钱到手,最后怎么分?” “对咯!”林淼大喊一声,“小叔!你这个态度就相当端正!管他谁是大老板啊!有钱大家一起挣嘛!有本钱的出本钱,有路子的出路子,有本事的出本事,大家分工不一样而已,该你们挣的钱,能不给你们吗?他们不给你们面子,也得给我一家面子啊!” 林国华听得呵呵点头。 林淼嚷嚷完,才正经道:“最后的纯利润,最少给你们留15%!瓯江的沙子不用钱,前期投入不用你们出,你们两个以后就负责拉队伍,给开车、开船的工人付工钱,这些钱全都算在那15%里头。5%算你们的运营成本,剩下10%塞你们自己兜里。路子不用你们跑,有项目肯定第一个找你们,一年到头活停不下来的。我少算一点,东瓯市里里外外那么多工程,一年下来卖沙子,净利润再可怜也该有个千把万,你们一年平均挣一百万,二十年刚才两千万,这个账清不清楚?” “清楚是清楚。”叶慧芬道,“可万一一年挣不了那么多呢?” 林淼很干脆道:“要是觉得买卖亏了,挣得不够多,随时想退就退,没人会拿枪指着你们留下。又不是什么非法生意,都是合法买卖,就是入股的人不合适自己露面而已。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明白,谁也不会拿这点事做文章,不然谁坏规矩谁就是全市公敌。你们想走,有的是人抢着往里头钻,不过到时候出了那道门,我爸就不一定还能给你们介绍什么生意了啊。 东瓯市的盘子就这么大,你们想去别人锅里捞一口,那得得罪多少人?现在也就是趁着这个蛋糕还没完全做起来,桌子边上还有几把空椅子,我爸是想着带你们挣点钱,你们想挣钱,那就赶紧坐下来,不然要被别人抢先了,我爸也没那么大面子让别人把饭碗让出来。” 林国华和叶慧芬听得面面相觑,林国玲又憋不住道:“孩子诶!你别乱说哦,你爸爸这么大的领导,面子比你想得大得多了!” 林淼完全不搭理,只看着林国华。 林国华皱眉扫林国玲一眼,又看看老林,问都:“哥,你怎么看?” 老林很淡定道:“阿淼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儿子给人出主意,就没出过错的,市里领导听了都要佩服。” 林国华听了这话,目光又转移到林淼身上。 就这么个小豆丁,老林说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玄幻…… “那这生意……我们也没做过啊。”叶慧芬犹犹豫豫,“要不要先找个沙场,我先去学习一下。” “学习一下,当然可以。”林淼直接道,“不过最好还是赶紧先把人马拉起来,设备到处都有,钱一到位,快些的话下个星期就能给你运过来。地方的话也不用你们找,专业的人会给你们找好。你们就负责运营,就是管人,把人管好,让人把事情干好,大家的钱就全部到手了,就这么简单。” 叶慧芬听得着急道:“事情这么赶,我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招人去啊?” “人不是现成的吗?”林淼道,“采个砂需要什么技术,有把力气就行了啊!开船挖沙的船老大,肯定不用你们找,人家船都能开过来,还不会挖沙吗?你们给他开工资就行了。开车的货车司机,司机现在会难找吗?你早上去人才市场留个电话,都不用等你把中午饭烧好,人就先派遣过来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还有什么?搬货的,卸货的,这个更简单啊!你自己家里不就住了一大堆吗?你刚好跟他们说,以后包吃包住,看他们跟不跟你干?” 叶慧芬听林淼这么一分析,不由有点喜出望外了。 感情还真的都是现成?! 林淼不等叶慧芬高兴完,又马上接着道:“还有,我估计你平时也很难整天一个人在沙场的,还得找个人帮你分担点,事情不难,就是盯着工人把沙子从船上卸下来,再搬到车子上运出去。就是每天进多少、出多少,帮你记个数。” 叶慧芬立马道:“这个简单!我随便招个会计就行!” “不用!~”林淼拉长了调子,“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会计干嘛?咱们这里不就有现成的人吗?” “谁啊?”叶慧芬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国华转头打量桌上的人,目光最后锁定在了林国玲的脸上。 林国玲奇怪地和林国华对视两秒,问道:“你盯着我看干嘛?” 林国华却不回答,而是转头问老林道:“哥,你觉得合适吗?” 老林关键时刻,突然又掉了链子:“行不行,你们自己商量嘛。” 果然话音一落,林国玲就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嘴里烫到一样:“不行不行不行!我当你们说谁呢!我怎么能给阿华打工啊!” 第四百五十八章(10月3日第五更!求月票!) 林国玲的反对,基本在林淼的意料之内。他来之前的判断是四六开,四成概率林国玲会认命,六成概率和命不命的没关系,反正她林国玲就是要反对。 现在看来,果然猜得挺准。 林淼比较庆幸自己跟老林一起来了,到了关键时刻,老林果然还是没能狠下良心,直接对林国玲下毒手,而且居然还妄图把锅扔到林国华和叶慧芬的身上。内心深处,也算是逐渐在往老阴逼的方向努力。只可惜老林醒悟太晚,道行太浅。凭你林国荣这么个善良的男人,怎么可能甩得出这口锅?更不用说,是甩给林国华和叶慧芬这样的两口子。 林国玲一摆手,叶慧芬果然就有所察觉林淼的意图,马上笑道“是啊!给自己家里人打工,脸上多过不去啊!我要把工资开低了,那是委屈你,工资开高了,我自己也舍不得啊!老大,要不这个人我就自己找,干脆不找也行!顶多我搬张床过去,吃住都在那儿了!挣钱嘛,吃点苦也是应该的。每个月省出个一个人的工资,多出的钱我还能多给阿冰买点东西,也送他去少年宫学个钢琴、学个书法什么的,将来出去也不给阿淼这个哥哥丢人。” 这话说的,真是有够漂亮了。 有理有利有节。 林淼不由多看了眼,面前这位满脸堆笑的小婶。 传闻林国华和叶慧芬结婚那晚,有个林国华的沙雕同事,就在她的婚房里,吐得一塌糊涂。叶慧芬当时不仅没生气,甚至还全程大笑,仿佛遇上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然后穿着嫁衣,自己动手,面不改色地把满地的呕吐物给收拾了,收拾完还要拉着那个沙雕继续喝。最后沙雕当然被人强行架走,可叶慧芬当时的表现,貌似也把老林给震撼得不行。 确实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啊…… 同样的事情要换成是江萍,绝对连桌子都掀了,还要把其他无辜群众全都骂个遍,边骂边委屈大哭的那种。在处理“场面活儿”的能力上,江萍和叶慧芬,简直差了一个宇宙的距离。 林淼是这辈子都不指望,江萍能在这方面摸到叶慧芬的边边了。 林国玲被叶慧芬一附和,果然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老林说道“阿荣!阿芬说得对啊,我的问题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自己工作好就行,我有的是办法。过几天我就出去找事情干,怎么说我当年也是个护士长,随便找家医院就能找到饭吃。” 林淼看着林国玲笃定的模样,忍不住都笑了。 他昨晚上想了一整夜,想得脑仁都疼了,怎么可能对林国玲的这个反应毫无准备?而且今天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老子连财路都给林国华一家铺好了,还能不收点利息回来? “姑妈!你逃到西北去的时候,不只是欠了我家五万块钱吧?”林淼想都不想,直接把大杀器掏出来,当场行凶。 满桌子人被林淼的话说得一愣,老太太还当老林这是要跟林国玲算总账了,吓得赶紧插话“阿淼!别乱说啊,哪有借你家那么多钱!你姑妈的钱早就还了!” 林淼看老太太这遗传给林国玲的装瞎大招,很云淡风轻地说道“娘娘,我姑妈欠我家多少钱,这个钱还没还,我肯定比你清楚。你放心,我今天也不是要跟姑妈要钱,这个五万块,昨晚上我爸就说了,不要了,当送她了,以后也不会再管她要。今天这个话撂在这里,你们大家作证。” 老太太明显松一口气,露出笑脸道“是嘛,亲姐弟的,都是自己家里的人,老把钱算这么清楚干嘛?你们家现在反正也不缺这点……” 林淼听得心里冷笑,暗想要不让你女儿欠你小儿子五万块试试? 老子敢保证林国华这小白胖子发起狠来,能把她家的房子都拆了你信不信? 不过想归想,话当然不能说。 林淼笑了笑,再看又陷入沉默的老林一眼,继续道“不过娘娘,我们话又要说回来,我家的钱,送给姑妈也就当送了,这个不要紧。可是别人家的钱怎么办?我往少了猜,姑妈至少在外面还欠了十来万总该有的吧?” “没有!哪有那么多!也就七八万!”林国玲大声回答。 林淼不禁呵呵了。 这个智商,比哈士奇还好骗…… 这人居然是朕的亲姑妈? 爷爷和娘娘当年到底是睡前吃了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样令人惊喜的产出的? 林淼在心里吐槽的时候,林国华、叶慧芬和老太太的脸色就全都已经黑下来了。 也就七八万? 说得倒轻巧…… 林淼见大势已到,立马又接着说道“姑妈,这个七八万,就算我爸有钱,也总没理由替你还了对吧?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借给你,你哪天也总得还吧?你说是当过护士长,你以为现在的情况跟你那时候还一样啊?现在医院的工作有多难找知道吧?大专毕业的都开始不要了,只能去一些很小的地方混口饭吃。东瓯市市区,瓯城区这边,稍微大一点的医院,起步就要本科,护理专业本科也不少了。你自己想想你什么学历啊?我现在别的不说,就算人家医院不要你学历,让你再去考个执业护士的资格证,你考得出来吗?” “当然考得出来啊!”林国玲想都不想就大喊,还翻着傲娇的小白眼道,“考个证有什么难的!我那时候上班隔三差五就考试,我哪回没通过啊?你不要看扁姑妈好不好!” “好,好,好。”林淼点着头道,“可还有一个问题,就算让你考上了,你那些仇家知道你在医院上班,他们去医院闹怎么办?你觉得要是有个人给医院的领导打电话,说你以前在外面开赌桌欠了人几十万,还被检察院通缉过,你觉得那个医院,你还待得下去吗?这种事,就算我爸也帮不了你的,这个你得想清楚啊。” 林国玲被林淼这番话说瘸了。 满屋子的人,连老林都听得眼睛发直。 对啊!这个问题,他怎么就没想到。 林淼环视四周,终于微微一笑,图穷匕见“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先给我小叔和小婶打工。挣不挣钱是小问题,谁还会真饿着你?主要是你现在除了能在自己家里干点活,看遍整个东瓯市,你都没别的地方能去啊!” 。 第四百五十九章(10月3日第六更!求月票!) 被戳中死穴的林国玲哑口无言。 想要把锅甩到别出去的叶慧芬和林国华,也一下就失去了道义的大旗。林淼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两口子总不能再有什么借口,坚决拒收林国玲了,除非林国玲自己打死不来。 但显然,林淼绝不会再给自己这位极品姑妈,留下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挥舞着道德和法理的大棒,把林国华和叶慧芬这对阴逼二人组打趴下后,林淼转头又用同样的招式,向林国玲发出了最后一击。小豆丁笑容可掬,满脸都是正义的光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把林国玲往死里坑:“姑妈,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你反过来想一想,你自己的亲兄弟,现在要创业缺人手,你呢,现在反正也还没找到可以上班的地方。咱们就什么都不谈,就当咱们家什么情况都没有。这个时候你兄弟说想请你过去给他半个忙,就算工资稍微低一点,你过去搭把手总没问题吧?自己家的兄弟让你帮个忙,你还能推啊?你叫我爸帮忙的时候,我爸有没有说过一次不行?一次都没有吧?那现在轮到你帮我小叔了,你说你该不该帮?” 林国玲听着这话,有种莫名的眩晕感。 这不是逼上梁山吗? 可是,偏偏又根本没办法拒绝,连个沙雕借口都没有了。 不管从情理上还是道德上,前后左右,所有的路全都被封得死死的。不但路被封死,出口外面还被浇上了水泥,盖上了铁板,装上了360度无死角红外机关枪,跳出去也是个死啊! “我……帮是确实应该帮的……”林国玲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就已经先动了。 而且出了说是,实在也没别的话可以说。 林淼面露微笑,继续道:“那就对了嘛!咱们今天这顿酒,就当合伙酒。今晚这顿饭吃饭,你明天开始,就好好跟着我小叔、小婶干。欠外头的钱,慢慢攒、慢慢还,不用着急。反正大家都还年轻,时间多的是。要是有人来找你麻烦,你们也不用找我爸,直接报警。林国荣的亲姐姐还能让人欺负了啊?大家说是不是?” 林淼越说越嗨,酒桌上的几个人看林淼的眼神都变了。 神童归神童,可你表现得这么社会,就真的有点吓人了啊…… 林国玲被林淼怼到角落里避无可避,精神上被吊打得就跟早上被林淼体内的勤奋小人活活打死的懒惰小人一样,痛苦得不得了。她足足忍耐了半分钟之久,终于没能忍住,索性破罐破摔,烦躁地放弃了抵抗,连声道:“好吧好吧好吧,不就给阿华帮个忙嘛!我这个人向来是最帮兄弟的!不用给我开工资,让我一日三餐吃饱就行!过几天等我家老丁回来,让老丁也去跟我一起干,我们两个干脆以后就在阿华家里养老算了。” 林国华万没想到林国玲还有这么一招天地同寿的保留招式,这狗日的大姐,是要跟他们两口子同归于尽的节奏吗?也不是老子逼你来打工,逼你的人是你那个侄子啊! 求你把复仇的枪口,稍微对准一点方向好不好?!!! 林国华内心在咆哮。 叶慧芬则是立马就变脸了。 然而,林淼怎么可能让林国华和叶慧芬在看守林国玲的时候,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林国玲只是刚把话说完,林淼马上就又接着道:“这个你放心,你们全家人的问题,我爸昨天就全给你们想好了。等我姑父回来,我爸会有别的事情给他干,一年到头少不了他挣的,肯定比你们在西北挣得多!你就安心在小叔这边干活,别的事都不用你来操心!” 林国玲听得略有点惊喜,忙问老林:“阿荣!你儿子说的是真的啊?你想让我家老丁干嘛啊?” “等他回来再说,我反正会有安排。”老林皱着眉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太太这时又插嘴问林国玲道:“阿玲,阿山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概下个月月底吧。”林国玲不用人多问,自己就把所有事情全都倒了出来,“这回回来,我们就不打算回去了。西北那边的店要盘出去,做蛋糕的机器也要脱手,总得等上几天的。” 林淼闻言,心里又不住摇了摇头。 想来前世这个时候,林国玲心血来潮要回东瓯市,应该也是这么操作的。把店转租出去,把设备全都脱手了,然后自以为能一直留在东瓯市,结果回来之后,只是东躲西藏了半年,就又跑回了西北。那些脱手的设备,卖的时候,估计连半价都不到。可等她回去,又得吃饭,那些设备还得按原价甚至更高的价格买回来。这么来回来去一折腾,不知道又要浪费掉多少钱。丁山没被这么个老婆整死,也真的是命够大。 这么一想,老丁酗酒不是没原因啊。 无论谁摊上这么个婆娘,精神上都会绷不住,必须得麻醉一下自己吧? 还有他得肝癌,也不一定就完全是喝酒的原因。 除了喝酒,应该还有常年的郁闷。 中医讲肝气不舒,肝功能好不好,和精神压力的关系还是挺大的。 爆肝,爆肝,真不是鬼扯的啊! 费了一大堆口水,林淼总算是把林国玲给说服了。片刻之后,一顿饭草草吃完,才6点半,林淼就催着老林赶紧走,免得老林又心软。 丁凯和林国玲在酒店的房间已经退了,今晚就留在林国华家里打地铺。 一大家子人,一起送林淼和老林下了楼。 临走的时候,林淼看着懵懵懂懂的林冰,突然对林国华说了句:“小叔,阿冰这个名字不好,太女气了,我看要不还是改一改吧?” 林国华一愣,随即问道:“改什么?” “改成这个字吧……”林淼打开书包,拿出纸笔,写了张便笺给林国华。 林国华拿过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林彬”两个字,不由皱了皱眉头。 林淼笑了。 林国华这厮,自私到何等地步—— 连给儿子取个名字,都要从林淼身上占便宜,明知林淼五行缺水,还非要说管林淼借个水,可特么冰字还带个两点水的偏旁呢!你特么全借走了,想让老子渴死啊? 老子偏不! “小叔,这个字比较好,我昨天在江心寺找道士算过,道士说这个字最适合我弟弟。”林淼把笔和便笺往书包里一放,一脸真诚的祝福道,“以后我就当他是彬彬有礼的那个彬了,五个木头,木生火,一辈子大旺啊!” 第四百六十章(10月3日第七更!求月票!) 回家的路上,林淼身体疲惫而精神极端放松,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部名叫《拆弹专家》的香港电影,进而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体会到了拆弹专家们,在工作现场时的那种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今晚解决林国玲的问题,就好比是在拆弹。 虽然这个弹拆得并不干净,顶多只是把核心部件取下来,然后放进了一个相对可靠的安全箱中,谁都不知道这颗炸弹什么时候可能还会爆炸,而爆炸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后果。但至少,眼下的眼下,是不用再像之前那么胆战心惊了。好歹有了一重保险,只要自己家的实力越来越强大,自己快快长大,日后哪怕真的发生什么,可补救的余地,也肯定会大上许多。 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的林淼,转头观察着开车的老林。 老林的神情有点麻木和呆滞,眼神空洞得让林淼很是有点担心会出车祸。 所以他不得不再说些什么,好让老林打起精神来。 “爸,我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感觉像是跟原本的家庭割裂了,感觉自己失去了亲人,但是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你今晚自己也看到了,不是你要抛弃他们,是他们主动远离了你。咱们家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人啊,都是社会动物,什么叫社会?一级一级,一层一层,一阶一阶的才叫社会。你走得越远,爬得越高,离别人越远,关系早晚会有拉开的一天。这是无法避免的。所以为什么自己的小家,比原来的家更重要呢?因为只有这个小家里的人,会永远陪着你。会因为你变好而变好,会因为你变强而变强。只有我和我妈、晓晓不会被你抛下,你也永远不会被我们抛下。 可小叔他们不一样,我们家再好,也没法把我们的东西白送给他们,就算送给他们,他们也接不住,受不住,守不住。能做到今天这步,咱们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反过来说,以小叔的为人,你觉得咱们两家换一下,他会那么好心伸手帮我们一把吗?不可能的。他不多踩一脚,就算良心不错了。 说得更糟糕一点,要是咱们家哪天倒了,他别说帮我们,他自己逃跑都来不及。我不是说小叔他们坏话,是我眼里头看到的人性,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也不怨他们,不恨他们。我要是委屈了,顶多就在肚子里想想,然后假装自己已经忘了。你也是这样的,对吧?” 林淼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老林眼里热泪滚滚,夺眶而出。 车子被停在了路边,老林双手趴在方向盘上,低着头哽咽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连林淼都不知道的更让他心寒和心酸的事情。 两辈子,林淼头一次看到老林哭成这个鬼样。 过了半天,林淼递过去一张纸巾。 老林接过去擦眼泪,林淼又继续道:“还有娘娘啊……” “闭嘴。”老林鼻音很重道,“别说了。” “哦。”林淼应了声,然后欠欠地来了句,“那下次我写在书里吧,你好歹也看看你自己署名的东西嘛,我觉得我写得老牛逼了。” 老林被林淼臭不要脸夸自己的话说笑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又擤了下鼻涕,打开车窗,把纸巾丢出车子,威胁林淼道:“晚上回家,不许跟你妈乱说话啊!” 林淼很坚定回答:“我又不是煞笔!” 老林笑了笑,打着方向盘,继续向家驶去。 两三分钟后,老林的桑塔纳,稳稳停在楼下唯一的停车位上。 林淼从车里下来,跑去开了门,就快步往楼上跑。 上了五楼,家里的房门常规开着。 江萍总是这样,不出去的时候,就喜欢敞着大门。 林淼脱了鞋子进屋,就见到江萍和晓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两个人手里各拿个一个苹果。 江萍手上的已经吃了大半,而晓晓就比较纠结,苹果被她啃掉的地方都氧化发黄了,可偏偏就还有大半个吃不下,只能无奈地抓在手上,看起来精神压力很大。 林淼换上拖鞋走到江萍跟前。 江萍明明心里很着急,却假装不在意地淡淡问道:“吃完啦?晚上说什么了啊?” 林淼道:“晚上给姑妈全家安排了工作。” “还安排工作?!”江萍立马炸了毛跳起来,厉声吼道,“那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帮他们把外面的债还了,给他们买间房子,替他们把儿子养大,再给他们儿子娶个老婆啊?!” “喊什么喊?”老林一脸不爽地从外面走进来,“再喊老子休了你!” “休我?!”江萍更加抓狂。 林淼赶紧喊:“妈!别信他的鬼话!你们离了我跟你!我爸还要分你一半家产,他舍不得的!” 江萍瞬间冷静下来,然后嗤笑老林道:“听到了吧,你儿子要跟我的!” 老林懒得跟江萍说话,直接进了卫生间,破天荒的不用人催,主动洗澡。 江萍又稍微用平缓一点的语气问林淼道:“你爸给你那个笨蛋姑妈安排什么工作啦?” 林淼笑得很开心道:“放心,不是什么好工作,苦死她还没地方喊。” 江萍这下心理平衡了,连具体的情况都没问,就露出笑脸来,看着卫生间道:“这还差不多!” 林淼转头对晓晓笑了笑,伸出手,接过了晓晓吃不完的苹果。 然后随便啃两口,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解脱了的晓晓,小眉头终于解开,笑容灿烂。 林淼转头看看时间,才不过7点出头,感觉还早,就去自己房间里拿出习题册来,打算把今天没干的活给补上。 江萍也悠闲地在沙发上横躺下来,继续享受她有钱太太的欢乐时光。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气氛和平。 只是这气氛没能持续超过两分钟,一通电话,就又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江萍嘴里抱怨着又是谁大晚上的打电话过来,也不让人歇一歇,走进卧室接起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喜不自胜的声音。 “喂,你好,是林国荣老师家吗?哦,您是林老师爱人!您好!您好!我这边团市委办公室,有个好消息要恭喜您,关于您家孩子的。刚才京城那边传真过来,您孩子林淼,获得了今年的全国优秀小学生和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是东瓯市历史上第一次!对对对对……” 那头话没说完,江萍就已经抱着电话机,拉长电话线,从卧室里冲了出来,然后看着林淼,说不出话地狂笑道:“阿淼,哦嚯嚯嚯……你又拿了个大奖啊!嚯嚯嚯嚯……” 第四百六十一章(10月3日第八更!求月票!) 林淼接过了已经失去正常说话能力的江萍手里的电话,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听完那头强调的几个重点。第一,下周日去京城领奖,顺便拍个照,接受一下央视采访。第二,如果老林能一起去就最好,去不了就由团市委和市教育局的几个领导陪着。 林淼打完电话,把话机放回远处,顺手又把被江萍拖得很长的电话机线,塞回床头柜后面。做完扫尾工作,他很是淡定地走出卧室,对江萍道:“妈,你说要不客厅里也弄部电话吧,电话机反正不贵。” 江萍很奇怪道:“一户人家能装两部电话吗?” “当然可以啊!”林淼道,“顺便再让人来给我们装个路由器好了,电脑不上网太浪费资源了。” “什么网?”江萍一脸迷糊。 这时老林从卫生间里出来,江萍直接把“上网”两个字从记忆中抹掉,欢天喜地朝老林扑过去,大喊大叫起来:“阿荣!你儿子又拿了个奖啊!” 老林感觉很司空见惯,任由江萍抱着他又是一顿亲,相当镇定地说道:“拿奖就拿奖嘛!我儿子哪天不拿奖了?” “不是!又是全国大奖!另外两个奖!那个什么少先队员的!”江萍激动得上蹿下跳说不清。 老林刚才一直在卫生间里思考家庭这个大课题,难得对江萍的“不端庄”包容了一些,不过还是很懵逼地问林淼道:“什么少先队员?” 林淼从书包里拿出红领巾,挥舞两下,笑着回答:“1995年年度全国优秀少年先锋队队员!1995年年度全国优秀小学生!下星期六去京城领奖,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去?” 老林掐指一算,皱眉道:“下星期六我人在沪城啊……” “那算了,央视采访没你份了。”林淼把三个月没洗的红领巾收起来,并不遗憾道,“只能让市里的姨姨们跟我一起拍照了。” 老林这货却反过来得瑟道:“央视采访也就那样,我又不是没见过。拍了也不一定能播出来的,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哟嚯!”林淼嘴一咧,“老林啊老林,你什么时候已经是他们的圈内人了?” 老林笑着揉揉林淼的头,心情不错地拉着江萍往屋子里头走,说道:“走走走,今天早点睡。” 江萍一看墙上时间,大喊道:“睡什么啊?才七点多呢!” 老林又重音道:“我说睡啊!听不懂吗?” 江萍楞了一下,随即给老林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挽着老林的胳膊,走进卧室,关了门。 林淼很自觉,立马拿起遥控把电视机一关,对晓晓道:“晓晓,走,练打字去!” 晓晓哦了一声,乖乖跟着林淼回了房间。 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怎么今天小姨睡这么早,《包青天》不看了吗?…… …… 周日早上林淼起床时,就听到江萍在哼歌,听起来心情好得很。 然后从小储藏室里出来一看时间,才6点50分,而江萍居然在客厅里墩地。 林淼回忆了一下,感觉至少有一个星期没看江萍做家务了。 不过江萍干家务活终归是好事,林淼懒得多话,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等洗完出来,走到老林和江萍的卧室前一看,见老林人不在,经常用的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个皮箱也不见了,才探出身来问江萍道:“妈,爸又出差去啦?” “嗯!瓯南市考察,后天就回来!”江萍笑嘻嘻道,“回来刚好给你和晓晓过生日,等下有个姨姨要送做好的请柬过来,你明天上学的时候,自己去学校里发一下啊。” “还有请柬?这么隆重?”林淼很吃惊道,然后又问,“我跟晓晓一起过吗?” 江萍道:“是啊,反正你们两个生日近,就差两天。” 林淼立马道:“那不行啊!我都跟晓晓说了,要先带她去肯德基的!” “去肯德基干嘛?”江萍有点脑子发蒙。 林淼理所当然道:“过生日啊。先带晓晓在肯德基过一次她的生日,再让她和我一起过生日。我都答应她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这样啊……”江萍说起晓晓的时候,倒是脑子格外清楚,“肯德基过一次生日贵不贵啊?” “看有几个人咯。”林淼道,“晓晓请十来个同学过去,撑死了一千多吧。” 江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行!妈妈身上还有点钱,不用找你爸要,你让晓晓少叫几个同学啊,叫多了万一钱不够就麻烦了。” “好咧~”林淼比了ok,又跑到江萍跟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奖励一下我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的通情达理。妈妈,你今天早上简直美翻了!” 江萍被林淼这直白的夸奖夸得说不出话,高兴得只知道抱住林淼乱揉。 早上家庭气氛和谐,吃过早饭,林淼继续做题,干完家务的江萍安心看她的周末剧场,晓晓又弄了一桶水,在客厅里陪着江萍,玩她自己的钓鱼小玩具。 林淼一边做着自己的题目,其实心里很想赶晓晓回房间复习,同时又想着老林的新书《真相》,他是不是该着手去写一下了,又或者干脆从此以后,就直接交给别人去代笔。 只是别人写的东西,他不放心啊…… 骨子里对自己的写作水平很自负的林淼,暗暗有点纠结这个问题。 于是一整个早上,效率也就不怎么高。 注意力并不完全集中的情况下,马马虎虎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和自然科学卷子。 数学最后一题居然卡壳了,看了答案才搞明白。自然科学倒好,越做越顺手,声光电什么的,瞥一眼就有解题思路,手速都跟不上脑速,愁得不行。 等林淼放下笔,刚要换个脑子,带晓晓去复习拼音,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江萍走过去开了门。 没一会儿,楼下的人就走了上来。 是个年轻的小姐姐,怀里抱着个大纸箱子,一脸拘谨的微笑,对江萍道:“阿姨好,我把孩子生日的请柬送过来了。” 江萍忙走出去,接过箱子,又客气让人进来坐坐。 那小姐姐连连摆手,匆忙离去。 林淼跑到江萍身边,拿了张请柬,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恭请嘉宾参加林淼小朋友和林晓小朋友的生日晚宴,地点:华侨大酒店3楼大厅,时间:1995年11月3日晚上5点整。” 没有具体的客人名字,应该是拿了请柬就能去,挺好,省得还得填名字了。 林淼把请柬拿给晓晓一看。 晓晓很疑惑道:“淼淼,我不是11月1号过生日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林淼一本正经地骗小孩,“生日有农历和阳历的区别的,你先过阳历的生日,再过农历的生日。农历的生日和我一起过!” “真的吗?”晓晓眼里闪着光,激动得不要不要。 长这么大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每年是能过两次生日的。 好幸福啊…… 第四百六十二章(10月3日第九更!求月票!) 下午天色放了晴,江萍接到一个嫁给土豪老板的前工友打来的电话后,就收拾打扮一番,带着晓晓出了门。林淼看这个状况,感觉晓晓跟江萍老这么形影不离的,小学阶段想考到两门平均分90的希望,应该是不他大了,于是把期望值又调低了一些,希望晓晓小学毕业时两门加起来能有个160分就好。毕竟自己前世年幼没开窍那会儿,也就比这个分数稍强一点。 小学160分,大概就是林淼内心“先天愚蠢线”的分界线。 低于那条线的,就是笨,高于这条线的,那就全部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并非完全是林淼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双重标准,多少还是有点依据的。 小学毕业两门加起来能考190多分,上初中后却扑的一逼的小孩,林淼也不是没见过,而且绝不止一个两个;同样较为低分逆袭的,也司空见惯,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他自己。不过小学毕业考低于140分、130分这个分数段的孩子,能逆袭的确实极少见。反正他是真的没见过。 所以晓晓的单门考试得分死亡线,在林淼想来大概就是75分。 要是等到她上到小学三年级还迈不过这条线,家教什么的,就必须考虑了,不然以后高中、大学阶段真的会比较头疼。而林淼又实在没时间,一整天什么都不敢地光盯着她读书。 江萍出门后没一会儿,下午一点半没过,何胜明就来了。 小何同志现在已经跟林淼约定好了工作流程,每周日下午,两个人讨论《寻仙》的下周故事主线定,哪里需要铺垫,哪天来个阶段性的小高潮,一周七天的写作计划全都列好。然后林淼给他写个一两百字的大纲,不许跳出大纲,也不许擅自增加角色什么的,只准何胜明戴着镣铐跳舞,做一个有坚定立场和原则的甲方爸爸,爽得不行。 不过刚刚获得人生第一份大合同的何胜明,显然还没完全摆正自己的位置。像所有的职场沙雕小菜鸟一样,这货居然还想跟林淼据理力争,保留一些他所谓的自己的想法,对林淼给出的大纲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非要强调自己的大学科班功底,教育林淼的创作规律。 林淼当场就呵呵了,只差没直接一巴掌呼过去,很冷血地说道:“叔叔,请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是请你来代笔,代笔的意思就是,让你把我想要写的东西写出来,你要是自己有想法,可以再另外开一本,你想写多少我都不拦着你。但是《寻仙》这本书要写什么,现在只能我说了算,少仪阿姨说了都不算,明白吗? 还有,你也别跟我扯你那个本科文凭,本科学历在我眼里是最低标配,而且本科生我见得多了,各个都比你有才华,比你职务高,比你挣得多,要不然我干嘛千挑万选让你来帮我代笔?因为你是我能选择的所有人当中,唯一能接受帮我代笔的人。小何同志,抱歉我做人就是这么直白,这么对你说话,伤害到你的自尊了吗?” 何胜明眼里含着泪,喉咙发酸地咽了一口空气,摇摇头,坚强道:“没有。” “没有就好,那就继续听我说吧,这个地方……”林淼拿起笔,给何胜明圈圈画画。 何胜明努力听着,心思却稍微有那么点集中不起来。 看着面前这个可恶的小豆丁,他脑海中百转千回,有个声音在自言自语: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话。我这么认真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将来吗?原本还以为遇上了懂我的知音和伯乐,想不到你这个小朋友和那些大人一样,也不只不过是利用我的才华而已。要不是看在千字五十块钱的份上,老子早就不干了。老子人穷志不穷,你能给我开出五十元千字,搞不好别的地方还有人给我开六十元的…… “何胜明!”小何同志突然大喝一声。 林淼冷不丁被何胜明的神经质搞得一哆嗦,问道:“你怎么了?” 何胜明有点尴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控制不住大喊出来,傻了两秒后,看着林淼呵呵笑道:“我给自己打打气……” 林淼不相信道:“狗子,你刚才一定在心里骂我了对不对?” “没有啊!”何胜明心虚地大喊起来。 林淼不由放下纸笔,不得不再给他做点思想教育工作,这些年轻人,真的是让人头疼,每一个稍微靠谱的。唯一靠得住一点的江洋,又偏偏文化水平不行。 “小何叔叔啊,你看今天已经是10月30号了对吧?明天就是月底,后天你们就该发工资了。”林淼看着何胜明,语速和缓,语气和善,完全收起了刚才那副资本家的嘴脸,要多友善有多友善,“这个月呢,咱们这个才刚开始连载,今天早上,最新的一期也出来了吗?” 何胜明点点头。 林淼微笑道:“一期2000个字,就是100块钱。前天一天,昨天一天,今天一天,明天一天,这个月4天时间,就是400块。也没花你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也没让你干其他的工作,你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电风扇,喝着茶,早上磨洋工写个五六百,下午再赶在下班时间之前,咬咬牙把2000个字敷衍完。就这么坚持一个月,你就能多拿3000块。这还不够吗? 我都不说帮我代笔的这件事,对你将来能有什么帮助了,还没发生的事,说再多都是虚的。可是不谈将来,你还可以看眼前啊!眼前的好处总是实实在在的吧?合同也是白纸黑字吧?你现在一个月挣别人将近四个月的工资,就算让你吃点苦,是不是也是应该的。就算让你心里受点委屈,这四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你这点委屈的吗? 这个月日子短,你还没看到钱,现在心里有想法,那是难免的。等你再写一个月,两个月,等你撑到这本书写完,下本书说不定还提价了呢?到时候肯定又是不一样的心态。 做人啊,工作为了是什么啊?当然为了挣工资啊,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啊。你有理想、有追求,我可以理解。但是人的理解和追求,不是想就能想来的,也不是追就能追来的,那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有人帮你。一个人成不了事的。你再有天大的能耐,想干大事业,也得有人搭把手。更何况,说句你肯定不爱听的,你觉得你真的已经水平高到天下无敌了吗?” 何胜明被林淼说得咬口无言。 林淼拍拍他的胳膊,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孔子曰得好啊,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做三年,不问得失,把人生的根基打牢了,才是最大的收获。到时候你翅膀硬了,想飞哪里飞不得?听我的话,别浪费当学徒的好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就那么一两次,真的很难得的,不要任性赌气,白白糟践了。” 何胜明愣愣听着,看着林淼幼儿园级别的模样,心情一如既往的复杂…… 第四百六十三章(10月3日第十更!求月票!) 何胜明习惯性被林淼说得跪下,跪完后终于老老实实,不再跟林淼和人民币过不去,认认真真听林淼给他布置作业,不敢再嫌作业不合他的口味。 《寻仙》的故事本来就很简单,拆解成一小段、一小段后,只是往里面填充一些具体的场景而已。何胜明不打岔,林淼就将得很有效,40来分钟,就把7天7小章的内容交代得明明白白。该写在纸上的重点,也都一条不差,全都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 何胜明看林淼的那手国际金奖级别的行楷,已经相当习惯,大致地捋了一遍,又跟林淼再次确认了一下重点后,便将东西收起来放回公文包,起身告辞。 今天说是周日,但其实他的时间比平时还要紧。 早上睡了个懒觉,下午又过来和林淼交流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留给他写完今天这2000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搞不好得熬到晚上十来点才能弄完。 又是自我奋斗的一天啊! 何胜明心里有豪情,但不敢当着林淼的面喊出来。 天晓得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居然连在一个八岁幼童面前放飞自我的勇气都没了…… “等一下,我还有个东西要你带回去。”林淼喊住要走的何胜明,从客厅的茶几下拿出一个大纸箱子。他打开箱子,从里头装得满满的请柬中取出七张,递给何胜明道:“一张是给你的,剩下来六张,你交给少仪姨姨,她只要要交给谁。” 何胜明接过请柬,翻开来一看,笑道:“你生日啊?搞这么热闹?” “唉……”林淼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人在江湖飘嘛。我的生日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日,而是我全家的生日,也是我家所有朋友的生日,道理你懂的吧?” “嗯,确实。”何胜明一脸我很懂的样子,又有点小纠结道,“不过晚上5点,时间是不是有点赶啊?我怕我写东西会来不及啊……” “来不及就别磨洋工啊!”林淼又大声教育,“你就不能早上早点去单位,7点开始写,写到中午12点最少也能写出1500字了吧?中午别休息,再一鼓作气憋个三四百字,一整个下午再改一改,2500字都改出来了,你自己不磨蹭,时间怎么会来不及啊?” “好好好,算我错了。”何胜明拿林淼一点脾气都没有,赶紧拿上请柬,夺门而出。 林淼听着何胜明下楼的脚步声渐渐变弱,嘴角一样,露出一个微笑:“真是洋陀螺,不抽就就不转,24k纯贱人。” 说完就蹦蹦跳跳跑进江萍的卧室,给洛漓打了个电话。 “莉莉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下个星期就能去看你了!晓晓啊……晓晓不来!就我们两个人,二人世界!你妈妈?你妈妈怎么了?纳尼?你要当姐姐了?谁干的!?” …… 何胜明跑出林淼家的楼,才算松了口气。奶奶的和这个小豆丁在一起,精神压力真的大。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被他训得跟孙子一样,偏偏还还不了口。 不过转念一想,何胜明觉得林淼说得也挺对。现在他可是一个月挣着别人四个月的工资啊!那一年岂不就是挣了别人四年的钱?这样十年下来,就把别人四十年一辈子的钱给挣完了啊!那自己不就是比别人多出三十年不用干活就能吃饱的时间了? 原来老子已经这么高端了吗? 确实该稍微把心态放低一点,一切都是为了美好的新生活…… 给一个八岁小孩当孙子,向现实做一点对自己有利的妥协,不寒碜! 而且不是还有多出来的三十年吗? 理想追求什么的,有的是时间去实现呢…… 何胜明拿着林淼的话给自己催眠,效果极好。 当他从明月小区里走出来的时候,看着坐在小区门口岗亭里的看门老头,心中甚至涌起一丝对老头的怜悯之情: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来给人看门,真是不容易啊。 老子将来就不可能这么惨…… 何胜明内心充满优越,然后站在街边,毫不犹豫地叫了一辆三轮车。 今天一天就挣一百多快了,还差这4块钱的车费? 老子掏得起! 好心态爆棚的何胜明坐上三轮车,十几分钟后在东瓯日报集团大楼面前停下来时,才稍微收敛一下情绪。他整了整衣领,大步流星从一楼大厅内的众多苦逼周末加班狗中间穿过,然后走到直通领导楼层的电梯前,优越感又慢慢上升一点地按下上楼键。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了,隔三差五,就能到领导的办公室里走一趟。 什么叫优秀? 钱多,活好,领导重视!这就叫优秀! 何胜明忍不住裂开嘴,笑容异常灿烂。 这时电梯门一开,报社里排位比丁少仪还靠前的三把手老同志从电梯里走出来,见到何胜明傻笑的样子莫名一愣,何胜明急忙点头哈腰打招呼:“社长好!” “嗯。”满头花白的社长轻轻应了一声,身后四十来岁的秘书,都没正眼看何胜明一眼,就跟着社长走了出去。 何胜明轻呼一口气,赶紧走进电梯,按下他熟悉的丁少仪那层的楼层号。 没一会儿,从电梯里出来,何胜明兴冲冲来到丁少仪的总编室前,敲了敲房门。 “丁主任!” “进来。”屋内传出丁少仪冷淡的声音。 何胜明推门进去,见丁少仪正在跟人谈话。 他不由得收起笑脸,略带几分严肃,走上前,从公文包里拿出林淼给他的请柬,交给丁少仪道:“丁主任,林老师家的孩子大后天过生日,这个是请柬。” “嗯,放下吧。”丁少仪淡淡说道。 何胜明忍不住多瞥了眼翘着二郎腿坐在丁少仪办公桌对面的中年男人,正要走,丁少仪却又突然喊住他道:“对了,这位是咱们单位新来的领导,石健,以后就是我们集团下属报业公司的总经理,是大领导。” 何胜明一听,急忙跟石健握手。 石健微微一笑。 丁少仪又道:“还有一位尚主任,是跟石经理一起来的,接下来负责集团出版社文学版的业务,以后就是你的直管领导了。你可能前些天还见过,就是之前跟《曲江南都报》的那个记者,一起来过来调查淼淼的那位。” 何胜明有点愣住了。 “那不是敌人吗?”他有点发蒙地说了出来。 丁少仪笑了笑,道:“什么敌人、仇人的,都是一个行业里做工作的,你这个同志,觉悟还有点不行啊。行了,忙你的去吧。” 何胜明点点头,脑子晕晕地走出了房间。 他实在有点意外,之前还跟《东瓯日报》打死打活的人,怎么转眼就成了《东瓯日报》的员工,更神奇的是,居然还特么成了他的领导! 这个社会一直都是这么乱的吗?…… 小何同志有点茫然了。 茫然之中,还带着那么几分的眼红、不服和不甘。 又到喜闻乐见的求票时间 今天该说点啥呢…… 感觉人类这个物种,能制霸食物链顶端,确实是有原因的。 那种精神上的,强迫自我对抗动物本能的力量,真的是太强大,强大到有的时候,能让一个人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其实今天早上起来很累,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搞不好不是睡过去的,而是晕厥过去的。 精神的亢奋和身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脑子里已经已经空了,但语言却能始终流畅地组织出来。 明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了,可故事中的场景,却依然在自动地流转,然后强迫着我,用文字将他们描述出来。 曾经一直知道,一个行业必须深耕,才能品出其中的“髓”。 但最近才深刻体会到,原来这个深耕的意思,是要付出至少高于自己极限状况三倍以上的努力。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哪怕在最勤奋的时候,我每天最多也就更新三章。 很耻辱的一个数字。 我现在为此感到后悔。 而更耻辱的是,哪怕一天三章,这个频率也是极低,多数情况下,三天一章才是常态。 那时候的我,不配自我标榜为“写手”,要是普天下的写手都和我一个德性,世界上就不诞生网文这个行业。 这一个月来,在某人的帮助我,我大概开始明白,一个人何以为人的道理。 我要向曾经那些因我的无知而被我嗤笑过的作家们道歉。 是你们实践着“做人”的道理,披荆斩棘,为我们开路,才让我今天有吃一口饱饭的机会。 向三少、向土豆、向番茄们,向所有行业的先驱们致敬。 今早起来看到自己的书在热销榜上的排名,莫名有种淡薄感。 这不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吗? 要是没有这点起码的对行业标准的追求,又何谈写作,又何谈做人? 所以该追求的,就不能轻易放弃。 马上就要过12点,国庆快要过半,今日仍未食言。 我要追赶的不再只是自己,还有那些为我们开路的人们。 我要跑上去,告诉他们我也曾为这个行业付出过努力。 我还要告诉未来的自己,我虽然堕落过,但我终于还是完成了对自己、对人生的救赎。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不要“会有时”,我只想每天都做到最好。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请各位朋友把月票投给我吧。 每多一张月票,我就离过去远一点,离未来近一点。 明天继续十更。 气球叩首再叩首。 第四百六十四章(10月4日第一更!求月票!) 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悄然过去。林淼星期一早上坐在教室里吃着比脸还大的饭团,喝着张幼薇给他带的牛奶,脑子里还有点迷糊,周六和周日两天,自己到底都干了什么。想来想去,貌似就是成天在外面闲逛,该做的事一件都没完成,不该他干的事结果却干了一堆,于是越想越来气,越来气吃得越猛,奶奶的,这个饭团怎么这么好吃,真尼玛香! 彭二月踩着7点20分的早自习死亡线走进教室,林淼立马把他拦下来,递出一张请柬。很难想像,这次的生日策划,居然叫人做了足足三百张请柬,有很大一部分,甚至都没送到林淼家里来,印好之后,就通过各个单位的关系,直接发出去了。 林淼班上的同学,人手一帖,不但有给他们的,甚至还有一些是给他们爸妈的。这不奇怪,能来外国语初中读书的,家里本来就不简单,像刘少锋他的处长老爹,就算没刘少锋和林淼的同学关系,也同样在这次生日宴会的邀请之列。 更不用说想许风帆这样,他爸和老林,本就是一个单位的同事。 林淼有点吃惊这场生日宴,居然被搞得跟结婚宴一样热闹。而跟婚宴最大的不同则是,老林几乎没邀请几个他和江萍两边的亲戚。 眼下已经确定要来参加林淼生日宴的亲戚,除了江洋、林国华两口子、林国玲和老林家的老太太外,甚至连林淼的外婆都不来外婆显然是看出了这场生日宴的意义,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老太太则是在林国玲的无脑撺掇下,先扭捏着说不来,然后又半推半就地反了悔。 林淼在有限的记忆中搜索历史中的过往,发现了不少有迹可循的东西。1930年,杜月笙新修家族祠堂,国内外闻人争相前往拜贺。而后没几年,就成立了恒社。 老林现在当然连杜月笙的脚指头都还摸不到,但在东瓯市这个小地方,拿儿子的生日当借口,办上一场隆重的典礼宣告自己的崛起,显然还是合情合理的。 事实上,老林原本也完全可以拿他自己的生日做文章老林的生日就是今天,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不过现在职务高了,拿自己的生日背书搞这么大,显然不太合适。 而曾几何时,老林在某段时间,也曾和林淼一起过过生日。因为父子俩生日靠得近,老林身体还好的时候,曾经在某几年的九月十二那天,特地买些比平时稍微贵一点的菜,多喝一两瓶啤酒,然后开心地看着林淼多吃几口饭,就把爷儿俩的生日一起凑合过去。 至于江萍的生日,感觉就更糙一点,因为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农历七月十五生的还是农历七月十六生的,江萍每到那天就会和生娃生得稀里糊涂的林淼的外婆吵一架,然后要么哭一通惨,要么就随便吃林淼外婆做的家常饭,可怜得不行。 但即便生日已经寡淡如水到那种地步,在林淼的记忆中,那样的生日,似乎也并不是很多。 两次?还是三次? 记不清了…… 关于生日的记忆,果然满满都是糟心啊…… 今时今日的老林,显然已经不用再局促于钱的问题,甚至连生日本身都突然间变得不再重要,要紧的反而是林淼和晓晓两个小寿星之外的那些客人。 不过说到底,这场生日宴能办成这样,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老林疼儿子。不然搞出这么大的场面,其实给老太太办个六十岁大寿,显然更有说服力不管江萍乐意还是不乐意。 “我不用啊!我爸拿到了啊!”彭二月站在教室门口,发出了得瑟的声音。 林淼嘁了一声,收回请柬道:“不要拉倒,我拿去隔壁送给我的前任班长小瑞瑞!” 彭二月想了想,鞠躬道歉道:“淼爷,我错了。” “错哪儿?” “不知道,反正直觉上我感觉我错了,你把请柬给我吧。” “嗯,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林淼把请柬递回去,悄悄道,“晚上有抽奖环节,凭请柬拿奖。大奖是一台电脑,两万多块呢。” 彭二月惊道:“这么有台型?” 林淼摆摆手,很客气道:“也靠大家赞助啦,礼金都收回来不少了,其实都是你们自己的钱……” 边上庄佳佳忙喊:“还要出钱的吗?” “你不用。”林淼微笑道,“没带爸爸妈妈去的就不用。” 庄佳佳松了口气,把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华侨大酒店的一顿饭钱,她可舍不得掏…… 不过现在免费就好说了! 林淼的生日,她当同桌的怎么可能不去? “你们说够了没啊?”张雪茹走上前,拿着手里的请柬轻轻敲了林淼一下,“给你买生日礼物都花了我家里两百块,给你过个生日比给我自己过生日还贵!自习了,自习了,你赶紧把你的饭团吃完,每天吃这么多都长不高,也不知道吃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淼抱着饭团大喊:“小茹茹,我们熟归熟,你搞人身攻击,我照样告你毁谤啊!” 张雪茹跟林淼做个鬼脸,笑嘻嘻走上了讲台。 …… 林淼在学校里混过充实的一天,到日落的时候,不但卷子做了四套,还把该发的请柬全部发了个遍。原本他甚至连宋佳倩那份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有心给,宋佳倩却没那个命拿。中午去姜胜善办公室的送请柬的时候,正碰上宋佳倩过来办离职手续。 当时小宋同志脸上还有两道划痕,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袁佳洁嫌疑不小。 林淼听说宋佳倩要走了,也就没多理会。 把三张请柬交给姜胜善,让她再转交给吴宁祥,就直接出了门。 林淼没去看宋佳倩那一刻的脸上,不过估计应该挺落寞的。 只是这又怪谁呢,反正不是他的错。 午后放学,江洋来接林淼,顺便也接张幼薇。 张幼薇多拿了两张请柬,是给张健和虞炜洁的 对这位某老郭的三代传人,就当互相给个面子吧…… 第四百六十五章(10月4日第二更!求月票!)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夜晚暴雨倾盆,早上天亮后,走在路上的行人便明显感觉到了寒意。严晓海骑着新买的摩托车,从湖滨路后巷七拐八拐的弄堂里吹着穿堂冷风,走小路来到湖滨路,下车的时候,手指头都有冻僵的感觉。 他摘下头盔呵出一口气,居然能看见微弱的白烟。 明明夏天才仿佛刚刚过去,怎么眼见着,冬天就要来了?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严晓海把车在管委会后面的停车场停好。 停车场后头一大片地带,听说也要拆了。如果拆的话,那就是湖滨路四期工程。眼看着伴着自己走过三十多年岁月的小路,马上就要倒在历史的推土机下,严晓海有那么点感慨,又有那么点兴奋。历史的推土机不来,他这种小人物,又上哪儿去抱着历史的巨轮滚滚向前?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林国荣和他儿子那样,动不动就自己创造一段东瓯市的新历史。 没法比啊…… 不过幸好,历史的车轮子十年等一回,大腿却是年年都有的。 老林这条腿,他严晓海抱定了! 心里乐呵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没人给他擦桌子,严晓海就自己擦,反正也擦了十几年了,习惯得很。哪天要是真提干了,能有个秘书替他干活,他搞不好还真要好好适应一阵子。 不过想起老林那天晚上跟他说的那句“以后我儿子就是你儿子”,想来自己离提干,应该也不远了吧?自己今年34岁,比老林还小一岁,想想连老林这样的人,都一直熬到34岁才提了副科,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36岁,38岁,甚至40岁提干,他都完全可以接受。 严晓海越想越美,越擦越带劲儿。等做完卫生,又提着热水瓶到水房打了开水,回到办公室泡上茶,他总算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 早上没活儿,闲来无事,严晓海先拿份《东瓯日报》,学习一下市里会议的最新精神,花两秒钟把大标题学习完后,马上又翻到第十版,看刚刚连载的《寻仙》。 这部,严晓海完全不昧着良心讲,太尼玛好看了。昨天才看到第四章,他就已经有种沉迷于此、不可自拔的感觉,晚上睡觉前都在盼着今天的连载。严晓海拿着报纸,认认真真地读了三四分钟,飞快看完最新的一章后,先是在心里大喊一声:“爽!”只是爽完后,马上就又陷入了长长的空虚。今天的连载,就这么完了? 下一章要24小时后才能看到,真是又期待又遗憾。 好想把那个什么何胜明抓到小黑屋里,逼他一口气写完…… 不过话说西城街道综治办下面的那个小黑屋,他好久都没去看过了吧?物是人非啊,谁能想到1995这一年,他严晓海摇身一变,就成了湖滨路产业园管委员的副主任兼治安办主任? 严晓海边想边傻笑,放下报纸,打开抽屉,又从里面拿出一张红彤彤的请柬来。 林淼生日宴的请柬,整个西城街道里,老林除了发给街道班子里的十几个领导,也就管委员这边的两个中层——他和何晴拿到了。别看这请柬全市发出去几百份,但扣掉孩子的同学和老师,还有听说不多的几个亲戚,能拿到这玩意儿的,一共也就……好吧,还是几百份。 但不管怎么样,严晓海觉得,这应该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了。 老林是今晚8点的飞机,严晓海认为自己有必要开车去接一下,毕竟老林的秘书莫名其妙地跑路了,他身为老林最忠诚的狗腿子,必须得承担起这份责任才行—— 就用街道老董的车来承担。 内心带着些许得瑟,把请柬放回抽屉,严晓海端着茶杯,刚吹开漂在杯口的茶叶梗,门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严晓海抬眼望去,见是李晶晶,不由露出微笑道:“晶晶,要走了啊?” “嗯。”李晶晶显得有点失落地走进来,又勉强挤出微笑,“我刚在楼上办完手续,顺路过来跟你道个别。” 严晓海不由叹道:“你说你是何必呢,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现在你们林主任势头这么好的时候走。多少人想给老林当秘书都没机会啊,你还自己申请调动。这下全便宜别人了吧?” 李晶晶沉默不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当然后悔自己想多了——怎么就会瞎想,如果老林被坑,她也会受连累。 她才刚上班啊,再受连累还能受到哪里去? 这下就真像严晓海说的,好好的便宜,全让别人给占去了。 也不知道以后要过来顶替她位置的人会是谁,能运气这么好。 李晶晶暗自悔恨着,严晓海却还没完没了,不但揭开她的伤疤往里面撒盐,居然还要塞蚂蚁进去,接下来说的话,越发让李晶晶感觉想死。 “就昨晚,老林他儿子给我打电话,说想推荐你去他们学校给他们校长当助理,一个月工资四千块。你这里办个停薪留职,今天就能过去上班。关系给你留着,钱也让你赚了,地方离原单位只有30米的路都不到!条够好了吧?结果我跟他说,你刚刚申请调换岗位,去别的单位上班了——晶晶,那孩子都在电话里替你觉得可惜啊!”严晓海说得痛心疾首。 李晶晶脸都白了,眼睛发直道:“一个月四千?” “是啊!”严晓海一拍桌,“妈个逼要不是老子等着提干,我就自己去了!一个月四千块的工资,你别说叫我当个助理,让老子天天给他们刷厕所都没问题!” 李晶晶听得有点想哭了。 造孽啊…… 自己当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都错过了多少东西? 严晓海见李晶晶欲哭无泪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安慰道:“算了,调都调走了,再想也没用了。都是命里该有不该有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以后到新单位,就好好上班吧,有空呢,就过来看看我们,毕竟同事一场,别搞得像不认识一样。” 李晶晶点点头,嗯了一声,黯然道:“谢谢严主任这一年的照顾,那我先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严晓海笑着送别。 李晶晶失魂落魄走出管委会大楼,沿着湖滨路往前,路两旁满是挂着奇形怪状招牌的算命店。她恍恍惚惚地走到一家名为“安然亭”的小店前停下来,盯着店里睡大觉的道长看了半天。往日里一直对命理之说嗤之以鼻的她,微微一犹豫后,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湖滨路这条街,会整日都门庭若市了。 在人生路口上徘徊甚至迷路的人何其多。 需要获得一点安慰和鼓励,才能有勇气继续往前走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10月4日第三更!求月票!) 严晓海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悠哉悠哉地混过7点,然后出门在湖滨路巴掌大的产业园内转了不到20分钟,回到管委会大楼时,正遇上林国华带着林国玲和丁凯走进来。 严晓海还当林国华是带人来找林国荣办事的,没想到两人刚一对上眼,林国华就嘿嘿笑着,迎着他走过了去:“严主任,这是我大姐,这是我哥的外甥……” 严晓海打量林国玲和丁凯一眼,第一反应是林国玲长得还挺漂亮,不过就是矮了点,丁凯看着也老老实实的,可看年纪不大,也不像是来找工作的。 紧接着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老林家的人,他全都熟啊! 怎么都从没听他提起,家里还有个姐姐的? 严晓海心里先防了一手,站在办公室门外,向林国华确认道:“亲姐啊?” “当然是亲的啊!”林国玲一亮嗓门,冷不丁吓严晓海一跳。 “大姐的声音这么大啊……”严晓海呵呵笑着,对林国玲的第一感官从漂亮变成了“这人好像有点问题”,一边又马上请三个人进屋道,“进来说吧。” 林国华不满地瞥林国玲一眼,又朝严晓海笑笑,带着林国玲走进严晓海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两张掉色的办公桌面对面紧贴着,沙发就贴放在门一侧的墙边,侧对着办公桌。 严晓海指了下沙发,笑眯眯道:“坐,来这里就当来自己家,老林跟我是十来年的弟兄,你们在我这里,就和在老林家里一样,不用客气啊!” 林国玲打量办公室,小声说道:“你这个屋子不大啊,光线也不太好。” “光线是吧……”严晓海立马站起来,把窗帘全都打开,让屋外的光透进来。 林国玲这才满意地笑着点头道:“就该这样嘛!机关单位办事,就要光明正大,黑乎乎的怎么行啊!” 严晓海呵呵直笑:“对,对,大姐说话有水平啊,一听就知道是老林的亲姐。” “那是,我以前还是我们医院的护士长呢……”林国玲不管有没有机会,逢人就要提一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以前是干嘛的,却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问她为什么是“以前”? 严晓海却忍着没问,潜意识里不想打听和林国玲有关的消息。 他看了眼松松垮垮、软软趴趴、坐没坐相斜靠在沙发上的丁凯,开门见山问林国华道:“国华,你们这是来找老林还是来找我啊?” “找你,我哥让我来找你。”林国华道。 “哦……”严晓海马上放下了心里的小膈应,很爽快道,“什么事啊?能办的我赶紧给你办了,你哥晚上下飞机,要是知道我事情没办好,我脸上就不好看了。” 林国华听严晓海这么吹老林,又把他自己的位置摆那么正,先嘿嘿嘿笑了一通,自己都不知道这阵笑声算什么意思,笑完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这个孩子,我家这个外甥,老林把他弄到体校里去。我是体校不认识人啊,我哥说你认识体育局的领导,就让你带个路,先送孩子过去给体校的教练看看,行的话就马上留下,学籍马上弄好……” 话没全部说完,林国玲也抢着道:“对,对,对,主要还是学籍!我们就要那种能一边上学,一边搞搞运动的学校,我这个儿子学习成绩也不好,不过他体育好得很!小学的时候跑得就比我都快了,我抓都抓不住他……” 严晓海看着林国玲说废话的样子,大概是有点猜出,老林为什么从来不提他这个姐姐了。 这样的姐,换了谁都觉得拿不出手啊…… “没事,没事!孩子的具体情况,你们以后慢慢跟他老师说。”严晓海急忙打断,“咱们今天主要是办事,那办事……那就走吧,我先带你们去体育局看一下。国华,你会不会开车?” 林国华忙摇头:“不会。” “不会得学啊,开车还是要抓紧学,现在东瓯市车子少,驾照也好考,以后就难说了。”严晓海说着话往外走。 林国华呵呵呵笑着,也不答话。 等严晓海把办公室的门一关,林国玲又冒着傻气酸道:“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学什么开车啊,一辆车子十几万,学会了也买不起,买来放在路上吃灰啊?阿华,你说是不是?” 林国华白他一眼,心说放你妈的屁,老子这辈子要是连辆车都买不起,那还混个瘠薄? 严晓海却接道:“放心好了,你们兄弟那么有本事,一辆车算什么啊?将来买车还要看牌子了,不是外国名牌的车,你们看都看不上。” 林国玲被严晓海夸得高兴,又拍拍不吭声的丁凯道:“要这么说也对,我是买不起,将来我儿子肯定能买得起。阿凯,听到没有,你大舅的下属都这么说了,你要争气给大家看啊!” 严晓海听到“下属”两个字,笑容顿时一僵。 林国华忍不住呵斥道:“阿玲!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林国玲一头雾水,很委屈道:“我说什么了?你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啊?你脑子不好吗?” “算了,算了,算了。地方这么小,吵起来让外头那些生意人笑死。”严晓海急忙打住,心里对这趟差事,有点犯嘀咕了。 老林扔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有点不好接啊…… …… 几分钟后,几个人来到西城街道大楼。严晓海找董希伯借了车,送司机那边拿了钥匙,便载着三人往区体育局去。林国华原本不想跟去,可却实在找不出走脱的借口。 闷闷不乐地上了车,严晓海小心翼翼把车子开出通向街道大楼的小巷子。 刚开上马路,林国玲突然又幽幽来了句:“唉,可惜了,我本来自己也有个熟人的,不过他现在在市文化局上班,估计找他没用……” 林国华听得一怔。 严晓海不由问道:“文化局的谁啊?” 原本好端端的林国玲,这下却突然娇羞起来,摆着手扭捏地笑道:“算了,算了,算我没说……” “说都说了,藏藏掖掖的干嘛?!”林国华有点冒出火来。 林国玲这才来了句:“就是当年有个追过我的人,叫毛方可的,你们认不认识?” 严晓海脚下一滑,车子猛窜出去好几米,然后赶紧一脚刹车,又把车急停下来。 车里的几个人被猛起猛停的车子颠得前后摇晃。 严晓海死死把着方向盘,心里只想说三个来自他祖籍的字:“妈卖批……” 第四百六十七章(10月4日第四更!求月票!) 东瓯市屁点大的地方,凡有干部升迁,公示必然传阅整个体制。毛方可要从已经干了将近十年的市文化局副局长的位置上,迁升市体育局局长的公示,国庆节之前就已经在东瓯市体制内人尽皆知。国庆节后没几天,随着市里头新一轮较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一大群阿公级的一把手去了人大和政协养老,绝对属于青壮派的毛方可,就顺利顶了上去。 算算时间,履新也快一个月了。 毛方可在东瓯市体制内的知名度,曾经和现在的老林差不多。年少成名,写得一手好报告,连省里头都点名表扬过。所以哪怕不满三十岁就升了正科,市里也没人敢说闲话。实力摆在那儿,红眼病患者再逼逼也没用。毛方可升上正科没几年,又很顺利地上了副处,虽然之后在副处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可以他今年不过41岁的年纪,哪怕放在京沪,也算足够年少有为。按他的升迁轨迹,今后上副厅的可能性极大,或者更得陇望蜀一些——如果有更上头的人愿意提携,日成一方封疆大吏,也并非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此时此刻,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整个人却是懵逼的。 和初恋不初恋的没关系。 主要是记忆中的某些美好的东西幻灭得太突然,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去年老林爆红之初,就因为名字的关系,毛方可甚至还特地查过老林和林国玲的关系,后来得知居然真的是那位老太太家的儿子,毛方可后来在某次内部酒局上跟同事们聊起,还毫不掩饰地感慨了半天,如果当年他追求林国玲成功,那么现在他就是林国荣的姐夫。甚至于心里还暗暗地惦念——要不是林国玲被那个该死的厨子得了手,她肯定也不会被检察院通缉。这一年,老林越红,毛方可就越为年轻时的错过而感到惋惜。那时若能如愿,就是美人在怀,事业有成,还有个小舅子可以成为他人生路上的先锋大将,甚至还有小舅子的儿子…… 三代人,三代大族的骨架子,眼看着就蔚然成型啊!然而这一切的一切,这所有的美好的幻想,却全都在今天,在见到林国玲出现的那一刻,轰然倒塌了…… 当林国玲走进他的办公室,接连说出一堆蠢得要命的话的时候,毛方可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句不知道是哪位作家说过的话:“重温旧梦,等于打碎旧梦,美梦可能变成噩梦。” 毛方可觉得这句话,简直再适用于他现在的情况不过了。 试想一个二十出头的可爱小护士,平时说话萌萌哒、蠢蠢哒、么么哒,那当然可爱得很了。可问题时间一晃快二十年,小护士都变老阿姨了,你特么出现在老子面前,还这么萌萌哒、蠢蠢哒、么么哒,老子就不打死你个龟孙儿就算念旧情了! 名字里带个方字的毛局长,现在真的很方。 他甚至有点不敢和林国玲对视,心里开始一万个庆幸,自己当年失手了。 真是多谢那个厨子兄弟的救命之恩啊…… 不然要真把林国玲娶进家门,你特么就算赔老子两个林国荣都不顶用。 就这么个玩意儿,估计都不用等林国荣崛起,自己的家就已经被拆了…… 毛方可就这么坐着,坐在窗明几净的局长办公室里,被林国玲吓得魂不附体。 而坐在毛方可对面沙发上的严晓海和林国华,也是一脸的蛋疼。 尤其是林国华,分分钟有种想掐死林国玲的冲动——但其实林国玲刚才说的话并不多,只是这么一句而已:“老毛,你还认识我吗?我啊!阿玲啊!八医的护士啊!你住院的时候要是胆子大点把我睡了,咱们儿子现在差不多就该这么大!”说完后,还照着丁凯比划了一下。 艹你妈哦! 那一瞬间,毛方可、严晓海和林国华,三个人的内心,不约而同的,就是这三个字。 毛方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面前这几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来的。 他安静了大半天,严晓海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局面,很抱歉的口气道:“毛局,我们本来是想去区里的,我们林主任他姐说和你是老相识,我才送她过来。也就是件小事情,孩子想去体校,想托个人问问情况……” “行,行……”毛方可二话不说,直接答应道,“我现在马上给你们区里打电话,你们现在过去,我直接让瓯城区体育局的领导带你们去体校。我马上还有个会,你们先走吧。” 林国华一听,赶紧拉起林国玲往外走。 林国玲怎么也没想到,这坐下来才刚说两句话,事情就解决了,还当是自己的魅力大,一边往外走,一边仍扯着极其响亮的嗓子,走到楼道上还在大喊:“老毛!电话联系啊!电话!” 严晓海都受不了,拉起林国玲急忙往电梯方向走,话里都带上了哭腔:“大姐,我谢谢你了!咱们别废话了好吧,区里领导都在等你呢!” “诶!你们这些人!我跟老朋友多说两句话都不让说!”林国玲抱怨着,还特么继续朝着毛方可办公室的方向挥手,“老毛!再见啊!有缘再见啊!” 我草,还尼玛“有缘再见”…… 林国华心里已经泪流满面,严晓海更是想直接给这位大佬跪下。 老林,你特么不厚道啊…… 居然把这样一个姐扔给我! 38岁!38岁之前你必须帮我提干! 严晓海觉得帮今天这个忙的代价,就得有这么大! 林国玲被林国华和严晓海死拉活拽进了电梯。 体育局顶楼楼道里安静下来,楼层内各个科室房间里的人,都在小声议论。 毛方可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叹一口气,然后过了半天,才拿出一张昨天刚拿到手的请柬看了眼,想了一想,刷刷及下,撕成了碎片。 林国玲,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不仅因为毁掉了他曾经美好的回忆,毛方可更担心的是,往后哪怕只要和她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一旦被缠上,这辈子估计都要完。 脑子里嗡嗡作响,良久良久,毛方可才恢复过来。 他缓了一下,坐直身子,略一挣扎,还是拿起了手边的电话。 拨号之前,他在心里默默念道:“再见了,我的所有青春……” 第四百六十八章(10月4日第五更!求月票!) 前往瓯城区体育局的路上,严晓海和林国华两个人一路上都是呆滞的。 那是一种颅骨被打开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大脑被人用榔头砸了一下的感觉。 何止是晕,简直是要像炸裂掉。 林国玲完全没觉得自己给他人造成的精神伤害有多大,一路上还在跟严晓海和林国华回忆她的青春往昔,说自己当年如何艳压群芳,来医院打针的男病人都抢着让她扎屁股,不然的话,她的技术也不会提高得那么快,护士长也轮不到她来当。 林国华渐渐听明白,原来林国玲的护士长是这么来的。 感情就是硬生生被男病人捧出来的是吧? 此时如果林淼在这里,肯定能联想到“流量”这两个字,林国玲在医院里头的身份,与其说是护士,不如讲根本就是活在她那个年代的网红。 能力、技术甚至智商都可以不要,只要漂亮到有人捧,能维持住她“可爱”的人设,别说护士长,搞不好多撑几年,分管护士的副院长都能当上。毕竟医院就那么丁点大,论资排辈下来,如果真没有特别出众的,轮到林国玲上位,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 林国华当然不至于会像林淼想得那么多,但郁闷和肚子里的牢骚绝不会。然后再一想林国玲现在居然还住在他家里头,而且老太太也住在他家里头—— 册那的!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林国华全程黑脸不说话,严晓海也尽可能不搭理林国玲。 一车子人就这么艰难地度过了三十分钟,严晓海中途被林国玲吵得心神涣散,甚至开错了两次路,好不容易等到了区体育局,体育局的副局长包若明,早已经在大楼入口的楼梯前等着。 林国荣亲姐姐家的事情,能不给面子好好办吗? 更不用说,刚才市里的大佬还亲自打电话来过问了。 妈的林国荣,路子真尼玛野,什么单位的大佬都认识…… 包若明想着自己办公桌上还有一国荣儿子生日的请柬,心里又暗暗想,会不会后天的时候,他们的大领导毛局会不会也一起过去。 感觉到时候能坐同一桌,好好聊一聊祖国的事业和明年的预算啊…… 见到严晓海和林国华,带着林国玲和丁凯从车上下来,包若明立马满脸堆笑从楼梯上跑下去,握着严晓海的手就是一阵寒暄:“严主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去年你们街道搞象棋比赛,咱们那天见过一次就到今天了吧?” 严晓海笑道:“对,对,比赛结束后,咱们还喝过两杯。” 包若明马上有转过头,指着林国玲问:“这位就是咱们林主任的姐姐吧?看着真年轻,你说她是林主任的妹妹我都信!” “哪有!老了啊!不比当年了~”林国玲作势马上又要发动无差别精神攻击。 林国华急忙打住道:“包局,时间不早,咱们赶紧去体校吧。” “好,好,早去早回!我去叫司机把车开出来。”包若明说着,转头就往局里的停车场去。 林国华见状,二话不说就抢上前:“包局,我跟你坐一辆车吧,我们那辆车有点老,开起来抖得太厉害了,我实在有点受不了。” 包若明哈哈大笑。 不想丁凯也冲了上去,跟林国华口径一致道:“我也坐你们车!” 林国华不由看丁凯一眼。 甥舅俩双双从对方的眼神,看到了理解万岁四个字。 林国华差点都泪崩了。 老天爷到底是怎么安排林国玲的,连她儿子都唾弃她啊!…… 严晓海看着林国华不要脸的举动,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个贱人!这是要把老子跟这个沙雕妇女扔在一辆车里吗? 这算不算谋杀?!! 可他偏又没办法跟着一起去,总不能抛弃街道的车子啊!…… 然而就在这时,事情又出现了转机。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严晓海,突然听林国玲很不解地问道:“你这辆车很抖吗?我怎么不觉得啊?” 严晓海嘴角一弯,瞬间恶从心中起,一本正经地微笑道:“你去试试包局的车不就知道了?你儿子还在人车上呢,你不过跟包局聊两句啊?” 林国玲被严晓海一提醒,恍然道:“对哦!”然后就冲前面几个人大叫起来:“诶诶诶!等等我!我也跟你们坐一辆车!包局!包局咱们聊两句啊!” 严晓海见林国玲跑远,想都不想就坐回自己车里,车门一关,发动车子,调转车头,直接朝体校飞驰而去。 十几分钟后,严晓海的车子开到体校门口。 下了车,站在车子旁,他点起一根烟,等了两三分钟后,包若明的车子缓缓驶来。 车门一开,传出林国玲哈哈哈哈的傻笑声。 随即车内几个人鱼贯走出,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林国华幽怨地看了严晓海一眼。 严晓海居然笑得喷出了一团团状的烟。 “严主任……”林国华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严晓海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安慰一下,又马上对已经煞笔掉的包若明道:“包局,咱们进去吧,早点弄完,早点回去。” 包若明回过神来,仿佛是想要逃难一般,连连点头:“走走走,抓紧!” 一群人风风火火进了体校。 体校的领导和教练早就收到消息,静候半天。 包若明见到人,半句废话都没有,立马让教练开始给丁凯做体测。 体校的几个领导也不敢怠慢,把包若明、严晓海几个人请到测试场地,一边闲聊几句,一边看丁凯在教练的指挥下各种跑跑跳跳。 这个过程中,林国玲因为专注于丁凯的成绩,倒是基本没怎么吭声,只是时不时嘴里嘀咕几句,像是在念叨这个速度不行,那个成绩不好之类的,假装自己很专业的样子。 给丁凯做体测的教练,原本以为丁凯只是靠牛逼亲戚塞进来的关系户,可几趟下来,发现丁凯的身体素质居然相当可以,而且这还是在他死宅了整整一年多情况下的表现。 再一检查丁凯的肌肉、骨骼发育状况,一位年轻时专攻摔跤的教练,一下就发现丁凯绝对是搞这行的可塑之才,当即对丁凯的身体赞口不绝。 严晓海几个人只当教练们是在奉承,谁也没当回事,只觉得终于甩了一个包袱。 包若明一看事情办完,二话不说就赶紧和严晓海几个人说拜拜,只是临走之前,在林国玲一再的表示要请他吃饭感谢他的死缠烂打下,不情愿地递给她一张名片。 看着当时林国玲那张充满感激的笑脸,包若明差点都特么要哭了…… 老包逃出生天,严晓海也不想多待,随便找了个要开会的借口,也赶紧逃之夭夭。 林国华心里骂着亲娘,为什么要生出林国玲这个孽障,然后无奈地陪着林国玲和丁凯娘儿俩,一路办完了所有的入学手续。 等办完事,时间已经快到饭点。 林国玲本想直接把丁凯留在学校,下午就马上上学,丁凯却不答应,告诉林国玲道:“晚上阿淼他姐要过生日,我想跟他们一起去。” 林国玲闻言一怔:“阿淼和他姐,不是后天生日吗?” 丁凯摇头道:“不是!今天先给他姐过,后天他们再一起过一次!今天是要去肯德基!” 林国玲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凯一脸嫌烦:“我昨天在路上碰到我舅妈了,她跟我说漏嘴了!还想瞒着我不让我去,我都没吃过肯德基呢!反正我下午不上学,你把我扔在这里,我就自己去找大舅!” 林国华听得仰头望苍天。 林国玲却一脸慈爱地笑道:“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嘴馋的?行行行,今天就放你一马!阿华,你说这孩子有意思吧,人家不叫他,还非要自己去,等下就给阿淼一个惊喜!” 林国华嘴角在抽,笑容都显得僵硬:“呵呵……” 不要脑子,真的比不要脸可怕多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10月4日第六更!求月票!) 林淼下午放学回家,走到四楼的时候,就已经能听到小女孩们打闹的声音。 江洋和张幼薇跟在林淼后头,听到楼上传来的笑声,江洋就打趣林淼道“哟,看来阿淼的女朋友全都来了嘛!”而平日里一直都很一本正经的张幼薇,这时居然也夫唱妇随,一起附和道“淼淼有几个女朋友啊?” 林淼哪能被这种低级问题难住,很从容道“女朋友就一个,其他的全都是备胎。”说着又叹了口气,很惆怅道“唉,没办法啊,人帅就这么麻烦。小妹妹一波接一波地投怀送抱,怎么说都不听,怎么说都不听,拦都拦不住!也就是我意志力坚定,换了其他思想水平不够的小朋友,早就沦陷了!” 江洋和张幼薇说一句,林淼能顶一万句。 两个货加起来也不是林淼的对手,就只能动手动脚,在楼梯上又揉了林淼一通。 走到家门口,林淼往屋里头一瞧,小朋友来得不多不少,仔细一数,总共五个。 已经换好衣服,还特地去做了头发的江萍,一见到江洋和张幼薇来了,忙起身相迎。 算是头回正式“见家长”的张幼薇,略带几分羞羞答答,向江萍问好道“姐。” “诶~!”江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线。 毕竟江洋这货能找到这样的老婆,确实跟中五百万大奖没什么区别。许多年没去给老爹上过坟的江萍,甚至很想现在就跑过去看看,自家祖坟上头是不是在冒青烟。 被晓晓带回家的小朋友们,在显然对张幼薇没那么多大的兴趣。一群小姑娘全都看着林淼,先是认生地窃窃私语,故意压低声音,却说得能让满屋子人都听清楚。 “小公主,你家神童弟弟回来了。” “你家神童弟弟长得和你好像啊……” “你等下等让你弟弟给我签名吗?我带了你爸爸的书过来……” 林淼觉得这群小朋友太可爱了——而且确实,晓晓带来的小朋友们,长得还真的都算小女孩中颜值中等偏上的,聚在一起赏心悦目,很有|hou|宫|的感觉。 “咳!”林淼突然咳嗽了一声。 屋子里一静,所有人全都望向林淼。 林淼朗声说道“亲我一下就给签名!” “咦~”已经知道男女有别的小丫头们,纷纷发出拒绝的声音。 江萍大笑着把林淼搂进怀里,吓唬林淼道“小心我跟你个莉莉说啊!” “嘁!”林淼很嚣张道,“莉莉是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话没说完,一个女孩子就突然跑上来,在林淼脸上啵了一口。 林淼很愤怒道“不带这么出尔反尔的啊!刚才就你咦得最响,这下亲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有本事再亲一次!” 小姑娘哈哈笑着,又在林淼另一边脸颊上啵了一下。 林淼想了想,转头对江萍道“妈,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忘掉刚才那一幕,我以后拿我每个月十分之一的稿费给你当封口费。你下次接到莉莉电话的时候,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张幼薇被林淼的话逗得笑疯了,趴在江洋怀得狂笑不止,一不小心还来了声猪叫。 叫完后猛捶江洋。 江洋脸上洋溢着单身狗不能容忍的幸福微笑,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想再耽搁,便对所有人道“走吧,还不走等着过去吃宵夜啊?” “对对对,人都到齐了就走!”江萍赶着孩子们下楼。 一群女孩子,围着林淼和晓晓往楼下跑,蹦蹦跳跳的,也不怕摔着。 由于全都是放了学就过来,所以身上全穿着校服。 只有晓晓,被江萍换上了一身红色的绸缎面料的林淼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款式的衣服,总之看起来很喜庆就是,林淼怀疑那就是唐装的变种——本该放在过年穿才对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走出小区,江萍先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林淼、晓晓和江洋、张幼薇,以及刚才作风豪放亲了林淼一口的小姑娘塞了进去。等头一辆车子开走,江萍马上又拦下下一辆,跟剩下的四个孩子,一起坐了进去。不过事实上,原本晕车的江萍,是不想坐出租的。但是肯德基那家店实在离西城街太远,如果让孩子们做出租车,而她一个人坐三轮的话,估计得晚到半个小时左右。但她昨天带晓晓出门的时候,已经事先跟肯德基那边说好,人一到就马上上蛋糕,唱生日歌,这个仪式,她还是不想错过的。所以只能委屈委屈自己,先憋着。 到不了等下吃完回家,再坐三轮车回来。 江萍拦下的两辆出租车开走后不久,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年轻,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了小区门口。 丁凯有点郁闷地往小区里走,刚才他特地去了趟百里坊小学,想把晓晓接出来,结果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其实已经提前请假回家的晓晓。 一直等到百里坊小学的学校大门关了,他才无奈地返回。 垂头丧气走到林淼家的楼前,丁凯按响门铃,却等了半天,都没人回应。 这家伙肚子里的憋屈劲儿一上来,又开始脑子发热,一边猛踢铁门,一边拿拳头砸对讲器,生气地大喊道“开门呀!怎么按半天都没人回啊!” 路过的小区居民,纷纷驻足打量。要知道这栋楼可不一般,林国荣住里头呢——虽然除了老林还有其他人,但这么撒野,那还是不给老林面子啊! “喂!”丁凯正越踢越猛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有人喊道,“你找谁啊?” 丁凯转过头,看到一个比他要高大半个头左右的瘦竹竿,一脸的正气。 丁凯看似举止冲动,可脸上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沙雕样,回答道“我找林国荣他家,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啊。”许风帆回答道,“林淼他姐今天过日子,没人回那肯定就是出去了嘛,你踢门、砸门铃有什么用啊?门铃又不会说话。” 丁凯一听也是,不由乐了,跳下楼梯,高兴道“那我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一边说这,抬腿就往外头跑。 许风帆看得无语,大喊问道“诶!你是谁啊!” 远处传来丁凯得意的回答“我是阿淼他哥!” 许风帆的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扭了两下。 开什么玩笑? 林淼那种货,居然还能有这么极品的哥? 第四百七十章(10月4日第七更!求月票!) 瓯城区的肯德基,三个月内开了两家。一家位于市府路上,门面比较小,办不了生日宴会这样的活动。所以晓晓生日要去的,是位于人民路的,面积较大的那家。 出租车飞速开了将近十五分钟,到达目的地。 晚灯初上时分,肯德基店内已经坐了些许客人,因为店面较大,几乎有百来个平方,所以透过贴着宣传宣纸的透明窗户望向店内,整家店看起来就有点空空荡荡的。 林淼几个小孩,被张幼薇带着从车上下来,等江洋磨磨蹭蹭付完车钱,几人走上台阶,推开店门,悬挂在门后的一排钢制风铃被拨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可罗雀的情况下,闲得没事干的店员们就守在门边,林淼和晓晓手牵手一进门,就见两个穿着肯德基工作服,头上还戴着顶帽子的年轻女店员,笑容可掬地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笑着喊道:“欢迎光临!”一点都没有n多年后,当肯德基真正变成中国的本土快餐后那种面对生意上门的淡然。 就像开沙县小吃的老板,怎么都不可能因为客人开豪车过来就对对方大献点头哈腰。毕竟沙县小吃吃到死也就几十块,如果一个人能吃到百来块钱,那基本就属于精神不正常的范畴。 而身为店里的老板,不论是出于对区区一百块钱的不屑,还是出于对精神病人的鄙视,显然都没理由,故意让自己显得那么低三下四—— 开沙县大酒店的老板也是老板!也是有身为资产阶级一员起码的尊严的! 相比之下,在九五年这个年头,瓯城区内的肯德基,情况就大不相同。 一来哪怕是东瓯市这种土豪逐渐遍地的城市,居民消费力也还远没到能吃个破汉堡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掏出十块钱的程度,二来将肯德基引入中国的那家公司,也还在战战兢兢地承担着生意上的风险,所以服务上不得不用心。三来则是,既然能选择来肯德基用餐,那么无疑就说明,客人的收入水平,本身就是居于东瓯市领先地位的。排除极个别因为溺爱而咬牙带孩子过来奢侈一把的普通家庭的家长,剩下来的,绝大多数不是老板就是领导。 ——尤其是地方领导,你特么一家破瘠薄快餐店不跪下来好好招呼,那不是找屎? 林淼看着这些个店员亲切热情的样子,不由回想起前世,老林还没扑街那会儿,也是宠儿子不眨眼,一年能带他来两回。回回过来都找服务员麻烦,不是亮自己的“身份”,就是打官腔说这里卫生不行,消防不行,搞得像是来收保护费一样。不过当然后来他扑得也干脆,10岁之后,林淼就彻底跟东瓯市的较高档消费说拜拜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命运对他的磨砺。 “先生,点餐这点请。”服务员都是有眼力的,一看江洋这黑矮子,居然能挽着一个国家级大美女进来,当场就判断这黑矮子不简单,立马前倨后恭,腰杆子至少向下弯了三十度,笑容春风拂面,“孩子可以先找地方坐下来,空位子随便坐哪里都可以。” 林淼看着这群看走眼的服务员,浑身上下透着殷勤的模样,心里感慨中国风云激荡三十年,经济和社会发展都那么快。再过不久,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再想看到这种为上帝服务的笑脸,不去每夜人均消费突破三四千的场所,恐怕想都不用想。 所以不要怎么说扫黄打非要搞,那特么是扫黄打非么? 那是维护社会公正!维护消费公平啊! 那些眼里头只有失足少女的人,就是一群摆脱不了低级趣味的lo逼! 不懂领导的良苦用心! 林淼的脑洞在一瞬间拐出十八个弯,然后就听挽着张幼薇的江洋,很直白地告诉服务员道:“我们有预约了,昨天孩子的妈妈过来订了个生日宴。晓晓!是这里对吧?” 晓晓对陌生场合有点略微怯意,不过身边这么多人围着,胆子比平时还是大出不少,她拉着林淼的手不松开,抬起头来,环视店员们一圈,轻轻点了下头:“嗯。” 不少店员马上就认出晓晓这个昨天来过的漂亮小姑娘,刚才还在议论,昨天那个嘻嘻哈哈的年轻妈妈怎么这么晚还没过来——晚上不来的话,那500块钱的生日活动订金可是不退的。 “对,对,对!小朋友今天衣服和发型都换了,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没认出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概是门店经理的女人,不住地笑着跟江洋道歉,又忙引路道,“那边请,蛋糕要不要现在就上来?” 江洋转头一看店外,见江萍的出租车也到了,几个小孩子正活蹦乱跳往店门前的台阶上跑,便点点头道:“上吧。” “好,您请稍等。”经理一点头,又多问了句,“昨天孩子妈妈点的全都是儿童套餐,请问你们一共来了几位,还要再加点别的吗?” 江洋被问住了,林淼很熟门熟路道:“先不用上,等下切完蛋糕我再重新单点一下。” 店长一看林淼这小豆丁张嘴就是老客的架势,心里一喜。 看样子是真遇上有钱人家了,今天的业绩有着落了。 江萍带着另外四个小女孩,从店外走进来,又带着一阵叮叮咚咚的风铃声。 “跟我来!去那边坐!”林淼冲小姑娘们大喊了一声,领着孩子们往店内最角落的一个迷你儿童乐园去——丁点大的地方,设置了一个可以钻来钻去、四通八达的小滑梯、气垫床和海洋球池的综合体。人少了玩没意思,人多了又挤不下。像林淼这种体型的,来上五六个孩子恰到好处,今天的人数,很凑巧刚刚好合适。 晓晓带来的小姑娘们,性格都挺外向,跑到儿童游戏角,脱了鞋子就扑进去翻腾。 带她们过去的林淼,先把书包摘下来放到一边,叫江洋给他看好,然后跟着跑进去,一跳进海洋球的池子里就有种要溺亡的感觉。 扑棱了两下,没找到晓晓,刚才亲他的那姑娘又从身后凑上来,拉着林淼好一通揩油,两个人缩在塑料球里,小姑娘胆子很大地问林淼道:“小王子,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林淼想了想,很温柔道:“你这话要让我家莉莉听到,她会打死你的,你不要命了吗?” 小姑娘眨眨眼,有点内伤。 第四百七十一章(10月4日第八更!求月票!) 片刻之后,林淼不知道踩着哪个小姑娘的背,艰难从海洋球的池子里爬了出来,穿回鞋子,一大群人围到一张桌子前。店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店外路灯的灯光,商铺的灯光,和少数来往车辆的灯光,透过窗户,带给店内些微的黑暗中的视线。 不等店内其他的客人发出抱怨,几个店员就推着推车,从工作间里走出来。 推车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蛋糕,蛋糕上插着生日蜡烛,推车的店员们唱着国际通用的“祝你生日快乐”,缓缓将车子推到众人的桌前。 一点惊喜都没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林淼笑嘻嘻看着晓晓,跟着店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开唱,江萍、江洋、张幼薇和晓晓的几个同学,马上也跟着唱起来。 工作人员小心地把蛋糕拿起来,摆到桌上。 晓晓的比一般小女孩至少白上2度的小脸,在烛光中绽放出会心的笑容。这样的生日,以前妈妈给她办过,就她和妈妈两个人,也不知道现在妈妈在什么地方…… 晓晓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时店长把一顶肯德基自己定做的生日活动小纸帽给晓晓戴上,店内吃饭的大人们,全都停下来,微笑看着庆生的一家。这种生日仪式,很多家庭都想做,也有条件做,但终归,还是没几个人把这套洋人的把戏给落实了。今天现场看到,觉得挺新鲜,也挺温馨,心里头跟着暖暖的。 一曲生日歌唱完,店长忙笑着催促道:“小寿星!快许愿了!” 晓晓嗯了一声,学着电视里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握成团,心里的愿意一下就许好,然后睁开眼,深吸一口气,重重吹向蜡烛。八根蜡烛上的火苗逐一熄灭,但有一根却怎么都吹不掉。店里的服务员生怕影响别的客人太久,不等晓晓完活,就赶紧把等打开。 店里骤然一亮。 晓晓急得忙吐两口气,林淼见状,赶紧跟晓晓一起使劲,把蜡烛给吹灭了。 围在晓晓身边的店员们,带着职业的微笑,流程做足地连忙鼓掌。 晓晓有点不太兴致高昂地默默嘟了嘟嘴。 总觉得这个愿望,好像被破坏掉了…… 林淼伸手,抓住晓晓的手,对她笑了笑。 晓晓心里一宽,这才露出微笑。 店员忙忙碌碌地,帮忙切了蛋糕,几个小朋友,也都戴起了硬纸片做的小尖帽。 江洋拿出照相机交给店长,一群人端着装蛋糕纸碟子,很高兴地拍了张大合影。 花了半天,搞完生日仪式,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的吃饭。张幼薇抱着林淼,让小豆丁在柜台前一通指点江山,林淼点起餐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通口沫横飞,掐指一算大概花到差不多快五百了,想想炸鸡这玩意儿,你吃第一口的时候总会误以为自己能干掉一吨,但等吃到第十口,差不多就能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不自量力。 考虑到小孩子的战斗力全都有限,林淼很适合而止地停了下来,不管那个店长再怎么劝店里的新品有多好,套餐有多合算,就是坚决不动摇。等饭等得心急的江洋再催上两句,林淼这边就直接一锤定了音,让冲业绩心切的店长好不遗憾。 不等片刻,店员们抱着小山一样高的各种炸鸡、汉堡、薯条,将桌子填了个满满当当。 江洋眼界大了,对肯德基的价钱露出原来也不过如此的表情,略感惊愕地说道:“五百块能买这么多?也不贵嘛!”主动帮忙上餐的两个服务员听到,见江洋一脸认真的模样,互相对视一眼,露出苦笑。大哥,你们有钱当然感觉不贵,我们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不到,拿出来吃这么一顿饭,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张幼薇从小家里不缺钱,自己现在收入也高,看着面前满满一桌,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略觉着有点浪费,担心道:“这么多吃不完吧……” 店员马上道:“小姐,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的。” 张幼薇温温柔柔地一笑:“那就好。” 店员看得羡慕死,心想自己要是也有这么一副好皮囊,那还打个鸡毛的工?肯定也像这个美女一样,直接傍个大款!虽然江洋看起来模样不咋样,但是姐不在乎啊!这个黑矮子,虽然又黑又矮也不帅,可这么有钱的男人,姐一看他就知道,他肯定心灵美啊! 心情复杂的店员们,服务完毕就暂时退到了一边。 对油炸食物早就有抵抗力的林淼,只是抓了个巨无霸汉堡,淡定地坐在一旁,就像吃一顿平常的晚饭——细究起来,甚至还不如平常,连碗白米饭都没有的晚饭,这日子得过得多凄惨? 几个没经受过垃圾食品洗礼的小女孩,却是吃得欢声笑语。 江洋吃着上校鸡块点着头,不住夸奖这个鸡风味独特,那个鸡口感优良,张幼薇隐隐听出一点不对的味道,连连给江洋翻白眼,江洋终于老实收声,然后话锋一转,又抱怨道:“可乐不好喝啊?有没有啤酒啊?” 站在一旁只能看不能吃的店员立马上前道:“需要啤酒的话,我可以帮您去外面买。” “哦……店里没有是吧?那帮我买点吧……”江洋拿起纸巾,擦了擦满手的油。 林淼突然建议道:“红酒掺点可乐挺好喝的。” 喝过一两次的江萍闻言,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红酒掺可乐是挺好喝!买红酒吧!” 一边说着,麻利从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那店员,隔着窗户指了下街对面的烟酒礼品回收店道:“那家店肯定有卖,你买瓶稍微好点的,七八十左右的。” “好,各位稍等。”店员接了钱,急忙往店外跑。 跑到门口,一个同事问她道:“让你买什么啊?” 帮江萍买酒的店员回答道:“红酒。” 她的同事听得有点震撼。 吃肯德基,喝红酒…… 果然是有钱人啊…… 这品味,这生活情趣,听着就高端! 第四百七十二章(10月4日第九更!求月票!) 可乐掺酒,江萍越喝越有。 店员拿回红酒后,江萍和江洋这对活宝姐弟你一杯、我一杯,迅速喝高。 喝嗨的江萍先是跟张幼薇说江洋小时候的糗事,张幼薇越听越觉得江洋像她小时候见到过的一个男孩子,尤其是那段拿酒瓶子砸反三个欺负姐姐的小流氓壮举,在学院路那一带,当年可算得上是一桩不小的新闻。可不等张幼薇向江洋查证,顺带给他一个崇拜的小媚眼,江萍就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说江娟现在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丢下晓晓这么小的孩子,从小连个亲妈都没有,可怜得要死。江洋忙捂住江萍的嘴,但还是为时已晚。 晓晓也被江萍说得哭得哼哧哼哧,她的几个同学这才知道,原来晓晓和林淼不是亲生的——晓晓的小姨真的只是小姨,而不是她爸爸的小老婆。 所幸肯德基生意不佳,江萍大哭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客人只出不进,只剩下四五桌人,目睹了江萍的酒疯。张幼薇扶着喝高的江萍,去了趟卫生间,让她洗了洗脸。 林淼抱着晓晓,不声不响地安慰半天,让可怜的小家伙情绪稳定下来。心里还一边庆幸,好在外婆没来。不然以老人家和江萍差不多的性格,母女俩搞不好还要在餐厅里来个母女二重哭,那才叫不好收拾。 好好的生日宴,被江萍哭毁了气氛。等江萍洗完脸回来,孩子们的笑声都少了很多。 只是幸好,还有林淼在。小姑娘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也跟林淼混得有点熟了,便大着胆子,拿出从各自家里带出来的老林的书,挨个让林淼给她们签名,《小院杂谈》、《僦居发微》、《问道》全都有,欢乐的气氛,又逐渐死灰复燃。 林淼虽然搞不懂这群小姑娘让他代替老林签名的逻辑根源在哪里,不过签的时候,还是很有归属感的。龙飞凤舞刷刷刷几本书签完,小姑娘们看着林淼的字全都很是敬佩,纷纷大喊。 “哦!连笔字啊!他真的会写连笔字啊!” “我看过他的连笔字!报纸上登过的!新加坡全国一等奖!” “新加坡怎么会是全国一等奖啊?新加坡不是我们国家一个城市吗?” 林淼支着脸颊听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十分懒得搞地理常识讲座。但主要还是缺张世界地图,可见张幼薇给班上的同学安排出“教具管理员”这种职务,其实真的是有的放矢的…… 林淼瞥了张幼薇喝得绯红的俏脸一眼,心里突然又对江洋羡慕得不行。 有些人真的是生来就有享不尽的福气啊。 按说一个人总得稍微努力努力,才能有所收获,哪怕你考试作弊,也得有点事先准备不是?可江洋这货就偏不按常理出牌。仿佛除了读书之外,其他的做人技能生来就已经全部点满,总能摸着社会规则的脉搏,顺顺利利地弄到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爱情。 这就真很让向来“以肝制胜”的林淼,感到由衷的很不平衡了。 林淼正用看挂逼的眼神看江洋时,店里头的那些店员们,终于在晓晓同学们的大声反复提醒下,搞明白了今天来的这一大家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店长询问确认过后,顿时激动得不可自拔,然后急急忙忙跑回员工休息室,给东瓯市的总部打了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那店长就跑回来告诉江萍,今天这单可以免费,只要她、林淼和晓晓三个人,跟店里的员工合个影,并且允许他们把照片放大挂在店外头就行。 林淼一听就懂,这不就是变相给肯德基当东瓯市范围内的代言人吗? 不过稍微一想,好像没什么坏处,就跟干脆地答应下来。 店长兴冲冲拿出店里的相机,又给娘儿仨拍了好几张照,又是挑角度,又是换地方的,在店里头转了一大圈。拍完照后,便从收银机里拿了钱,分毫不差地还给江萍。 江萍乐得喜不自胜。 什么江娟不江娟的,在这五百多块面前,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拍完照片,又吃了一阵,玩了一会儿,坐到8点出头,店里的客人都走得一干二净了,林淼见时间差不多,便催江萍道:“撤了,撤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江洋一看表,满脸酒场弱鸡级别的醉醺醺,点头道:“是不早了,该走了……” 边上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店员们一听,急忙上前问要不要打包。 江萍瞧满桌子至少还剩下一两百块的东西没吃完,一想肯德基的东西还是挺好吃的,有点舍不得扔掉,便点头道:“带走,没咬过的全都带走。” 店员们立马拿出一堆纸盒子、塑料袋,三五个人一起分拣,分分钟从残羹剩菜里,给江萍弄了两份全家桶出来。几分钟后,江萍和江洋各拎一袋,姐弟俩晃晃悠悠出了门。 江萍站在街边等车,很高兴地对江洋狂笑道:“哈哈哈哈……一分钱没花!还带回家两大袋,晓晓这个生日过得太合算了!” 晓晓没吭声,林淼在她耳边小声道:“笨死了,我们的照片比五百块值钱多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晓晓不理解林淼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又更紧地挽了挽林淼的手。 这顿饭吃得她有点不舒服,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江萍很快就打到了车,让江洋先送晓晓的五个同学回家。 名叫包洁颖的小姑娘对林淼很是依依不舍,临走前还想再占便宜,但这次终于被林淼躲过。 奶奶的,还没完没了了。 一次两次那叫可爱,三番五次就是浪了啊! 江洋把包洁颖拉回车里,出租车很快飞驰离去。 江萍这才又叫了辆三轮车,然后她和张幼薇一人一个,抱着两个小家伙坐做腿上,吹着已经变凉的晚风,缓缓朝家的方向去。 一大袋吃剩的晚饭,被堆放在林淼和晓晓之间,发出阵阵的诱人香气。 蹬车的三轮车车夫卖力地往前蹬着,被鸡块的香味馋得肚子咕咕乱叫,嘴里也不停地咽口水,心里一边羡慕有钱人的生活,同时又很高兴,这段路,他能挣八块钱。 明天家里半天的口粮,这就有着落了。 足足半个小时后,浑身冒着热汗的三轮车夫,将车停在了明月小区门口。江萍见车夫卖力,给了十块钱,连零钱都不要,就带着林淼和晓晓,拉着张幼薇往小区里走。 三轮车夫拿着十块钱,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小心塞进腰包里,骑车空车赶紧往过来的方向回去——这不是他的地盘,蹬三轮,也不能随随便便捞过界的。 林淼跟着江萍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夜色之中,他看到自家楼下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定睛一瞧,不由面露奇怪。 丁凯同学? 什么情况? 第四百七十三章(10月4日第十更!求月票!) 丁凯蹲坐在林淼家的楼门前,脑袋埋在双膝前,身体不仅疲惫,还感到饥饿和寒冷。他穿得不多,刚才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后,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晚风在身上一吹,肚子里咕咕乱叫,跟路边没饭吃的小乞丐,绝对是同一个凄凉程度。就这副惨样,估计全市上下,都没一个人会信他是林国荣的亲外甥。而如果被证实了,那情况绝对就更糟糕。老林八成又要被人扣个大帽子,说他为富不仁,对自己家里人都下狠手,红了都不管自家人死活,不是个东西。 但好在明月小区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路过的人都看得出来,老林的外甥,应该是智商有问题…… 这口锅不能往老林身上扔。 ——而哪怕是问丁凯本人,丁凯估计也会同意这个判断。 他今天确实做了件自己都觉得蠢得不可救药的事情。 傍晚时分,丁凯从明月小区跑出去后,就直奔市府街的肯德基去。他想当然地认为,晓晓的生日宴会,肯定是在离家近的地方——当然,事实上他也就只知道,市府路有一家肯德基。关于人民路那家,他是真的从来都没听说过。 带着满肚子的馋虫,兴冲冲跑到市府路的肯德基后,丁凯先是进门找了一圈,发现没找到人,又以为是林淼他们还没到,就又走到店外头等着。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等到天都黑了,眼见着肯德基店里人都快坐满了,等得又饿又心急的丁凯,索性又走回店里,认定林淼他们很快微要过来。但幸好店里的店员看出情况不对,上前一问,终于给丁凯指了一条明路。 得知人民路原来还有一家肯德基,丁凯恍然大悟,感情自己昨天没问清楚,谢过那店员后,急急忙忙夺门而出,撒腿就往人民路跑,生怕去得再更晚一些,东西都吃不着了。 他饿着肚子,一口气狂奔出去一千多米,跑了足有十来分钟,终于成功迷路…… 八岁出门,这个月才刚刚回来,从小生活半径不超过一公里,过了这么些年,东瓯市的马路环境,又有了些许的微调。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注定了丁凯这条“寻基之路”,只能落在嘴上,而不能闷头猛冲。丁凯也算是受够了亲妈的反面教育,实际上脑子并没有那么不堪,顶多就是脾气确实不太好,容易脑子发热而已。当时在半路上想明白情况之后,丁凯就很有耐心地一路打听,等走到7点40多分时候,终于千辛万苦到了人民路。 当时站在人民路路口,远远眺望远方的灯光,丁凯内心可谓感慨万千。 肚子已经不饿了,饿过头了…… 身体也不累了,极限早过了…… 只是他又陷入了莫名的犹豫……尤 看着那么多路边的餐馆已经空出了大量座位,丁凯不由自主地猜想,林淼他姐姐的生日,是不是已经过完了?这个点,离他们出门的时间都快到2个小时了,说不定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吧?说不定都已经到家了吧?而且就算他们现在人还在肯德基的店里,东西也应该吃得差多了吧?那他现在过去算什么?是惊喜,还是要饭? 丁凯越想越觉得最后的这一段路,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 站在街口,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转过了头,沿着来路,狂奔起来。 那么长的一条路,连出租车都要十几分钟才能开到。 没吃晚饭又走了那么漫长一段路的丁凯,竟又一鼓作气,花了三十来分钟跑回了林淼家楼下。 按响门铃,楼上依然没人回话。 当然看着小区内的各家各户亮着的灯光,丁凯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整个晚上是在干嘛。 丁凯体力透支地坐了回去,心里懊悔得不行。 早知道,好歹也该走到肯德基门口看一眼的,哪怕林淼他们已经走了呢! 现在该怎么办? 回家怎么跟他妈说? 说自己在路上跑了一晚上,连林淼一家人的面都没见着,空着肚子又回来了? 林国玲绝对笑死他啊! 太没面子了…… 丁凯越想越饿,越饿越累,但就在他已经一脚迈进崩溃边缘的时候,他而耳边,突然响了一个仿佛来自天堂的声音:“你在这里干嘛?” 丁凯抬起头,看到江萍满是意外的眼神。 他急忙站起来喊道:“舅妈!” 江萍上下打量丁凯几眼,有点犹豫要不要带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上楼,她毕竟是有轻度洁癖的,林国玲儿子的这份血统可以忍,但丁凯浑身脏成好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捞出来的样子,这点真的没办法接受啊…… “你……吃了吗?”江洋想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给丁凯开门,只能折衷地问道。 丁凯顿时眼睛一亮,继而闻到江萍提在手上的袋子里的炸鸡的味道,肚子里猛传出一阵连江萍都听得清楚的叫唤,咽口水笑道:“还……还没了,刚才外面跑了一圈,想过来看看你们……” 江萍一听,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立马把手里的袋子递上去,送客道:“我这里还有点吃得,你拿回去吃吧。” “这样啊……也好!”丁凯也是个不矫情的,直接接过袋子,然后朝林淼几个人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啊!舅妈!阿淼!” 同时目光从张幼薇脸上扫过,心头猛地一跳,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好美。 丁凯提着袋子,快步跑出了小区。 张幼薇看得一头雾水,指了指丁凯,表示不解。 江萍摇摇头,无奈地解释:“你姐夫她姐的儿子,前几天刚从西北回来。” “哦……”张幼薇点点头。 江萍又提醒道:“以后他们家要找你和阿洋借钱,千万别借啊!我们家以前差点被他们害死,阿淼他爸都被害得去坐了一个星期的牢!” 张幼薇听得很是有点震惊,但也没多问,记住对方是个什么人就行了。 …… 丁凯拿着满满大袋子的炸鸡,心里又庆幸又高兴地走出西城街。走到街口,他马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也不管手脏不脏,拿出鸡块就往嘴里塞。香喷喷的鸡肉在嘴里头嚼动的时候,那种幸福感,让他差点都要留下眼泪来。妈的,为了这一顿,他容易吗? 只是他刚没吃几口,身前突然就又站住两人。 丁凯抬头一看,见是林国华和叶慧芬,不由愣住。 叶慧芬很不客气笑话道:“阿凯!你干嘛啊?怎么坐在这里跟要饭一样?” 丁凯连忙解释:“我刚从大舅家里回来!我舅妈给了我一袋肯德基!” 林国华定睛一瞧包装,见还真是肯德基的袋子,不由笑道:“你这孩子也够小气的啊,自己拿了这么一大袋,就坐在这里先偷吃个够是吧?也不拿回去给你吃两块,给你娘娘吃两块?” 话还没说完,叶慧芬就已经伸过手去,把丁凯的袋子拿了过来。 她掀开袋子,一看里头还有满满一堆,不由笑道:“还有挺多的嘛!咱们家这顿宵夜可以省了啊,阿凯,拿回家一起吃啊!” 说完都没等丁凯同意,提着袋子转头就走。 丁凯手里拿着鸡块,看着林国华和叶慧芬的背影满脸呆滞。 脑子里只剩晴天霹雳,啪啪乱响。 小舅和小舅妈……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特么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第四百七十四章(10月5日第一更!求月票!) 江洋坐着出租车,在西城街和百里坊路绕了一圈,挨个把晓晓的同学们送到家门口,等最后一个包洁颖在院子外被她妈妈领走,他才松口气,满身酒气地返回明月小区。9点出头,江洋回到林淼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倒头就往张幼薇的腿上靠,嘴里一边高喊:“不行了!今晚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了!没力气了,没力气了!”张幼薇一把就捏住江洋的脸颊,重重拧了下,实在受不了这货有事没事就当着他家里人的面,明里暗里地跟她耍流氓。 林淼也看不下去,不想给江洋撒狗粮的机会,没等他喊几句,就忙着赶他走。 江洋当没听到林淼的逐客令一样,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很是有点遗憾道:“你爸怎么还没回来啊?我还有点事情想跟他说一下的。” 林淼回答道:“他故意躲你的,你老是教坏他儿子,他已经不想理你了。” “你还用我教坏?”江洋哈哈笑着要去抓林淼。 林淼往后一缩,大喊:“我刚洗过澡的,别用你脏兮兮的手来玷污我香喷喷的身体!” “奶奶的……”江洋笑骂一句。 张幼薇嗤笑道:“叫你不读书,现在读书有多重要了吧?每次跟淼淼吵架就知道奶奶的,妈妈的,丢人不丢人啊?” “你都读了这么多了,我还读个毛啊,结了婚财产共享,读的书也共享啊!”江洋半点不害臊地理直气壮。 张幼薇投给他一个白眼:“强词夺理。” 林淼马上道:“薇薇你放心!我明天就让我爸给我舅舅安排夜校,要他读到哪一级你来挑,大专嫌不够来个专升本,本科读完再来个函授研究生,读死他!” “我毒死你哦!”江洋从肯德基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鸡块,“这块鸡我用脏兮兮的手抓过了,你还吃不吃?” 林淼义正言辞地怒骂:“鸡是无辜的!你这个禽兽快放开它!” 江洋却突然咦了一声:“还有一袋呢?去哪儿了?” 林淼顿了一下,摇头叹道:“别说了,同是天涯沦落鸡,被另一只脏兮兮的手拿走了……” 江洋哈哈一笑:“不会是你那个表哥吧?” 林淼惊道:“靠,这你都能猜到?” 江洋很不当回事的口气道:“你爸那一大家子人,我就没见哪个人哪天脏兮兮的,想来想去也就你那个表哥最有可能。” “有道理……”林淼点点头。 张幼薇却突然插嘴,把话题拉了回去:“淼淼,你说我们真给你舅舅报个班好不好?这个笨蛋初中毕业就不读了,以后有了小孩,我怕教孩子做作业都困难。先给他报个中专夜校吧,你看怎么样?” 林淼点点头,举双手同意:“我看行。” 江洋立马大声嚷嚷起来:“行个屁!我怎么不能教孩子做作业了!晓晓的作业都是我教的!” “你可拉倒吧!”林淼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东北口音,“你帮晓晓写作业,做错了天天拿低分也就算了,回家还得我再重新教她一遍!拜托你让她自己做行不行,她准确率跟你差不多啊!孩子才上小学二年级啊,你放过她好不好?” 江洋这下就尴尬了,拉起张幼薇要就遁:“走了,走了,这个小孩一点都不诚实,晓晓都不知道有多喜欢我帮她做作业!晓晓!阿萍!我们走了啊!” 江洋冲着卫生间里正在一起洗澡的母女俩大喊。 江萍扯着嗓子大叫:“不再坐一会儿啊?” “不坐了!不坐了!你儿子非要赶我走!”江洋把锅一甩,蹲下来穿鞋。 穿鞋还不正经,非要拿张幼薇的鞋子往她脚上套,出门前还得撒一把狗粮。 根本就是个贱人。 张幼薇笑着摸了摸半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的江洋的头,笑着对林淼道:“淼淼,以后也要像你舅舅对我一样,对你的小女朋友好哦。” 林淼想象了一下洛漓现在可能的样子,很怀疑道:“搞不好角色会反过来……” 片刻后,把撒狗粮的两位送走,林淼把门一关,就拿出了卷子。趁着江萍和晓晓在浴室里磨蹭,他估计自己大概还有时间做一套20分钟就能完工的专项练习题。 5道题目而已,轻松。 搞不好等他做完,老林就刚好回来了。 …… 深深的夜色中,东瓯市机场跑道上的地面信号灯耀眼夺目。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飞机从夜空滑落,稳稳落地后,向前拖出一段长长的距离。 九点半,机场贵宾通道内走出几个气势不凡的客人。 兜里已经有钱到甚至能把个人气质都抬高好几分的老林,满面微笑在前头带路,身侧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老人被一个貌美小姑娘搀扶着,不过虽然拄着拐杖,可走路的速度并不慢,那搀扶更像是一种来自晚辈的关怀和尊敬。 郭鹤龄带着小美,跟着老林走出机场大厅。 来到地下通道,严晓海早就等在出口外。 瞧见老林出门一趟,还带了个老头和大美女回来,严晓海眼睛不瞎地立马就几乎猜出郭鹤龄的身份,忙笑着迎上前,很殷勤从老林手里接行李道:“刚刚好,不早不晚。” 郭鹤龄看严晓海一眼,微笑着和他点了下头,却没自我介绍。 严晓海小跑到车屁股后,把行李箱往车子里一塞,又赶忙给郭鹤龄打开后排的车门,微微弯腰道:“老先生,单位的公车,不太好看,将就一下。” 郭鹤龄呵呵笑道:“客气了。” 说着,被小美搀扶着坐了进去,小保姆自己则也坐到一边。 严晓海把后门一关。 他和老林一左一右在前排坐好。 没什么多余的废话,车子马上发动,调转车头,开上了地面。 机场离市区不近不远,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西城街。 郭鹤龄转头看着窗外,突然悠悠开口:“我年轻的时候来过东瓯市两次,一次是四十多年前过来做采访,一次是二十多年前过来搞调研,二十年又二十年,也是缘分呐。” 老林立马奉承道:“下一个二十年,我让孩子过去看您!” 郭鹤龄呵呵笑道:“哪还有下一个二十年?活不了那么久哟……” 老林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郭鹤龄又道:“记住跟孩子保密,后天给他一个惊喜。” 老林连连点头答应。 接郭鹤龄过来参加林淼的生日宴,是罗万洲给的主意。 老林在瓯南市开会只用了一个早上,早上的会开完,中午就直奔沪城。本以为老爷子岁数大了,会不好请,没想到郭鹤龄一听老林的意思,居然答应得相当干脆。 二十多分钟后,桑塔纳在华侨大酒店门口停下。 老林恭恭敬敬陪着郭鹤龄进去,直接开了两间一星期的房,然后一路把郭鹤龄和小美送回各自的房间,才跟孙子一样出了酒店。 回到车里,老林跟严晓海先点根烟压压惊。 严晓海叼着烟,满脸笑道:“这个就是阿淼的师父啊?” 林淼嘬口烟,喷得满车烟雾缭绕:“嗯。” “真是副部啊?” “嗯。” 严晓海直咧嘴:“妈个逼,老子居然有一天能给副部级开车,这个牛逼我能吹到后年。” 老林笑了笑。 严晓海又问:“那个小姑娘,陪老头子睡吗?” 老林突然神色一正,很严肃道:“老头子……应该是睡不动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10月5日第二更!) 晓晓的生日一晃而过,主角却仿佛是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 林淼对这个小可怜实在有点心疼,第二天带她去街道吃早饭的时候,都恨不能逼她多吃几口,盼着她快点长大。有的时候再认真想想,林淼甚至觉得自己放任晓晓不好好学习是不对的。但问题每次看她盯着题目犯愁的样子,就会狠不下心来。这姑娘前世的命实在太薄了,嫁人之后的情况林淼不知道,但嫁人之前,基本没有过几天好日子,比林淼都惨。 而且再看她的面相,也总给林淼一种弱到不行的感觉,林淼偶尔都会担心,要是今后自己家里出什么幺蛾子,晓晓将来没了依靠,这辈子的人生,又会往哪个不好的方向的去。 一边这么想着,林淼转头看了眼一直在偷瞄晓晓的某竹竿。 许风帆这货现在越来越低级趣味缠身了,吃碗面的功夫,居然能偷瞄一个二年级小朋友十三次!十三次啊!心里充满逼数啊有没有!明明就是潜意识中,自己都觉得不该偷瞄的! “帆哥,够了啊,我是不会把晓晓交给你的!”林淼很相当认真道。 许风帆差点被最后一口面汤呛死,但好在他是在跟林淼的交手中练过很多次的,居然生生憋住咳嗽,先把嘴里的一口汤咽下去,然后再赶紧把已经冲进鼻子里的汤喷出去,解决完两处致命部位的危机后,便从容地把气管里不多的一丁点汤汁抖落出来,最后深吸一口气,喉头一动,气管一开,咳嗽两声,完美满分落地。 林淼都看呆了,心想这狗日的是什么时候练成这套“防喷神功”的,情不自禁向许风帆抱拳拱手“帆哥神功盖世,文成武德,一统江湖!但我还是不能把晓晓交给你!” 许风帆一只手在胸口和肚子上来回摸,喘着气翻白眼道“狗日的,老子没那个意思好吧!” “是吗?”林淼一脸很怀疑的样子,“你敢对天发誓,等过几年我家晓晓长成绝世美少女,你要对她乱动一点小心思,就考试过不了线,工作挣不到钱,泡妞要不到电话号码吗?” 许风帆想了想,觉得这个誓言太毒辣,而且晓晓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身为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一点心思都不动,就算是太监见到美女,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啊! 认为这个赌约极不靠谱的许风帆,想都不想就拒绝道“我不敢!” 林淼道“我日,不敢都能喊这么响亮,你最近脸皮越来越厚,到底是谁教的?” 许风帆盯着林淼不说话。 林淼无视了他的视线,从桌子底下捧起一个纸箱子,然后朝晓晓挥了挥手“晓晓,多吃点啊,我先去上学了!” “嗯。”晓晓乖巧地点点头。 林淼把纸箱子交给许风帆,一甩头道“帆哥,走了!” 许风帆抱着纸箱愣愣跟上,心里有个很不解的想法这个箱子,为什么会到我的手里? 晓晓转头看着林淼和许风帆走下楼梯,然后端起碗喝口汤,就拿着还剩半碗的面条走到了泔水桶跟前。守在泔水桶前收碗的大妈看见,忍不住直摇头道“晓晓,你老是吃一半倒一半,要长不高的啊!看你都这么瘦了!” 晓晓嘻嘻一笑,又跑回食堂里去。 她要坐在这里等老林过来开车送她去上学,因为淼淼说了,现在路上坏人太多,上学放学得注意安全才行——对一个在九五年年入百万的家庭来说,这真不是开玩笑。 …… 林淼许久没跟许风帆一起上学,这两天倒又恢复了这个维持友谊的习惯。因为江洋自从对张幼薇得手后,现在每天都跟张幼薇一起起床,相当于送林淼上学已经不再有任何价值,所以林淼其实是被那个混蛋无情地抛弃了。而湖滨路封路,又让老林的车子根本开不进来,这样林淼又失去了第二个能送他上学的人。反过来,正因为湖滨路变成了步行街,许风帆的自行车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反倒能和林淼同路——只要林淼保证早上街道吃早饭的话。 但以上种种,其实本身意义都不大。 毕竟湖滨路北段入口和西城街就隔着一条马路,走路不磨蹭的话,三四分钟就能进来,算上到四中的距离,全程也就七八分钟的分。相当于就是在家门口了。不考虑绑架、车祸、遭遇人贩子之类的极端情况,家长接送真的没什么必要。 许风帆捧着纸箱子,很蛋疼地跟着林淼走进湖滨路。 要不是距离短,许风帆觉得自己绝不会忍受林淼利用他的善良,这么无良地压榨他的劳动力。 不过忍归忍,抱怨还是不能少的,进了产业园的大门,许风帆就忍不住问林淼“你怎么这么磨蹭啊?这几张请柬发一天还没发完?” 林淼一身轻松地踩着小碎步,颠着书包道“昨天就发了自己班和老师的,今天是给隔壁班和楼上发的。寡人生日,见者有份,雨露均沾。只请自己班有什么意思,要请就请全校!” 许风帆完全不信林淼的话,呸了一口“我不信,你绝对是在说谎!” 林淼见自己在许风帆面前已经没信誉度可言了,只好说实话道“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爸怎么说也是个公职人员,为我搞个生日宴就请那么领导,理由上过不去。所以请全校同学的话,一共一百六十来个人,能坐十六桌,场面上一看,就像是请了很多的小孩子。 可是小孩子家里还有大人啊,刚刚好那些大人,又是区里、市里的领导,这些领导又他们的领导朋友,这些领导朋友,又恰好都是我爸的朋友,你说巧不巧?就是这么巧!一点毛病都没有对不对!根本抓不到任何破绽!” 许风帆算是听明白了,直点头道“怪不得我爸说不去,你们果然又在干坏事……” “不去吗?”林淼直接忽略了许风帆的后半句话,振振有词道,“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老混在一起有意思吗?你爸爸这么不给我们面子,以后会交不到朋友的。” 许风帆想了想,正色道“没事,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爸没给你们的面子我给,我爸没吃到的菜我吃,我能同时拿两张请柬抽奖吗?” “可以。”林淼点着头,心里好想替老许大义灭亲一次。 第四百七十六章(10月5日第三更!求月票!) 当林淼生日宴的请柬,像武林英雄帖一样,发遍整个瓯城区的重要衙门,11月3日这天,东瓯市的空气中,也仿佛多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离老林最近的严晓海,从早上开始,就没了上班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晚上的宴会,会办成什么样子。听说市里的老王是一定会出席的,还有罗万洲,还有张开,还有何超盈、王岚、宫昌吉、丁少仪、梁艳红这些严晓海所知道的,和老林共克时艰过的大佬们,以及许多严晓海所不知道的,但道听途说的宣传系统、工商系统甚至貌似没什么关联的政法系统的大佬,也全都要出来露个面,给个脸。至于自己街道这边,那就更不用说。 连原本再三强调自己坚决不去的许佳昌,都突然改变了主意。 果然还是形势比人强啊…… 你以为你是不给老林面子,又怎知这场生日宴背后,又有多少其他的大佬在支持? 严晓海虽然不知其中细节,但混久了,在某些方面,已然培养出了不弱的直觉。 心里想得挺多的严晓海,甚至替老林操心了一下今晚到底有多少桌的问题,恨不能跑去酒店抢了江洋那个生日宴大总管的位置,亲自下场替老林操作一番。这番激动之下,他连看完今天《东瓯日报》连载的《寻仙》第六章之后,都不想把何胜明关小黑屋了。 也不知道是何胜明这章写得太水,还是他的注意力确实被大大地分散了。 产业园里比严晓海更高兴的人是何晴。差不多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原本好端端在十八中当校长的何晴,莫名其妙因为一起“红领巾”舆论事件被撤职。但比较倒霉的是,一般别人撤职都不降级别,可偏偏她这个校长,就从副科级变成了享受副科级待遇的非领导职务。 后来她到处活动了大半年,才好不容易趁着湖滨路产业园筹备的机会,调任这边的管委会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距离返回副科级,仅一步之遥——只要胡剑慧哪天调走,老林就可以上位。老林一上位,他的常务副主任的位置就能腾出来。到时候,这个位置不归她还能归谁? 而今晚的生日宴对她来说,显然又是一个可以给自己的事业加码的机会。 那么多平时想见都见不着的领导,趁机会随便抱上一条大腿,表个忠心,纳个投名状,只要大佬一高兴,她的后半生不就又有指望了?何晴越想越呵呵,下楼打开水的时候在水房里和严晓海撞面,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得屋外头的商户们都高兴了。 管委会内部和谐才好,越和谐,政策就越稳定,他们的日子就越好过。 严晓海和何晴两人的心情,就像是这一天瓯城区广大小领导们的一个缩影。 不单是他们,即便是早就对仕途已经心如止水的董希伯,心思也莫名有点活泛起来。干了一辈子的二把手,还能在退休前再进一步? 胡剑慧在管委会楼顶上往下看时,眼里的商户们,已经抽象成了数字,远眺蛟龙巷,那边的空房子越来越多,观音巷旁边的那一大块被某彭老板预订的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发,甚至湖滨路后巷那一大片地——那片地之于湖滨路产业园,就犹如新街之于香江——能把整个产业园的面积至少再扩大三四倍以上,到那时候,这个产业园可就不可能只是个科级单位了。 自己是要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把这片地方做大做强,跟着这片地方一起成长,还是拿这里当一块跳板,尽快地升迁上走,走一条比较平稳的路。胡剑慧在犹豫,也在选择。而这个选择权,实际又不在她的手里,她需要得到一些人的帮助,才能获得做这个选择的前置条件。而今晚,或许就是个打开话题的好时机。 市教育局里,刚刚履新“中小学特等教育事务管理处处长”的郑爱芬也在嘀咕,这场晚宴她需要关注的重点,到底是人,还是项目,还是某些具体的事情。 她的背景太强,资源太好,选择余地多了,反而不知道该从何选起。虽说大人的世界里,没有选择,只有我全都要,可毕竟人终归是人,精力有限,消化能力也有限。你家里势力大,吃多了不怕被人打是一回事,但资源拿到自己手里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还不如拿出去跟别人共享,就当卖别人一个顺水人情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科、股这一层级的小领导们,各有各的小盘算和小想法,更高层面的,则全都是一片稳坐钓鱼台的姿势。 对丁少仪、宫昌吉这群人来说,该分的资源和利益,其实早就在这场生日宴之前就分得一清二楚、干干净净了。而且级别到了他们这个份上,升迁的事,也指望不了这么一顿晚饭。 他们露面的主要作用,还是跟某些更大的大佬一起,给老林站个台、背个书,免得等明年开始东瓯市的各大项目启动,蛋糕开始制作,切蛋糕的刀预备落下时,会有脑子不清楚的家伙跳出来,搅乱这个大集体的局。 在这种氛围下,瓯城区内各个单位,一整个早上都还显得平平静静。 可到了下午3点之后,某些端倪就开始显现了。 先是宫昌吉突然取消了某个一个月之前就准备好的,下午3点半要开的会。 再然后就是原定下午3点,团市委领导去实验中学的视察活动,也被改了行程,换到了下周。 丁少仪更直接,4点钟就早退下班,去了林淼家里。 市体育局,毛方可管下属讨了一张新的请柬。 ——唯有市府大院内的人,还算沉得住气。 老王的会开得稳如泰山,坐在台底下的罗万洲面带微笑,张开仗着老资历,还敢面对主席台点烟,王岚则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满心只盼着老王赶紧把稿子念完。纪监委的大佬认真做个笔记,时不时却眉头一皱,眼看着今晚的阵容,比神童风波调查案那天还要华丽,不禁有些小失落。 当一切的一切按着应有的轨迹运行,可实际又偏离了轨道少许,下午4点50分,四中校园里,响起了放学的铃声。 市府大院2号楼大会议室里,老王放下稿子,沉声宣布“散会。” 第四百七十七章(10月5日第四更!求月票!) 寂静严肃的市府大院里,气氛突然间活泼起来。 二号楼的走道上,结实的皮鞋脚后跟踢打在坚实的瓷砖表面,一阵快而不乱的脚步声连串地响起。老王走路带风地在最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一群平日里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大佬,不但科室成分复杂,囊括一个城市顶层的方方面面,而且关键是,数量还多得吓人。处于整个市府大院里金字塔尖的人物,一下子出动了超过三分之一。 从楼里出来,连领导、带秘书、带司机,声势赫赫将近三十多人,另一幢楼里的何超盈也准时准点下班下楼,迎面遇上领衔的老王同志,两位微笑点头,共同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一号楼上,牛书记站在窗口,皱眉看着楼下那仿佛要变天的样子,低头看看身后办公桌上的那张请柬,又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在东瓯市待不久,只要城市发展的大方向不变,不易招惹太多关系在身上。不像老王那个土著,根子在这里,这辈子都甩不开了。 罗万洲低调地跟在人群中,左边是每天都显得意气风发的张开,右边是总皱着眉头不吭声的纪监委大佬,身后还有几位统战系统的首官和副手,都是在东瓯市土生土长,明里暗里能影响城市发展政策走向的人物。市府办、宣传部、统战部、纪监委、政协…… 就这级别,这人员配置,拿去参加全国级别的会议都够了。 仅仅只是缺了一位牛书记而已。 但罗万洲理解老牛的心思。 跟地方上豪强的关系,不宜陷得太深,不然一旦有了具体的利益纠葛,往后的路估计就难走了。只是老牛爱惜羽毛,他小罗却不怕这个。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是合理合法的好处,有人愿意给他,为什么不拿?而且最关键是,有这样这样,往后他在东瓯市的路才会越来越好走,东瓯市的这群人,才会越来越拿他当自己人。 在这个骨子里头就排外的小地方,他想要再进一步,取得当地人的支持,是极重要的一步。林国荣的舆论风波给他创造了第一个机会,今天这场生日宴,则是他释放某些信号的最恰当时机。只要到酒店后坐下来,什么话都不用说,平平静静接受老林的敬酒和他家那个神童小朋友的问候,大家就会知道,他罗万洲是盟友,是朋友,而不是从外头跑来跟他们抢肉吃的。 一大群人走进停车场,十来个司机既默契又争抢地将车子快速从停车位里驶出,眨眼功夫,十余辆型号一致的桑塔纳,就排成了方方正正宛如军训阅兵一样的队伍。 老王、罗万洲、张开、王岚、何超盈几个人各自带着自己的秘书,走到自己的车前,互相一点头,动作整齐划一,打开车门。 砰!砰!砰! 十几辆公务车的车门接连关上,发出紧促的车门闭合的声响。 领头的车子缓缓加速,后面的十几辆车,一字长蛇跟上,不一会儿,就在市府大院执勤警察的目送下,一条长龙朝瓯城区西面方向驶去。 执勤的民警看着那雄壮的场面,不住摇头。 天晓得…… 这居然会是去参加一个八岁小孩生日宴的阵容。 区区一个作家的儿子而已,凭什么面子能大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而相同的疑惑,也出现在瓯城区各个衙门口里。 宫昌吉、毛方可这些位暂且不谈,市工商局、税务局、安监局、住建局、规划局、土地局,星星点点,凡是能和“土地项目”扯上丁点关系的衙门大佬,也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坐上各自的座驾,内心或平静或期待,前往华侨大酒店。 …… 比各大衙门更热闹的地方是学校。 四中校园里的放学铃声响起后,外国语初中就像组织了有一场大型活动一样,全校一百多个孩子整整齐齐列队,由各自班上的老师带着,沿着蛟龙巷市府路走去。 姜胜善亲自带了林淼班的队伍。林淼今天下午第二节课后就请假回去了,张幼薇这个班主任舅妈也是舍大家为小家,跟着林淼一起离开。 队伍里头,孩子们都显得挺兴奋,许风帆振奋而又羡慕地看着这个阵仗,一想起今天的主角,就是他眼看着长不大的小豆丁,就不由得不停叹气。想想看,据林淼所说,全校这一百多号人,才占了今天到场人数的一半左右啊,剩下的,听闻还有好些个牛气冲天到飞起的市里的大人物。他们这些孩子哪里是去吃饭的,分明就是去长见识,去混个脸熟的。 许风帆这个几乎没有什么政治概念的家伙尚且能想到这些,向来年纪轻轻就满心钻营的刘少锋,就更是一脸严肃,简直要把这顿饭当成人生的重大考试来对待。就连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道呵呵呵的姜何川,这时都哇哇叹了几声。 唯有彭二月,左顾右盼,心里嘀咕,听说爷爷当年有他爸爸时,也搞过这么一出,只是那个年代的条件和现在没法比,搞得没这么热闹而已。也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能来这么一回。 一群外国语初中的老师混在人群中,沙阳和安娜兴奋得大喊大叫。 沙阳不停地询问初二的英语老师方亚宁,林淼他们家到底是不是中国的贵族,林淼他爸是不是爵士一类的人物,林淼将来是不是要继承爵位,他家里有没有中国古代制式的城堡。 方亚宁根本翻译不出沙阳说的几个冷僻词汇,不过还是听懂一些,只能苦笑告诉亢奋过头的沙阳,中国没有贵族,林淼家这场宴席是很多人出钱、出力一起办的,是这个城市为了感谢林国荣和林淼父子今年所做出的贡献,而向他们表示的感谢。 沙阳听得不停点头,直夸中国人在社会活动上充满创造力。 他头一回听说,生日宴会居然还能用这种理由来办…… 外国语初中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校门。 四中门外,一群四中的孩子,体验着仪式感的震撼,久久不散。 陈攀站在门口,看着队伍远去,嘴角扬起一个“其实我是自己人”的微笑。 身旁他的好友天花板少年询问:“陈攀,你老大有资格去吗?” 陈攀从兜里拿出一包烟,点上一根,光明正大站在校门口装逼道:“我老大还差一点,不过我老大的老大,现在应该已经在酒店了。” 天花板少年点点头。 江洋的威名,早就靠着陈攀的嘴和张幼薇的美,传遍整个四中校园。 谁不知道,传说中真假未知的“瓯城区第一美女”,已经被他陈攀的老大的老大给拿下了。 英雄配美人,不服不行啊! 蛟龙校外,外国语初中几十号学生坐上特地开来接送的大巴车。 初二1班的登上第三辆车,叶一帆上车坐好,透过窗户看着车外还在排队上车的人,不禁连连摇头,心里直叹:“幸好没跟林淼说大话,这小子家里,强得也太夸张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10月5日第五更!求月票!) “老苗!老苗!孩子都到齐了没有?!” 百里坊小学门口,一辆大巴停在校门前的路上,巨大的车身,挡住了近半条车道。金校长扯着嗓子,大喊着让苗晓秋把收到林淼生日宴会请柬的老师和学生们带出来。 这些老师和孩子,全都是今天早上,才从西城街道党政办某位科员手里拿到的请柬,绝对是意外惊喜。除了理所当然的苗晓秋和老金之外,林淼在百里坊学校的三任班主任,刘秀英、周老师和赵晓华也是人手一份,此外还有跟林淼关系比较亲密的音乐老师夏晓琳,体育老师李红,以及嘴上天天说退休,结果老不退休的单娇娇。 孩子也有那么几个,刘秀英班上的张瑶瑶,周老师班上的熊波、彭芳芳和陈小龙,全都是林淼点名,亲手写了名单,附在一大堆没填名字的请柬里头一起送过来的。 苗晓秋带着一群来不及换衣服的老师和学生,在全校师生充满敬畏感的眼神中,坐上了大巴车。张瑶瑶有点紧张地跟着她的班主任,满心只有一个想法:林淼他是不是喜欢我?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和并不熟悉的熊波几个人笑了笑。 可就在这时,车子外忽然又嘻嘻哈哈地跑进来好几个小姑娘。 前天一起陪着晓晓去肯德基的五个二年级的小姑娘,打打闹闹跑上车,包洁颖进了车子就很大声地对后面的朋友大喊:“林淼肯定喜欢我!我前天亲了他好几下,他都没躲!” 张瑶瑶一听,脸色顿时就黯了下来。 看着面前那几个年纪和林淼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四年级的张瑶瑶同学心中突然又变得很苦闷:原来他找我过去参加他的生日,就是为了告诉我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只不过就大他两岁而已,他这是嫌我老了? 张瑶瑶暗自神伤间,车里却发出了一阵快活的笑声。 夏晓琳对包洁颖打趣道:“你想得美哦!林淼早就有女朋友了!还敢在我们这么多老师面前说这种话,小心我们告诉你爸妈去。” 包洁颖无所畏惧,很嚣张道:“我妈妈说了,林淼要能当我男朋友,我每天不写作业都可以!” 车厢里顿时笑得更加欢乐。 个子飞蹿,已经长到陈小龙耳朵那么高的熊波,小声跟陈小龙打屁道:“淼哥真是厉害啊,那么多女的抢着要做他女朋友。” 陈小龙瞥熊波一眼,贱笑道:“你割了也可以去抢一抢啊!” 彭芳芳听得无语,翻个白眼:“无聊!”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感伤—— 为什么我长得一点都不漂亮,真是白瞎了跟林淼当好几个同桌的机会啊…… 苗晓秋拿着名单,站在车门口,校对了一遍车子的人。 确认人都到齐了,正要吩咐司机开车,马路对面,突然开来一支车队。 两辆西城街道的公务车带头,后面跟着一堆出租车。 领头的公务车里,董希伯突然探出头来,冲着百里坊小学的大巴高喊:“老金!老苗!掉头!掉头!前面的路水管又爆了!绕路绕路啊!” 苗校长绕过大巴车的车头,见到董希伯带着足足七八辆车子,估计是整个西城街道的领导班子和中层全都出动了,搞不好还有江萍上班的党政办的全体养老大妈们,连忙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前面带路!我们跟你们走!” “好!”董希伯隔着马路大喊。 一群真正意义上的西城街道地头蛇,这么一通吼完后,便招摇过市而去。董希伯的车队继续前行,百里坊小学的大巴车也终于缓缓启动,让出了被堵了半天的车道。 看戏的人们注视着车队远去,满心的敬畏。 校门口,肖俞宇看着张瑶瑶离去,心情复杂。 从此以后,我最爱的姑娘,就要成为我老大的老大的外甥的女人了吗? 真是好不甘心啊…… 瑶瑶!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从林淼手里抢回来的! 我肖俞宇今后绝不会输给林淼! “阿猪!”肖俞宇满腔燃烧着熊熊烈焰,转头朝朱林锋大喊一声,“走!” 朱林锋一脸找不到智商的表情问道:“去哪里?” 肖俞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游戏币:“从今天起,你跟我混!以后打游戏我请!” 朱林锋顿时满面惊喜。 …… 实验初中门外,猴子姐梁欢欢迈着暑假才刚刚长出来的大长腿,手里拿着一张鲜红色的请柬,满面开心地等待着出租车的到来。 如果说百里坊小学的孩子拿到请柬是惊喜,那么她几乎就觉得是惊吓了。 她的请柬来得更不容易,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道弯,下午第二节课上完,才从她的班主任手里拿到这么个东西。当时班主任把请柬递给她时,脸上那叫一个惊讶,不停地问梁欢欢和林淼家到底是什么关系,直到梁欢欢说自己和林淼是奥数队的队友,班主任都显得有点不太相信。 开玩笑呢?一个队友都要请,那这场生日得请多少人? 猴子姐站在门口这么想着,刚扬起笑容,想拦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身后突然嘟嘟两声,车喇叭骤响。猴子姐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就见校长的司机从车子里探出头,大声喊道:“孩子,过来我们一起走!” 梁欢欢有点蒙,大声解释:“我去华侨大酒店啊!” “对!我们同路的!快点上来吧!”司机又喊了一声。 梁欢欢这才半信半疑,走到车旁,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她看了眼后视镜,见校长果然笑盈盈坐在后头,怯生生喊道:“校长好……” “嗯,你好。”校长很和蔼问道,“请柬带了吧?” “嗯。”梁欢欢拿起手里的请柬晃了晃,又忍不住问,“校长,你也去吗?” “是啊。”实验初中的校门笑呵呵道,“我家孩子在外国语初中读初二,林老师家的孩子过生日,把全校同学请过去不说,还把我们这些家长都叫上了,搞得真是热闹,哈哈哈……” 梁欢欢听着校长的笑声,心里有点犯嘀咕了。 实验初中校长家的孩子,却在外国语初中里头读书…… 有点诡异啊…… 实验初中,该不会是条贼船吧?…… 第四百七十九章(10月5日第六更!求月票!) 林淼家在5点过后乱成一团。先是东瓯电视台的梁树友,带了两个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大张旗鼓地要帮老林和江萍做造型,幸好江萍整天血拼,家里的家伙事儿种类齐全,装备方面倒不成问题,不过林淼怎么看那俩电视台的御用造型师审美落伍,拿了一堆江萍和老林的衣服出来,结果却把两个人打扮得跟土财主和地主婆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幸好张幼薇打小审美眼光高,虽然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但自己平时穿搭从不再话下,经她细声细气地慢慢一说,两个男造型师看在张幼薇比赵晶还漂亮的份上,果断听大美人的话,帮江萍和老林又换了一身衣服,这下总算勉强能跟端庄大气靠上一些,总归拿得出手。 等两个大人被简单打扮完,轮到林淼和晓晓的时候,家里又多来了一群亲戚。 林国华和叶慧芬带着林冰来了,身后自然还跟着林国玲、丁凯以及家里的老太太,然后一进门,就把林淼几个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林国华和叶慧芬还好,只是穿了普通的便装。 可林国玲那货,居然把她几十年前的结婚礼服给掏出来换上了!林国华在家里劝了半天也没劝住,刚才在路上走,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就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而丁凯在林国玲的强行要求下,也没能逃出osp的下场,不但被林国玲以死相逼穿上了一身和美国牛仔服很相似的休闲装,甚至连马刺靴和牛仔帽都配上了。 衣服略小,紧紧裹在丁凯身上,显然是几年前的老衣服。 林国玲对丁凯这副刚从片场里跑出来的造型赞不绝口,不住夸奖丁凯的身材棒棒哒,自己的眼光赞赞哒,待会儿去了酒店,一定能替弟弟争脸么么哒~ 所以丁凯绝不是走在路上的想死—— 还没从林国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就有跳楼的冲动了。 相比之下,老太太的打扮虽然不合时宜,但绝对要比林国玲和丁凯的正常得多。 老太太,只不过就是穿了一身貂而已…… 11月3日,重阳刚过,虽然降了温,但东瓯市的整体气温,仍然在20度左右。 而她,居然穿了一身貂…… 屋子里的人林国玲和丁凯娘儿俩,吓得足足宕机了十几秒。 梁树友带过来的两个造型师都疯了。 艹你妈穿婚纱去参加小朋友的生日宴会算几个意思?! 这是在变相侮辱他们这两个造型师的职业素养吗? 两个造型师忍不了,几乎要跪下来求林国玲把衣服换了。 林国玲被烦得要死,死不从命,然后不等林淼和晓晓打扮完,就拉着丁凯说要先去酒店,不和林淼这些没眼光的人说没用的话,然后真的就跑了出去。 当时许风帆正要上楼和林淼打声招呼,他要和许佳昌先过去,迎面撞上林国玲和丁凯,惊得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目送奇葩母子俩离开后,许风帆战战兢兢,来到林淼家门前。 林淼一看这可怜的娃脸色煞白,马上问道:“看到了?” 许风帆点点头,反问:“刚才那两个是……” “是演员!”林淼斩钉截铁道,“走错路了,我让他们直接去酒店了!” 许风帆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叹道:“我还以为是精神病呢……” 林淼全家都听得有点尴尬,可愣是没人有脸多解释半句。 想想现在就已经这个样了,等待会儿去了酒店…… 那酸爽简直不敢想啊…… 林淼捂住脸,搓了两下,脑子里完全想不出办法该怎么对付林国玲。好在许风帆也快人快语,跟林淼说了句先走后,就快速离开了现场,免去林淼一家不少窘迫。 等许风帆走后不久,丁少仪就过来了。 运气好没赶上林国玲和丁凯的造型秀的老丁,特地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眼光很好地给林淼挑了一身合适的秋季休闲装。衣服是用上好面料做的,不用洗,直接换上问题也不大。 造型师激动得不行,赶紧给林淼弄好衣服,再换上一双走路时不会脚底下闪来扇去的运动鞋,头上抹一点摩丝,固定一下发型,最后在林淼的以死相逼之下,无奈任由林淼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脸上的腮红和口红全都擦干净,总算有了一副清清爽爽的干净样子。 林淼照了下镜子,感觉只要能再长高50公分左右,此生定位出道有望。 “帅,24k,纯帅!”林淼站在镜子前照了3分钟,欣赏得差不多后,又走进自己的小储藏间,拿出了红领巾和少先队的三道杠戴上。 老林全家都看得一头雾水。 丁少仪和梁树友两个老油条却双双眼睛一亮。 “好!点睛之笔!”丁少仪兴奋地夸了一句。 梁树友也频频点头,笑着赞道:“孩子是真懂事啊……” 林淼对两个连油条点点头,自夸道:“这点觉悟都没有,我还学的屁的马列!” 张幼薇反应过来,不禁对林淼在某些方面连大部分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早熟,感到欣慰又无语,她走到林淼跟前,想摸摸他的头,又意识到林淼的头现在摸不得,只能蹲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林淼笑着问道:“帅吧,情不自禁就想亲我对不对?” 张幼薇捏了下林淼的脸,笑道:“不要骄傲啊。” 林淼仰头哼了一声。 张幼薇实在拿他没辙。 没一会儿,在两个造型师的通力合作下,晓晓穿着一身公主服,扮相惊艳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头上一定闪闪发光的公主冠,是电视台里的道具,塑料做的,但很有迷惑性。 晓晓的颜值,把这份公主服衬得刚刚好。 林淼在欣赏之余,唯一担心只有——林国玲待会儿会不会强行把晓晓拉去她的身边,然后昭告天下,她们穿的是母女同款。 妈个蛋蛋…… 自家那个姑妈,真的是能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让人感到头疼…… 终于打扮完毕,梁树友直接在林淼家里打了个电话,让东瓯电视台的采访车马上出门。 十分钟后,老林在明月小区楼下先给林国华一家和老太太打了车,先送他们离开。 随后林淼和晓晓跟丁少仪、张幼薇坐一辆车。 老林自己开车,和江萍一道,送姗姗来迟的和虞炜洁老两口出门。 两个造型师自然跟着梁树友的车走。 几辆车子接连开走,明月小区内烟尘滚滚。 等尘埃落下,小区里不少也算有钱人的住户,纷纷摇头感慨。 老林这一家,起势太快。 一年时间走过别人起码十年的路,快得让人连习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第四百八十章(10月5日第七更!求订阅!) “尚主任!稿子在这儿了,您帮忙交给编辑室啊,我没时间了!……” 何胜明把一沓六七页纸往尚主任桌上一放,胳膊下夹着公文包,都不等尚主任答话,就风风火火冲出了办公室,只留给尚主任一个嚣张的背影。 尚主任满脸落寞,拿起明天的《寻仙》扫了眼,又兴趣缺缺地放下。他觉得这玩意儿就是白开水,口渴的时候来点刚刚好,一直不停喝的话,那就要水中毒了。闲极无聊地抬头看了眼挂在墙边的时钟,下午5点10分,离规定下班时间,还有整整20分钟。但现在这栋楼里,才没人管考勤。报社里的大领导全都出门了,倾巢而出,一个不剩。 就连何胜明这种货色,居然也有那运气,可以去蹭上一蹭。 待会儿不用说,肯定是和石经理他们坐一桌,混进东瓯日报集团的领导层…… 真是顶好的狗命…… 尚主任羡慕又嫉妒,再拿起手边的《东瓯日报》,看了眼上面《寻仙》的第一个署名,心里叹了一声:“妈的,才八岁啊……” 八岁就能在《东瓯日报》这种级别的媒体上,用第一署名发连载小说,什么概念? 老子真是瞎了眼,居然打这种人的假。抛开这孩子明显就是个妖怪转世的事实不谈,光说他背后的人,那也是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连《曲江南都报》整个集团都栽了,自己能保住一条狗命,真的是万幸…… 亲眼目睹今天整个东瓯市围着老林一家,风云际会的场面,尚主任已经连一丁点在精神层面上反抗、咒骂、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了。 有的人打脸是真的打在脸上,林淼这一家,却是杀人不用刀,诛心不见血。尚主任本人的体验是,林淼那一巴掌过来,直接把他的灵魂都给打穿了。 “唉……”他长长一叹,以后就安心在这个破地方养老吧。 只要何胜明脑子清醒,自己这个位置,早晚也是他的…… …… 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脑子是否清醒的何胜明,紧张又兴奋地匆匆从楼上下来,跑出一楼大厅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身后问:“阿明!去给孩子过生日啊?” “嗯!对!”大声回答着,连头都没回,就冲出了大楼。 留下身后一大群人,羡慕不已。 只怪自己时运不济,没能像小何那样,抱上一条粗腿。 何胜明跑到路边,想都不想就拦下一辆出租车。 和准时赶上林淼的生日宴相比,十块钱的打车费,实在太不值一提。 “华侨大酒店!快点!”何胜明上车后大喊一声。 司机笑了笑,发动车子,说起了刚才的见闻:“今天华侨大酒店什么活动这么热闹啊?刚才看到有两辆西城街道的车,带着一队出租车过去了。” 何胜明笑着摇下车窗,傍晚的冷风吹进来,让他发热的脑子稍微降下一点温度。 这时另一辆出租车,猛地以更快的速度从他边上飞驰而过。 那辆车内,坐着钟初惠和吴林东。 何胜明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自己已经高出普通人一等的优越,淡淡道:“有个还过生日,家里背景挺大的,今天请的客人比较多。” 司机又问:“也请你了是吧?” 何胜明呵呵一笑。 …… 5点半的瓯城区,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当一辆又一辆型号相同,甚至连车屁股后面的牌照都连号的公务用车,从瓯城区的各个衙门口驶出,路上的行人们不由纷纷驻足,对这些车子投以注目礼。 零零星星的车子,同时驶近华侨大酒店,渐渐汇聚成一支支小车队。 而小车队汇到一起,又成了车流。 所有的车子,逐渐放缓的车子,老老实实地,在路上就开始排队。 排在最前方的第二辆车子,车屁股后面,悬挂着容不得低调且内涵满满的曲00002牌照,后头跟着一水的公务车车,牌照也全都在100号之内。稍微懂行的行人见到这阵仗,甚至猜测是不是京里的大领导来了,东瓯市的领导才会这么高调地集体出动。再然后一瞧跟在车队最后面的,居然还有一辆东瓯电视台的采访车,某些人对自己的猜想,就越发的笃定。 片刻之后,长长的车队,缓缓驶入华侨酒店大门前的空地。 江洋和酒店老板早就守在门前。 前三辆车在酒店门前稳稳停住,车门一开,张开、老王和纪监委大佬,三位级别最高的率先闪亮登场。江洋和纪监委大佬见过面,赶紧弯着六十度的腰,比孙子还孙子地上前跟大佬们握手,纪监委大佬给面子,知道这货是老林家的外戚,跟江洋轻轻握了一握。老王和张开见纪监委大佬都给脸了,自然也给足江洋脸面,跟他肢体接触了一下。 大佬下车,被酒店经理迎送入内。 门外车子开走,又继续开进三辆,走马换将,领导们纷纷下来。 江洋一直握手问好寒暄个不停,越往后,随着熟练越来越多,精神压力也逐渐减弱。等到宫昌吉、梁艳红这个级别的进了酒店,郑爱芬、胡剑慧这些科级、副科级的干部开始登场,江洋的弯腰度数,也随之由60度向30度回调,调到最后一拨西城街道党政办大妈出现,他已然腰杆挺直,满脸不卑不亢。 老王在酒店老板的引领下,带着一群大佬走上3楼大厅。 大厅里头,早就坐满了十几桌穿着校服就赶来的孩子。 不少孩子见到跟老王一起来的领导,大厅里立马响起一阵“爸爸、妈妈”的呼声,老王看得高兴,指着这群小孩道:“看看,满屋子社会主义接班人,全让这个小林给一网打尽了。” 身后大佬们哈哈大笑。 正说话间,一个派头顶好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胖子,走到了老王跟前。 “王市长。”老彭站得笔直,向老王伸出了手。 老王微微一怔,不由笑了。 “彭老板。” 两只东瓯市最结实的手,极其难得地握在了一起。 …… 同一时刻,酒店8楼某间高级套房外,有人敲响了房门。 小美打开房门,见到来人,发出了异常惊喜的喊声:“叔叔!你怎么来了!” “爷爷呢?” “在里头呢!正要下楼了。” 郭凤祥笑了笑,走了进去。 郭鹤龄拄着拐站起来,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你怎么也来了?” 郭凤祥笑了笑:“赶巧,一点小生意。爸,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下去吧。” 郭鹤龄摇摇头,叮嘱郭凤祥道:“别带坏我徒弟吧。” 郭凤祥哈哈大笑:“想带坏也得再等十年啊!一个八岁小孩,我还能怎么带啊?” 第四百八十一章(10月5日第八更!求月票!) “我们要不要跟市领导问个好?” 老王和老彭两位东瓯市的超级大佬,携手发动“世纪之握”的时候,大厅最角落、最不惹人注意,但又足够靠近演出台的一张桌子边,某个假扮成新娘的中年妇女,跟着发动了她的必杀技——“世纪之问”。林国玲满脸的认真,口气真诚得一塌糊涂,甚至不等边上的人回答,就作势要站起来往老王那边去,嘴里头还自言自语:“我们都是孩子的家里人啊,这么贵重的客人来了,不打个招呼不像话的,你们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林国华都特么快吓哭了。 刚才江洋特地安排他们坐这桌的时候,林国华还觉得老林的小舅子是在恶心他们,现在看来,江洋这个安排,简直特么充满了无言的智慧啊! “别闹!”林国华轻声喝着,明明很生气,却又带着十足的害怕和紧张,他紧紧拉住林国玲的手,下一句就从怒喝变成了哀求,几乎要给林国玲跪下来,“阿玲,阿姐,大姐!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今天什么场合啊?你真当就是你侄子过个生日啊?我跪下来给你磕几个头好不好?我求求你就好好坐在这里,不要说话,不要吭声行不行?阿妈,你帮我求求阿玲啊,她今天多说一句话,我家以后搞不好就不用过日子了……” 老太太不懂林国华这番话背后的逻辑,但字面意思,还是很清楚的。 一听林国华说日子没法过,立马就跟着拉林国玲拽了回去。老太太力气大,林国玲个子小,而且穿着又厚又重,一下就被老太太扯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幸好那椅子牢靠,而且就贴着墙,林国玲万幸没被老太天拉得摔倒,不然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被老太太拉扯回座位的林国玲,还满脸的不服气和委屈,皱着眉头对老太太责怪和抱怨道:“妈,你别阿华乱说,他现在什么级别啊?他懂什么啊?我以前在医院当护士长的时候,哪次领导过来还有躲在后面的的道理的?大家都是抢着上去跟领导握手的?你们一个个也真是哦!等下你们都不过去打招呼,晚上阿荣又要说你们不懂道理!” “阿玲,你别吵了。你穿得跟要结婚一样过来,等下走过去,领导吓都要被你吓死的。”叶慧芬见根本说服不了林国玲,干脆就开口揶揄。 林国玲又不服了,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你们自己穿得随随便便,还有脸说我啊?我这套衣服又不是婚纱,就是长得有点像,本来就是重大场合穿的嘛!电视里那些晚会,主持人不都是这么穿的啊?!” 嗓门有点大,大厅里不少人向林国玲这桌投去了目光。 刚刚从楼下上来,一直在防火防盗防林国玲的江洋,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就跑到林国玲那桌前,有点无力地看着穿着显眼的林国玲问道:“大姐,怎么了啊?” 林国华忙对江洋道:“阿洋,快劝劝她,她非要去跟市长握手……” 饶是江洋心理素质极佳,一听这话,也差点被林国玲搞晕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编个谎话道:“大姐,要握手没关系,你等一下,不要急。你看现场这么多领导,几十上百个,大家每个人跟王市长说句话,都得两分钟,你先给别人一点时间好不好?现在菜都还没上来,阿淼他们一家人都还没露面,时间还早得很。人家那么多领导,都是下午请了假过来的,过来不单纯是吃饭,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 江洋说得情真意切。 林国玲总算被说服了,稍微老实下来,嘴里还嘀咕:“也有道理,先等他们把共事忙完,我们家属再过去敬杯酒也不晚……” “诶,就是嘛……”江洋说得满头冷汗。 望向林国玲的客人们,见角落里没什么事情发生,气氛又和谐起来。几百号人不需要特地安排位置,自己就按照圈子的大小和层级,很有秩序地落座下来。 几十张桌子,渐渐坐满了人。 何胜明拿着公文包,急匆匆走上三楼。江洋一瞧有个愣头青来了,看行色就知道,最多最多最多是个副科,正要上去给安排到街道大妈那边去,何胜明却直接拒绝了江洋的指路,没头苍蝇一样跑进人堆里,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丁少仪,然后兴冲冲跑了上去。 恰好丁少仪这边还有个空位,何胜明想都不想就一屁股坐上去,很亢奋地和丁少仪问了个好:“丁主任!” 丁少仪有点懵逼,点了点头。 何胜明又挨个朝桌上的其他人打招呼:“经理,社长,总编,书记,董事长……” 几个集团大佬连续懵逼。 何胜明问候完自己单位的人,起身就把手伸向这桌最大的大佬张开:“你好,我是《东瓯日报》的记者何胜明!” 张开都傻了,看着这,理都不理,转头问丁少仪道:“老丁,这是你们单位的啊?” 丁少仪忙把何胜明拉下来,指了下远处的严晓海一桌:“小何,你去那边坐。” 何胜明闻言一怔,紧接着瞬间耳根子发红,急忙回答:“好,好,各位领导再见啊……” 说着话,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张开见状一笑,连连摇头。 同桌的王岚和瓯城区宣传部的两位领导,也都开怀大小。 梁树友吩咐完台里的人,坐到刚才被何胜明占住的座位上,见众人笑得开心,不由奇怪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丁少仪简单解释道:“我们单位有个年轻人走错地方了。” 梁树友笑着哦了一声。这一桌的话,还真不适合年轻人坐。 级别最低的副处,最高的副厅,坐下来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偌大的大厅里,数百人轰轰闹闹而又井然有序。 当所有人都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上,几个角落里,开始有人议论,怎么今天的主角还没有来。 不过没说几句,靠近最外面过道的几桌人,就突然兴奋地骚动起来。 东瓯电视台的几名工作人员,拿着设备匆匆走上楼。 熊波侧坐着,扭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他伸长脖子看着楼梯下面,本以为是林淼来了。不想一见到后面跟着的人,却比见到林淼还激动,尖声大喊:“赵晶!赵晶来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10月5日第九更!求月票!) “赵晶?哪里?哪里啊?啊——赵晶!真的是赵晶啊!” 百里坊小学两桌小孩和老师,争先恐后跳起来看东瓯市最大牌的明星。苗晓秋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搞得很是没脸见人,但约束又约束不住,只能现场装死。 好在赵晶很快就沿着大厅中央的过道,快步走上了演出台。 坐在台边的老林一家人见到,林国玲又啧啧发表感想,笑道:“诶,这个主持人今天穿得怎么这么素啊?我还以为会跟我穿得差不多呢……” 林国华和叶慧芬齐夫妻同心地对林国玲翻翻白眼。被强行套上牛仔套装的丁凯,则相当不舒服地松了松裤腰带,他感觉自己都快被憋死了…… 和林国华这桌遥遥对称的大厅的另一边,吴宁祥和姜胜善见到赵晶出场,不由相视一笑,跟吴宁祥一起来的年轻貌美小秘书许菲烟,小声跟吴大胖咬耳朵道:“真是好有气质啊……” 吴宁祥淫笑道:“气质有屁的用,又摸不着!” 许菲烟给她翻了个白眼。吴宁祥的视线,却转头就望向了不远处,宫昌吉领先的东瓯市和瓯城区教育口那一桌。比起小秘书的乖巧懂事随便摸,显然还是事业比较重要。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小朋友和大朋友们!今天我们汇聚一堂,为我们东瓯市一位特别的小朋友和他的姐姐,庆祝他们八周岁的生日,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孩子和孩子的父母,向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致以最衷心的感谢和敬意。谢谢大家对孩子的关心和支持!” 赵晶拿起话筒,一番简练的开场白结束,现场一片热烈的掌声。 东瓯电视台的摄影师,端着四台摄影机,一台对准赵晶,三台拉着长线,开始在大厅中间来回走动,最稳的一台,镜头始终在各桌的领导脸上游移,偶尔也给一个三百多人的全景。 赵晶脸上挂着甜美可人的笑,原本按照台里的排班,她本来是要直播《东瓯市新闻联播》的,但前天就临时调换了班次,开始准备今天晚的这场活动。 现场开始有轻柔的音乐响起。 一道帘幕,缓缓从赵晶身后的墙上挂下。 “我们都知道,今天的小寿星,是个特别特殊的孩子。在座的不少人,亲眼目睹他从呱呱落地,到牙牙学语,再到今天,虽然依然还小,却做出了足称得上神奇的成绩。1987年11月3日晚上,当这个小天使带着他对这个世界爱来到人间,东瓯市著名作家林国荣先生,和他的夫人江萍女士,终于拥有了完整和完美的家庭,这个小婴儿,是上天带给林先生和江女士最好礼物,也是上天带给东瓯市的一份珍贵的礼物。” 赵晶拿着话筒,声音变得更稳、更慢、更柔和,伴随着她说的话。 帘幕上放出一张接一张,林淼更小时候的照片—— 所幸家里困难归困难,四五淼婴儿时期的纪念照,老林还是给拍了。 现场的所有来宾,注意力渐渐从赵晶身上,转移到她身后的那个巨幅投影上。 赵晶转过头,开始看着上面缓缓打出的字幕念道:“1994年9月,林淼入学,就读东瓯市百里坊小学三年级。1994年12月,进入百里坊小学五年级学习。1995年3月,进入百里坊小学六年级学习。1995年9月,升入东瓯市外国语学校,入学成绩a+、a+、a+。 1994年9月,林淼同学入学至今一年多来,相继获得的荣誉包括,瓯城区奥数比赛小学组一等奖、瓯城区小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东瓯市全市象棋邀请赛少儿组冠军、东瓯市奥数比赛小学组一等奖第一名、东瓯市小学作文比赛一等奖第一名、曲江省中小学作文比赛一等奖、全国中小学作文比赛小学组特等奖、首届新加坡国际书法邀请展览赛金奖,获得区级、市级、省级、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称号,获得区级、市级、省级、全国优秀小学生称号,1995年10月30日,《东瓯日报》开始连载,林淼第一署名的小说《寻仙》……还有他的姐姐林晓,获得百里坊小学最可爱小仙女称号……” 说到这里时,现场的人一阵轻笑,但很快又全部安静了下来。 实在有点夸张过头了…… 上到老王和老彭,下到林国玲,全都听得眼睛有点发直。 这时赵晶突然声音一顿。 现场的灯光骤然一灭。 天花板上的强光灯,给出一道光柱,投降三楼大厅的入口,赵晶扬起声音:“现在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小寿星,东瓯市的城市瑰宝林淼小朋友,和他的姐姐林晓出场!” 啪啪啪啪啪……! 掌声雷动。 现场背景音乐突然一切,换成了出人意料《上海滩》。 强光灯下,林淼和晓晓手牵着手,一身靓丽的打扮,从楼梯下面走了上来。 老林牵着林淼,江萍牵着晓晓。 一家四口,走到追光灯下。 老林和江萍先向四面八方的人招招手,然后便放开姐弟俩,让林淼和晓晓伴着上海滩的音乐,沿着大厅的中央通道,不紧不慢朝着演出台的方向走去。 “靠!帅啊!”没见过这种花样的刘少锋,激动地大叫起来。 许风帆都愣了,直摇头骂脏话道:“妈的,肯定是淼哥自己设计的,真特么骚!” 话刚摸完,脑袋后头直接就一阵风呼了过来。 许风帆摸着头转头一瞧,见是亲爹,立马闭嘴缩了回去。 许佳昌及时教育完儿子,又功成身退坐回了西城街道的领导桌上,惹得跟许风帆同桌的张雪茹、高媛媛和蒋琴琴几个女孩子一阵轻笑。 眨眼功夫,林淼和晓晓走上了舞台。 在追光灯下的效果下,台下的人,一下子欢呼得更加厉害。 今天的晓晓,打扮得确实像个小公主。 “百里坊小学最可爱小仙女”的搞笑称号实至名归…… 烧包的背景音乐一停。 幕布上的画面,也定格在了百里坊小学“林淼荣誉陈列室”的那一堆奖状、证书和奖牌上。 赵晶拿着话筒,蹲下来递到林淼面前,笑着问道:“小寿星,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的吗?” “有。”林淼点点头道,“首先要感谢我爸妈把我生得这么帅,不然我今天肯定没脸搞这么大的动静……” 话一出口,台下顿时笑成一团。 叶一帆嘴角都在抽:“你真的知道脸字是怎么写的吗?……” 暗处,扶着郭鹤龄的小美,差点要笑趴下去,整个人都趴在了老爷子身上:“爷爷!笑死我了,你小徒弟太有意思了!” 郭鹤龄嘴角上扬。 郭凤祥小声在郭鹤龄耳边说了句话。 郭鹤龄点点头。 小郭摸着黑,径直朝着老王和老彭那桌走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10月5日第十更!求月票!) “除了感谢我爸和我妈,当然也要感谢所有今天过来的叔叔、伯伯和阿姨们。”林淼在满场的笑声中,终于又正经起来,然后很自然地从赵晶手里头接过话筒,侃侃而谈道,“我今年在东瓯市图书馆读了很多书,也从中学会了很多道理。 令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也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人,是社会动物。我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反复地想,反复地思考,最后得到的东西,也同样很简单。一句话一个人想做出成绩,光靠自己,办不到。一个人做出了成绩,不应该自私地、狭隘地视为自己一个人的功劳。 努力、毅力、能力,一个人想要成功,自我奋斗固然重要,但一个人能取得多大的成绩,还需依托环境,依托于社会和时代发展的进程。” 台下的笑声,渐渐停止。 黑暗中,有人议论“馆长,你们图书馆里,有哪本书上有这样的原话吗?” 回答的人,语气斩钉截铁“绝对没有!” 周围众人“……” 东瓯市图书馆馆长的话,并没与让家长们对林淼的神童光环产生任何怀疑,相反的,实则是大大地认定了。毕竟当场瞎掰,肯定比纯粹的背诵书本内容,难度上要大得多…… 台底下头一回听林淼当众逼逼的学生和家长们,全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八岁小孩能站在台上谈人生,本身就很古怪了。更古怪的是,居然真还说得有模有样。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场亲眼看到,还是有点遭不住。 全国作文大赛特等奖,果然不是白拿的…… “所以我感谢今天来的所有人,是发自真心的感谢。因为正是你们,为我提供了取得成绩所需要的环境,为我提供了取得成绩所需要的各方面的帮助,还为我提供了取得成绩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机会,少一样,今天这个生日宴,都没办法办得这么热闹。这场宴会的主角不是我,而是所有今天特地过来,关心我的,支持我的,祝福我的,所有的人。生日是我一个人的,但仪式是属于我们大家的。所以我们花钱搞抽奖不是白搞的,其实我也有一张请柬……” 煽情没煽两下,台底下没来得及感动出几滴便宜的眼泪,众人又爆笑起来。 唯有林国玲脑回路清奇,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跳出来刷一下存在感,表示反对地跟同桌的几人道“阿淼这一段最后说得不好,气氛都被破坏了。” 丁凯受不了了“妈,你别说话了行吗?……” “妈说错了吗?本来就是嘛!本来我那么感动的,现在哭都哭不出来了!”林国玲振振有词。 丁凯选择了放弃。 同桌没人理会,只有老太太呵呵呵笑着——其实她也听不懂林淼说的普通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纯粹给林国玲一个面子,让她稍微有个台阶可以下而已。 台下各桌反应各异的时候,郭凤祥已经走到了老王和老彭那张桌旁。 借儿子的光——老林和江萍这时就坐在这张主桌上,和罗万洲挨着。 郭凤祥却没注意到,也没认出来。他先是带几分戒备地看了眼站在老彭身后的老棒子,然后跟见到他时显得有点意外的老彭点了下头,便径直走到老王身旁,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王闻言一惊,立马就要起身去拜会郭鹤龄。郭凤祥忙道“王市长,等会儿,不急,我就是先过来跟您说一句。我爸就住楼上呢,明天才回去。” 老王点点头道“那等会儿宴会结束了,我再去拜会老人家。” “王市长客气,你是主我们是客,该我和我父亲去拜会您才是。明天早上吧。”郭凤祥微笑说道,又问了句,“这里分管媒体的领导是哪位,我父亲想上台给孩子送个小礼物,谁能跟主持人先沟通一下?” “我来。”罗万洲马上站起来,跟郭凤祥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快步走到丁少仪那桌旁。 三言两语,罗万洲把事情跟梁树友说了一下。 满桌子人一听级别那么高的大佬来了,纷纷要起立去拜个山头。 郭凤祥又是好一通说,才只让梁树友往赵晶那头跑。 就这么会儿功夫,林淼已经发表完了生日感言。 一辆装着巨大的三层蛋糕的推车,缓缓从中间过道,伴随着生日歌,朝着舞台方向行进。全场的来宾们,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声,数百人对林淼齐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落下,音乐停止。 蛋糕来到林淼跟前,林淼站在台上,刚刚好能和晓晓一起,吹得到插在第三层上的蜡烛。 “许个愿吧!”赵晶拿着话筒道。 林淼一点头,回忆了一下去年许下的愿望,感觉进度差不多已经到一半的,便觉得再补强一下,闭上眼睛,双手捧拳,暗暗默念“希望莉莉继续保持发育进度,颜值不要崩,继续喜欢我、爱慕我、理解我、崇拜我,对我言听计从,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然后睁开眼,见晓晓已经眼睛明亮,面带微笑地在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轻轻吹灭了蜡烛。 现场的所有灯光,同时打开,砰砰几声响,漫天彩带飞舞。 梁树友焦急地站在台下,急等着赵晶赶紧宣布仪式结束,可赵晶却没注意到他,又把话筒递给林淼,多问了句“淼淼,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啊?” 林淼正气凛然地回答“本来生日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怕说不出来就不灵了。但是我们学马列的人,从来不搞封建迷信,而且内心坦坦荡荡,所以说出来也无所谓。我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能为维护世界和平和人类幸福,做出一番事业和贡献。” 全场人一阵沉默。 林淼又继续道“众所周知,中国越强大,世界就越和平。中国人民越幸福,全人类就越幸福。我们作为中国的新一代成员,托老一辈的福,已经不用再吃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苦,但是新一代有新一代的历史使命,我们这一代的历史使命,就是为中华之富强而读书。相信只要所有听到我这些话的人,都赞同我这些话,并且为之努力奋斗,那么我今天的这个愿望,这个关于全世界和全人类福祉的愿望,就一定会有实现的一天!” “好!”老王一声喊。 全场掌声炸裂。 “赵晶!赵晶!”赵晶有点懵圈地收回话筒,恍惚间却听到有人在喊她。 她低下头,趁着林淼在台上接受掌声的功夫,落落大方走下去,然后听梁树友把情况一说,赶紧又跑回台上,很动情的语气道“各位!咱们的小神童说得太好了!不过我们的仪式还没结束,最后,让我们用最最热情的掌声,欢迎远道而来的林淼小朋友的授业恩师,原京华社副社长,现任沪城财经大学校长的郭鹤龄郭老先生,向林淼同学赠与生日祝福!” “谁啊……” 台底下先是一阵茫然,随后就掌声十八级雷鸣。 坐在最远处的熊波同学,就听到校长两个字,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为什么…… 好像这才是今晚最响亮的一次掌声? 十更求月票 第五天了。 不容易。 我不容易,大家的钱包也不容易,各位爷爷奶奶,今天又破费了。 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早上9点起,目前还没睡。 战绩尚可,满打满算,差不多写了19000字,再写一章,为明天存一章就能睡了,可能写完12点都不到。比起前些天2点躺下,身体疲惫却精神莫名亢奋地醒到3点多才睡着,然后早上11点不到又挣扎马上开动的情况,幸福得太多太多了。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那些对自己的故事充满激情,能无视身体状况连着一个月每天干两万字的同行。 我不行,我做不到。 首先我不喜欢讲故事。 其次我不喜欢压榨自己的身体。 再次我最近来大姨夫,心情也不是很好。 所以我到底是靠着什么坚持下来的? 当然是为了恰饭啊! 想我这么一个懒逼,即便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也依然在垃圾桶里待了十年。 最近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你们以为我是要为国家的环保事业做贡献吗? 扯蛋啊! 要做贡献我把自己火化了不就完事了? 我是想活命啊! 今早起来身体状况不错,贱命熬着熬着,似乎对任何环境都能习惯得很快。 每天写保底15000字,居然说习惯就习惯了…… 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 起床后先翻了一下月票榜,娘希匹的又掉了一位,简直就是……活该! 想想也是嘛,我凭什么要求大家,因为我这一个星期的努力,就否定别人几年的努力啊…… 我又凭什么认为我靠这几天拼死一搏,就能搏出人家几年积累的效果啊…… 明显没道理嘛! 可是话又说回来,道理归道理,吃饭归吃饭。 大家看看我为了这口饭,连命都要豁出去了。 月票榜分类前十名才有1000块的奖金,前头那些月月收入n多万的大佬不缺那一千块啊…… 可我缺啊…… 俗话说不看功劳看苦劳,大家看都我何止苦劳,我就是苦逼本苦,劳碌命本劳,我都苦劳成这德性了,我跪下来五体投地向各位爷爷奶奶磕头磕出脑震荡就为要张月票过分了吗? 所以请各位觉得不过分的爷爷奶奶,遵从你们的内心,投我一张月票,以证明你们是诚实的。 请各位觉得过分的爷爷奶奶,也考虑一下投我一张月票,以证明你们是善良的。 气球脑震荡状态下跪谢各位大恩。 明日继续爆肝十更相报。 第四百八十四章(10月6日第一更!求月票!) 遮挡视线的蛋糕车被从中间过道推走,晓晓也懵懵懂懂地,被赵晶带下了舞台。 在全场充满崇敬和敬畏的目光中,郭鹤龄被小美搀着,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路过老林一大家子桌旁,缓缓走上了舞台。 林淼有几分惊喜地看着老爷子,郭鹤龄笑眯眯问道:“过日子不给师父打电话啊?” “开始没当回大事,知道是这么大的场面时,感觉有点来不及了,就不打算告诉你了。省得你多想,想多了心烦。”林淼很坦然道。 郭鹤龄笑道:“你爸就没你想得那么多,直接就飞到沪城,把我给接过来了。” 林淼转头向老林那桌望去,颇为意外老林还能干出这操作。 看样子老林确实是那种手头资源多了,才能发挥能力的类型。不是开疆拓土的料,可守成估计会是一把好手。这么一想,感觉这辈子父子俩的关系,更特么奇怪了…… 老头那头,老王见林淼看过来,虽然听不到台上的师徒俩在说什么,可还是大声对老林道:“小林啊,你这个儿子生得好,儿子拜师,拜得更好!” 老林哈哈大笑,忙道:“师父再好,将来也要靠大家多帮忙照顾啊。” 老王点点头。 江萍则一直微笑不语—— 这是老林出门前就教她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果非到要说话的时候,就尽可能地说得简单点,别想着表现自己,越想表现死得越快。 而江萍虽然平日里极其不着调,但这种场合下,还是很听劝的。全程脑子里谨守老林定下的规矩,今晚到目前为止,算是表现得相当不错。 赵晶见台上的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忙又把晓晓交给梁树友照顾,自己拿着话筒,匆匆跑上去,继续担起她主持人的责任,问郭鹤龄道:“郭老,您这么远过来,是有什么祝福,要送给淼淼呢?” 郭鹤龄笑眯眯道:“我本来让人传话,是说有个小礼物要给孩子,可是才传了三个人,到你这里,就变成了祝福。我干了一辈子的媒体工作,知道这是正常情况,而且今天传话的人,水平都相当高,虽然和我的原话有了偏差,可是呢,意思反而更接近了。 你们这么好的表现,让我感到很高兴。 要知道,就在离今天不久之前,同样也因为有个别人,因为不小心说错了一些,关于我家孩子的情况,结果就导致了很不好社会影响,也给许多人造成了麻烦。 幸好孩子懂事,受了委屈,既不哭也不闹,当时甚至都没主动让我出面去帮他解决问题。我想就算是许多大人,也忍不到那一步。可是我的小徒弟做到了。 我想他不仅是自己做到了,还让很多关心他的人,想帮助他的人,也意识到了舆论的规律是怎么样,要处理这样的情况,需要怎样的智慧。幸运的是,在场的一些领导同志,接受了这样的智慧。当你们接受它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解决了问题,同时今后再也不怕类似的困难。 现在困难已经过去了,坐在的各位,尤其是我的小徒弟,也正在享受着战胜困难所带来的回报。淼淼这个孩子,既然连这样的困难都能战胜,我想我能教他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了。所以今天我没带礼物,他需要的东西,我相信他将来一定能靠自己的双手取得。 我带给他的,是一份念想。希望他从今天起,就开始寻找以后要走的路,快点找到,快点坚定地循着这条路,一直勇敢的走下去。” 郭鹤龄长长的一番话说话,转头对小美道:“那东西拿上来。” 小美朝站在角落里的礼仪小姐点点头。 穿着旗袍、身材婀娜的礼仪小姐,举着一个托盘,快步走了上来。 托盘上摆着一支毛笔,一叠朱砂。 郭鹤龄举起笔,蘸了一点朱砂。 林淼见状要跪,郭鹤龄忙道:“别跪!你太矮了,跪下来我点不到!” 林淼默然无语。 郭鹤龄笑眯眯地拿笔往林淼眉间一点,在林淼额间留下一个红印,便把笔放了回去,笑道:“完活,收工!” 礼仪小姐拿着托盘匆匆下台。 赵晶又凑上去问道:“郭老,您这出叫什么呀?” 郭鹤龄呵呵笑着解释道:“古时候的孩子蒙学,当先生的拿朱砂在他们额头上一点,这叫朱砂开智,智慧的智。但是淼淼的智,早就不用我来开了。我今天给他开的,是志向的志。” 赵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是太有寓意了。那淼淼,你现在有什么志向啊?” 林淼很冷淡道:“刚才不是说了维护世界和平吗?你非要再问,那我只能再升一级,往维护宇宙和平去了啊……” 台底下又是一阵笑。 赵晶还觉得不够,也不管底下的人已经饿了半个小时了,逮着林淼不放道:“那你师父对你这么好,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给你庆祝生日,还给你带了这么宝贵的礼物过来,你有没有什么礼物,可以回赠给你师父的啊?” 林淼倒真被赵晶问住了。 不过很淡定地想了几秒,就有了主意,大马金刀地来了句:“笔墨伺候!” 话一落下,酒店里头的服务员立马忙碌起来。 酒店里春节写春联的毛笔墨水剩下不少,没两三分钟,一张小桌就被摆到了台前。 林淼摊开宣纸,先吸了口气。 毛笔字他不在行,可在中远家里练了那么久,多少还有有点收获的。略一准备。提笔蘸墨,林淼在纸上写下“为中华之富强而读书”九个字,落款学生林淼,一九九五年生日明志。 台底下鬼精鬼精的江洋,立马从林淼到哪儿都随身带着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方印,跑了上去。 林淼接过印,对江洋飞了个眼,大意是:“狗子,干得不错”。 然后在印章上哈一口气,啪一下盖在了纸上。 郭鹤龄低头一看“天上来”三个字,微微点头,对着赵晶的话筒道:“不错,为中华之富强而读书。印也不错,出则君不见,入则天上来。” 赵晶听得茫然。 郭鹤龄又转头吩咐小美:“收好,这字以后就挂咱们家客厅里,小心别弄坏了。” “诶。”小美嘻嘻笑着,给林淼抛个可爱的小媚眼,然后小心翼翼把字收起来,打算下去就让酒店的人拿去装裱。 台底下的人堆里,中远没瞧见林淼的字写得怎么样,不禁有点遗憾。终归林淼拿的奖是硬笔书法,不然要是毛笔字的话,他敢直接把一学期的收费提到一千块! 一片掌声中,郭鹤龄和林淼下了台。 赵晶的任务完成,生日仪式礼毕。 江洋这才对酒店老板说了句:“上菜吧。” 酒店老板连连点头。 楼底下早就等了半天的服务员,半分钟后便排着队地端菜上楼。 三十桌的生日宴会,确实算大场面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10月6日第二更!求月票!) 中国的酒局其实很残忍。明明是一场“以吃饭为中心”的集体活动,可越是处于中心的人,就越是难吃饱。大到个人婚姻,中到领导请客,小到八岁小孩过生日。 越是想吃,就越是没得吃。 林淼跟着郭鹤龄下台后,就拉着晓晓,一桌挨着一桌,轮流向今天来的嘉宾们道谢,遇上不熟的还好,反正只用知道是领导,鞠躬大喊叔叔伯伯阿姨好,感谢叔叔伯伯阿姨们的到来,谢谢叔叔伯伯阿姨们的照顾,诸如此类就行了。 可等轮到满是熟人的桌,那就比较痛苦了,一被抱住就要拖上三五分钟,不说点好听的话绝对跑不掉。于是不等林淼谢到一半,酒店的菜居然就特么上齐了。而且因为饿了挺久的缘故,不少桌甚至吃得比上菜的速度还快。 林淼眼看着那么多桌上,一下子就只剩点汤汤水水,饿得差点眼泪都快下来。连往日里对吃饭这件事想法极其有限的晓晓,也都饿得小声在林淼耳边喊受不了。 好在这回小孩子来得不少,等林淼千辛万苦从叔叔阿姨们的魔爪中跑出来,对全场的同学就没那么多耐心了,胡乱喊了一通吃好喝好,总算九九八十一难功德圆满,回到了老林身边。 林淼坐下的时候,老彭已经带着黑胖子告辞了。 林淼从头到尾,只跟他打了一个照面。 坐下来后,发现郭鹤龄、郭凤祥和小美也都在,小美知道林淼就对白米饭情有独钟,特地让厨房端了一盆饭过来,又做了个很下饭的红烧梭子蟹,专门给林淼留着。 饭尚温,菜也还热。 林淼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又听郭凤祥小声骂娘。 小郭同志完全拿林淼当成年人看,故意跟他说了些绝对不能在外面说的话“那个黑棒子,你以后千万别跟他搭话,那东西连个人都算不上。你那个彭叔叔,也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刚挣了点钱,就特么把自己到底姓都快忘了,我都还夹着尾巴做人呢。他还真当能在的天下搞割据啊?脑子不清楚!早晚要出大事!” 林淼听得心颤颤,饭也越吃越香,只是突然好想跑过去跟彭二月告密,说有人说你爸爸坏话——但是也就这么一想,又不是真的煞笔,怎么可能会两头当二五仔。 玩无间道的有一个有好下场吗? 再说郭鹤龄这个师父都认了,那就是自家人啊。 所以要卖也只能卖小二月了…… 林淼呼呼吃着饭,郭凤祥又被郭鹤龄拉走聊家长里短,听着完全就是个普通的沪城小老头,居然聊到菜市场猪肉涨价,店里的狮子头却没涨价,定然是店家偷工减料这种事情上…… 老王见吃得差不多了,反正这里他最大,便先起身跟老林和郭鹤龄告辞。然后只跟在场的副处级以上的几桌大了个招呼就直接走了,甚至都不让老林送他。 老王一走,副厅级的大佬们没一会儿也纷纷告退。不过好在老林的面子还算大,而且有何超颖、宫昌吉、王岚几位镇着,满场的人总算还不至于一次性走完—— 而且事实上,三十桌人,这也就只走了一桌而已。并且也恰恰因为大领导们的离开,其他来参加酒宴的人,这才真的开始放开喝酒的状态。大厅里寒暄的气氛,一下子高涨了许多。 江洋见酒局的气氛这才开始,立马又让厨房加菜,花老林钱不心疼的每桌多点了好几道,张幼薇跟着他跑来跑去,算着宴席的花销,不停地责怪江洋加的菜太贵。 “都吃得差不多了,再点那么多,吃又吃不掉……”张幼薇不是不懂酒局的道理,可就是觉得浪费,忍不住要说。 江洋却仍是那样笑嘻嘻道“吃剩了总比不够吃好啊。”一边说着,眼见没人注意,揽住张幼薇的芊芊细腰,贴着她的头发道“你这么会持家,我下个月开始,工资就交给你了好不好?” “好个屁!”张幼薇笑道,“你哪个单位上班啊?社保都没有的人,也有脸跟我谈工资?” “真的!过两天我就招个行政秘书,让她帮我缴社保去!我堂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还能让你看扁咯?”江洋笑着在张幼薇腰间挠痒,旁若无人。 边上一大群爷们儿看见,眼睛里都红得快滴血了。 尤其是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被人当成小透明的何胜明,简直看得咬牙切齿。 那个女人明摆着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啊!怎么会被那么个黑矮子给拱了? 就因为他是林淼的舅舅?! 就因为他是林国荣的小舅子?! 我去尼玛的! 老天不公平啊! 何胜明死命给自己灌酒,而且光喝酒不吃菜,不出十分钟,就急忙跑去厕所吐了。 而就在小何同志对人生看不开的时候,大厅里的其他人,则基本都越来越充满对人生的希望。 胡剑慧找到了她在区里的靠山,详谈片刻后,决定要在湖滨路坚定地干下去。郑爱芬得到了某人的承诺,再过不久,可以调去民政系统履新镀金。江洋搂着张幼薇到处捅刀子的同时,分分钟从住建局的莫望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新项目。宫昌吉则跟何超颖聊起他即将到来的退休生活,坐在一旁的梁艳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大厅里走动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连外国语初中的孩子们,也在各自领导爸妈的陪伴下,到处开始跟叔叔阿姨们认个脸熟,提前为不久后的将来,做点必要的准备。 从初一到高三,弹指一挥,也就区区六年而已。 从高考到大学毕业,一共也就四年。 十年之后,今天在场的人,不但大多数肯定还在一线岗位上,而且更大的可能,其中不少人,到那时候要比现在更风光,更耀眼。 林淼眼看厅中风云起,稳坐饭桌不动。 不过隔得老远的另一桌,某个人就有点忍不住了。 “我去敬杯酒怎么了!”林国玲开始有点暴躁。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满身正气的男人,很突兀地出现在了林国玲面前。 徐毅光端着酒杯,笑得贱贱地对林国玲道“你是老林的姐姐吧?我以前看过你的卷宗,你在检察院的通缉令还没被撤销呢,你怎么敢来这里啊?” 满桌人闻言大惊失色。 林国玲的脸色,更是刷的一下就白了。 不想徐毅光突然又哈哈大笑道“骗你的啦!早就撤销了,你弟弟都帮你把牢给坐了!以后做人小心点啊,再敢聚众赌博,十个你弟弟都救不了你!” 说完留下一个恐怖的背影,潇洒而去。 林国玲腿一软,瘫坐回来,吓得神神经经地念叨“阿荣怎么回事啊!叫警察过来干嘛?好端端的过个生日,偏偏叫个警察过来干嘛?……” 林国华和叶慧芬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四百八十六章(10月6日第三更!求月票!) 菜过五味,酒过了不知道多少巡,快到酒店的时候,带孩子来的家长们,喝着比平时多两倍的酒,差不多已经逼近各自的生理极限。 眼见着再喝下去就没法带孩子回家,晚上搞不好要睡酒店——而睡酒店的钱,必然又是林淼他们家出。所以林淼当机立断,趁着晚会即将结束,让江洋祭出大招,帮所有人醒了下酒。抽奖活动,来得猝不及防又恰到时候。 事实上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家长,早就忘了这回事,提前带着孩子离开了。毕竟明天大人要上班,小孩要上学,有些话,说到点上就够,所以没必要硬熬。 仔细数一下,这时候走掉的人,差不多已经占了五分之一。有些人走前干脆把自己的请柬送给了邻桌的,当然也有一些人,把请柬忘在包里带走。 而在这个过程中,许风帆那个不要脸的货,死皮赖脸地给自己讨回了整整十八张请柬,抽奖箱一搬出来,这货就直接跑到箱子旁边等着。 许佳昌看在眼里,已经决定晚上回家后至少抽他两顿。 太特么丢人现眼! 林淼自己也拿了十五张请柬,站在边上和许风帆以命搏命,许风帆看得很生气,质问林淼道:“淼哥,要脸吗?” 林淼盯着抽奖箱,想都不想:“我要那玩意儿干嘛?我师父都上楼睡觉了!谁敢让我要脸?!” 丁少仪几个看热闹的领导,头回见林淼这副德性,笑得都在捶桌子。 林淼又反问许风帆:“你这又是干嘛?区区一台电脑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许风帆理直气壮,“我爸说了,干部家庭想发横财就两条路,要么写书,要么中奖。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十三年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林淼仰头看一眼许风帆一米七出头的身高,惊恐道:“狗日的你才十三岁?我一直以为你十八呢!”一边的一大群女孩子,闻言又笑成一片。 跟今天便装出席的军官老公喝得浑身发软的赵晶,又上来客串了一回主持人。上台的时候心情不错,因为已经跟吴宁祥预定了一个外国语初中的学籍名额,虽然她女儿今年才四岁…… 上了台,赵晶说了下简单的游戏规则——先随机抓一把纸条,投进另一个小箱子,这个小箱子里的纸条,就被认定是一等奖待选,再随机抽出后,就是一等奖获得者。二等奖和三等奖,依此类推。说完规则,又报了一下更简单的游戏奖励:一等奖1位,奖品是一台电脑,价值两万。二等奖5位,奖品是价值两千元的大彩电1台。三等奖30位,奖品是现金一千元。 介绍完毕,便开始从抽奖箱里捞纸条。 每张纸条上的号码,都对应着请柬左下角不易察觉的编号。 赵晶一次性摸出了大概有五六十张,扔进了另一个小箱子,拿起摇晃了几下后,便从里面抽出了今天的一等奖获得者。 许风帆死盯着赵晶打开抽出的第一张纸条,生怕赵晶帮林淼家作弊一样。 张幼薇看得高兴,走上台去帮赵晶拿住话筒,好让她能好好说话。赵晶看了眼这个光站在这儿就能让她失色三分的年轻姑娘,又瞥了眼站在台下傻笑的江洋,心里顿时把那丢掉的三分给平衡了回来,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接着便朱唇轻启,缓缓说道:“08134号!有吗?” 话音落下,台底下所有人,都纷纷查看自己的请柬编号。 大多数人自然摇头叹息。 赵晶见半天没人说话,还当是领到奖的人已经提前走了,正要宣布开始抽二等奖,台下突然一声炸响,许风帆失心疯一般高叫:“啊!我中了!我中了啊!三百分之十七的概率!这就是数学的力量啊!这就是数学的力量!!”一边高喊,一边绕着三楼大厅满场飞奔。 许佳昌双手捂住脸,实在看不下去。 董希伯还在一旁哈哈笑道:“老许,你儿子挺活泼呀!平时怎么都看不出来?” 许佳昌唉声道:“我没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许风帆在大厅里跑了三圈才停下,狂奔回林淼身边,就马上问道:“淼哥!我的电脑什么时候给我!” 林淼淡淡道:“等下给你爸两万块现金,让他自己带你去买。” 许风帆突然冷静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林淼重复道:“等下给你爸两万块钱的现金,让他自己带你去买。” 许风帆嘴角抽了抽,心中一道闪电劈过。 把钱给他爸,还能有个毛的电脑…… 正绝望时,又听赵晶报数道:“二等奖,08068号,在吗?” 许风帆低头翻了翻他的请柬,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在……” 林淼:“……” …… 抽奖活动持续了整整40分钟,到了九点半,宴会才终于结束。 好在大多数孩子,本来就是跟爸妈一起的,安全问题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林淼和晓晓站在三楼大厅,和每一个回家的小朋友握手,跟熊波、陈小龙、彭芳芳、张瑶瑶和猴子姐几个特地请过来的老同学,一整晚的交流,居然仅限于一句再见。张瑶瑶拿着人手一份的来客伴手礼和林淼道别时,看林淼的眼神中,满是一望可知的失落。而楼下,老林则领着江萍,跟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丁少仪、宫昌吉们逐个寒暄道别,尽是说不完的话。 酒店门外,江洋带着张幼薇,给所有回家路远的人张罗出租车。 一家人分工明确。 唯有林国玲这时候又闹了幺蛾子,非说自己心脏出了问题,要去医院看个急诊。 林淼急忙跑下楼,让老林吩咐林国华陪姑妈一起去,因为担心她穿这套衣服,会被人强制遣送精神病院——当然也不是不好,只是送进去后还得捞出来,那就比较麻烦了。 林国华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让叶慧芬先带着林冰和老太太回家。 酒店里的人越走越少,等满载百里坊小学师生的大巴车开走,严晓海自觉充当半个主人,把喝得烂醉如泥的何胜明,强塞进一辆驶向东瓯日报集团大楼的出租车,他自己也跟着坐进去后,林淼一家子,总算松了口气。 一整晚没怎么说话的江萍,终于憋不住地猛叨叨,大笑说这个菜好吃、那个菜难吃,这个领导看起来好相处,那个领导板着臭脸又如何如何。 没等江萍说完,酒店经理又匆匆跑出来,让林淼一家子人去酒店的仓库把礼物运走。 林淼一听“仓库”和“运”这两个关键词,当时就很敏感地问道:“有多少礼物?” 酒店经理比划着道:“有一辆可以坐进去开的玩具车,很大,坐两个你都够。我看了一下,所有礼物加起来,你们最少得叫三四辆小面包车才能装得下。” 林淼当场就听得呵呵了。 老天爷对他的生日补偿,来得真不是一般的用力过猛…… 三四面包车的货,他家房子都装不下啊! 第四百八十七章(10月6日第四更!求月票!) 礼物是运不走了,就算家里房子够大,这个点车也不太好找。酒店经理看在老林的巨大面子上,同意用酒店的仓库,先替林淼保管一星期的礼物,让老林找到地方再挪货。 等解决完这点最后的小问题,趁着老林去前台开支票买单,林淼打着呵欠,跟江萍说了声,又进了酒店的电梯,按下了八楼的按键。上了楼,楼道里空空荡荡,走到郭鹤龄房门前按了下门铃,开门的却是郭凤祥。 郭凤祥蹲下来,揉了揉林淼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你师父刚刚睡着了,不用说晚安了,我们明天早上就走,你好好上学,不用过去送了。” 林淼朝屋里瞥了眼,反问“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该办的事都办了,你师父和你也是君子之交,心里惦着就够了,那么多繁文缛节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郭凤祥笑眯眯的,又多嘱咐一句,“对了,也记得跟你爸说啊,千万别和你那个彭叔叔混到一起,现在天晓得他那么多工厂,做的都是什么生意。” 林淼听得一惊“要不要我匿名报个警?我路子很野的。” 郭凤祥用指尖轻轻一拍林淼的头,笑道“想什么呢?我也就是小人之心乱猜一下,又没有直接证据。你报警捅出篓子怎么办?一个市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真要闹起来,你觉得你们家现在弄得过人家吗?小心骨头都给人拆了!” 林淼正色改口“其实我就是吹个牛逼,我一个八岁小孩哪来的什么野路子?” “行了,别扯蛋了,你师父睡得浅,咱们这么嘀嘀咕咕,等下就把他吵醒了。”郭凤祥捏捏林淼的脸,站起身来送客道,“走吧,赶紧回家睡,别耽误明天读书。” 林淼嗯了一声,给郭凤祥鞠了一躬“叔叔再见,也代我跟师父说声再见。” 郭凤祥微笑着点点头,看着林淼扭着小身板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郭凤祥脚步很轻地走回卧室。 郭鹤龄躺在床上,还清醒地睁着眼睛,小美倒倒在一旁,快睡着的样子。 “走了?”郭鹤龄笑着问道,“觉得小家伙比我孙子怎么样?” 郭凤祥摇摇头,笑道“跟思齐完全是两个类型,思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脑瓜子聪明,人却傻得要死。这小鬼,脑瓜子肯定是不如思齐聪明,可这人啊……真是鬼精鬼精的!” “这才叫早熟、早慧啊……”郭鹤龄叹道,“这样的孩子,只要心眼不坏,将来一步一步稳着走,以后不会比我差。思齐聪明归聪明,却是干具体事情的料,可这世上能干具体事情的人,太多了,咱们家也不缺能干具体事情的人。我是年纪大了,我这个小徒弟,你得管着。还有小魏和小孙今天都没来,小师弟这么大的生日也不来看看,你猜会不会是他们在跟我怄气,把衣钵传给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了?” 郭凤祥不由笑道“爸,你最近武侠小说看多了。我刚才问过孩子他爸,是他们忘了送请柬出去,满脑子就东瓯市这一亩三分地了。” 郭鹤龄闻言一眼拍脑“这小家伙脑袋瓜子确实不如思齐,一共就俩师兄,这也能忘了?” “忘了也是好事。”郭凤祥道,“谁家搞风搞雨,还不藏两张牌啊?” 郭鹤龄又嘴角一扬“也对。” “爸,那我先去睡了,明天跟这边的王市长还有个项目要谈。”郭凤祥道。 郭鹤龄点点头。 郭凤祥转身拍了下小美的头“起床了,思齐来娶你了。” “啊?”小美惊慌地醒过来,在柔和的床头灯光的照射下,精致的五官美得不行。 郭凤祥笑道“骗你的,你这么笨,思齐才不会喜欢你。” 小美嘟着嘴站起来。 郭凤祥径直往外走。 小美忙对郭鹤龄摆摆手“爷爷晚安!” “嗯,晚安。”郭鹤龄目送两人走出房间,打了个呵欠,伸手关掉了床头上。 屋外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 小美跟着郭凤祥走出门,突然来了句“叔叔,我想读书了。” 郭凤祥盯着她看了看,微笑点了下头道“好,我帮忙安排。等你读完本科,我再安排你跟思齐相个亲。加油哦。” 小美俏脸绯红,扭捏道“讨厌!” …… 华侨酒店外头,林淼一家吹着夜风,难得走路回家。林淼和晓晓牵着走,唱着《虫儿飞》走在最前头,后头江萍挽着老林,张幼薇挽着江洋,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人生值得反复回忆的美好时刻,其实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几百人的大宴会,能做到让九成以上的人都尽兴而归不容易。 林淼想来想去,觉得除了何胜明还有、虞炜洁老两口外,基本应该没人觉得不高兴。 何胜明是纯粹想得太多,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遭受社会的不公正待遇,想要的太多,却能干的太少,不能说眼高手低,但确实好高骛远,在老板和领导上生日宴上喝大,纯属自我折磨加自我掉价。等明天上班了,估计少不了又要挨丁少仪的敲打。 和虞炜洁两口子那就是真郁闷,眼睁睁看着张幼薇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公然跟江洋打情骂俏也就算了,而且居然还帮着他到处招待客人,俨然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等到宴会结束,和虞炜洁走的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喊张幼薇一起一回。毕竟,她都跟江洋同居了…… 马拉个币的…… 而今晚承受的郁闷,相对来说比虞炜洁还多了几分。单方面收林淼当徒弟的他,突然在宴会上撞见林淼的亲师父,尴尬可想而知。而且论资历、论辈分、论各种,他都是全方面被人碾压。 说起来,其实也算混得不错了。除了是瓯大的副教授,前些年还获评为“东瓯市四大才子”——听着好像是搞笑的,但事实上,这个称号真的是东瓯市学术圈,经过严格的评定后授予的荣誉。老张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因为年龄大了,真的没那么厚的脸皮…… 林淼的思绪转了一大圈,中间想起忘了请大师兄魏军和二师兄孙如来过来,也是一阵冷汗,不过马上就冷静下来,这种事明天打个电话赔罪就好了,想到两位师兄大人大量,应该不至于跟他计较。再又一转念,终于想到林国玲,突然哈哈笑了两声。 晓晓很奇怪地问道“淼淼,你笑什么啊?” 林淼嘴角上扬道“想起一个笑话……” 第四百八十八章(10月6日第五更!求月票!) 夜里十点,东瓯市第八医院急诊室像往常一样,不算忙也不算闲,每过半个小时,总会有个头破血流或者身体某个部位疼痛难忍的病人被亲朋好友十万火急地送进来,当然奇葩病人也永远不在少数,脑袋上插着一把生锈的刀还能点烟装逼跟朋友谈笑风生装好汉的也有,或者明明活蹦乱跳却非要装死的也不在少数。 连上厕所都要掐表的医生和护士,通常没工夫管他们,要么也就是原地甩锅,骗那些奇葩自家医院的急诊科干不了这个活,让他们换个别的医院试试,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林国玲坐在急诊科的走道上,已经享受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注目礼,林国华帮她挂完号后,就一直等着大夫或者护士前来过问一下,但除了一开始有个护士跑来给林国玲量了血压,之后整整大半天,就没人再来多问一句他们的情况。林国华很想一走了之,但一想这事情是老林交代的,脚就有点迈不动。他向来都是很懂政治正确的—— 如果每件事的完成度都能划出一条及格线来,那么林国华的办事原则就是,一定要把事情干到及格线稍微往上01公分,少一点不行,多一点也不行。 而今晚的这条线,林国华很清楚地就划在了,必须等林国玲把病看完,然后送她回家。 对此林国华除了想骂娘,目前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怎么回事啊?现在这些医生、护士,跟我那个时候真的没法比,我们那时候都是拿病人当亲人看的,人来了马上就给治病的,这么拖拖拉拉算怎么回事啊?都等了半个小时了!”林国玲今晚被徐毅光吓过之后,先是怕了一阵,然后脾气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越来越急。 林国华听林国玲不停地嘀咕,也跟着烦躁起来,皱着眉头瞥她一眼,满心的不爽道:“你没事就回去吧,医生护士这么忙,哪有空理你啊?你看你人都好好的,坐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你没事情干,我明天早上还要起来上班的!” “我怎么没事情干啊?我的事情比你多多了!”林国玲无视一切现实,非要跟林国华争个高低,但逻辑上总是难以贯穿成一个完成的回路,下一句就又把话说到了别处,“你都没学过医,你懂什么?我这个情况是一定要查心电图的,现在不要检查做清楚,等下万一回家又不舒服,要是两三点钟发作起来,你能送我去医院啊?你又不是阿荣,连辆车子都没有……” “诶!”林国华一听就毛了,“阿玲!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当我哥那样的全市有几个啊?现在全市才有几个买得起轿车啊?你脑子有问题吧?” “反正就是你本事没他大,都是一个妈生的,你也就比阿荣小三岁。”林国玲继续强词夺理。 经过的护士都听不下去了,反感了看了眼精神病打扮的林国玲和丁凯母子,皱眉提醒道:“你们说话的声音稍微轻一点啊,本来急诊室就吵死了。” 可这护士也算是运气不好,林国玲见她跟自己搭话,立马就拉住她,连声道:“小妹妹!我以前也是你们这里的护士,我还当过护士长的!你们今晚值班的医生是哪个啊?说不定跟我都是老同事呢,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他行不行?我叫林国玲,你们这里的老医生肯定都认识我的,我弟弟是林国荣啊!大作家!刚才他儿子在华侨饭店办生日宴会,市领导都过去了……” 那护士都听毛了,拿着换药的托盘,神色紧张地连忙大叫起来:“这个有个精神病!谁快过来看一下啊!” 林国华急忙起身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姐不是精神病,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林国玲也生气道:“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了,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哪里看我像精神病了?” 小护士上下打量林国玲的盛装打扮,继续惊恐且坚定道:“你自己觉得自己不像吗?” 林国玲正气得想骂,急诊科的处置室里,匆匆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医生,大步走到林国玲和林国华跟前,先是毫不奇怪地被林国玲和丁凯的奇装异服搞得懵逼了两秒,然后才问那个小护士道:“张医生,你看这个病人……” 林国玲没看张医生,却盯着他挂在胸前的工作牌不停地看,看了几秒,突然大叫起来:“你以前是外科的对不对!我在你科室里还做过的!老张,是我啊!林国玲!阿玲啊!你还给我买过一个星期宵夜的!” 张医生盯着林国玲看了片刻,随着某段记忆从脑海深处翻出,顿时面露惊讶,但又伴随着巨大的尴尬,连忙道:“你等一下,我还有个病人要处理,你先去我值班室坐一会儿可以吧?” “好,好,我知道值班室在哪里!”林国玲露出微笑,立马拉着林国华朝值班室方向走,还跟高兴地大声喊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这个医院里全都是我的老熟人!” 等林国玲走远,小护士不由震惊地问张医生道:“张医生,那个人,以前真的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啊?” 张医生摇摇头,不否认更不承认,叹气道:“以后再跟你说吧,刚刚送过来打架的那两个在哪里?我先去把伤口给他们缝一下。” 小护士道:“已经进清创室了。” 张医生点点头,快步朝清创室走去,那小护士又跟上几步,忍不住地继续追问:“那个人,真的是林国荣的姐姐啊?” 张医生很无奈地点了下头,推开清创室的门,站在门口承认道:“是。” 小护士顿时就兴奋了,大喊道:“怪不得我今天晚上过来的时候,路上那么多公务车往华侨酒店开!林老师他姐穿得还真是夸张,搞得像她自己结婚一样!” 话音一落,整个急诊室里都热闹起来。 清创室内,两个头破血流的中年人对视一眼,双双面露惊喜。 林国荣的姐姐? 那不就是林国玲那傻逼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10月6日第六更!求月票!) 第八医院急诊科的值班室空间狭小,除了一张上下铺的木板床,就只有一张放着两本专业书籍的木桌,和两把凳脚已经微微松动的椅子。 林国玲进屋后开了灯坐下,拉着丁凯坐到自己身边。 林国华没地方坐,就只能坐在床沿上。 三个人安静地等了片刻,见张医生半天不来,林国玲闲着没事,伸手拿起桌上的《急症急救学》大部头,假装很认真地翻起来。丁凯坐得气闷,忍不住来开上衣拉链,让身体稍微从紧绷了一整晚的衣服压力中解脱出来。林国玲见状,注意力立马从书上分散出来,急忙道“来开干嘛?晚上气温这么低,等下就感冒了!” “妈……”丁凯很无力道,“现在是坐在屋子里面,风都没有,这条衣服这么紧,我穿得都快热死了,等下我出去再拉上行吧?” 林国玲的说话逻辑始终踩不到正常的点上,颠三倒四地回答“哪里紧了?你前年穿不是还好好的,去年过年的时候还穿了呢!” “去年那是没衣服穿了,你那天莫名其妙把我所有的衣服全都洗了,你自己忘啦?”丁凯喊冤道。 林国玲回忆了一下,忙替自己辩解“那天全市新闻通知要停水嘛!我要是不洗衣服……你知道西北那边缺水的嘛!我也是不想你衣服堆着半个月没法洗啊!” 林国华听傻大姐没头没脑地越扯越远,半句插话的心情都没有。 就在这时,张医生终于走了进来。林国玲立马收住和丁凯的话题,笑嘻嘻对张医生道“老张,忙完了啊,你什么时候替我做检查?” “不用查。”张医生坐下来道,“刚才护士已经给你量了血压了,脉搏、血压一切正常,身上也没不舒服的地方,没必要看急诊。你要是真觉得哪里有问题,明天再找个地方,做个全身检查,就当自费做个体检。” “不是!我刚才心跳很快很快的!每分钟至少一百六七十下!还有脸色都白了,还出虚汗!我弟弟知道!他看到了!你不信问他!”林国玲激动地上蹿下跳,嗓门嘹亮地非要证明自己是应该看急诊的病人。 张医生无奈朝林国华望去。 林国华更无奈地苦笑道“刚才有个警察骗她,说她还在被检察院通缉,被吓到了。” “什么检察院!别胡说!”林国玲又觉得丢人,斥责林国华道。 林国华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怒喝回去“怎么胡说了?!你骗了兄弟的钱逃到外面,你以为只有只有我们一家知道啊?工作说扔掉就扔掉,你当医院的人都是瞎子是聋子啊?!你问问张医生,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医院里的人知不知道?” 林国玲恼怒大喊“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好了好了好了!”张医生头疼无比地急忙打住,“阿玲,你们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晚上忙得很,刚刚还给两个人缝完针,等下还有个急救的要过来,救护车都在路上了。你身体好得很啊,比我都结实,咱们有什么话,以后机会再说行不行?” 林国玲还在坚持“老张,你真不给我做个心电图啊?” “不用~”张医生说得都没力气了,“你要做心电图,明天找别的医院去做,我保证你心电图是正常的。你看你现在的脸色好得很啊,红彤彤的。” 林国玲突然娇羞一笑“那我跟年轻的时候,变化其实不大是不是?” “是是是是……”张医生快疯了,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子,年轻的时候怎么就会被动物本能支配,给这货送了一个星期的宵夜。那几顿饭的钱要是省出来,那时能多吃多少好东西啊! 林国玲却还没完,拍了下张医生的胳膊道“别这么急嘛!都快十年没回来了,怎么见面就赶我走啊?你们那个病人不是还没来么?老张,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张医生很紧张道“什么事?” 林国玲道“我现在要想回医院上班,要找哪个领导啊?” 丁凯听到这话,不由转头看了看林国华。林国华却没有要插嘴的意思。 老林说让林国玲以后给叶慧芬打工,这点他是同意了。但如果林国玲自己另外找了工作,跑了出去,那可就不关他和叶慧芬的事了吧?自己总不能拿绳子绑着林国玲是不是? 林国华在利益上的算计上堪称天才,只凭本能就知道,林国玲里他越远,就对他越有利,而且老林承诺过的好处,他一分都不会少拿。 再说了,就林国玲这么货,林国华确实恨不得她永远别在自己眼前晃悠。 张医生听了林国玲的话一怔,随即就无话可说地笑着摇起头来“阿玲,你这个事情,找哪个领导都不管用啊。现在每年医学院毕业的护士,医院都快塞不下了。你现在十年没工作,突然要回来,讲理论,没人家大专、本科毕业的护士好,说操作,人家一路实习过来的,新设备、新工具都会用,你现在过来还得重新学,你说你怎么回来?你那个时候当护士,资格证都不用考,现在进医院,就算你没文凭,职业资格证总要的吧?你有吗?” “我……证这个东西很方便的嘛!领导一句话不就办下来了!”林国玲不依不饶。 张医生没耐性了,连声道“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清楚了。反正我们医院肯定不会招你,你要不信,自己去找院长。你们赶紧走吧,我都快忙死了。” 说着话,打开了值班室门,赶人赶得跟直接。 林国玲也没办法死皮赖脸在这里继续磨,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心电图也不给我做,老张你这几年医生我看是白当了,技术还没那个时候好呢,这点起码的操作都不懂。” 张医生板着脸懒得回答。 林国玲三个人从值班室里走出来,他立马就锁了门,朝急诊室走去。 “走了!人家医生懂还是你懂啊?”林国华也的耐心也耗光了,扔下林国玲和丁凯,直接朝出口走去。 “脾气怎么这么坏?就不能跟阿荣学一下啊?”林国玲嘟囔着,拉起丁凯往外走。 三个人走出急诊室,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又有人喊道“阿玲!阿玲啊!” 林国玲转头一看,就见两个头上缠纱布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跑上前。黑暗之中,林国玲定睛一瞧,看清两个来人的脸,顿时就像见了鬼一样,腿都软了,惊慌失措、满脸恐惧地失声大喊起来“黄天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啦!” 第四百九十章(10月6日第七更!求月票!) “没事!没事!”两个纱布男,一个捂住林国玲的嘴,一个急忙朝路过的行人,高高举起双手晃动,大声解释,“她喝多了!喝多了!” 九点多的路上,行人本来就已经不怎么多,在医院附近晃悠的,基本不是来看病的,就是来看病人的,更不会没事找事玩什么见义勇为,平白无故给自己惹麻烦。 听纱布男一喊,林国玲身边的行人一下子就跑个精光。林国华回过神来,刚想问两个人到底是谁,一道黑影却突然飞身而起,一脚就把捂着林国玲嘴巴纱布男踢翻,落地后大喊一声:“马拉个币!你再敢动我妈一下试试!” 倒地的纱布男被丁凯踹懵了,半天爬不起来。 丁凯耍完帅,其实心里也怕,扶着林国玲就想跑路。 另一个纱布男顿时发了狠,大喝一声:“你们敢走试试!你妈还欠老子七万八!今天要是不拿出来,老子日子也不过了,一条命换你们三条!” 丁凯被纱布猛男喊得一惊。 林国华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心里不由一万个抓狂。 哪有点子这么背的? 随便来个医院就碰上两个债主! 老子今晚只是来打卡的啊! 现在该怎么办?…… 向来对做事分寸把握得相当好的林国华,突然陷入手足无措。 跑吧,政治不正确。 不跑吧,利益不正确。 我妈和我跳进水里你先救谁?亲姐姐被高利贷追债我跑还是不跑? 拷问灵魂和人生的问题,就这么突然摆在了林国华的面前。 林国华安静地站在树旁,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了声音,仿佛和树融为了一体。 躺在地上的纱布萎男哼哼唧唧,终于挣扎着爬起来,指着丁凯骂道:“马拉个币的,你妈欠老子那么多钱,你妈逼的还有脸打人啊?做人讲不讲道理啊?” 丁凯护在林国玲身前,紧张道:“老子家里没钱!” “没钱就没钱,喊那么大声干嘛?老子不知道你家里没钱吗?你家里要有钱,你们还躲个瘠薄!”纱布猛男很有道理地反问道。 林国玲突然理直气壮:“知道我没钱,你们还吓我干嘛?我要是被你们吓出心脏病,你们两个一分钱都别想拿回去,还要倒贴我医药费!” “行行行!阿玲,你牛逼,我们惹不起你行吧?”纱布萎男揉着被丁凯踢得惨痛的部位,疼得呲牙咧嘴道,“你特么没钱,你弟弟现在这么红,让他给我们还点总行吧?做人讲道理嘛!” “我弟……我弟的钱是我弟的钱,这个事跟他没关系!”林国玲这会儿倒难得讲义气了一回,但转头马上又竹筒倒豆子地把林国华的底子全都揭了出来,生怕有人听不清似的大喊,“不过我另一个弟弟马上就要开沙场了,我以后就在他家里打工,我有了工资就马上给你们还钱,我林国玲这辈子谁也不会欠!我欠你们多少钱,一分都不会差你们的!” 藏在暗处的林国华直接就在心里面骂娘了。 我日你老母亲哦!狗日的还敢不敢再喊得更大声点?老子半毛钱都还没捞到,就被嚷嚷得跟挣了一千万一样,这特么跟变相杀人有什么区别?! 林国华憋不住了,忙从树后面跳出来,大喊解释道:“你们两个别听她瞎说,我家什么东西都没有,她脑子不正常乱说的!” 两个纱布男被林国华这只忍者神龟吓了一跳。 眼见话题的展开度越来越高,纱布猛男连忙打住道:“别吵!老子今天不是来讨债的!阿玲,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说行不行?” 林国玲闻言,不由犹豫起来。 纱布萎男又道:“阿玲,咱们三个,以前怎么说是朋友,我们再没良心,还能要你的命啊?再说你弟现在这么厉害,给我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是不是?要债归要债,人情归人情,两码事嘛,现在我们做事也是讲规矩、律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最坏的那群前年严打都死光了,我们剩下来的全都是好人了!” 林国玲有点被纱布萎男说动了,想了想,转头对林国华道:“阿华,你先带阿凯回去,我等下自己回家。” “妈……”丁凯一脸紧张。 林国玲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道:“听话!先跟你小舅回家。妈的事妈自己处理,大人的事情,不用你们小孩子操心。” 林国华一听,这特么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想都不想就拉起丁凯,连忙道:“听你妈的,我们先回去。你大舅现在都还在家里,出什么事还有你大舅呢!” 丁凯忙道:“那赶紧给我大舅打电话啊!” “回去打!回去打!人家现在又没拿你妈怎么样,叫你大舅过来干嘛?”林国华烦躁地拉着丁凯,见拖不动,又恨恨道,“你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了啊,我可管不了你妈的事啊!” 丁凯纠结得要死,又听林国玲不住催他:“赶紧走!赶紧走!妈没事的!” 丁凯这才万般无奈,被林国华拖走。 看着林国华和丁凯走远,两个纱布男才慢慢走到林国玲跟前。 纱布萎男还是觉得疼,吸着冷气对林国玲道:“你儿子这个力气,真是特么的大,老子半天都没缓过来。下回让你儿子注意着点,现在社会治安抓得紧得很,他要哪天把人打伤了,你弟弟又要花钱捞他。” 林国玲却得意道:“我弟面子大得很,捞人打个电话就行,用什么钱?” “行行行,知道你弟厉害,全东瓯市都知道你弟厉害行了吧?”纱布猛男有点不耐烦道,“走吧,找个地方再喝点,妈个逼刚才喝到一半就跟人打起来了,找个好点的地方。” 林国玲一想,开口就卖:“去西城饭庄吧,西城饭庄老板跟我熟!” “行行,西城饭庄挺好,全市有名的嘛!”纱布萎男笑着,走到路边,朝马路对面一辆驶过的出租车喊了声,“飞蝴蝶!” 对面的菲亚特小车立马一顿,然后快速调转车头,无视交规地穿越马路。 林国玲稍微放下一颗心,跟着两个纱布男走到路灯下。 路灯下的林国玲,一身隆重的晚礼服,分外耀眼。 两个纱布男对视一笑。 这煞笔,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傻。 真是可喜可贺…… 第四百九十一章(10月6日第八更!求月票!) 十点过后,西城街的街面,渐渐冷清下来。 天气开始凉了,逛街的人不再那么多,吃宵夜的也在变少。店外头人行道上的桌子,比夏天最热的时候少了三分二都不止,只剩下寥寥四五张,喝酒的人,也都穿上了长袖。喝白酒的比喝啤酒的多,吃热菜的比吃凉菜的多。说话的声音也在变小,只是偶尔会传出一阵爆笑,但很快就会收声。一切都在朝着萎缩发展,秋天到了,冬天就不远了。 克勤勤快地在店外头,收拾着刚刚离开的一桌客人留下的碗筷盘子,身为一个不会做菜的餐馆老板,他除了维持好店里的收支,跟客人们拉好关系,舔舒服各个衙门口的大佬,其余力所能及的,也就是拿自己当个服务员使唤了。 今天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头略微感觉有点惆怅。如果不是他的店规模太小,林淼的生日宴,完全可以交给他来操办的。克勤相信自己绝对有办法把这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还能给老林剩下至少一两万的钱——如果老林不在乎这一两万的话,那他就可以多挣一两万。一个晚上,多挣一两万,真是特么想想都能从梦里头笑醒。 可惜现实毕竟不是梦,就算想破脑袋,日子还是那样,无济于事。 从晚上六点多惆怅到现在,克勤刚才看到老林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唱着歌,从街对面走路回家,心情又好了许多。老林这一家子,嚣张归嚣张,但做人方面,确实还是没得挑的。 老林从来不欠钱,江萍花钱也大方,林淼从不像一般有钱人家的独生子那样瞎闹,见到他还会礼貌地喊叔叔,晓晓甚至都不敢主动和他说话,乖得没天理。江洋更夸张,没事儿居然还给他掏跟烟,弟兄长兄弟短地喊着,别说摆架子,完全就是非要把自己拉到跟他一样的层次上说话,跟江洋相处起来,克勤何止感觉是舒服,简直就是贴心到心都快化了。 所以像江洋这样的人,克勤觉得老天爷就该给他安排一个像张幼薇那样的好媳妇儿! 男人长得不行怎么了?真正的男人,用不着靠脸吃饭! 当然——按林淼的话说回来,如果又帅又爷们儿,那当然最好。 克勤麻利地收拾完桌子,直接就把空桌搬回了库房,反正店里楼上楼下的桌子现在都空了,夜这么凉,就算还有奇葩客人非要在外面吃,外头只留两三张桌子,也绰绰有余。 等克勤搬完桌子回来,外面的两桌客人也散了。 店里的服务员手脚还算勤快地不用他催促,就已经在抓紧收拾,但显然也是着急想下班。 克勤看着他们忙活的样子,偷闲在店门口蹲下来,点起一根烟来。 他这家店的生意,其实确实不错。在西城街这一带,也算有口皆碑,名气不小。而西城街都是瓯城区的几个老商业中心之一,并不算吹牛逼地说,在西城街出名,基本也就约等于在瓯城区出名,在瓯城区出名,基本也就约等于在东瓯市出名。 克勤转头看看自己店门口的招牌,西城饭庄,这可是一家全市知名餐馆啊…… 要是有人肯给他投钱,他觉得不出五年,自己就能把阿庆楼干死。不出市年就能追上华侨大酒店。二十年后说不定就是东瓯市最首屈一指的餐馆老大。 克勤越想越美,抽着烟,居然傻笑起来。 然后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响起了一个傻傻的声音:“老板,这么晚一个人蹲在店门口傻笑什么啊?起来了,来照顾你生意了!” 克勤抬起头,便见到了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一个穿得跟新娘一样的老阿姨,长得跟老林家那个只来过他店里一次就让他留下终身印象的傻大姐还挺像——嗯!不对!就是那个憨憨! 另外两个脑袋上裹着纱布的家伙,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模样比较猛的,有点悍匪的气质。模样怂一点的,额头上恨不能就刻出三个字提醒别人:死骗子。 克勤生意做得久了,人见多了,眼光基本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瞧来了这么个“蠢匪骗”组合,他吓得连忙跳起来,半根烟往地上一扔,立马一脚踩灭,然后搓着手满脸堆笑道:“吃点什么?坐里面还是坐外面?” “坐外面吧!”纱布猛男大大咧咧往刚被服务员擦干净的桌旁一坐。 两个刚把活干完的伙计,心里自然一阵破口大骂。 林国玲其实感觉是有点冷的,不过根据她一贯以来的“对外人真傻”的做人原则,所以绝对不可能为自己的利益发出任何理性的声音,一听纱布猛男这么说,反而附和道:“好,好,外面挺好,空气好,景色也好。” 克勤听得直呵呵。 就西城街这么一条路,店铺都打烊一半的,能有个鬼的景色? 真的是睁眼说瞎话到连眼睛都懒得要了。 克勤吐着槽,赶紧拿了菜单,交给三个人。 纱布萎男接过菜单,罗里吧嗦、犹犹豫豫、挑挑拣拣半天,一共就点了三个字,其中一盘花生、一盘毛豆、一盘豆腐扮松花蛋,听得克勤都想替他们流眼泪。 你妈的吃不起回家啊…… 三更半夜跑出来,就为了吃这几口。 然而这还算好的。 因为最后一个菜,居然是店里免费赠送的腌萝卜条…… 克勤哭笑不得地拿了菜单回厨房,都不想把单子交给厨师。 做生意十几年,他头一回对下厨这件事充满信心。 不过吐槽归吐槽,菜还是很快就端了出来。 同时还有半箱啤酒。 纱布猛男用筷子把瓶盖起开,伴着夜里微凉的风,给林国玲倒了满满一杯酒,举头望月,就开始跟林国玲大发感慨:“阿玲,我们这回,也差不多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林国玲恬不知耻地掐指一算:“我是八八年出去的,今年九五年,头尾差不多七年吧。” “七年……”纱布猛男微微点头,“七年了啊,真快。七年前,七万八我能买十来套房子,现在不值这个钱了,西城街这边,七万八一套房子都拿不下来。” 林国玲心里一咯噔,随即居然有脸不开心地问道:“阿城,你什么意思?” 纱布猛男呵呵一笑,点了根烟:“妈个逼,你自己说呢?” 第四百九十二章(10月6日第九更!求月票!) 本就不算太好的酒桌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只是林国玲见纱布猛男眼里冒起凶光,立马就半个屁都不敢放,只能听他一边用挤眉弄眼的享受表情吸着烟,一边看着她道“以前老子两块钱能吃完带肉的面,现在两块钱只够一碗清汤白水面,以前老子借你七万八,按道理滚到现在,算利息你还我十七万八都不算过分,八八年这边房子都还没修,老子拿七万八在这里买几间房子,拆迁款都能拿三五十万回来?你特么自己用脑子好好算算,你八八年借我的那七万八,现在能值多少钱?” 林国玲有点慌了,毕竟是真金白银的问题,再傻也不能自己往火坑里跳,忙大喊起来“你这个话就没道理嘛!七万八就是七万八!哪有什么八八年、九八年的!我借我兄弟五万,我兄弟都不跟我算这个那个的,你这不是敲竹杠吗?!” “老子敲你竹杠?”纱布猛男笑了。边上的纱布萎男也呵呵呵地发出尖利的笑声来,一边笑还一边手速飞快地剥花生,能多吃一口算一口。 两个人正笑得林国玲有点懵逼,纱布猛男突然一变脸,很有电视剧反派风范地猛一拍桌子,把站在不远处观望情况,随时准备报警的克勤以及他店里的两个伙计,全都吓了一跳。 “老板!”纱布猛男冲克勤吼道,“要是有人八八年借你七万八,到今年才还你七万八,你特么肯不定!?” 克勤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里头有问题,便想耍个太极,一脸厚道的呵呵笑道“八八年的七万八,跟现在的七八万肯定不一样嘛,可人家要是真的没钱,那能怎么办啊?” “行了!马拉个币油腔滑调,做生意一点都不老实!”纱布猛男见外援不给力,直接剥夺了克勤的出场时间,转回头来拿着筷子猛敲桌道,“阿玲,你兄弟不跟你把账算清楚,那是你兄弟心胸大,家里有钱!人家是名人,不跟你计较这点小东西!老子跟你兄弟不一样啊,老子特么还要吃饭的,咱们今天这个话要是不说清楚,你今晚也不用走了,我一条命换你一条命!” 林国玲慌了,喊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啊!不是说今晚不让我还钱的吗?” “妈个逼!老子哪里说话不算话了?!老子那句话说要让你还钱了?!”纱布猛男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林国玲的那杯酒都被震倒了,啤酒流了一地,流得克勤心疼。 这狗逼养的东西,再拍桌子就要被拍散了! 桌子不要钱的吗?! 克勤很愤怒地在心中咆哮,边上两个伙计很鸡贼地问道“老板,要不要打电话?” “等下。”克勤保持理智,先忍为上。 现在屁事没有就报警,明显是最糟糕的做法。 而且万一把这几个货惹毛了,明天、后天、大后天的生意还做不做了?这群废物拍废一张桌子,成本最多十块钱。明天要是抬一桶大粪过来洗地,妈的那损失起码就是好几百倍啊! 再者说,这里头还有老林的姐姐,局势太复杂。 必须得谋定而后动,最好就是这几个货喝完就走…… 这么一想,克勤突然对那张桌子也不怎么心疼了。 就当花钱消灾…… “我是让你还钱吗?我有让你还钱吗?我是说把钱的问题说清楚,该还多少说清楚?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这样都听不懂吗?!”纱布猛男对着林国玲一阵咆哮。 林国玲被吼傻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分钟剥了半盘花生的纱布萎男,这时候终于吃得尽兴,在衣服上擦擦手,上台唱红脸道“阿城,有话好好说嘛,阿玲都被你吓到了。阿玲,阿玲……” 萎男拍了拍还在脑子宕机的林国玲。 林国玲回过神来“啊啊?我我我……我在想事情刚才,你们说你们的啊!我听着呢!” 纱布萎男笑了,笑得和蔼可亲,说道“阿玲,阿城的意思呢,很简单。就是你只还七万八肯定不够啊,就算我们不算你利息,一分钱利息都不算你,我们就算算,那时候的七万八,放到现在能值多少钱,这个总该算清楚吧?” 林国玲没招了,反问道“那你说能算多少钱?” 纱布萎男比出了两根手指“少算一点,二十万,总该有的。” “二十万?你要我的命啊?我上哪里给你找二十万去?!”林国玲喊得都快哭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一方面是被吓的,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被逼得够呛,精神临界崩溃。 纱布萎男却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拍拍林国玲的胳膊道“二十万对你们家算什么钱啊?” 林国玲说实话道“我欠我弟的五万,我弟都不用我还了,你让我再找他借二十万,我就算有脸开这个口,他老婆也不会同意。” 站在一旁启动看戏模式的克勤闻言,不由微微点头。 同时又暗暗在心里给老林点了个赞。 八八年被亲姐姐骗走五万块钱,现在一分钱都不用她还。 一个人要修行几辈子,才能修来这么好的兄弟啊…… 林国荣!纯爷们儿! 克勤心里正给林淼一家人做着道德评分,边上的纱布萎男,看样子就知道明显是在给林国玲洗脑地逼逼起来“阿玲,我说你也是笨哦。你弟弟现在是什么人啊,钱借不出来,关系总能借吧?你是林国荣的亲姐姐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身份值多少钱?” 林国玲有点恍惚道“你什么意思?” “啧!怎么还是不懂?”纱布萎男露出一脸嫌弃,转头对纱布猛男道,“阿城,你跟她说!” 纱布猛男看萎男一眼。 萎男技巧拙劣地,跟纱布猛男交换了一个连煞笔都能注意到的眼神暗号。 纱布猛男不由微微一笑,然后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望向林国玲,很高端又很神秘的架势道“阿玲,你知道我们两个,现在在做什么吗?” 林国玲傻傻问道“什么?” 纱布猛男肃然开口“我们现在,是搞大投资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10月6日第十更!求月票!) “你们以前不是搞那个……” 两个纱布男一唱一和,林国玲一下就被唬住了。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像是被灌了迷汤一样,晕晕乎乎就听了他们两个的话,骗了老林的身份证去酒店开了房间,然后晕晕乎乎当上了赌桌的庄家,又晕晕乎乎输光了从江萍手里骗来的钱。最后甚至晕晕乎乎,又跟这两个放高利贷的借了十多万——后来莫名其妙赢回来两万多,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合伙给骗了,才找了个借口跑出酒店,揣着那两万多块的现金,连家当都不要,扔掉工作,扔掉至今都回不去的丁山家的老房子,背着瓯城区检察院的通缉令,一路逃窜去了西北。 照理说,一个人是不该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的。 但林国玲,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是真的比一般人要蠢出一个级别…… 于是她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两个纱布男,在距离林淼家不超过两百米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听着阿城继续鬼扯道:“对,我们以前是放贷的。但国家不是不允许吗?非法的事情,我们现在再也不做了,我们现在做的投资,都是合法的投资。” 林国玲表示相信地微微点头。 纱布萎男又插嘴道:“民间集资你听说过吧?一个村里头,把钱凑起来,交给一个人去运作,挣了钱,就大家一起分红。哪个地方缺什么东西,我们就去买过来,然后倒卖过去。这个是最常规的操作,就是做大宗生意。还有的时候做点稍微有投资风险的,就是搞股票,这个东西比较专业,我们拿了钱,就委托给专门的那个……会计去做!但是风险越大,收入越高……” “不行!不行!有风险的东西我肯定不能做!”林国玲连连摆手,很坚定道,“以前就吃过亏了,同样的亏我可不能再吃一次!” 两个纱布男相视一笑。 边上的克勤看得都快吐血了,又气又急,恨不能当面揭穿,大喊出来:“穿婚纱的,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都没意识那俩货已经在给你设套了吗?!” 但这话只能憋着。 小本生意,全家人的希望都在这间店里呢,冲动不得。 “对!吃一堑长一智!要做就做没风险的!”这回改纱布萎男拍桌道,“阿玲,你看你现在这个情况,要翻本,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你要肯我们合伙一起弄,大的牛逼我不跟你吹,我就实事求是地讲,一个月两趟生意,一趟生意算你一千块的分红。一个月你还我们两千,二十万,一百个月就能还清楚,这中间再多算你一点利息不过分吧?就当一百二十个月。十年时间,这笔债就能还清。难不难?一点都不难?无非就是你十年时间挣的钱全都归我们,反正有你两个弟弟,你也饿不死是不是?” 林国玲听得满脑子浆糊,信息量有点大,一时间接受不来。 纱布萎男却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继续发力输出道:“阿玲,说实话,我们也不想这么逼你。你说不挣钱,万一你老公也不挣钱,你们就算饿不死,也总不能活得跟乞丐一样吧?你儿子早晚得结婚吧?将来娶个老婆,再丑再难看,也得花个十来万吧?” “放屁!”林国玲这句话听懂了,很激动道,“我儿子娶老婆,那肯定是要娶漂亮的!” “对对对,你都这么漂亮,你儿子能不娶漂亮的吗?”纱布萎男马上顺着林国玲的话道,“那娶漂亮的,花钱就更厉害了啊?那钱从哪里来?” “对啊,钱从哪里来?”林国玲眼中充满迷茫,自言自语,仿佛是在思考。 纱布萎男又道:“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要是肯多投一点钱,比方说,我刚才说的一个月挣两千,那是因为你投了两万。可要是你投二十万呢?那一个就挣两万!十二个月,一年时间你就把钱全部还清了!那要是投两百万呢!那就是我们给你打工,你一个月挣二十万,随便当我们两个是狗,扔块骨头给我们吃,你就是我们两个的狗主人!你就是我们老板!” 林国玲被纱布萎男的话逗笑了,在寒冷的夜空中,发出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阿计,你话说得这么难听干嘛,我就是一个月挣二十万,我也当你们是朋友啊。” “诶!这话说得好!我喝一个!”纱布猛男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纱布萎男也赶紧把林国玲的杯子扶好,给她倒上,也给自己倒上,举起杯来,和林国玲的杯子轻轻一碰,笑道:“喝一个,喝一个,为大家几十年的友谊喝一个!” 林国玲闻言,端起杯子喝了酒。 边上的克勤,则默默点起了烟。 他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打电话报警了…… 但当然不是打给派出所。 林国玲放下杯子,稍微一顿,紧接着完全不出克勤所料的,突然散发出了坚定的气势,说道:“我老公家还有一套老房子,现在能值多少钱?” 纱布萎男摆手笑道:“别说你老公那套房子,那套房子我们去看了好几次了,不值钱的,那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房子又破又小,装修都不好装,五万块都卖不出去。你想卖都没人买。” “那……拿去银行抵押呢?我贷款总行吧?”林国玲发狠道,“顶多挣的钱换利息嘛!” “诶!”纱布萎男眼睛微微一亮,“阿玲,你这个想法,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但是呢,我觉得既然想都想了,想法能不能再稍微大一点?” 林国玲疑惑道:“我还能怎么大啊?我家现在就剩那间房子还值点钱呢!” “所以我就说你脑子不开窍!”阿城忍不住插嘴道,“刚才我们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是谁的姐姐啊?你是林国荣的姐姐啊!钱你借不出来,关系你还借不出来吗?” 林国玲更迷糊道:“怎……怎么借?” “简单嘛!”纱布萎男压低了嗓音,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你那个弟弟不是接下来要搞项目吗?你把他那个项目手续的文件,弄个复印件出来,找银行贷个两百万不是轻轻松松?” 林国玲闻言,顿时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一下子跳起来大叫道:“这怎么行!这事犯法的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10月7日第一更!求月票!) “别喊!别喊!干嘛呀?!”纱布萎男被林国玲惊出几滴冷汗,忙把她拽回椅子上,小声呵斥道,“谁跟你说这是违法的?你不懂别乱叫好不好!你不做生意我们还做呢!” 林国玲反问道“你让我去偷文件,那都不犯法,还有什么事情能叫犯法?” “谁说让你偷文件了啊?”纱布萎男一脸想死的样子,“我说的是,偷偷复印一份,复印一份!复印件你懂不懂?” 林国玲难得脑子清醒地坚持,一边喊得差点整条路的人都能听见“偷复印件也是偷啊!” 纱布萎男已经不单是自己想死了,还好想拉林国玲一起共赴黄泉。 “不是偷……这么跟你说吧!”纱布萎男强忍着脾气,对林国玲循循善诱道,“你拿一份文件,去找银行贷款,钱贷出来,往后只要能每个月都按时给银行交钱,就不算骗银行对不对?” 林国玲想了想,点点头“对。” 纱布萎男又接着说“你拿复印件贷款,是拿合同当抵押,是拿你自己信用当抵押,你弟弟那边,也没有任何实际损失对不对?” 林国玲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我那合同贷款了,我弟哪天要是也去同一家银行贷款怎么办?”纱布萎男一怔,突然被林国玲问得词穷。 好在一人技短、二人技长,阿城立马就跟上堵窟窿道“说你笨,你是真笨!你就不能等你弟弟的场子开工了,不缺钱的时候再把复印件拿出来啊?你弟弟贷款,那肯定是找同一家银行贷款,那你就先跟你弟弟打听清楚嘛!他要是在农行贷,你就去工行,他要是去工行,你去就建行,全中国银行那么多,你有什么好怕的啊? 这个事情,根本就不违法!你听说过贷款还有违法的吗?被抓住顶多也就是你和你弟弟的事情,你亲弟弟还能拿你怎么样?五万块钱都不用你还了,你拿他一份文件,什么坏事都没干,只是想找银行借个钱而已,他还能送你去坐牢啊?坐牢也够不上条件啊!” 阿城一番说教,说得纱布萎男都服了,向阿城竖起了敬佩的大拇指。 林国玲这时又脑回路迷路,连连摆手说不相干的内容道“不是,不是,我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林国荣,一个不是林国荣,你们不要把两个搞混了。” “没搞混!”阿城被林国玲这智商急得直跳脚道,“刚才另一个我们不是见过了啊!” “对对!”林国玲点头道,“刚才那个才是要开沙场的!” 阿城和纱布萎男突然无言以对。 纱布萎男的意志,一下子消沉下来,开始伸手剥毛豆。 阿城苦闷地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林国玲见冷场了,仿佛不做点什么就是没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似的,忙又说道“你们这个事情,可以是可以,也不是不能办。就是我弟那个沙场,现在也就是嘴上说说,整个项目都还没转起来了。咱们要合伙,你们也总得稍微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吧?” 原本已经几乎要放弃的阿城和纱布萎男,顿时面露狂喜。 如果一个傻逼告诉你,她要考虑一下—— 不用怀疑,这件事情,百分之一百二十已经成了! “阿玲!我这个人你懂的,咱们合作愉快,今天这顿,我请了!”纱布萎男拍着满桌子的毛豆、花生和松花蛋,豪气干云地说道,然后端起酒杯,跟林国玲的杯子一碰。 边上两个服务员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戏谑。 搞“大投资”的人,就这德性? 要是这也能算请客吃饭,那他们两个也请得起啊! 每星期请一顿都轻松愉快啊! 林国玲心里想着,少投一点钱,投个二十万,每个月挣两万块钱貌似也确实挺美滋滋,十个月就把本钱全都收回来了,等十个月之后,就全部是纯利润,哪怕亏完了也没关系,不由得慢慢露出展望美好未来的微笑,眼前仿佛已经有一条康庄大道向她敞开怀抱。 她提醒自己要小心操作,难得管住嘴巴,不马上答应阿城和萎男,但还是端起酒杯,在心里头默认了自己和两个人的合作伙伴关系,仰头喝完了一整杯酒。 谈完合作的三个人,聊天的气氛,也逐渐也变得和谐起来。 三个人就着四个小菜,回忆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的往昔,一直吃到十一点半,才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然后勾肩搭背地往回走。要不是克勤脑子还清醒,萎男能装醉把单都逃了。 收了三个人四十块钱——其实还包括三个人喝掉的18瓶一块钱一瓶的啤酒,克勤看着三个人说说笑笑远去,对老林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这样的姐姐,还有以前看过的那个奇葩的妈,还有那个抠门到一毛不拔的弟弟,老林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真特么的不容易啊…… 原本克勤还觉得自己苦,现在看看老林能从这种环境中拼杀出来,都差点要为老林鞠一把泪。 名人之所以能成为名人,果然是能凡人之所不能。 克勤觉得自己离老林的境界,差得还太远太远,决心以后一定要以老林为榜样。 明天就去新华书店把老林出的书全部买了! 太特么励志了!感动死老子了! 心里念着把萎男给的一大把零钱塞进兜里,一边吩咐伙计们赶紧收拾打烊,自己走回店里,寥寥几笔做完最后一笔账,就走到了电话机前。 但抬头一看时间,又郁闷地把刚抓起来的话筒放了回去。 那俩兜比脸还干净的骗子,太特么能耗了。 这个点估计老林全家都睡着了,打过去也不方面。 干脆明天吧,要是他家孩子来吃饭——以老林那个神童儿子的鬼精程度,估计自己跟他说完事情,那小子当场就能连办法都想出来了,还是等明天再告诉他们好了。 克勤有点遗憾,没能第一时间向老林汇报这个问题,然后叹着气,关掉了店里前厅的灯。 要是老林家早上也点外卖就好了。 他亲自送过去,也不嫌麻烦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10月7日第二更!求月票!) 半夜11点50出头,瓯城区烈士山下连路名都没有的小巷两旁,各家各户,灯光已经灭尽。唯有山脚下的三层洋楼里,还亮着光。 林国华平时就睡得很晚,因为单位离得近,通常早上又没什么事情,所以他根本不怕迟到,也用不着担心睡得晚第二天起来后会没精力——反正困难的事用不着他来做,简单的事基本也不急,等到吃过午饭,午睡醒来,彻底回魂了再处理也不晚。因此他基本上每天下班回家,都多的是时间能跟叶慧芬一起研究厨艺,日常晚饭吃到八点半都是司空见惯。至于饭后看电视看到11点多,甚至偶尔看央六的电影到凌晨一点多,那也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今天,他的这个夜熬得,要比往日提心吊胆得多。 而且不仅是他一个人夜不能寐,此时全家上下,除了林冰睡得香甜,其余人这会儿正全都站在面朝小巷入口的阳台上,焦急地等待着某个人的出现。甚至连电视机里突然闪过的某个无节操的镜头,都没人稍微注意一下。 要知道九五年的国内电视机节目,尺度可是相当大的…… 林国华带着丁凯回到家里,等林国玲已经等了超过两个小时。 丁凯早就已经脱掉了那身可笑的外套,一刻不停地焦躁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前一个小时还勉强能控制情绪,但此时,他已然在精神失控的边缘——具体表现为明显失去理智地、不停地用正常人都听不下去的脏话,当着全家的面咒骂林国华。 而偏偏林国华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叶慧芬站在一旁,脸色比夜色还难看。 但她深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刺激丁凯,不然天知道像这么个随随便便做个测试就能进体校的半大小子,发起疯来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力。她家跟她老公他哥家可不能比。小家小业的,摔坏一盏灯她都要心疼。 “麻辣隔壁的,麻辣隔壁的,老子早就说让你跟我妈一起,让你跟我妈一起,你个狗东西就特么的不听,还非要拉老子走。林国华,老子告诉你,要是我妈出一点问题,老子早晚特么的弄死你。你个狗东西,自己的姐姐被人弄走了,让你报个警你都不肯。看看几点了!几点了啊?!我妈要是再过半个小时还不回来,你特么不报警老子自己去报警!麻辣隔壁的,让你报个警的胆子都没有,还没我大舅一根毛的本事大……” 丁凯骂得越难听,林国华反而越沉得住气。 要是林国玲现在已经出了事情,报警也没用,要是没出事,报警就更没用。与其现在把事情闹大,林国华内心更黑暗地想,不如干脆让林国玲死得更透一点。 对这个姐姐,他从没有过什么耐心,以后也不打算有。 今天宴会结束出门的时候,他和毛方可彼此看到对方,但两个人马上就默契地同时转过了头。 是啊,这个世界上,谁会愿意和林国玲这样的人发生交集? 嫌活得太好了,非要给自己找堵吗? 只是林国华这么想,老太太这个当妈的却不能这么狠心。 都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老太太虽然平日总偏心林国华这个小儿子,但关乎到生死这样的大问题时,别说林国华和林国玲了,就算是从小就和她不对付的林国荣,也得关心一下啊! “阿华,阿华,要不给阿荣打个电话吧。让阿荣叫人出去找找看……”老太太还披着从酒店一直穿到家里的貂皮,热得满头大汗都不脱下。 叶慧芬看着都觉得热,忍不住道“妈,你先把衣服脱了吧,不然要中暑了。” “阿芬,别乱说了,都11月份了还怎么中暑啊?我现在怕得身体都虚了,穿多一点才不会吹风感冒。阿华,阿华,你不说话干嘛啊?”老太太拉住林国华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头。 林国华正要不耐烦,前方小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黑人。 “我妈!”丁凯眼尖,激动地尖叫出来。 林国华急忙拿起手电筒,照到那人身上。灯光所及之处,是一个穿着婚纱的中年妇女。在这种环境下,普通人如果没心理防备,乍一遇上,绝对跟鬼一样吓人。 站在阳台上的几人先是一喜,紧接着便听林国玲啊的一声惊叫,随即大喊起来“干嘛拿个手电筒照我?我还当是不干净的东西呢,吓都给你们吓死了!” 林国华听得眉头一皱,又在林国玲身后照了照,见没人跟来,总算关了灯。 老太太这下高兴了,大半夜的扯着嗓子冲楼下喊“阿玲!你去哪里啦?怎么现在才回来?” 林国玲明显一身酒气地回答道“跟两个朋友喝酒去了,你们给我开一下门啊!” 林国华转头看了看叶慧芬。 叶慧芬黑着脸,狠狠一句“你亲姐,自己下去!” 全家人担惊受怕了半夜,结果林国玲还跟她“朋友”喝酒去了。 真是去他妈的! 还不如让人弄死了清静! 林国华没辙,只能自己下楼去给你林国玲开门,转头和丁凯一对眼,又气不打一处来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骂骂骂!就知道骂!老子明天再跟你算账,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说着便气呼呼地下了楼。 片刻,楼底下响起铁门打开的声音,和林国玲哈哈哈哈的笑声。 …… 黑暗的小巷入口外,林国玲的傻笑,居然依稀可闻。 阿城和萎男抽着烟,萎男问阿城道“阿城,你睡过她吗?” 阿城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妈个逼,她年轻的时候,老子心里都想过,睡她一次,死了都值。现在,呵,妈的送我睡我都不睡!” 萎男笑了笑。 阿城又反问萎男“这个傻逼要是真贷出两百万,估计是要判刑的啊。到时候把我们供出来怎么办?” 萎男道“她要真拿出两百万给我们两个,我们还用在国内混吗?直接飞机票一买,当天就出国了啊!老子这几年护照、签证都准备好了,我在外面有亲戚的,我又不是傻逼!” “那帮我也准备一下,我跟你一起走。”阿城把烟头往地上一扔。 萎男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两个脚步声,渐行渐远。 地上烟头的火光,在空气中挣扎着一闪一闪,仿佛不愿意熄灭。 但最终,还是暗了下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10月7日第三更!求月票!) 林淼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昨晚睡觉前和小萝莉打完二十分钟的长途电话,清晨时分居然梦到跟她结婚了。长大后小萝莉穿得和昨天宴会上的晓晓一样,公主裙、水晶鞋、水晶冠冕,还腿长一米一,又可爱又漂亮,林淼当时在梦里看她的时候都要仰头。 “阿西吧,仰头就过分了啊……”林淼揉了揉脸,笑了两声后,就翻身下床。 受这场梦中婚礼的刺激,不知怎么的,他有点花痴地突然想再给洛漓打个电话,可现在才早上六点半,洛漓就算再喜欢他,如果吵醒她睡觉,也肯定会起床气发作抓狂的。 “昨天你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嫁给我好吗~”林淼哼着歌,走到卫生间门前。卫生间门关着,江萍正在里头放水。听到林淼的歌声,江萍同样显得心情很好地问道:“宝贝,你这首歌叫什么呀?你想让谁嫁给你啊?” “莉莉啊!”林淼很坚定不移地回答道。 江萍却来了句:“老是莉莉、莉莉的,万一你长大了不喜欢她,或者她不喜欢你了怎么办啊?” “那就换一个啊!”林淼念头更通达地回答道,“不过能不换就最好!” 卫生间里哗的一声冲水的声音。 江萍打开门,摸了下林淼的头,嘻嘻哈哈道:“换的时候跟妈妈说啊,妈妈觉得莉莉不太好。妈妈给你挑个好的。” “嗯嗯,挑你办公室里同事的孙女还是你以前工友的女儿啊?你放心,我就算和莉莉掰了,肯定也比你和你那些朋友掰得晚,轮不到你介绍她们的孙女和女儿给我认识的,到时候你只会说她们坏话,然后说她们的孙女和女儿配不上我,看来看去还是莉莉好。”林淼一番叨叨着进了卫生间,倒上漱口水,挤好牙膏,然后就在把牙刷塞进嘴里之前,突然大喊道,“妈!你刚才是不是忘了洗手!” 江萍一愣,呀了一声,急急忙忙又冲进卫生间,挤开林淼,哈哈大笑地洗了洗手。 林淼看她上完厕所连手都忘了洗,就知道她满脑子在想好事情,问道:“我爸昨晚上又跟吹什么牛逼啦?” “什么吹牛逼?”江萍戳了下林淼的脑袋,翻翻白眼,又马上露出掩不住的笑来,哈哈哈大喊,“你爸说要把楼上和隔壁的房子买下来了,就这个月。” “我去……”林淼随便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得五十万吧?” “不用那么多,四十万就够了,这三间房子一直没人买,我们是来接手的,可以便宜一点。”江萍嘻嘻哈哈。 林淼嘀咕:“那也不便宜啊……我爸现在一个月到底挣多少啊?” 林淼掐住一算,就这半年功夫,京城四合院一套房,学院路内部房连买带装修一套房,自己家现在住着的这一套房,外加接下来要买的三套房,还有老林的桑塔纳,可以忽略不计但也绝对不便宜的自己昨晚的生日宴,这流水哗哗的,起码两百万就出去了吧? 三本破书能卖到这个程度? 还是市场对《问道》的报复性消费已经朝失去理智的方向发展了? 还是老林又背着他,一口气接了几十个活? 林淼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老林经济来源的控制,向来从此以后,老林就真的要变成家里的顶梁柱了,真是可喜可贺……个屁啊…… “他万一再扑一次,那不就是全家一起扑了?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生活,怎么感觉分分钟又摇摇欲坠的样子,老林你这回可要hold住,我都不知道下回还有没有机会再读一次存档……”林淼脑子里各种想法,刷牙刷了三分钟才停下来,刷得嘴里一颗小乳牙都松动了。 刷完牙才六点四十不到,林淼今天格外不想吃街道食堂提供的免费豪华巨量加料海鲜鸡蛋面,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钢镚往天花板上一抛,硬币高高飞起,又翻滚着自由落体下来,林淼伸手一接,手残没接到,硬币磕着他的手,叮的一声脆响掉到地上,然后哗哗转了几圈,啪一声轻响翻滚过来,林淼低头一看,是正面,然后陷入了茫然:“对了,正面上哪儿去吃来的?” 想了两秒,决定不在这个破事上纠结,当机立断道:“决定了!我要去克勤店里吃糯米饭!晓晓,你早上吃不吃糯米饭?” 林淼朝着晓晓的房间大喊。 过了两秒,晓晓大喊回答:“不吃——!” 很好,意料之中。 不管问晓晓吃不吃什么东西,她九成以上的回答都是不吃。 林淼心安理得,拿起自己的小书包,打开来先检查了一下装备:备用纸巾,打钩;终于洗干净的红领巾一条,打钩;少先队大队长臂章一枚,打钩;见血封喉小钢弩两把,打钩;铁骨铮铮小弩箭十八支,打钩;装逼必备“君不见”、“天上来”私印两枚,打钩;《未成年人保护法》一本,打钩;今天要继续做的自然科学和数学真题卷各一套,打钩。一盒水笔,打钩。 检视完毕,林淼长叹一声。 “为什么一个初中小孩上学要带这么多东西?社会压力真大……” 说完抄起自己的钱包又塞进去。 林淼背起书包,走到门边穿上鞋。 打开门,对屋里喊了句:“麻麻!我去上学了!” “好!下课了早点回来!不要跟同学出去乱跑!”江萍在屋里大喊。 林淼摇摇头,懒得回答。 他哪天不是一放学就回家的…… 江萍这个词不达意的交流水平,也就比林国玲好上一层而已。 家里以后还是得靠他和江洋啊…… 幸好江洋现在已经开始走上正轨了,希望舅舅抓紧时间好好工作,别把精力全放在爱(pa)情(pa)上,他能早日发达,自己家也能多个保险。 背着书包走下楼。 站在楼下等了不到5分钟,6点45之前,许风帆准时出现在了林淼跟前。昨晚上赢了两万多现金大奖的许风帆,今天意气风发,高声问道:“淼哥,今天吃什么?我请你啊!” 林淼正色一点头:“好!今天不上学了,先去阿庆楼吃碗佛跳墙!” 许风帆脸色一变。 林淼又悠悠然来了句:“骗你的啦,佛跳墙那么鲜,当早餐吃要拉肚子的。走了,去吃糯米饭了,抓紧吃完抓紧上学,我都欠了好几套题没做了。” 林淼不紧不慢朝着小区外走去。 许风帆嘻嘻一笑,忙屁颠屁颠跟上,就是身材太瘦,跟个不合格的保镖似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10月7日第四更!求月票!) 林淼和许风帆走到马路对面,西城街肉眼可见的,比上个星期的周六热闹了不少。 瓯城区大概是对单休日的生活节奏还有所留恋,在双休了几个月后,突然又开了历史的倒车,“不强制要求全市各中小学以增加学习兴趣小组”的方式,从11月开始,每周六早上多上学半天。于是大量的平庸学校,自然坚定贯彻落实市里头要求,说开兴趣班就开兴趣班,什么语文兴趣班、数学兴趣班、英语兴趣班一夜之间全冒出来,看得广大熊孩子们心思直呵呵。 我兴趣你妹哦! 谁特么上了一个星期的课还对语文、数学、英语有兴趣啊? 脑子有坑吗? 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显然不平庸的外国语初中,直接就走了条不寻常的路。 姜胜善下手狠辣,直接向原本下学期才要加课的初一两个班级宣布,从11月起,全校周六早上上自习,下午再顺便考个试,开足马力备战中考。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激起一大群小学霸傲娇的惨叫声和彭二月真诚的哭喊声的同时,唯有林淼理智地对姜胜善的这个决定,立场鲜明地表示了强烈支持。 本来就是应试教育嘛,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干嘛? 上头来调研的时候,校领导尽管说“我们学校开的考试兴趣班”,领导还能吃了你? 学校如此,各机关单位自然也要搞点加班的名目。 比方说这个月,瓯城区的名目就是“坚决巩固严打成果,严防黑恶活动死灰复燃”,要求全区范围内所有机关单位,每周六早上必须全员到位。虽然大家都只是坐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防个什么东西,但由于有区里的纪监单位下来抽查,所以这个周六作为加班的第一天,西城街道办公楼里的人,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比平时正常上班时间还多。 因此林淼今天早上醒来后,突然就对街道的食堂产生抵触心理,冥冥中显然是有道理的——食堂里如果人太多,会影响空气质量,导致食欲不振…… “老板!两碗糯米饭!一碗甜豆浆!一碗咸豆浆!”林淼和许风帆在西城饭庄外的空桌上坐下来,许风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今天的西城饭庄,也比平时热闹出不少。估计过来吃饭的人,同样不是嫌单位食堂人太多,就是周末综合症发作,懒得自己做饭。 正在给客人打饭的克勤见到林淼出现,激动得差点手抖,可偏偏被一大群客人围着,一时间根本脱不出身来,只能咬着牙干活,一边又左右观望,想找个伙计来替他的位置。 林淼和许风帆一边等饭一边闲聊,许风帆居然对昨晚的大奖闭口不谈,而是问林淼道“你今晚上飞机啊?” “嗯。”林淼点点头,“团市委的姨姨下午开完会就来接我。” “哦……”许风帆羡慕又惆怅地应了一声。这个星期,林淼要去京城领他的“全国优秀少先队员”和“全国优秀小学生”的获奖证书,貌似还要上央视的节目,等下个月节目播出来,在东瓯市的中小学圈子里,少不得又要被当作传说,被人广为传颂一番。 不过林淼哪能让许风帆随随便便惆怅一下就算了,许风帆刚叹过气,林淼马上又跟着说道“没意思,其实拿不拿奖对我来说无所谓,央视的节目我也懒得去,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我主要还是过去看我家莉莉,每天打电话她都说想我,心疼死我了……” 许风帆看着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感觉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克勤突然出现在两个人面前,放下两大碗饭,然后掏出一封信,递给林淼道“淼淼,这个信你抓紧看一下。叔叔现在没时间,你看完要有话想问我,晚上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林淼有点莫名其妙地接过信,克勤立马转头就走。许风帆立马探过头来,看着那没贴邮票、没写收信地址、甚至连口子都没封好的信封,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啊?” 林淼摇摇头,然后一掌缓缓把许风帆的脑袋推开,一边从信封里头取信,一边说道“非礼勿视,私人信件,拒绝分享。” 许风帆很听话,笑了笑道“能说的就跟我说一下,不能说就算了。” “嗯。”林淼答应着,展开信纸,默默阅读。 看了两句,就开始在心里头骂娘。 骂了整整两分钟后,林淼面无表情收起信纸,也不等什么晚上了,直接走到克勤跟前,严肃问道“克勤叔叔,你确定情况是真的对吧?” 克勤忙点头道“绝对是真的!昨天她就在我店门口喝的,我店里的伙计全都听到了,你要是不信,全都可以问啊!” “我信。”林淼突然一笑,“叔叔,谢谢了。” “没事,没事,我昨晚本来还想直接给你家打电话的,就是时间太晚了,怕影响你们休息。今天又怕见不着你们人,才特地早上起来写封信,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信交给你爸的同事了!”克勤略带一点为大人物效力的兴奋,飞快地说着,但突然又嗓门一低,叮嘱林淼道,“不过你千万要替我保密,别告诉别人是我跟你说的啊!” “放心,我就告诉该告诉的人。”林淼又把信纸还给克勤,“你自己拿去毁尸灭迹吧。” “哦……好,好!”克勤笑道,“你办事比我还小心啊。” 那当然! 林淼脸上微微一笑,心里却想“这尼玛是炸弹进化成导弹了,要是不小心,天晓得还能搞出什么后果来。自己家这位脑子缺根线的姑妈,这回真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不过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才算最妥善呢? 林淼暗暗想着,走回到许风帆身边坐下。 许风帆饭都快吃完了,林淼那碗,却还一动没动。 竹竿同学不由奇怪道“淼哥,你怎么啦?饭都不吃,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林淼沉默片刻,突然反问“你觉得大义灭亲怎么样?” 许风帆顿时就惊了,喊道“孽畜!我是那种为了区区两万块钱就能弄死亲爹的人吗?” 林淼看着许风帆,表情愕然地反问“狗子,你脑子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一台电脑有那么重要吗?” 第四百九十八章(10月7日第五更!求月票!) 林淼装作没事人一样到了学校,可毕竟林国玲的危险系数高得太离谱,等上课之后,林淼还是没能完全憋住,破天荒的刷题刷到一半,居然走了神。但一套题总归是不做完不舒服斯基,重生后强迫症逐渐由轻往重发展的林淼,愣是强憋着一口气,用比平时至少低50的效率,花了足足两节课时间,终于把一套初三的专项练习题搞定。 做完之后,原本计划要刷的自然科学卷子,暂时就不动了。趁着课间时间吃点沙琪玛补充一点能量,等到第三节课开始,林淼索性就启动了“人性暗黑模式”,开始有计划地思考,该怎么样把这件事尽可能地做到功德圆满兼滴水不漏。 首先第一点,林国玲要搞事情的这个情况,绝对是不能让老林知道的,不然林国玲这回缩回去,下回再要搞事情,肯定会更隐蔽、更难察觉,而且造成的破坏力可能就会更大。 其次,这回的处理结果一定要极端干净,干净到不能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把“不是人”的标签贴到他们一家的身上,而且林国玲必须受到应有的教育——最彻底的那种教育。 第三点,林国玲所接受的教育,必须是手续上不可逆的,动用任何资源都无法挽回的,这样才能避免老林被人架在火上烤,消耗他们家现阶段最宝贵的资源——时间和口碑。 林淼拿了张草稿纸,在上面写着恐怕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关键字。有些是英文,有些是拼音缩写,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绘画符号。同桌庄佳佳果然忍不住探头探脑,看到林淼写的东西,还当林淼是在构思《寻仙》的情节,不由问道:“小林老师,你在写什么啊?” 林淼盯着草稿纸,很严肃地回到:“拯救人类计划书。” 庄佳佳不由大为兴奋,追问道:“是新书吗?” “嗯……不是,只是一个大纲。” 林淼说着,在纸上刷刷写下一个“牢”字,就把草稿纸折,扔回了抽屉里。 庄佳佳看得奇怪,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老老实实,继续低头做她的作业。 后两节课,在庄佳佳的眼里,林淼一直在发呆。 第四节放学铃声一响,林淼二话不说拿起书包就跑。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在后头看着,纷纷议论。 高媛媛道:“淼淼今天怎么了啊?连题都不做了?” 蒋琴琴点头附和:“何止是不做题,他今天一整个早上都没喝牛奶,你们没发现吗?” 庄佳佳转身插嘴道:“沙琪玛只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张雪茹不由担心道:“不会是病了吧……” 正说着,许风帆几个男孩子背着书包走上来,许风帆贱贱道:“不知道了吧,淼哥今晚要坐飞机去京城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女朋友在等他呢!” 班上一群小屁孩集体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茶不思、饭不想的!”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小林老师都顶不住。” “话说小林老师是不是也太早熟了……” “他不是一直都这么早熟吗?” “那为什么长不高?” “发育归发育,早熟归早熟,你不要混淆概念好不好?” 初一1班一群孩子说个不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很快就和隔壁班以及初二的学长们,浩浩荡荡地汇聚到了一起——因为宋佳倩突然离职,姜胜善没能及时跟西城饭庄沟通好周六午饭的事情,这群孩子今天便只好直接去西城饭庄先吃顿霸王餐,饭钱等以后再算。 于是自然而然的,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林淼要去京城见女朋友这件事,就成了大家闲聊的主要内容。叶一帆一群初二的孩子,很快在这个话题下和张雪茹他们打成一片。 张幼薇几个带队的班主任,各个都听得哭笑不得。 别的学校抓早恋都跟抓贼似的,他们学校倒好,最牛逼的一个学生带头早恋不说,还闹得风生水起,人尽皆知,可你偏偏还不能说他什么。 试问一个八岁的小朋友,真正意义上的连毛都还没长齐,学校如何有脸指责他早恋? 林淼常规性被人当话题的时候,已经迈着小短腿,飞奔到了产业园管委会大楼,然后非常及时地拦住了正要去街道恰饭的林国华。 林国华其实心里头很着急想吃午饭,但大侄子是不能不好好招待的,又只好退回办公室。林淼跟着走进去后,直接把办公室的房门一关,甚至为了隔墙有耳,甚至把窗户都关上,还拉上了窗帘。林国华正奇怪林淼要干嘛,就见林淼把灯一开,露出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对他说道:“小叔,沙场的生意,你还想不想做?” 林国华直接被林淼问得胸口一闷,慌张道:“怎么了啊?” 林淼盯着他道:“有件事情,我现在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许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小婶,包括我爸,就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能做得到,沙场的生意还是你的,这个月之内,我保证手续、证件、场地、设备全都到位,你要是做不到,这个生意我还得让我爸换人,宁可让我舅舅干。” 林国华却不肯这么轻易往坑里跳,先问道:“什么事啊?你先说啊。” 林淼却答非所问地回答道:“小叔,你要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全家只有你能办,别的人办不了。告诉你,没问题。只要你能做到三点就行,第一,听完之后我说的事情,以后你不管看到什么,全都当没看到,但一定要告诉我。第二,我让你装傻的时候,你一定不要自作聪明,还要带小婶一起装傻,但不能告诉她为什么。第三,我需要你办事的事情,你一定要要毫不犹豫,就算娘娘跪下来求你,你也不能心软。” 林国华被林淼说得满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淼继续拐着弯说:“事情很简单,现在要处理也很简单,只要你听我的话。” 林国华憋不住了:“行行行!我答应你,谁都不说,听你的话!到底什么事?” 林淼听到想听的话,当即快人快语,利索地揭晓了答案。 “你姐要炸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10月7日第六更!求月票!) “……到时候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她问你什么,你就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她要是不会偷东西,你就藏得简单一点,等她什么时候得手了,你就马上告诉我,我马上就叫人盯着。这次不让她吃点苦头,下回要再搞出事情来,你完蛋,我家完蛋,我们全都完蛋,就她没关系,为什么?因为她本来就够完蛋了,对她来说,顶多就是把我们全都拉下水。 我爸前些年有多惨,你心里肯定有数吧?所以咱们要搞,就要搞狠一点,把她搞怕了,搞痛了,才能让她长记性,知道什么事是不能做的,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什么事情是她这个人绝对不能做的。小叔,咱们配合好了,这次就是坏事变好事,对你家好,对我家好,对咱们将来都好,我爸是狠不下这个心的,你应该也知道,咱们全家,只有我们两个能办成这件事,别的全都靠不住。当然小婶也可以,但是安全起见,你懂我意思吧?……” 湖滨路文化产业园管委会一楼治安科办公室内,办公桌上摆满了林淼从西城饭庄叫过来的外卖,吃得比街道食堂还好n倍。林国华吃得高兴,听得认真。前前后后听林淼把事情一说,把办法一讲,林淼的计划已然同意了九成九。 而林淼确实也是没办法,他们这一家子,唯有林国华做人冷血又自私,只有他能狠得下心,配合林淼把林国玲给处理了。但退一步说,如果连林国华都拿不住林国玲,林淼也就只能豁出做人的原则不要,什么栽赃陷害的招全部往林国玲身上使了。 人都快做不成了,还要原则干什么? 自家能活得好,才是最大的原则! 所以这也是林淼从来不打心底里恨林国华的最根本原因。 因为林国华自私归自私,但实际上他并没做错什么。 前世那会儿,怪只怪老林太弱,他自己也太弱,没能把自己的家撑起来罢了。 叔侄俩吃吃喝喝,聊到中午12点40多,直到严晓海推门进来,林淼才扔下满桌的剩饭,打死都不让满脸油腻的严晓海亲一下地逃出管委会。 …… 中午跟林国华把事情沟通好,回学校后稍微眯了一阵。 到了下午,林淼念头一通达,便又原地满状态复活。 华慈杰抱了一堆试卷进来,头两节又是数学考试,林淼拿到卷子,略微感觉有点怪怪的,又看不出哪里奇怪,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直接埋头就做。 华慈杰不声不响,搬了张椅子坐到林淼跟前,一直盯着不动。可这就又苦了庄佳佳,每次稍微卡住一下,就忍不住要抬头看华慈杰一眼,生怕在老师面前出丑,可越是这样,卡住的频率就越来越高,庄佳佳越做越烦躁,忍不住转头看林淼一眼,却突然发现,林淼做的是不一样的卷子,忍不住对华慈杰报告道:“老师!林淼做错卷子了啊!” “做自己的,不要东张西望。”华慈杰淡定地说道。 教室里头,一群孩子又免不了交头接耳了几句。 庄佳佳好心被无视,很郁闷地继续低头做她被卡住的题目,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一喊,把心情喊放开了,再重新做的时候,思路居然变得异常畅通,又高兴地露出笑脸来。 华慈杰看庄佳佳一眼,嘴角微微一翘。 这个教室里头,不算彭二月那个异类,其实根本就没有差生的概念。 这些孩子每次考试的分数都非常相近,150分的卷子,像林淼和张雪茹,拿满分是稀松平常,而个别数学天分不太好的,这方面思维还没完全开窍的孩子,至少也能考到130分以上。 可以说,130分,就是这个班级的数学及格线了。 有的时候,甚至除彭二月外,全班集体考到140分的情况都会出现。 教这群孩子,太省心省力。 唯一需要关注的,可能就是孩子的心理状况。 华慈杰的目光,在任督二脉突然打通的庄佳佳身上停留片刻,马上就又转回到林淼身上。 虽然大家的得分都差不多,但水平明显还是有差异的。 目前看来,经过2个月的时间,初一1班的孩子,水平档次已经明显拉开。 林淼优势巨大,独成一档。 而开学初和林淼勉强还能有一拼之力的张雪茹,学期过半后则开始渐渐不支,不但快速被林淼拉开距离,后头学习潜力巨大的蒋琴琴、姜何川和许风帆,也在快速赶上她,四个人目前可以形成第二集团。 再往后,就是刘少锋、庄佳佳、高媛媛这些个时灵时不灵的。这些孩子的稳定性太差,分数起伏极大,可见还是基础不够牢。根源自然是练得太少,同时也缺乏像林淼那样逼自己再进一步的决心和意志力,乃至执行力。所以只能扎堆形成数量多达三十来人的第三集团。 最后,仅存的彭二月同学,也和林淼一样,光荣地享受到了独成一档的待遇…… 林淼丝毫没在意华慈杰盯梢的目光,很从容地继续做自己的题。 自打重生以来,这种被人盯着干活的局面他经历得多了,现在就算有人盯着他写作文,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地撒谎、吹牛、篡改名人名言、伪造伟人语录…… 甚至连张幼薇逼他写英语作文的时候,他都有脸分分钟把莎士比亚和马克吐温搬出来,结果通常是张幼薇回家查个半天却没查出结果,然后第二天被林淼告知其实一切都是他瞎编的…… 所以现在整个年级段教文科的老师,已经对林淼提供的所有论据都失去了信任,就算林淼写和张海迪,都挽不回他们受伤的心。 林淼题目做得很快,提前20分钟,就交了卷子。 华慈杰轻轻接过卷子,细细检查,看了五六分钟,他笑着把卷子还给林淼,轻轻点了下头:“不错,感觉难度怎么样?” 林淼很平静道:“跟平时差不多。” 华慈杰咧了咧嘴:“楼上也在考试,你刚才做的,是初二的试卷。” 班上看似很专心致志的小孩,一下子全都哇了起来。 林淼问道:“满分吗?” 华慈杰点点头:“嗯,满分。” 张雪茹闻言,一看自己还卡在那里的最后一问,顿时心态都崩了。 第五百章(10月7日第七更!求月票!) 林淼下午3点不到,就提前请假回了家。 这趟出差,今晚过去,明早颁奖,明天下午就坐飞机回来。时间很紧,但必要的换洗衣服还是得准备一身,以防万一。林淼回到家时,江萍正躺在沙发上,披着薄毯看电视。见林淼走进她和老林的卧室,把出远门的皮箱拉出来,江萍不由有些奇怪道“你干嘛?” 林淼一边拿着换洗衣服往箱子里塞,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出差。” “出差?你出什么差?”江萍总感觉这个词和林淼的年龄不符,不由更奇怪地问道,顺势从沙发上坐起来,“你爸带你出门吗?” “不是……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个星期要去京城拿个奖,就是你那天晚上接到电话,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的那两个奖。”林淼说着话,分分钟收拾好行李,把箱子一关。 江萍仿佛有那么点印象道“就是那么什么优秀小学生是不是?” “对啊……”林淼对江萍也是无话可说,仿佛江萍天生就对奖项这种东西,记忆力特别薄弱一样。前世他拼死平活拿个市级三好学生,江萍转头就能忘到一边。 林淼想跟他装一把,主动提起的时候,江萍还会很疑惑地反问是吗?真的吗?我今天才知道啊!所以对这样一个妈,林淼真心觉得,自己的喜悦并不值得特意拿出来和她分享。 和江萍分享,还不如分享给朋友圈——这样起码还能获得一些酸酸甜甜的点赞。 而江萍在日常生活中,真正能牢牢记住的,其实只有林淼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是多了还是少了。如果少了,请按之前给过的最高额补足…… 林淼收拾完行李,再抬头一看晓晓的房间,感觉屋里安静得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不由问道“晓晓呢?不在家里吗?” “被你舅舅带出去拍照了。”江萍又躺了回去,“你舅舅说发现一家照相馆,拍出来的照片特别好看,说是什么艺术照,拍一张照片要五十块,最近刚开业,拍一套20张可以打八折。” “哦……”林淼点点头,艺术照,不就是史前ps嘛! 前世他上初中那会儿,不少小姑娘都喜欢攒点零花钱,一个学期去拍个一张两张。 记忆中还有个家里头条件不错的小姑娘,从七八岁开始,每年都要拍上一套,然后拿去学校供万人跪舔。想想那个小姑娘还曾经通过别人的嘴,间接让林淼听到过“要是林淼再高一点我就能考虑他一下”这种充满暧昧的撩骚,只可惜林淼家那时候穷的一逼,连成本最低的早恋都负担不起。要换成现在的话,林淼肯定直接就呸过去了。 老子是有女朋友的正派男人,谁要跟你撩骚! “妈,下个星期我们全家一起去拍张全家福吧。” 林淼突然闪出个念头,前世日子好的时候没想过,等被生活逼得够呛了,再想拍江萍又总拒绝,说是没意义,一家三口连张合影都没有。这个小遗憾,现在倒是可以弥补了。 “好啊……”江萍反应很平静地点点头,随即又问,“下星期你不是要跟晓晓一起,去京城排练那个什么节目吗?你爸还说让我带你们一起去的。” “对哦。”林淼微微一怔,这几天满脑子都是“打倒林国玲”的险恶算计,差点把伟光正的大事业给忘在了脑后,可见林国玲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江萍说着这话,一下又披着被单站起来,走到衣柜前瞎紧张道“这么说,我也该准备一下行李了啊,我行李箱都没有呢,明天又得请假去买一个。” 林淼听得好无语,说道“妈,你要不就干脆辞职算了,你那个编制没用的,你相信我啊,辞了职你每天想干嘛就干嘛,挣的钱比在街道当办事员多得多了,还没领导管你。你看你今天早上明明很想睡,结果单位说要检查,又费劲爬起来了吧?多难受,对皮肤还不好。” “妈妈的事,不用你管~”江萍摇头晃脑跟林淼唱着rap,然后一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一大堆衣服,扔在床上,挑挑拣拣半天,又说去京城得穿好一点,明天买箱子的时候,顺便再买点新衣服吧,可不能在外面丢了东瓯人的脸。 林淼完全无法接上江萍的这个话题,正无聊到想睡,楼下的门铃及时响起。 林淼拿起话筒,楼下传来一个老阿姨的声音“喂,你好,我是来接淼淼的。” 林淼听出声音,马上喊道“阿岚姨姨!” 楼下已经五十岁的宣传部副部长“阿岚姨姨”,脸上不禁笑出花来。像林淼这么大的小孩,哪个不是喊她阿婆,就林淼嘴甜,逮到谁都喊阿姨,要么就喊姐姐,从来不见他管谁叫阿婆的,也难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丁少仪那么喜欢林淼。这么懂事,能不喜欢吗? “淼淼,东西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下来吧。”王岚在楼下说道。 林淼看了眼自己的皮箱子,感觉有点大,以自己的身高,推着走没问题,从五层楼拎下去,可能会存在较大风险,只好道“稍等一下!” 说着急忙跑到主卧门口,冲江萍喊道“麻麻!帮我把箱子拿下去!” 江萍不耐烦道“让楼下的阿姨上来帮你拿嘛!反正同路!” 林淼板起脸道“麻麻,楼下那个阿姨是正处级干部,我求你稍微有点理智好不好?” 江萍眉头一皱,很烦躁道“这些当官的怎么这么烦人呢!” 愤怒说着,蹭蹭走到话机前,拿起话筒,说话的声音瞬间变得和颜悦色,笑得老讨好道“喂,你好你好,我是阿淼的妈妈,你们先上来坐一下吧,我再帮阿淼收拾一下行李,小孩子自己收拾,老丢三落四的……”一边说着,打开了楼下的铁门。 说完话的江萍,直接把话筒一挂,然后转头冲林淼抬了下下巴“看,上来了吧?等下你们一起下楼,她不就能帮你拿了?妈妈也是很聪明的,看到了吧!” 林淼“……” 第五百零一章(10月7日第八更!求月票!) 江萍的小聪明给了林淼很大的惊喜和启示。 惊喜是但凡是人,就一定具备耍小聪明的技能,和智商、学历没半毛钱关系。 启示是耍小聪明是不对的,尤其当你面对的,是好几个比你更聪明的人。 江萍把王岚和她的秘书请上楼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还要把人再送下去。 王岚头回到林淼家,坐下来顶多和江萍聊了三分钟,就把江萍的生平事迹全都问了出来。 边上的秘书也是见人下菜碟的鬼精,如果老林这会儿在家里,她肯定对江萍恭恭敬敬的,但眼下孤儿寡母,就不能不稍微帮着点自己的领导了。 三个人聊了没几句,林淼的行李箱就宣告收拾完毕。 江萍假模假样站在楼梯口,假装要送王岚下楼,可一只脚愣是连家门都没迈出去。王岚的秘书见状,立马就提着林淼的行李箱返身折回去,一边把箱子往江萍手里塞,一边装作很敬重的样子,不停催江萍道“阿萍姐,送一下领导,王部长也是林老师的领导呢!” 江萍被催得嘴上和腿上都过不去,只能强笑着,最后还是自己提着箱子下了楼,白白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和口水。 林淼坐上王岚的车,什么都没说。 等车子开出西城街了,才突然转头,对王岚的秘书道“小姐姐,只准欺负我妈妈一次啊,下回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爸爸了。” 小秘书被林淼吓得半死。 王岚忙把林淼抱进怀里,大笑着打圆场道“姐姐跟你妈妈开玩笑的!” “嗯,我知道。”林淼对王岚的秘书咧了咧嘴,“我也是开玩笑的。” 王岚的秘书脸色发青。 林国荣的儿子是神童,这件事整个东瓯市都知道。 可是当面一接触,这体验也太惊悚了…… 王岚的小秘书全程不敢再吭声,林淼也是日复一日的累,靠在王岚怀里,一路闭目养神就到了机场。下午四点半,三个人换好登机牌,过安检,上飞机。 在落日的余晖中,林淼坐在窗边,听着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眼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一阵轻微的颠簸后,很快便看到了金光耀眼的厚厚云层。 他盯着窗外一阵发呆,过了半天,脑子里才飘出一个念头 师父和小美,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 东瓯市飞京城的时间不长不短,将近四个小时。 并不挑食地吃完并不好吃的飞机餐,林淼拿出随身携带的数学卷子做了一套,然后有睡了两个钟头,醒来的时候,王岚正在帮他系安全带。 十分钟后,三个人便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机场通道。 王岚没少出差,对京城机场熟门熟路,带着林淼和对外面的世界略显认生的菜鸟小秘书走出机场,机场外头,东瓯市驻京办的人早就举着牌子等候多时。 林淼自己拖着箱子,跟着王岚快步走上前。 驻京办主任孙建涛笑着伸手寒暄“王部长!又来了啊!还有林老师家的孩子,上回暑假才来过吧?真是厉害,全国优秀小学生,东瓯市建市将近二十年,头一个吧?” 王岚握着孙建涛的手,大声笑道“何止是东瓯市头一个,他那个作文比赛特等奖,还是全国头一个呢!” “对,对!还有个国际书法金奖是吧?林老师这个儿子真是生绝了!”孙建涛在京多年,已然被同化出了一口地道京腔。 林淼突然想起来,郑爱芬还是也是一口京腔,搞不好刚参加工作,就是在东瓯市驻京办。 这么说来,就是毕业后便派去京里长见识? 家里背景够硬的啊…… 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念头一闪而过,林淼紧跟着就纠正道“叔叔,你这个绝字用得不好,好像我爸生完我之后,就失去了某些功能一样。” 孙建涛闻言一眼,随即和王岚相识大笑。 “这孩子,人小鬼大!” 孙建涛和王岚寒暄完毕,林淼和王岚坐进孙建涛的车。 王岚的小秘书,则去了后面另一辆车里。 孙建涛一路跟王岚叙旧不停,但听他们话,貌似王岚今年3月份才刚跟团来过京城。 车子很快驶入去年才刚修通的三环内,九五年的京城,夜景还并不那么繁华。 林淼眼见车要往招待所开,急忙喊住,大声道“叔叔!去我家!我不住旅馆,去自己家睡!” “你家?”孙建涛疑惑道,“你家在京城还有房子?” “嗯!”林淼点点头道,“今年暑假过来买的,刚刚装修好!” 孙建涛一怔“在哪儿?” 林淼道“羊皮胡同12号!” 孙建涛有点震惊了,问道“那边不便宜啊,你家买了多大的房子?” “整间四合院都买下来了,花了一百万。”林淼也不瞒着,反正收入来源合法,有富不炫非君子,大咧咧道,“叔叔,你们也抓紧买吧,我爸爸说再过几年京城的房价就要坐火箭一样往上飞了,再不上车就晚了。” 孙建涛摇头苦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爸爸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一百万来啊?” “不用买那么里面的啊。”林淼道,“三环以外的也可以,等二十年后,四环内都直老多钱了!” 孙建涛笑道“三环就够用了,四环……二十年后有没有四环都难说呢!” 一边说着话,吩咐司机道“先去羊皮胡同,离央视大楼还近点,明天顺路过来接一下。” 司机很老实地应了一声“哦。” 然后也不见怎么打方向盘,就是一直往前开。 林淼这时突然想放飞一下自我,精神头一上来,就忍不住一直逼逼“叔叔,你要相信中国的发展速度啊,二十年后咱们gdp比小日本都高了!京城这边别说三环、四环,到时候五环都要不够用了!说起五环,我突然想起一首学术和艺术兼备的歌,好想唱给你们听一下……” 王岚笑道“什么歌?” 林淼清了清嗓子,京城的夜空下,一首世纪名曲,朗声而出“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 孙建涛“……” 王岚“……” 第五百零二章(10月7日第九更!求月票!) “不要用手抓!脸上抓破了,以后就好不了了!淼淼看到就不喜欢你了!”羊皮胡同的中段,刚刚被推翻改建成颇具现代气息的崭新四合院里,北向正对房门的三层主建筑二楼卧室里,已经明显有孕相,连脸都胖了一圈的秦晚秋,大声阻止洛漓伸手抓自己的脸。天晓得是不是赶上了,林淼刚说要过来,洛漓早上就来了一回,令秦晚秋根本无法理解的鸡蛋过敏。 洛漓赌气地嗯嗯了几声,手倒是不抓脸了,可也不看秦晚秋。 今天早饭过后,她先是脸上迅速出了一大片疹子,然后紧接着就痒得不行。好在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不敢太用力抓,只轻轻拿毛巾在脸上蹭来蹭去,可蹭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这才喊起了已经打了大半个月冷战的妈妈。 秦晚秋当然心疼宝贝女儿,虽然怀了老二后,小丫头就一直吃醋,对她爱答不理的,不过当妈的哪能和女儿计较这个。一看见洛漓近乎毁容的脸,秦晚秋当场吓得半死,匆匆给她蒙上一条头巾,就火急火燎拉着她,一路跑着去了最近的医院。幸好她平时锻炼得勤快,跑上五六分钟,倒不至于影响到肚子里的小孩。母女俩冲到医院,秦晚秋直接挂了专家急诊。 而那专家也不愧是专家,三两句话就基本判断出洛漓是食物过敏,然后赶紧给做了个过敏原检查,半个小时后,洛漓就已经挂上了水,脸上的红疹子,也肉眼可见地停下了往外冒的趋势。见小命得保,秦晚秋松了口气,洛漓却哭了一整个早上。 要不是红疹子慢慢消下去一些,小丫头估计能哭到天荒地老。 秦晚秋倒也能理解。 毕竟是毁容啊…… 从八岁到八十岁,哪个女人能接受? 好在,这回算处理得及时,医生也保证,等红疹消退下去,小姑娘的样子不会有任何变化。 以后皮肤依然能水嫩水嫩的,只是再也不能吃蛋黄了…… 秦晚秋听得都费解——蛋清可以吃,蛋黄不能吃? 这俩玩意儿,不是明明就长在一起的吗?! “我现在这个样子,水水也不会喜欢我啊……”洛漓拿着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脸上的疹子比早上退了很多,也没那么痒了,可绝对数量依然不少。 “不会的,淼淼哪里会这么肤浅啊,你们不都拉过钩了吗?一百年不许变啊……”秦晚秋很无奈地安慰着自家这个宝贝东西。别家的家长,各个都担心女儿被人欺负,她这个当妈的倒好,催着才上二年级的女儿早恋一样。这关系真要再这么继续下去,再等几年两个小孩稍微长大了,那可不就名正言顺地要谈恋爱了? 林淼是没关系,现在已经在读初中,按部就班,用不了几年也能上大学了。 可洛漓不一样啊! 女孩子谈起恋爱,智商起码要下降一半,这还怎么考大学? 秦晚秋心里焦虑,抬头看看时间,这都八点多快九点了,想想林淼就算下了飞机,应该也不会这么晚跑来了,便轻轻拍了下洛漓那个很翘的小屁股,说道:“早点睡吧,明天星期天,淼淼一定会过来的。” “臭水水,还说今天就要过来,骗人……”洛漓嘟着嘴,把小镜子放下来,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心想还好林水水今天没来,不然被他看到这个样子,他现场就提分手可怎么办? 秦晚秋笑了笑,摸摸洛漓的头,起身道:“妈妈先睡了啊。” 洛漓嗯了一声。 秦晚秋便起身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洛漓趴在床上,又郁闷地翻滚了两下。 绝不能跟林水水分手啊! 现在全班小朋友都知道林水水是她男朋友,明天还要拍照片拿去学校当证据的! 再说……再说我还那么喜欢他! 洛漓两条还没开始发育,就显得修长的小腿,在空气中不安分地晃了几下。 听说当女朋友当就久了,就可以当未婚妻,当未婚妻当久了,就会变成老婆,变成老婆,就能跟林水水生小宝宝了…… 好羞人啊!…… 洛漓想得满眼水汪汪,耳根都发烫,未必是知道生宝宝的过程,但就是纯粹的,对这件有可能发生的事,充满期待和紧张,同时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 “唉……天上的老公公,保佑我今晚脸上的红点点快点退下来,明天一定要让林水水看到我漂漂亮亮的样子,林水水最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了……” 小萝莉满心虔诚地向上苍祈祷,顺带也向老天爷道出了林淼的肤浅本性。 正念着,楼下的门铃突然响起。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夜空中喊道:“莉莉!我来看你了!” “呀!”洛漓听到林淼的声音,顿时什么老公公都不管了,她立马惊喜地跳起来,穿着薄薄的睡衣,冲进了已经凉飕飕的夜空中,跑到对着院子正门的阳台上,冲楼下大喊道,“林水水!我在这里!我马上给你开门!”喊完之后,却一下又愣住了,突然眼泪往往道:“天上的老公公,你动作也太快了啊,我的小红点还没退下去,你怎么就把林水水送来了……” 一边嘀咕,就见楼下灯光一亮。 秦晚秋披着衣服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开了门。院子外头好像有挺多的人,秦晚秋邀请了几句,对方却说要去住旅馆,明早再顺路来接林淼,便马上告辞离去。 院子的门一关,洛漓眼见着秦晚秋牵着林淼的手走进来,很欢喜道:“淼淼,莉莉念你一整天了,你想不想莉莉啊?” “想啊!每天早中晚各想一次,饭前饭后想一次,想得我肝肠寸断……莉莉你听到了吗?” “没有!”洛漓尖叫一声,赶紧跑回房间,然后把房门一锁。 她学着昨晚刚看过的琼瑶剧里的女主角,背靠在门上,眼里浮出了一片水雾。 “林水水,为什么会这样,是我们有缘无份吗……” 刚念了两句,就听背后咚咚两声。 “莉莉,肯德基吃不吃?刚买的。” 洛漓瞬间眼泪一收:“我吃!” 第五百零三章(10月7日第十更!求月票!) “慢慢吃,都是你的,不够明天再买,我带了好多钱出来,明天带你去吃一整天肯德基都够,吃到你想吐都行……”林淼拿着鸡块,柔声细语喂养着自己的小媳妇儿。 其实买得也不多,按自己的口味,买了块原味鸡,一盒上校鸡块,两对香辣鸡翅,加一大杯可乐。幸好冰淇淋没买,不然貌似冰淇淋里头也有蛋黄的成分,买来小丫头也吃不了。 林淼很是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残酷的现实告诉洛漓。 冰淇淋都不能吃,做人的乐趣起码少了百分之一…… “才不会吐!吃到天荒地老都行!”洛漓快乐地吃着炸鸡,说着年幼无知的话。 呵呵,天荒地老,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才对。 你洛漓要能连着吃十顿肯德基还不吐,我林三水愿意让你吃到破产! 林淼在心里头赌咒,秦晚秋却一把就收走了桌上的鸡块。 洛漓急得忙哈哈大叫起来“还给我!不许你给我弟弟吃!” “傻不傻啊,你弟弟出来跟你抢吃的还早呢,他出来也得先喝一年的奶。”秦晚秋又气又笑,“这么晚了,都要睡觉了,剩下的明天早上再吃!” 洛漓却抓着秦晚秋手里的盒子,死不答应“我不信!你就是想躲起来吃进肚子里,让弟弟吃掉我的肯德基!” 林淼一看小丫头这样子,就不能不教育了,说道“莉莉,松手。” 洛漓嘟着嘴看着林淼,依然倔强,还带点委屈巴巴。 林淼不紧不慢道“再不松手,明天的中午的肯德基就没了。” 小丫头一犹豫,终于还是大局为重,放开了秦晚秋手里的盒子。 秦晚秋气得不行,揉了揉洛漓的头“怎么这么馋啊!淼淼,不能惯啊,越惯越不像话!” “放心,交给我!”林淼先跟秦晚秋吹个牛逼,但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笃定能一两句话就搞定这个处女座的小丫头,抓起她吃鸡吃得油腻腻的两只小手,盯着她的双眼道,“莉莉,知不知道,妈妈肚子里的弟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很亲很亲的人?” 洛漓嘟着嘴,半天才点了下头。 林淼微微一笑“那你知不知道,弟弟有多重要?” 洛漓摇摇头。 林淼开始循循善诱“你想像一下啊,如果有一天,你跟我结了婚,还生了小宝宝。有天呢,我出差去了很远的地方,要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你就一个人在家里带小宝宝,正好做菜做到一半的时候呢,就听到小宝宝在喊,妈妈!我的屎拉在裤子里了!” 洛漓扑哧一笑。 秦晚秋也跟着咧了咧嘴。 虽然不知道林淼到底想鬼扯个什么东西,但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 母女俩很默契地笑归笑,却没有打断,继续听林淼扯蛋道“小宝宝喊你的时候,你当然很着急,要去给他擦屁股啊是不是?但这个时候,旁边的水又烧开了,水壶叫得很响,底下火还烧得很猛,正常来说,这时当然就要先关火对不对?” 洛漓点点头。 “可又在这个时候,楼上面,你妈妈又叫了,她说她身体好难受,马上就要去医院。这个时候你把烧水的火一关,低头发现菜又快做糊了,宝宝裤子里的屎还没人擦,你不给你他擦,他又一直哭,可你要是先给他擦屁股,那菜就不能吃了,而且妈妈也没人管了,但你要是先送妈妈去医院,宝宝裤子里就一直有屎,他就一直哭,而且中午的菜没做好,等你送妈妈看完病回到家,你们三个人都要没午饭吃……” 林淼越说越快,洛漓逐渐就崩溃了,对林淼大喊道“林水水!你为什么要去出差?!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后悔给你生小宝宝了!” “淡定!”林淼一把按住林洛挥舞起来的手,很切中要害地来了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你的弟弟出现了!” 洛漓猛然安静下来,看着林淼柔和的目光,听他缓缓说道“你弟弟从外面跑进来,送妈妈去了医院,因为医院就在我们家隔壁,他把妈妈送去医院后,又跑回来,给我们的宝宝擦了屁股。帮宝宝擦完屁股后,他还嫌你做菜不好吃,帮你把菜做完。等你们做完菜,妈妈的病也被医生治好了……” “为什么好得那么快?” “因为给妈妈治病的是神医。” “哦……” 秦晚秋眼看着林淼轻轻松松就把洛漓给忽悠瘸了,不禁又欣慰又无语。 这么好骗,将来怎么办…… 林淼抓着洛漓的手,认真问道“现在知道弟弟有多重要了吗?” 洛漓点点头,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 林淼叹道“没办法,都是为了世界和平,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要从小学会理解我才行啊。” 洛漓嘟嘟嘴“林水水,你真能胡说八道……要不是我喜欢你,我早就把你打扁了……” 林淼“……” 洛漓嘻嘻一笑,站起来,拉住林淼的手道“走走走,我带你上楼睡觉去!你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林淼矜持道“姑娘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不亲就不亲!我脸上红点点这么多,医生叔叔也说不能亲!但是我亲你没关系啊,你又没长红点点,医生叔叔说红点点不会传染,你不用怕的!”洛漓仗着自己比林淼高出了大半个头,牵着林淼的手,不由分说往她自己的房间里带,妥妥的女山大王作风。 秦晚秋看得实在没辙,又冲楼上高喊道“莉莉!吃完东西,刷牙洗脸再睡!淼淼也要先洗澡的!你们早点睡觉,不要胡闹!都十点了,别吵到邻居休息啊!” 楼上安静了几秒钟,传回一句惊悚的话“妈妈!我和水水一起洗行不行?” 紧接着,又是林淼惊恐的声音“莉莉!这个真的不行,我会被判刑的……” 秦晚秋沉默片刻,觉得实在不能再让这俩货待在一起了,匆匆忙忙跑了上去,连手里的鸡块,都忘了放进冰箱。 第五百零四章 好想跟你私奔(第一更) 小萝莉被亲妈尽职尽责地教育了一通后,终于搞懂了“当林水水的女朋友,不等于能和他一起洗澡”的道理。而为了说服洛漓,秦晚秋甚至都不能完全把话说死,还不得不对她保留了“除非结了婚才行”的后置选项。 小萝莉挨了训,却获得了可供期许的未来,这才终于对现实妥协,穿回已经脱下的连衣裙,并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会去偷看林水水洗澡,一定会信守和妈妈的承诺,等到和林水水结婚的那天再跟林水水一起洗澡。 秦晚秋听得有点犯晕,心里有强烈的预感,这俩货可能不用到成年,就必然会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她能怎么办? 别人家都是贴心小棉袄,就她家这个生来性格剽悍,别瞧小模样长得漂亮可爱,但骨子里就是个金刚女葫芦娃,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生猛得不像个姑娘。就林淼那小胳膊小腿,现在就被自己这个女儿盯上,以后真要相处久了,最后到底会是谁把谁得手,那还真不好说。 秦晚秋心情复杂地想着十年后的事情,一直坐在洛漓的房间里,等到林淼洗完澡走进来,才一万个不放心地把林淼交给洛漓。 然而秦晚秋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前脚刚把门带上,前一秒还虎得不要不要的洛漓,下一秒就成了猫,屁颠屁颠拿出吹风机来,很贤妻良母地要主动给林淼吹头发。 只不过林淼怎么看小萝莉都觉得她是玩心大于爱心,为防搞出事故,赶紧剥夺了她玩弄吹风机和男朋友头发的权利,只敢给她一把梳子当辅助。 花了七八分钟,把头发吹个半干,眼看时间都已经过了平时睡觉的点,林淼呵欠连天,让洛漓把吹风机收到,自己又去卫生间刷了个牙,这才总算上了床。 两个小家伙关了灯,爬上床,盖上已经比东瓯市普通人家厚很多的被子,兴奋劲还没完全退去的小萝莉,转身对面着林淼,小声问道“水水,你的牙换到第几个了?” “没注意啊……”林淼道,“大概换了四五个了吧。” 洛漓很得意地道“我换到第六个了,喏,在这里,你摸摸看。” 洛漓从被窝里抓起林淼的手,往她的嘴里塞。 林淼觉得这根本就是勾引,很抗拒道“手伸进嘴里好脏的啊,我用舌头感受一下行不行?” 洛漓大为嫌弃“咦~口水更脏!你比我还真不讲卫生!” 林淼“……” 两只小东西说了一会儿话,终于还是年幼熬不了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林淼这一夜睡得极其辛苦。 他先是梦到自己和宇智波斑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却查克拉不够用,被他的木遁术压在了五指山下。至于宇智波斑为什么会使用木遁术,而不是须佐能乎,以及为什么木遁术的效果呈现,是将人压在五指山下——计较这个问题的人,一定要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杠精? 做个梦还管你老妹的逻辑啊! 林淼就完全不杠,虽然他在梦里头喊破嗓子都没人出来救他,但他依然对这个貌似极长的梦,接受得不带半点反抗。主要是真的被压得太死,连起码的意志力都被磨灭了。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林淼终于活生生被洛漓压醒。 睁开眼时发现小萝莉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挣都挣不开的那种。那一刻林淼刹那间就想明白,为什么梦的后半段会变成狂蟒之灾。 林淼花了不小的力气,才让睡相极其不佳的小萝莉把他松开,然后喘了半天缓过气来,想想又觉得好生气,于是翻过身来,从背后抱住小萝莉继续睡——非要缠回来不可。 之后的两个小时,林淼就睡得比较安稳了。 什么梦都没做,醒过来时,屋外已经天亮。 洛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翻了身,脸对着林淼,恢复到了昨晚睡下时的位置,就像两个人一夜都没动过一样。睡饱的林淼,已经没了睡意。他盯着洛漓那微微眨动的眼睫毛,看她嘴角微微上翘着,知道她是在做高兴的梦,不由也跟着露出微笑来。 过了一夜,小丫头脸上的红疹,已经退得七七八八,只剩零星的一点点。 皮肤一好,颜值直接拉回三分。 五官虽然比不上晓晓的小巧精致,但却英气与风情天成。 林淼看得心里暗暗骚动,忍不住探过头去,在洛漓的小嘴上轻轻一碰。 亲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禽兽啊! 林淼很自责地想道“怎么能这样趁人之危呢!等她醒过来再亲不行吗?!” 心里正无耻地嘀咕着,洛漓迷迷糊糊睁开眼,和林淼对视一眼,然后想都不想,就抬腿往林淼腰上一架,伸手像抱玩具熊一样,把林淼楼进了怀里。 林淼脸贴着小萝莉的胸口,沉默片刻,说道“长得高就了不起吗?” 洛漓闭着眼,嘻嘻直笑。 两个小朋友在床上互相揩了几分钟的油,林淼才终于恋恋不舍,爬了起来。洛漓留恋秋日温暖的被窝,又不肯放弃揉林淼的机会,不住对他喊“林水水!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林淼很正气凛然地回答“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莉莉你等我,我中午就回来吃饭!” 洛漓想了想,哦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天好冷,被窝好暖,星期天这么美好,她好想一直和床连在一起,永不分离…… 林淼麻利穿好衣服,跑出房间,跑到楼上的卫生间洗漱了一番。 秦晚秋和洛漓住的二楼,其实是客房。 楼上的两室一厅,才是这幢楼的主卧和次卧。卫生间里的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原本就是给林淼一家准备的东西。秦晚秋带着洛漓住在这里,是真拿自己当客人,规矩拿捏得很紧。 林淼洗漱完毕,秦晚秋还没起床。 他绕着楼上和楼下走了一圈,看了下这幢楼的设计结构。 自家目前所拥有的所有房产中,最豪华的这间主楼,占地面积不是很大。 七十平方不到,楼上楼下,都是隔出两室一厅一卫。楼下进门就是客厅,边上一个厨房,一个储藏室。从厨房和客厅之间的楼梯上二楼,就是秦晚秋和洛漓现在住着的两间客房,还有一个空荡荡的小厅。三楼则是无人居住但家具齐全的主卧和次卧,以及一个书房。 卫生间三楼都有,比之前上厕所还要跑到公厕不知方便多少。 二三楼的阳台不大,但正朝着南向,光线极好。 林淼对这间房子相当满意,比起他家西城街现在住的那套,这地方已经堪称豪宅。 更不用说,这还只是院子里的其中一间而已。 院子左右,还有两间占地面积更小一点,看起来占地可能五十平方都不到的三层小楼。 林淼在屋里闲逛了十来分钟,秦晚秋终于在七点半左右起来了。一瞧林淼已经起床,秦晚秋忙道“淼淼,你等一下啊,阿姨马上去买早饭,你早上想吃什么呀?” 林淼思考三秒,说道“来点刺激的吧,搞碗豆汁儿,挑战一下人体味觉极限!” “别喝那个了,买了也是浪费,肯定喝一口就吐。”秦晚秋勤俭持家,好心劝道。 林淼却不服道“上次我来的时候确实吐了,但今天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说不定我口味变了呢!” 秦晚秋盯着林淼看了片刻,略显犹豫地问“淼淼,你是认真的吗?” 林淼坚定地点头回答“就像爱莉莉的心那么真!” 秦晚秋瞬间下定决心,不想再跟林淼做更深入的交流…… 她简单收拾一下,洗了把脸,就拿起钱包出了门。 林淼趁着秦晚秋出门的功夫,又推开东西两间房没锁的门,进去看了下。屋里装修倒是都弄好了,不过家具一件都没放,感觉以后拿来养宠物挺好的。 放只二哈进去,让二哈拆无可拆…… 过了大概十五六分钟,秦晚秋拎了一大袋早饭回来。把东西往餐桌上放的时候,秦晚秋不住唉声叹气道“唉,以后莉莉吃灌饼不能加鸡蛋了,都不知道是命不好,还是没口福……” 林淼坐在客厅的小餐桌前,从袋子里头抓了根油条出来,劝慰道“姨姨,区区鸡蛋,何必扯上命这么深沉的话题呢,鸡蛋不能吃,还有鸭蛋、鹅蛋、恐龙蛋啊……” “鹅蛋和鸭蛋能吃吗?”秦晚秋自动过滤掉恐龙蛋三个字,有点小惊喜地笑着问道,一边走进厨房,把豆汁儿倒进碗里,端给林淼。 “应该能吃吧!要不你再去问问医生?”林淼说着,咬一口油条,然后鼻子凑到豆汁儿跟前,深深一吸气后,脸色骤然瞬间,然后站起来,真诚地给秦晚秋鞠了躬“姨姨,我错了,请你把那碗毒药倒掉吧。” 秦晚秋顿时哭笑不得。 这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战胜了严寒却熬不过肚子饿的小萝莉,披头散发飞奔下来,穿着拖鞋冲到餐桌前,端起那碗豆汁儿,就顿顿顿一口气喝掉半碗。 林淼都看呆了,惊恐问小媳妇儿道“莉莉,你这大清早的服毒自尽是为哪般?” “啊?”洛漓很茫然地看着林淼,然后抓了个麻球,一口麻球,一口豆汁儿,吃得潇洒自在,转头反问道,“你说什么?” “豆汁儿好喝吗?” “好喝呀!” “……” 秦晚秋看得无言以对,显然也是头回才知道,洛漓居然能喝得下那种涮锅水…… 所以这到底算不算口福呢?…… 林淼在惊愕了片刻后,又冷静地接受了现实。 吃鸡蛋黄过敏的奇女子,能面不改色喝下豆汁儿,逻辑上完全不矛盾啊! 根本不值得惊讶! 林淼和秦晚秋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金刚女葫芦娃把一整晚豆汁儿干掉,然后打出一个气味让人难以接受的饱嗝。秦晚秋恶心了几秒,终于用口水把从胃里冲上来的东西咽了回去。 洛漓关心地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秦晚秋脸色不好地回答“弟弟在肚子里造反了……” 林淼用更科学的话给洛漓解释道“就是妈妈怀小宝宝的时候,有的时候会想吐。” “哦……”洛漓点点头,气势汹汹对秦晚秋道,“我就说不能让他吃太多吧!吃不下还吃,吃多了又吐!贪心是没有好结果的!肯德基是水水给我买的!我……” 林淼一眼看过去。 小萝莉赶紧口气一软,急转弯道“我最多分你一半!” 秦晚秋轻轻一戳洛漓的磕头,转头又对林淼道“还是你有办法啊,把莉莉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 林淼谦虚道“唉,这种事情,也不是完全靠本事,主要还是个人魅力的原因。” 秦晚秋仰头望屋外灰蒙蒙的苍天,一改昨晚的担心。 突然好想女儿快点长大,赶紧把林淼这个妖孽收了…… 秦晚秋看天的时候,林淼正看着秦晚秋的肚子。 话说回来,徐毅光前些日子消失那么久,难道就是跑来播种了? 可怜他那点工资,该不会全花在秦晚秋身上了吧…… 又或者……有没有可能是老林…… 林淼这么一想,突然打了个寒颤,连忙问道“姨姨,我爸爸最近有来过吗?” “你爸爸呀……”秦晚秋回忆了一下,“就上个月房子刚装修好的时候过来看了一下吧,没坐几分钟就走了,看他好像忙得很……” 林淼松了口气,又问“姨姨,你现在是不是办了停薪留职,专门就在这里照顾莉莉,不回东瓯市了?” “是啊。”秦晚秋很高兴道,“你爸爸给莉莉找的那个学校,师资力量太好了,莉莉要在这里读完小学才回去呢!再读……四年就好了!” “五年制的啊……”林淼恍然,微微点头,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毅光叔叔一个人在家里,不是太孤独,太可怜了?” 秦晚秋眼里闪过一丝羞喜,说道“不会的,他经常一个月半个月就会过来一趟,有时候遇上出差也会过来。” 听到这里,林淼就觉得差不多了。 鉴定完毕,就是徐毅光播的种,老林果然没那个胆子睡警察家属…… 万幸,万幸。 不然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丈母娘…… 洛漓在一旁听着,有点小不高兴。 本来没了爸爸,就是很让她难过的事情,但那时毕竟还小,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和妈妈两个人的生活。可今年突然多出一个奇怪的叔叔,听说还是爸爸以前的同时,莫名其妙就成了她妈妈的老公,还跟妈妈又有了个弟弟。虽然弟弟还在妈妈肚子里没出来,但掰着指头算一算,就是家里一下子多出两个她不认识的人啊…… 要不是林水水劝着哄着,她才不要认这个弟弟…… “林水水,你今天晚上就回去吗?”洛漓突然问道。 “嗯。”林淼点点头,“晚上的飞机。” 洛漓一嘟嘴“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好想跟你私奔……” 秦晚秋捂住额头。 家里的门铃声响起。 外头传来孙建涛的喊声“小秦!孩子起床了没?该去电视台了!” 第五百零五章 “水水,你早点回来……”洛漓站在院门口,吃着昨晚上剩下的上校鸡块,在一群大人略显僵硬的笑容中,泪盈盈地对林淼恋恋不舍。 自认为是绝世好男人的林淼当然不能让小媳妇儿伤心难过,随即就让孙建涛和王岚看得直瞪眼地给了洛漓一个爱的抱抱,并踮起脚亲了她一下,很认真道“我们少先队员是祖国的接班人,先有国,后有家。等我办完国家交代的正事,我再回来带你去吃烤鸭,你乖乖在家里等我,不要再欺负隔壁那家的小朋友,尤其千万不能再踢小朋友的蛋蛋,知道了吗?” “嗯。”洛漓点着头,把手里剩下的鸡块往嘴里一塞,然后用油腻腻的手,给林淼整理了一下红领巾,含泪重复道,“你早点回来啊……” “嗯……” “别嗯了!”王岚的小秘书吃不消了,在两个小屁孩没完没了的你侬我侬中,满身鸡皮疙瘩地抓狂大叫起来,“快走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林淼转头看王岚的小秘书一眼,摇摇头,无奈道“唉,年轻人,不懂爱情……” 王岚的小秘书一口老血直接从肺里冲到喉咙。 好在林淼和洛漓终于收了神通,两个人互相招招手,林淼就背着他能过机场安检却可能过不了央视大楼安检的小书包,一脸决然地上了停在院子外头的车。 孙建涛和王岚见小孩子不闹了,跟秦晚秋点点头,急忙上车。 王岚的小秘书打开车后座,坐到林淼身旁。 车身微微一颤,车窗外的小巷墙壁,缓缓向后移动。 巷子后面,突然又传来洛漓的声音“林水水!早点回来啊!还要拍情侣照的——!” 林淼立马放下车窗,探出头去不要脸地大喊“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喊声在狭窄的胡同里回荡。 不知哪间房里,突然传出仿佛心脏被电击的惨叫“啊——!” 大清早的,整条羊皮胡同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老年人被林淼和洛漓主演的琼瑶剧搞得心律失常。反正林淼喊完这句后,坐在他身旁的王岚的小秘书是觉得自己已经灵魂穿孔,彻底无药可救了。狗日的,撒狗粮就撒狗粮吧,狗粮里头还掺鹤顶红就真的过分了啊! 车子开出胡同,孙建涛和王岚半天都没缓过来。一整车的人全都脸色惨白惨白的,俨然是被林淼和洛漓刚才那段表演掏空整个后半生的“抗尬值”,尬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唯有林淼这货,自打有女朋友后,就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类应有的羞耻感,继续悠然喝着他的牛奶,嘴里还不停地嘀嘀咕咕“我本来想给莉莉买个礼物的,昨天太匆忙了,只能先拿个肯德基应付一下,毕竟像我这么体面的人,总不能不要脸地跟她说,我就是你的礼物,这太敷衍自己的女人了,你们说对吧?” 孙建涛开着车,有点想主动往墙上撞的意思。 王岚的小秘书想掐死林淼而不能,只能透支生命力,强撑着和林淼对抗道“小朋友啊,你现在还小,不要看电视里头乱演,你就跟着乱学啊。你知道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废话!”林淼仰起头把牛奶敦敦敦喝完,铿锵有力地回答,“就是将来我要娶的女人!” 坐在前排的王岚,双手捂住了脸。后头这位东瓯市二十年一遇的“全国优秀少先队员”,怕是靠威胁评委要在他们面对秀恩爱才获奖的吧,这精神伤害,真的顶不住啊…… 可王岚的小秘书,却在这时突破了自身的“耻度限制”,顶住这波伤害,拼死跟林淼硬刚起来“万一她跟你分手了呢?将来不嫁给你怎么办?万一将来她遇上更好的男孩子呢?” “呵呵。”林淼淡定一笑,“天底下的事情,不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吗?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我家莉莉这么好?不好好维持眼前的美好,哪来今后的幸福? 我为什么要这么早下手?还不是我一眼就看出她基因好,以后追她的人,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我现在先跟莉莉把名分预订了,再给足她好处,那就是占了大义。 大义的大旗一扛起来,谁还有资格跟我正面硬碰硬? 再说我也不是吃素的,更好的男孩子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撑死了也就比我长得高点,但是长得高有屁的用!做男人,关键是要坚挺和持久!” 孙建涛的方向盘突然失控,车子明显一晃,赶紧又调整回来,车里的三个人都疯了,王岚的小秘书惊恐地盯着林淼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颤抖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林淼正色道,“坚挺的撑起家庭的意志力,和持久的维护爱情的毅力和恒心,有什么问题吗?” 车子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林淼又反问小秘书“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我……我也以为你在说意志力和恒心。”小秘书怂怂地回答。 林淼突然呵呵呵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别的呢。” 车内三人的脸色秒回惨白。 小秘书心中流下了痛苦的泪水。她分明能感觉得出来,面前这小屁孩,早就早熟到什么懂了,可偏偏就是被他当猴子一样耍,根本玩儿不过他。姐姐我好歹也是大学里头年年拿奖学金的好学生,学校辩论队的主力成员,居然连个小孩子都搞不定,好气啊…… 王岚听得憋不住了,决定不能再放任林淼残害她的部下,转头参战道“那万一,你家莉莉以后变坏了呢?你还要她吗?” “变坏?不可能的。”林淼很笃定地摇头道,“人之初,性本善,我们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大爱。”——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跟讲人生的时候就满口利益,用得着道德的时候,就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的话原封不动拿过来用,“人对世界的反应,是相对的。社会给你什么,你就会反馈什么。同样你给社会什么,社会就会反馈你什么。 莉莉这么小一个孩子,我每天关心她,爱护她,让她在充满爱和温暖的环境里长大。就算她经常殴打同学,欺负邻居,踢小男孩的蛋蛋,但是我知道那都是为了我,在我心里,她永远是个好姑娘。” 孙建涛“……” 王岚“……” 小秘书“……” 林淼无视三人的石化状态,继续掷地有声“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莉莉真的是先天的反社会人格,我也有把握能控制住她。人性中的恶,从来就不是自发的。那是被环境所诱导,所激发,所放大,所扭曲,最后才失控的。所以只要我不让莉莉接触到那样的环境,她再怎么变坏,那最多也就坏在我完全可以接受的区间之内,只要坏在我可以接受的区间范围内,那还叫什么坏?偶尔坏一下,说不定我还觉得她更可爱了呢。” 小秘书刚刚破碎掉的心,突然又开始疯狂自我修补起来。 这小屁孩,社交学院恋爱专业毕业,考过情话八级的吧…… 小秘书一颗心分分钟愈合完毕,下一秒又仿佛要马上化掉。 她怔怔看着满脸认真的林淼,感觉太暖心了…… 突然不想掐他了,甚至想抱起来亲一口。 “那你怎么就知道,你能提供那个环境啊?”小秘书眨着眼睛问道,心里代入得厉害,像是在问她自己未来的男朋友。 林淼转头看着她,露出一个举重若轻的微笑“很简单,只要足够有钱就行了。一个人能掌握和随意支配的资源越多,对万事万物的包容心就会越大。自给自足的温饱家庭,就不用整日为基本的生计忧虑烦恼;丰衣足食的小康人家,就不用为必要的家庭支出斤斤计较;收入丰厚的大户人家,就不需要跟普通人家攀比斗气。 一个人,不烦恼,不计较,不斗气,心情就会好,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还哪来作恶的心思?不但不作恶,搞不好还要爱心泛滥,往后越来越富,富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有钱了,说不定还会越富就越看不得别人吃苦、受罪,帮别人还来不及,还怎么会去害别人?这么有钱的恶人,干嘛还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一直内出血不说话的孙建涛,突然很深沉来了句“说得好。” 王岚也跟着点点头,被林淼的话说得触动了。 虽然真实的社会,要比林淼口中所说的更残酷、更暗黑些,可这种心向光明的想法,总还是需要的。不然还提什么社会主义,提什么共同富裕。 所以哪怕道路再曲折,路途再遥远,但大方向上的信心,还是应该要有,而且必须要有的。 小秘书沉默了半天,才嗤嗤笑着,对林淼说道“那你得加油啊,越早变有钱越好,姐姐现在穷死了,也等着你早日来帮助我呢。” 林淼笑了笑,道“一起努力,互相帮助。” 小秘书终于露出了笑脸。 谁能想到撒狗粮还能撒出净化心灵的效果。 她伸手揉了揉林淼的头。 再看林淼,感觉这孩子头上,简直套了个天使的光环。 车速缓缓减慢。 孙建涛将车子开进停车场,刹车轻轻一踩。 到地方了。 第五百零六章 两个椭圆叉形相交,交叉处上端,标记了一个字母t。 林淼仰头看着央视老楼外墙上大大的logo时,时间才早上8点20多,但央视楼外,已经人头攒动。穿着各色校服和少数民族服装的数百个今年获奖的小学生,将林淼心里的那点小得意,稀释得连刚从东瓯市出来时的一半都不到。 他只能在心里头感慨,大国就是大国,连“全国优秀小学生”这种明明已经足够高端却又频繁到一年就需要颁发一次的奖,在持续颁发了那么多年后,现在却仍要每年颁出几百个,甚至数量越来越多,才能平衡各个地区的利益和心态。而这其中,来自首都和沪城两地的孩子,就占了整个获奖名单的至少三分之一。 不过也由此可见,东瓯市近二十年的建设成果,今年总算是落在了大领导们眼里—— 还是那句话,个人努力固然重要,但拿成绩,还要看历史进程。 要是东瓯市还跟前些年一样靠向全国输出假货过日子,别说林淼拿个什么国际金奖,他就是拿宇宙级和平奖也白搭。名额没有就是没有,跟你的个人本事没关系。 所以这一回,林淼也算是赶上了。 毕竟就算没有林淼,只要这个名额发下来,东瓯市内部该分赃还是要分赃,可能落到上小学这些年来一直成绩优异的张雪茹头上去也说不定。东瓯市历史第一个优秀小学生的称号,总会有人拿到,顶多就是不具备像林淼这样的传奇性和话题性而已。 王岚和孙建涛领着林淼这个小屁孩,以及没见过世面刚到央视大楼门口就激动得瑟瑟发抖的菜鸟小秘书,从央视正门进去。四个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出示了工作单位的证件和邀请函后,便通过宽松的门禁,随着拥挤的人群进入大楼。那保安甚至都没翻林淼的书包,让得了便宜还卖贱的林淼不住在心里吐槽他们不专业。 片刻之后,等一楼大厅里的人至少都超过三五百了,楼上才有人下来,分批将前来领奖的孩子和领队接上楼。林淼个子太小,王岚生怕他走丢,干脆让小秘书帮忙抱着。 边上一群和林淼一样,今年上半年还在读小学六年级但现在都已经升上初中的来自天南海北的小学大佬们,看到被人抱在怀里的林淼,各个比看到那些穿少数民族服装的还觉得稀罕。 按照不成文的惯例,全国优秀小学生和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也是有年龄限制的。 四年级是最低要求,而且极少数有四年级的小孩能拿到这个奖。 通常都是五六年级的大孩子,并且以六年级的居多。像林淼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刚从幼儿园毕业不久的家伙,混在这里头,就稍微有点显眼了。 “诶,看那个……” “最多六七岁吧?” “那么小,六岁顶多了吧……” “也是个大队长啊……” “怎么会有那么小的大队长,哪个市的啊?” “看校服!东瓯市……百里坊小学……” “东瓯市在什么地方?县级市吗?” “就是那个卖假皮鞋很出名的!” “没听说过,不知道……”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变大。 王岚听着四周乱七八糟的声音,心态却很乐观,笑着对孙建涛道:“孙主任,来央视走一圈就是不一样啊,宣传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吧?” 孙建涛苦笑摇头。 也没这么宣传的啊,卖假皮鞋很出名算哪门子的宣传标签…… 不过话说回来,这回市里派人过来,也是有点古怪——按说林淼拿这两个奖,市里头应该让市教育局或者团市委的人来带队才是,结果派的却是王岚这个市宣传部的二把手。 这操作,就略微有点意味深长了。 还是说,另有别的安排? 孙建涛这么想着,忍不住跟王岚打听道:“王部长,你们这回过来,还有别的事吧?” “是啊。”王岚突然压低了声音,在孙建涛耳边道,“等下还要跟春晚的节目组见个面,下星期孩子过来参加春晚节目彩排,还要过来一趟,今天先来认个脸熟。” 孙建涛闻言一惊,随即又惊讶变惊喜,笑得满脸褶子,京腔都不要了,张嘴就是东瓯市的土话:“真哒?” 王岚笑着点点头,又在嘴唇前竖起指头,笑道:“小声点,咱们低调。” 孙建涛开心地不住点头。 什么全国优秀小学生,这种荣誉说到底也就拿奖的孩子自己一家人高兴高兴,外人谁在乎你有多优秀?而且这一回,也就沾了“东瓯市历史第一次”这个彩头的光,所以市里头才稍微重视一点。往后要是每年都能拿一回,肯定就没这么稀罕了。 但春晚不一样啊! 这玩意儿全国十几亿人一整晚盯着你,一旦节目出彩,连带着城市的知名度都能上去。 那个演小品的老赵,这两年不就生生把东北小城的名气给带火了吗? 孙建涛盯着林淼,喜出望外。 只有他这种长期人在外地的,才能深切感受到,家乡的强大到底意味着什么。 抱着林淼的小秘书,当然也知道林淼要参加春晚彩排的事情。 看着林淼乖乖的样子,小秘书忍不住低下头,在林淼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小朋友,你怎么有这么多本事呢,比姐姐都厉害了!” 边上一大票人高马大甚至身高不输许风帆的小学生们见状,不由地全都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这么个还能被阿姨抱在怀里的家伙,真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来领奖的啊…… 林淼倒是无所谓别人的目光,只是对小秘书的口水有点抵触。 被张幼薇那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抱习惯了,换一个怀抱真的好接受不来…… “姐姐,发乎情,止乎礼,你喜欢我归喜欢我,下次亲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我现在都是按次收费的,除了我妈、莉莉、晓晓和舅妈,其他人亲一次收十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林淼擦了下脸,一看手上没有唇印,干干净净,稍微放心一些。 小秘书却逮到机会,赶紧就要报仇,问林淼道:“你不知道这种事情收费是违法的吗?” 林淼一脸纯洁地反问:“哪种事情?” 小秘书一怔。 王岚很无语地提醒小秘书道:“克制一点,这里这么多人呢。” 小秘书耳根一红,有种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感觉。 正尴尬间,人群外围却突然一阵骚动。 原本拥挤的人群,愣是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划开一道一米多宽的小路。 两个满头乌黑秀发的领导,在另外几个央视领导的陪同下,向四周举手示意,随即大厅里突然响起掌声。几个领导也一边鼓掌,一边朝里头走去。 林淼一行四人,除了小秘书抱着林淼腾不出手,林淼、王岚和孙建涛全都很机灵地不明觉厉地跟着一起拍,虽然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哪位,可在央视大楼里头能搞出这种阵仗的,最次也该是个高官吧? 两个超级大佬,一路往前走,从林淼跟前经过时,其中一人突然停住脚步,和林淼对视了一眼。林淼只愣了半秒,不等那大佬问,自己就主动喊道:“叔叔好!我是东瓯市百里坊小学的林淼,今天是来领奖的。我是现在初中生,不是幼儿园的!” 话音落下,大厅里掌声一停,笑声骤响。 超级大佬指了指林淼,哈哈笑道:“我知道!我听说过你!东瓯市的小神童,小学只读了一年就上初中了。上个月有两家报纸,还为了你的事情吵得挺热闹!” 林淼马上露出一脸歉疚:“给叔叔阿姨们添麻烦了,以后就不会了。” “诶,以后就不会了?”超级大佬盯着林淼,眼神明亮,笑道,“这个回答好!加油吧,小朋友,我们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林淼重重地一点头:“嗯!” 超级大佬和王岚、孙建涛一点头,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一米宽的小路,马上又像海水一样聚拢。 人群中,则多了些不同的声音。 “原来是跳级的啊。不过也太猛了吧,小学才上一年就读初中了?” “不奇怪,其实能读一年上初中的人不少,我就见过好几个读两三上初中的,主要是家里不放心跳太快,怕基础不好。不过这个也确实够厉害了……” “我想起来了,今年全国作文特等奖,就是叫林淼吧?东瓯市的神童。《曲江南都报》还闹了一个多月,非说人家是假冒的,我们杭州那边说得挺热闹的。” “我们沪城也有这个新闻。” “我们京里头也有人在说啊,我还当消息是真的呢……” “假的,《曲江南都报》都道歉声明了。” “道歉声明没人看的,我现在都还有听人说,是他爸给他买的奖,他爸是林国荣你们知道吧?写《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的那个作家……” “他爸是林国荣啊?!” “这个厉害了……” 林淼听得满心蛋疼,惊讶地转头问孙建涛道:“我爸现在这么红?” 孙建涛笑着点点头,苦笑着对林淼道:“我现在在外面介绍自己,都得说是你爸的同乡,别人才知道……” 林淼心里靠了一声,暗暗嘀咕:“怪不得上个月东瓯市那么众志成城地死保老林,感情真成城市名片了,这能不死保吗……” 正念着,人群又慢慢向前移动。 小秘书抱着林淼没走两步,边上就挤出来一个看年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先看猎物似的林淼一眼,接着满眼期待地问王岚道:“您好,我是央视二套《对话》栏目的编导,我们领导听说林淼来了,特别想请孩子录一期节目,几位要是有时间的话,下午2点可不可以?” 林淼边上一大群人全都听得一愣。王岚和孙建涛对视一眼,王岚几乎想都不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满心兴奋地回答道:“可以!当然可以!” 第五百零七章(万字大章求月票!) 举行颁奖仪式的演播厅面积极大,林淼一行人被按省份首字母,在演播厅中间靠后的座位坐下后,终于见到全部几支来自同省份代表队——包括刚才在楼下时,参与讨论上个月神童风波新闻的那几位杭城小学生。 杭城来的人比东瓯市多不少,四个孩子,三个大人,林淼一想,他们应该是把“全国优秀小学生”和“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给拆分了,明显是省城里头大佬太多,所以大佬家的孩子荣誉不够分,只能每家每户能拿一点是一点,妥协得又无奈又彻底。王岚显然跟这几位省里来的大佬们不认识,只是礼貌地向两旁点了下头,便算招呼到了。 反正待会儿颁奖完了,也不会坐下来吃午饭,毕竟下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得养精蓄锐才行。尤其是林淼,中午必须睡好,下午才有力气录节目。 王岚这么想着,都恨不能让林淼再在她的小秘书怀里躺一会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坐在椅子上,踢着小腿,跟过往的漂亮小姐姐们卖着萌,在无谓且冗长的等待中浪费掉宝贵精力。要知道,那可是央视的邀请啊!过些日子要面向全国播放的!要是再能配合春晚话题再做一次联动宣传,到明年年初,东瓯市的“城市名人名片”,说不定就能有两张了。 一门两父子…… 就这么随便想象一下,都感觉充满噱头。而且话说回来,老林和林淼这爷儿俩今年搞出这么多事情,都足够收录进马上就要制作的《1995年东瓯市城市年鉴》了吧? 别说东瓯市的年鉴,说不定连曲江省都有份。 毕竟纵观今年全年,曲江省在流行文化方面,都没几个人能达到老林这样的全国影响力,数来数去,也就几个电视剧演员勉强凑合,而且他们在各自行业内的地位,显然已经无法跟老林这种出道即巅峰的“超新星”相提并论。 王岚这么想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林淼的头,小声提醒道“淼淼,你再乱勾搭小姐姐,我就跟你家莉莉打小报告了啊?” 林淼一脸哀婉“姨姨,做人要厚道啊,虽然我确实喜欢被动,但刚才明明都是她们先动的手,那么多人非要摸我,我一个都没摸回去,我已经很克制我自己了。” 王岚听得广泛性前壁st段抬高,捂着胸口放弃了对林淼的教育,孙建涛哈哈大笑两声,引来旁人侧目的同时,赶紧闭嘴,小秘书则胆大包天地捏了下林淼的脸颊,小声道“小屁孩,人小鬼大。”林淼转头看看小秘书,很肤浅地并没有调戏她的心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舅妈的美,几乎快要毁掉他对老姐姐们的耐受力。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人生还需要继续修炼啊…… 林淼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会场内轰轰闹闹了半天,等到各城市代表队的人陆陆续续坐齐,连最后几位稍稍迟到半分钟的京城某小学的人赶到,演播室大门一关,让林淼印象并不深刻的一男一女两位央视主持人,终于走上了台。女主持人对着镜头,一番简单的开场白后,现场音乐一响,林淼几个人都麻木地跟着全场上下突然响起的掌声,开始有节奏地用掌声打拍子。 演播厅侧门,六七位超级大佬在掌声中走上主席台落座,坐在正中间c位的,正是刚才在楼下时,跟林淼说话的那位。 林淼视力极好,隔着十来排,定睛一瞧主席台桌上聚光灯照耀下的名牌,正要转头问王岚那个大佬到底是什么职务,就先听男主持人用感情充沛的语气,按咖位介绍起到场的领导来。 林淼当场听得嘴张大,在楼下跟他说话的那位,居然是教育部的首官,跟他一起来的另外几个人,则是团中央分管小学工作的副书记,教育部的一位副部长,两位司长,以及央视的两位领导。 “这阵容……”林淼看得心惊,他上辈子虽然在副区长身边混了好些年,可最多也就偶尔见到身兼省常委的市一把手一面。而且总归自己市里的领导,关系上离得近,每次见到也就像学校里的小孩子见到校长,敬的成分远多于怕的成分。 不像现在,那简简单单几个字的头衔,就让他彻底老实了。 王岚转头看了眼林淼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道老林在家里怎么教的,能把孩子教出这种阶级敏感性来,当然也不是不好,可就是觉得怪怪的。 至少边上其他市的孩子,就不像林淼这样,一听到主持人介绍大领导,就瞬间连腰杆都挺直了,顶多就是哇哇两声以示惊讶。 “放松点,又不是让你来开会发言的。”王岚在林淼头上摸了一下。 林淼转头看看王岚,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也是,早就不是那个时候了……”林淼心里嘀咕道,“寡人现在可是祖国的花朵,是来接受表扬的,又不是来当人肉背景的,紧张个毛线啊……” 可心里念归念着,却依然坐得笔直,满脸都是和年龄不符的严肃。 这时一个镜头打在林淼身上,足足停了两秒,才扫了过去。 台前的两名主持人,很快介绍完毕到场领导。现场短暂的安静后,主席台前,这年头实际头衔名称还是“国家教委主任”的超级大佬便开始致辞。 生于沪城的大佬,普通话勉强标准,按照惯例拿着稿子念,先说一通科教兴国的战略意义,再说义务教育和小学教育的在科教兴国战略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然后就是今年以来全国小学教育所取得的重大成就,说完这些,才开始表扬今天到场的小朋友,说些早上七八点钟初升的太阳,祖国未来的栋梁之才之类的话。 林淼暗想这篇稿子,应该被好几任教委主任念过,顶多就是与时俱进地做一些修改和增补。 孙建涛打着呵欠听到最后,终于掌声一响,又清醒过来。 只是教育部的超级大说完话,团部的超级大佬,马上就又接了上来,林淼明显听到,自己坐的这排,连大人带小孩,不由地集体发出一阵轻微的“怎么还没完”的叹息。 不过好在团部的大佬不抢戏,只说了不到10分钟,就利落地结束了讲话。 随即两位央视主持人又一通串场词后,等到京沪两个小孩,分别代表“优秀小学生”和“优秀少先队员”发完言,现场终于响起了颁奖的背景音乐。 全场前前后后听了一个多小时场面话的小学霸们,这下子总算来了精神,各个眼睛发亮,等着拿走说不定一辈子才能拿一回的国家级大奖—— 虽说能来到这里领奖的小学生,几乎每一个都是自己当地同年龄段孩子中的佼佼者,可未来还那么漫长,就算是能连中小三元的科举高手,花整个后半辈子也过不了乡试的都大有人在,更不用说这些孩子将来要面对的,最差也是和他们目前级别相当的对手,这还不提,在日后的很多比拼项目上,还会大量的场外因素介入。 在这种全国级别的竞争中,能获胜一次就足够不容易,想每次都赢——纵观中国科举史,能连中六元的,总共也才几个?就算真正的天才,都有失手的时候,遑论今天到场的,说破天也就是一群成色还不完全明朗的“乖孩子”。小学阶段的成绩,哪怕含金量再高,就整个人生而言,也只能放在“仅供参考”的层面上。 甚至就算实打实地在中考和高考中把别人干掉,也不过就是另一场竞争的开始。 它固然能证明你的强大,却只能决定你今后的对手。 但和你今后的人生输赢,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像这场颁奖典礼,纪念的是过去,风光的是眼下,却给不了任何人实质的未来。 镜头下的主持人,按照省份,一次念十个获奖孩子的名字,场下的孩子在过道上排好队伍,依次上台,对台上的领导行少先队礼,然后握手、领奖。 林淼跟着曲江省的队伍上去时,台底下稍微哗然了一阵,因为个头实在太小,敬礼完毕后,甚至享受特殊待遇地被颁奖的司长大佬摸了摸头。 花了足足快一个小时,“优秀小学生”的奖状证书终于发完。 紧接着唱名的又从女主持人换成男主持人,开始颁发“优秀少先队员”的奖项。 林淼于是又排了一次队,这回就没什么人当回事了。 看过一次,就不新鲜了。 优秀少先队员的人数稍少,只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就走完了流程。 王岚捧着林淼拿回来两本大证书,笑得花枝乱颤。 小学奖项归小学奖项,可毕竟是全市首次,确实值得纪念。 她翻完两本证书,又递给身旁的孙建涛,自己则整个人侧过身去,把林淼往怀里搂,不住地揉林淼的头道“好孩子,太争气了!太给咱们市争气了!” 这边刚夸了几句,就在全场都以为颁奖结束,可以散场的气氛下,休息半天的女主持人,又拿起话筒,中气十足地微笑道“各位现场的来宾,还有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大家请稍安勿躁。接下来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项目要颁发。这个奖项,是从今天到场的所有获奖同学中间产生,由团中央和全国教委相关部门共同投票选出的,代表1995年全年,全国所有优秀小学生的最高荣誉!下面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全国教委主任,为十位成功获奖的同学,颁发‘1995年全国十佳少年先锋’荣誉证书和奖牌!” 台下居然愣了两秒,才啪啪啪啪地响起一阵掌声。 王岚放开林淼,和孙建涛面面相觑。 王岚奇怪问道“不是就颁两个奖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孙建涛更意外地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王岚有点失落地摇了摇头,这种事先连风声都没收到的奖,看来是没戏了。林淼也有点蛋疼,没想到千里迢迢拿来拿奖,结果还是一不小心就成了人肉背景…… 但事实上,不仅是东瓯市这边没有事先收到消息,王岚还很快就听到,连边上杭城代表队的人都在嘀咕,才发现居然整个曲江省都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奖! 而就在曲江省全体震惊于自己被体制抛弃的事实时,规模更大的京沪两支带队表,也在嗡嗡讨论。这动静一出来,曲江省和其他省份,一下子就内心平衡了。 好吧,原来真的是个彩蛋。 只是…… 王岚转头一看满脸淡然的林淼,心里还是暗叹了一声。 才十个名额,杭城都不一定能拿得到,更不用说东瓯市了…… 现场颁奖音乐再次响起,坐在c位的教委大佬,接过一份从边上递过来的名单,很单刀直入地念道“获得1995年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称号,第一位,首都四中附小,陆朝辉。” 演播室内安静片刻,随即京城方阵中,欢呼声冲天而起。 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和同来的老师跟同学们,击掌相庆,从人群中走出。 王岚抬眼看去,马上对林淼道“看,就是刚才上台发言的那个!” 林淼点点头道“可惜老夫只读了一年的小学,不然哪有这些年轻人扎台型的机会。” 王岚和小秘书,同时笑着把手按在了林淼头上。 虽然奖是拿不到了,但心态可嘉不是? 在一片掌声和欢呼中,绝对有许风帆那么高的陆朝辉,带着慢慢的骄傲和自信,昂首走上台去,向大佬敬礼。大佬笑了笑,从礼仪小姐手里,拿过证书,微笑交给陆朝辉,又给陆朝辉挂上一枚奖章形状的奖牌。颁奖完毕,两人在台上交谈两句,四周闪光灯亮起——居然连京华社和《群众日报》的记者都来了,明天指不定还要全国性地火一把。 台上大佬和小陆同学合影的时候,台下的主持人也在说话“陆朝辉同学,在1994年9月至1995年8月间,共计获得全国、省、市各级重要比赛奖项18项,其中包括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小学组一等奖、首都小学生奥数比赛一等奖第二名、全国首届小学生英语演讲风采之星大赛第一名、中美小学生数学联谊赛金牌、全国小学生篮球比赛总决赛最佳选手称号、由中科局、京华大学主办的未来科学家航空模型挑战赛小学组冠军……” 主持人越往后说,整个演播厅内就越哇哇一片。 林淼听得都愣了,狗日的,难道不止我一个人重生了? 这个挂逼,开挂开得有点过分了啊! 陆朝辉在一大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面前装完逼,看着全场惊恐的模样,满脸掩不住的得意洋洋。不过没下台,而是被主持人请到了一边。显然等下还要再拍一张“全国十佳小学生的合影”。大佬招呼完陆朝辉,随即又拿起名单,报出第二个名字“获得1995年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称号,第二位,沪城交大附小,汪启明同学。” 话音落下,沪城那堆人紧跟着掌声雷动。 刚才作为“优秀少先队员”代表的女孩子,满脸通红地从人群中走出。 这次不等她走上台,主持人就开始介绍“汪启明同学,在1994年9月至1995年8月间,共计获得全国、省、市各级重要比赛奖项14项,其中包括全国中小学生作文竞赛小学组一等奖、沪城小学生奥数比赛金奖、全国首届小学生英语演讲风采之星大赛第二名、中美小学生数学联谊赛金牌,全国小学生钢琴演奏赛第三名、全国小学生书画大赛决赛第三名、沪城城运会小学组自由泳400米决赛第六名……” 汪启明红着脸已经走上主席台,从大佬手里接过了证书和奖牌。 王岚转头看看林淼,见林淼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淼淼,这下知道天外有天了吧?” 林淼点点头道“天外有天这种大道理,我早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都能领悟一遍,我关心的点不是这个。”王岚不由奇怪道“那你关心的是哪个点?” 林淼伸手一直前方的汪启明道“那个姐姐,以后一定会是个大美女,刚才第一个拿奖的,明显暗恋她。你看,那个傻大个是不是一直在偷瞄她?” 王岚听得满脸纠结,这时候你小子还有空想这个?! 边上的小秘书却仔细望过去,观察几秒后,不由意外惊喜道“诶!好像还真是!一直想看又不敢看她的样子!淼淼,你这个观察力好厉害啊!” 林淼谦虚道“无他,唯手熟尔。主要是经常被小妹妹崇拜,不知不觉就练成了这种目光。现在我随便和哪个小妹妹对视一眼,就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 小秘书心里暗道这个孽障,满脸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边上不远处,林淼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淼哥!淼哥看这里!” 林淼转头望去,只见杭城那头,一个屁孩不知死活地在这种场合离开自己的座位悄悄靠过来,一路挪到林淼跟前,很兴奋的样子“淼哥,缘分呐!咱们江南两大才子,果然是风云际会,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林淼看着这个自来熟的货,想都不想就骂道“死开,爷爷一颗红心跟党走,我跟你个毛!”然后又盯着对方看半天,很疑惑道“你是谁啊?” “我靠!我啊!齐思远啊!”齐思远抓狂道,“今年暑假才在沪财一起比赛的啊,跟你一起参加过全国作文比赛的啊!我跟叶一帆是初中同学!” “嗯?”林淼盯着齐思远看半天,有那么点印象道,“哦……原来是齐兄,你发育了吧?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发育你个鬼!我还没发育好吧!”齐思远咬牙切齿,“淼哥你太不够意思啊,我整天对你心心念念,你居然转脸就不认识我了。” 林淼很淡定道“都是小事,何足挂齿,不用谢我。” 齐思远一口老血涌上心头。 林淼边上的小秘书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杭城那边这时才有人喊道“齐思远!快回来!乱跑什么!?” “待会儿中午再聊啊,中午全省代表队一起吃饭!”齐思远对林淼说了句,又飞快溜走。 等齐思远走了,王岚才问林淼道“外地的朋友吗?” 林淼对朋友这个词有点看重,并不随便承认,实事求是道“一面之缘,比赛的时候见过。” 王岚点点头,不管是不是朋友,今天能来这里凑一脚的,至少家里肯定都不简单。 不过小孩交朋友的事,王岚也懒得多管,她倒是比较在意齐思远说的中午聚餐的事情。真要有临时聚餐的话,下午的节目录制怎么办?杭城带队的,貌似是个省教育厅的领导吧,万一是个副厅长之类的,那就不太好拒绝啊…… 王岚转头看看自己的小秘书,要不要让小秘书先带林淼去录节目? 好像也不是不行…… 王岚默默想着,再分神一听前头的超级大佬念名单,眨眼间已经念到了第八个人,显然后面上去的那几个孩子,跟前两个人相比成色就差很多了,重要荣誉都是三两句话的样子,跟林淼比其实也差不多。 王岚抬手看表,不知不觉,这场颁奖仪式已经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这都11点40多了,再磨蹭下去,等吃完午饭,连午睡休息一下的时间都要没了。 “获得1995年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称号,第十位,东瓯市百里坊小学,林淼。” 话落,巨大的演播室内,足足安静了三秒。 正走神想着午饭和央视节目的王岚,依稀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转头看看小秘书,却见小秘书满脸要尿出来的激动,两条腿抖动着,双脚在地板上急促地踩踏了几下,咬着牙,说话的声音都飘了“部长!~拿奖了啊!淼淼拿奖了!” 王岚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呵呵一笑,心里略有点惊喜,但整体上还算淡定地跳下椅子,扭着小胳膊小腿,沿着长长的过道,招摇朝远处的主席台走去。 半睡半醒的孙建涛回过神来,见林淼下去了,急忙鼓掌。 东瓯市三个人鼓起掌,曲江省各支代表队的人面面相觑片刻。 “鼓掌啊!同乡呢!”齐思远人小鬼大地喊了句。 杭城带队表回过神来,感激鼓掌,曲江省其他市里的人,见老大都鼓掌了,也赶紧跟上。只是曲江省毕竟来得人少,连大人带小孩,拢共也就三四十人,跟京沪两地的声势根本没法比。三四十人在千人演播厅里不算卖力但也不敷衍地拍拍手,掌声终于勉强有了点规模。 寒酸是寒酸了些,可至少表现就比隔壁的内斗省强多了…… 在这种说尴尬不尴尬的气氛中,林淼一路往前扭,主持人则不大照顾林淼的步频,直接拿着手里的小卡片介绍道“林淼同学于1994年9月入学,1995年9月升入东瓯市外国语初中。是曲江省历史上年纪最小的初中生,也是目前全国有明确档案记录以来,最年幼的初中生。林淼同学本年度共获得两个重要奖项,分别是1995年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小学组特等奖,是该比赛举办以来年纪最小的获得者,也是第一位获得该赛事特等奖殊荣的参赛者。此外,林淼同学的另一个重要奖项是,首届新加坡国际书法邀请展览赛少儿组硬笔书法金奖。 让我们向今天获奖的这十位同学,致以热烈的祝贺!” 估计也是急着想吃午饭了,主持人介绍完最后一个林淼的事迹,都不等林淼走上主席台,就先忙着要散会。这时现场的掌声,终于稍微热烈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 因为毕竟拿奖的队伍不多。 全国十佳称号,京城拿了三个,沪城拿了两个。 其余内斗省一个、东山省一个、豫南一个、北疆少数名族必须一个。 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林淼。 所以真心鼓掌的,也就那么丁点。 尤其是内斗省,格外不像话,只有获奖的徽京市在鼓掌,其余市里的全都安静无声。 林淼终于慢腾腾地走到台上时,掌声已经停了。 超级大佬笑呵呵地把证书递给林淼,林淼捧在怀前,那本证书几乎能当被子用。 台底下的千把人,看着林淼发出一阵看小动物的轻笑。 超级大佬给林淼挂上奖牌,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孩子,你又得谢谢你师父了。” 林淼恍然大悟,立马认真地应了声“嗯!” 超级大佬这时又蹲下来,揽住林淼的肩,让京华社和《群众日报》的记者拍了照。 这时男主持人走上台,对留在台上的另外九个孩子道“请获奖的同学一起合个影。” 陆朝辉偷瞄汪启明一眼,然后直接走到林淼身边。 一米七的傻大个和一米二的林淼并排一站,台下又响起一阵并无多少善意的笑声。 坐在后头的王岚无奈地摇摇头,有种眼看着林淼被人当了小丑的无力感。 林淼倒不在乎,谁家爷们儿还没被人笑话过一两回,人身攻击就更没必要放在心上。笑话的人,不是年幼无知就是智商缺陷,跟这两种人,都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直接绕开陆朝辉,跑到汪启明身边,大摇大摆卖萌道“姐姐,我们长得好看的站一起!” 汪启明被林淼说得一笑,母性泛滥地弯腰就把林淼抱了起来。 台下拍照的记者见状,连忙对汪启明道“对对!抱起来!抱着好!” “啊?”汪启明惊讶了一声,没想到自己抱起来,还不能随便放下了,只好在几个摄影记者的指挥下,抱着林淼在台上换了几个角度,被拍了三四分钟。 “差点抱不动你!你怎么这么重啊?”小姑娘放下林淼,见林淼一头长发毛茸茸的样子,虽然有点累,却还算心甘情愿。 然后就见林淼一脸萌萌哒地回答“因为心里充满爱。” 汪启明一下就受不了了,众目睽睽的,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 台下一群没看过电视剧的土鳖,立马就喊疯了。 眼见场面要失控,女主持人连忙维持秩序“请各位同学保持冷静,既然林淼同学这么可爱,我们再来采访他几句吧?”她快步走道台上,蹲下来把话筒递到林淼跟前,笑着问道“林淼小朋友,你才这么小的年纪,就有机会跟这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最优秀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们,站在全国级别的舞台上一起领奖,你对此有什么感想呢?”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太为难他们了。好不容易一路过关斩将,从小到大努力这么多年,今天来到这里,却发现自己的水平和一个八岁小孩差不多,换做是我的话,心理阴影一定很大。”全场一阵安静,居然没几个人听懂林淼的冷幽默…… 林淼看着台底下黑压压一大片人,心里暗骂一句“靠!一群没文化的货……” 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听懂。 林淼身后的那几位坐在领导席上大佬,和镜头后面的几个导演其实都咧了咧嘴。台底下,齐思远也跟得上林淼的节奏,可他总不能一个人傻笑,所以只能憋在肚子里。 女主持人见惯了按常理出牌的,遇上林淼这种乱来的,一时间居然有点愣住,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假装采访已经结束,在这个没能抖响的包袱中,赶紧起身道“那我们再来问问,其他获奖同学是怎么想的。陆朝辉同学,作为十佳先锋的第一名……” 话没说完,却又被超级大佬无情地拿过话筒打断。 “是第一位,不是第一名,十佳先锋称号,排名不分先后。” 女主持人微微一尴尬,可马上又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新设定,马上就微笑着改口,对陆朝辉道“好的。那么陆朝辉同学,请问你作为全国第一位拿到这个称号,而且作为这次的全国优秀小学生代表在这里做了发言……那么你对获得这个十佳先锋的荣誉,现在有什么感想呢?” 陆朝辉显然也是个骨子里烧包不能自拔,看着穿了高跟鞋,个子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主持人,笑着回答道“想法当然有,但是我想用英语说可以吗?” 女主持人表示欢迎地笑道“当然可以。” 陆朝辉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用英语道“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鼓励,我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为母校和现在的学校争取更多的容易,将来为祖国建设做出贡献。” 台上一段英语说完,台下京城方阵,随即配合地热烈鼓掌。 边上沪城队伍里的人互相翻翻白眼。 去年比赛的时候,要不是这个陆朝辉人在京城主场,还指不定最后的冠军是谁呢! 这时台下的现场导播,突然刷刷在一块台板上写了几个字,举起来朝女主持晃了晃。 肚子已经饿过头的女主持人看到台板上的字,马上又面对镜头,不紧不慢地微笑道“诶,陆朝辉同学不愧是拿了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的,英语说得太棒了。既然陆同学给我们开了个好头,那今天的这场颁奖典礼,不如就由每个获得十佳先锋称号的同学,用一句英语感言来收场吧?台上的几位同学,应该都没问题吧?” 女主持人望向台上众人,所有孩子全都摇摇头。 男主持人又要刷存在感地故意多问一句“主要是我们的林淼同学,林淼同学没问题吧?” 不等林淼说话,陆朝辉突然探过头,对着女主人的话筒道“我刚才听到主持人阿姨介绍林淼同学现在就读的是外国语初中,我相信他的外语一定没问题。说不定比我们还厉害。” 林淼一听这话,直接就呵呵了。 这个小阴逼,小小年纪就满肚子害人的心思。 狗日的,什么全国十佳,寡人今日就留不得你! 林淼忙一脸着急地向女主持人招招手。 女主持人立马走上前,话筒递给林淼道“林淼同学有问题吗?” “有,而且问题很大!”林淼一脸认真道。 女主持人赶忙问“什么问题?” 林淼露出很严肃的表情“我要纠正一下,刚才那个大哥哥话里的一个重大错误。他称呼用错了,不是主持人阿姨,应该是主持人姐姐!我必须代表全场的姐姐们,严肃批评他!” 台上台下,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的,立马就笑翻了。 演播室后方,几个看着镜头的导演和制片纷纷鼓掌大笑“这小孩,牛逼!” 主席台后不急着走的几个大佬,也都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 女主持人就更不用说,笑得嘴得合不拢,就地先亲林淼一口,然后在一片起哄中,起身道“林淼小朋友太可爱了,可惜他今年就小学毕业了,不然我明年还要投他的票。” 台底下一群小屁孩似懂非懂地笑笑。 陆朝辉被林淼抢了风头,脸上就稍微有点不爽了。 刚才汪启明抱着林淼到处走的手,陆朝辉就在吃干醋,而现在…… 我草拟大爷! 刚被女主持人亲完就主动去牵汪启明是手,你是几个意思!? 陆朝辉正飞醋吃得想捏死林淼,女主持人的话筒,这时又递到了汪启明面前。 汪启明牵着林淼的手,在这个场合下,显得有点紧张,简直说了句和陆朝辉刚才差不多的话,都没把话筒还给女主持人,居然就传给了身边的人。 女主持人一看也没关系,就任由话筒在孩子中间传递。 几个十佳少年,每个人简简单单一两句英文,轮到北疆少民小哥时,英语居然还带当地口音,又惹来台底下一阵政治不正确的笑。 最后,话筒终于传到林淼手上。 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快结束吧…… 真的饿得不行了…… 林淼接过话筒一掂了,感觉话筒还挺沉,然后在众人不耐烦的想赶快走的脸色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感谢所有出席这场庆典并为我们颁奖的领导们,感谢党和国家对儿童教育事业的重视和投入,感谢tv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展示自我的舞台。我知道中国是一个强调集体荣誉感的国家,中华民族是一个强调集体荣誉的民族,能够以个人的身在站在这里领奖,是这个大集体给予我们的莫大鼓励,我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说到这里时,台上台下,已然愣住了。 这口音,这词汇量,这表达…… 狗日的,不说秒杀全场,但绝对够惊艳了。 主席台上几个大佬互相对眼,纷纷点头。 台下,王岚、孙建涛、小秘书三人看来看去。 边上的齐思远已经在自言自语地嘀咕“淼爷这个台型扎起来,真是打都打不掉啊,那个挑头的傻子,肯定后悔死吧……” 陆朝辉何止后悔,简直是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好好的逼,为什么会别别人哪去装了? 还有这么狗日的,为什么去年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的时候没出现? 在满屋子的震惊中,林淼继续侃侃用英语说道“我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站到这里,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我确实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到我甚至都没把应该说的话想明白。我今天能来到这里,就我微不足道的成绩向各位领导和同学们,汇报我一年来的所学和所得,靠的是东瓯市和曲江省的培养,靠的是我的家乡,当然更离不开祖国。 不但是我,每一个怀揣着理想,对自己有所要求的人,都应该心怀对集体的尊重和感恩之情。一个人的成功,固然需要个人奋斗作为支撑,但也离不开大环境对个人的帮助和支持。 而在大环境之外,个人的努力,也绝非是一朝一夕。 九层之塔,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成功是因为努力,也因为热爱,也因为坚持,爱你所做,铸就卓越,自成传奇。这就是我的感想。谢谢叔叔阿姨和老师们,谢谢tv。” 林淼不紧不慢,一口气说完。 说完后,在全场的一片寂静中,先向台下鞠了一躬,转头又向坐在主席台上,已然目瞪口呆的超级大佬了鞠了一躬。然后举起手,把话筒交还给女主持人。 女主持人愣愣接过,还在脑子里飞速组织语言。 主席台正中央,教委的超级大佬,却突然鼓起掌来“说得好!” 掌声迅速从台上蔓延到台下。 虽然全场没几个人能听懂,但那掌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演播室后头,一群编导全都已经傻了眼。 坐在台下后排的王岚,紧紧地跟孙建涛握着手。 长脸!太特么长脸了! 东瓯市建市二十年,就从没这么长脸过! 第五百零八章 演播室内的掌声经久不息,一直到超级大佬们挨个摸过林淼的脑袋,在央视领导的陪同下出了门,掌声才逐渐减弱,继而变成喊声。 维持秩序的人一走开,林淼就被一大票求合影的小孩团团包围。 汪启明主动担负起保护祥瑞的责任,护着林淼拨开人群,艰难朝着沪城方阵的方向前行。 王岚、孙建涛和小秘书三个人眼见林淼越走越远,生怕林淼那小体格被挤出毛病的王岚正急得正跳脚时,央视又一位工作人员跑上台,再次稳住了局面,拿着话筒大声道“各位同学请不要着急!请大家保持秩序坐好!接下来还要进行优秀少先队员和优秀小学生的集体合影,合影完毕后,再按省市代表队顺序离开!个人合影请在离开大楼后进行!半小时后这个演播室还有其他活动要举行,请大家抓紧时间!配合电视台的工作!” 这么一喊,台底下围着林淼瞎亢奋的小孩子们,终于纷纷散开。 千难万险把林淼抱回到沪城方阵的汪启明,坐回自己的位置后长舒一口气,累得满头大汗地对身边的同学道“好险,为了救他出来,我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 沪城方阵里头,紧跟着就有人喊起来。 “怎么拉到我们这里来了啊。” “快让他回自己那边去呀!” “启明,你是想抢个小老公带回家养大吗?” 汪启明听得朝队友翻了个白眼。这时坐在另一旁的沪城领导,居然也跟着童心大发地,逗林淼道“小朋友,你干嘛跑这里来啊?是想跟启明小姐姐回家吗?” 林淼看了看,那位沪城来的领导,来了句“淡定,大家自己人,沪城广电的孙局是我师兄。” “孙局是你师兄?”领导同志顿时大为意外,很感兴趣地追问道,“是你什么师兄啊?” 林淼却傲娇地卖起了萌“不告诉你!师父说了不能到处乱说!” 领导又笑着问“那你师父是谁?” 林淼满脸小朋友的认真模样回答“师父的名字也不能乱说,不然要被打屁屁的。” “哈!我看你就是在跟我们装熟!”把林淼抱在腿上的汪启明笑出声来,笑靥如花道。 边上的领导也笑了笑,却不再追问了,只是暗想孙局怎么说也是个厅级领导,小家伙敢说自己和他是师兄弟关系,那师父得是什么人物? 回头有机会去问问孙局,这个小豆丁到底是什么来路…… 演播室里很快又秩序井然。 王岚和孙建涛看林淼被沪城的人拉去了,总算松口气又坐了回去。台上的央视工作人员,先招呼着领了“全国优秀小学生”证书的三百多个孩子,几百人把巨大的舞台填得满满当当,花了足足二十来分钟才整好队伍,然后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终于搞定。 等这张照片一拍完,工作人员又紧接着大喊“同时拿了优秀少先队员称号的同学先不要下去,我们马上再拍一张优秀少先队员的合影!请台下的优秀少先队员也到台上下!只获得优秀小学生称号的同学,可以先下楼了!大家请分批次、有秩序地下楼!完成合影的同学请不要再占用场地空间,下个节目的观众马上就要入场了!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 身在京城队伍里,再牛逼也只能分到一个“优秀小学生”称号而不能一个人把肉吃干净的陆朝辉,略显吃味地看了眼仍然在台上被众星拱月包围着的林淼,说不出什么心情地跟着京城方阵的部分学生,在带队领导的呼喊中,排着队朝演播厅外走去。 他远远地转头看了眼牵着林淼的手上台的汪启明,不由又磨了磨牙齿。 不就是比自己多说了几句英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我回头再背800句经典英文诗句,有种的明年再过来单挑啊! 陆朝辉无法容忍八岁小屁孩把风头和姑娘全抢了,满心嫉妒地想着,自己明年一定还会再回到这里,“1996年全国优秀初中生”的称号,非他陆朝辉莫属。 到时候他会让全国观众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不过话说回来,应该是有“全国优秀初中生”这个奖项的吧? 陆朝辉有点不确定地在心里嘀咕道。 十几分钟后,整个演播厅里的人,差不多空了一半。林淼看着满屋子国家级选手,在拍完照后就被央视像扫垃圾一样扫出门去,不由得物伤其类,连连摇头叹气。 汪启明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像保护小动物一样蹲在最前排正中间的位置。后面几排还在调整队伍,轰轰闹闹的,半天搞不定到底谁该站得更靠中间,谁又要站外面一些。 听到林淼的叹气声,汪启明不由问道“小淼淼,你在叹什么气啊?” 林淼感慨道“虽然我毫无疑问是今天全场最靓的仔,但是没有像陆朝辉那样优秀的绿叶做衬托,我今天也没办法表现得这么出色。所以只要一想起明年再来的时候,我可能就看不到他了,我的心里头就感觉特别难过……” 汪启明听得咯咯直笑,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明年就不会再过来了?” “随口说说嘛。”林淼一本正经道,“万一诅咒成功了呢?” 汪启明笑着揉了揉林淼的头“真坏啊!” 优秀少先队员们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伍,抢了半天的c位,终于在小城市孩子的妥协下,完成了最后一张合影。在央视工作人员催命一样的喊声中,拍完照片散伙的孩子们,不敢再耽搁,唯有汪启明要了林淼家里的电话号码,才笑着把林淼放了生。 林淼心里头这下才真的感慨,全国最好的小学生聚集到一起,家里头有部电话机,那都是基本标配。家庭条件稍微差些的孩子来了,真心连个联系方式都给不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可以跨阶层交流的机会,在经济层面上就被残酷斩断——当然条件好的一方,也可以主动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但问题是,那些吃着几毛钱一顿饭的孩子,真的舍得时不时花几块钱,给那些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打一个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跨高官途电话吗? 至于写信,倒是可以。 然而谁又能保证,在日后更残酷的竞争中,双方都能一直保持在水平对等的层面上。 一旦距离拉开,恐怕新鲜感一过,恐怕关系疏远,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丝子弟想真正实现翻身,真的不是单靠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完全做到…… 汪启明管林淼要电话,未必只是为了林淼。 林淼身后的老林,或许是更重要的原因。 “好在我和老林,现在正在搞共同翻身的大动作,难度系数虽然高点,不过爷有外挂爷怕谁?”林淼心里头念着,一脸深沉地朝王岚三个人走去。 王岚一把年纪却扔脚步如飞,大跨步从阶梯上冲下来,在走道上抱起林淼就是一顿亲。林淼憋着气,忍受着老阿姨疾风骤雨般的疼爱。 王岚亲够了,这才一边猛揉林淼,一边激动难平地喊道“太棒了!太棒了!淼淼,今天东瓯市以你为荣!阿姨回去就给你开个全市表彰大会!” “王部长,先下楼吧。”孙建涛走过来,笑着提醒道,“这边场馆要清场了,都过一点了,吃了饭下午还要录节目。” “对对对!”王岚回过神来,急忙道,“先吃饭,先吃饭!下午还有要紧事!等录完节目,还得去跟春晚的节目组见个面……淼淼,阿姨现在真是觉得你比你爸还厉害!” 林淼点点头道“嗯,我知道。” 王岚和孙建涛哈哈大笑。 王岚把林淼交给小秘书抱着,三个人很快赶上了已经走出演播室的曲江省大队人马。 林淼一现身,自然又是全省同乡排队夸奖。 齐思远凑到林淼身边,仰头问林淼道“淼哥,刚才爽不爽?” 林淼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其实也就一般般吧,主要是观众的整体层次还不行,完全接不住我说的话,现场配合效果太差。要是大家的水平都能再稍微高一点,刚才的气氛其实还能好能多。但是我不怪你们,毕竟大家都是年幼无知又没什么文化的小学生,目前的文凭拿出来,也就比文盲高一个层次。书读得少,也没见过太多世面,对大家也不能有太高的要求……” 正排着队往外走的曲江省和边上几个省份的人,全都用“想吃煲仔饭”的眼神看着林淼。 杭城带队的领导却听得哈哈大笑,又邀请王岚几个人道“王部长,我们昨天在附近酒店订了包厢,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庆祝一下再一起走吧,我们回去应该也是同路。” 王岚却淡淡一笑,完全收敛住刚才那股子亢奋,柔声细语地回答“午饭是没办法一起吃了,我们待会儿下午还要过来录个节目,录完节目还要跟春晚节目组见个面。淼淼半年前就跟春晚节目组联系好了,这两天真的是太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电梯口的众人,顿时集体笑容一收。 被人强行逮住,被迫在台上装个逼,这种没办法的事情,大家忍就忍了。可现在我们明明就是请你们吃顿饭而已,你们东瓯市却还要趁机装个连环逼,这就真的有点过分了啊! 省城领导不要面子的吗?! 第五百零九章 林淼一行人,最终因为坦诚、直白和勇于指出他人缺点等优良品质,下楼后就失去了和全省各队一起吃饭的机会。从央视大楼里出来,杭城带队的省厅大佬和遗憾和王岚挥手道别,连全省合影都没拍,便匆匆带人离去。齐思远走的时候喊声嘹亮,高呼淼哥不要怕,保持你的风格,差点没当场就被开除队籍。这二五仔,公然叛变到这个程度,简直该狗头铡伺候。 等杭城大佬带走离开,王岚也顾不上省里的领导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赶紧抱着林淼,疾跑去了停车场,省得林淼再被谁拉住,要合影要签名什么的。 这都下午1点10分了,午睡是绝对别想了。 随便找个地方吃口饭,抓紧填一填肚子就回来吧…… 四个人上了车,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干部的孙建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慈眉善目地问坐在后排的东瓯市新晋大佬“淼哥,中午想吃点什么呀?” 王岚听孙建涛瞎喊,斜眼看看他,自己却先忍不住笑出来。 淼哥这个称呼,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该在全市流行了…… 林淼很淡定地照单全收了孙建涛的崇敬之情,淡淡回答道“回我莉莉家吃吧,早上说了要回去的,男人的承诺,说到就要做到,说回去就回去,天上下刀子都要回去。估计现在家里还有点剩饭剩菜,热一下就能吃,也省时间。对了,姐姐,你去帮我买点肯德基,给莉莉带回去,顺便再买一副双节棍,该补的礼物还是要补的。” 小秘书蒙了两秒,问林淼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买肯德基解决一下?” 林淼正色道“从开车去莉莉家只要十分钟,我们花二十分钟吃完,再花十分钟回来,还能结余十分钟,拿来上个厕所。但是去肯德基就要20分钟,来回就是40分钟,再加上点餐的时间,50分钟就过去了。不仅吃不上饭,下午录节目也要迟到。” 小秘书若有所悟。 孙建涛一边缓缓掉过车头,朝停车场外面走,又听林淼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我们兵分两路的话,第一,我们三个人能准时吃到饭,还不影响下午的事情。第二,我答应莉莉的肯德基和双节棍都能及时送到。第三,你办完这两件事,下午还能在京城逛一下,或者在莉莉家里睡个觉,一举三得。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很合理?” 小秘书点点头。 林淼马上对孙建涛道“叔叔!先停下车!” 孙建涛一踩刹车,在央视大楼旁的马路边停了下来。 林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100块,递给小秘书“去吧!皮卡丘!记住不要买辣的,莉莉的皮肤还过敏,经不起刺激。双节棍要买木质的,我怕她敲到自己身上会痛,我会心疼的!” “哦……”小秘书茫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林淼把车后排的门一关,对孙建涛道“叔叔,我们走!” 孙建涛茫然地踩下油门,穿过马路,朝羊皮胡同直行而去。午后伴着沙子的微风吹过,小秘书一脸无助地站在央视楼下,手里拿着林淼给的大钞,肚子咕咕乱叫。看着孙建涛的车子远去,她眨了眨眼,脑海中飘过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从车上下来了?” 孙建涛的车子开出很远后,王岚才像是回过神来,问林淼道“淼淼,你到底是让清清去买肯德基啊,还是买那个什么双节棍啊?” 林淼神叨叨回答“肯德基,就是双节棍,双节棍,就是肯德基。吃进肚子里的总会拉出来,耍得有模有样的双节棍,也总有一天会被学校没收。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心意。” 王岚安静两秒,把上面这段话全部过滤掉,然后总结出一个唯一对她有意义的问题,又问道“所以你的安排是,清清下午就不用跟我们一起去了?” 林淼点点头“嗯。” 孙建涛马上又跟着道“下午我也有事,等下我把你们送过去,你们办完事情,我让昨天那个小孟过来接你们,直接送你们去机场。” “好……”王岚有点愣神地回答,可心里却在奇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秘书,这就不见了? 就刚才那半分钟时间里,林淼到底干了什么? 不到十分钟后,载着满满懵逼情绪的小轿车,缓缓在羊皮胡同外停了下来。 三个人走到院子门前,按响门铃。 早就收拾了桌子的秦晚秋打开门,一见林淼回来,不由露出笑脸。 林淼却抢着很利索道“阿姨,没时间解释了,中午的剩菜剩饭赶紧拿出来热一下,我们40分钟内要赶回央视,随便吃两口就走!” 一边说着,快步走进院门。 秦晚秋摸着肚子问王岚道“怎么了啊?” 王岚微微一笑“下午还有个节目要录,刚刚颁奖典礼拖了太久,快没时间了。” “哦,哦……那你们稍微等两分钟,我炒个鸡蛋还是很快的!”秦晚秋急急忙忙转身。 王岚和孙建涛走进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厨房里刺啦一声滚油和鸡蛋接触的声音,充满鸡蛋香味的油烟,马上在屋子里弥漫开去。 洛漓匆匆忙忙从楼上跑下来,一见林淼回来,扑上去就抱。 “水水!” “莉莉!” 王岚和孙建涛有点蛋疼地对视一眼。 林淼和洛漓却旁若无人,直接在楼梯上坐下,互诉衷肠起来。 “水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我想你想得把昨晚剩下的肯德基都吃光了……” “没事,尽管吃,我已经让一个姐姐再去买了,等下就送来。” “嗯,早上你出去后,我们这里有个邻居发疯,把热水瓶砸到我们家墙外面了,他说他受不了了,快恶心死了。” “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水水,我好想吃鸡蛋,我以后再也不能吃鸡蛋了对不对?” “嗯,不止是鸡蛋,所有蛋黄做的东西全都不能吃。” “那有多少东西,是用蛋黄做的啊?” “大概几百种吧……” “啊……”洛漓一脸想哭,抱着林淼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眼里泪光闪闪道悲鸣道,“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淼叹了口气“唉,本来我是想瞒着你的,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莉莉!” “嗯?”洛漓转过头,巴掌大的小脸,仿佛猜到什么似的,神情害怕地望着林淼。 林淼严肃道“莉莉,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挺住!” “什么事……”洛漓弱弱问道。 林淼长吸一口气,盯着洛漓惶恐的大眼睛,残忍地说了出来“莉莉,冰淇淋就是蛋黄做的!” 洛漓怔怔看着林淼,过了几秒,突然哇地一声就大哭出来。 她扑在林淼怀里,哭声撕心裂肺。 秦晚秋还当怎么了,端着刚炒好的鸡蛋匆匆走出来,望向王岚和孙建涛。 王岚和孙建涛二脸懵逼。 谁能想得出来,林淼大中午的特地跑回来,就是为了把小女朋友弄哭的? “淼淼,莉莉怎么了啊?”秦晚秋见王岚和孙建涛无言以对的样子,忙把盘子放下,走到抱着洛漓的林淼身旁问道。 林淼慨然叹道“没什么,只是刚刚尝到人间疾苦,永远地失去了一些美好的东西而已。” 秦晚秋紧张问道“什么东西?” “冰淇淋……我再也不能吃冰淇淋了……”洛漓抬起头来,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秦晚秋一愣,问林淼道“冰淇淋也不能吃吗?” “嗯。”林淼很确定道,“蛋黄做的东西全都不能吃。” “那用蛋黄裹在外面,油炸的东西呢?” “也不能吃。” “啊……那可惜了,莉莉本来还挺喜欢吃蛋黄裹芋饼的,这下也没得吃了……” “哇——!”洛漓的哭声顿时又高了八度。 秦晚秋继续问“油炸的都不行,那就所有当调味料弄的都不行了是吧?” “嗯。”林淼点头道,“最好是以后就别吃油炸的东西了,越是高级餐厅越要注意。那些餐厅为了提味,老喜欢用鸡蛋液裹在加鸡鸭鱼肉的外面炸,一下不注意就中招了。” 洛漓听两人说着,在林淼怀里越发哭得一抖一抖。 林淼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叹气道“阿姨,以后莉莉吃饭这件事,你一定要小心啊。最好干脆就不要在外面吃了,莉莉喜欢吃什么,就自己买回来做。” 秦晚秋点点头,又一脸忧心地问“那莉莉以后上大学怎么办?考到外地去,我不在她身边怎么办?” 林淼很认真道“没事,等莉莉上大学,我就在学校附近给她买间房子,再雇个脑子清楚一点的阿姨专门给她烧饭。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十二年后,搞不好我跟莉莉孩子都有了,我是她老公,我可以照顾她的嘛!” 秦晚秋无言以对“……” 三个人扯了一通,不知不觉,五分钟就过去了。 王岚见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忙打住林淼和丈母娘关于他小媳妇儿未来喂养方案的讨论,着急地催促道“淼淼,先吃饭吧,吃完赶紧走了。” “嗯。”林淼把哭得快抽过去的洛漓交还给秦晚秋,叹道,“姨姨,帮我照顾好莉莉,我再过十年就来娶她回家。” 秦晚秋持续无言以对,抱起洛漓上楼给她洗脸,一边对王岚说道“饭在电饭锅里!” 王岚点点头,匆忙走进厨房打饭。 孙建涛从搬了张凳子,在餐桌前坐下来,打开了盖在桌上的罩子——本以为林淼要回来吃的秦晚秋,今天中午特地做了不少菜,孙建涛点点头,把边上秦晚秋刚做的夺命鸡蛋摆了进来。 十来分钟,三个人一通风卷残云,几乎同时放下了碗。 孙建涛吃惊地看着摸着肚皮打饱嗝的林淼,对王岚直摇头道“我儿子就比他大两岁,平时吃饭喂都喂不进去!” 王岚跟孙建涛有了共同话题,跟着一起感慨“我外孙也一样。今年四岁,每天吃饭跟打仗一样,他爸妈就跟在后面追着喂。说来说去,还是淼淼懂事啊……” “吃个饭就没必要往懂事的高度上说了。”林淼跳下椅子,对同龄人一视同仁的冷血道,“喂不进去,那就是不饿。孩子不想吃饭,饿两顿就老实了,有什么难搞的?” 孙建涛和王岚接不了这么残忍的话。 王岚抬手一看时间,1点47分,基本已经在迟到的边缘,直接打住话题,催道“走了!” 林淼嗯了一声,走到屋外,仰头朝阳台喊了声“莉莉!我走了啊!” 楼上还在哭的洛漓立马从房间里跑出来大喊“情侣照还没拍呢!” “嗯?”林淼一愣,随即就回道,“我晚上回来跟你拍!我明天早上再回去!” 王岚听得忙要叫飞机票都订好了。 孙建涛却先说道“明天再走也行,我等下就让小孟去把机票退了,省得连轴转,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王岚一听,细想明天也没什么要紧事,便把话咽了回去。 二楼阳台上的洛漓破涕为笑,又接着大喊“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啊!我等你一起吃饭!” 林淼大声道“好!” 两个小朋友挥手道别,林淼洗脸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王岚抱着跑出了院子。 半分钟后,停在羊皮胡同外的车子,发动机狂躁地响起,并迅速远去。 小巷里安静片刻后,不知那间屋子里,传出了热水瓶瓶胆被杂碎的声音。 那是单身狗最后的尊严,和不屈的抵抗……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小秘书清清同学,满脸不确定地走进羊皮胡同,按响了门铃。 秦晚秋带着洛漓下来开了门。 路痴的清清见到母女俩,总算松了口气,对两人道“淼淼让我送过来的。” 秦晚秋忙把清清迎进屋子,清清随手把两大袋东西往客厅的木沙发上一放。 洛漓二话不说,先把喷香的鸡块从袋子里拿出来。 她拿着鸡块,咬了一口,脑海中飞速闪过昨晚上、今天早上以及前天晚上吃肯德基的画面,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想吃了…… “唉……”洛漓拉了拉秦晚秋的衣服,把刚咬了一口的原味鸡递给她。 秦晚秋奇怪道“怎么了啊?” 洛漓道“以后还是跟弟弟一起吃吧。我是姐姐,该让着弟弟的……” 秦晚秋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连着吃好几天吃腻了?” “不是!”洛漓死命摇头,矢口否认,“是水水不在,我没心情吃了!” 秦晚秋对女儿的早恋问题已经没办法控制了,只能听之任之,苦笑着往自己嘴里塞,然后随口又问清清“你中午吃过了吗?一起吃点吧。” 饿到现在的清清,差点眼泪都要出来了,带着哭腔道“好……” 秦晚秋都看愣了。 现在市里头的财政都困难到这地步了? 堂堂市宣传部二把手的秘书,吃个肯德基至于激动成这样? 另一边,已经吃肯德基吃伤的洛漓,又从小秘书带来的另一个袋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 她拆开盒子的包装,揭开纸盒的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眼里突然有了亮光。 “这是什么?”洛漓拿出双节棍,无师自通地挥舞了两下。 秦晚秋愕然望向小秘书,小秘书满嘴鸡肉道“淼淼说送给她当礼物,幸好这里是京城,东瓯市那边,估计一般的店里都买不着……” 秦晚秋神情略显木然地点点头,看着洛漓满脸高兴挥舞双节棍的样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喜欢这玩意儿。而林淼那小子,居然真的就让人买来送给她了…… 第五百一十章 孙建涛的车连停车场都没进去,直接在央视大楼外的马路旁就停了下来。 王岚带着林淼从车上下来,跟孙建涛挥挥手,连多说半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忙忙直奔大楼大门而去。她满头汗地跑进楼内,《对话》栏目早就有人在入口门禁旁等着,一眼见到抱着幼儿园小朋友跑进来的王岚,虽然根本不认识,但还是很确信地马上迎上去,笑着欢迎道“王处您好,我是《对话》栏目的编导,请跟我来吧。” 被人叫了好多年“王部长”的王岚,在京城地界上,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自己只不过是个处级干部的事实,官僚思想被洗涤得干干净净,哪怕只是面对央视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都不停虚心地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时间太赶,来晚了。” 林淼就完全没王岚那么大的压力,看一眼手表,很淡定地说道“还有一分钟。” 带路的编导也笑着道“王处,您放松。我们节目是录播,不是直播。晚几分钟不要紧的。” 王岚听对方这么说,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头一回单枪匹马面对央视这种顶级媒体单位,确实有点轻微的应激障碍。如果来的是一大群人,可能就不会这么紧张。跟着对方快步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上,王岚就有点脱力地把林淼放了下来。精神太过紧张,连体力都消耗得飞快,实在是有点抱不住了。 林淼往电梯的墙面一靠,打了个大大的瞌睡,不过虽然身体又累又困,但还是保持了及格线以上的清醒,先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阿姨,我的出场费是多少钱啊?” “出场费?”这位编导为了今天下午的这档节目,整个早上都在台里台外、上上下下地跑来跑去,虽然中午吃饭的时候,隔着老远从几个同事嘴里听说林淼在今天的某个颁奖仪式上表现得相当震撼人心,英语说得跟母语似的,可显然还是没真的太放在心上。 像他们这群见多识广的央视编导,每天接触的都是来自全国各行业的顶尖人才,偶尔还会遇上国际级别的顶尖大拿。所以面对一个能说几句英文的“神童”,电梯里的这位编导同志,最多也就是将林淼归类于“英语天赋不错而且搞不好小时候还在国外待过”的“家庭条件较好的早熟小孩”。这跟看人的眼光没太大关系,完全就是长期沉浸在某个环境中,所养成的傲慢与偏见——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今天这个节目,本来也就有着轻微的立场预设。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拿奖归拿奖,国家各个机构承认归承认,甚至之前带头搞出事端的《曲江南都报》都发声明道歉了,但这依然挡不住一些明明屁都不知道,却自认为洞悉世事的人,在“神童造假”这件事情上继续保持自己坚定的立场,继续质疑“神童”成色的真实性。 所以今天的这期《对话》节目,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讲是请君入瓮更为确切。 显然哪怕贵为全国第一的单位,一旦有了业绩考核上的要求,就总会有个别立功心切的小领导会踩着钢丝线,动一些对公众或者个人不太负责人的小心思。而这中间的“度”,无非就是不在镜头中直接表现自己的立场而已。对于央视级别的节目组来说,显然难度并不算大。 “你觉得多少出场费合适啊?”自认中立的编导,出于显然已经有观点偏向的心态,在电梯里就憋不住要试探林淼一下。她带着十足的和蔼,眼里带着明显的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观察着面前的小孩,希望能从林淼的只言片语中,收获一点自己想要得到的证据。 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哦?!”林淼突然大叫一声,把昏昏沉沉的王岚都叫得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王岚望向林淼,只见林淼一脸振奋,对着编导说道,“你的意思是,多少钱随便我要是吧?阿姨,你说话算不算数啊?真金白银的事情可不能开玩笑的!我这个人胆子一贯不大,但人在钱前面就很难再说自己是个人,跟胆子大不大就没关系了。你要这么不客气,那我也不跟你客气!出场费十万不嫌多,一万不嫌少,咱们初次见面我不为难你,划个区间你自己选好不好?” 编导同志都被林淼吓傻了。 什么叫十万不嫌多,一万不嫌少? 一万哪里少了!? 再说我们这里可是央视啊!多少人想倒贴来录个节目都还休想呢!就算那些国宝级的艺术家过来一趟,最多也就千把块的补贴,你个小屁孩哪儿就有那么大的脸,张嘴就敢要一万? 王岚见林淼把电视台的同志搞蒙了,赶紧捂住林淼的嘴,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孩子今天有点兴奋,平时不会这么乱说话的……” 编导同志笑了笑,对刚才那个出场费的问题居然就直接跳过了,细声细气道“没事,孩子第一次来这种级别的电视台录节目,稍微兴奋过头是难免的,待会儿注意就好了。” 王岚这才放开林淼,低下头来略显严肃地说道“淼淼,听到了没?等下录节目的时候,一定要掌握好分寸知不知道?” 得,又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淼在心里头对王岚的反应翻了个白眼,暗暗腹诽怪不得她年纪比张开大四五岁,却被张开爬到头上去。就这内战内行,对外怂瓜的格局,市领导能信得过吗?亏他早上那么给王岚争脸,这才过了2个小时呢,形势稍微一变,这位王阿姨居然就不认人了。林淼对王岚有了点新的认识,眼见是不能再随便放飞自我了,肚子里还有几句没说完的话,干脆也咽了下去。 “嗯……”林淼敷衍道点着头,心想等回家后就得跟老林讲讲,王岚究竟是个什么人。免得以后合作太深,哪天王岚抱上更粗的大腿,就把他们爷儿俩给卖了。 编导见林淼服管,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不过该政治正确还是要政治正确的,她笑着摸摸林淼的头,鼓励的样子道“小朋友,没关系的,我们的节目就是聊天。待会儿主持人阿姨问你什么,你就只管放心回答就好。” 林淼用前世养成的良好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先用最不堪的阴暗心理,去揣度一切他人主动递过来的善意。他认真盯着面前编导老姑娘的笑脸,越看越觉得假,随即就本能地提高警惕,不再随便逼逼,只是最简单地应了声“哦。”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 门外的走廊里一片忙碌,到处都是拿着稿件或者设备奔跑的人。编导带着林淼和王岚,在楼层内七拐八拐地穿梭了片刻,最后带着两人,走进了一个跟早上那个巨型演播厅根本没法比的小演播室。林淼走进来的时候,演播室里已然坐满了人。头发烫得很蓬松,穿了件粉红色西服的漂亮主持人,就坐在镜头前。在她身旁的小舞台上,有个小型阶梯座椅,坐了三排穿着打扮随随便便,也不知道是现场观众还是群众演员的人。老老少少、男女老幼都有。 林淼和王岚进来后,王岚和女主持人握了下手,寒暄两句,就被安排到了阶梯座椅的最前排。 演播室内的工作人员又搬上来一张椅子,放在主持人跟前,随后显得有点故意地,把林淼抱上了椅子。林淼不以为意,还踢了踢悬空的腿,习惯性卖个萌。 边上的观众见状,集体发出了一阵笑声。 林淼听得出来,这笑声并不友好。 很明显就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 “小朋友,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了没?”主持人笑着问林淼。 林淼环顾四周,眼见唯一的自己人王岚都叛变了,不禁有点说不准这会儿的自己,到底是刘邦赴了鸿门宴,还是关云长单刀赴会。不过看主持人蠢蠢欲动的状态,三百刀斧手是肯定准备妥当了,指不定现在就在等那一声号令,冲出来将他群殴致死。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就算发现不对头,也已经骑虎难下,想走也走不了了。林淼只能并不报多大希望地暗暗祈祷,最好是自己想多了,今天这些人都是来夸他的,而不是来害他的。 怎么说这里也是国家首都。 人均素质这么高的地方,社会和人心肯定都是美好的啊! “嗯。”林淼神色平静地点了下头。 既不装怂,也不虚张声势。 反正马上就要摘面具,装什么都没意义。 主持人闻言,笑着朝导播一点头,现场不同机位的摄影机,同时启动。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有各位今天来到现场的观众大家好,欢迎大家收看这一期的《对话》节目。最近一个月,咱们国内有一家知名媒体,对东瓯市的一位特殊的孩子,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这个孩子跟咱们国内绝大多数普通孩子一样,去年6周岁时上了小学。但神奇是,这位在正常年龄入学的孩子,却在入学之后,马上就展现出了远超他实际年龄的水平。短短一年之内,他先后跳级到三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并顺利从小学毕业。 不但如此,这个神奇的孩子,还屡屡获得东瓯市、曲江省乃至全国级别的各项小学竞赛大奖。为此,刊登了数篇报道,对这位孩子所取得成绩发出质疑的知名媒体,甚至不得不发表声明致歉。说到这里,我想各位观众一定也已经猜到,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主角是谁了?让我们用掌声欢迎,来自东瓯市的神童,林淼小朋友!” “啪啪啪啪啪……” 现场一阵整齐但不热烈的掌声响起,又很快停下。 镜头广角放大,对准整个舞台,将林淼和现场观众全都包括进去。 主持人笑着欢迎林淼道“林淼同学你好,欢迎作客我们的节目。” 林淼点点头,中规中矩“谢谢阿姨,我也荣誉能来参加你们的节目。” 主持人笑着问“我刚才对你的……生平介绍,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林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补充,但是有个地方要说明一下。我不是跳级到小学三年级,我是入学的时候,就直接上了三年级。” “那也是跳级!”观众席上,立马蹦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主持人马上一转头,笑道“诶,现场观众好像有话要说。” 不用主持人提醒,一个工作人员就把话筒递了过去。 话筒在观众中间传了一下,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西服,头发两边较多但中间极少,顶着明显212发型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拿到话筒,站起来后,立马另一只跟手帕金森发作似的,指着林淼不停地抖动,用莫名愤慨的口吻,声音嘹亮道“小朋友!你听好了,主持人刚才说得没错!是你的表达,或者说,是你的理解本身就错了!入学马上读三年级,那也是跳级!是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这是事实!你不能否认!你不能因为你没读过一年级,就否认你跳过了一年级!这个简单的逻辑,我怕你不懂,今天就在这里,郑重地再教你一次!” 林淼心里呵呵了。 好歹是央视的节目啊,就请这种憨憨来当现场观众? 林淼咧咧嘴。 主持人问道“对这个叔叔说的话,你有什么想回答的吗?” “没有。”林淼笑了笑,“虚心接受。” 观众台上那个咄咄逼人的212选手露出微笑,继续拿着话筒道“诶,这就是对了,虚心接受才是好孩子嘛!”说完拿着话筒,坐了回去。 坐下去后,居然和身边的人击了个掌。 好嘛,憨憨集中营…… 林淼有点回想起来,这节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貌似某位八零后大佬,也在刚成名的时候,在这个节目上被一群臭鱼烂虾怼过吧。 某个宣称qq才是大人的世界的麻花辫阿姨,他印象还挺深刻的。 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貌似说“qq才是大人的世界”,也算不得什么错误,无非是每个人看世界的角度和认识水方式在差异,有一说一,没什么好嘲讽的。 只是今天这个现场环境,貌似比大佬当年所面对的,还要凶残一些啊。一群撸丝儿扎堆聚到央视的演播室里,举着正义大旗,围殴一个八岁的幼童,你们真的是认真的吗? 林淼心里有点小哆嗦了一下,没什么太好的招。 只能见招拆招了…… “林淼小朋友,能跟我们说说,你连续跳级的,在一年内读完小学的课程,中间还拿了那么多奖,这里头有什么小秘密或者小诀窍吗?”主持人继续笑容春风拂面。 林淼想了想,说道“努力,认真。” “还有呢?” “没了。” “不可能!”刚才说话的212又跳了起来,激情澎湃地大喊,“能拿这么多奖,最起码必须要经过最基础的项目或者学科培训,你不可能光凭努力和认真,就无中生有地拿奖!这个说法是不科学的,是严重违背常理的!我要对你提出质疑!” 主持人望向林淼“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林淼面无表情道,“那我再补充一下好了,我是认真又努力地,通过最基础的项目和学科培训,然后顺利小学毕业,顺便拿了几个奖。” “嘿……你这个孩子!态度很不端正啊!”212愤怒了,一副要撸袖子打人的样子。 主持人忙笑道“这位先生好像对林淼小朋友的事情太上心了,不如先把话筒交给其他人,看看其他人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好不好?” 212被拉了下去,话筒被传到第二排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手里,金丝排骨男声音低沉,语速有点慢地说道“林淼同学,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的作文,真的全都是你自己写的吗?第二,请你告诉我,路程、速度和时间的问题,最核心的解题思路是什么。第三,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你刚刚同时拿到了全国优秀小学生和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但据我所知,就算是首都最优秀的小学生,也从来没有同时拿到过这两个称号的。我想知道,在你的家庭中,有没有级别比较高的领导。请你回答我,谢谢。” 林淼都还没回答,现场就先响起了一片掌声。 主持人望向林淼,微笑道“林淼小朋友,打算回答吗?” 林淼笑了笑,先看王岚一眼。 王岚微微皱眉,仿佛是在想办法,但显然没办法。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先反问一下,今天来到现场的各位叔叔阿姨,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因为抱着对我成绩的怀疑,才来参加这个节目的?怀疑我的叔叔阿姨,请举手让我看一下可以吗?”林淼转头问阶梯台阶上的观众们道。 现场观众互相看了看,慢慢举起手来。 不一会儿,居然除了王岚之外,所有人全都举起了手。 林淼笑道“看来今天是进贼窝了。” 主持人跟着哈哈笑了笑。 刚才提问的金丝排骨男沉声道“小朋友,你不要急着贼喊捉贼。我们是出于关心和爱护你的目的,才过来参加这个节目的。质疑你,也是想帮助你在这里澄清问题。你这个叛逆心理,我觉得很幼稚。但是鉴于你的年龄,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幼稚。” 主持人开始来劲了,煽风点火道“林淼,这个叔叔说你幼稚,你不打算反驳一下吗?” “不值得反驳。”林淼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过身,面向众人道,“那我再反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既然是抱着对我的怀疑来的,那么请问你们,今天是更希望看到一个靠真材实料坐到这里来的我,还是一个靠投机取巧坐到这里来的我?更直白地讲,你们从内心深处,是更希望在这里揭穿我所谓造假的事实,还是更希望看到我洗清这个嫌疑?” 观众台上的人,安静了片刻。 金丝排骨男明显言不由衷地说道“当然是希望看到你能洗清嫌疑。” 林淼微笑道“请问叔叔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金丝排骨男道“我是一个普通的货车司机。” 林淼有些意外,又问刚才的212选手道“那位叔叔呢?” 212站起来,伸手接受话筒,更正气凛然道“问得好!我是一名初中数学老师!我为了今天的节目,还特地带了两套试卷过来。我可以通过这两套试卷,现场判断你的数学水平!” 林淼哑然失笑,不禁摇头“这位老师,说实话,其实我挺不理解你这种行为的。判断我数学水平的方法那么多,你为什么只相信你自己给我带的这两套试卷呢?我们东瓯市那么多教育机构给出的证明,难道还不如你这两张试卷更有说服力吗?” “当然!”212选手满脸的义正词严,“我实话实说,我就是不相信你有这样的水平!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们地方上没有给你开作弊的绿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爸是林国荣,是全国知名的作家,同时也还是你们地方上的领导干部!你也不要觉得《曲江南都报》发声明道歉了,我就一定会相信《曲江南都报》是出于自愿的!你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你生来就含着金钥匙,你一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但是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谁知道你的家庭,为你提供了多少帮助。你们地方上给出的证明,全都不足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212老师说完,全场观众热烈鼓掌。 林淼静静看着这群人,等他们掌声渐止,才微笑着,慢慢说道“好,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位老师带来的这两套试卷,我当然可以做。当着你的面做,没问题。你们问我的问题,在今天的节目录制时间之内,我也当然可以全部回答。不过在做题之前,我不能最后再向这位数学老师,请教一个数学问题?” “当然可以。”212满眼自信的光,“只要你问的是正常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好的。”林淼道,“请问这位老师,如果全国十一亿人,每个人给你一块钱,总共就是十一亿元,但必须等到这笔钱全部到账,你才可以使用。这笔钱,你接受吗?” 问题问完,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212选手愣了几秒,嚷嚷起来“你这算什么数学问题?没有题干,没有提问,接不接受算什么问题?白送我那么多钱的话,我当然要啊!” “对啊!”主持人看起来很开心地笑道,“林淼同学这个问题,是不是还没问完啊?” “已经问完了。”林淼道,“不过看来在座的各位,全都没看出这个问题的隐含条件是什么。” “有什么隐含条件?”212选手不服道。 林淼缓缓道“全国11亿人,每个人给你一块钱。我按每秒钟收一块钱计算,一分钟能收60元,一小时能收3600元,一天大概是八万六,一年哪怕有400天,一年也就3400万,计算你不吃不喝,十年才能收到34亿,收满11个亿,至少三十年。请问这位老师,今年贵庚?” 212先是一怔,但随即就用坚定的口吻回答道“我今年42岁,怎么了?三十年后我也才72岁呢!有那么多钱,我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 现场一阵笑声。 林淼突然抬高嗓门,笑道“对咯!你不吃不喝,每秒钟白拿一块钱,也要花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才能跟全国11亿人接触一遍。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再换个角度想一想,像你们这样质疑我的人,哪怕全国只有100万个,如果我非得挨个地向每一个质疑我的人,做一次自我证明,我每天都做一张卷子,我得做到哪一年才能做完?主持人姐姐可以帮忙算一下吗?” 主持人还真接话道“可以,我拿个计算器算一下啊!” “不用算了!开玩笑的!100万张卷子,我绝对做到寿终正寝也做不完。”林淼直接打断这个装傻的主持人。 这时212选手又大喊起来“你不要偷换概念!你今天在这里做完两张试卷,那就全国人民都看到了!你哪里需要做那么多?” 林淼反问道“那请问这位老师,你怎么向全国人民证明,你没有和我串通?” “我……我怎么可能和你串通!?”212选手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大摊口水,居然越过台阶,肉眼可见地喷到了林淼跟前半米的地板上,吓得林淼后退一步的同时,话筒也因为他的喊声太过激烈,而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长鸣声“嗡——!” 全场人不约而同,统一捂住耳朵。 但等鸣叫声一过,212立马就接着喊道“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我怎么可能跟你串通!你个小孩子,不要信口雌黄、乱泼脏水!我不是那样的人!” “行行行……”林淼挖了挖耳朵,受不了道,“我就当你没跟我串通,那你怎么证明,现场的这些人,每个人都有资格证明你没跟我串通?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但有资格证明你没跟我串通,也同时没跟我串通过?你怎么保证你这支队伍绝对的纯洁性?还有他们每个人,又怎么自证没收过我和我爸或者东瓯市各单位的好处,证明自己是有资格给你作证的?” 林淼一连串地问出来。 212崩溃了,跳下台来,跑到林淼跟前吐唾沫道“你这是胡搅蛮缠!你就是根搅屎棍!” 林淼敏捷地闪开212选手的飞沫,退到一边大喊“如果我是搅屎棍,那你们是什么?” 现场众人立马就激动了,纷纷指责起林淼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乱说话?” “太没礼貌了啊!” “一点都不懂尊重人,这算哪门子优秀少先队员?还不如我儿子呢!” 现场一片混乱,王岚忙对林淼喊道“淼淼!不要乱说话!这里是央视!” 林淼呵呵一笑。 台下几个编导,急忙跑上台去,安抚半天,才把现场观众稳下来。 212和其他观众们气急败坏地坐下。 场面都稳定了,主持人才打圆场道“哈哈,大家的辩论,有点白热化啊。那么接下来,我还有个问题……” “稍等一下。”林淼突然打断道,“阿姨,我的话还没说完。” 王岚在场下忙给林淼使眼色,林淼却完全当没看见,死揪着问一口气还没咽下去的212道“这位老师,你刚才说这里是央视,我只要在电视机前当着全国人的面,做一下你交给我的那两张试卷,我就完成了自证,是这个意思吗?” 212急赤白脸地瞪着林淼,很担心林淼还有后招,犹豫了半天才满心不服地回答道“是!” 林淼不着急,又问“那所以你的意思其实是,因为央视是国家机构,所以它具备资质,可以用来证明我的真假,是这样吗?” “不是!”212马上机警地回答道,“还需要我亲眼验证!” 林淼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是经过里亲自验证的东西,你都是可以质疑的?” 212斩钉截铁地回答“对!” 林淼追问“那政策呢?那么多政策在制定的过程中,也都需要你点头吗?” 212顿时又激动了“你这是强词夺理!” “老师,你先别着急激动,我还有更重要的话没说完。”林淼不管212选手,自顾自道,“今天早上我除了拿了全国优秀少先队员和全国优秀小学生两个奖,还拿了一个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的称号。这个称号是在所有今天从全国各地过来领奖的同学中选出的,评选方是团中央和国家教委,一共只有十个名额,我是其中之一。请问这位老师,你现在是不是需要质疑一下,这两个单位的在评选过程中的公正性?毕竟他们既给我颁了奖,又没经过您的同意,这样罪过真的很大啊。” 现场主持人一听,这下终于慌了。 再录下去可就是节目事故了! 可后台的导演正要喊停,演播室却突然走进几个人,制止了他,饶有兴趣地看起来了这场大戏。导演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一边让导播提醒主持人,赶紧维持秩序。 而这时,台上的212还在激动个不停,扯着嗓子大喊“他们是受你蒙蔽了!这不算!” “所以这位老师的意思是,这种级别特别高的机构,是不需要经过您同意就具备证明我是否清白的资格的对吗?如果他们给我颁奖,那就是我的问题,和他们无关。所以不管是什么机构给我颁奖,反正我肯定都是冒牌货,是这个意思吗?”林淼反正说开了,怼完212,反过来马上又问金丝排骨男,“所以其实这位司机叔叔,刚才也说了谎话。你们很明显更希望看到我是假的,这样才能证明你们的判断是对的,是不是?” 金丝排骨男无言以对。 “林淼同学,我们不如换个话题吧……”主持人想伸手抢林淼的话筒。 “我还没说完!”林淼直接一躲,继续看着现场三十来个观众道“所以我真的很搞不清你们的立场。你们到底是在追寻真相,还是想服从权威。你们到底在质疑我,还是打着质疑的幌子想弄死我。这些话其实我说过很多次,我真的不想再说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像今天在座的各位这样,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听任何解释地,一定要怀疑我到天荒地老那一天的人。《曲江南都报》10月15号发了声明,到今天差不多一个半月。别说你们,就算是在东瓯市这个小圈圈里,现在还死不承认我没问题的话,至少也数以万计。 前些天我在酒店过生日,晚上走的时候还听到两个看大门的说我爸有本事,把《曲江南都报》都搞定了,我估计等今天我拿奖的新闻一出来,不少人又得把我爸的能耐再往上抬一抬,说我爸把团中央和国家教委都搞定了。谢谢你们各位了啊!我爸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副科级干部,现在管的地方还没三条羊皮胡同大,这个能耐就在各位的口口相传中要赶上白日飞升了。都说三人成虎,我们各位叔叔阿姨的本事比那个大,您各位聚到一块何止能成虎,我看起码能干翻一艘航母!” 演播室后头,一群粗壮大汉都听喷了。 最粗壮的那位边笑边说道“记下来,记下来!三人成虎,三十人干翻航母!哎哟这脑子怎么长的,早上才刚说了一通英语呢,下午又说相声来了。这孩子光唱歌太浪费了啊……” “耿导,要不我看找哪位一起搭档个小品吧?” “可以试试!” 粗壮大汉们正兴奋着,林淼突然又话锋一转,叹道“你们这群人呐,老说老爸怎么着,怎么着,老说我怎么着,怎么着,其实压根儿既没有好好了解过我爸,也没认真了解过我吧?《小院杂谈》你们读过吗?你们知道《小院杂谈》里的那个小院,到底长什么样子吗?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我家原本住的那条小巷子,名字叫天机巷,我爸书里写得很美,但事实上一点都不美。不但不美,还脏乱差。 为什么脏乱差呢?因为二十米开外,就是菜市场。不是你们首都这边现在慢慢修得干干净净的那种菜市场,就是最原始的,路两边摆一堆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每天污水横流,到处都是随地吐痰的人,每个稍微阴暗一点的角落里,每天都能找到城市里头用不着的天然肥料。早上5点多开始闹,晚上因为大家都穷,所以没什么娱乐活动,全都睡得很早,除了我家斜对面的麻将馆,可以打牌打到天亮。还有住在那里的人,偷的抢的骗的,什么人都有,严打的时候枪毙的都有。 那个地方,我从出生住到去年才搬走,而且不是买的房子,是租的。因为租了房子,所以我爸才写了《僦居发微》,知道僦居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租房而居的意思……” 林淼侃侃而谈,现场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后台林淼看不到的地方,几个壮汉也都收起了笑容。 林淼看着观众席上的铁憨憨们,又笑了笑道“很意外是不是?说我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那位司机叔叔,我恐怕你是不知道含着金钥匙长大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正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是不需要像我这样到处抛头露面,到处参加各种比赛的。为什么?因为没意义啊。读小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上初中。读初中、读高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上大学,上好的大学。 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和长大的孩子,他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学该学的东西,上好的大学,只是时间问题。一切都有人帮他们安排好。但我不行,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别说金钥匙,我家连木头钥匙都没有。我妈生我的时候没力气,因为没吃饱,差点难产。我8岁之前没吃过蛋糕,因为今年我才第一次过有生日蛋糕的生日。我这叫含着金钥匙出生吗? 我说我取得这些成绩,靠的是努力和认真。为什么我这么说,因为我每天的学习时间超过10个小时,你们这些觉得我靠作弊上去的,先问问你们家的小孩,能不能做到每天学10个小时,不管是星期六、星期天还是过年。不信的,我现在带着的书包里就有一本东瓯市数学中考的真题集合,一套60张卷子,我昨天在来京城的飞机上,刚做到第51套。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怀疑,我们为了今天的节目,提前准备的道具。” 林淼说到这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主持人刚要插话,林淼又一抬手,打住道“等等,还没说完。” 主持人很郁闷地又缩了回去。 就没见过这么能神侃的嘉宾…… 林淼低着头,沉吟片刻,又缓缓继续道“我还能说什么呢,现在事情过去一个半月,信我的早就信我,不信的永远不会再信。我刚过了八周岁的生日,我敢打包票,就算到了十八岁,社会上也还会有人管我叫骗子,哪怕他自己都说不出来,我到底骗了他什么。但是我并不怕这个,世界上所有成功的人,理所当然要承受这些诽谤和污言秽语,每一个成功的人都避免不了。这是成功的代价,也是走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说回我刚才讲过的,向你们自证,当然没有问题。但没问题归没问题,你们现在再扪心自问一下,还有没有必要呢?你们要是有资格参加,早上我拿奖的那个颁奖仪式,我想你们就算嘴巴再硬,将来也不会说我英语不好。你们要是有能力当我的阅卷老师,自然而然,也能看到我在考场上做的每一张卷子。你们要是稍微用点心,把《东瓯日报》翻出来看看,看一下我在新加坡书法比赛拿奖的参赛作品长什么样,都不用我现场写给你们看,你们将来随便拿我的某个签名一比对,自然知道笔迹对不对得上。 可是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只是听人说,我是一个神童,然后你们就自己在脑海中又构画了一个神童的形象。你们恨不能认为神童是无所不能的,看书过目不忘,心算比计算机还快,学任何知识技术全部一点就通,然后再拿我一比对,发现这些我都做不到,就开心地满世界宣布,这个小孩是骗子。所以你们不会在乎我为自己的人生付出过怎么样的努力,也懒得去查证你们所谓的证据到底是真是假,反正只要符合你们审判我的标准就行了。 你们在一个稻草人身上插一块天下第一的牌子,然后拿把铲子把稻草人打翻,就美滋滋地觉得自己打败了天下第一。各位叔叔阿姨,做人啊,真的要实事求是。自欺欺人不仅没意思,而且没意义。说实话,我现在特别希望这期节目能原原本本地播出来,一帧都不要剪。各位叔叔阿姨,知道什么叫一帧吗?就是录像用的胶片的单位。 我在这节目里的每一帧,都是我想对像你们这样的人说的话,听不听是你们的事,但说出来,我将来能省很多麻烦。不客气地讲,我真的没工夫在你们身上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上个星期我过生日,给我师父回了个礼,是一幅字。写的什么呢?为中华之富强而读书。各位没完没了想在我身上捉虫子的同志们,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对人生是有追求、有理想、有抱负的,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花在该花的地方上。 我没工夫管谁撒了谎、谁又造了假。你们非要说我是神童,行,你们尽管说,你们非要说是我是假神童,行,也请便。我每天那么忙,那么努力,忙着、忙着,很快就长大了。我的整个人生轨迹,所有一路陪在我身边的人都看在眼里,所有有资格为我评分的人,他们也看在眼里。唯独你们,我不在乎你们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哪怕有一天我需要对你们负责,为你们做点什么,但那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只是顺便获得了社会发展的好处。说不定那时候和现在一样,我每天为你们这些人辛辛苦苦累得半死,你们还要指着我骂,说我不是个东西。 但那又怎么样呢?对我而言,这不是常态吗? 我从小被像你们这样的人骂到大,骂到老,骂到死,最后那天我说不定能进八字开头的那座山。我做了我认为此生无愧的事,并且为之奋斗终生,区区一点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沉默,全场静默。 王岚都听傻了。 八字开头的那座山。 这孩子,目标大得恐怖啊…… “说了这么多,写点东西吧,给这个不知轻重找一堆人来恶心我的节目组留点足迹。”林淼反正话都说开了,措辞都犀利了。 众人面面相觑回不过神来,林淼却笑了笑,对主持人道“阿姨,我都主动要求了,你们还不搬张桌子上来,配合我一下吗?” 演播室后方,几个粗壮男子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大喊着我们来。 随即过了片刻,他们几位就搬出来一张长桌,放到舞台上。 最粗壮的那位耿导,顺带问了林淼一句“毛笔吗?” 林淼对耿导一笑“不用,普通纸笔就行,我写一首我爸作的词。谢谢叔叔。” 耿导揉了揉林淼的头。 又过几分钟,纸笔就拿了上来。 林淼拿笔在纸上涂了涂。 摄影师扛着镜头,舞台边上不少人围了上来。 林淼微微一定神,提笔写下题目精忠报国。 随后歌词倾泻而出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耿导看着林淼的歌词,对林淼的字和歌词的内容,全都不住点头。 王岚也凑了过来,见这歌词有点眼熟,回想起来道“淼淼,这是不是那天晚上你唱的歌啊?” “嗯。”林淼点点头,一口气把歌词写完,抬头对镜头一笑,“顺便给大家唱一个吧!” “好!”耿导带头鼓掌。 现场三十个来个被林淼骂得跟孙子一样还还不了嘴的死龙套,也都毫无主见地跟着别人拍了拍。都不知道下午过来的时候,到底带没带脑子。 林淼对着镜头,丹田提气,一开嗓子,状态就格外的好。 音色极佳,气息极稳。 十几年前参加全省大学生艺术节合唱比赛拿一等奖的那个少年,今日元神归位!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耿导听得眼睛一亮。 现场不知谁起的头,响起伴奏的掌声。 “啪!啪!” 林淼始终自如地唱着,高昂的副歌过去,尾声更强,连打拍子的手都停下来,只有林淼高亢却极富穿透力的童声,在整个演播室里回荡,直至最后一句—— “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气归丹田,余音袅袅。 林淼歌声落下,四周掌声如雷。 “好!”耿导红光满面拍着手,转头问有点愣住的王岚道,“这位同志,孩子是你带来的吧?” “对。”王岚奇怪看着耿导。 耿导微微一笑,伸手道“您好,我是春晚节目组的总导演耿斌,这孩子,我要了。” 王岚看着耿斌,目瞪口呆。 ———— 耿斌我瞎编的,不用百度。此人物纯属虚构。如有同类,我明天去买彩票。 第五百一十一章 凡有江湖,必有阶层。《对话》栏目组作为在整个央视内部地位仅高于《走近科学》的弱渣存在,在面对《春晚》这种仅弱于《新闻联播》完全能和每四年才降临一次的《奥运会直播间》相媲美的大佬级节目时,那基本就是个屁。 耿斌一句话,就把显然“因内容原因无法播出”的这一期《对话》录像带给拿走了——还很恶趣味地打算拿去跟业务水平最高的新闻频道的同事们一起分享。毫无疑问,这期节目已经远超出了“谈话”这个范畴,说是低配版的新闻人物访谈也不为过。 耿斌左手拿着录像带,右手牵着林淼的小手,带着两个兢兢业业为春晚节目组服务,随便哪个放到外头,跺跺脚就能让九五年的国内影视圈抖上三抖的马仔副导演,在《对话》演播室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出了房间。王岚浑浑噩噩地跟在他们身后,同40分钟前才送她和林淼上来的年轻编导擦身而过时,对她轻轻点了下头。年轻编导看着林淼和王岚离开,满脸懵逼地走到已经从台后走到台前的制片跟前,弱弱问道“主任,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领导大人满脸火气,把手上的台本往地上一砸,“再随便找个人过来补录吧!播出时间都安排好了,还能停播了啊?”小编导吓得赶紧点头,又指着台上的三十来个现场观众问“那这些人还要不要,出场费还给吗?” “给个屁!嘉宾都让他们给气跑了!三十个大人合伙欺负一个小孩,还有脸要钱?!”领导站在台上,指着刚才跳得最欢的212选手的鼻子破口大骂,“以后这种人就别找来当观众了,什么破数学老师!连点说话的条理都没有,都不知道平时怎么教的书!” 骂完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40分钟的胶片,也是制作成本啊。《对话》不比别的节目家大业大,浪费掉工本钱,领导肯定是要心疼的,现在只能拿龙套的演出费来抵债了。现场的工作人员见大领导吼完就跑,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立马开始驱赶龙套们离开,配合领导浑水摸鱼赖群众的账。 为这场节目从早上10点一直忙忙碌碌准备到现在的212选手,被赶出门的时候脑子还有点蒙。他中午出门前,可是连牛逼都跟自己学校的校长和学生们吹过了,说自己今天要上央视,下星期节目就能播出来。可央视这么硬的招牌,节目怎么还能录到一半,说停就给停了?不仅停了节目,还连事先说好的50块录制费都不给了?他今天可是跟学校请了假出来的! 事假那是要扣工资的! 212选手满心不忿,站在演播室门口质问年轻编导“你们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大老远地跑来,就为挨你们骂的啊?央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呐!” 年轻编导眼见这货没完没了,随手把林淼刚才写的字塞到他手里,不耐烦道“谁让你们自己瞎说话了?自己拿回家去看看,人家孩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自己说话自己负责,我们没让你们赔偿节目损失就够意思了!再瞎闹我就叫警卫了啊!” 212选手拿着林淼的字被赶出演播室,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良久,然后突然哼了一声,把纸条撕得粉碎,往上天花板上一扔。碎纸片撒花一样从他头上落下,212老师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三声,高声念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哈……!” 在走廊上为生计奔走的一大票人,当场就全都给笑愣住了。 看着212的发型,机构庞大大自己人都认不全的央视员工们,还当这货是自己人,纷纷在心中暗想又疯一个?电视行业的工作压力有这么大吗?台里到底什么时候涨工资啊? 212吟诗远去的时候,林淼已经被耿斌带进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放着好几块小黑板,会议桌上扔满了各种文件。一台电视机和录像机就搁在房间的角落里,角落里一个书架上,塞满了录像带。四面墙上,塞满了文件夹和各地送来节目的小样带子。 两个副导演黄文涛和娄乃平进门后,黄文涛很潇洒地把椅子上、桌子上堆得乱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一挪,自己弄出个空位置坐下来,娄乃平则淡淡站在一旁,掏出一根烟来,看着耿大导演笑嘻嘻地亲自为人民服务,替林淼和王岚搬走了沙发上的文件夹的和空录像带盒。 林淼坐下后环视四周,万没想到这年头的央视大佬们工作环境居然和大学猪窝差不多。 耿斌搬了张小板凳坐到林淼跟前,细细端详林淼的小模样,越看越觉得小家伙长得机灵可爱,而且脸型也够上镜,笑着问道“淼淼,知道叔叔是干嘛的吧?” 林淼点点头,很认真道“叔叔是大贵人,一句话能决定一个人半辈子的命运。” 耿斌听得眼睛一亮,转头望向黄文涛和娄乃平。 黄文涛哈哈笑道“这小孩,说话够直白,我喜欢!” 耿斌又问娄乃平“乃平,你觉得呢?” 年纪最多不超过35岁,却已经在央视节目组站稳脚跟的小娄导演,盯着林淼看半天,神色如常,点点头道“挺不错。” 耿斌这才又转头问林淼“淼淼,叔叔问你,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的啊?” 林淼回答道“叔叔,说话不是教出来的,是观点和情绪的自然流露。你说的那个叫台词,我一般背不下那么长的台词。” 耿斌看着林淼乌溜溜的眼睛,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问“刚才你跟那么多叔叔阿姨说的那些话,你现在能用最简单的话,把刚才的情绪和观点一起概括出来吗?” 林淼想了想,说了四个字“舌战群狗。” 房间里安静两秒,继而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草……!”黄文涛笑趴在边上一堆文件上,娄乃平的烟也抽得呛咳起来。 王岚见几个导演大笑,但还是政治正确地先道个歉“耿导,孩子小,不懂事,乱说的……” 耿斌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挺好。这小家伙有灵性。等下,我想起东西。”说着话,站起身来,转头在书架上翻来找去,嘴里头一边嘀咕“老钱带回来的那卷带子,放哪儿去了……” “耿导,你找他们姐弟俩唱歌的那个样片是吧?”黄文涛笑得缓气过来,指着书架的最下面说道,“最底层,我中午吃饭前刚带舞美组的人过来看了一下。” “舞美组怎么说?”耿斌头也不抬,蹲下来从书架底下取出带子。 黄文涛道“好弄,不过搭升降机的话,又要多花不少钱。” “花嘛,演给十几亿人看的呢,都是该花的钱……”耿斌说着,打开录像带的盒子,取出带子塞进录像机里。然后打开电视机,拿起遥控摁了两下,屏幕上就跳出钱导去东瓯市跟林淼见面那天,林淼和晓晓在百里坊小学音乐教室里录下的那段视频。 王岚和林淼安静坐着。 耿斌蹲在电视机前看了片刻,却又关掉,然后转过头,商量的口气问林淼道“淼淼,叔叔想找个别的男孩子和你姐姐一起表演,你来演另一个语言类节目好不好?” “能上两个?”原本一直在犯晕的王岚,顿时眼里有了亮光。 林淼想了一想,却摇头道“叔叔,我觉得意义不大。而且从节目宣传方面想,姐弟俩一起表演,观众看着也喜欢点。硬要拆开的话,反而显得怪怪的。而且现在都是11月份了,要赶工排语言类节目,我估计得隔三差五就往京城跑,我现在学习很忙,没有这个时间。” 话音刚落,王岚却陡然大叫起来“不会啊!有时间啊!” 身边没小秘书跟着,王岚仿佛官气丧尽,从下午出门开始,她的判断力就始终在平时的标准线以下。该硬的时候不硬,不该嚷嚷的时候又嚷嚷起来。 “淼淼,春晚可比你学习要紧啊!”王岚激动难抑的转过身,紧紧抓住林淼的胳膊,满眼癫狂地大喊,“你多演一个节目,那是给东瓯市争光!你和你姐姐演完这两个节目,不管你中考拿多少分,东瓯中学都会抢着录取你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林淼看着王岚这副模样,微微有些愕然。 但随即,一下就又想通了。 王岚不让她和《对话》节目组起争执,是不想闹出负面新闻,影响东瓯市在外面的形象,不想让东瓯市给央视留下负面印象。这可以理解。 而现在发疯似的逼他演第二个节目,那则是东瓯市宣传系统的政绩,林淼也可以理解。 尤其这回是她单独带队出来——想想看,她王岚带着孩子去京城拿个奖,顺手就多拿出一个春晚节目来,而且连个和她分功劳的人都不存在,这就更可以理解了…… 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 林淼心里叹着不吭声。 耿斌见王岚这副难看的吃相,连忙先稳住地方上过来的同志的情绪,制止道“王处,你先别激动,孩子还是学习第一,我就是先问一下,这个节目能不能安排出来还不一定……” 王岚一听,先是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急忙松开林淼的手,笑得有点尴尬道“抱歉啊,我们东瓯市这样的机会比较少,我有点激动了。” 耿斌松了口起,看看正在揉胳膊的林淼,心想下星期孩子过来排练,还是叫上家长比较好。有些地方上的干部,只要一碰上国字头项目的好处,真是分分钟就会失去理智。 屋里头的气氛,一时间有点不对。 好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之前到东瓯市给林淼和晓晓拍样片的钱胖子,进门瞧见林淼,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就笑着对耿斌道“耿导,你打开咱们台四套看一下,这小家伙上国际频道了。” “嗯?”屋内的黄文涛和娄乃平双双一愣。 “早上那个吗?”耿斌闻言一笑,利索拔掉电视机后的一根线,拿起遥控,转到中央四台,只见电视屏幕上,四台的大美人播音员同事,正在字正腔圆地念稿道“今天上午,团中央与国家教委在我台大楼演播厅,向来自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优秀小学生们,颁发了1995年全国优秀小学生、全国优秀少先队员、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等荣誉称号。获奖的优秀学生代表们,在台上展现出了我国新一代小学生的高素质和新风貌。请看颁奖仪式现场画面。” 屏幕画面一转,直接切到汪启明身上——显然切掉了更前面的陆朝辉的那段。 汪启明拿着话筒,羞羞答答地说完几句英语后,话筒马上向下传递。 经过剪辑的画面中,话筒只在汪启明身后一位以及少民小哥身上走了几秒,就马上到了林淼手里。画面中丁点大的林淼拿起话筒,一张嘴,就是流利无比的一大段英文。 屋里头的几个人看着电视里的林淼,全都嘴角微微一扬。 春晚还没开始呢,某个小家伙,看来就要举国皆知了。 也算是给春晚预热了。 好事情。 同一时刻,不远之外的羊皮胡同里,刚耍完双节棍的洛漓,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秦晚秋的房间里,看着无聊的午间节目,小丫头不停地摁着遥控,换到央视四套时,先是一愣,继而盯着电视里的人看了足足十几秒,突然就扔掉另一只手上抓着的双节棍,跳下床去,鞋都不穿地匆忙冲出房间往楼下跑,边跑边兴奋到飞起,满心欢喜地冲楼下大喊。 “妈妈!水水上电视了!水水又上电视了!” 正在楼下厨房里准备晚饭的秦晚秋和小秘书清清闻言一怔。 清清忙惊喜地问道“淼淼上那个频道了啊?” 洛漓大声回答“四频道!这里的四频道!不是我们东瓯市家里的那个四频道!” 清清不解地转头看看秦晚秋。 秦晚秋整个人都僵住了,眼里满是惊悚地对清清道“我们这里的四频道,就是央视四套……” 清清双目圆睁,如同看见神迹。 第五百一十二章 林淼和王岚从央视大楼出来,时间才不过下午3点半。 京城的天色有点灰蒙蒙的,不是要下雨,只是纯粹的空气质量不太行。 林淼已经忘了,11月份这个时节,中国地图上的长城线一带,是否是在副热带高气压带的控制之下。所以空气对流少,降水不多,才让我朝的大首都显得跟西北一样干燥。高中地理的知识,扔掉十几年,突然拿起来回忆一下,脑子里简直比浆糊还糊。他索性不去想这个目前还派不上用场的知识点,又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王岚。 王岚显然很不高兴,脸色跟天色一样灰白无常。林淼看她的时候,她虽然会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以示自己的友善,但毫无疑问,这只是表象而已。王岚此时真正的内心状态,绝对是焦躁的,暴躁的,愤怒的,只不过强行憋着,没办法跟林淼发脾气而已。 林淼猜想来待会儿回到羊皮胡同,如果清清小姑娘也在的话,可能免不了就要代替他,无端地遭受一回王岚的情绪宣泄。站在马路边等驻京办的司机小孟来接的林淼,为此先在心中默默地为清清小姑娘道了声不幸。但没办法,谁让社会就是这个鸟德性呢? 谁家的秘书,还能不挨领导说两句的…… 但清清小秘书可能面临的委屈,其实还只是很浅层的残忍。 林淼看看身边的王岚,觉得她才是真正意义上,揭示社会残酷的好标本。 这位在坐拥足足八百万多人口的东瓯市内都能算得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位在地方体制内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官至正处级的老油条,在她人生中的五十二岁这年,当她面对央视这样的单位,面对《春晚》这样的大事件,该无力的,还是照样无力,该受挫的,还是照样受挫。在特定环境下,她甚至连一个八岁小孩都控制不住,连个身高一米二的小孩的选择都左右不了。王岚尚且如此,家里头只有两个普通退休工人父母的清清小朋友,又凭什么要求这个社会对她百依百顺?凭什么要求领导永远关照她,每天都毫无条件地给她好脸色? 所以清清应该挨骂吗? 林淼认为应该。 因为挨不挨骂,本来就不取决于她是否犯错。 林淼和王岚站在央视大楼的马路边,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等到小孟的车姗姗来迟。小孟不归王岚管,家里头的背景,显然也不是清清能比的,对迟到半小时这件事毫无悔意,甚至一脸的习以为常,很轻松地笑嘻嘻道“王部长,半路遇上个小事故,绕了点路。” 王岚嗯了一声,板着脸拉开车门,淡淡对林淼说了句“淼淼,你先进去。” 林淼没多话,直接坐进后排。 王岚把车门一关,却坐到了前排。 林淼心里叹了口气。 女人啊,不管多大年纪,脾气一闹起来,就是任性。 不就是拒绝接两个春晚节目吗? 这个老阿姨怎么也不想想,以东瓯市的家底,哪来的底气就能搞定这件事? 耿斌也确实没说谎。晓晓和别的男孩子唱歌,林淼演小品或者相声,本来就还只是一个意向,连策划都算不上。毕竟对面春晚这样的香饽饽,一对来自地方上的小姐弟想要占两个c位的坑,这里头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利益方面,也都不知道还要经历怎样的博弈。 按林淼的想法,如果王岚硬要上两个节目,最终的结局极有可能会是晓晓被踢掉,然后他一个人去跟一群和东瓯市毫无关系的人,演一个群口节目。c位肯定想都别想,搞不好彩排到了最后一轮,连台词都不剩几句,变成纯粹的人肉道具都说不定。 哪像现在,姐弟俩同唱一首歌,两个人都能稳稳的上,两个人都能稳稳地在镜头的最中间,比起分开来到处蹭好处,宣传效果绝对要强上一万倍! 但这些话,林淼现在不会跟王岚说,王岚也不见得能听得进去。 只能等回去之后,经过老林的嘴,让罗万洲或者张开知道,再由罗万洲和张开这些上级领导,把这个想法灌输到王岚脑子里,这样才能打消王岚“挟神童以求进步”的念头。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总好过把事情搞砸。 车子开过一座高架桥,绕了个大圈子,二十多分钟后,才在羊皮巷外停下。王岚让小孟在巷子口等着,显然是打算一把林淼送到秦晚秋身边,就马上回招待所。 她心情不好,甚至连林淼的手都没去牵。 两个人走到院门前时,心情不好就连开个门都好像走背运的王岚,正巧碰上院子隔壁的老人端着夜壶出来倒尿。老头当着王岚的面,把满满一壶黄澄澄的液体,直接倒进门外的阴沟里。扑鼻的骚气迎面而至,林淼赶紧跑开七八米,扔下王岚站在门前。王岚只能忍受着那刺鼻的气味,眉头紧皱,连续按了好几下门铃。 烧过片刻,院子里头,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清清打开门,正一脸兴奋地要跟王岚报告林淼上了国际频道的事情,王岚就先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质问清清道“你怎么回事?中午去买了个饭,就不回来了吗?我带你过来,是让你上班来还是让你旅游来的啊?” 清清被王岚说得一怔,急忙辩解“不是淼淼中午的时候说……” “淼淼才几岁啊!?”王岚直接打断,劈头盖脸地数落过去,“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你这么大的人了,心里没点数吗?” 清清见王岚生气的样子,被她说得不敢还嘴,低着头一声不吭。 边上的老头倒完夜壶还不肯走,看戏似的笑呵呵看着王岚骂清清。 可王岚实在忍不了身边那么大的味道,只数落了一句,见清清委屈的样子,也不想在外头让她难堪,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绪,就催促“走了,回招待所休息。” 清清欲言又止,还想先跟秦晚秋打声招呼再走,但见王岚说完话就转头朝巷子外走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赶紧就跟了上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林淼喊道“清清姐姐!” 清清和王岚同时转过头。 林淼对清清微微一笑,当然王岚的面很直白道“帮领导分担情绪是秘书该做的,你挣的工资里就包括这份义务,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睡醒吃饱,心情就好了。” 清清听完,委屈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王岚站着没说什么,只是见林淼和她挥了挥手,嘴角才稍微扬了一下,跟林淼挥挥手,又转回身,继续朝胡同外走去。清清赶紧和林淼挥挥手,跟上王岚。 清清小跑追上王岚,坐回车子里。 小孟看后视镜一眼,见王岚脸臭,胆子不小地问了句“王部长,工作碰上麻烦啦?” 王岚沉声道“开你的车。” 小孟笑了笑,车子缓缓发动,驶离羊皮胡同。 王岚坐在车里,安静了半天,忽然对清清说了句“孩子,刚才我态度有点不好,你理解一下。”清清受宠若惊,连忙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我应该做的!” 王岚露出了笑脸“别听淼淼那个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分担领导的情绪,没有的事!” 清清点点头,又弱弱道问道“王部长,下午怎么了啊?我刚才还看淼淼上了央视四套呢……” 王岚摇头叹了口气“别说了,孩子不懂事。人家央视的春晚总导演说想让他另外演个节目,让他姐姐和别的孩子合作,咱们东瓯市,这不就一下就能在春晚出两个节目了吗?这孩子死不松口,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肯答应。央视导演也没办法了,说下个星期让孩子把家长带过来,再好好聊聊。这个事情放到下星期再说。下星期?……下星期黄花菜都凉了!全国那么多人等着,谁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啊?唉……可惜了,这次真是可惜了……” 王岚脸上失望得不行,清清虽然心里觉得没什么,可这个时候,也只能违心附和,一脸惋惜的表情“是啊,是有点可惜……” 羊皮胡同里头,林淼看着市驻京办的车子开走没几秒钟,洛漓就高喊着林水水,拿着双节棍,高高兴兴从院子里屁颠屁颠跑出来。 小丫头冲出院门,跟倒尿壶的老头一对眼。 两人互相翻个白眼,老头起身就回了自家,还重重把门一摔。 林淼见状,不由问洛漓道“你踢了就是这个阿公的孙子?” “嗯!”洛漓理直气壮,“他家小明先抓我头发的!” 林淼一听原来是对方先动手,立马妇唱夫随“小明这个孩子,我早就想打他了,老是一边放水一边给水,京城的水资源有多匮乏他不知吗?浪费资源还抓你头发,该打!” 洛漓听得哈哈大笑,又左右看了看,问林淼道“清清姐姐呢?” 林淼叹息着回答道“跟社会老阿姨回去了,都是为了生存,不容易啊……” “哦……”洛漓懵懵懂懂点点头,随即又嘻嘻一笑,拉起林淼的手往院子里跑,大声喊道,“我们赶紧去拍照吧,等下天一黑,店都要关门了!我去叫妈妈!” 林淼被力气不小的洛漓,拖小动物一样拖进屋子。 洛漓跑进家门,扯着嗓子就喊“妈妈!水水回来了!我们走了!” 秦晚秋在楼上问道“大姐姐呢?” 洛漓大喊回答“水水说大姐姐被社会老阿姨拐跑了!” “什么社会阿姨?”秦晚秋从楼梯上走下来。 林淼不得不多解释一句“跟她的领导走了。” “这就走了啊?”秦晚秋还有点意外,清清居然连声再见都没说。 不过没事,明早肯定还得来接林淼回去,总不能把林淼这么个宝贝疙瘩扔这儿不要了。 “妈妈,妈妈,走了!”洛漓跳着脚,不停地催。 秦晚秋被她烦得要死,连声道“走了,走了!等妈妈去拿个包!” 林淼其实一直都在好奇洛漓说的情侣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等秦晚秋拿了包,带着他和洛漓出来院子,他才终于问道“姨姨,我们去哪里拍照啊?” “照相馆,离这里很近的。”秦晚秋指着羊皮胡同的另一个巷子口道,“这边出来拐到底就到了,莉莉前些天在石医生那边看完病回来,看到新开了照相馆,非要说等你过来一起拍。” 林淼轻轻点头,估计又是什么艺术照之类的花样,然后又看一眼蹦蹦跳跳的洛漓,换了个问题“莉莉现在还要去石医生那边看病吗?” “是啊……”秦晚秋苦笑道,“石医生说莉莉现在是情绪代偿期,因为不能说话太久,现在能说话了,大脑就有点兴奋过度,所以需要再镇静治疗一个疗程。” “镇静治疗……”林淼额头上挂下三道黑线。 所以医生的意思是,我家的可爱小媳妇儿,现在就是个疯丫头? 林淼盯着玩着双节棍的洛漓看了半天—— 好吧,目前看来,貌似也确实没什么贤良淑德的地方…… 秦晚秋说不远,但三个人还是走了十几分钟的路。 照相馆就开在一间普通的宅院内。进了照相馆,里头居然生意不错。前头还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排队。秦晚秋在前台交了拍一套照片的钱,二十张照片三百块,比东瓯市还稍微便宜些。交完钱后,林淼和洛漓就被带进了化妆间。只是在随后的半个小时里,出于林淼对的自恋和对小媳妇儿颜值的极度自信,化妆终于没能完成,就连服装,都是林淼自己挑选的。 跟看衣服的大胖子要了两套年代不远的绿军装,林淼和洛漓换上后,刚好轮到前面的人拍完。洛漓便兴冲冲拉起林淼,正儿八经地让摄影师先给拍了张八十年代怀旧风的军装结婚照。 拍完军装结婚照,嘴上也没说不乐意的林淼,心想来都来了,干脆拍点有趣的,又挑挑拣拣半天,接连跟洛漓换了几套“王子和公主”、“地主和地主婆”、“大侠和女侠”。 换上“大侠和女侠”的打扮时,林淼把长发一扎,一身粗布白衣,洛漓黑长直散落肩上,一身红纱,两个人的造型,把闲着没事过来看热闹的家长和孩子,全都惊艳得不行。 林淼玩得放飞,举起塑料剑,问洛漓道“洛仙子,你的剑呢?” 洛漓瞬间戏精上身,掏出双节棍道“我那么喜欢你,才舍不得拿剑捅你,最多打你两下就好了。来来来!把你的屁屁亮出来!” 林淼面露惆怅“仙子这又是何必,你要我屁屁,尽管来取便是,我又不是不给。何须动刀动枪,打打杀杀,破坏夫妻感情。” 拍照的摄影师听得莞尔一笑。 边上看热闹的家长和小孩,也都以为林淼和洛漓是亲姐弟,看他们瞎闹,还觉得挺有趣。 秦晚秋实在受不了这两个活宝,眼看这都是最后一张照片了,转头走出去,拿起了两个孩子的外套,省得待会儿混在戏服里找不着。 可她刚拿起林淼那件东瓯市百里坊小学的校服,边上就有个男家长凑了过来。 秦晚秋下意识以为对方是要揩她的油,吓得往后一退。 那男家长却一脸激动,指着林淼的校服问“你家孩子,刚刚是不是上过电视啊?央视四套那个说英语的!” 秦晚秋这才松口气,露出笑脸算是承认道“你也看到了?” “真是你家孩子?”那男家长的嗓门顿时又抬高八度。 “怎么了?怎么了?”还在围着林淼和洛漓看戏的一群人,纷纷望向秦晚秋。 摄影师也转过身来,看了看外头,随即便听那男家长兴奋大喊“里面那个小孩子,今天刚才上了央视四套!是全国优秀小学生啊!” 照相馆里头的人闻言,顿时炸了窝。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九五年的国内娱乐圈从业者,基本连拓荒成就都还没有达成,所以京城也理所当然还不是那个明星多如狗的地方——而尽管还有其他行业的大佬遍地走,但走的地方,终归和普通老百姓不是一条道,所以哪怕是京城土著,平时也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和“名人”近距离接触。 林淼现在当然还算不上名人,不过因为带着刚刚在央视新闻里露过脸的热度,出门受到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的追捧,显然也并不奇怪。秦晚秋带着俩娃在照相馆里被人围堵了至少半个小时才出来。照相馆的老板举着相机,一路把林淼、洛漓和秦晚秋送到胡同口,借着已经亮起的路灯,咔嚓咔嚓拍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拍一家三口,还是在拍秦晚秋窈窕的背影。 但话说回来,要不是老板身边还跟着一大群人,而且貌似越聚越多,秦晚秋估计早就报警了。 这特么算什么追星啊,这么一路尾随的,整个儿不就一变态么? 到了巷子口,秦晚秋实在忍不住了,笑着请跟在后头送行的好事者们不要再跟。 一个大妈看着手牵手的林淼和洛漓,还要多打听几句“这孩子真是别人家的啊?那跟你女儿关系也太好了吧?这才多大啊,就跟个小大人似的谈恋爱了?” 秦晚秋没辙,只好苦笑着说谎道“订了娃娃亲了,长大要结婚的。” 围观的人又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哗然。 “哦……青梅竹马啊,真好!” “南方还是跟北方不一样啊,现在都还有娃娃亲……” 秦晚秋见这群人闲聊归闲聊,可就是死活不散开,眼见不可能站在巷子口跟他们一直干耗辖区,秦晚秋无可奈何,只好在大一群人的围观下,带着林淼和洛漓走进巷子,进了小院。 院门一关,秦晚秋赶紧把门反锁了个彻底,连平时用不着的门闩都挂上了。 但还是觉得不安全,急急忙忙带着俩孩子,跑进了屋里。 院子外头,一路跟到这里的七八个大爷大妈,眼见院内的房子灯都亮了,却仍不肯回去。胡同里头一户人家推门出来,见院子外围着一大群人指指点点,不由笑道“你们是来找林国荣的吧?林老师平时不住这儿,院子租给他同乡了,他儿子这几天倒是在这儿。” 跟过来的众人一听,纷纷惊讶指数上了两个等级,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哪个林国荣啊?写《小院杂谈》的那个作家?!” “就刚才上了电视的那个小孩儿?那是林国荣儿子?” “林国荣跟那带小孩的女的什么关系啊?” “别问了,这么大的院子都让出去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啊,那女的长那么漂亮……” “哎哟,这些文化人真是……啧啧啧……” 屋外头的话题,转眼间从对名人的向往,转变为了对名人八卦新闻的向往。 林淼和洛漓上了二楼,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 洛漓不解地问林淼“水水,他们在说什么啊?” 林淼想了想,说道“在说人类何以强大的本源……” 楼底下的客厅里,这时电话铃响。秦晚秋锁了房门,惊魂甫定地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徐毅光的声音“阿秋,林国荣他儿子在你身边吧?” “在啊……”秦晚秋弱弱道,“出什么事了吗?” 徐毅光道“事情倒是没有,反正看好吧,别让他儿子到处乱跑了。让他早点睡觉,明天早点回来。东瓯这边现在都热闹得要翻天了,市里让我们明天去机场拉警戒线迎接……” 秦晚秋都听蒙了,满脸难以置信“太夸张了吧?” “夸张?”徐毅光呵呵一笑,“全区五个新华书店,刚才有两家店的门都被挤坏了,林国荣那本什么《问道》,就在书店外面,被黄牛炒到80块钱一本!现在抢都抢不到!” 秦晚秋吐着凉气问“是因为淼淼下午上了央视的新闻?” “对啊!”徐毅光强烈吐槽道,“妈的你说那群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英语说得好,跟会写作文有什么关系啊?跑去书店抢那本破书……挨得着吗?算了,先不跟你说,我要去现场看看,妈的万一搞出事故来,莉莉下个学期的学费就泡汤了。你晚饭吃了没?没吃早点吃,吃完早点休息,我下个星期过来看你……挂了啊,嘟嘟嘟嘟……” 徐毅光都没等秦晚秋吭声,电话那头已经成了忙音。 秦晚秋拿着话筒,愣了半天。楼上两个娃娃又跑下来,洛漓缩在楼梯口,探头探脑问秦晚秋“妈妈,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 “哦……妈妈现在就做!”秦晚秋忙放下电话,匆匆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从里头取出三天前买的菜。幸好住在北方,每次东西买得都多,不然今天的晚饭,还真不知该怎么解决。 毕竟就现在林淼和老林的热度,要让她怀着两个月身孕带着俩孩子出门去下馆子—— 实话实说,她真没这个勇气。 …… 相比起秦晚秋只是被堵在院子里头遭受非议,瓯城区西城街道的明月小区,此时俨然成了露天广场。从下午5点过后,就不停地有人在月湖组团8号楼——也就是林淼家小楼的门前路过,然后停下来就不走了。绝大多数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但也有不少刚刚从新华书店里抢到书,然后特地绕了一大圈,带上自家孩子过来看看神童住所的热心家长。 如果要打比方的,这种行为,和趁寒暑假带孩子去京华或者京大校园朝圣的做法有点类似。就是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或者已经失败了,但如果能去看看那些能做到的人,平时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也算是某种程度上对自己的激励。 老董被这群被下午新闻吸引过来的热心家长们吓得半死,向来以“坚决不搞大事情”为工作原则的他,四点多在街道开拆迁工作大会开到一半收到紧急消息后,破天荒地直接就给街道派出所打了电话。派出所那头一听老林家被围了,更加二话不说,当即出动了所里的最大警力——四个民警,分分钟赶赴现场。四个民警接到任务,骑着两辆摩托车,火速赶到小区内,下车后却发现那群围观的人,也就只是站在楼下面,伸长脖子往上看而已,最多时不时议论两句,说这地方风水怎么就那么好,怎么就孕育出那样一个神童。 四个出警的民警看得面面相觑,茫然地在现场盯梢了十几分钟后,带队的队长忍不住去小区大门外头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被派出所的指导员火急火燎地改道指派去了学院路的新华书店——听说书店被抢劫了,一大票人捧着老林的书就往外跑,特么的钱都没付! 瓯城区以西城街道为中心的一大片地带,在这个周末的下午,莫名其妙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五点左右的时候,连天机巷都遭了秧。 林淼家已经被区文化局托管的老宅,原本已经一个多月没大生意了,平时每天最多也就十来个外地来的客人,会花五块钱进去看两眼,然后感慨一下林老师生活不易,居然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写出《小院杂谈》那么荡涤人心的作品,可见做人境界之高远,思想之高深,人品之高洁,不愧是他们心目中全国最好的作家,没有之一。 然后住在林淼家隔壁的,本职卖螺蛳,但眼下已经被区文化局收编为临时工,每个月稳定拿600块工资,负责卖门票的阿公听到这些话,就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林一家子什么德性,他们这些街坊邻居还能不知道? 也就是不想跟这些粉丝说实话,怕把生意吓跑了而已。 现在托老林这间屋子的福,天机巷四周的民居,全都开始朝店铺和民宿的方向转型。 西城街道没做任何动员,这片老旧破住宅区,就变成了商业街。 光这一点,董希伯就得给老林鞠个躬—— 虽然和湖滨路没法比,但光凭每个月从天机巷收到的税,街道中午的伙食级别就生生上了两个档次。区里头的领导,貌似也越来越喜欢特地赶在临时中午饭点的时候,一大堆人跑到西城街道来搞调研。区府大院食堂的承包商,为此已经向区领导提出了抗议。 林淼在央视新闻露脸后2个小时,下午五点半,狭窄、脏乱的天机巷里,排起了如龙的长队。 卖螺蛳的阿公不愧是区文化局看中的人,很当机立断地宣布,老林家的房子里,一次能进5个人,但时间不能超过10分钟,然后派了自己儿子进去掐表赶人,惹得游客们抱怨连天的同时,也终于加快了人群进出的效率。 夜幕很快来临,天机巷围绕老林家而建的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 原本脏臭的巷子里,空气也渐渐变得甜美起来。 爆米花、烤羊肉、糖画、糖葫芦、麦饼各种街边小吃的香味,在巷子里弥漫开去。 稍微来晚的刘秀英排在队伍的第三百来位,差不多已经排到“天机巷小院”核心地带之外。但即便如此,四周围依然挂满明显是不久前才刚刚集体批发制作出来的新招牌。 神童炊饭、神童文具、三水烤鸭、大林理发、小林修鞋…… 不跟林淼和老林搭上点关系,简直就不舒服。 刘秀英看着眼前奇幻的场景,仿佛置身于某个错乱却美好的时空,不由地露出了笑脸。 天机巷她来过的。很多年以前,她就住在这附近。 现在想想,感觉心头真是好温暖。 能跟林国荣老师当邻居,甚至给那样的孩子当过班主任。 这或许就已经是她这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刘秀英捧住胸口,满心感恩。 就在这时,一大队警察,气势汹汹从连江路外跑了进来。 徐毅光坐在领头的三轮摩托车上,走下来看了两眼,见天机巷群众情绪稳定,秩序井然,立马一挥手,大喊一声“二队留下!三队跟我去百里坊小学后巷!” 车辚辚,马萧萧。 刘秀英看得心头振奋,都快喊出来了。 连警察都出动了…… 这就是林家父子的气派啊! 刘秀英激动地跟所有排队的粉丝,一起四周张望着,却没发现就在不远处另一条小巷的巷子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同样满眼激动地握着拳头。 “阿猪!早晚有一点,我会像林国荣一样成功你信不信?”肖俞宇转头问朱林锋道。 朱林锋指了指远处的刘秀英“我看到刘老师了。” “不用管她!”肖俞宇发狠道,“我就问你信不信我?” “嗯。”朱林锋点点头,“我们还玩游戏吗?” 肖俞宇眼里燃着熊熊的向往建功立业的光“玩!” “那我带你去,我知道这里附近还有一家游戏厅,你买币啊。” “嗯……” 第五百一十四章(答谢安格鲁巧克力盟主!) 刘秀英顺着队伍前行,按每小时队伍只能往前挪30人的速度,差不多要到后半夜才能轮得到她。但卖螺蛳的阿公也想早点睡觉,于是一发狠,又调高了速度,每次放10个人进屋。这样才让排队的人不至于烦躁和绝望。消息从队伍最前头往后传,传到刘秀英这边时,她心算了一下,差不多晚上11点左右,自己就能进屋朝拜。至于她身后,已经没几个人了。 剩下的票,参观时间已经被拖延到了明天早上7点。 区文化局的人5分钟前刚来到现场,沿着长长的队伍,拿着大喇叭宣布今晚12点“林家老宅”景点就要关门。而且从今天之后,要对每天的参观人数进行限额。一天最多招待500人次,以免东瓯市当代重点文物兼名人故居,遭到不可逆的损坏。 两名区文化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喊得正卖力时,刘秀英身后,忽然又骚动了一下。她转头望去,就看到东瓯电视台的采访车径驶来,然后刚好就在她身后几米外的地方停下。 车门一开,东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赵晶,匆匆忙忙从车上下来。 一个摄影师扛着机器对准赵晶。 赵晶拿起话筒,在现在一片激动目光的注视下,看着机器的信号灯亮起,马上露出职业的笑容。她小心引导着镜头,避开旁边墙面上“在此小便狗生”的醒目标语,一边落落大方地面对镜头道:“各位观众,现在我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市著名的城市旅游景点天机巷。继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之后,今天下午,在东瓯市‘新城市建设开发’专题研讨会暨全市旧城改造统一思想、解放思路扩大会议上,天机巷已被确认为明年的东瓯市第一重点项目。 市长王建新在会议上强调指出,天机巷的改造工程,要以全面扩大品牌影响为抓手,以全力打造文化产业为支撑,以全方位输出城市形象为目标,全心全意打造以文化精神为内核的特色项目。要做到兼顾文化与商业平衡发展,在带动城市面貌翻新的同时,更要注意对城市文化精神和文化遗产的保护。在为城市牟利的同时,也为广大周边居民创造更好的居住环境、营商环境和社会环境。使天机巷项目,成为一个兼具文化效应、经济效应和社会效应的项目。 现在请各位观众跟随镜头,来和我一起看一看天机巷最著名的景点,我市当代著名文学艺术家,也是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项目的设计师之一,林国荣林老师的故居。” 赵晶转身往前走,身后的摄影师扛着设备急忙往前跟。 向前走过一个拐角,赵晶在一片更厉害的欢呼中,走到了天机巷81弄8号跟前。要不是有区文化局和区公安分局的人马镇着,这条长长的队伍,铁定分分钟崩溃掉。 万幸赵晶没被人围住,采景工作还能继续。 她转过头,灯光师抱着两台便携式的小灯跑过来,勉强打量赵晶漂亮的脸蛋。 赵晶继续面向镜头,背对着卖票的螺蛳贩阿公,朗声道:“大家请看,这里就是林国荣老师以前住的地方。为全国读者所熟知的著名作品《小院杂谈》,就是在这间房子里写就。大家请看我对面的这条小巷子,小巷子最里面,就是小院杂谈里写到的,那口夏天可以用来冰镇啤酒的老井,但是今天天色比较黑了,而且里面路也比较滑,那口井我们就具体看了。对这个东瓯市著名文学旅游点感兴趣的市民,可以等周末的时候,亲自前来,一睹林老师笔下的场景。接下来,我们再来采访一下今天到这里来参观的游客,和住在这里的居民,也就是林老师以前的邻居们。就先从这位卖票的阿公开始吧。” 赵晶一转身,话筒递到螺蛳阿公跟前,阿公忙收起他盯在赵晶屁股上那色迷迷的眼神,露出劳动人民淳朴的微笑。赵晶问道:“阿公,来这里参观的话,一张票是多少钱?” 阿公举起右手,五根手指使劲撑开,比划道:“五块。” 赵晶突然又将话筒递到正排到最前面的游客跟前,问道:“您觉得五块钱的票价贵吗?” “不贵。”游客明显的外地口音,笑着回答道,“我从江汉市从火车过来,火车票就要一百多块了,再加上住食宿,在东瓯市待上两三天,费用就差不多要五百了,这五块钱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很遗憾,因为林老师工作比较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不能见他本人一面。不然真的特别想跟他说几句话,合个影。我听说林老师的书法也特别好,要是能再向他求一幅墨宝,那就真的此行无憾了。” 赵晶没料到自己随便一问,居然还能问到个特意从外面赶来的老林铁粉,便又忍不住要多问几句:“那么远过来,见不到林老师本人,又只能林老师的故居里转一下就回去,不会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吗?” “不会啊。”游客笑道,“除了天机巷,林老师的《僦居发微》我也读过很多次,西城街也是值得看一下的,还有林老师常在书里写到的江心岛,我今天早上就去过的,确实挺漂亮。” “好的,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您待会儿可以给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我们争取为您联系一下林老师,看看林老师这两天是否有空,可以跟您见上一面。我们就先不打扰您继续参观了。”赵晶收回话筒,卖票的阿公把拦在门前的铁链子一放,那外地来的游客便赶紧进了屋子,还一边冲赵晶喊道:“诶!我等下去哪里联系你们啊?” 赵晶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话。 话筒随即又摆到了阿公面前:“阿公,天机巷这里变热闹后,你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当然有啊。”卖票的阿公把铁链子又拿起来,扣在门前,拦住后面的游客,笑嘻嘻道,“以前我在这里卖螺蛳,早上4点不到就要起来,卖到中午11点收摊,一天下来,也就挣个五十来块钱顶多了,有的时候还要亏本。你看现在多舒服,天天坐在这里卖票,一个月有稳定的工资可以拿,我儿子也弄了个小门面,在家里头卖点阿荣写的书啊,卖点茶水啊,我家二楼也装修过了,冲水马桶也装起来了,一晚上接待两个客人,也能挣点钱。现在是挣的比以前多,还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生活比原来好多了……” 赵晶问道:“那你是不是要感谢一下林老师才对?” “我感谢他个屁哦!”阿公嘴里虽然在骂,却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整个院子的人,不是给他写死了,就是给他写残废了,他挣那么多钱,本来就该分我们一半的!” 赵晶闻言,也跟着大笑几声,然后赶紧转头,免得阿公再说下去要砸老林的招牌,说道:“看来林国荣老师的作品,确实给天机巷的居民带来了很多可见的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我们再来……采访一下对面这家店的老板吧……” 赵晶踩着高跟鞋,蹬蹬走到林淼家对面的卖凉粉店前,话筒递了上去:“请问你现在店里的生意怎么样?比以前好吗?” 卖凉粉这户人家,已经跟老林不对付了十来年,尤其后来老林当上城管科科长,隔三差五就要带人掀他摊子,直到他给老林磕了头求饶,老林才终于没赶尽杀绝。 不过仇是肯定结下了,而且应该是“杀父之仇”那种级别的。 但今天面对镜头,他还是笑呵呵地用东瓯市土话,高兴地回答赵晶的问题道:“早年我在菜市场里卖凉粉,小碗的一碗五毛,大碗的一碗一块,现在这里红了嘛,小碗的我卖一块,大碗的卖两块,每天照样卖完。我是没文化啊,我早知道写书能赚那么多的钱,小时候肯定好好读书。现在只能让我儿子好好读书了,以后长大了也写个什么东西,不用像我这么辛苦。媠媢的儿子!听到了没!好好读书知不知道,读书读好了,以后才不用跪在地上求别人!” 他突然面朝身后,破口骂了句正在看电视的儿子。 赵晶听得一颤,赶紧把话筒收了回去。 天机巷这种地方,真不能要求居民素质高到哪里去…… 等这边采访完,回去还得抓紧把片子剪一下。 今晚八点就要用的…… 赵晶这么想着,一看手表的时间,这都六点十几分了。 幸好电视台就在学院路,路上花不了几分钟时间,不然时间还真来不及。 赵晶匆匆忙忙,又采访了几户人家,20分钟不到,就搞定了采访,然后带着灯光师傅和摄影师,快步回到车里。电视台的采访车,在长长队伍的目送下离去。 又往前龟速挪了十几米的刘秀英,有点小失望地转回头。 镜头没拍她,好可惜。 “今天怎么人这么多啊?警察和电视台都过来了……”刘秀英身前不远处,突然有个本地人,用土话大喊起来,然后她马上就又听到有个带孩子的男人回答,“肯定是看到中央台的新闻了嘛!全都是过来凑热闹的,妈个逼队伍这么长,老子都不想排了!” 刘秀英听得微微一笑,原来大家过来的原因都差不多。 林淼在电视上一露面,反而莫名其妙地就,就把他爸又给带火了几分。 …… 十几分钟后,赵晶的采访车回到电视台院子里。 一行人匆匆上楼,却正遇上罗万洲和张开,带着梁树友笑哈哈从另一边走进来。 梁树友一见赵晶就问:“阿晶,拍完了啊?” “嗯。”赵晶点点头,伸手向罗万洲和张开问好,“张部长,罗市长。” 张开笑道:“阿晶,以后要注意了啊,罗市长过几天就要加常委了,过几天就比我官大了!再见到我们两个走一起,要先喊罗市长,张部长叫不叫无所谓。” “不能无所谓啊!”赵晶大喊起来,“你还兼电视台台长,我工资还归你管着呢!” 张开闻言,不由放声大笑。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进电梯。电梯门一关,罗万洲又笑着道:“今天国荣他家的小朋友,这个动静真是大啊。下午我们开会开到中途,王市长的秘书跑进来那个样子,我还当他帮王市长刮彩票刮到特等奖了,那叫一个高兴啊。” 张开摇头叹道:“小林一火,老林也跟着火,一辆车上装两台飞机发动机,这个跑起来,真是停都停不住。老丁她出版社那边,从下午到现在,电话都还没停。咱们这个林老师,三本书加起来,这个月起码得加印一两百万册,啧啧啧,都是钱啊……” 赵晶问道:“林主任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啊?” “去他丈母娘家了。”罗万洲笑道,“他家楼下被一大群人围住了,现在家都回不去。幸好他老婆今天带孩子去了她娘家,总算有个地方能躲一下。” 赵晶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地想: 这大半年的,好像就一直围着那父子俩在转似的……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东瓯日报集团大楼一楼的大钟时针指向六点的时候,楼里头的人仍然忙得热火朝天。 一大群人在周日下午被喊回来加班,却没人有半句怨言,反倒全都笑得脸上开花——虽然大家下午疯传林淼在央视四套新闻里大杀四方的消息时,都隐约想到林国荣的三本书,过后应该会掀起一阵大卖的热潮,可肯定谁都没料想到,这波市场行情居然会起得那么快。 才短短两个小时,三本书的订单,就像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发进东瓯日报的销售科里。而后办公室的人拿着厚厚一叠加印单送到打印处时,打印处的人都是懵逼的。 尼玛真没见过加印单用文件夹装的啊…… 要知道每一张单子出来,那起码就是论千算的出货量。而今天收到的那厚厚一沓单子,这得是要一口气印多少本书?两百万?三百万?五百万? 狗日的,人累死了倒无所谓,可这么个玩儿法,机器它也受不了啊! 这幸福的痛苦来得太突然。 不过整个印刷部门的师傅吐槽归吐槽,机器一开,还是眼都不眨地往里头塞纸,然后看着那一页页印好的书页从机器里滑出来,就像看印钞机印出钞票来一般,眼珠子都发亮。 ——这和印钞票的区别,其实也不大了。 整个下午,东瓯日报集团大楼里的人全都在笑个不停。因为上到丁少仪,下到最下面的,集团出版社附属印刷厂的小工,全都知道今年这个年,他们要舒服了。 能赶在年之前,这么猛刷一波业绩,说不定连集团旗下其他新签约作家的书,都能借老林的名头,再多卖出一两个百分点。今年年底的奖金,多了不敢瞎吹,就丁少仪手底下自负盈亏的出版社这块来说,就算刨去给集团总部的孝敬,他们出版社八百多名在编员工,人均拿到3000块以上的年底奖金,已经绝对绝对绝对不成问题。 丁少仪自己掰着指头数,按她的最高分红级别,以目前集团文学出版社的盈利数目,她今年到目前为止,奖金额就已经超过足足20万。这要让底下人知道,那搞不好是要引发暴动的。 而即便这个数字已经夸张到这种程度,但说到底,这也还只是“目前的数目”而已。 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老林的《龙江游记》还没上架,林淼正在抽空代笔的《真相当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也还一个字都没动。 《龙江游记》没什么,隔壁市的政府项目而已,不指望能卖出多少。但《真相》这本书,丁少仪只是看了大纲,就隐隐激动地有种预感,搞不好《真相》这本书,能卖出中国历史上都少有的成绩。要不是林淼现在跟他爹差不多忙,她简直都想提把刀去林淼家里现场催更了。 你们一大一小爷儿俩不着急等钱花,出版社上上下下八百人可都盼着要发财呢! 六点二十分,丁少仪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刷刷签掉一份都不知道在祖国地图上哪个犄角旮旯的县级市发来的订购单后,起身就往总编室外走。 坐在总编室外的秘书见状,急忙起身问道“丁主任,你晚饭想吃什么?食堂还没关火……” “不吃了,我随便下去走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再帮我泡杯咖啡,多放点糖。” 丁少仪笑着往外走,秘书连忙答应“好,我马上去。” 走过安安静静的楼道,丁少仪看着只有她一间办公室的楼层,推开平日没人进的大会议室的门,却发现会议室的角落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正窝在角落里赶稿的何胜明,没想到丁少仪会这么晚出现在会议室里,连忙起身道“丁主任,我楼下没人了……” “坐,你写你的。”丁少仪心情不错。 何胜明略有点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 他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在写东西,下午2点就早早地完成了今天的稿子,然后又开始写下星期的《寻仙》大纲——这是打算要跟林淼开电话会议用的。只是没想到今天的思路格外清晰,写起来简直思如泉涌。连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楼里头热闹了一阵,他都没搭理,一直全神贯注地搞自己的时候。直到文学部那层楼里的人都走完了,他才突发奇想,偷偷摸上丁少仪这层楼,想体验一下一个人用一整间大会议室的感觉——何胜明觉得,他应该是有资格这么干的,毕竟现在《寻仙》市场口碑极好,这里头,至少得有他一半的功劳吧? 丁少仪连想都懒得去想何胜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她走到会议室的窗边,掀开窗帘,看着近在咫尺的瓯江上,一艘艘小船像萤火虫一样,随波荡漾。脑海中,仔细复盘了一下,今天这场金钱雨的由来—— 这里头显然有周日的关系,因为待在家里的人多,看到新闻的人自然也多;也有央视平台的关系,全国信号,连边疆地区都能收得到,覆盖面广,收视率高;还有林淼表现的关系,八岁的小孩,不但拿了全国大奖,还在领奖的时候把英语说得跟普通话一样溜,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抓人眼球;最后当然,还有老林自身的关系,当红作家,一年内写出三本书来,前两本火遍全国,后面一本虽然市场接受度没那么搞,口碑却相当不错。 当这四个因素结合到一起,再加上“知名作家+神童儿子”的噱头,新闻传播力飞起的同时,也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和文学教育观》这本书,其实就是老林拿来教育儿子的。所以当成百上千万的家长,在央视国际频道上看见老林的神童儿子秀翻全场的画面,《问道》的销量,显然就不再是问题了;而顺便带飞《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的新一轮销售,也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的事情。 丁少仪这么想着,嘴角又微微上扬。 知名作家林国荣,无敌神童林三水…… 这爷儿俩捆绑在一起,简直是东瓯市有史以来最强的营销核弹…… 甚至在整个曲江省,都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反正以丁少仪的消息渠道,她目前根本没听说过省城里头还有谁的市场号召力,能比老林和林淼这对黄金搭档更加生猛。更不用说,缩小到“文化出版圈”这个范围内。 丁少仪越想越开心,感觉等过完年,就该抓紧跟老林和林淼签一份新的长约了。 五年不嫌少,十年不嫌多,一直签到她光荣退休那年最好! “丁主任,我写完了,先走了啊……”何胜明唯唯诺诺的样子站起来,隔着老远对丁少仪说话,但下一句,又带了几分邀功的味道,“淼淼还等我跟他开会呢,今天写太晚了,我还得用一下单位的电话……” 丁少仪闻言一愣,俨然都快忘了何胜明是干嘛的,问道“你跟淼淼开什么会啊?” “《寻仙》啊!”何胜明忙道,“我刚把下星期的大纲写出来,淼淼本来说今天要从京城回来的,结果又没回来,我只能跟他电话里聊了。” “哦……”丁少仪一下子想起来何胜明是哪只阿猫阿狗,露出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去我办公室打吧,我也来听听你们怎么聊的。你晚上还没吃吧?我让人给你弄点饭过来,你边吃边说……” 何胜明又惊又喜,可又忍不住先矜持一下“方便吗?” 丁少仪笑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何胜明哪是丁少仪这种老油条的对手,连忙笑呵呵道“方便,方便!我肯定方便!” “方便就来吧,早点把事情做完,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又是星期一,一天一天又一天的,日子过得也太快了……”丁少仪说着话,转身走到会议室门口,推门而出。 何胜明手忙脚乱收拾了一下东西,也赶紧提着公文包,跟了上去。 脚步匆匆走在丁少仪身后,何胜明一走进总编室的外间,丁少仪的秘书就马上站起来道“丁主任,咖啡泡好了!” “嗯。”丁少仪淡淡应了声,又指了下何胜明道,“你下去小何打份上来,用我的票,去3号窗口。” “好。”秘书很干脆地答应,多看何胜明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是走了什么运,见天的往大领导办公室里跑,瞧模样也不是当小白脸的料,只能归类于“有才华”,然后对他一笑,就赶紧打开跟前办公桌的抽屉,取出报社领导专用的饭票,匆匆下了楼。 3号窗口,自然也就是领导的专门用餐窗口。 何胜明嘴上向丁少仪连声道谢,可等走进办公室,心思就又转到了别处。他对自己今天做的大纲极有信心,有信心到认为待会儿等丁少仪听他跟林淼打完电话,当场就要给他升职加薪都说不定。他甚至已经在想,再过若干年,自己哪怕做不到跟丁少仪平起平坐,但至少也能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到那个时候,一顿饭3号窗口的饭,又算什么东西? 何胜明这么想着,很着急就想把自己肚子里关于《寻仙》的想法,全都一股脑倒出来让丁少仪知道。丁少仪却不紧不慢,先看了眼时间,见才不过6点半而已,端起咖啡喝一口,居然跟何胜明闲聊起来“淼淼居然还在吃完饭,咱们再稍微等一下。” 何胜明满腔激动被丁少仪软绵绵一句话压回去。 又听丁少仪接着说道“咱们报社明年要改制了你知道吗?” 何胜明摇摇头。 丁少仪笑道“咱们集团出版社太挣钱了,市里头的领导,想把出版社单独拎出来,成立东瓯市文化出版总公司,归市宣传部直管,到时候人事方面,还要跟《东瓯日报》切割一下,哪些人留在日报工作,哪些人跟去出版社,都还要再考虑。你是想留在日报,还是去出版社?” 何胜明想了想,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当然有啊。”丁少仪微笑解释道,“去出版社呢,可能事业编制就没了,就变成国企职工了,不过铁饭碗肯定还是铁饭碗,就是行政级别方面,要提很困难。好处呢,就是钱多,以后不用补日报的窟窿,经济待遇比现在可能好上一倍都不止。” “哦……”何胜明点着头,很犹豫的样子。 丁少仪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忍不住想笑。 在丁少仪的眼里,何胜明显然是想太多。哪怕按正常路径,像何胜明这样家里没大背景的人,35岁混个副主任记者的职称,45岁混个主任记者的职称,基本也就到头了。再想往上爬,估计也就是50岁之后,混个报社中层副职,勉强算提个干,类似于鲁建波那样——但鲁建波还算运气好的,生在更早的年代,读了不少书,好歹有学历优势,后来自己又出了本书,靠着体制光环,混了个瓯城区作协主席,这才有提干的机会。不过前些日子风波一来,照样还是该发配发配,一把年纪去了乡下驻守,美其名曰外派坐镇一方,但其实就是去看门的。 何胜明这辈子想要爬到鲁建波的高度,貌似都不容易。 如果丁少仪是何胜明他妈,一定会劝他别考虑什么所谓的将来,眼前真金白银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可惜丁少仪不是,所以她也懒得提点何胜明什么。 事实上跟何胜明说这番话,已经是给了他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但看何胜明这稍微犹豫一下的反应——对不起,这机会没了。 就算以后他跟去出版社,出版社的中层位置,丁少仪也不会优先考虑他。 所以所谓的机会,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其实跟撞大运其实没什么区别…… 再聪明的人也有脑子犯浑的时候,抓不抓得住机会,要看本事,要看运气,有时也得看命。 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什么的何胜明,在一番犹豫后,又问了个蠢问题,很认真地问丁少仪道“丁主任,我以后要是待在报社的话,还能不能……嗯……继续做现在的工作?” “你说给淼淼代笔是吧?”丁少仪开门见山。 何胜明笑了笑,点头道“是。” 丁少仪微笑道“只要淼淼指定了让你来,你当然可以继续。不过话说回来啊,等单位一拆分,你的日常工作安排,我可就插不上手了。你们要是工作特别忙,搞得你没时间写稿,我这边要是急着要稿子,那可就不跟你讲情分了,我们催稿可是催得很凶的。” “没事,没事,我又不是没熬过夜,单位的事情再忙能忙到哪里去啊……”何胜明相当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想留在报社。 丁少仪也没说什么,反正手底下不缺干活的人,何胜明去不去出版社,她都无所谓。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把饭盒往沙发前的茶几上一放,说了句饭来了,就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丁少仪指了下晚饭,对何胜明淡淡道“先吃吧。” “好。”何胜明假装自己很从容地起身,坐到沙发前,打开了餐盒。 餐盒里头的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很多五只肥硕的大虾,外壳已经剥掉了;厚厚的堆在一起的好多片卤牛肉,至少能有三四两的分量,占了餐盒的三分之一那么多,应该算是主菜,色泽光亮,看着就知道口感不会差;一大勺红红黄黄像是调料的东西,何胜明拿起筷子,用筷子头挑了一点进嘴里,才知道是蟹膏和蟹黄。还有数量不多的几片酱菜,何胜明夹起一口放进嘴里,那脆爽的风味,直接就冲破他对酱菜的固有印象。 这就是3号窗口的菜? 何胜明吃得想流眼泪。 俏丽吗,好想收回自己刚才在心里说的那句话…… 3号窗口的菜,太特么是东西了! 当领导真尼玛的幸福。 普通的一顿晚饭,居然就能吃出这种花样来…… 何胜明本来就饿了,加上菜又好,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一盒饭连同那些不便宜的菜吃得干干净净。丁少仪见何胜明吃得欢,不由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胃口好,我平时在单位加班吃晚饭,都是吃一半,倒一半,浪费得不行啊……” 何胜明满心没出息地想,你吃不完喊我啊! 嘴上却笑嘻嘻道“丁主任平时吃惯大鱼大肉,吃这些粗茶淡饭的,肯定差点意思。” “粗茶淡饭?”丁少仪看着何胜明笑道,“我们一顿工作餐的标准是15块钱,这还叫粗茶淡饭?” 何胜明被丁少仪说得一怔。 丁少仪也没工陪他何胜明闲扯了,看看时间已经是6点50,便对何胜明道“差不多了,你给淼淼打电话吧。” 何胜明回过神来,连忙用袖子擦擦嘴,心跳又加快起来,忙道“好,好。” 他匆匆忙忙起身,走到丁少仪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林淼的传呼机。 然后放下电话,过了一会儿,丁少仪的电话机就响了起来。 何胜明正要拿话筒,丁少仪却先一步,按下了免提,顺势坐到了自己的老板椅子,然后伸手一指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用眼神让何胜明坐下来。 “少仪姨姨吗?”千里之外的四合院,林淼坐在秦晚秋房间里,看着传呼机上的号码,有点记忆模糊地拿着电话问道。洛漓一脸好奇地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歪着脑袋看着林淼。 丁少仪笑着回答道“淼淼!饭吃过了吗?” “嗯!”林淼应了声,又很直接地问道,“姨姨有什么事吗?我晚上还有一套数学题要做!等下可能还要和小何叔叔通个话。” 坐在丁少仪跟前的何胜明,立马忍不住抢话道“淼淼!我就在你少仪姨姨的办公室里!” “哦?”林淼意外道,“小何同志你升官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何胜明连声笑道,“就是凑巧碰上了,我把我那个大纲说给你听听吧!” 他说着话,看了丁少仪一眼。 丁少仪表情很柔和地点了下头——但这模样要让林淼看到,林淼肯定就要说话小心了。因为一般像丁少仪这样的老女人如果突然温柔起来,那么不离十,应该就是心里不高兴了。 何胜明还当丁少仪实在准许他说话,便开始眉飞色舞地跟林淼讲解起,他花了足足一下午才弄好的大纲,一张口,便极其激动“淼淼!我觉得下一个阶段,可以开始着重地塑造人物了。我们之前的人物形象太单薄,文学意义上是立不住脚的。现在因为这个故事没有女主角,所以我认为可以从亲情、友情这方面着手,最好就是直接从李书凡和玄天宗的相知相交入手……”何胜明口沫横飞,一口气说了快半个小时。 说完后对丁少仪笑了笑。 丁少仪很敷衍地回了个笑容。 然后就听何胜明催问林淼道“淼淼,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反馈了一句让何胜明差点摔倒的话。 “我觉得你今天应该是白干了,还不如下午就打电话给我。”林淼很忧伤地叹了口气,又幽幽往何胜明胸口捅了一刀,“你这东西根本没法用啊,没有具体的亮点,情节也很老套,跟现在那些电视剧没什么区别。可人家电视剧那都是有画面,有声效的,你转换成纯文字,写出来的效果肯定又干又瘪,再说了,人家读者要看的也不是什么狗屁友谊。 读者想要看的,是打怪升级弄宝物,到处搞事情,到处占便宜,再来点悬疑、恐怖、冒险,你都写了快半个月了,还没搞清楚我到底想让你写什么东西吗?咱们这个连载的东西,是奔着市场去的,文学性跟咱们没半毛钱关系啊!能给报社挣钱才是第一位,小何叔叔,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何胜明被林淼说得语塞,还想反驳两句“不是,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林淼大声打断,顺便跟洛漓抛个媚眼,随即丁少仪办公室的电话机里,传出一个愤怒的童声,“你听好,我说你记!按我的路子写!” 丁少仪二话不说,拿出笔直,推到何胜明跟前。 何胜明犹豫了一下,满脸不爽地接过,还看着丁少仪,小声跟她抱怨“文学和商业是可以兼顾的嘛,两件事又不矛盾,写东西哪有光奔着一头去的……” 第五百一十六章 “……李书凡那把剑不是十大名剑第八吗?第八算个毛啊!你随便设计个场景,让他先跟拿着第二或者第三名剑的大门派少主干一架,武功赢对方半筹,但输就输在剑上……剑都给斩断了才好!不然读者看个毛啊!剑砍断了才能有后续的情节发展嘛! 诶!对了!应该是被人把剑砍断之后,然后再赤手空拳打败对方,打完再抢了对面的剑,嘴上就说借剑一用,然后撒腿就跑。这样借了人的剑,以后是不是得还啊?出来混要讲信用的嘛!这不就一个大情节的伏笔给埋下来了? 要怎么打赢?这还用问我?你前头再随便铺垫一下嘛!随便搞个《无剑诀》之类的低级武功让主角学一学,而且一学就会的那种,别人都说学这玩意儿有毛的用,李书凡就不管啊,老子要学关你们屁事,技多不压身嘛!这样前后不就接上了吗? 对咯!~反正就是这么个思路! 抢了剑之后怎么弄?肯定是被人追杀嘛!那么大门派的少主又不是泥捏的!一边追,一边逃,逃着逃着就逃到我们之前铺垫的那个什么鬼的秘境里去了嘛! 被抢了剑的少主肯定不敢自己进去追啊!那就派两个高手进去嘛!高手肯定得死在里面嘛!怎么死?当然是有意义地死啊!什么意义?这也要问我?你自己设计啊! 对了,他原本那把剑不是断了吗?这里头顺便就可以做点文章了,秘境里头要什么不能有啊?你只要能把话说圆了,月光宝盒都行啊!随便一搞,就把他的剑修复了,修好之后比大门派少主那把还强,而且还只是半成品,以后还能再进化的那种。为什么是月光宝盒?你管他为什么啊!我随口瞎编的啊!你想写日光宝盒我也不拦你啊! 秘境里头搞点东西、杀两个高手,光这一个场景,怎么也够写三万字了吧?点还不够!? 大哥!具体的点你自己想啊!我打长途电话不要钱的吗?” 林淼说到这里,丁少仪突然大笑起来。 何胜明被丁少仪笑得浑身燥热,头上和手心里全都是汗,但就是没脸抬头看丁少仪一眼。 他紧张、尴尬又窘迫地低着头,目光始终停在字迹潦草的草稿纸上,假装自己在认真思考。草稿纸上写了十几条林淼对剧情走向的要求,但里头有好几条,已经修改得面目全非,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了。可他又张不开嘴去问,毕竟林淼其实说得还是挺明白的,只是他听到一半走神了而已,满脑子都是我该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混之类的杂念…… 下午写大纲时的那份内心激荡,此时早已经荡然无存。 何胜明甚至很后悔,为什么要跟丁少仪过来。 刚才丁少仪问他的时候,直接说不方便不就好了吗? 不该产生在领导面前耍能耐的念头的,也不该占那顿晚饭的便宜的…… 要是回家去跟林淼打电话的话,反正都是林淼打回来,电话费都不用他掏钱。想想看,要是坐在自己家外头的小卖部旁边,拿着纸和笔,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跟林淼据理力争,自己的表现绝对要比在丁少仪办公室里头好得多!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把林淼给说服了呢! 顺便还能在自己家那边,装个极其拉风的逼…… 话说《寻仙》登报这么些天,他家里都来了多少个亲戚了? 我何胜明,现在怎么说也已经是个当红作家了啊! 林淼逼逼了那么多,可到头来东西不还是要靠他写出来吗?大家明明连稿费都一样多,创作地位平起平坐,自己今天怎么就被训得跟三孙子似的了? 何胜明心里又恨又悔,脸上阴晴不定,屁股下被他坐得滚烫发热的椅子,也越来越让他感到不舒服。混了这么多年,他今天才总算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 “小何,你先回去吧。”就在何胜明求死不能的时候,丁少仪突然开了口。 何胜明愕然抬头,就见丁少仪把他记录了半天的草稿往回一收,连正眼都没看他,微笑着对电话道“淼淼,你早点休息吧,小说的事情,姨姨帮你盯着。” 何胜明心头一惊,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千里之外,已经跟洛漓打闹到秦晚秋床上,和小媳妇儿滚作一团的林淼闻言,也突然惊了一下。貌似今天有点做过头了,让丁少仪产生了有些误会。他赶紧爬到电话旁,连忙说道“姨姨,让小何叔叔继续写啊,我明天就回来给他把关!” 丁少仪有点意外,抬头看何胜明一眼,见何胜明满脸紧张,对他笑了笑,对林淼道“好。姨姨这边还有点工作,你早点休息。姨姨明天去机场接你们。” “嗯。”点那头很干脆道,“谢谢姨姨,姨姨再见。” 丁少仪脸上的笑容退去,拿起话筒又放下,通话一断,便抬起头来,略显严肃地对何胜明道“小何,以后做事,还是要多花心思啊。淼淼这部小说,现在也算报纸的招牌专栏了,你的工作是配合淼淼完成他的想法。你当然可以自己有发挥在里头,但是大方向得顺着淼淼的意思。这部小说除了在报纸上发,等你这个月写完,我们还要整理成册,印成书来卖的。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能坐下来写这个东西,是淼淼给你机会,不然不见得非要由你来做,你要是不认真做,我们随时可以换个别人来干,这个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何胜明隐隐有印象,是被丁少仪敲打过一次。 他忙点了点头,心里又委屈地想自己哪里不认真了,却一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出口。 丁少仪把草稿纸推回到何胜明跟前,淡淡道“回去吧,你明天先休息一天。小说停刊一天,等淼淼回来跟你把故事讲清楚,你再继续往下写。” 何胜明小心翼翼问“停一天没关系吗?” 丁少仪摇摇头。 “那……那我先走了。”何胜明怯怯地说道。 丁少仪轻轻嗯了一声。 何胜明没脸再多待,他哆哆嗦嗦像塞废纸一样把草稿纸塞进包里,头上几乎要冒白烟地跑了出去。总编室外间的秘书见何胜明出来,微笑着想跟他说句话。何胜明却根本没注意到,背影仓皇地迅速消失,搞得丁少仪的秘书一头雾水,刚刚举起来打招呼的手,也放了下去。 “看样子是演砸了……”丁少仪的秘书暗暗想道。 总编室的门一关,丁少仪安静片刻,抓起电话,给编辑部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起,恭恭敬敬“丁主任。” 丁少仪缓缓道“你们把明天《寻仙》的版面空出来,登个喜报。大概内容就是……祝贺《寻仙》作者林淼小同学,荣获全国优秀小学生、全国优秀少先队员、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称号。《寻仙》小说合集第一卷,将于12月上旬,全国发行。欢迎全国广大读者订购。对,整版,字体调一大点就行,底下再写点小介绍也可以,细节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今晚9点前就弄好,送上来让我看一下。好,抓紧吧。” 挂了电话,丁少仪站起身来,低头望向楼下。 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底下,何胜明从楼里蹿出来,愤怒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电线杆子。 她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淼淼还是年纪小,心软啊……” 楼底下,何胜明踢完电线杆子,虽然脚尖隐隐作痛,但总算出了口气。再低头一看,发现穿了好些年的皮鞋,被他踢破了一层皮,心里又不禁心疼了一下。 话说一双皮鞋虽然才百来块钱,而且他现在一天就能挣一百多,可明天小说停刊一日,那不就相当于自己这一天,一下子就损失了两双皮鞋?奶奶的,真的不该往楼上乱跑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丁主任刚才说《寻仙》要出书了。 出书的话,稿费是不是也该有他的份啊? 何胜明惊恐未定,贪心又起。 脑子里浆糊般混乱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站在这里是要干嘛。 他伸出手,拦下一辆三轮车。 由俭入奢易。 《寻仙》连载以来,他已经连续打了十来天的三轮车,都养成习惯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唉……” 林淼在床上翻了个身,任由洛漓骑在他背上给他做不正规按摩,打开电视,不用换台直接就是《新闻联播》。他抬手一看新换的圣斗士紫龙卡通表,时间是晚上7点08分。 刚才这通电话,原来只打了十几分钟而已,连平时一半的时间都不到,也不知道小何同志能不能一口气接受和消化那么大信息量。貌似是有点为难他了…… 林淼正在心里觉得抱歉,在林淼身上捏得兴起的洛漓,突然停了下来。 秦晚秋推开房门,脸色不善质问洛漓“莉莉,你骑在淼淼身上干嘛?” 洛漓很茫然地回答“给水水做按摩啊……” 身为公检法人员的秦晚秋对按摩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受不了地忙对洛漓道“快下来!快下来!石医生来少少过来了!” “呀?!少少!”洛漓眼睛一亮,从林淼背上一跃而起,很欢快地跳下床,大喊着往楼下跑,“少少!少少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林淼不解地从床上坐起来,问秦晚秋道“姨姨,少少是谁啊?” “莉莉上个月捡回来的那只猫……”秦晚秋有点无奈道,“本来都让石医生抱回去养了,前些天过去看病的时候,非要石医生再抱回来。” 林淼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外面的人散了吗?” “散了。”秦晚秋道,“围了十几分钟才走,吓死我了,还当他们要冲进来呢……” “十几分钟算理智的了。”林淼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道,“港台那边,追星追到要自杀的都有,香江明星平时出门都要戴口罩,男明星不准结婚,不然那些追星的女孩子,分分钟要集体割腕给他们看。” 秦晚秋听得一惊“图什么呀?” 林淼怅然道“根据我的亲身经验,应该就是小女孩年幼无知,误入歧途,贪恋男色。说实话我挺能理解那些男明星的苦处的,像我们这些长得帅的,唉……不说了。” 秦晚秋好特么无语。 这小子为什么总能捡到机会就自恋一通。 洛漓就比他好多了。从来不自恋,顶多就是各种光明正大地看不上骚扰她的小男生,心里貌似有一根很坚定的标尺,对男孩子的质量要求把控得相当严格。 说起来,林淼跟她女儿搞对象,其实风险也是很大的。洛漓这丫头更小一些的时候,比现在安安静静、柔柔弱弱很多,但拒绝起无知小男孩对她的好感的时,那可是一以贯之地不留情面,经常把幼儿园里的小男孩搞得心碎不已。上大班之后,情况尤甚。 所以别看林淼和洛漓现在好得如胶似漆,但秦晚秋这个当妈的其实都很难保证,林淼会不会突然哪天就被洛漓甩了。话说林淼要真的被洛漓无情抛弃,她该怎么向林老师交代? 秦晚秋正产生这个烦恼时,石医生和洛漓就抱着小猫上来了。 林淼一看那橘猫眼珠滚圆,面相憨厚,就知道那绝对是只傻猫。不过就算是见人不躲的傻猫,天生对带爪子的小动物有阴影的林淼,依然不敢随便伸手去摸。 “水水!你看!少少这么大了!我上次跟你在电话里说的时候,它只有现在一半那么大都不到!”洛漓高兴地说着,把猫往地上一放。 小猫对环境有点陌生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抬头跟林淼一对眼,林淼瞬间心头一跳,大叫不妙,心里头疯狂高喊“妈蛋!别过来!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不想心里越是喊得厉害,那猫就越是走得笔直,径直凑到林淼身边,绕着林淼的腿转了一圈,还蹭了两下,然后仰头看看林淼,貌似一脸求抱抱的表情。见林淼不鸟它,才终于喵了一声,甩着尾巴走开了。 林淼松了口气。 话说他一直有个隐藏体质,因为不养宠物,所以通常不会想起来。 但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这件事很扯蛋—— 正面来说他向来都是不敢随便接触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的东西的,因为被害妄想症严重且相当怕死,所以总担心被咬一口就会染上什么病毒三日之内暴毙。 反面来说不知道因为是缘故,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貌似都挺喜欢他,通常一群人出门玩不幸被野狗追的话,他都会是小动物的第一追赶目标。 所以难道是个人气质比较弱鸡,让小动物觉得没威胁性,才感觉好相处吗? 林淼身上微微出了点冷汗地和洛漓的小猫拉开一点距离。 洛漓却非常希望林淼能和她一起逗逗小橘猫,居然直接把猫抓起来,双手举着它,递到林淼跟前,邀请道“水水!你摸一下少少啊!少少最喜欢被人摸了!” 林淼想了想,犹豫着向毛伸出了手。 刚伸到一半,那猫就张开嘴,呲了一下牙。 林淼果断把手缩回去,然后义正言辞道“匈奴未灭,何以玩猫!我今天的数学题还没做完,这只猫我改日再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几位美女,咱们明天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出了秦晚秋的房间。 石医生和秦晚秋面面相觑。 石医生好笑道“莉莉她小男友怎么了?” 秦晚秋算是看出来了“看来是怕猫……” “啊……”洛漓不由表情一丧,然后想了想,像是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眼神决绝地对石医生道,“石阿姨,你还是把少少带回去吧,我不养了……” 石医生摸了摸洛漓的头,笑道“干嘛?怕男朋友不高兴啊?” “嗯。”洛漓点点头,叹气道,“小猫养死了还能再买,可水水只有一个啊……” 秦晚秋“……” 石医生“……” …… 林淼跑回洛漓的房间,匆匆忙忙从小书包里拿出数学卷子来。 他不想撸猫是真的,想刷题也不是扯蛋。考试这种事,记忆、理解固然全都重要,但要想始终保持状态,还得靠每天勤刷不辍。不然熟练度这个属性,绝对要比想象中掉得更快。 摊开卷子,拿出纸笔,林淼摘下手表,正要给自己扣个时间,身后突然又房门一响,洛漓蹦蹦跳跳走了进来。林淼赶紧先看一下她身后,见没小动物跟进来,稍微松口气。 “不玩猫了吗?”林淼问道。 洛漓摇摇头,贴到林淼身旁,道“你不喜欢,我不养了。” “我没不喜欢啊!”林淼不由笑了,这小丫头,还挺会心疼人的。不过小丫头越懂事,他就越不能自私,便放下笔,拉起洛漓的手,看着她道“没事的,我一年也不会过来几次,你以后按时给猫打疫苗,我跟小猫混熟了,慢慢就不怕它了。” 洛漓眨眨眼问“疫苗是什么?” 林淼用最省力的话解释道“就是预防它死得快,也预防它弄死我的药。” “啊?这么厉害?”洛漓面露惊奇,转头就朝屋外大喊,“妈妈!石阿姨!水水说他不会被少少咬死的,我们还是养吧!” 楼里头两个房间里,同时有三个人抬头望灯。 洛漓喊完话,又搬了张凳子,在林淼身边坐了下来。 林淼又问道“你干嘛?” 洛漓盯着林淼的卷子“看你做作业。” 林淼不由笑道“我的作业,你现在还看不懂啊……” 洛漓抬起头道“那我就看你。” 林淼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莉莉。” “嗯?” “让我亲一下。” “咦~羞羞!” “那你亲我一下。” “嗯……ua!” 林淼痛快了,指着卷子对洛漓道“莉莉,你记住啊,以后等你上了初中,像这种试卷做不到满分的男孩子都是笨蛋,他们跟你说话,理都不要理他们!” “嗯!”洛漓点点头,很同意道,“我们班上数学考不到100分的,我都不跟他们说话!” “哦?那你考几分啊?” “我这学期单元考试,数学每次都是一百!” “语文呢?” “上个单元考了98分。” “哪里错了啊?” “有个填空题,人来人往的什么场,我写了操场,老师非要说是商场。” “哦……那老师水平不行,要是我来当你老师,我就给你打100分。” “ua!”洛漓脑袋一歪,靠在林淼肩上,女朋友当得越来越的得心应手。 林淼被小丫头整治得心头一暖,转头看了眼手表。 7点30分,时间刚好,正好收心。 同时心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从这个时刻起,今晚的东瓯市,应该会挺热闹的吧…… 至少对自己家来说。 第五百一十八章 学院路夜市刚开启的时候,三条巷两侧的各户人家便已经全都关好了门窗。 入秋天冷,穿堂风吹进来,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全都吃不消,所以象棋摊子和牌局,天黑之前便早早收拢。当然,这里头也有上个月才刚安好的路灯,又不知被哪家熊孩子拿弹弓打破的原因。唯有小巷尽头的小卖部,还坚挺地亮着为生存而战的灯。 王斌站在店门头的柜台旁,磕着瓜子,听着从电视里传出的每日新闻连续剧旋律轻快的片尾曲,毫不在乎夜晚的冷风。他今晚闲着没事干,家里的电视机又坏了,所以现在只想在小卖部这边蹭电视剧——为此他甚至不惜侮辱自己强健的体格,提前把冬天穿的衣服都穿了出来,顺便还花一块钱,从小卖部那貌似万年没开过的圆形塑料桶里,买了半斤不知道还能不能吃的瓜子。然后一边磕得喷香,一边喝着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热水,在老板娘无奈的白眼中,怡然自得地享受起,这美妙的夜晚悠闲时光。 “阿斌,你爸妈那家糯米饭店,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啊?”老板娘眼看王斌已经把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待会儿又要她来打扫,翻着白眼瞎打听道。 王斌一脸憨厚的笑容,说了句废话:“够吃饭的。” “够吃饭是肯定的嘛!现在谁家里还能吃不上饭啊?”老板娘好笑道,然后直接指了下停在店对面昏暗墙边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大声道,“有些人小轿车都开腻了!” 王斌转头瞥了眼,又呵呵笑道:“咱们小老百姓,跟他们比个屁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美竹她女婿,前些年不也还穷得跟什么似的,我听说她女儿生她外孙的时候,饿得都没力气,还是她自己买了点东西过去,让她女儿吃饱了,这才把孩子生下来。不然搞不好,两条人命都没了。哪还有现在,三天两头看那个小孩上电视……所以人呐,什么时候发财,什么时候出运,真是说不清的……” 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王斌既没从她的话听出妒忌,也听不出任何羡慕。 仿佛就是听她在说一件貌似遥远,但又不是很远的事情,和老板娘平日里头到处眼红哪家挣钱多了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感觉很奇妙。 王斌不由地听笑了。 他想起今天下午一大群人围在这里聊天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跑过来说林淼上了央视。三条巷的老女老少们听消息,居然表现得异常淡定,每个人的反应基本上是这样的—— “啊?又上电视啦?哈哈哈哈……” “今年第几次啦?” “央视四台啊?四台我平时我不怎么看,我比较喜欢看一台和二台,今晚上一台放的《西游记》是不是要大结局了啊?” 差不多就是这种已经完全接受了林淼的人物设定,相当波澜不惊的样子。相比之下,还是5点多的时候,林国荣开着车子进来时,引发的话题比较多。比方200米外的新华书店,有人为了抢他的书,把店门给挤破了,然后还来了一大堆警察,抓了几个人之类的。 王斌下午那会儿等警察走了之后,也去新华书店看了眼。 店里头确实一片狼藉,就像被土匪光顾过似的,货架都倒了好几个。不过店员貌似看起来挺高兴的,也不知是因为明天可能不用上班,还是接下来有可能发一大笔财。 王斌正走神地想着,突然电视机里头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抓回了他的注意力。 《新闻联播》结束,紧接着就是《东瓯市新闻联播》,短暂的片头曲已经在他走神的时候播完,屏幕里头,赵晶还是一如往常的靓丽,对面镜头播报新闻道:“今日下午,我市召开全市旧城改造‘解放思想、统一认识’工作部署扩大会议,会议由市长王建新主持,常务副市长原猛、市宣传部部长张开,市住建局、规划局、土地局、房开总公司,瓯城区及各相关区直属机关,瓯城区西城街道、东门街道、五龙街道、江滨街道等主要领导及负责人参加会议。 会议决定,将西城街道天机巷列为明年我市的重点改造片区。王建新市长在会上强调指出,天机巷的改造工程,要以全面扩大品牌影响为抓手,以全力打造文化产业为支撑,以全方位输出城市形象为目标,全心全意打造以文化精神为内核的特色项目……” 赵晶的稿子才背到一半,老板娘就哎哟哟地喊了起来,直拍王斌的手道:“阿斌!要拆房子了啊!不知道我们这里会不会拆哦!” 王斌环视四周一圈,笑道:“脑瘫了吗?我们这里建起来才十几年,我五岁的时候我家才搬过来的,房子都还全新的,拆个屁啊!” 老板娘听得直叹气道:“唉,以前还觉得我们命好,一下就分到这么好的房子,现在看还是晚点拆比较赚啊。现在越晚拆的房子,政府给的补助就越多,有些人比我们才晚拆一两年,能多分一两万的钱呢!” 王斌倒是心态好,笑道:“这怎么算呢?我们比他们早几年住上好房子……这用钱也没法算啊……” “穷都穷死了,还替别人说话?”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再一看电视,猛地又兴奋大叫起来,“诶诶诶!你看你看!林国荣!林国荣怎么也去开这个会了啊?他不是写书的吗?” “你脑子呢?”王斌探头过去一瞧,看到镜头下的林国荣,正一脸认真地发言,给老板娘科普道,“林国荣是西城街道的副主任,去开个会不是很正常吗?人家本来就是当官的!” “这样的啊……”老板娘半信半疑盯着屏幕,小声嘟囔,“他这个命也太好了,钱又有得挣,官也有得做,生个儿子还不用他操心,我家要有他一半,现在马上死了我都高兴……” “说什么晦气话呢,说不定明天去买个彩票就中大奖了,走了啊,我回去了。”王斌呵呵笑着,却突然不想看电视剧了。他把手里的瓜子往柜台上一扔,默默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边上一幢和他家一模一样的商品房,王斌仰头看了看二楼的某户人家的窗户。 见屋里亮着灯,他不由淡淡笑了笑。 做人有文化真好,还能在电视里看到自己。 王斌羡慕地想着,突然挠了挠头,嘀咕了一句:“妈个逼,老子才18岁啊,去读个夜校行不行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七点四十分,三条巷小区家家户户早早窝进卧室,打开电视关了灯,只为省那几分钱电费的时候,林淼的外婆却把家里头所有能用电的玩意儿全都打开了。 厨房、客厅和卧室的灯通通亮着,电视机的声音也几近开到最大,大冷的天,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在最小档吹着,可不仅没人觉得冷,反倒江萍和老林都喝得酒酣耳热,两口子连外套都脱了,看得晓晓很是担心自己晚上还回不回得去。 林淼外婆看着这一大家子,笑得一整晚都合不拢嘴,忙前忙后帮他们做菜、倒酒,不管张幼薇这个准儿媳妇儿怎么劝,就是一刻都不肯停下。从下午2点来钟到现在,她不管怎么干活都不觉得累,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今天小儿子带未婚妻回来了,小女儿带着大女儿的女儿来了,傍晚的时候,在市里开完大会,牛逼拉风的二女婿也来了。除了下落不明江娟和公务在身的林淼不在,一家人到得整整齐齐,甚至比前些年过年还热闹。 客厅里饭桌上的菜,上了一个又一个,托女儿的福,冰箱里头东西塞得满满的,只要屋里头那几个还吃得下,冰箱里剩下的菜,至少还能再做个半桌。当然吃不下也没关系,多做几个剩下了,放在冰箱里也不会坏。 厨房里的油烟一直在冒,锅里的油一直在刺啦刺啦作响。 张幼薇实在被江洋他妈的热情搞得有点慌,看完老林在新闻里的发言,便再次起身,走到厨房边喊道“阿姨,别做了,真的吃不下了。” 不等老人家回话,身后突然有个人抱住她,带着点淡淡的酒气道“别叫阿姨了,赶紧叫妈!” “你死开点!”张幼薇一脸认真推开江洋,没好气道,“让你去读个夜校,刚报了名就天天逃课,再逃课以后碰都别碰我!” “哎呀,我是舍不得离开你嘛……”江洋死皮赖脸地在张幼薇身上滚来滚去。 林淼外婆都看笑了,一边举着锅往盘子里倒芹菜炒章鱼,一边对江洋喊道“阿洋,要听薇薇话啊。你要是敢给我把薇薇气跑了,我剁了你那个东西,就当我没生儿子,生是的三个女儿!” “哎哟哟!哎哟哟!跟我家薇薇说这种话,难听死了!”江洋一副跳脚的样子,急忙捂住张幼薇的耳朵,“薇薇!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啊!开什么玩笑,你剁了我那个,我拿什么跟薇薇生小孩啊?” 张幼薇被江洋气笑了,拍开江洋的手道“生了要养的,要教的!你当爸的没文化,孩子生了不会教,生来干嘛啊?跟你一起满世界拆房子啊?房子总有一天会拆干净的!” “对对对,我家薇薇说得对!”江洋拿起张幼薇的手,往自己脸上甩,“薇薇我错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以后白天拆房子,下午卖房子,晚上学习盖房子,好不好?我发誓,我特么要是再逃课!我就……” “你就怎么样?……”张幼薇盯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里,泛着威胁的光。 江洋一发狠,喊道“我特么再逃课!家里就死人!” 一根筷子直接就从远处飞了过来,直中江洋的脑门。 林淼外婆拉下脸道“放你妈的屁!” 张幼薇也给了江洋一个小嘴巴子“阿姨说得对。” 江洋哭笑不得。 相处久了,感觉张幼薇其实也挺剽悍的。 “诶!妈!阿淼又上电视了!”江萍突然在客厅里叫起来,厨房里三个人听到,全都匆匆忙忙跑到客厅,只见电视里头,东瓯电视台居然在重播下午林淼上央视四套的新闻画面。 画面中,林淼说着满屋子只有张幼薇能听懂的英语,听得所有人都眼睛发亮。 等长达将近2分钟的画面过去,八百万东瓯市居民中的下午没能亲眼看到这段新闻的七百多万人,最起码有一半以上,此刻终于在半强迫的状态下,又目睹了一遍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 甚至就在三条巷小区内,就在林淼外婆家隔壁那栋楼里,这条新闻刚结束,便马上就响起了一个老父亲疯狂的咆哮“艹你妈!整天就知道玩玩玩!看看人家八岁的小孩子!英语说得比你这个读高中的还好!你还有脸看特么的小说!” 然后紧接着就是老母亲的哀求“你别打他了!人家那个是神童啊!怎么比跟人比啊?你自己不是也没林国荣的本事大吗?你干嘛要拿我儿子跟他儿子比啊?!” “艹你妈!老子就是因为自己没本事,今天才要把我儿子教好!你给我让开!” 再然后就是乒乒乓乓的一阵东西被砸坏的动静。 老林几个人听着对面楼里吵架的内容,互相看了看,脸上不约而同绽放出含义复杂的笑容。 “这家人也是滑稽……”林淼外婆忍俊不禁地说着,看完新闻,转身又去厨房端菜。 张幼薇被江洋拉着坐下来,在老林略带克制看她的眼神中,听江洋往死里夸她道“你看看电视里那个小孩子,要是没我家薇薇教他,他哪有今天!” “去去去!少拍马屁!”张幼薇推开江洋,笑着对老林和江萍道,“淼淼的英语现在基本都是自学了,每天一上我的课,就跑出去跟我们学校的两个外教聊天,口语水平跟我都差不多了。” 江萍完全没搞清林淼到底是上课了还是没上课,反正班主任兼舅妈都说好,她自然就迷迷糊糊地跟着点头。 江洋却很惊讶地大叫起来道“跟你差不多?!那刚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张幼薇道“翻译给你听,你也听不懂。淼淼的英语比你好多少,语文就比你好多少,让你去参加小学作文比赛,你能拿全国特等奖啊?” 江洋求饶道“给点面子行不行?我姐和我姐夫难得听你说几句话呢,你夸我两句啊。” 张幼薇很坚定道“没什么地方能夸的,要夸就夸你运气好,什么好事都能让你碰上!” 江洋一拍腿“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张幼薇对江洋的无节操无言以对,摇了摇头,又道“淼淼刚才那段话里,有六七个语法错误,回来还得跟他说说。” 江洋马上道“说错那么多,他居然还有脸在央视吹牛逼?” 张幼薇翻翻白眼道“口语是口语,书面写作是书面写作。淼淼这个水平,光拿出来说话,跟国外小孩都差不多了,我对他是严格要求,盼着他中考、高考英语作文都能拿满分的!跟你能一样吗?你26个字母能不能背全啊?” “薇薇你这个话就过分了啊!”江洋大喊起来,“我怎么说初中也是读完了的,英语水平还是可以的!不信我说句给你听!tonight-eat-banana!” 江洋这惊世骇俗的英语一出,张幼薇愣了两秒,顿时满脸通红,捏住江洋腿上的肉就往死里拧。 老林反应了片刻,忽然也哈哈大笑起来。 张幼薇见老林笑了,更加羞愤欲死,抡起王八拳就往江洋身上砸,耳根子都红了,真生气道“我打死你信不信?!” 江萍这枉读了一年高中早就退回小学水平的货,只听懂了香蕉,还一脸好奇地问老林“阿洋刚才说什么了啊?” 老林憋着笑道“等下回家再跟你说。” 张幼薇闻言,直接一记重拳砸在江洋胸口,气呼呼的,哄都哄不好了。 江洋没办法,只能抱着她不听说错了。 说了没一会儿,电视里头画面又一切,《东瓯新闻联播》结束,紧接着跳出来的却不是电视剧,而是今天的特别新闻节目——就是5点多钟那会儿,赵晶趁着天机巷人多,前去采访的特别报道。 江洋看着电视,突然搂紧了张幼薇。 张幼薇转头看看他,奇怪道“你干嘛?” 江洋在张幼薇耳边道“你猜猜看,天机巷的项目,接下来谁来做啊?” 张幼薇看江洋的眼神,不由微微一变。 江洋朝老林望去,两人互相露出一个“我们都懂”的微笑。 在外人不可能知道,甚至连林淼都完全没收到风声的情况下,天机巷项目刚刚以“城市面貌改造”的名义,成功地避开了老彭那条大鳄的耳目,整个项目全都落进了以市里老王领衔的东瓯市新贵阶层的肚子。而老彭更不会知道的是,一旦天机巷开始整改,前前后后需要搬迁的住户,将多达近一千户,涉及人口四千以上。为了安置这四千人,望江路的某地块,也将在不久之后,作为天机巷改造的补充,被划入城市改造计划…… 这里头扩展开去,涉及到的巨量油水跟好处,老彭基本上一口都吃不上。 至于林淼这一大家子能从中捞到多少,不客气地说—— 干完这一票,大概这辈子躺着不干活,也能过得不错了。毕竟市中心临江电梯楼的房子,日后房租一直都不便宜。提前内部操作搞个四五六七八套,做个包租公,绝对一生平安。 除此之外,严晓海、林国华这些外围,这回也终于能尝到肉味,而不是光喝汤了。 第五百二十章 “好!” 啪啪啪啪……! 叫好声如沸油四溅,随即就是一阵掌声。 晚上八点不到,正是烈士山下三层小洋房每天最热闹的时候。林国家的客厅里,今天算不得高朋满座,但相比平日,也绝对称得上贵客临门。严晓海这位卡在副科和正股之间的小角色暂且不论,何晴、胡剑慧和董希伯却都是正儿八经级别在身的人。 从十八中校长位置上被撸下来的何晴,前天刚被市组织部重新明确了副科级级别,值此欢庆之际,何晴二话不说就拜入西城街道的先进爱国小集体,拿出家里两口子积攒多年的三十万家底,让她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的儿子成为了“东瓯市荣华船务运输有限公司”和“东瓯市荣华货运公司”背后只拿钱不干活的股东之一,占股5。 对此,今天刚被董希伯领去西城街道工商所,正式注册成功并拿到经营许可的“东瓯市荣华船务运输有限公司”和“东瓯市荣华货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叶慧芬女士的老公林国华同志,心里头只想说三个字你大爷。 林国华原以为伸手在沙场里捞饭的,至少也得是宫昌吉、何超盈那个级别,没想到热热闹闹折腾半天,最后一看股东,净特么都是董希伯、胡剑慧、何晴这伙地头蛇的亲戚,要不是还有个徐毅光的表亲坐镇,可以疏通一下交警队的关系,这买卖简直都没法做了。 但级别问题,其实还是小问题。 林国华最不能忍的,还是股东的数量。这些狗日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多的一口吞下10以上的股份,出钱少的也不嫌寒碜,2都有脸要。最后轮到林国华和叶慧芬手里,两个人靠劳动力、经营风险和老林的面子入股,一共才拿到4的股份,也就是说他们两口子将来每年辛辛苦苦给西城街道和瓯江沿岸几个乡镇的领导打工,如果沙场一年净利润能有1000万,他们拼死拼活,也就分个40万而已。 幸好也就瓯江口岸的河沙,最近这一百年来都没什么人挖过,挖沙行业兴起,也就最近五年的事情。按东瓯大学某位教授的计算,以现在东瓯市挖沙行业的作业效率,整条瓯江的中下游河沙,就算每天晚上黑天之后马上作业,一天挖足10个小时,也起码能挖上个20年。林国华算了下将来河沙的价格上涨空间,感觉20年内挣到2000万身家应该不难,这才忍辱负重咽下这口不仅要给人打工、还要帮人承担法律责任的气。 只是这会儿再看电视上面,赵晶报道天机巷改造工程的新闻,心里仍难免觉得不平衡。 阿荣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居然宁可带着他老婆的弟弟去跟市里的大领导们发大财,也不肯带上他这个亲弟弟!全市旧城改造,那么大一块肥肉,光沙子这么个小玩意儿,一年的油水就可怕到这种程度了,那把握全局的房地产买卖,那里头又得是多少钱?阿荣要在里头入股的话,股份怎么也不会少于10吧?房地产那个大盘子的利润,怎么也能得是他挖沙子的二三十倍吧?那一年不得能有两三个亿?老林分10的话,一年岂不是能挣两三千万? 王八蛋!一年顶老子一辈子啊! 我特么可是你从小疼到大的亲弟弟啊!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好意思抛下我一个人吃独食? 我……我要跟我妈告状! 林国华转头看一眼坐在酒桌旁的老太太。老太太正在笑吟吟地跟董希伯说,阿荣说今年过年有空,要带她去京城旅个游。然后董希伯忙羡慕附和,说老太太有福气,儿子满堂,还各个都羡慕。大儿子给她钱花,小儿子照顾她生活,大女儿……大女儿热情。 林国玲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举起酒杯,对着满屋子客人大喊“说得好!说得好!我代我妈敬各位领导一杯!祝大家以后官越当越大,钱越挣越多!我现在是没办法了,医院也不要我了,以后只能靠我兄弟过日子了。将来各位阿华的领导挣了钱,也多帮帮我家阿华,我家日子也能好过点!” 这破话听得叶慧芬眼差点想拿刀砍死林国玲,董希伯和胡剑慧听着林国玲半疯半傻的话,同样也是尬得无言以对,无奈只能呵呵笑两声,然后举杯喝酒。 只恨老林今天去了丈母娘家,不然可以避免跟林国玲见面的…… 老林的这个大姐,回来才几天,在瓯城区体制内的知名度,都特么快赶上老林了。 也是神奇得一逼…… 林国华脸上笑眯眯听着,满心p喊着,端起酒杯仰头喝完,然后就尿遁起身,去了厕所。使劲放完一点水后,他掏出烟来,没回客厅,却上了三楼的楼顶。 站在四周没有护栏的房顶上,林国华看看身后的烈士山,又看看门前的路,很有些唏嘘感慨。 叶慧芬她爸当年买下这块地时,还是挺讲究的。背山面水,风水不错。可以谁特么能料到瓯城区城市建设速度那么快,他这间房子还没盖完,门前的河就先被填平了。当时大学主修土木、辅修钻营、自学风水的林国华,就对这件事相当耿耿于怀,现在看来,风水之说果然诚不我欺。财源不见,但靠山坚挺。他估摸自己这辈子,恐怕真的就只能靠他哥吃饭了…… “唉……”夜晚的冷风吹过,林国华深深叹气。 林淼前些天从自己家离开时给林冰改的名字,也让他感觉有些不安。 那孩子,跟他爸完全是两个路子啊…… 当年老林跟江萍结婚,身上全都是旧衣服,唯独买了双新皮鞋。 他管老林要,老林二话不说就给了。 可林淼这个侄子,自己管他借名字里的三分之一他都不给。 那将来等自己老了,等林冰长大,这个靠山,还靠不靠得住呢?…… 林国华深深地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时楼下,又爆发出林国玲那嘹亮的嗓音。 “我们家这个种子还是很好的!我跟阿华,小的时候读书都不比我家阿荣差的!也就是后来没往阿荣那个方向发展!不然或不定我们一家就有两三个大作家了!不过没事,阿荣他儿子现在也这么棒,将来也不会比他爸差多少!八岁就上中央台的新闻了!全国也才几个啊?!我家阿凯现在也好好读书了,过几天成绩好的话,再能上个大学,将来就全家都是读书人了!我们姓林的,林氏家族!那就是东瓯市响当当的大户人家了!我爸当年要是走得不那么早,现在也是个老领导啊!哈哈哈哈哈……” 林国华的眉头顿时紧紧一皱,深吸一口烟,一口嘬到烟屁股。 如果林国玲现在也在天台上,他感觉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把她推下楼去。 什么亲姐姐不亲姐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逼。 就不能让她活! 他黑着脸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仿佛踩杀父仇人的尸体一样,愤恨踩住烟头。 眼里泛着凶光,鞋底狠狠摩擦地面,将烟头踩灭踩烂。 第五百二十一章 日出月落,清晨的羊皮胡同里,不知哪家的雄鸡抖着花腔,连续发出三声长鸣。第三声叫唤进行到一半时,突然中途变为惨烈的惊叫,然后一阵拍打翅膀的扑棱乱响,很快就归于寂静。 洛漓被吵得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来,脑海中很精确地描绘出隔壁家的公鸡,被主人捏住命运的喉咙,然后遭割喉放血的画面。然而内心毫无波澜。 她低头看了眼正睡得香甜的林淼,又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见已经6点半了,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最多还能赖半个小时的床,便躺回去,伸腿卷住林淼的腰,额头贴在林淼的脖子上蹭了蹭,小声哼哼道“水水,我好不想去上学啊,你带我跑吧……” 林淼翻了个身,抱住洛漓,闭着眼哼哼“不行啊,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该考试还是要考的。就算世界不需要你,可你却需要世界啊。逃是逃不掉的……” 洛漓继续哼哼,一边哼一边在林淼怀里拱“嗯~可我就是不想上学嘛……” “不行!”林淼突然跳起来把被子一掀,大清早地高声教育道,“不上学怎么进步,不进步怎么挣大钱,不挣大钱怎么办世纪婚礼装逼给别人看,人不能装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洛漓哆嗦两下,忙跳起来抱住林淼,身子微微颤抖道“好冷啊,冻死了。” “好像是降温了哦……快把衣服穿起来!” 林淼急急忙忙抓起床头的小衣服、小裤子,飞快分拣出来自己的,剩下的全扔到洛漓手里,顺手把灯一开,两个人急忙往身上套厚厚的毛线衣和毛线裤。 洛漓边穿衣服边喊“刚才隔壁的公鸡被人宰了,我听到了。” 林淼随口问道“有什么想法?” 洛漓忧伤地叹道“我本来很喜欢喝鸡汤的,今天不想喝了……” 林淼道“肯德基吃伤后遗症,下个月就好。” 洛漓郁闷了“鸡蛋不能吃,鸡肉又不想吃,我是要饿死在这里了吗……” 林淼随口就哄“不会的,你要是饿死了,你就跟你一起殉情。” 洛漓不解地问“殉情是什么意思?” 林淼言简意赅地解释“就是一起死。” 洛漓眨眨眼,更疑惑道“为什么要一起死?” 林淼沉默两秒,露出了笑脸“对哦!我可以换个女朋友的嘛!” 洛漓立马就不高兴了,闹着喊道“我死了你也不许找别的女朋友!” 秦晚秋推门而入,见这两个祖宗大清早起来就讨论人生的终极问题,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无语地催促道“抓紧穿好衣服刷牙洗脸,粥都给你们煮好了。” 林淼穿好衣服,抢先跳下床去,往边上走一步,踢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躲在床边睡觉的小猫被林淼吓一跳,尖叫一声赶紧躲到了洛漓的梳妆台下面,林淼也被猫吓得不轻,拍拍胸口嘀咕道“我去,昨晚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啊?” 洛漓穿好衣服,趴在床上,往前一扑,从后面抱住林淼的脖子,一头长发散落下来,嘻嘻笑道“昨晚等你睡着了,我偷偷放少少进来的!” 秦晚秋翻了个白眼,催第二次道“莉莉,不要再缠着淼淼了听到没?再拖拖拉拉,上学就要迟到了!淼淼早上还要赶飞机的!” “走走走,听妈妈的话,吃饭了!”林淼反手摸了摸洛漓的一头乱发。 秦晚秋走到床边,把洛漓抱起来道“淼淼先下去吃吧,阿姨还得先给莉莉扎个辫子。” 林淼仰头看看洛漓,给小媳妇儿一个么么哒,套上鞋就跑了出去。 洛漓看得嗤嗤笑,然后被秦晚秋摁在梳妆台前,踢着小腿听妈妈教育道“等过了年,就不能再和淼淼睡一张床了啊,都要变成大姑娘了。以后……以后长大了才能睡一起。” 洛漓看着镜子里的秦晚秋,笑容天真道“妈妈,你脸红了。” 秦晚秋揉揉洛漓的头,笑道“你闭嘴,还不是你天天不知羞,缠着淼淼给闹的。” 洛漓小声嘀咕“男朋友和女朋友本来就是要睡在一张床的嘛,我们班同学都这么说的……” 一边嘀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得瑟晃了晃头。 小姑娘,真漂亮,我自己都喜欢我自己~ …… 林淼跑到三楼,利索高效地解决完个人卫生问题,然后下到一楼,就见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一个锅,三个空碗和几碟配粥的小菜。坐下来掀开小锅的盖子,白米粥的香味扑鼻而来。林淼内心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心想有个秦晚秋这样的妈可真好。 想让江萍大清起来熬粥,估计这辈子是没戏了。 现在家里越来越有钱,要不是还惦记着去单位跟欧巴桑们炫富、炫娃、炫老公,江萍每天早上至少能睡到十点之后。自打江洋退伍回来之后,江萍甚至连周末白天送晓晓去中远的破木屋学书法这件事,都交给了江洋去干。也不知道以后家里是不是该招个保姆,专门接送晓晓上下学,毕竟再些日子,身为房地产老总的江洋,恐怕也就要没时间了…… 只是话说回来,前世看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新闻,保姆也没办法完全让人省心啊。 以晓晓出生以来的人品看,那可是连亲妈都靠不住的可怜娃。 点子之背,连林淼这种从噩梦难度走出来的人,看了都要不寒而栗。 林淼心里杂念满满,不知不觉地就吃完了一碗滚烫的粥。 正盛第二碗的时候,洛漓终于从楼上下来了。秦晚秋心灵手巧,在洛漓头上编了个环状的薄麻花辫,剩下的头长发垂挂下来,在末端用橡皮筋绑住,看得林淼眼前一亮。 “水水!我漂不漂亮!”洛漓蹦跶到林淼跟前,大清早心情愉悦地大喊道。 林淼正色道“当然漂亮!你们班哪个男同学的敢说你不漂亮,那他就是暗恋你!” 洛漓一惊“那我们班有好多男孩子暗恋我啊!” “京城的孩子,营养都这么好的吗?”林淼又添了一碗粥,坐下来教育洛漓道,“没关系,他们暗恋你,你就不要理他们!让他们慢慢因爱生恨,等什么时候他们憋不住,开始对你动手动脚了,你就可以带双节棍去学校了!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洛漓一听,急忙要去找双节棍。 秦晚秋刚好从楼上下来,忙把洛漓拎回到餐桌旁,哀求林淼道“淼淼,你这样要把莉莉教坏的,她不拿双节棍,班上的男孩子就已经打不过她了……” “是吗?”林淼问洛漓道。 洛漓眼里含着笑,很得意地一点头“嗯!” 林淼沉默片刻,说道“看来得给你换一下杀伤力小一点的兵器,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学校里上学,保护好自己总是没错的。你们班有没有男老师啊……” 洛漓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只有校长是男的。” “靠,这么幸福?”林淼羡慕了一下,又问,“校长平时会不会带小朋友去校长室检查身体?” 洛漓摇摇头“不知道。” “嗯……那这么说应该就是没有,看来应该是个正经的校长,你们学校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林淼很认真地点着头嘀咕。 秦晚秋正哭笑不得林淼满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院子的门铃,这时响了起来。 “来了!”秦晚秋忙起身过去开了门。 昨天走时还黑着脸的王岚,今天又恢复了她的领导气度,满面春风地带着清清小姑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小孟。她走到林淼跟前,嗓音清亮道“淼淼!走了,回家了!” 林淼问道“几点的飞机?” 王岚看一眼手表,笑着道“8点10分,还有……50分钟。” 林淼道“那等莉莉吃完,先送莉莉去学校,来得及吗?” 王岚转头看看小孟。 小孟问林淼道“哪个学校?” 林淼道“四中附小。” 小孟笑道“那来得及,很近,开车过去3分钟就到。” 王岚这才点点头。 秦晚秋忙催道“莉莉,赶紧的,不要让阿姨等你!” 洛漓哦了声,然后习惯性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蛋,随即又吓得赶紧扔了回去。 秦晚秋苦笑不得“那个是咸鸭蛋,不会要你命的……” 洛漓闻言,顿时眼睛发亮,又急忙把蛋拿起来,高兴地对林淼道“水水你看!我又能吃蛋了!我们一起吃呀!”林淼一笑“好呀!” 清清看得少女心要化,羡慕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真好……” “太早了,再大个五六岁都好啊……”秦晚秋无奈地叹了句,又问王岚,“王部长,你们早上吃过了吗?” 王岚微笑回答“吃了过来的。不过这两个要是再大五六岁,我看你才要更头疼。” 秦晚秋没办法地直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唉……” 洛漓将来要真能嫁给林淼,秦晚秋当然一百个高兴。 可确实如王岚说的,怕就怕结婚之前,这俩小的就情难自禁搞出人命来啊…… …… 洛漓吃饭很快,虽然粥很烫,可二十分钟不到,还是一大碗就下了肚子。 两个人背起书包被秦晚秋送出门。 走到胡同口,坐上车子,洛漓知道今天放学回家都看不到林淼了,一路上挽着林淼的手不舍得松开。几分钟的路,眨眼就到。这年头就算是京城,早上开车送孩子上学的家庭也不多。洛漓拉着林淼从车上下来时,正是学校上学的早高峰,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然后就在人来人往正对着学校操场的校门前,洛漓当着几百人的面,亲了林淼一下。 “水水,我上学了啊。” “去吧,我晚上到家给你打电话。” “嗯……” 洛漓满心坚强地放开林淼的手,转身进了校门,长发飘飘地从值日老师和看门老伯跟前路过时,值日的老师和学生们,各个都张口结舌,满脸呆逼。 这小姑娘……他们都认识啊! 二年级最能打的那个对不对? 现在居然还敢谈恋爱了? 东瓯市驻京办的车…… 这些南方城市,都思想解放得这么彻底了吗…… 可怕……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回家的旅途漫长而无聊,登机前过安检的时候,还因为夺命小钢弩被搜出来,略微耽搁了片刻。幸好王岚的工作证还有点用处,加上她随身携带的林淼昨天刚拿到手的三本体积巨大的证书,安检人员翻看过后,再瞧瞧林淼天真无邪的小模样,和他胸前的红领巾以及手臂上的三道杠,加之身旁同事惊呼表示昨天刚在电视上看到林淼英文秀得飞起,他们这才勉强相信小钢弩只是林淼口中所说的“做工精良的工艺品”,然后果断让王岚把行李拿去托运—— 开玩笑,这种级别的大杀器,别说你区区一个全国优秀小学生,你就是“全球最牛逼大学生”,该缴械的也必须得现场缴械啊!飞机上几百条人命,要是凭三本破证书就能拿下,那还要他们这些机场安检人员蛋的用?! 8点半危险无比地从机场的安检小黑屋里出来,9点登上飞机,然后又不知是哪个煞笔在外面干了类似于往飞机发动机里撒币的蠢事,最后硬是拖到早上快10点,前往东瓯市的这班飞机,才终于起航。而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中,林淼顺手又刷了一套数学题,再次向在飞机上发放瓜子、花生、火腿肠的小姐姐们自证了清白。 等飞机上了蓝天,王岚和清清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以前她们每次出差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只要抽一个下午听领导吹一通牛逼,其他时候好好旅个游,观光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等时间到了,悠哉悠哉跟团回家就可以了。可这回带林淼出来,明明是人身限制最少的一次,结果却愣是过得无比难受和疲惫。临回家了,还赶上一次公共安全事件,差点没把首都的警察同志招来。 王岚转头看一眼已经把卷子塞进小书包的林淼,很无语地想起他那两把小钢弩,忍不住问道“淼淼,你出门带那个东西干嘛?” 林淼跟王岚表演他的十八级装傻技能道“我的玩具吗?” “是啊……”王岚有点不确定点点头。 林淼一脸纯洁地笑道“带玩具出来当然是玩嘛!还能干嘛?” 王岚满脸纠结道“可那个玩具很危险啊,你平时有拿那把小钢弩到处随处乱射吗?” “没啊。”林淼很正义道,“怎么会到处随便乱射呢?我这么好的技术,肯定是有的放矢,精确投放,精确制导啊!乱射怎么能显得出我的功力?” 王岚感觉瞬间感觉头一晕,马上板起脸道“你的那两把玩具,阿姨没收了!” 林淼盯着王岚,缓缓道“阿姨,你相信我,我有路子的。我不但有路子,还有票子。你今天没收我的玩具,我明天再去定做,说不定就是诸葛连弩了。” 王岚都毛了,声音都大了不少,喊道“你到底拿那个东西出来干嘛啊?” 边上几个旅客被吵到,纷纷向王岚投去“这老娘们儿好没素质”的眼神。 一个发放瓜子、花生、火腿肠的小姐姐随即也走了上来,柔声细语提醒王岚道“这位女士,请您跟孩子说话声音稍微小一些,不要影响其他客人休息。” 王岚连忙道歉。 等空姐一走,王岚又压低声音,小声问林淼道“淼淼,你跟阿姨说实话,你拿那个玩具出来,到底是想干嘛?” 林淼想了想,反问王岚道“阿姨,我半年前被人绑架那次,你好像是现场总指挥吧?” 王岚心里咯噔一下“是啊……所以你想干嘛?以后遇上绑架你的人,直接用那个……” “当然不是,像我这么秉性纯良、对世界充满善意、乐于给每个犯错的人改过自新机会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可能那么草率地草菅人命,这不符合我的法治理念,也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对那些犯了错的人,我始终相信他们是可以改正的,我怎么会拿那么残忍地一言不合就不教而诛、取人性命呢?”林淼逼逼了一通,又隔着王岚问小秘书,“清清姐姐,你同不同意我刚才的说法?” 清清听得有点懵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机舱里的其他旅客,倒先响起一阵敬佩的喊声,全都是东瓯市土话。 “黄天(我了个天的意思)!这小孩真特么能说!” “妈个逼,老子会的成语还没这小孩子多!” “你个文盲怎么跟人孩子比?孩子昨天还上国际频道了,老王想上都上不去!” “就是林国荣他儿子是吧?诶哟这么巧,遇上神童了啊?!” “诶!那个领导!你不要乱拿小孩的东西啊,又不是孩子家长,当领导也要讲道理的啊!” 九五年坐个飞机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能飞来飞去的,多少还都是在各自领域有那么点分量的人。所以这些人口中的老王,自然指的就是东瓯市二把手,王建新同志。 机舱里乱哄哄的,但空姐也不管了。 一个人瞎瘠薄吵那叫扰民,一群人瞎瘠薄吵那就是主动改变旅途环境。 这就跟她们机组人员没关系了…… 王岚被这群视官府为无物的江湖草莽说得脸色发黑。 在京城地界上,她是微不足道的小处级一个。 但现在飞机已经在往东瓯市飞了,她这位处级大佬,那可是抖抖腿全市震三震的! 清清小秘书眼见领导火大,急忙给王岚帮腔道“淼淼,你跟姐姐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带那么危险的东西出来?不怕伤到别人吗?不算不伤人,伤到自己也不好啊!” 林淼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清清盯着林淼,两人对视了足足四五秒,又有点蒙地问道“还有呢?” 林淼反问道“还有什么?” 清清急得直瞪眼“除了我说得对……然后呢?” “然后没了啊。”林淼淡淡回了句,有赶在清清和王岚同时抓狂之前,幽幽补充道,“我觉得你们真的很有必要,设身处地地为我们这些有钱人想一想啊。我爸半毛钱都没有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被人绑了一次,现在我爸都有钱到每天喝豆浆,喝一碗吐一碗,都拿豆浆漱口的程度了,你们想想现在想对我动手的人,那得有多少? 姨姨,姐姐,江湖险恶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们看我这样弱小又有钱的样子,是不是很容易诱发他人的犯罪冲动?有时候我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想想,我哪天要是混不下去了,我都想自己绑架自己然后管我爸要钱啊! 唉……所以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就想我哪天要是真被绑匪劫持了,你们又要封锁消息、又要十万火急救人,中间那么长的时间,我要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命不好被人撕了票,我区区一条小命还是小事,但是我爸妈要为我伤心难过好久,那事情就比较大了。还有你们啊,办事不力,该追究责任还是要追究责任的…… 所以你以为我君子藏器于身是要干嘛呢?你以为我是想制裁邪恶、还是要展示武力啊?没必要嘛!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文弱书生啊!我拿个小玩具在身上,我除了防身我还能干嘛?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家庭幸福,社会安定,我带玩具上飞机,是为你们大家着想啊!” 王岚和清清被林淼绕晕了,懵逼地盯着他说不出话—— 你这也能叫“然后没了啊”? 与此同时,机舱内又是一阵议论。 “黄天!我特么……服死了!这小孩真特么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孩子!你能给阿叔签个名吗?” “你在想屁吃哦!这个小孩的字拿国际金奖的,现在的字按个卖的!” “孩子,你的字多少钱一个?” 林淼半点不客气,果断报了个价“一字一千块!超过十个字打八折,超过一百字打五折!” 机舱内的众人瞬间就安静了。 倒是没人觉得这个价有什么问题,主要是算了下账,发现买不起。 林淼见状,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话说书法家什么的,真的是挣钱好容易啊…… 早知道不该那么贪心,报五百块一个字就好了。 但现在就不好随便改了,不然掉身价,伤不起…… 对了,话说等过两天,先去入个市书法家协会吧,这件事怎么老忘…… 要持证上岗,生意才能做得心安理得嘛…… 大家突然都不吭声,没一会儿,机舱里的人,就一个接一个睡了过去。 王岚也终于不再和林淼计较小钢弩的问题,不过片刻,机舱内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偶而某个角落,会有一两下鼾声响起,但马上又戛然而止。 舟车劳顿,大家都挺累的。 林淼昏昏入睡,中途又被清清叫醒,吃了顿午饭。 一直到下午快2点的时候,随着飞机一阵颠簸,他才重新清醒过来。 …… 10来分钟后,林淼跟着王岚和清清下了飞机,就被同行的热心市民拉住,轮流合影。 淼爷落地后心情不错,统统来者不拒,王岚见一时半刻脱不了身,干脆就让清清先去拿行李,等会儿在地下停车场汇合。清清自然没二话,转头就去。 只是过了没几分钟,跑去拿行李的清清,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又兴奋又慌张道“王部长,外面好热闹啊。全都是来接淼淼的,警察都过来拉线了,横幅都拉起来了!来了一大堆记者!” 王岚闻言,先是略显错愕,但立马就露出了理所当然的微笑。 怎么说林淼这回拿的也是“全国十佳”称号,何止是东瓯市历史首次—— 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曲江省历史首次了! 还有,除了十佳称号,登上央视也算大新闻了吧?再者就是耿斌许诺林淼必上春晚的消息,昨晚她也提前告诉了市宣传部,估计这会儿,全市媒体应该全都知道了。这么多重量级的消息聚到一起,林淼从京城回来,记者接机,警察维持秩序,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来就来嘛!慌什么?”王岚笑着说道,自己却又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外头,具体是个什么阵仗,便拦住没完没了要蹭合影的市民,大喊道,“大家让一让啊!孩子还要接受记者采访,大家以后有机会再拍!有机会再拍啊!” 王岚拨开人群往外走,这时机场的几名地勤人员也冒了出来,本意是想带两人改走贵宾通道,却同时遭到了王岚和林淼的严肃拒绝。 这么装逼的场面,有什么好躲的! 这些地勤何止是不懂事,简直就是不懂事! 于是地勤人员只能无奈当一回保镖,帮林淼和王岚挤开人群往外走。 一行人走走停停,几分钟后从机场通道出来,林淼抬眼一瞧,前方果然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巨大的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林淼同学载誉归来”,甚至还安排了两个小姑娘捧鲜花,脸上的腮红擦得跟猴子屁股一样鲜艳,吓得林淼拉着清清就喊“我错了!我应该走贵宾通道的!” 但是还是晚了…… 林淼刚一冒头,现场几十家东瓯市媒体的记者就差点把警戒线冲垮,为了拍张破照片连命都不要了。警察同志辛苦阻拦他们的时候,其实底子还算不错的两个浓妆艳抹的大姐姐,就在市教育局领导梁艳红同志的眼神指示下,奋勇扑到林淼身边,把花塞到他怀里,顺便还特么死都要揩油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林淼被四片烈焰红唇玷污的同时,前方闪光灯亮成一片。林淼感觉自己大概失明了好几秒,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到通道外。 一堆平日里也不见有多疯狂的记者,天晓得今天是不是受了电视剧的误导,一股脑冲上来围住林淼和王岚,七嘴八舌的瞎问——貌似根本不想要答案,纯粹就是想随便插一嘴的那种。 “王部长,听说林淼已经确定要上今年的春晚了是吗?” “孩子上春晚的节目是什么啊?可以透露吗?” “孩子是怎么被春晚剧组看上的?是因为昨天在颁奖仪式上表现被导演看中了吗?” “林淼!”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一个惨叫。 林淼抬眼望去,意外地发现了何胜明的身影。 丁少仪就站在他身旁,很淡定地朝林淼招招手。 林淼感觉照片也拍得差不多了,虽然该装的逼没装出来,但想想《东瓯日报》和东瓯市电视台现在就跟他家差不多,貌似跟家乡媒体,也没什么太多装的必要了,便大声对王岚道“姨姨!有人来接我了!这里交给你了啊!” 王岚还想拉住林淼,却被林淼先从人缝里溜了出去。 林淼冲到丁少仪身边,又朝清清大喊了一声“清清!记得把我的玩具拿回来!玩具在人在!玩具丢了你提头来见!~” 清清听得瘪了瘪嘴。 什么叫提头来见,这小屁孩,一回东瓯市就变得好嚣张啊…… “姨姨,走了,走了!”林淼拉起丁少仪的手催促道,“明星了要学会保护自己,过度曝光会影响我的商业价值……” 丁少仪才不听林淼鬼扯,先很端庄地把林淼抱起来,背对着横幅,让《东瓯日报》的记者拍了两张清清楚楚的正面照,才笑眯眯道“走还早了点,我跟你爸妈借了你2个小时,先跟我回去做个专访,晚上5点姨姨带你去华侨大酒店,给你开个庆功宴。” 林淼听得很无奈,叹口气道“何必呢,不过也就是拿了三个全国大奖、上了回央视新闻、接下来要去个春晚演个节目,区区一点小成绩,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吗?……” 边上走过来一位熟人,何超盈轻轻一捏林淼的脸,笑道“行了啊,得了便宜还卖乖。明天阿姨的单位也找你有点事,你下课了别跟人乱跑,阿姨单位有人去接你。” “又有额外工作,有出场费吗?” “你说呢?” 林淼很惆怅“我只是个八岁的初中生啊,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么多的掌声和鲜花……” “诶,刚才你手里那束花呢?” “扔了。” “干嘛要扔?” “送花的姐姐,没我家莉莉好看,睹物思人,忍不了。” “……”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好端端的星期一,说没就没了……”林淼刚坐上丁少仪的车没一会儿,就开始长吁短叹地逼逼,“早上不去上学,是为了我的爱情,下午逃课,是为了我的事业,唯独身为一个优秀的少年,一个被党和国家承认的优秀学生代表,我居然放弃了我的学业。 一想到这点,我就很担心将来有一天要为国家做贡献的时候,正巧就因为今天的逃课而错过了老师在课上说的某句能点醒我的话,结果导致任务失败,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家乡,对不起那些欣赏我、崇拜我、关心我,哭着喊着说爱我的小姐姐们。我这个心呐,唉……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 林淼说到这里,手捂着胸口,一脸喘不过气的悲痛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前头开始的丁少仪的秘书,不自觉地开始慢慢放慢车速,以免出车祸。 坐在一旁的何胜明,默默拿起手中的笔,心里有种冲动—— 这小崽子要继续这么没完没了地装逼,他要么一笔杆子捅死小崽子,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要么就一笔杆子捅死自己,和这个世界一刀两断, 反正就一句话。 他何胜明绝不肯再接受一个八岁小崽子释放的精神污染,他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林淼叹完气,左转看看神态怂逼但眼中带着某种犹豫的何胜明,右转看看正笑得花枝乱颤的老阿姨丁少仪,然后对跟前开车的秘书喊了声“晓红姐姐,我想喝牛奶!” 何胜明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像被针戳破的皮球,一下子软了下去。 好想哭啊…… 居然被一个整天到处要奶喝的小崽子,搞出快被逼上绝路的感觉。 老子这把年纪,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何胜明心里泪在流,丁少仪满心慈爱地把林淼抱进怀里,然后胸口被林淼书包里的三个硬纸壳一硌,又赶紧松开,顺手拉开林淼书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三本证书。 何胜明探过头去,见丁少仪逐一把三本证书翻开,看着上头的烫金大字和证书右下角扎眼的团中央和国家教委的大印,顿时整个人又产生了某种飘忽感——就好像身体内有种神奇的力量,要把他拽起来,从行驶中的车子里扔出去,扔到外面死了算了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的结合体验。 “你怎么把证书拿出来了?不是该交给团市委和教育局存档的吗?”丁少仪问林淼道。 “是吗?”林淼惊奇道,“怪不得我看王岚姨姨一路上抱得那么紧,我刚才下飞机的时候看她拿着不方便,就想给她分担一下。不过咱们退一步讲啊,为什么我的个人奖状要拿去存档,这不合理啊!” 丁少仪把三本证书又放回林淼的书包里,摸摸他的头道,满脸笑道“全省第一次嘛,有历史意义的,昨天晚上团市委都开会了,说以后要是市政府搬了,换个大点的楼,他们就专门给他开个小房间当陈列室,把你这些年的奖状全都放进去,等你哪天退团了再还给你。” 林淼马上道“退团要到28岁啊……” 丁少仪笑道“不要这么小气嘛!市里给你保管二十年,这么好的事情,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淼很平静的样子道,“我就是稍微算了下,按我平均一年拿十大奖的速度来算,二十年还能攒两百个奖,我怕团市委一个小房间不够用,他们最好还是给我准备一个大厅。还有啊,他们真要这么干的话,记得一定要去百里坊小学把我那些年幼懵懂时一不小心就拿回来的区里、市里、省里的奖状也一起拿回来,虽然什么全市第一、全省第一的奖不足挂齿,但总归一家人要整整齐齐才好看。 而且再过两年金校长和苗校长就要退休了,我这么低调的人,也不想再把奖状放在学校里供以后的校领导和同学们世世代代膜拜下去,个人崇拜真的搞不得啊,历史的经验教训必须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咳咳咳咳……”何胜明听得突然呛咳起来。 林淼转头问道“小何叔叔,你是对我的自我反省有什么异议吗?” 何胜明吓得连忙摇头。 林淼突然又问了句“小何叔叔,你今年几岁了?” 何胜明把气管里的飞沫咳出去,回答道“29岁。” “哦,那就是自动退团了……”林淼点点头,又问,“入党了吗?” 何胜明摇摇头。 林淼来了句“渣渣,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也好意思在体制内混。” 前头开车的晓红姑娘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何胜明悲愤交加得满面通红。 林淼这句话,算是戳到他心窝子里了。 早些年何胜明读大学的时候,其实递过入党申请书,后来因为入党步骤繁琐,他又自恃清高,渴望“自由”。等熬成入党积极分子,大四那年要转预备党员的时候,面试过程中因为对面试他的辅导员露出一抹狂狷邪魅的微笑,于是不幸被刷。自那之后,何胜明就懒得再花时间参加各种党支部活动,工作后因为满脑子只有恰饭,平日里就更是想都没去想过这件事。 但是回过头看,何胜明其实还是很惋惜当年在大学期间的入党机会的。 毕竟每次单位有什么事要填表格,政治面貌那一栏上的群众,总让他觉得很刺眼。 群众你个毛啊! 老子可是堂堂本科毕业进的报社!要是去当老师的话,那就是干部身份啊! 何胜明正气得想抖脚,林淼突然又拍拍他的腿,安慰道“小何叔叔,不要难过了,你以前也是年幼无知才走错了路,现在意识到错误,将来再努力还有机会的。从今天起好好工作,埋头奋发个十几年,等你熬到四十岁出头有点名气了,党组织自然会来统战你的,到时候你态度端正一点,表个决心服个软,党组织依然会向你敞开她温暖包容的怀抱,不会嫌弃你的。” 何胜明挤出一个坚强的微笑。 林淼逼逼得差不多了,抬手看看他的圣斗士紫龙,这时才终于说起了正经事“我现在每天日理万机的,关于你的人生大事就先说到这里吧,咱们先把《寻仙》的大纲捋一捋,待会儿你回单位坐下来就能写。我现在每分钟都是钱呢,经济责任重于泰山,烦恼死我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秘境这块要着重写,内容要多,但不能写尽,一定要保留一部分地图,是主角进不去或者不敢进去,又或者只匆匆瞥了一眼的。这个过程中,两个高手最好也是跟着主角变强,这样才能维持危机感,两个人最好先死一个,我建议是自相残杀,然后赢的那个变强,到处追杀主角,想把主角灭口,然后自己就能独占这个秘境里头的资源,最后肯定是因为贪欲而死,死的时候呢,还顺便展现一把这个秘境的强大。让读者恍然大悟,哦~原来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就是蝼蚁,主角功力再强,无非也就是被某些强大的生物、魔物一口吞了的事情。 所以主角与其说是走出秘境,不如说是运气好,苟活下来,逃出生天。虽然在里面占到不少便宜,但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再进去,不然绝对是九死一生。要让读者对主角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进去占便宜,对这个秘境里还没展现的部分地图产生期待;也要让读者对主角在秘境里头变强,出去之后要做什么产生期待。那么故事前期主角因为个人能力不够,还没解决的问题,现在是不是就能顺水推舟的靠武力解决一下了? 这一段大情节,李书凡为什么进秘境,进去后怎么解决身后的危机,怎么应对秘境本身的危险,怎么逃出生天,下一步行动方向,两个星期的量,差不多就有了吧?……” 从机场到东瓯日报大楼,足足二十六七分钟,林淼拿着纸笔,跟何胜明说短论长,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1条,既有情节走向,也有场景设计,连某些小细节都点到了。 何胜明只管满脑子半懂不懂地听着,反正这回林淼都一条一条标出来了,写到一定的节点上,自己自然会想透这里头的内在逻辑——这是他这些天连续写作才悟出来的道理,很多东西,光想个大概没用,必须得走到那一步,才能深刻体会,只有深刻体会了,情节才能写得流畅不生硬,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也才能完整自然地表达出来。 丁少仪的车子,在东瓯日报大楼底下停了三四分钟,等林淼跟何胜明说完了,何胜明才打开车门,先走了出去。晓红则继续开车,绕着大楼转了个圈,最后从一处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走的铁门进去,把车子停在了里头的空地上。空地不远处,还停了另外几部车,车门上喷的单位名称各异,有日报集团的,也有附近港务局的,还有江滨街道的。 不用说,就是附近这一带所有公家单位领导公用的停车场。 这么要紧的地方,居然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也不怕熊孩子摸进来搞破坏,当真心大。 片刻后,林淼跟着丁少仪和晓红从停车场出来,走回大楼。 三个人一进一楼前厅,四周立马一片向领导问候的喊声,也有喊林淼的,热热闹闹,气氛和谐愉快。丁少仪微笑着四下点头示意,又让人喊教育版的人,直接去她的办公室。 采访林淼的地点,就选在她的出版社总编室里。 一路说着话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只剩下三个自己人时,丁少仪才跟林淼说起了日报集团要分家的事情,叹气道:“现在报社里两个总编,职务有高有低,可级别又一样,他管不住我,我自己出版社的事也不用他来管,再不分家,估计要打起来了……” 丁少仪捂着嘴笑,显然是对自己靠实力把原来的上级给碾压了,感到相当开心。 林淼没插话,心里却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不是老林异军突起,给东瓯日报出版社搞出两本全国级别的爆款,丁少仪说不定到退休的那天,都没办法从“东瓯日报集团出版社副总编”跨两级爬到“东瓯日报集团总编”的位置上。不过现在好了,出版社规模膨胀,日报集团摁不住,市里头的张开同志又想再进一步,于是和丁少仪两头一拍即合,直接就把熟透的果子给摘了下来,不跟日报集团分了! ——而且这样一来,张开这位市宣传部部长,接下来就身兼东瓯电视台台长、东瓯日报集团党高官、东瓯市文化出版总公司党高官三个正处级要害单位的一把手,下回市里头再腾位置,他按理说应该有较大机会再往上挪一下。副书记不嫌小,省里要肯点头给他提个正厅也不嫌大,今年都49岁的人了,再不往上走一走,那就只能等退休养老了。 关于张开的心思,市里头但凡是个层级比较高的,恐怕没人不知道。 不过这和丁少仪没关系。 对人生的追求已经到顶的丁少仪,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如何利用自己退休前的最后几年,合理合法地为自己家占更多的便宜。 而在此过程中,她最离不开的人,就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这个小孩,和他那个说不清到底有几斤几两的作家父亲——虽然有些事没拿出来明说,但丁少仪心底里清楚,没有林淼给老林代笔,就不会有《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说到底,她的一跃而上,靠的就是林淼。 仅此而已。 “其实你这部小说,要是自己写的话,可能会卖得更好。”丁少仪有点可惜大好的机会,被何胜明拿去了。根据最近的市场口碑,《寻仙》走红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高。她甚至想过,如果让自己的儿子给林淼代笔,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比何胜明差。 毕竟刚才如她亲眼所见,何胜明哪是什么代笔,分明就只是个记录员而已。 情节、人物、场景全都出自林淼的嘴,剩下来的文字表达,那反倒是最简单的事情。 便宜了那个愣头青…… 丁少仪心里正遗憾地想着,却听林淼说道:“小何叔叔还是不错的,虽然经常脑子不清楚,但交给他的任务完成度都还挺高,要是找别的人写,一来不见得愿意听我的话,二来也不一定能有他写得好。能写点东西的人,哪个不把自己当回事啊?干脆还是找个听话点的,省事。我自己写的话,也不见得能分得出那个精力,《寻仙》现在口碑好,也是小何叔叔每天从早上写到晚上换来的,这本书要是写得好,我写本书还交给他。” 丁少仪听林淼这么一说,就没话讲了。 《寻仙》虽然登在《东瓯日报》上,但本质上,却是她和林淼以及东瓯日报集团三方面的共同合作项目,并且林淼在这里头所占的权重还是最高的——毕竟他只要一拍腿,随时都能投奔别的报纸去,《东欧晚报》千字五百的报价早就虎视眈眈。 所以小说找谁代笔,丁少仪没决定权,《东瓯日报》也没决定权。 只能是林淼自己说了算。林淼不松口,谁都逼不了他。 一个八岁的小屁孩能搞出这种场面,丁少仪也是又无力又服气。 片刻,电梯一停,三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拐过一个小弯,走廊上,一个年轻记者已经微弯着腰,恭敬地侯在一旁。 脸色微红,气息有点乱。 显然是接到采访林淼的任务后,直接跑楼梯上来的。 狗日的19层啊…… 也不知道是从哪层跑上来的,居然跑这么快。 “丁主任……”记者脸上带着兴奋,然后低头看林淼一眼。 林淼笑着朝他挥挥手。 丁少仪走到他跟前,明明一脸微笑,笑容之中,却带着俯视他人的高冷。 “进来吧。”她淡淡说着。 晓红推开了办公室外间的门。 第五百二十五章 林淼从机场里出来时说当了明星要学会保护自己,显然只是鬼扯,但等坐到丁少仪办公室里,开始接受《东瓯日报》的记者采访时,却真的有种自己出名了的感觉。面对同样一个问题,他现在得回答几次、十几次才能逐渐摆脱,而且摆脱得还不是相当彻底,时不时就会被身边哪个人突然提起,然后不得不再重新说一次。次数多了,装逼都装得意兴阑珊。 面对眼前素未谋面的年轻记者,林淼从下午两点半开始,昏昏沉沉地和他一直从小学入学掰扯到昨天领奖,中间喝牛奶喝得肚子发涨,厕所都上了两回。好不容易等问题都答完了,那个一开始还挺拘谨的记者,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灵光乍现,临走之前,又找到一个清奇的角度,满眼神采飞扬地问林淼道“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很的啊?” “你哪里听说的啊?”林淼倒是怔了一下。 采访记者笑道“你自己天天到处说我家莉莉、我家莉莉的,我们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莉莉是谁啊?是小学的女同学,还是上初中以后才认识的大姐姐?” “你挺看得起我啊……”林淼没精打采地手上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放,靠进沙发里,开始回忆道,“这件事该怎么说呢。那一年,我七岁,她也七岁,是命运把我们带到了一起,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其他的解释。总而言之,在经历了一大堆复杂的事情之后,我们终于从萍水相逢到相识相知,再到生死与共,再到不离不弃,反正这段恋爱,我感觉能从八岁谈到八十岁,是不是很浪漫?” 记者有点懵逼地点点头,又问“那莉莉到底是谁?” 林淼仰头看着天花板,继续感慨“她是万里晴空夜里的月亮,是雨后山谷里盛开的花,是午后恬静江水上的斜阳,是梦中迷路时,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的人。知道什么叫美好吗?知道什么叫安宁吗?知道什么叫港湾吗?知道什么叫就是那个人吗?” 记者陷入了石化。 站在边上旁听的晓红,双手捂住了嘴。 俏丽吗…… 这个情话说得太有技术含量了…… “所以……莉莉到底是谁?”记者同志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林淼喟然长叹“唉……是啊。莉莉到底是谁?我也一直问自己,莉莉到底是谁。她那么美好,那么温柔,我都感觉这两天晚上抱着的不是女朋友,简直是天上来的小仙女。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要不是她双节棍舞得好,总算还带了一点人间的烟火气,我都怕她突然哪天就会霓裳翩翩地飞走了……” 记者同志想哭“那莉莉到底是谁?” “是我女朋友啊。”林淼坐直身子,直视记者同志道,“我说了这么久,你都没听懂吗?” “那具体的呢……”记者同志比划道,“全名叫什么?在哪所学校上学,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学校和家里知不知道,有没有反对你们这么小就……那个?” “哪个?” “就是……就是恋爱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庸俗、肤浅?”林淼很严肃地盯着记者同志道,“我说的这些,哪一个不比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重要?我们这么小的年纪,要是没有得到双方家里的同意和祝福,我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你谈没谈过恋爱啊?” 记者一愣“我都结婚了啊……” 林淼呵呵一笑“一看就知道是原始生理需求驱动的结果,肯定不是真爱。” 记者同志安静片刻,转头对已经笑趴在桌上的丁少仪道“丁主任,我的采访结束了。” “好,好,你先出去吧,哎哟,笑死我了……”丁少仪已经没力气照顾记者同志的心情。 记者同志一脸郁闷地起身往外走,一边对林淼最后阶段的表现很失望,一边又自我怀疑,他跟他老婆的婚姻,是不是确实是原始生理需求驱动的产物。 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洛漓!” “啥?”记者转过头,不解地望向林淼。 林淼道“洛河的洛,漓江的漓!洛神有多好,我家莉莉就有多好。漓江山水甲天下,我家莉莉也甲天下。你一定要把这句话写到报纸上,一定要写明白,重点指出来,这句话是我说的!我要报纸收藏起来,等过个十年,跟她求婚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看!绝对当场拿下!” 记者的眼皮子猛跳了两下。 这小孩,感觉留着是个祸患啊…… 好想代表妇联消灭他…… …… 《东瓯日报》的采访,终于赶在天黑之前结束。丁少仪笑得不能自已,带着已经喝牛奶喝到饱的林淼,匆匆上了出租车。林淼没问她为什么不让晓红开车送他们过去,想来肯定是场合不合适,有些人、有些话,还不能让仅仅只是秘书而非心腹的晓红知道。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华侨大酒店门口停下。 丁少仪牵着林淼的手进去时,林淼敏锐地发现,前几次过来那几个一直背地里说他和老林坏话的门童,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可爱小姑娘。 “欢迎光临!” “小姐姐好!” 林淼高喊着进门,大堂经理见到,立马屁颠屁颠迎上前,亲自给林淼和丁少仪带路,一直送到包厢门前。有了上一回的生日宴,林淼一家子现在绝对是华侨大酒店的超级客户。 能在高级套间连住一个星期不给钱都不会被催账的那种。 推开包厢大门,屋里头早就挤满了人。 林淼放眼望去数了一下,居然有六张桌子,估计应该是最大的包厢了。 至于来的人,有他认识的,也有完全没见过的。 包间进门对面的墙上,挂着和早上机场里见到的内容很接近的一条横幅,不过字体更大一点 热烈祝贺林淼同学载誉归来为市争光! 林淼一眼扫过那横幅上的内容,包间里随即就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宝贝!想死妈妈了!”江萍从包厢靠里面的位置跑出来,一脸高兴地抱起林淼,先在林淼脸上猛亲了两口,老林、江洋、张幼薇也从后面走出,脸上笑盈盈的。林淼坐在江萍怀里四周看了看,看到晓晓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着他,立马大喊了声“晓晓!我回来了!” 晓晓对着林淼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林淼喊着让江萍把他放下,随手把书包往她手里一扔,就跑去晓晓边上坐下来,生怕她认生不自在。江萍接过书包,自然而然掏出里面的证书,一边尖叫一边传阅四方。 证书在几十只手之间来回倒腾,不一会儿,就传到了今天在座最大的大佬王建新手里。 王建新翻了翻,微笑放下,对老林道“小林,你家孩子这回表现得好!值得表扬!值得鼓励!明天团市委开会,得好好夸他几句!” 林淼闻言望去,不由吓了一跳。 他刚才只是随便看了一圈,只见到罗万洲、宫昌吉、梁艳红和郑爱芬,还有西城街道里董希伯、胡剑慧、严晓海、何晴几个人,却没发现居然连老王都来了。 所以今天这场所谓的庆功会,到底是干嘛的? 林淼还在疑惑,边上又有几个前次神童事件调查案时见过几面的小女孩凑过来,胡剑慧家的妞妞格外高兴地拉住林淼的手喊道“淼淼哥哥!你好厉害啊!” 林淼点点头“嗯,我知道。” 妞妞又贴到林淼耳朵边,小声跟林淼告密“丫丫姐姐刚才说她喜欢你……” 林淼转头望去,只见不知道是谁家女儿还是孙女的小女孩,一脸害羞地躲进嘻嘻笑闹的小孩堆里,不由地摇了摇头,严肃道“正经孩子是不谈这些的。你去告诉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摒弃杂念,认真读书,将来为社会主义事业好好做贡献。” “啊?……”妞妞很讶异地看着林淼,“能再说一次吗?我没记住……” “可以。”林淼言简意赅道,“你去跟她说,我不喜欢她。” “哦。”妞妞溜下去,跑进人堆里。 然后不一会儿,包厢里就响起了一个9岁小女孩心碎的哭声。 一个林淼不认识的阿姨,急忙跑上前安慰女儿,问明白情况后,房间里一大群没良心的大人们,集体仰头大笑,随后便是“林主任将来不愁找不到儿媳妇就怕儿媳妇太多”的各种段子。老林哈哈笑着照单全收,又领着那些当着市长的面奉承他的人,逐个介绍给林淼认识。 这位是王市长的侄子兼东瓯市某某建设公司的老总,那个是宫昌吉的儿子兼东瓯市某某设住宅计院公司的老板,然后又是梁艳红的亲戚兼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股东…… 林淼听到第三位的时候就搞明白,感情今天是借着给他庆功,把天机巷项目小集团的人都请来了。虽然包括何超盈和张开在内,有那么七八位领导没出席,但有王建新坐着,就已经很能说明这顿饭的意义。 林淼一到,菜就很快跟着上齐。 接着酒杯一碰响,酒局也就热闹起来。江洋领着张幼薇,以房开公司董事长的身份,轮流给大小股东们,面子挣得简直要满出来。等喝过两圈,包厢里的话也越说越露骨,你家能分到多少,我家能分到多少,字字句句,林淼听得清清楚楚。林淼看得无语,什么新贵阶层,分明就是丝集团逆袭嘛,难怪丁少仪不带晓红过来。分赃分得吃相这么难看,要是被外人撞见泄露出去,就算法理上这群人不亏心,社会舆论也放不过他们…… 累得体力快透支的林淼,大半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顾着往嘴里塞东西。 这样的饭局,他以后绝对是能避就避了。 只是…… 真能躲得了吗? 林淼拿着个螃蟹盖子,不住摇头。 晓晓小声问道“淼淼,你怎么了?” 林淼怅然道“下午牛奶喝多了,明明很想吃,可是吃不下,难受……” 第五百二十六章 林淼大清早7点不到起来,又是送别女朋友,又是赶飞机,又在京城机场的安检小黑屋里头提心吊胆磨蹭大半天,洗清冤屈出来后,又是从北到南的舟车劳顿。 等辛辛苦苦下了飞机,刚出机场通道,就被丁少仪接走,马不停蹄地开启了2个多小时的谈话工作。中间在路上给何胜明弄个大纲这种小事,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好不容易等完成了接受采访的任务,晚饭都没得歇,酒局轰轰闹闹,让林淼难受得差点要吐出来。 好不容易脸色越发难看地撑到8点多,坐上老林的车子,林淼连当场晕过去的心思都有了,可还是强撑着,跟老林和江萍说了说此行去京城的收获,并重点提了一嘴,下星期必须让老林或者江萍,或者干脆全家总动员一起去京城,彩排顺带和耿斌见一面也好,照顾一下他的生活也罢,反正人家导演要求了,就必须得照做。 说完这些,林淼又讲了讲王岚的不靠谱,不想王岚的不靠谱作风原来早就声名在外,这回天机巷的项目,王建新和张开根本没带上她。林淼这下总算放下一颗心,然后又想了一圈身边的人,想起忘了给晓晓带礼物,不由懊恼地拍了拍头。 再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在车上睡过去了。 林淼脸也没洗、牙也没刷,从晚上9点睡下,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7点。他茫茫然地从小储藏间的床上坐起来,搞了半天才搞明白,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身体还略有点昏昏沉沉,林淼关上了闹钟。 平日里这个闹钟,都是催他出门而不是催他起床的,可见昨天真的是累得太过头了。 “感觉再这样继续到处装逼下去,寡人性命堪忧啊……” 林淼嘴里嘀咕着,动作迟缓却不拖延地穿好衣服,然后爬下了床。 推开房门,屋外居然有一股白粥的清香,林淼憋着尿走到用餐厅前,见老林、江萍和晓晓全都在唏律律地喝粥,不由一怔,问道“楼下买的吗?” 江萍道“妈妈早上自己熬的哟……” “……”林淼沉默了一阵,突然向江萍鞠了一躬,“麻麻,我错怪你了。” 江萍“……” 老林“……” 晓晓却哈哈大笑起来。 林淼飞快跑进厕所,花了十分钟才办完事情。昨晚吃得太多,又睡地太早,没消化好,刚才擦完屁股回头望月的那一刻,那汹涌彭拜的场面简直没法看。 冲水声一响,林淼基本满血复活。 洗洗手走到用餐间里坐下,江萍给林淼打了碗粥,笑嘻嘻道“昨晚你在车上睡觉还说梦话了。你知道你说什么了吗?” 林淼端起碗道“世上只有妈妈好?” 江萍哈哈大笑,道“你说,老板,讲话稿写好了,你看看还有哪里要改的。” 林淼听了一笑。 老板是他对以前自己伺候的副区长黄敬的称呼。那段时间社会风气俗滥,不仅私营企业里的人互相称呼老板,国企里的职工也管厂长叫老板,更过分一点的,大学里头的研究生管老师叫老板,政府机构里头,秘书、司机、下属也管领导叫老板。后来国家下了文件整顿风气,公家单位里头的风气,总算扭转回来,可不少大学里头,却再也拯救不回来,明明是最该积极向上的学生,愣是给一群王八蛋教得既不懂做学问也不懂做人。 “宝贝!你到底梦到什么了啊?你叫谁老板啊?”江萍笑个不停。 林淼镇定从容地喝粥道“你听错了,我一定是在叫我爸,我应该是在说,老爸,你看这个讲话稿写好了没有?” 老林听得在理,点点头笑道“我觉得也是,我儿子将来还用给谁打工啊?别人给我儿子打工还差不多了!” 江萍听得没意思,又埋汰老林“你也就全靠你儿子。” 老林顿时就不高兴了,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一秒之前还和和气气,一秒之后立马骂道“你特么懂个屁!老子现在不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你真当钱那么好赚啊?” 江萍翻白眼道“那我不管,反正功劳肯定是我儿子大。” 老林自尊受损,仰头把碗里的粥呼呼几口全吃完,嘴里头一边骂骂咧咧说江萍没脑子,昨晚那么重要的场景,酒都不懂去敬人家市长一杯,还有现在股份全放在江洋名下,哪天江洋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账户上搞不好大几千万,江洋要不给,看你个老娘们儿到时候怎么哭去。让你辞职你不辞,守着街道里一个月一千来块,去跟江洋开公司,将来一天都不止一千。 “老娘客脑子都没有!”老林越骂越激动,骂得咬牙切齿,然后穿上鞋就出了门。 他今天倒不用出差,可以去管委会的办公室坐坐,或者中午联系个饭局,区作协、市作协、区书协、市书协、区文联、市文联,到处都是可以坐下来吹个牛逼的人。 林淼等老林出了门,见江萍脸难看,也懒得劝。 反正她和老林在一起,永远就过不了太平日子。 能两三天不吵架就不错了,指望他们每天都跟模范夫妻似的恩爱有加,那根本不现实。 至于江萍宁可选择街道的编制,也不要江洋公司的股份,林淼仔细思考了一下,居然这里头的主要原因,应该还是江萍不肯跳出她的舒适区。 现在街道的环境,江萍已经完全熟悉了,而且科室里的人对她也几乎是百依百顺,每天工作也不忙,收入无所谓,但主要是生活很快乐。这种情况下,江萍舍不得辞职,绝对情有可原。再者,江萍对江洋肯定也是百分百的信任,根本不担心江洋挣了钱之后,会赖账不认人,把她的这份扣住。恐怕在江萍想来,要是没有老林,江洋才揽不到这些项目。 这一点上,她显然没办法像老林想得那么远。 林淼估计老林这半年来在外奔波,应该已经搞清了社会更深一层的运行规则。 资源这东西一旦富集起来,很多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就像江洋,真要到哪天手里的资本滚到一定的程度,让他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分一大半利润给江萍——就算江洋同意,江洋所面临的形势却不见得允许。 江萍死抱着街道的工作不放,怕的是接触新的东西,这点林淼没办法帮她克服,只能等哪天江萍在街道上遇上烦心事,才能借机撺掇一下。 至于江洋那边的股东人选,林淼觉得可以找个律师先咨询一下。 如果法律无禁止的话,他完全可以先自己顶上这个股东的位置。 钱这种东西,绝对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比较放心啊…… 不紧不慢地吃完两碗粥,时间已经过了7点半。 早上的早自习是迟到了,不过离做早操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林淼背上书包,里面少了两把小钢弩和九支弩箭,书包比平时轻了不少。 昨晚上王岚没参加酒局,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清清小姑娘恐怕也不会特地跑来学校给他送玩具,可见小钢弩,大抵是很难拿回来了…… “是时候升级装备了,果然还是要做个诸葛连弩啊……”林淼很淡定。 上回给他做小钢弩的车床专家小哥又回来了,在湖滨路摆了路边摊,每天跟严晓海手下的治安队打游击。林淼觉得是时候可以跟严晓海打声招呼,让他放那位专家小哥一马。 以后要麻烦他的时候还多着呢。 除了诸葛连弩,我国历史上能利索取人性命的还有哪些玩意儿来的? 林淼带着疑惑,提醒了江萍一句,让她不要忘了送晓晓去学校。 然后在江萍“你真当你妈没脑子啊”的愤怒反问下,跟老林一样淡定地出了门。 有时候林淼多少还是能理解老林为什么一跟江萍相处就脾气那么差的。 因为江萍不靠谱的情况,确实比一般人的发作率要高很多…… 独自一人出门了,身上没趁手的兵器,安全感莫名削弱很多。 带着满心“像我这么可爱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会不会在路上被红眼病反社会司机直接撞死”的忧虑,林淼绕过西城街,来到湖滨路,一口气走进产业园地盘后,才完全放松下来。 而且运气不错的是,今天的车床专家小哥,摊子居然就直接摆在了一颗经常有人随地小便的大树旁边,气味是骚了点,可关键是没人跟他抢,也当真是条能忍辱负重的汉子。 林淼大步上前,那小哥一见到林淼,顿时就高兴了。 “小朋友!好久没来了啊?!”他搓着手,很兴奋道,“上次那两把好用吗?” 林淼点点头道“嗯,好用,杀人跟杀鸡一样轻松。” 专家小哥笑脸一僵。 林淼又认真问道“一次连射三根箭,能连射三次的弩能不能做?” 小哥反问道“你要干嘛啊?” 林淼道“我家一年挣一百万,我爸怕我被人绑架,又没本事搞把ak47让我背着上学校,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小哥居然觉得非常有道理,点头道“哦……东西做是能做,不过不要弄啊……” 林淼言简意赅“多少钱?” 小哥一咬牙“三百!” “操!我一条命才值三百?”林淼摘下书包,打开拉链,取出钱包,眼睛都不眨地数了三张灰色的四大天王出来,往小哥跟前一递,“给我做两把,这是订金,弩箭给我做36支!做好后交给管委会的严主任,就说是我要的。以后治安队再追你,你就报我林三水的名字!” 小哥听得很激动,一把抓过钱,盯着林淼道“孩子,你家到底干嘛的?” “好说!”林淼凛然道,“一门忠烈为家国,两代红心向我党,社会主义接班人是也!” 小哥抱了抱拳“牛逼。” “低调,几天能做好?” “一个星期吧,你想拿这玩意儿干嘛?” “我讨厌我家楼下一条狗。” “哦……那三天就能做好!” 发单章求个票 江湖传言,网络上的热点,最多只有七天的性命,七天之后要么身死神灭,要么得道成仙。我恐怕自己是前者。国庆累死累活肝了七天,求爷爷告奶奶下跪磕头卖惨哭回来不少票,这里头当然首先得感谢各位好心的读者爷爷奶奶们体恤穷苦人家的孩子生活不易,伸出援手赏我一口饭吃,给我一点脸面,但是!但是你们来得快,去得更快,就让我有点感伤了。我知道,国庆之后,我的更新量确实是下来了,平均一天一万字,确实跟国庆的一天两万字没法比。而且按理说,我也理应再多写一些,至少是每天一万二,也算兑现对大家的承诺。可是真不是我不想写啊,每天多个两千字,有什么难的?但我为什么不写呢?说来这件事很奇妙,是有位先生指导我,说我没知识、没文化、没格局,目前还扛不起一天一万二,一万字就是极限了,多两千就容易崩掉。我看那位先生的气质玉树临风,觉得可能不是在忽悠我,而且我也确实仔细看了下,自己最近几天写的东西,怎么说呢……写得什么玩意儿!所以对大家突然间的离我而去,也就大概有点逼数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再得不好,也不是不写的理由啊。我知道大家花钱买票,喂我一口饭,掏的都是真金白银,我没把戏演好,那是我的罪过,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可写作终归不比演戏,不是端正态度、做足准备、练好功夫就能说好就好起来的。一本小说,从开头到结局,犹如高山上的雪水,汇聚成河,奔流入海。那一开始的灵感从无到有,从高山下倾泄而下时,固然势不可挡,但离大海,却只是迈出了第一步。河流要入海,就得填满所途径的每一个小坑,小坑填不满,就没办法继续往前流。写作的思维,大抵如此。脑海中想到的某些东西,可能杂乱,可能浅薄,可能无趣,但不走过去,下一步就出不来。我何尝不想每个章节都精彩纷呈,但确实做不到。因为我脑子里的坑……貌似有点多。可我也知道,等某些坑填满了,前方将会有一片坦途。说不定,还有别的支流汇聚进来,等水势越来越大,填坑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我知道让各位读者保持耐心,这个说法是不负责任的。各位掏钱捧我的朋友,没有为我保持耐心的义务。但我作为写书的人,却必要为创作的客观规律,保持足够的耐心,乃至是毅力。因为有些坑,大得特么就像太平洋一样。我需要旷日持久地告诉自己,过了这道坎,今后才有戏。唯有这样,一本书才能最终写完。唯有这样,那最初从高山上倾泄而下、势不可挡的水流,才不会被辜负,被白费。我相信陪我走到今天的各位,虽然对这本书的兴趣正在逐渐减退,但你们内心深处,一定仍是希望看到大江入海的那一刻。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每一张月票,每一张推荐票,虽然不是水流,但也可以是石子。多扔几块进去,便是多一分的助力。求推荐、求月票,我们一起努力,早日奔向终点。气球拜谢。 第五百二十七章 林淼在早上八点差五分钟的时候,和董大爷说着早安,从传达室里走进学校,往前没走几步,早操铃声就响了起来。一大群估计早就没心思上早自习的四中学生,跟没拧紧水龙头的水管子里的水一样哗啦啦从教学楼里涌出来,迅速占领了排队用的绿化带旁的走道。 当先冲出来的几个见到林淼,带着些许类似追星族的激动,跟身旁的同学互相诶诶大叫了几声。林淼见状,心想自己怎么能跟广大人民群众端架子摆谱,立马仰头一指外国语初中教学楼外墙上昨天刚刚挂出来的巨大横幅——“隆重欢迎我校林淼同学载誉归来”,就冲着越来越多跑出来的四中小屁孩大喊道“渣渣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朕打下来的江山!” “我草!要不是看在我老大的老大的老大的面子上,老子当场就打死他!”人群里头,已经认了陈攀当老大的天花板少年怒吼一声。 林淼正要问你们“大通悟学”传到哪一辈了,字号还够不够用,要不要爷再给你们加两行,对面外国语初中教学楼里头,张幼薇就匆匆飞奔而出,抱起林淼就跑。于是人群里又一阵嘀咕“奶奶的,这个王八蛋的舅妈真特么漂亮。我特么好想……” “啪!”陈攀跳出来,一巴掌呼在说话的二缺后脑勺,破口大骂,“我老大的老大的女人也是你能想的?!艹你妈胆子不小!” 显然随着这些天湖滨路二期工程的蠢蠢欲动,江洋手下的拆迁队员和马仔们在四中周围的活动越来越多,四中的校风隐隐已经有要盖过十八中的意思。很是让学校的领导头疼。 林淼被张幼薇拎回教室,教室里立马一阵欢呼。张幼薇也懒得多管,催促全班赶紧出去排队做操,这边喊着,隔壁的朱彤筠已经带着二班走出来,雷瑞瑞见林淼回来,二班又是一阵鬼叫。紧接着楼上两个班级闻声,各个都精得跟鬼一样,不用见着人就知道是淼爷大驾凯旋,初二1班的班主任方亚宁又是一通喊,才总算让这群小祖宗消停下来。官二代和富二代真心不好管,幸好全校加起来,也就160人出头…… 不到两百个孩子,从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北门出来,占了停车场旁的一小块空地,就能全部安顿下来。林淼有特许不用做操,就被张幼薇抱在怀里头看张雪茹他们在前头跟着四中的广播一起蹦跶,许风帆那瘦竹竿站在队伍最后头,做操动作又大又,扭得就像分分钟就要散架一样。等操做到一半时,华慈杰悠悠然走到张幼薇身边,笑眯眯对林淼来了句“淼淼,12月1号全市初中生数学学科竞赛,我帮你报名了啊。” 林淼一听就愤怒了,问道“你为什么要直接报市里的?就不能从区里开始报,让我多拿一本证书吗?” 华慈杰很蛋疼地苦笑道“区里办不了这个比赛啊,级别不够啊……” “是吗?”林淼对教育口不熟,不过想了想貌似确实也是这么回事,中考就是全市统考,区教育局好像就直管六七所区属初中,连十八中那种渣渣学校,实际上也是市教育局管辖了,所以搞了半天,区教育局也就只能对小学和幼儿园发号施令是吧?怪不得郑爱芬心心念念非要调回市教育局去,正常当官儿的,谁特么有心思整天跟刚断奶的小朋友打交道啊! “好吧,原谅你了!”林淼搂着张幼薇的脖子对华慈杰道,“那市里比完,省里还有没有比赛?” 华慈杰好声好气,笑眯眯道“没有,这回是市里统一比赛。还有一门自然科学和一门英语,自然科学也给你报了名了,英语昨天研究了一下,我们觉得没什么必要,就不打算给你报了。” “为什么?!”林淼大叫起来,“你们为什么不给那些渣渣见识世面的机会!那些渣渣说不定这辈子也就一次跟我同场竞技的机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剥夺他们幸福的权利!” 华慈杰立定半天,觉得林淼今天早上的状态有点生猛,不便和他正常沟通,对张幼薇笑了笑,告辞离去。华慈杰一走,张幼薇立马捏住林淼的脸颊,轻轻一拧,教育道“哪有跟老师这么说话的?皮痒了是不是?你妈妈可跟说了,打屁股没关系的。” “屁哦!”林淼被捏着脸,嘴里漏风道,“她自己不敢动手,怕妇联和教育局的阿姨上门找她麻烦而已!舅妈,你千万不要上我妈的当!我妈这是在往你身上甩锅!” 张幼薇被林淼逗笑了,松开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几天不停被王岚、丁少仪那些个老阿姨揉来揉去的林淼,被张幼薇这么来上一口,感觉瞬间红蓝回满,简直舒爽得飞起。 只可惜今年八岁了,等明后年九岁、十岁,估计就没这待遇了。 果然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这中间离洛漓长大成人,又还隔着好多年。 人间真是残忍…… 广播操做完,早上前两节就是朱彤筠的语文课。不知不觉初中开学已经一个多月,朱彤筠的文言文也教到了初二的内容,今天要背的是《岳阳楼记》,林淼班上一群小禽兽,除了二月小朋友外,居然背着他,集体在昨天晚上就背会了。于是第二节课开始后默写课文前两个自然段,全班只有林淼和二月没拿满分,林淼是因为太过于自信曾经的记忆,背错了两个字,彭二月则是比较没脸地作弊被抓,挨了朱彤筠一顿训。 不过这老小子脑回路总是清奇,挨完骂后脸都不要,大声宣称今天他终于和林淼肩并肩,今晚回家要吃火锅庆祝一下。林淼听二月说起火锅,突然想起他前世那会儿,蛟龙巷上有一家二十年火锅老店,那店里头的秘制海鲜酱让他多年难以忘怀——所以这回湖滨路二期工程一上马,那岂不就意味着自己以后再也吃不到那口海鲜酱了? 林淼一念及此,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捧着头呜呜难过,蒋琴琴和高媛媛轮番给爱的抱抱都劝不住,看得彭二月都慌了,忙道“淼哥,你不要这样,我最多晚上请你一起吃啊!” “和你没关系啊!”林淼在高媛媛怀里翻滚,越发伤心不已,“是我干的!是我亲手干的!” 张雪茹一直一招飞龙在天就从林淼头上拍下去“你下来!少揩姐姐的油!”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林淼转头问张雪茹。 张雪茹随手就翻出一张今天新鲜出炉的《东瓯日报》,指着上头的白纸黑字道“还跟我们装无知?你自己看看,你有女朋友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耶?”彭二月很好奇地探过头去嘀咕,“还有这个吗?我平时只看《寻仙》啊。” “《寻仙》有什么意思?我爸说那是地摊文学,文字垃圾。”刘少锋也凑了过头,一边还转头问姜何川,寻求舆论支援,“川哥,你说是吧?” 姜何川一脸正色回答“不是,我们全家都喜欢看《寻仙》,我妈还说等《寻仙》出书了,让我找淼哥签个名。” 林淼立马道“朕准了。给你签十个,让你过年到处拿出去送,台型装个够!” 姜何川高呼“谢淼哥隆恩!” 许风帆翻翻白眼,觉得被姜何川抢了自己的台词,很是不快乐,跟着过来拍马道“淼哥有女朋友这种事,还用报纸说吗?你们原先谁不知道啊?” 高媛媛和蒋琴琴几个女孩子立马叽叽喳喳起来。 “真的有女朋友啊?我一直以为是林淼乱说的呢!” “小林老师,有空带过来看看啊!漂不漂亮啊?!” 张雪茹吃着八岁小孩的干醋,把报纸往桌上一摊,指着上面的字大声念道“洛河的洛,漓江的漓!洛神有多好,我家莉莉就有多好!漓江山水甲天下,我家莉莉也甲天下!你们说漂不漂亮?这个人小鬼大的,我要抱他就老是躲,琴琴和媛媛要抱就随便抱!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人,女朋友能不漂亮吗?” 朱佩慈在一旁小声笑道“雪茹你这么生气干嘛?” “我才没有!”张雪茹急忙想把报纸抽走。 边上一群小姑娘却不肯,几只手一起摁在报纸上,看着上面人物专访的最后一小块文字,纷纷议论。 “哇,淼淼,这是你说的吗?” “好想以后也有男孩子这么跟我说话啊,还登在报纸上了,也太浪漫了吧……” “当小林老师的小女朋友太幸福了。” 林淼依然稳坐在高媛媛腿上,叹气道“其实我也低调一点,只是情之所至,情难自禁,再加上《东瓯日报》非要给我做专访,我有什么办法嘛!像我这么为人坦荡的男人,隐藏感情,就是欺骗自己,隐藏才华,就是欺骗世人,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林淼仰头问班上的男同学们。 许风帆和刘少锋骂着娘全都散开了。 林淼悲伤地摇了摇头。 “这点现实都接受不了,以后进入社会还怎么混?算了,等下个月比赛再跟你们算账。” 12月的全市初中学科竞赛,外国语初中凭借强大的社会关系,每个科目都拿到了可怕的60个名额。而同属瓯城赛区的实验初中,全校总计60个班级,同样也只有60个名额…… 时间上看,好像还有大半个月,但掰着指头数数,其实也就在眼前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瓯城区突然下了大雨。天上黑压压的,雨大风还不小,吹得早上过来没带伞的全校师生全都出不了门。家住得近地的倒还好,有家里的家长带着伞过来接,比方张雪茹和许风帆;家里有钱的也还凑合,有家里开车的过来接,比方彭二月。 但相比之下,最拉风的还是林淼。 家长没出现,团市委的书记居然冒着风雨来了,不仅排面大,而且交通工具也不缺。 姜胜善听闻超级大佬来了,忙从楼上往下跑,可惜还是晚了半步,等她跑下来,何超盈和她的秘书,早已经带着林淼,漫步在了风雨中。姜胜善总不可能那么头铁,再跑进雨里去,把三个人拉回来…… 湖滨路和蛟龙巷原本已经禁止车辆通行,就连彭二月家的司机小哥,也是先把车停在蛟龙巷外,才打着伞进来接孩子。不过私营企业主显然没办法和团市委拼特权,下这么大的雨,湖滨路和蛟龙巷路上根本没人管,何超盈的车就直接大大咧咧开到了四中门外。 何超盈的秘书举着伞,先把林淼和领导送进车里,把车后排的门一关,才匆匆忙忙打开车门前钻了进去。从教学楼走到门口,林淼因为被何超盈抱着,身上基本一点都没淋到,连鞋子都没湿,何超盈自己倒淋湿了一点肩膀,而秘书同志最惨,几乎淋成了落汤鸡。两把雨伞分明有一把半是撑在了林淼和何超盈身上,何超盈的秘书基本只拿自己当半个人。 林淼看得很物伤其类,不由地回想起刚当上公务员不久,一个不着调却还算看清世情的小领导曾经指导他,“我们在办公室里工作的,说到底,就是服务好领导”,不过这话其实说轻了。林淼听得懂,那位小领导的本意,其实不是“服务”,而是“伺候和照顾”。 后来他也确实学会了。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坐在前排的秘书掸去落在身上却还没来得及渗进衣服里的雨水。司机缓缓发动车子,雨刮器刮开视线已经极差的挡风玻璃上的水,缓缓倒车,慢慢驶出小路。 林淼心里暗想,是时候该在湖滨路和蛟龙巷外头,搞点技术手段,挡住这些车子的去路了。显然在封路这件事上,任何规则和警告,都远不如铁栅栏或者大石球管用。 心里这么想着,他又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刚才没来得及看清的秘书,这会儿瞧着,眉眼似乎有点熟悉。不过林淼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无法拿出后世记忆中任何一张脸跟这位秘书对上。郑爱芬后来当了省民政厅的副厅长,林淼记得。胡剑慧后来当了副市长,林淼也记得。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秘书,林淼觉得如果自己看他眼熟,那必定也是二十年后的瓯城区主要领导,最起码不会低于正科。 而瓯城区内正科以上的,林淼每个都认得。 那么这位老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林淼的疑惑没超过半秒,就听何超盈喊道“小黄,另外几所学校的孩子都到了吧?” 小黄?林淼眉头微微一皱,这个称呼就过分了啊!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志,怎么能喊得跟狗狗一样? 小黄同志却比林淼心胸广阔得多,一张嘴,便是林淼上辈子可能听了几千几万次的熟悉嗓音“都到了,全都让他们提前一节课,就跟他们学校的校长一起过去了。” 林淼一听这声音,顿时就惊了。 狗日的!黄敬黄老板! 林淼一下子从猛坐起来,何超盈还当林淼怎么了,忙问“淼淼,你干嘛呀?” 林淼道“我想起刚才少吃了一块猪排,亏了。” 何超盈不由大笑,摸摸林淼的头道“等下姨姨带你去吃顿好的,把你那块猪排补回来。” “补不回来了。”林淼又坐了回去,看着黄敬那张比二十年后起码小两圈的脸,摇头道,“猪排一去不复返,唯余我心空悠悠。损失和收入,是两种心态,丢掉两块钱的难过,挣两百块都弥补不回来……” 黄敬听得哈哈笑了笑。 林淼马上道“叔叔,我叫林淼,你叫什么名字呀?” “叔叔知道你叫林淼,我们全市都知道你叫林淼。”黄敬显得很高兴地笑着说道,完全没对自己的工作感到任何不满,显然是很享受领导的过程,乐呵呵地回答,“叔叔姓黄,单名一个敬佩的敬字。” 果然…… 不过岁月这把猪饲料,恐怕黄敬比别人多吃了两吨吧…… 但貌似自己也没躲开…… 这辈子必须注意保持身材了,明天开始……算了!还是等明天、后年、大后年再开始考虑吧!好好的小朋友,新陈代谢那么快,锻炼个鸡毛! 林淼脑海中飘过一大堆杂念,旋即又道“叔叔,我建议以后自我介绍的时候,用敬业组词比较好哦。” 黄敬看着林淼觉得挺有眼缘——当然就算心里讨厌小孩,现在也不能不给面子,论对东瓯市的重要程度,他这个小秘书,真心没法跟林淼比,于是很配合地反问“为什么呀?” 林淼道“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新时代做人四大美德。” “是吗?”黄敬微微一怔,“什么时候出的说法啊?” 林淼道“大概二零一几年吧。” 黄敬和何超盈全都哈哈大笑。 小神童一本正经胡说起来,感觉真是敲可爱…… 林淼也跟着笑了笑,又听黄敬从善如流道“好,以后叔叔跟人介绍自己,就是敬业的敬了。姓黄名敬字守业,确实比说敬佩有寓意。” 得,这马屁拐着弯的,说来就来。 副区长果然从小就不是凡夫俗子…… 林淼随便跟黄敬说了两句,就算把上辈子的旧给叙过了,转头又问何超盈道“姨姨,我们现在去干嘛呀?” 何超盈揽着林淼的肩膀道“全市优秀少先队员代表大会,本来是星期天开的,不过你星期天不在,昨天又拖了一天,才一直拖到现在。下面县市区过来的好多哥哥、姐姐,都旷了两天的课等你呢!今晚雨这么大,估计也回不去了,为了等你一个人,他们三天没能去学校上课……” 林淼接道“所以他们心里一定很感谢我……” 这下连开车的司机都笑喷了。 堂堂神童,想法上居然和学渣这么契合。 何超盈笑得不行。 林淼又问“我们开这个会干嘛呀?” 何超盈半天才缓过气来,摸着林淼的头道“当然是表扬你啊!你这次为全市小学生争了那么大的光,还有市里和省里的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还没发给你呢!” “是吗?”林淼眨了眨眼,那几个低端奖项光顾着口头上热闹了,却到现在都没见着实在的好处,不过想想貌似好处也大不到哪里去,毕竟现在初中都快上到四分之一了,再提小学的奖还有什么意思?国家级的证书寡人都有了,还需要省级的证书撑脸面? 于是很淡定道“哦。” 何超盈被林淼哦得感慨万千。 省级荣誉都已经看不上了…… 东瓯市全市几十万小学生,这小屁孩,真心一个人独成一档啊…… 服气。 车子在雨中开了五分钟,便驶入位于市府路的市府大院。 如果不下雨的话,其实步行也不比开车慢多少。 车子一路开到4号楼楼下,黄敬下了车,撑起雨伞,把林淼跟何超盈护送进楼,再跑回雨里关了车门,才匆匆返回领导身边。 司机开车朝停车场去。 何超盈此时不好再抱着林淼,便只牵着林淼的手朝楼上去。 4号楼没有电梯,除了团市委在这里办公,还有市妇联、市统战部、市政协也都挤在这里,难怪后来搬迁后每个部门都自己盖了一间大楼,简直就是报复性盖楼。 上到最高层的5楼,5楼上有一间大会堂。 何超盈拉着林淼的,刚从楼梯口走出来,大会堂里的所有人就站起来,开始热烈鼓掌。 会堂的门开着,屋里头橘黄色的大灯光鲜明亮。 隔着老远,林淼就看到大会堂的主席台上方,挂着“1995年东瓯市少先队员代表大会暨年度全市优秀少年先锋队组织及优秀少年先锋队队员表彰大会”的横幅。 因为字比较多,横幅上的排版,都排成了两行。 迎着掌声,林淼、何超盈、黄敬走入会堂,径直朝着主席台走去。 会场内差不多有三五百人,全市十个县市区都有人来,瓯城区为主,大概占了一半。 “林淼!”走过半场,林淼突然听到会场内有人大喊他的名字。 林淼转头望去,见金校长正朝他挥手。 身边还带了个女孩子,居然是林淼读五年级时班上的班长。 不过叫什么名字来的?…… 嗯…… 忘了,没印象…… 林淼笑着朝金校长和前班长挥挥手,一路招摇,直接走上了主席台。 主席台上已经坐了两个人,除了何超盈,还有团市委分管小学工作副书记,以及市教育局貌似每个星期都要和林淼见一面的梁艳红。除此之外,就只有林淼了。 连黄敬都只能坐在下面。 何超盈笑着把林淼抱上座椅,林淼整个人陷下去,刚好只能露出半个头。 台底下一阵善意的大笑。 林淼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话说这是不是自己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坐上主席台的位置? 还有,我待会儿是不是还得发言啊? ——特么的也没个讲话稿啊!我是不是也该招个秘书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林淼被迫参加的这场标题很长,长到他差点都背不下名字的大会,开得和他前世今生所经历过所有大会一样,枯燥且乏味。在光鲜刺眼的会场大灯的照耀下,他除了被何超盈和梁艳红轮流点名表扬了大概二三十次外,就基本没听见其他什么有意义的话。 好容易熬过三个领导各自至少15分钟的发言,接下来又是冗长的排排坐、分果果的过程。 全市十个县市区,每个地方都要顾及到,“全市优秀少年先锋队组织”的奖,哗啦一下就发出去15个,瓯城区拿了6个,其他乡下学校各得一个。老金代表百里坊小学上去领奖时,笑得简直停不住。百里坊小学建校历史比东瓯市还长,愣是到今天,才拿了个全市首屈一指的大奖,恐怕从今往后,就要位列仙班,跟东瓯市最顶尖的几所小学平起平坐了。 转眼成了市重点小学,以后要钱还用看区里的眼色?直接去敲宫昌吉办公室的门都行了!东瓯市历史上四个国家顶级小学生奖项获得者,以及全市历史上首个小学生国际金牌获得者,可都是我们学校培养出来的!让你拨钱修个楼、搞个食堂、买块地、造个运动场、建个图书馆,就这点要求,过分了吗?! 金校长拿了奖,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回去,下台之前还给林淼抛了个老年人的媚眼,吓得林淼赶紧拍拍胸口。奶奶的,幸好小学毕业得早,不然还不给金校长撸秃了啊。 学校的大奖颁发完毕,接着又是各种无聊的“先进学习大队”、“先进文艺大队”、“先进卫生大队”的小奖,林淼那位今年刚上了六年级,貌似是熊波同桌、刚从两道杠被提拔成三道杠的小姑娘上台领奖时,看林淼的眼神那叫一个炙热。转眼又是半个多小时,等这些集体奖项颁完,最后才轮到个人奖项。林淼总算稍微实现了一下个人价值,除了自己顺手拿了两本证书,还担负起给其他小屁孩颁奖的重任。不少来拿奖的小屁孩,事实上都已经毕竟了,可今天为了来领奖,居然又换回了小学的衣服。 林淼把奖颁给蒋琴琴和张雪茹这俩货的时候,三个人都有点懵逼…… 说好的大家都是回家避雨,结果全奔这儿换装玩了是吧? “全市优先少先队员”的个人奖项,发出去足足30个,包括林淼在内,他在外国初中班上的同学就占了足足6个,拍照的时候张雪茹站在林淼身后,高媛媛和蒋琴琴像平时那样一左一右,林淼对着《东瓯日报》的记者,忍不住疯狂吐槽“要脸不要脸啊,一群初中生过来抢小学生的风头,拍个集体照感觉就像拍初中毕业照一样,你们敢不敢像我这样把外国语初中的校服穿过来,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然后直接被张雪茹摁头,高媛媛和蒋琴琴一左一右,捏住他的脸。 咔嚓一声,美好的影像被定格下来。除了记录童年,也对外展示了外国语初中的强大。接下来三年之内,中考这件事,基本就是外国语初中和实验初中两家的事情了…… 好生源全都被抢走,别的学校,师资力量再强也是白搭。 大会从5点半开到7点10分,终于收场。 晚饭集体用餐的地点,就在市政府食堂。 这个时间显然掐得相当到位,市里头上班的人刚刚吃完,开完会下来的孩子也还饿得不算厉害,中间的一点时间,食堂的工作人员还能抓紧把桌子收拾一下。 林淼没想到何超盈说的大餐会是食堂,对老何阿姨投去鄙视的眼神。何超盈大笑三声,拿哄普通小屁孩的话哄林淼,当着瞎话之王的面班门弄斧说瞎话道“市政府食堂的饭很好吃的!你不要小看食堂啊,我们食堂里做菜的师傅都是以前给国|家|领|导|人做过国宴的呢!” “做过几次?”林淼直接戳中了死穴。 何超盈比划出一根指头。 林淼又问“后来领导人就再没来东瓯市考察过了是不是?” 何超盈点点头。 林淼继续道“你现在回到为什么我们修铁路、修机场国家都不拨钱了吧?快把那个师傅拉出去判个二十年,我觉得东瓯市的经济以后还能抢救一下。” 林淼边上一大票领导顿时笑得人仰马翻。 黄敬忙前忙后,给林淼、何超盈和梁艳红把晚饭端上来。林淼看了眼,虽然摆盘就是普通的快餐,但东西显然比平时要好很多倍,而且关键是量大。 咸菜炒河虾,虾居然比咸菜多,每盘都快满出来,正常吃根本不可能吃完。一只大鸡腿,饭量小的孩子,光吃这条腿就能吃饱。还有一个素的,一大勺普通话里叫蚕豆,但东瓯土话里叫豌豆的“豌豆苗”——这东西,确实在东瓯市境内,被传说为国宴菜肴之一。实话实说,火候掌握得好的话,确实风味极佳,越吃越香。只可惜今天这道菜,是按大锅饭的标准做的,所以光看卖相,林淼就可以推断这东西绝对味道一般。 眼见光吃菜就绝对管饱了,林淼难得只让黄敬给他打了半碗饭。 马拉个蛋蛋的,让前领导给自己鞍前马后,这感觉—— 操!真特么爽! 林淼心情大好,半碗饭分分钟下了肚,然后就开始了他漫长的剥虾壳事业——其实心里还是盼着早点走的,但是何超盈不让,说是本市最大最大最大的大佬待会儿还要过来说两句话,所以《东瓯日报》的记者到现在都没走,也在这里一起蹭饭。 林淼跟何超盈和梁艳红扯着闲篇,等外面雨停了,还占便宜没完地让黄敬跑出去,给他买了一堆椰子汁,给坐得近的金校长和不知名的前班长都分了一罐。 梁艳红饭后吐真言,看着满屋子的小朋友,跟何超盈抱怨东瓯市的少先队管理太走形式,一年才一次大会,这一回还耽误了外地的孩子足足三天的时间,还不如以后就别开,让各个县市区自己弄就行。顶多他们这些当领导的,花点功夫多往下面跑几次。 不就是给人颁个奖、说个话、吃顿饭顺便饭后散散步,饱览一下我市大自然的美好风光吗?一去一回顶多也就三天,有什么难的?! 何超盈听完也觉得有理,正念叨明天跟市里大领导商量商量,这么干妥否,林淼却突然拍了桌,很严肃道“这有什么难解决的?要想事情办得好,关键无非是队伍要带得牢。东瓯市的少先队活动为什么显得松散啊?还不是因为组织松散,制度缺位,管理没抓好!” 边上几十桌一听林淼嚷嚷,不由全都望了过来。 何超盈这下就没法子,想装死都装不了,只能顺着林淼的话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啊?” 林淼呵呵一笑“好办。我们不是每个学校有大队吗?往上能不能再搞个县市区的支队,每个县市区,像每个学校设大队长、大队委那样,设个支队长,设几个支队委。再往上到市一级,设市总队,市总队有总队长、总队委。” 何超盈和梁艳红对视一眼,互相一笑,显然还是觉得林淼是在说孩子话。 “那然后呢?”梁艳红略带一点轻视的口吻道。 林淼开始冷笑“然后?名目有了,还怕没事情干吗?有了全市少先队总队的组织,那我随便搞个单位刊物行不行?鼓励全市小学生投稿,每周印一期周刊,周刊免费发给学校。” 梁艳红打断道“那钱从哪里来?” “我靠!”林淼大喊起来,“东瓯市全市小学生数量加起来,没有六十万也有八十万!咱们全市有多少做童鞋、童装的企业,有多少做玩具的企业,有多少做文具的企业?别说东瓯市,眼光再放长远一点,整个曲江省、全中国又有多少企业?那么多的商家,我们现在给他们提供一个能绝对精确投放广告的市场,这个广告费,值多少钱?每周印他个几十万册,一半文章、一半广告!一本期刊的成本才多少?一堆纸而已嘛!那些想打广告的,来多少人我们就能给多少广告位,挣到的钱,除了能覆盖成本,剩下的还能给投稿被录用的小孩发稿费! 稿费发得越多,文章就投地越多,文章投得越多,看周刊的小孩和家长就越多,商家的广告就打得更厉害。这就什么?这就叫良性循环!还有啊,咱们不光能做这些,总队有了,所有跟学习有关系的项目都能伸手进去插一脚嘛,什么这个兴趣班、那个兴趣班的,总队能不能跟市少年宫合作一下,另外开辟一点场馆搞一搞啊?还有以后各种小学的竞赛活动,是不是就能直接以总队的名义来弄,总队要孩子买什么比赛装备,孩子就得买什么比赛装备,还有啊……” 何超盈赶紧捂住了林淼的嘴。 奶奶的,商机都要泄露完了! 梁艳红听得眼睛都冒光了,一边又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的人,问出这种问题来。 如果是私底下问的话,按林淼这个思路一搞,全市gdp都能被带活一片啊…… 奶奶的,这样政绩又要和何超盈对半分了。 希望在座的校长们都保持理智最好…… 蛋糕的配方已经有了,可蛋糕没做出来之前,各位先别想着该从哪里咬啊。 要吃第一口,也得是他们市教育局! 何超盈捂了林淼半天,差点没被林淼捂死。 林淼死里逃生挣扎出来后,继续用鄙视的眼神看何超盈。何超盈为了安抚林淼,赶紧给他封官许愿“淼淼,等这个总队弄起来,阿姨让你当总队长好不好?” 林淼道“要发工资!要算工龄!” 何超盈一愣,感觉这个要求相当棘手,正彷徨无措,不知道该不该跟林淼做私下交易,食堂外头,突然走进来一大群人。 正听林淼逼逼听得入神的两个《东瓯日报》的记者见到来人,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牛书记哈哈笑着走到食堂中央。 边上东瓯市首席大秘,立马对全场道“牛书记来了,大家欢迎!”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有点茫然地集体鼓掌。 底下那些很可能一年也见不到全市一把手几次的校长,却各个都激动万分。 掌声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牛书记才满意地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 然后三秒之内掌声就停掉。 牛书记开始发言,说了些大概事先并没有怎么认真准备的话,说得零零散散。 边上两个记者就不停地拍照。 说了大概五六分钟,牛书记抬手一看表,就开始总结陈词,希望大家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也祝贺所有同学们学业有成,再创佳绩,将来为祖国和家乡做贡献,总结完毕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梁艳红和何超盈默契十足,赶在牛书记出门之前把他拦住,何超盈叽里呱啦跟牛书记说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牛书记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转头朝林淼看一眼。 等何超盈说完,在梁艳红充满期盼的眼神中,牛书记点了下头,神色认真道“可以尝试,但是度要把握好。你们团市委和市教育局,要起到监督和管理的作用,出了问题,你们两位是要担责任的。具体的事情,你们先开会讨论清楚,讨论好之后,有哪些地方需要再另做决议的,我再拿到市里的会议上做审议、做表决。这个事情不是小事情,关系到全市几十万小学生的学习和生活,还牵扯到大量其他方便的工作。完全交给孩子办,是绝对不可能的,完全交给你们来办,又不合符这件事的初衷,必须有所协调。那个……孩子!你过来一下……” 牛书记跟两个人说着话,突然就朝林淼招了招手。 林淼顿时就受宠若惊了。 东瓯市的一把手,今年可是进了省常啊…… 副|部|啊! 林淼赶紧屁颠颠跑上前。 牛书记摸摸林淼的头,笑着夸了句“不错,没给你爸和你师父丢脸。” 林淼乖乖道“谢谢牛伯伯鼓励,以后一定继续努力。” 老牛嘴角一扬。 片刻后,几淼和副部大佬的合影,就留在了《东瓯日报》记者的胶片上。 如无意外,这张照片应该会被登在《东瓯日报》明天的头版上。 是不是头条不好说。 但头版,就相当足够了。 第五百三十章 星期三的《东瓯日报》内容果然不出林淼所料,然而全市群众的反应,却显得非常冷淡。 毕竟回顾过去几天报纸上写的东西本周一,是林淼同学在央视国际频道用英文吹牛逼的事情,本周二,是大篇幅的林淼同学的个人1995年全年成就个人专访外带狂撒狗粮,本周三,也就是今天,是头版上关于林淼拿了某某奖和某某奖,受到牛书记表扬并合影的新闻。再加上从十月底连载至今快半个月的《寻仙》,不知不觉的,东瓯全市八百多万人,就连续两个星期通过《东瓯日报》目睹了一个八岁小朋友的日常。 这已经不是惊不惊奇的问题了,纯粹是已经到了“新闻疲劳”的边缘。 而且说实话,越是和林淼关系近的人,现在对这些新闻的免疫力就越强。百里坊小学外墙上至今还挂着五条巨大的横幅——算上祝贺林淼先前拿的全国作文比赛特等奖和新加坡书法展览赛金奖,那俩仿佛很远却实际很近的奖项。这五条横幅,时间久的,已经挂了快一个月,时间短的,也足足挂了四天。而且看样子,不到本学期结束,估计是不会取下来。 百里坊路在瓯城区的地图上,谈不上什么交通枢纽,可毕竟也是市区主干道之一,每天连人带车,来来往往从百里坊小学面前路过的,至少也是数万人次,就这么天天看、月月看,看得连熊孩子的家长都懒得再揍自己孩子了。就好比芝加哥某高中篮球校队的教练带着队员从乔丹的铜像前路过,谁会指着那铜像骂队员没出息?面对传奇,泛泛之辈老老实实弯下膝盖磕头膜拜就是。就算要比,那也是日后一等一选手的事情,阿猫阿狗、臭鱼烂虾之辈,瞎凑什么热闹?林淼目前在东瓯市市民眼里,目前大抵就是这么个天下无敌的印象。 当然,如果哪天林淼突然栽了,广大群众自然也会非常喜闻乐见的。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话,暂且就先接受事实吧。 所以除了百里坊小学行政楼外墙上的横幅,区教育局大楼外墙上,市教育局大楼外墙上,市少年宫外面围墙上,西城街道大楼外墙上,甚至中远家的小破屋里面,凡是能彰显淼爷神迹和荣耀之处,路过的孩子和家长们看到不想再看的东西,要么就忍,要么就跪,要么就滚。 除此之外,除非丫为了躲开林淼的持续精神放毒,直接从东瓯市搬走…… 不过这成本显然太高,想必除了彭二月外,全市应该没哪个小朋友家里能有这样的魄力。 而毒抗满级的彭二月本人,恰恰对此并不介意。 “惆怅啊……”周五下午,林淼挥别天边的云彩,从学校里出来,寂寞得连许风帆都不跟他一起走。对于自己向东瓯市广大挨揍小屁孩犯下的滔天罪孽,林淼满心难过。然后一边难过一边找到在“撒尿树”下摆摊的车床技能专精小哥,付了三百块的尾款。 清清那货,终归是没把他的无敌小钢弩还回来,估计是东西放在王岚的包里,她不好意思问,甚至这么多天过去,早就忘在脑后了…… 兵器贩子小哥接了林淼的钱,现场为林淼示范了一下诸葛连弩的威力。 扳机一扣,三根箭平行射出,近距离钉进“撒尿树”的树干,至少有五六公分的深度,拔都扒不出来,这玩意儿别说射狗,估计就算射大象,大象也得躺下。 为了答谢至尊客户,现场火力演示完毕后,小哥还附赠了林淼100根不值钱的弩箭。 林淼见小哥提供了这么多额外弹药,当场就毛了,喊道“我只是拿来防身又不是要去猎杀恐龙!你给我这多箭干嘛?!有本事再送把枪啊!” 小哥也听毛了,小声对林淼道“做是能做,但那个东西做出来,你到处放是没关系,反正你爸牛逼,你最多被骂一顿。可要是抓到我身上,那是要枪毙的!” 林淼正色道“开玩笑的,我们正经人身上怎么可能带枪,你血滴子会不会做啊?” 小哥想了想道“要不我给你做个别的吧,铁魔方好不好?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在手上玩,遇上埋伏直接抓起来就砸,保证一砸一个死。” 林淼不由严肃道“同志,你再这样教唆未成年犯罪,信不信我分分钟就报警啊?我怎么说最慢下个星期也要升官主事了,再干拿魔方砸小朋友脑袋这种事,我官威还要不要了?” 说完把装备放进书包里,转头就走。 今天没空跟武器贩子吹牛逼,晚上还要赶飞机的。 屁颠颠无敌真寂寞地走回小明小区,上了楼,江萍已然整装待发。几个大箱子已经打包得妥妥当当,满脸平生第一次去京城、平生第一次要坐飞机、平生第一次要去电视台的激动。 不过比较意外的事,家里居然还有个多余的客人。见到年过三十还身姿挺拔一脸正气的徐毅光,林淼仰头问道“我爸终于犯事了吗?难道我和莉莉这段感情,马上要变成一段孽缘?” 徐毅光按着林淼的脑袋就是一通狂揉,哈哈大笑。 林淼挣扎半天,从徐毅光的魔爪下逃出,跑进晓晓房间,一阵气喘。 狗日的,好紧张。 居然这么快就互相见家长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再抬头一看,见晓晓的房间里居然还坐着一个计划之外的人,见到丁凯对他露出憨厚的笑脸,林淼当场就茫然了,问道“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丁凯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妈听说你们全家要去京城旅游,就让我跟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林淼呆呆问道“然后我爸就同意了是吧?” 丁凯笑着点点头。 林淼目瞪口呆。 老林,你好样的,爱侄子如同爱儿子。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直接带上我祖母、我姑妈、我小叔、我婶婶、我堂堂,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一起出发呢? 林淼在心里吐着槽。 丁凯却下一句就对他的槽点给出了解释“我妈说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等下个星期你们再过去,我妈就跟叫上娘娘跟你们一起走。” “哦。”林淼应了声,心里不由自主地把林国玲和他刚入手的诸葛连弩联系到了一起。 真心有犯罪的冲动啊…… 怎么就有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林淼这下是真的惆怅到内伤,一口老血咽不下、吐不出。拉着晓晓进了自己的小储藏室,不管她懂不懂地跟晓晓吐槽了半天,才总算舒服一些。 又过了没多久,老林就带着张开张大佬回来了。因为这趟是正式的春晚彩排,张开作为东瓯市宣传系统的总指挥、总负责人,跟团前去,责无旁贷。 进门之后,张开清点人员。 两个小演员就位。 小演员的爹妈就位。 顺路去京城看媳妇儿和孩子的同行旅客徐毅光同志就位。 还有…… “他是你姐的儿子?”张开指着丁凯很疑惑问道,“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老林笑呵呵点头道“没见过世面,带过去看一眼。” 张开道“央视大楼,进去要办通行证的啊,他这个办不了啊。” 老林道“不进去,我就有时间再带他去几个景点一看,就当旅游了。” “哦……”张开点点头,门都没出就开始撇清责任,“那孩子你们自己看好啊,千万别走丢了。” 老林呵呵呵笑道“放心,这个大的孩子了,丢不了!” 张开心想但愿吧,转念又感慨老林的姐姐果然名不虚传。 狗日的弟弟全家去办正经事,她居然能塞个儿子进来,托人抽空带他去旅游。 真当闲工夫那么多啊? 张开揉揉脑仁,暗自祈祷最好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话说他明明是带队去参加春晚彩排的,现在怎么搞地跟低端旅行团导游一样。 郁闷…… 片刻之后,老林锁了房门,林淼一大家子提着行李箱下了楼。 楼下张开的车子就停下楼门外,曲c0008的车牌号很是引人注目。 因为多了个丁凯,老林的桑塔纳略显拥挤。 老林干脆就去跟张开以及张开的秘书坐了一辆车,让自告奋勇前来当司机的严晓海,带着江萍、林淼和晓晓娘儿仨,以及坐到副驾驶座上的丁凯,两辆车同时出发。 丁凯在路上相当沉默,显然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可他一来拗不过林国玲的馊主意,二来确实也对京城之行抱有期待,最最关键是,拿“我陪我弟去央视参加春晚彩排”这个借口请假,既能在教练和同学面前装一个高端又圆满的逼,又能逃掉两三天的训练,他实在是无法抵抗这么大的诱惑…… 所以哪怕再尴尬,丁凯也决定要这趟要跟大舅一起走。 回想今天早上跟教练请假时,教练那一脸“我昨晚可能被鬼日了”的表情,此时丁凯坐在沉闷的车厢里,就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些天来训练的痛苦,也都跟着一扫而空。 ——说起来,原本以为体校只是跑跑跳跳玩玩的丁凯,最近几天下来,真的是有点练怕了。 教练那个王八蛋,简直是拿他当牲口使啊…… 老子怎么说也是林国荣的亲外甥! 丁凯满脸的憨厚老实,心里却已经操翻了教练的亲娘。 二十几分钟后,两辆车在机场外停下。 严晓海和张开的司机抱着完全不同的心态,给各自的大腿拎箱子往里头走,一直送到老林几个人要换登机牌了,严晓海才放下行李,满头大汗、满面红光地说着一路顺风,带着张开的司机离开。张开看得眼热,对老林感叹道“你这个同事不错,是个好帮手。” 老林哈哈一笑,道“晓海跟我,那就是亲兄弟一样!” 半天不吭声的丁凯听得一怔,显然是联想到了老林的另一位亲兄弟,眼里一亮。然后左右看了看,跟林淼的视线一对上,哥儿俩同时露出一个微笑。 难得这么有默契,微笑应该是献给了同一个人。 过安检,进候机室,登机…… 林淼麻木地重复着上个星期的流程,一边闲着无聊,又给江萍科普坐飞机的小知识,比方飞机里的窗户不能打开,因为高空气压差和含氧量的关系,开了窗大概率要机毁人亡。 老林在一旁听得比江萍还认真,听完后小声嘀咕“我一直以为是高的地方太冷,开着窗户怕我们感冒……” 林淼不想接这句话。并且严重怀疑老林宣称的“曾经拿过三好学生和五好战士”只是他人生中吹过的众多牛逼的一个。 等了二十来分钟,一行人终于在6点20分钟登上了飞机。 东瓯市机场安检远不如京城严密,林淼不仅把诸葛连弩带了上去,连弩箭都没被搜出来。 老林、徐毅光和张开都忙了一天,身体早就疲倦了,在飞机上吃过晚饭后,很快就睡去。 丁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个磁带随身听,很前卫地戴上耳机后,就也不再说话。 坐在林淼身边的晓晓更不用说,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一样。 唯有江萍,在飞机起飞后不久就开始狂吐,不停地往返洗手间,最后吐到连苦胆都出来了,才吃下飞机上提供的晕机药,气虚地缓缓睡着。 林淼见江萍消停了,终于也松了口气。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在学校里学了一整天的他,仍然精神充沛。 打开座位上的小灯,林淼拿出了卷子。 难得清静的时间,不拿来刷刷题,可惜了。 晓晓也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就转过头看着林淼做题。 虽然看不懂,但不妨碍她崇拜弟弟。 …… 3个小时45分钟后,老林几个熟睡的人被空姐唤醒,系上了安全带。江萍却满脸难受得快挂在飞机上的样子,嘴里念着以后再也不坐飞机了,下飞机之前,又吐了一次酸水。 等下了飞机,江萍已然是半个病人,被老林一路搀着才走出机场。 机场外,孙建涛早就派了车子来接。 江萍刚下飞机又进汽车,等将近半个小时后,汽车在羊皮胡同外停下,她几乎奄奄一息。 林淼看着担心,怕江萍真要半夜嗝屁,忙让老林先带江萍去附近的医院看看。 徐毅光估计在这一带没少逛,立马表示亲自带老林去。 孙建涛送佛送到西,车门一开,又把江萍拉了回去。 丁凯傻傻乎乎,也嚷嚷着要陪着一起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半天,两辆东瓯市驻京办的车一走,寂静的羊皮胡同口的路灯下,便只剩下林淼和晓晓两个身高刚过一米二的小屁孩,默默地手牵手…… “我草,这群人,心真大……”林淼看着车屁股灯喟然叹道。 晓晓有点认生地问道“淼淼,这里是哪里啊?” “我们在京城的家啊!走,就在前面!”林淼拉着晓晓,走入漆黑的小巷子。 摸到家门口,伸长胳膊按下门铃。 不过几秒钟,楼上的灯就亮了起来。 秦晚秋匆匆忙忙跑出家门,在院子里就喊起来“谁啊?” “姨姨!是我!”林淼回答道,“我全家都来了!我爸说要来提亲,把莉莉嫁给我吧!” 第五百三十一章 林淼和晓晓进了屋子,上三楼洗漱一番,直接进了老林和江萍的主卧倒头就睡。被子裹在身上暖烘烘的,应该是这两天刚刚晒过,显然秦晚秋打扫房子相当勤快。睡了不知多久,等再迷迷糊糊醒来时,外面天色还黑,林淼却发现身边拥挤了一些,转头一看,洛漓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的,霸道地整个人缠在他身上,把睡相老实的晓晓挤到了一边。 幸好被子够大,床也够大,晓晓才没被挤到被子外面去,不然就京城现在这气温,估计得被冻出毛病来——因为是胡同区,翻修的时候没能接暖气管进来,空调也没安,屋里头现在着实是有点冷。林淼无奈往边上挪了挪,雨露均沾地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两个小丫头,可刚左拥右抱了不到半分钟,贴在怀里的洛漓就呜咽呜咽起来,哭诉道:“林水水,你始乱终弃,朝三暮四,到处留情,不是好人……” 林淼思考片刻,说道:“后面那两个不算成语。” 洛漓立马收起幽怨,愤愤哼哼起来:“嗯~~~~” 林淼道:“不许假装便秘。” 洛漓还想喊,被林淼捂住嘴道:“睡觉!睡醒再说!” 洛漓嘟嘟嘴,把林淼抱得更紧了些,小声嘀咕:“你只能有我一个女朋友……” “嗯。”林淼摸着吃飞醋的小丫头的头,又沉沉睡去。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空了。洛漓和晓晓都没了踪影,只听到楼下一片欢声笑语。林淼抬头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早上点半,赶紧穿好衣服,上厕所洗漱一番,然后下了楼。 二楼没人,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林淼踩着拖鞋走下来,就见秦晚秋正挽着徐毅光的胳膊,还很恩爱地贴在一起,比起老林和江萍平时连手都懒得牵一下的样子,可谓相当恋奸情热。 “几个月了啊?”江萍笑着问秦晚秋,已经全然没了昨晚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也可能因为是亲自验证了秦晚秋和老林并无一腿,所以才高兴得容光焕发。 秦晚秋羞涩得笑着说两个月,江萍的智商瞬间跳到人生巅峰,飞快算了下时间,算到两个月前的某天,老林是在家里的,根本没时间北上播种,于是笑声越发灿烂。 正跟晓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和睦地撸着猫的洛漓听到这笑声,略有点不开心地嘟了嘟嘴,刚有小弟弟出来跟她抢妈妈,又有个姐姐要跟她抢水水,再想起前年爸爸又没了,小姑娘心里简直苦得都快不行了,可又倔强地死撑着装没事,就是不哭…… 林淼从楼上下来,客厅里几个人立马全都望向他。 林淼脚步一顿,站在楼梯上道:“大家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注目礼就不必了。” 秦晚秋自动过滤这句废话,笑着指了指餐桌:“粥还热的。” “哦。”林淼应了声,又随口问道,“老张还没来吗?你们昨晚哪里睡的啊?” 老林道:“附近酒店开了个房间,你今晚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林淼果断道:“不要,我要跟莉莉一起睡。” 正黑着脸的洛漓立马露出笑脸,大声回应道:“对!水水只能跟我一个人睡!” 徐毅光和老林闻言,双双发出中年男人油腻的大笑。 秦晚秋纠结道:“怎么这么没羞没臊的!” 不想江萍这时更不靠谱,居然还给林淼和洛漓站队,笑着说道:“我看干脆早点把亲定下来算了,他们两个小孩也省心省力,我们当爹当妈的也省心省力!不然老这么一起睡,等他们两个长大懂事了,路上碰到还不尴尬死?”这话一出口,江萍自己还在笑个不停,老林和秦晚秋、徐毅光三个,却全都挺认真得互相看了看。 徐毅光不由严肃道:“老林,你觉得怎么样?” 老林转头看看洛漓,小丫头跟晓晓坐在一块儿,论模样,比现在的晓晓稍微差了点,可毕竟有秦晚秋的基因,底子其实也不差,等往后再长开了,应该能和晓晓平分秋色——再加上个头方面已经很占优势了,将来绝对亭亭玉立,有极大的希望能改良老林家的基因。这么一番仔细观察下来,老林不由点头笑道:“你们要是不觉得我家占便宜,我当然没意见啊!” 江萍听得一愣。 她只是开玩笑的啊!怎么都还当真了? 洛漓鬼精鬼精的,听到这里,扔下晓晓和猫就跑到林淼身边,装傻一样问道:“水水,定亲是什么意思?” 林淼呼噜噜喝着粥,回答道:“就是你以后所有事都要听我的,要关心我、崇拜我、爱护我,晚上要早点躺进被窝里,帮我把被子热起来,早上要晚点起床不跟我抢厕所,还要跟我生宝宝,一起把宝宝养大,教宝宝读书写字,把宝宝养育成人。” 洛漓听得傻了眼,愣了几秒,悲愤喊道:“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是我来干!我都干完了,你干什么呀?!” 林淼继续呼噜噜喝粥道:“我负责每天帅帅的,又有本事又有钱,让你关心我、崇拜我、爱护我,晚上等你把被子睡暖了,我就放下手头的工作,进被窝陪你睡。早上我要早点起床,出门上班干活,养活一大堆没了我就活不下去的笨蛋,给他们留口饭吃,接受他们的崇拜和谩骂,顺便从他们身上榨取剩余价值,把我们两个人的家搞得美美的。晚上回家后我就跟你一起生小宝宝,然后用我榨取过来的钱把我们的宝宝养大,教宝宝读书写字,把宝宝教育成人,然后告诉他榨取别人剩余价值的办法。” 林淼说完,屋里头一阵沉默。 洛漓眨了眨眼:“啊……听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会的。”林淼道,“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以后就会觉得有意思的。” 老林和江萍头一回见林淼调教小女朋友,不由得相当无言以对。 徐毅光则是满脸的凝重。 早就看这小子不对,现在看他泡小女孩子的姿势这么娴熟,果然就是不对! 但是…… 他又能怎么样呢…… 又不是十八岁的小流氓调戏良家,眼前调戏他便宜女儿的这货,只是个八岁的小屁孩啊…… 林淼见洛漓不吭声了,突然问道:“莉莉,你早饭吃了吗?” “嗯。”洛漓点点头,“喝了三碗粥,都差点喝吐了……” 林淼问道:“为什么要喝三碗?” 洛漓伸手一指晓晓:“因为姐姐喝不下,我要帮她喝完,老师说不能浪费粮食。” “好。”林淼点了下头,做语句分析道,“先把责任推给别人,再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最后扛起大义的大旗,为这件事盖棺定论。有理有礼有节,配得上我。这套思路要继续加强,深入练习,反复琢磨,融会贯通,化于无形,以后教给我们的宝宝。” 洛漓啥都没听懂,只听懂最后一句“教给我们的宝宝”,于是嗯的一声重重点了下头。 林淼又朝晓晓招招手:“晓晓,再来喝半碗,不然不到中午肚子就饿了。” 晓晓哦了一声,乖乖走了过去。 屋里头三个大人都看呆了。 这教育小孩子的水平,是不是略高了点…… 晓晓又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林淼给晓晓打了半碗粥,一边又问老林:“爸,阿凯哥呢?” “还在酒店里睡。”老林道,“要把他叫过来吗?” “不用。”林淼道,“就让他睡好了,我下午3点才开始彩排,你等下帮我去买点东西吧。” “买什么?”徐毅光马上道,“这一圈我熟!” 林淼道:“我想买木料。” 秦晚秋奇怪问:“买木料干嘛?” 林淼指了下刚从沙发上跳下来的少少,纯鄙视的口吻道:“给傻猫做个猫爬架,不然过几天它就要开始磨爪子了,家里的家具要被抓坏的。” 少少听不懂人话,还当林淼是要喂它吃东西,摇着尾巴凑上来,在林淼脚边蹭了蹭。 林淼忍着不踢开它,又道:“顺便买个钉枪吧,用起来方便。” 徐毅光好奇道:“那个什么猫架,你会做吗?” 林淼很坦白道:“不会,但我可以逼逼,看你们做。” 徐毅光:“……” …… 林淼吃过早饭后不久,早上10点不到,徐毅光就真的买了一车的木料回来。 像他这种继父真的很难当。既要讨好老婆,又要讨好老婆的孩子。幸好现在洛漓在京城上学,秦晚秋也在这里照顾她,几个人平时见面次数少,每次见面总能有点小惊喜,日子才能过得平平顺顺。不然要是整日待在一块儿,徐毅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小萝莉开心。 毕竟他在娶秦晚秋之前,根本没有过任何和小女孩乃至大姑娘接触的经验。 也就是江湖人称的——处男…… 秦晚秋最终愿意嫁给徐毅光,抛开徐毅光才三十四岁就身居要职的优良条件不说,这方面的原因,其实也让她相当感动。也正因如此,在徐毅光家里人的强烈反对下,两个人连酒席都没摆,只是低调地去民政局领了个证,然后请局里的同事吃了顿饭。不然像秦晚秋这样丧偶改嫁的大美人,像徐毅光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干部,绝不可能连结婚都没几个人知道。 林淼是肯定不知道秦晚秋和徐毅光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艰难复杂的情感之路的,他只是庆幸,秦晚秋总算没瞎,没跟老林勾搭上。毕竟哪怕他身为老林的亲儿子,他都不得不承认,徐毅光的条件,简直不要比老林好太多。撇开人品、能力、胆量、气度这些没法量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肯定在老林之上的选项不谈,光身高一项,他就能把老林灭了…… 林淼拿着图纸站在徐毅光身旁,看着他一会儿电锯、一会儿钉枪地噼噼啪啪地给猫造窝,突然对他和秦晚秋未出世的孩子感到有点羡慕。 估计那孩子,将来肯定会长得很高吧。徐毅光就一米八了,孩子九六年出生,根本不怕缺营养,估计长到一米九都不成问题,而徐毅光和秦晚秋都是帅哥美女,想来颜值也不会差。而且最最要紧的是,那孩子的姐夫,将来必定牛逼得一塌糊涂。试想一个长得又高又帅的小孩,还有有权有势的后台,这样的人不叫人生赢家,那怎么才叫人生赢家? “奶奶的,这个胎投得有技术含量……” 林淼心里吐着槽,对这个即将出世的便宜小舅子有点不知该如何言说的情绪,一边大声对徐毅光逼逼:“反了!反了!我不是这么画的!” 徐毅光把手上的工具放下来,拿过林淼的图纸看了看。 这图纸画得极好——林淼在绘画这件事上手残归手残,虽然永远画不好人像、动物、大自然,但画桌子、椅子、杯子之类有棱有角的静态物件,却打小就无师自通。尤其是类似设计图的东西,一把尺子就能打天下,读大学期间甚至一度因此萌生要转专业的念头,想去学室内设计,只是后来因为又要打工糊口、又要拿奖学金、又要给辅导员当狗腿,实在忙得分身乏术,这个心愿最终没能得逞,再到后来年纪大了,这方面的想法,也渐渐淡了下去。 因为总算看明白自己,最大的天分还是在社科方面。 室内设计的话,最多只能当作晚年退休后,打发时间用的兴趣爱好。 徐毅光仔细看了看林淼的图纸,一脸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 只是对图纸本身,就表现得相当淡定。 神童嘛,别说一个猫爬架的图纸,就算林淼现在画个坦克出来,徐毅光也不会太觉得惊讶。 最多给中科局打个电话,让国家过来接收一下。 不然这么个玩意儿老在普通学校里混,容易给其他孩子造成阴影。 ——东瓯市外国语初中,也在这个普通学校的范围之内。 徐毅光乒乒乓乓干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把猫爬架打了出来,绑上粗粗的麻绳。秦晚秋把架子冲洗干净,放进客厅的角落,洛漓上楼找了几件她不要穿的衣服,填进猫爬架中间位置的小洞里,再把少少抱过来,往里头一放。傻猫呆呆地窝在洞里,茫然了一阵,然后就发出了求救的叫声,它居然不敢跳下来…… 林淼和徐毅光耗费智慧、体力、时间以及钞票而成的产物,最终宣告失败。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晚秋和江萍还是对猫爬架的造型表示了肯定,大家众口一词,只怪家里的猫太傻。洛漓则拿着林淼画的那张图纸哇哇崇拜个不停,趁人不注意,就赶紧收进书包里,打算明天连同上个星期跟林淼拍的情侣照,一起拿去学校跟同学炫耀炫耀—— 洛漓的男朋友上了央视这件事,现在已经在四中附小内广泛流传。上个星期她在学校门口跟林淼吻别这件事,甚至当天就被请了家长。然而没用,秦晚秋一口咬定是娃娃亲,而且洛漓的学习成绩也够硬,洛漓的班主任没办法拿学习当理由,也就只能苦口婆心地劝洛漓,下次千万不要再在学校门口跟她的小男朋友演港台偶像剧,因为那个早上之后,四中附小里一下子就冒出一堆五六年级的小情侣,也不知道算致敬还是算造反。总之,影响相当恶劣。 不过如果洛漓的班主任要是知道今天这个小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估计就更头疼了。 毕竟现在洛漓和林淼的娃娃亲可是坐实了…… 小学生的恋爱有了家长的祝福,洛漓能在班上掀起的动静,日后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几乎每天都跟林淼一起吃住的晓晓,在学校就安静得多。她几乎不说话,说话也极少提到林淼,多数时间,都是同学们问一大堆问题,然后她茫然半天,就回答一句:“我不知道啊……”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也就不怎么问了,全都以为晓晓是在严格替神童弟弟保守秘密,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晓晓确实看不明白,林淼平时到底都在干什么。 就像林淼进她的房间用电脑,很少时间是在玩游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字。 而且林淼打字的速度比她看的速度都快,很多她不认识的字,字典都还没翻出来,林淼就已经不知打到第几行去了…… 午饭过后,12点多,趁着时间还早,林淼又让徐毅光给他做了个射击标靶。 徐毅光原本不知道林淼到底做这玩意儿要干嘛用,等林淼把靶子拿进空置的东边小楼,然后赶走洛漓和晓晓,自己拿来连弩试射,顿时就吓得够呛。林淼当然不能出卖专家小哥,只说是自己从湖滨路某个地摊上买来的,那个地摊早就因为非法贩卖管制刀具被严晓海带人赶走了,徐毅光这才放心一些,又很奇怪地问:“这东西你怎么带上飞机的?” 林淼叹道:“我还是个孩子啊,带个玩具出门不是很正常嘛,再说像我这样的社会知名人士,只要不是精神失常,我有什么理由在飞机上行凶啊?东瓯市机场里的人,全都认识我啊。” 徐毅光听着觉得也对,又问:“那你回家的时候,这个东西怎么办?京城的国际大机场,总不会这么给你面子吧?” “当然不给面子啊,上个星期就被关进小屋子了。”林淼无奈道,“所以这把就放在这里了,家里还有一把,以后有需要再做。我还有两把小钢弩,被王岚姨姨没收了,有空再找她要回来。” 徐毅光蹲在林淼身前,听得直摇头,又耐心问道:“你觉得社会有这么危险吗?” 林淼道:“整体上肯定越来越好,但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保持小心。而且要不是我和莉莉被坏人抓走,莉莉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上学,不是吗?” 徐毅光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没像王岚那样,收走林淼的兵器,只是提醒道:“你这个东西,平时最好不要拿出来,就算没装弹,吓到小朋友也不好。好好练练吧,准头上不去,放在身上也没用。” 林淼没想到得了徐毅光这句话,不由笑了。 这就算地方上的主要领导,口头赋予玩具的使用权了啊。这么一想,林淼立马又蹬鼻子上脸,问道:“等我练好了,能不能给我办个管制物品的使用证啊?” 徐毅光闻言,嘴角微微一扬。 这貌似又给他们公安局,指了个新的工作方向。 管制物品办证…… 有道理,有油水,有搞头…… “我回去找市里领导研究一下。”徐毅光道,“不过你嘛……至少也得等到16岁吧!” 却不料林淼来了句:“等我16岁,出门就请保镖。到那时候还要自己动手,丢人不丢人呐……” 徐毅光苦笑一下。 院子外头,门铃响了起来。 “林主任!该出门了!”张开在院子外面喊道。 林淼把连弩随手往窗台上一放,就推门往外走。 徐毅光一怔:“不拿着吗?” 林淼背对着他:“今天彩排,去一大堆明星,央视大楼的安检肯定过不去。” 徐毅光听得直摇头。 这小孩,满脑子里头那些反恐思维都哪儿来的啊?…… 第五百三十二章 林淼和晓晓动身去央视大楼之前,江萍又搞了点小幺蛾子。 明明就是懒病发作兼不拿林淼和晓晓的舞台首秀当回事,却非要借口昨晚挂盐水到凌晨一点,现在身心难受,所以暂时不能再坐车和面对拥挤吵闹的公共环境,还说只要一想起来那种乱糟糟、人挤人的场面,她就浑身不舒服,喘不过气来。 对江萍这种反应,林淼也算是司空见惯,反正她从来都是这样,本质上是怯场,对所有的陌生环境都要做足心理建设才能去瞥一眼,而且只能是暗戳戳在角落里瞥,瞥上七八回,才能慢慢适应过来。但林淼现在显然没时间让江萍慢慢来,干脆也不勉强,顺着她的话,让她安心待在家里休息,提前跟洛漓培养培养婆媳感情也不错。 院子的门一关,林淼拉着晓晓,跟着老林和张开出了巷子。站在院子门后的洛漓转过头就拉着秦晚秋的手往她胸口摸,满脸幽怨得喊道“妈妈,你摸摸!我的心都要碎了……” 秦晚秋低头看着洛漓纠结的样子,又无奈又惋惜。 谁能想到洛漓的个头蹿得那么快,林淼却一整年的,一点长身体的动静都没有。 不然今天和林淼手拉手去央视排练的,应该是这对小家伙才是啊。 姐弟同台,哪有娃娃亲的噱头大…… 羊皮胡同外,原本准备的两辆车子,因为江萍的临时退场,结果只有一辆派上了用场。张开很随意地让自己的秘书跟另一辆闲置的车子先回酒店,带丁凯出去转转,自己则跟林淼他们爷儿仨进了同一辆车。跟王岚那种没秘书陪在身边就不习惯的样子截然相反,张开反倒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来回跑,带秘书只是为了顾及秘书的情绪,坐上副驾驶座,他就对老林哈哈笑道“小林,托你家孩子的福啊,我今天也算来开个眼界,看看大明星。” 老林这半年见多了场面,大概也知道明星算怎么一回事,就跟张开说起明星的演出报价来,国内一线的,一场走穴最多也不过万把块而已,压压价每场四五千也能谈下来,说到底其实也就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卖艺的,论社会地位、身份档次,不见得能比得上省市级别的文联大佬,更没法和张开这样的实权副厅级相提并论。当然,体制内的演员又另说。吹得嗨了,老林居然还说漏嘴,拐着弯地炫耀了一下,他前不久在外出差的时候,刚跟某地方一位崇拜他的小明星,有过一个和谐美好的夜晚,林淼听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年买了个镶钻手表的…… 千防万防,压根儿就防不住啊…… 老林发现林淼看他的眼神不对,吹完睡小明星的牛逼后,赶紧又转移话题,哈哈笑着对张开道“我侄子让你费心了啊,还专门让周秘书跑一趟,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张开笑道,“到了京城,我都不拿自己当什么官了,小周才什么级别啊?让小周带你侄子出去逛逛,你也省心,我也省心,小周自己也轻松。” 老林听地呵呵直笑,心里却不怎么舒坦。 张开这个逼,装得也算相当有技术含量了。现是贬低自己的副厅级身份,然后顺带贬低周秘书的副科级算个屁,于是同样的道理下,老林的副科级,当然也只是个屁。 狭窄的车厢内暗流涌动,贱气四溢,林淼也实在懒得搀和老林的破事了。 睡姑娘就睡姑娘吧,一个全国知名、兜里有钱、本身节操就有限的中年男人,难道还能给他打个寒铁贞操带,让他为江萍守身如玉不成?林淼拿老林的私生活毫无办法,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只有以下几点第一,千万别睡出病来;第二,千万别睡出人命来;第三,千万别睡出纠纷来;第四,千万别睡出新闻来。尤其是第四点,那可是要亲命的…… 林淼一路上捂着额头,总觉得自家看似光明的前景一片凶险。 老林到处出轨暂时还是小事,哪天要是出轨变脱轨,那可就真的完犊子了…… 心情复杂地一路到了央视大楼。 四个人下了车,顺顺利利过了比往日严格不少的安检,林淼拉着晓晓的手,熟门熟路带着老林和张开上了楼。找到上回来过的耿斌的那个办公室,敲开门,屋子里头烟雾缭绕,坐了一大片林淼平时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电视圈大佬,耿斌、黄文涛和娄乃平三位都在。 见林淼来了,耿斌暂时抛下屋里的人,亲自跑出来跟老林和张开握了握手,听闻张开是东瓯市的宣传口一把手,握手的力度又加重两分。同样是副厅级,张开这种地方大佬,将来要能再上两步,那可就是封疆大吏啊。跟央视大楼里的那些看似名头很响亮,但一辈子的影响也就只限于一层楼内的副厅,绝不是一个概念,必须谨慎对待。 几句话寒暄完,耿斌随便拉过来一个助理,送林淼四人往休息室去。 等走到休息室外的走廊时,走廊上已经挤了不少上了妆的小演员。 春晚表演虽然大腕儿、名角多,但作为人肉背景的龙套演员也不少,节目播出的时候,左下角表演者的框框里,经常就是把几十、上百人总结为“某某地方艺术团”——当然,这么多人名,确实打出来也没什么意义。林淼印象中见到过的表演者名单最长的春晚节目,貌似是一个群口相声,十几个腕儿挨个说,每人最多四五几句话,节目效果简直稀碎。 在一群演员兴奋、好奇且羡慕的目光下,耿斌叫来的那位助理,打开一扇门,朝屋里头腕儿先打了声招呼,然后才让林淼几个人进去,并告知道“张部长,林老师,您几位先在这里稍等一下,彩排要一个一个上,孩子的节目大概是在4点半,等下会有人过来催场。” “好。”老林淡定地点点头,一脸名士风范。 助理一走,老林把门一关。 林淼一回身,就见屋子里已经人挤人,至少有三四个节目的主要演员被安排在这里休息。 央视的后台休息室显然根本不够用,没一定江湖地位的,像外头走廊上的那些孩子,根本连休息室都进不来。当然了,目前看,林淼和晓晓,好像也就只是刚好能进休息室的级别。至于坐的地方,恐怕是没有的。屋内几个人大概也知道能进来的定然不是小虾米,虽然互相不认识,但还是跟老林客气地点头示意,只是依然没人起身,给林淼几个人让个座。 刚才在路上还自谦到了京城地界上就算个屁的张开,这下一看自己真被当成了屁,脸色一下就不那么好看了,没管你要茶,没管你要个人专门陪着,可特么进了房间连张椅子都没有,那就太不讲规矩了啊。他就算跟市里到人民大会堂开会,还能有个座呢! 张开淡淡一笑,操起东瓯市土话对老林道“老林,这帮演员看着有点面熟啊,是唱歌的还是演小品的?” 老林摇头笑道“没印象,我平时也没时间看电视,阿淼,你认识吗?” 林淼仔细观察了一下,倒真认出个一张熟脸,不过心里却颇为意外。他点点头一指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闭着眼,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在装逼的波叔道“我认识那个叔叔!”说的也是东瓯话,声音有点大,不由把正在潜心酝酿情绪的大腕儿们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几个互相熟识的大腕儿们互相看了看,略有点惊奇。 这说的是……日语? 所在角落里的吴绣波也突然抬起头来,望向林淼。 林淼朝他挥挥手,改用普通话喊道“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显然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吴绣波,盯着林淼看了半天,却实在没什么印象,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朋友,我好像不认识你呀。” “嗯……”林淼略微蛋疼了片刻,随即马上就接着喊,“没关系!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这下房间里终于热闹了,一群人被林淼的话逗笑,开始有人搭话。 寒暄片刻,等终于搞明白张开不是泛泛之辈,老林也是眼下红透全国半边天的大作家,终于有自认腕儿小的赶紧起身,招呼两位爷先坐下。 张开和老林两个体制内的老油子,该摆谱的时候绝不谦让,二话不说就把两张沙发占了,二郎腿一翘,顺手就想掏烟,然后被众人慌忙制止“两位领导,这里不能抽烟。” 得,领导都喊上了,面子就不能不给了。 张开和老林把烟一收,边上又有人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让林淼和晓晓坐下。 林淼这才有空问吴绣波道“叔叔,你也来表演节目吗?” “是啊。”已经在京城各大夜场瞎混了十来年的吴绣波,脸上不由露出幸福而感恩的微笑。 林淼听了一怔,暗想难道这位九五年的时候是在彩排时被刷了,然后一直含辛茹苦又熬了十来年,才在2000年后终于走红?林淼不禁好奇问道“是唱歌还是演小品啊?” 吴绣波这时已经想起来,大概三四个月之前的那天清晨,在王府酒店跟林淼的偶遇了。 只是他万没想到眼前的这小孩居然这么生猛,能来参加春晚表演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全国十佳少年,而且还那么凑巧,也是前些天京城轰动一时的“东瓯市神童在央视大楼里用英文装逼”事件的主角。想到那天林淼还在餐巾纸上给他写了个名字,说那字将来值好多钱,吴绣波现在想想,还真的有点相信了。反正他自问自己是绝对上不了央视国际频道的新闻的。 “唱歌。”吴绣波对林淼的印象大为改观,神情和善。 不但因为林淼本身的原因,也出于对老林的尊重—— 问吴绣波和林国荣,现在谁比较红? 答今时今日,林国荣在全国范围内的知名度,实打实按人头算,大概是吴绣波的好几千倍。 孙贼!就问你跪不跪吧! “本来这首歌轮不到我的。”吴绣波眼里含着笑,反正也聊起来了,自然而然地,就又多说了几句,“导演组本来找到一个特别好的歌手来唱,屠红刚你们听说过吧?没听过?算了,没关系,反正就是他,本来是让他演唱的。 不过后来我一个朋友又到处求情,推荐我过来试了试,导演组可能是觉得我的形象更好一点,唱得也还可以,研究了一下,就把那首歌留给我了。 我还问耿导那首歌是哪位老师写的,得好好感谢感谢才行,他还不肯告诉我,说今天要给我一个惊喜。等待会儿见到那位老师,我真得跪下来当面给人磕个头。我干这行都快十年了,我都快三十岁了啊,到今年才总算,唉……” 吴绣波说得唏嘘无比。 虽然仍然有彩排被刷掉的风险,但对他而言,这机会显然已经足够来之不易。 只是林淼听到屠红刚三个字,却满心都是玄幻的感觉。 莫非…… 寡人这次一口气就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叔叔,你要唱的那首歌,该不会叫《精忠报国》吧?”林淼弱弱地问道。 吴绣波猛然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林淼看着波叔道“你猜猜,这首歌的是谁写的?” 休息室里头,这下满屋子的人都骚动了,目光全都对准吴绣波和林淼一行人。 吴绣波看看林淼,又看看老林。 老林八风不动,《精忠报国》的歌他早就会唱了,只是没想到今天还能顺带拿出来装个逼,满脸隐士高人不为名利所动的淡定模样,心里却在狂喊我儿果不负我! 以后要是能再来首写给女人唱的歌,市面上哪个女明星他想睡睡不到? 那位杨什么莹姑娘如何? 不行不行,听说是某某人侄子的女朋友,手段老特么凶残了…… 老林心中百转千回间,林淼终于咬了牙,不要脸地用很平静的口吻,完成了剽窃的最后一步“波叔,我希望你在听到我接下来说的话后,继续保持冷静。” “嗯啊……”吴绣波轻声应着,心跳隐隐加速。 林淼清了清嗓子“咳咳,《精忠报国》这首歌吧,作词,林国荣,作曲,林淼。” “哇!……”整屋子一片哗然。 吴绣波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听到林淼亲口说出来,还是瞬间就懵了逼,只是用无比激动的眼神,来回看老林和林淼爷儿俩,看着简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气氛正那啥,张开突然哈哈一笑,仿佛开玩笑般,大声道“可以磕头了!” 话音一落,屋里头的所有目光,全都刷刷落在吴绣波身上。 老林赶紧装一把,连忙笑着道“不用,不用!一首歌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不行!”吴绣波一脸坚决地站起来,盯着老林道,“林老师,这个头,我今天无论如何要给你磕一个!你不知道我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是你拯救了我的整个人生啊!” 说完,二话不说就双膝跪倒在老林跟前。 身子向前一倾,一脑门磕在了休息室里的地毯上。 “成老师、郁老师、关老师、蒋老师,到你们了。”屋外头,春晚的工作人员突然推门进来,一瞧波叔正在磕头,满屋子人全都是懵逼状态,不由狠狠一怔,“你们在干嘛?” 屋里没人说得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林淼的念头,则已经在这一瞬间,发散到了二十年之后。 话说,九五年的国内娱乐圈这么低端、落后待开发的样子—— 放眼望去,又是一片大金矿啊…… 吴绣波路子这么广,连春晚都能这么强势挤进来,他身后还有多少隐藏的人脉? 敢问《甲方乙方》之类的商业片有人投了没? 没人投的话,东瓯市政府表示很有兴趣啊!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尴尬的场面并没能维持多久,急等着要彩排的几位身穿便装的歌唱家出了门,波叔很快也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帅气的脸上,一点难为情都没有,反倒满脸谦卑,感恩的姿态维持得相当到位。仿佛刚才那一跪,跪得天经地义,跪得理所当然,跪得反倒让老林和张开都不自在起来。林淼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不愧是能死熬到三十多岁走红的男人,这份心性,这份隐忍,这份坚定的不要脸,不正是广大跃跃欲试想从底层往上爬的丝们,最该学习的吗? 波叔跪完之后,就立马拿出了把林淼和老林当自己人的腔调,相当活跃地要请林淼一行人在彩排结束后吃顿饭。老林还在犹豫,林淼立马就一口答应下来,时间定在明天中午,地点由波叔这个东道来挑,最好再请几个波叔的朋友过来,干影视这块的越多越好,朋友的朋友也没关系,人越多越好,听得原本跃跃欲试的波叔脸都绿了。 叫那么多人,尼玛一顿饭得花多少钱? 只是心里虽然肉疼,可老林这条大腿,波叔还是坚决打算抱上。一边跟林淼瞎聊,心里开始盘算明天到底该叫些什么人过来。腕儿小的怕老林不认识,腕儿大的怕抢老林风头,不大不小的,还得看人有没有空。关键老林现在红归红,但毕竟还没到金庸那份上,虽然对他这个咖位来说是挺牛逼了,但跟国内顶级影视圈大佬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些许的意思啊。 大概就相当于顾竹轩对上杜月笙。 红归红,强势归强势,但底蕴不够也惘然…… 休息室的人来来往往,走一波,来一波,再走一波。波叔很快就被催场的人喊走,临走之前还跟老林和林淼互相交换了呼机的号码。看到林淼掏出传呼机时,波叔的内心又小崩了一下。林老师家的八岁儿子就配传呼了,这特么什么生活水平?什么收入水平? 这样的大腿都不抱,对得起老天爷的安排吗? 波叔在激动和亢奋中离去,逐渐被人获知在这个房间里休息的老林,很快也迎来了他的粉丝们。有来现场表演的演员,也有央视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和老林共同出差过的张开,这才知道老林在东瓯市以外的实际影响力,到底已经大到什么地步。 就连林淼也惊讶,央视的年轻人们,居然也能被鸡汤洗脑。 但转念一想,《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的主力消费人群,不就是在京沪两地吗?不然单凭东瓯市那巴掌大的市场,能卖出多少东西——而且反过来讲,要不是那两本书墙里开花墙外香,先在京沪走红了,在东瓯市的影响力,估计也大不到哪里去。 “要不抓紧弄个京城户口吧?”林淼心里有点意动。 再等几年就高考了…… 如果能有个京城户口,那京华跟京大岂不是…… 林淼这么一想,突然看到张开笑吟吟的样子,发热的脑子,突然又了下来。 京城户口好归好,可他们全家现在最大的基本盘,说到底还是东瓯市的体制关系。如果把户口迁走,东瓯市这边的资源,以后还能不能用得上?不好说…… 或者干脆就更无耻一点,先搞个京城户口,当一次高考移民,再等考完后移回东瓯市?那么这么做岂不是……脑残吗?! 林淼心里摇摇头,现在他初中都还没毕业,想高考貌似还是太早了点。只是话说回来,他这辈子接触到的教育资源,和上辈子那可完全是两码事了,再加上更科学合理的学习方式,加上前世今生的积累,加上所有一切比前世至少高出三五个档次的场外因素,哪怕留在东瓯市,京华和京大,也未必就考不上啊!甚至再把目标定得宏伟一些—— 曲江省文科状元如何? 林淼想到这里,猛地哆嗦了一下。 寡人行不行? 他暗暗地问了自己一句,但随即,嘴角就微微扬了起来。 他现在可是连央视新闻频道都上过了,他现在可是在春晚的休息室里,跟大一票全国顶尖的人物在一起演大戏,他可是刚刚拿下了堪称全国首屈一指的小学生大奖。 行不行?朕要是不行,还有谁行? “我草!原来不知不觉的,我已经这么猛了吗?” 林淼心里嘀咕着,休息室外,催场人的突然喊道:“林淼!林晓!两个小朋友跟我来!” 被书迷围着签名的老林闻言,赶紧放下笔,嘴里说着抱歉,拉上林淼和晓晓就往外走。 林淼听到晓晓的名字,转头看了晓晓一眼。 晓晓萌萌一笑,让林淼无话可说。原本在晓晓的名字里头留个李字,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可晓晓对她的亲生父亲,显然一点感情都没有,作业本上从来不写她在户口本上的名字,被同学叫得久了,也完全习惯了林晓这个新名字。 这回给春晚节目组报名,老林索性也就用了林晓这两个字。 林淼、林晓,听起来绝对是亲姐弟。 林淼四个人出了休息室,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直奔演播厅。 刚才还在会议室里开会的耿斌一群人,这时全都到了现场。 舞台上一大群伴舞的小孩子已经就位,正是林淼一个小时前进休息室时,在休息室外候场的那些个,全都换上了扮演萤火虫的舞蹈服,看起来相当厚重。林淼和晓晓作为位主咖,今天反倒是第一次来彩排,而且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穿便装上场,特权之大,无需言表。 见到演员到了,现场一个副导演阿姨马上就拉起晓晓往舞台的另一个出口去。 林淼见晓晓又开始瞎紧张,立马跟上去,谁都劝不住地一路跟到舞台底下,等晓晓在舞台升降机上的钢琴旁坐好,林淼才放心地对晓晓道:“晓晓,不要怕哦,你这个升降机一上去就是舞台了,我就在舞台上面等你。”晓晓弱弱地点了点头,林淼这才离开。 多浪费了2分钟时间就位,耿斌还得夸林淼和晓晓姐弟情深。 随即等林淼在台上站好,音乐一响,林淼耐心地等前奏过去,准确抓住节拍,舞台上便整体联动起来。林淼唱歌,身后二三十个小孩跳舞,再接着升降机缓缓上来,晓晓开始弹琴。一大群导演,满脸严肃地在底下看着,一直到一曲终了,耿斌才露出笑脸,拍手道:“很好!过了!下一组节目抓紧!” 老林听完,抬手看了眼时间,这特么5分钟都不到就完了? 他大老远地携家带口过来,光交通费食宿费就花了好几千块,就为了这5分钟? 册那的,文艺这玩意儿,普通家庭真心玩不起…… 也不知道宣传部给不给报销…… 老林转头看张开,却见张开正趁着下一组节目没开始的功夫,在和耿斌沟通。他竖起耳朵听了下,听到耿斌说林淼和晓晓的节目已经确定下来了,不会再改,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之前王岚要求的把林淼和晓晓拆开来演两个节目的提议,果然是瞎瘠薄扯蛋。 张开和耿斌聊完,转过头来就笑嘻嘻地催着老林走了。 他这趟的任务已经完成,确定了林淼和晓晓的节目已经被保留,就意味着东瓯市今天的文化宣传工作,又有了重大突破。他今晚就能坐飞机回去,明天周日休息一天,星期一就能去跟牛书记和老王吹牛逼——对了,顺带东瓯电视台和《东瓯日报》又能拿林淼和晓晓上春晚的消息,热热闹闹地炒上一回。这可都是今年宣传部拿下的实实在在的成绩啊! 细数一下,今年东瓯市的文化宣传阵地,出了多少个全国前列? 全国顶尖的畅销书和畅销书作家——老林和他的一堆书。 全国顶尖的小学教育影响力——林淼和他的一堆奖。 全国顶尖且影响力遍及全球华人社区的节目邀请——林淼和林晓。 嗯…… 感情老子今年就靠这一家子活了是吧? 张开下楼的时候,一直盯着林淼一家三口诡笑。 笑得林淼都后悔没带诸葛连弩出来。 一路出了央视大楼,驻京办的司机一直就在停车场的车子里等着。 四个人走到停车场。 坐进车子,张开和老林,同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奶奶的,活干完了,总算一身轻松。 车子缓缓驶出,上路后,张开想起明天不能参加的那个饭局,不由对老林道:“小林,我今晚就回去,市里还有工作要布置一下,你是明天晚上走对吧?” 老林道:“后天走也说不定,明天带我老婆和侄子再逛一圈,晚上要是有飞机就晚上回去,没飞机就后天早上再走。” 张开道:“最好还是早点,星期一正常上班,别耽误工作。” 老林不当回事道:“我知道。” 张开就不吭声了。 最烦的就是老林这种年纪轻轻就得志,然后公然践踏体制基本规则的。 讲真要不是老林本事够硬,能给市里带来那么多的好处,换了别的稍有名气的阿猫阿狗,敢当着市领导的面说“老子就是要旷工”,你看丫能不能活过月底。 绝对分分钟就给开除了! 也就是老林,现在属于东瓯市的国之重器,任性就任性吧,没法子…… 老王都还倚重他到处招商引资呢。 车子开了片刻,上了高架桥。 老林突然又想起林淼让帅波召集影视圈小伙伴吃饭的事情,下意识觉得林淼此举可能是有深意,趁着张开还没走,干脆挑明了直接问道:“阿淼,你刚才叫那个煞笔找那么人吃饭干嘛?” “爸,人家好歹还给你磕头了呢,稍微尊重一下别人好吧……” 林淼对老林已经飘到天上去的作风很不满,人家郑渊洁九十年代初就挣了足足一个亿,都还稳如泰山呢,你这一千万都还没到手的,要狂也不能这么早就狂啊。好歹也等到每个月稳定收入几百上千万,当上饱受国家重视、广受全社会追捧的著名爱国作家了再牛逼行不行? 老林这个氢气球的绳子,总算还攥在林淼手里。 被林淼批评一句,马上虚心接受并改正道:“好,好,就刚才那个……动不动就要哭的……” 林淼算是看出来了,老林就是嫉妒人家帅波长得帅。 话说你一个靠卖名声挣钱的,跟国家顶级老鲜肉拼哪门子的颜值啊? 我这么帅了都不好意思跟他比! 林淼心里大喊着,缓缓说道:“爸,你这就不懂了吧。中国做电影的人,最牛逼的全都集中在京城,而且这个圈子小,现在门槛也不算高,咱们早点在这里把脸混熟了,将来想插手进去做点生意也容易。” 张开没见识地笑道:“电影能做什么生意啊?” “叔叔,这下你也不懂了吧?”林淼道,“你知道好莱坞的电影,一年能创造多少价值吗?你知道香江电影那么火,一年能挣多少钱吗?国内的电影市场,现在还没开发出来。等将来中国的经济形势越来越好,老百姓的消费水平越来越高,一部电影,票房过十亿都不算问题。” 张开对好莱坞和香江电影都不懂,但对一部电影能搞出十个亿,还是兴趣很大的。 立马转头问道:“这帐怎么算?” “简单。”林淼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现在手里有个剧本,想拍但是没钱拍,成本预计是三百万。我不找银行贷款,找你们宣传部直接给投资,你是宣传部的大领导,看过我这个剧本后,对这个故事相当有信心,就投了我一百万,我再拿你这一百万和项目书去找银行贷款,又贷出来两百万。这样钱有了,就可以开工了。 我自己当制片,找导演、找演员、找各种乱七八糟的人,花了三个月,三百万花得一毛钱都不剩,但还好我这个制片主任勤俭持家,也没钱欠债。然后现在片子有了,但没路子,怎么办?我就找一家发行公司帮我推广发行,代价是电影上映后的最后总票房的10归他。这样没过半个月,因为有你们市宣传部的支持,国家相关部门很快通过了对影片的审查,同意我们全国放映。又过了两个月,票房统计出来了,全国总票房累计06425万。 因为我家钱多,我看不起000万后面的零头,就把零头抹了,算000万。 那接下来,就是分钱的时候了。假设电影院先拿50,对半分,我们还剩4000万,再给发行公司总票房的10,再减掉00万,还剩3200万,再给国家电影基金缴纳5的行业保护费,再拿掉400万,最后剩下的200万,就是我们最后的总利润。我先拿出100万,还掉欠银行的利益,给跟我干的马仔们每个人分几万块钱奖金,这部分算正常损耗。 最后的最后,按我们最初的投资比例,宣传部拿三分之一,给你们900万,我自己拿剩下的100万。最后的成本和回报比例是1比9,利润率00,足以践踏自宇宙诞生以来的所有文明下的法律!张叔叔,这就是电影生意!” 张开听完蒙圈了足足十来秒,才叹出一句:“妈个逼,拍电影这么赚钱?” 林淼不想骗人,幽幽又来一句:“也有亏得内裤都不剩的,投资300万至少要卖到700万才能勉强回本,还是要谨慎啊。” 张开不禁感慨道:“我这回来京城,你今天说的这个东西,才是最大的收获啊……对了,你哪儿学来的?” 林淼正色回答:“东瓯市图书馆。” 张开微微点头。 市图书馆明年的拨款——得加! 第五百三十四章 驻京办的车一路开回到羊皮胡同。 林淼回到自家院子,就被洛漓叫上楼玩乐高积木,一直玩到丁凯探头探脑地上来,才知道张开和周秘书回东瓯市了,再转头看看屋外,不知不觉,外头天都黑了。 羊皮胡同外的大街上灯火明亮。 林淼跟丁凯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亲近,但也不至于太疏远,大概跟林冰差不多,见丁凯一脸腼腆不好意思吭声的样子,便主动问道:“今天好玩吗?” “不好玩。”丁凯很诚实道,“就是到处走,走路走了一下午。” 林淼又问:“故宫去了吗?” 丁凯点点头:“嗯,走进去,走出来,没什么意思。” “天坛看了吗?” “嗯,就是个大广场,也没意思。” “哦……”林淼无言以对。 所以说,没文化,旅个屁的游呢…… 反正到了景点也就是吃饭、拍照、发朋友圈、吹牛逼,除了炫耀自己生活美好,还剩多少意义?再者说其实高铁票也不贵,稍微近一些的景点,当天去、当天回,花费超不过一千,拍完照连个赞都没人会去点,还不如留在家里打两把王者荣耀,说不定运气好碰上神仙队友带你连战连捷,一天上个30颗星,岂不比瞎瘠薄赶路拍照有意义得多?而且又省精力又省钱。 林淼对丁凯的人生品味无从指导,目前看来,感觉还是宅男的生活方式更适合他,然后再一想等12月中旬还得来京城参加第二次排演,又问丁凯道:“你下次还跟我一起来吗?” 丁凯叹气道:“不来了,路上走半天,过来就是睡,起来就是走路,吃也吃不习惯……” “嗯,很好。”林淼点头道,“等回家把这些话也跟娘娘和姑妈说一遍。” 丁凯笑道:“你就是不想她们两个过来是不是?” “废话。”林淼低着头,摆弄着他的小坦克,很理直气壮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又不是来旅游的,来个亲戚算怎么回事啊?我妈估计下次也不会来了,最多就是我爸带我和晓晓来。” “也是,我也觉得这样不太舒服……”丁凯尝到苦头,却忘了跟同学和教练装逼的好,站到林淼一边道,“我回去就跟我妈还有娘娘说,非要旅游的话,以后全家人一起出来多好。” “诶,这话就聪明了嘛!”林淼夸了一句。 不过心里却盘算,要是来京城,他还能奉陪一下,可以过来看看莉莉,可要是去别的地方,他倒宁可拉上江萍、晓晓,还有江洋和张幼薇小两口,自己组个小团在曲江省内转转。 至于老林,就看他没有没时间了。 ——在被这一大家子人伤了那么多次后,今时今日的老林,估计更乐意花钱买自由,随便给老太太扔个几千块,然后自己飞到别处找小明星共度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老林到底是可怜还是不可怜呢?…… 林淼对身怀巨款的父亲,感到了一丝难以捉摸。 再转念一想,老林这货啥都没干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绕着全中国睡了大一圈,而他在背后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事情,却还是两世处男,立马就不可怜老林了。 我特么才值得可怜好吧! 林淼咬牙切齿,又看丁凯坐下来,笑嘻嘻看着洛漓道:“阿淼,你女朋友长得挺漂亮的啊。” 说着话,就伸手过去摸洛漓的头——假装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摸。 洛漓却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一躲,还瞪了丁凯一眼。 丁凯没想到这小萝莉这么暴躁且凶狠,吓得讪讪收回手去。 林淼见状,摸摸洛漓的头,教育道:“家里亲戚就不要瞪眼了,除非你不让摸,他还非要摸。那就可以一边瞪眼,一边用双节棍打死他。” “哦~”洛漓恍然点头。 丁凯看不下去了,狗日的一边撒狗粮还要一边威胁恐吓,奶奶的现在的八岁小时真尼玛难相处,回想自己小时候那会儿,欺负八岁小朋友比欺负狗还简单,赶紧跑下了楼。 二楼又变回了二人世界。 洛漓抱着林淼的胳膊,又腻歪了几分钟,楼下便传来秦晚秋喊吃饭的声音。 林淼和洛漓不耽搁,跑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就马上跑了下去。 楼下换了张大桌子,看起来是新买的,秦晚秋和徐毅光反倒像房主人,把做了半天的菜,一道一道摆盘上桌。林淼见老林半点没心理负担地跟江萍紧贴着坐在一起饭来张口,心想可能真是自己这辈子自带福禄光环,身边的人才能各个都生活幸福得如此没心没肺。 不过也好,无论怎么样,总比过苦日子强。 林淼拉着洛漓坐下来,晓晓很自然地凑到林淼的另一边,惹来洛漓一个不快乐的眼神。 秦晚秋把丰盛的六菜一汤摆好,又把电饭锅的锅身取出来,直接摆到桌上,笑着道:“吃多少自己看。”林淼站起来,踮脚看了眼,断言道:“不够吃。” 洛漓马上大喊:“我那碗给你!” 林淼转头认真道:“莉莉,我怎么舍得让你挨饿?” 徐毅光听得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江萍直接趴在老林身上猛捶:“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怎么这个死相,笑死我了,哦嚯嚯嚯……” 老林憋笑不语,只差在心中大喊这货是老子亲生的!亲生的! 秦晚秋无奈摇头:“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啊,饭不够还有面条,饿不着你们!” 一顿晚饭吃得丁凯自闭,晚饭过后,老林和江萍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洛漓一听,二话不说就拉住林淼胳膊,哼哼唧唧不让走。 林淼拍拍小萝莉的手,安抚道:“放心,今晚谁都分不开我们,如果他们非把我抓回酒店,我至少有两百种办法可以逃出来找你。” 洛漓一脸坚定地点点头:“嗯!” 两家大人互相看看,满眼没辙。 片刻后,江萍抱着轻飘飘的晓晓,和老林从院门出来。 林淼和洛漓手牵手在院子里头送别。 江萍看得无语,跟老林吐槽道:“看你儿子,才八岁就让人女儿拐走了。” 老林冷冷一笑,内心以己度人: 拐走?怎么可能? 这顶多就是我儿的正宫娘娘,将来有多少,还说不准呢! 第五百三十五章 林淼晚上睡前牛奶喝得太多,早上6点多又被洛漓缠得太紧,以致膀胱反应分外强烈,梦里头差点把小麻雀掏出来时,突然觉得羞耻心上头,随即眼睛一睁,心里道一声我草好险,然后赶紧把洛漓的手脚拿开,跑去卫生间足足释放了半分钟才算松了口气。 回到屋里头,正想翻身再睡,却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动静。 林淼八卦之心大起,推开阳台的门,外头一阵清晨冷冽的寒风立马钻进林淼并不算单薄的棉毛衫内,冻得他一哆嗦。但区区这点寒冰攻击,根本阻挡不了他偷窥的脚步,他踩着棉拖鞋,随手轻轻带上房门,走到阳台的护栏前,就见楼下提着行李箱的徐毅光正和秦晚秋你侬我侬地告别。秦晚秋小鸟依人靠在徐毅光宽阔的怀里,抱了片刻,又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徐毅光的同时,正好发现林淼,顿时俏脸一红。 徐毅光转头望向林淼。 林淼很淡定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很中二地喊道“一定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啊!” 喊完就跑。 徐毅光和秦晚秋互相看看,先是无语,然后就不约而同地扑哧笑出声来。 林淼浑身冻得冰凉钻回被窝里,洛漓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林淼道“你干嘛去了?” 林淼道“嘘嘘,顺便送个祝福。” 洛漓哦了一声,重新缠绕住林淼。 因为体型的原因,貌似缠得越来越习惯了…… “路上小心啊,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楼下的小院子里,传来秦晚秋和徐毅光道别的声音。 林淼心里叹气,要是老林和江萍也能这么恩爱就好了。估计徐毅光一个月的工资,大半都花在往返京城的交通费上了吧。加上他本身还是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本来事情就忙,难得有点休息的时间,却还抽出来千里迢迢往这边跑,休息日比工作日还耗精神。现在才早上6点多,他就大清早地起床赶飞机去了。这么个玩儿法,能撑多久? 洛漓在京城,可是要读上足足四年的书呢…… 林淼有点担心未来老丈人的身体要崩。 他们家在东瓯市政法口,可就这么一位勉强还算说得上话的自己人啊。 早知道昨天就不让他打猫爬架了,该让老徐好好休息才对的。 林淼这么想着,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老徐。 天色半黑不亮,林淼和身子软绵绵的洛漓互相拥抱取暖,很快又渐渐睡去。 这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两个人才被秦晚秋叫醒。 穿衣叠被刷牙洗脸,一番磨蹭后下了楼。 楼下空荡荡的,只有秦晚秋坐在沙发上,手捧着一本《问道林国荣的文学观和文学教育观》在看,还有傻猫窝在猫爬架的第二个格子上,小爪子缩在身子下,闭着眼睡觉。 屋子的房门关着,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宁静的气氛,让林淼舒服得直想哼哼。 这些日子,他身边实在太热闹了,有点动极思静了。 两个小家伙吃饭从来不用家里头担心。林淼和洛漓坐下来,抓起大肉包子就往嘴里塞,林淼是每天消耗太大,饭量也跟着上去,洛漓就是纯粹的长身体,动不动就饿,胃口极好。 秦晚秋一心二用地翻着书,时不时抬眼看看两个小家伙。 片刻后等林淼和洛漓吃完,她就放下了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完两页的书,起身收拾桌子去了。 洛漓吃完早饭有了折腾的精神,把楼下客厅的灯一开,指着傻猫道“淼淼,我们教少少跳楼吧!” 傻猫说傻不傻,听到洛漓喊它的名字,不由睁开眼,两只眼珠子圆溜溜地看着洛漓,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叫“喵~” 林淼先往后退一步,以防猫急伤人。 洛漓却根本不拿猫主子当回事,抱起来就往猫爬架上的猫窝里塞。 傻猫也不敢反抗,被放进高高的猫窝后,先是在窝里焦虑地转了两圈,紧接着就仿佛突然顿悟,敏锐地发现猫窝里的垫子比外头的木板舒服柔软温暖得多,二话不说就趴了下去,然后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淡定地闭上了眼睛。 “跳下来啊!你个笨蛋!”洛漓急得直骂。 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秦晚秋听到,立马就训斥“不许胡乱骂人啊!” “嗯……”洛漓委屈地看看林淼。 林淼站丈母娘一边道“要听妈妈的话,妈妈说得对。” 洛漓嘟嘟嘴,又问“那煞笔能不能说?” “可以。”林淼道,“管煞笔叫煞笔,不算骂人,只是陈述事实。但前提是必须确认对方真的是煞笔,不能当口头禅用。” “哦……”洛漓点点头,然后掰着指头算道,“我们班大概有三个煞笔……” 林淼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根据社会行为学在个体特殊行为研究方面的大样本正态分布统计计算结果,一个集体的人数如果超过7个人,就必然会有一个人表现得像个煞笔,你们全班50个人,讲道理煞笔人数的理论最大值,应该能达到7个,只有三个的话,说明你们班级的整体素质已经相当高了,几乎都快完成对动物本能的抵抗了,很了不起。” 洛漓听得眼里一亮,又反问林淼“那你们班里有几个煞笔?” 林淼傲然道“我们班没有煞笔,有我在,他们不敢!” 秦晚秋听得忍不住了,连林淼一起教训“淼淼!不许教莉莉说脏话啊!不然阿姨要生气了!” “哦!阿姨我错了!”林淼立马口头上表示一下。 洛漓又压低声音对林淼道“我把我们班里的三个……那个都打了,他们说你坏话。” 林淼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鼓励的口气“打得好!不过下次再打,要保护好自己,打不过可以去跟老师告状,告状的时候哭得越凶越好,懂不懂?” “嗯!”洛漓点着头笑道,“你教过我的!” 厨房里头,秦晚秋擦干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听着外头的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全家都是警察,现在生个女儿出来,眼看都要被林淼教成土匪了。 往后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啊…… 林淼和洛漓聊完煞笔的话题,转头见傻猫都在猫窝里睡着了,洛漓不禁抱怨少少不听话,还是多多比较乖。林淼随口问了句多多现在怎么样了,洛漓叹口气,很心疼地告诉林淼,多多放在她外婆家里带,结果被偷狗贼抓走了,现在估计骨灰都不剩了。林淼听完不由感慨,洛漓身后,那也是一大家子人啊,以秦晚秋的年纪,家里父母肯定都还健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弟,还有洛漓的生父那边,今后估计也要慢慢熟悉接触,再算上徐毅光那头,要是等他十几年后和洛漓结了婚,一下子就又要冒出好多好多好多的亲戚…… 烦躁,却不得不咬牙接受。 猫是逗不成了,林淼又拉着洛漓回楼上,很残忍地让洛漓看着他刷题。 洛漓就安安静静趴在林淼身边,一声不吭地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林淼把一套数学题刷完,早上快10点的时候,老林终于带着全家人回来了。 帅波早上9点半就已经订好了位置,打了老林的传呼告知。 老林昨天听了林淼跟张开吹的牛逼后,隐隐知道中午这顿饭,可能要谈一笔大生意,但只带林淼和晓晓过去,感觉又亏待了丁凯,可既然连丁凯都要带,那不带江萍就说不过去,而如果连江萍都带上了,那干嘛不顺便连秦晚秋和洛漓都一起带上? 于是乎,老林就告诉帅波,自己要带全家过去,一共是七八个人。 电话那头的帅波听完后,反倒松了口气。 老林这边多带人,他就可以少叫几个人,反正只要一张桌子凑满了,心意也就到了。至于今天干嘛要攒这么个饭局,说实话帅波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觉得受了老林的恩惠,昨天又听林淼强烈要求见一见“拍电影的叔叔”,这个人情还是得抓紧还一下。 老林把中午要下馆子的事情跟秦晚秋一说,秦晚秋推辞了两下,就答应了。 反正洛漓铁定是要跟林淼走的,她一个人在家,做饭不是,不做饭也不是,还不如过去蹭一顿——以未来亲家母的身份,反正老林和江萍也都已经认了。 所以这么一想,那天林淼和洛漓被绑走,也算祸福相依吧。 没那一回事,两个小孩怎么可能有现在这份八字刚有一撇的姻缘…… 一群人在屋里头嗑着瓜子闲聊到11点左右,老林就带着两家子,浩浩荡荡出了门。 叫了两辆出租车,10分钟不到,车子就在波帅在电话里说的某间每天只做10桌的傲娇小餐馆前停下。江萍不由夸赞,这地方选得好,刚好就是她忍受汽油味的极限。 老林对江萍这种连汽油味都忍不了的不上台面的话很是反感,当着一大群孩子和未来亲家母的面,就不耐烦地数落江萍几句,让江萍待会儿管好嘴,多吃饭少说话,气得江萍又黑下脸差点要和老林吵架。好在还有个秦晚秋在,壮着胆子批评了自己的偶像几句,才让江萍感觉有了外援,气消了不少。 进了餐馆,一行人被服务员带上了三楼。小破餐馆傲娇归傲娇,装修倒还搞得挺典雅,古香古色的,四周围摆了不少冒充古董的现代工业品。 丁凯手欠,忍不住东摸一下,西蹭一下。 林淼就骗他说这些玩意儿少说每件十万起步,碰坏了卖了他都不够赔,丁凯这才赶紧收手,而同样受骗的老林和江萍,急忙也跟这些小物件拉开距离。 一家子人在楼上雅间里坐了没一会儿,顶多也就七八分钟的功夫,就有伴着欢声笑语的脚步声,自下而上地上了楼梯。 林淼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听到两个极其熟悉且有特色的嗓音,差点直接蹦起来。 再然后等帅波一脸殷勤地把人请上来,林淼当场就哇了。 就连平时不怎么看电视的老林也相当振奋了一下。 人来得不多,总共就四个——帅波,帅波的女性好友刘凰淑,十几年后叱咤中国影坛的冯大导,以及最后一位,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葛大爷。 “诶!他不是那个……!”江萍张嘴就要喊。 林淼二话不说赶紧打断江萍的声音,冲帅波喊道“波叔!这顿饭我爸请,不要跟我们客气!不吃到吐就是不给我们全市八百万葛叔叔的影迷面子!” 几个刚走到楼梯口的名人,被林淼一嗓子喊住。 冯大导和葛大爷对视一笑。 葛大爷笑道“林老师家的小公子,中气够足。” 冯大导也笑道“这就是虎父无犬子,林老师这么大的才华摆在这儿,小公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两句话,把老林和林淼夸上一通。 两个人走上前,老林这回就不敢拿架子了,急忙站起来伸手,虽然不认识,但还是非常客气地跟冯大导先握了握手。 冯大导道“林老师,久仰久仰。” 老林咧着嘴犯傻。 林淼跳出来一句“冯老师,幸会幸会。” 众人大笑。 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场面,总算接住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老林已经不是去年的老林,冯大导也还不是十几年后的冯大导,帅波眼下还没翻身,说好听点是个贵圈外围老熟人,说难听的那还是不说的为妙。刘凰淑倒是演过几部好片,但跟这年头的大部分好演员一样,角色红了人却没红,顶多比帅波好两个档次,属于贵圈圈内的熟脸,明星还算不上,离老林这种大几百万临近的千万的全民文学偶像,尚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唯有葛大爷,年少得志,甚至从官方认证的角度来看,成就比老林还稍微高出大半截。 毕竟老林现在只不过是刚入全国作协的文坛新贵而已,而葛大爷,早在三年之前便已拿下影帝桂冠,在精神生活尚不丰富的国内,名气之大,已然堪称家喻户晓。 这么一来,这顿饭的主基调,基本就定下来了——帅波这边,往死里捧老林,而林淼这拨人,就往死里夸葛大爷。当然受制于双方水平,说话的还是帅波一方比较多,林淼这边,基本就只有林淼一个小屁孩显得聒噪但又不得已地一直在逼逼。 毕竟除他之外,这一大家子的,也就只有老林擅长酒桌荤段子了…… 好在帅波是来请客的,其他三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愿意主动来陪吃的腕儿,对林淼的逼逼频率尚还能容忍。林淼在尬聊完《我爱我家》里头的“葛家瘫”后,见对面几位笑容勉强,就知道大概是演砸了,心里暗叹一声,干脆暂时闭嘴,决定十分钟内不再吭声。 但要说还是冯大导会聊天,盯着林淼一家子,很正经地夸老林道“林老师,我觉得您这一家子,将来要有机会,可以一起拍部电影、电视剧什么的。真的,演员都不用找,您瞧瞧您几位,外形条件上都是相当可以的,您自己相貌堂堂,眉眼间贵气不凡,您太太也是青春靓丽,三十出头看着还跟二十四五岁一样,您这位亲家母,容我说一句您太太听了可能要吃醋的话——就算放在我们圈子里头,跟那些女演员比,也一点都不差,大美人呐!还有您这几个小孩,淼淼活泼可爱,晓晓可爱娴静,这个小莉莉一瞧就是个美人胚子,还有您这位……” “外甥。”老林道。 “哦……对。”冯大导一点头,“其实我觉得他特别符合我心目中一个故事人物的形象,五官漂亮,皮肤白皙,气质含蓄而内敛,林老师,您要是同意,我过两天可以安排孩子去试个镜,行的话,说不定将来还能当个演员。对了,孩子今年多了?应该还在上学吧?” 老林和江萍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意外。 “是,还在上学,我们那边的体校。”老林点头道。 冯大导不由笑了,说道“林老师,您让孩子在地方体校读书,还不如让孩子来我们这儿的什刹海啊。全国那么多人练体育的,能练出来的才几个?奥运会咱就不暂先不提了,就说全运会,孩子哪怕天赋异禀、万里挑一,真能在自己的项目上拿个好成绩,可只要不是金牌,将来退役了谁理你啊?您也是机关里头上班的,这里头的文章,您不会不懂吧?” 老林其实就是不懂,但既然对面这么说了,他铁定不能实事求是,于是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冯大导也不管老林是真懂还是装懂,继续笑着说道“所以嘛,当运动员,还不如当个演员。我们剧组挑小演员,尤其是演动作戏的那种,就爱去什刹海武校挑人。您外甥外形条件好,能上体校的,这身体素质,练个武术肯定也不成问题,到时候就您这知名度,您外甥还能不让导演注意吗?” 老林不由听得有点心动,转头看看正低着头偷笑的丁凯,主动询问起来“冯导,你说的那个什么武校,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哦~您还不知道呐?也难怪……您在东瓯市上班当领导,业余爱好又是文学,我们这圈子的事情,您可能是还陌生。就这么简单点说吧……”冯大导端着酒杯,看着老林道,“内个谁……李联杰您总知道吧?” 老林笑道“李联杰我当然知道!” “对咯!”冯大导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搁,“李联杰就是什刹海武校毕业的!什刹海,就是咱们国内,现在最牛逼的武术学校!” 老林听完却糊涂了,摸着下巴道“李联杰不是少林寺毕业的吗?” 冯大导“……” 葛大爷“……” 刘凰淑“……” 帅波“……” 林淼也想省略号一下,但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爸,相信冯叔叔,冯叔叔是全国顶尖的大导演,是不会骗你的。李联杰头上没有结疤,他很明显是个假和尚。” “哦……”老林听了林淼通俗而有逻辑的解释,不由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副样子落在京城四位演艺界人士眼里,四个人持续懵逼。 一直不吭声的葛大爷看了看刘凰淑,眼里满是怀疑的眼神。 这位文风矫揉造作,内容无病呻吟的林老师,看着不像是个文青,倒更像是文盲啊…… 葛大爷心中有想法,却不动声色。 冯大导今天看来也是有求而来,直接忽略掉老林才不配位的客观事实,继续拿丁凯做文章道“林老师,您要是觉得行,我可以帮你走走路子,送孩子来这边体校上学。将来就算当不了演员,可孩子学籍先挂在这边,以后上大学都方便。您在京城有房子吧?” “有。”老林点头道。 冯大导笑道“有房子就更好弄,直接在这里落户。您别看现在京城这户口,跟您东瓯市那边的户口好像差不多,可再过几年——您听我一句,这京城户口,绝对比房子还值钱,地外的人,再想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您趁着现在事业上势头旺,抓紧的赶紧把您爱人、孩子、亲戚的户口全都迁过来,有一个算一个,包您稳赚不赔。您自己要不是关系还在地方上,我都想劝您也一起过来。” “诶,这话说得不到位。”半天不吭声的葛大爷,突然端起酒杯道,“老冯,你这是对咱们林老师的仕途没信心呐,你敢说林老师将来就不能到京城里来为人民服务了?” “悠哥这话说的是!”刘凰淑也笑着接道,“冯导,赶紧自罚一杯,给咱们林老师、林主任道歉认错!” “哎哟,您两位说的是,看我这脑子,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能这么跟林老师说话呢!”冯大导赶紧给自己倒满一杯,敬老林道,“林老师,您贵人大量,多包涵。” 老林半天终于听明白这几位是在说什么,忙端起酒杯笑道“客气,客气,来京城上班……这个事还得努力……” 冯大导一杯酒下肚,貌似是看说得差不多了,刘凰淑开始跟进道“林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把您这几本书拍成电视剧或者电影?” 老林迷糊道“能拍吗?” “当然能啊!”刘凰淑道,“您那几本书我都看过,最新出的那本《问道》不算啊,那学问太深了,我还看不了。我就说《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这两本书我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的,我觉得那两本书里头,好多的章节都可以单独拎出来,咱们再她演绎一下,扩充成一个故事绝对不能问题。特别是里头那些很经典的句子,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多美好啊!我现在脑海里头,都能想起那个和自己的初恋擦肩而过却不挽留的画面,真是让人回味了……” 老林自打《小院杂谈》卖掉之后,这快一整年的时间参加过不少关于《小院杂谈》的座谈会,而且在林淼见缝插针的指导下,也算积累了些许东西,这下听刘凰淑谈起这段经典情节,终于有了可以装逼的机会,幽幽叹道“其实这个故事,表面是讲主角的情感经历,但内涵还是整个社会的巨大变迁。我们这个社会,就像阿力这个人物,是从一穷二白,走向繁荣富裕。社会在前进的过程中,必然要舍弃掉一些东西,这种舍弃,可能是主动的,也可能是被迫的。 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在这个进程中,一些被迫舍弃掉的东西,将来有朝一日,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呢?我想应该是有可能的。就像阿力心爱的姑娘,当阿力被迫离开她的时候,就注定永远地失去了她,哪怕将来功成名就,可金钱却换不回曾经所期待的幸福。就像沪城、香江、羊城那些地方,高楼林立的建筑丛中,我们或许收获了更好的生活质量,却也失去了一些人情味。而且随着城市发展的进程,这种失去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唉……” 老林背书背得口干,仰头干掉一杯啤酒,解解渴。 坐在一旁的秦晚秋,看得眼神都化了——林老师,太有才华了…… 江萍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并且相当惊疑——奶奶个熊!这特么是我老公?鬼附身了吧? “林老师说得好!”帅波端起酒杯来,总算有了点东道主的意思,大喊道,“必须为林老师的才华干一杯!”满桌子上端起酒杯,连林淼、洛漓和晓晓都举起三杯牛奶,意思了一下。 众人放下酒杯,刘凰淑赶紧又把话头抢回去,继续用林淼已经看出来的骗钱口吻忽悠老林道“林老师,我觉得其实您完全可以再把您的这几本书,再深入地打磨一下。您看咱们国内比较著名的作家,代表作改编成电影的已经不少了,您现在论知名度,也不比人家余老师、莫老师、贾老师差,您完全可以在影视改编这方面试试水啊。” 老林想了想,转头看看林淼。父子连心,林淼一看老林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想问“余老师、莫老师、贾老师”三位到底是谁。但林淼不能总明着回答,只能拐着弯插嘴,对刘凰淑道“阿姨,《活着》我看过,余华老师写得很深刻,但是我爸看不了,他说看完胸口疼。” 刘凰淑看看老林,笑道“林老师原来内心这么柔软,怪不得能写出那么细腻的文字来。” 老林假装了然地笑了笑,心想等回东瓯市就赶紧去翻翻那本什么《活着》,下回在别的酒局上装逼用。然后又听林淼接着道“《活着》的电影,好像不能上映吧?” 葛大爷一听,不由笑道“小朋友,你还关注这个呀?” 林淼觉得之前的拍马奉承尬聊没什么效果,干脆也懒得装了,都是人生开挂的,谁特么怕谁啊,放飞自我道“我怎么说也是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嘛,社会上大大小小的事,哪个不值得我关心的?说不定哪天组织上找我谈个心,我就得背负起带领群众奔小康的历史责任了呢。” 葛大爷听林淼这半真半假的官腔一打,不由乐了,盯着林淼手里头那杯牛奶道“诶哟!这是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啊!林老师,您家孩子,后生可畏!我在喝奶的年纪,可是连什么叫社会主义都还没搞明白,您孩子这么小,就开始考虑历史责任问题了。少年志向远大,来日前程可期,我得敬您家小公子一杯!” 葛大爷端起酒杯,笑着跟林淼一碰。 林淼又继续道“你们刚才说的改编,我觉得不适合我爸。我爸现在一来太忙,根本抽不出手搞改编、搞剧本,二来《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里的文章,全都是散文,神虽然不散,但形是散得拼都拼不起来了,故事性太弱,想靠一两个场景和意向拼出一个故事来,没个两三年,根本不可能。等故事弄出来,再拍,再过审,前前后后周期加起来,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七年八年。现在国外已经是后工业化时代,电脑和普联网都开始普及了,这是生产工具的革新啊,第三次工业革命在即,再用不了几年,信息化浪潮就要席卷全球,到时候就是信息化产业时代,热会热点的时效性是很强的,到时候我爸这两本书,搞不好早就没热度了。 你们想搞ip开发,这个心情我能理解,但ip这个东西,关键是要快,绝对不能拖,越拖死得越惨,投多少钱就是打多少水漂,这个风险,你们担不起,我爸也担不起,咱们要凑到一块儿,那就是集体自杀,集体堕落。葛叔叔还不要紧,靠手艺吃饭,往后有的是机会翻身,冯叔叔你就不一样了,你现在才刚刚起势,虽然我很看好你将来绝对有机会成为国内前三甲的导演之一,但你现在底子还薄啊,正所谓一票扑街,满盘皆输,把宝押在我爸这几本热门书上面,周期太长,风险太大,一旦被风刮躺下了,可就爬不起来了。” 满桌子人直接被林淼的几个大词汇侃傻。 后工业化时代,信息化浪潮,席卷全国,还什么ip…… 这特么是一个八岁小孩应该说的话吗? 而且中文还好说,ip是个什么鬼的意思? 帅波见请来的三个客人全部被林淼吹晕,只能自己开口,弱弱问道“淼淼,你说的那个劈是什么意思啊?” “ip。”林淼敲黑板划重点道,“tellectual-property!知识产权!” “诶!”冯大导被林淼半夸半损了一通,非但面不改色,还来了兴趣,忙问道,“孩子,知识产权叔叔懂,可这个跟电视剧、电影有什么直接联系啊?” 林淼道“很简单,核心就是版权问题。就像我爸写了本书,书的版权在我爸手里。按我们东瓯市的眼界呢,顶多也就是拿着书到处印到处卖,挣点稿费。按你们京城里头更大的眼界呢,你们就会想到做影视改编。但这个世界这么大,娱乐消费行业其实是互通的。 所以如果现在有个人,对我爸这本书特别有信心,觉得除了白纸黑字印书,除了搞点胶片拍电影,他觉得往后还能录个磁带弄个有声阅读的书卖,拿去日本做个漫画,做个动画片,做个动画大电影,或者卖到美国好莱坞去,做个好莱坞大电影,将来电脑游戏产业发达了,还能当游戏脚本,改编成游戏。五花八门,花样太多。那你们说,这玩意儿要怎么搞?要按我来,就是砸大钱,一口气买断。一千万,这本书以后的所有衍生产品的版权,我全买了。 至于是亏是赔,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亏了,跟你原作者没关系。我挣了大钱,你原作者也别眼红跟我碰瓷,该给你的我已经给了,合同清清楚楚,受法律保护。这个玩法,就叫作ip!知识产权!” 葛大爷听服气了,拍了拍手,摇头道“听君一席话,方知世界有多大。真是神童,今天算是真长见识了。说实话,我今天来之前,还当你们跟那些什么气功大师是一回事,是带着对小朋友的偏见来的,小朋友,叔叔错了,叔叔再敬你一杯。” “哦……我想起来!你前些年被人骗了一颗牙是吧?”林淼略有印象。 葛大爷忙道“对对对!就是那档子事!小朋友,你对我们圈子还真是挺关心的啊!” “实不相瞒,我就是你在全中国年纪最小的影迷啊。”林淼抓住机会就忍不住又想奉承,很认真道,“我觉得全国那么多演员,比你演得好的,我是一个都找不出来。别说现在找不出来,就算再过二十年,我保证也不可能有人能超过您。 您和冯叔叔两个人,那是天作之合。将来你们两个人的电影票房,破十亿就是小儿科。要是破不了十亿,你们二位等二十年后来找我,缺多少我给你们补多少!我有多少身家就赔你们多少身家,说到做到!我要骗人,那就天打雷劈!” 普隆! 话音刚落,屋外雷声滚滚。 林淼高昂的气势为止一断。 酒桌上所有人盯着林淼。 林淼举起酒杯,淡定道“没劈到我,说明誓言有效。” 轰隆! 又一道惊雷劈过。 包间里的灯眨了两下,灭了。 楼下响起惊慌的喊声“老板!保险丝烧断了!” 林淼不惧生死,凛然道“还是没有劈到!继续有效!” 屋里头一群人都毛了。 刘凰淑忙喊“孩子!够了,我们相信你……不用再发誓了!” 林淼不答应道“不行!区区一个雷就想让我退缩,门儿都没有!冯叔叔,我赌你这辈子累计票房至少15亿,不够的你管我来要!” 天上天雷滚滚。 老林听得脸都白了。 秦晚秋忙加入劝说队伍,对林淼大喊“淼淼,乱发誓了啊!” 林淼在一片黑暗中高声大喊“阿姨!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是讲科学的!这个雷的成因是最近京城空气干燥,空气中的带电粒子太多,又赶上南方暖湿空气北上,和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以及这间破楼为了装情调,装修的时候肯定只顾着装逼没顾上用电安全,所以才会一打雷就停电!大家都是信仰马列的,万不能搞封建迷信啊!” 葛大爷和冯大导这下不怕了,笑得前仰后翻。 冯大导在漆黑中大喊“孩子,你今天给我提供的灵感太多了,叔叔最近正打算拍个喜剧片,就是还没找到路子。等路子找着了,要不你来给叔叔当当参谋吧,叔叔让制片给你弄个编剧署名,你看怎么样?” 林淼在漆黑中随口问道“电影叫什么名字啊?” 冯大导喊道“名字叫《甲方乙方》!” 轰隆!轰隆! 两声惊雷。 包厢里的灯管又眨了两下,亮了。 林淼盯着冯大导,满脸见鬼的样子。 冯大导被林淼看得有点起鸡皮,咧嘴道“怎么了?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啊?” 林淼摇摇头,问道“叔叔,编剧署名我收下了,顺便问一句,你这部片子……缺钱吗?” 冯大导有点懵逼“孩子,你几个意思?” 林淼道“我觉得……东瓯市政府,可能对你这片子有点意思……” 一转头,又问老林“爸,你觉得是吧?” 老林万没想到这世上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昨天林淼刚跟张开吹完牛逼,今天项目就送上门了,想起昨儿个林淼说的几千万收益,不禁怦然心动,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们市里,确实对拍电影这件事,挺有兴趣的……”说这话的时候,压根儿没考虑自己只不过是个街道副主任,职责划分上,和市里最多就能搭上半毛钱的关系。 第五百三十七章 京城地界上虽然牛逼人物如过江之鲫,但这显然不是傲娇餐馆的老板兼主厨看不起名人的理由。大雨倾盆而至的当口,这位老板首先就往贵客最多的三楼冲,依次对葛大爷、老林、刘凰淑和冯大导敬酒,每人都是自罚三杯,看得林淼感觉这货就是来骗酒喝的。 等敷衍地只和这年头根本没人认识的帅波喝过最后一杯,傲娇餐馆的老板又叫来伙计,拿上相机要和林淼一群人合影,老林征询了一下咖位最高档的葛大爷的意见,听葛大爷说无所谓,就非常亲民友善地接受了邀请。随后咔嚓几声快门跳动的声音响过,一张大合影便算完成。 照片上,除了傲娇餐馆的老板死皮赖脸地一左一右跟老林和葛大爷两个人勾肩搭背,帅波、刘凰淑和冯大导都很低调地选择了靠边站。 江萍怀抱晓晓站在老林身边,秦晚秋又站在江萍一旁,林淼和洛漓站在大人跟前,洛漓兴高采烈地俯挂在林淼身后,看个头的话,绝对是姐姐,而不是媳妇儿。 丁凯则站在夸了他半天的冯大导身旁,明显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已经在想当明星的事情了。 拍完照片后,傲娇老板管老林要了个地址,老林直接把羊皮胡同12号报给他。老板一听老林居然就住在附近,立马表示要亲自送照片上门,然后被老林一口回绝。 很忙,平时不住这里,照片放进门外收信箱就可以。 老林很有心眼地直接跟外人省略了秦晚秋的事情,用不着解释那么多。 餐馆老板总算满足离去,林淼一行人又和葛大爷、冯大导几人聊了会儿合作的具体细节。冯大导今天本就是来求资金支援的,对这件事简直一百个上心,不等老林跟他谈条件,他就自己先退让三十里,就差连导演费都要放弃了。老林一看这菜鸡导演姿态如此低,不由自主地就现场就飘了,端了个架子,说回去后再跟市里商议一下,有了消息,一定尽快回复。如此这顿饭的后半程,冯大导俨然变成舔狗,说出来的话肉麻得让林淼差点都要吐奶。葛大爷更是中途接到一个传呼后,立马就“急事遁”了,显然看不得冯大导这副着急要往上爬的嘴脸。 午饭吃到可怕的下午快3点,连下午茶都省了。 林淼喝奶喝得昏昏欲睡,总算等来帅波买单的喜讯。 店老板不会做生意,居然只给打了八折。 林淼出门的时候,对他表示了深深的鄙视。 两拨人在店门口分道扬镳,分别前冯大导拉着老林的手依依不舍,同时拍胸脯保证丁凯上什刹海武校的事他包了。丁凯闻言,乐得不住傻笑。老林却没直接答应,说再考虑一下。 搞得十几年后万人敬仰的大导演很是惆怅。 这群当官儿的,怎么就不能干脆一点呢…… 好不容易散了场,老林叫了车,想直接回羊皮胡同。 林淼却突然提议道“爸,咱们去照相馆拍张全家福吧,难得人这么齐。” 林淼指的是他们一家四口,再私心满满地带个洛漓。 老林环视一圈,却并没有这个感觉。 老太太不在,他的傻帽姐姐也不在,自私鬼弟弟也不在,这怎么能叫人齐呢? 不过“摇钱树宝贝神童儿子”的这么简单的要求,也断无拒绝的理由,于是大手一挥,两辆出租便直奔最近的照相馆。 五分钟后,到了地方,一行人排列组合地拍了几张照,林淼一家四口一套,加上洛漓的五人合影一套,再加秦晚秋的六个人合影一套,最后再加上丁凯的安慰版合影一套。 拍个一个多小时,从照相馆出来时,被暴雨浇透的路面都快干了。 江萍不想再坐车,老林就叫了辆车子,先送秦晚秋和几个孩子回胡同,自己则破天荒地陪着江萍散步回家,难得二人世界浪漫一回——但是林淼严重怀疑,老林主要还是想借机跟江萍吹吹牛逼,显摆一下自己对京城有多熟悉,以及京城的人对他有多熟悉。 估计逛街过程中,附近的新华书店是必去的…… 林淼几个人先行回到羊皮胡同后,秦晚秋不管午饭是几点吃完,又张罗着开始做晚饭。林淼午饭吃得撑,说话也说得够累,这会儿题目也不想做,恋爱也不想谈,便把洛漓和晓晓以及丁凯全都驱逐出东面的空房子,自己练弩枪玩。 一直玩到晚上6点半,等老林和江萍回来,两个人便打算今晚就回去了。 洛漓一听林淼又要走,而且这回走了,下次就要过一个月才能来,顿时哼哧哼哧起来,大喊要跟林淼私奔。林淼哄了小萝莉半天,又是吟诗又是发誓,总算把小萝莉哄好。 临别之前,洛漓又跑上楼去,拿了本相簿出来,交给林淼。 林淼打开一看,是上星期他和洛漓拍的“结婚照”,不由莞尔一笑。 洛漓又红着眼睛吸着鼻涕哼哼“你快点回来啊……” “嗯。”林淼点点头,把诸葛连弩交给洛漓,交代道,“这把诸葛连弩里包含了我对这个社会的所有认识,你想我的时候就射箭吧。不过千万不要在屋子外面玩,要玩就在里面玩。不要拿少少当练习对象,它虽然蠢,但罪不至死。也要拿煞笔当联系对象,他们虽然傻,但他们不是故意的。更不要对准自己,不管里面有没有放箭。要记住安全第一,思念第二,准头第三。跟小朋友打架还是要以拳脚为主,双节棍为辅,不能因为自己手握大杀器就对别人起杀心,大杀器最厉害的时候,就是还没拿出来用的时候。记住了吗?” “嗯。”洛漓拿着大杀器,站在院子门口,亲了林淼一下。 林淼很惆怅,在夜幕中,带着洛漓给他的相册,走出了胡同。 洛漓一直目送林淼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然后转头就跑进了东边的空房。 秦晚秋放心不下地跟了进去。 就见洛漓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硬纸板,把硬纸板贴在了靶子上。 随后又拿来一支笔,在纸板上写下“林小小”三个字。 写完后将靶子放好,退开五米,一直退到门边,举起连弩来随手一瞄,按下扳机。 砰砰砰三声,三根弩箭正中靶心! 秦晚秋都看呆了。 哪儿的这么大怨念,就让你立地成神了? 还有—— 名字都写错了,那还能管什么用啊…… 第五百三十八章 回家路途顺利,除了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林淼又遇见上上星期收缴他小钢弩的两个大叔,全家人的行李因此遭遇了最高等级的检查程序,此外一切安好。因为没能从林淼身上找到可供扣押的物件,两个安检处的大叔还显得颇为失望。 七点半上飞机后,全家人一路无话。 只有江萍习惯性呕吐,吐着吐着居然还哭了,边哭边吐边赌咒说今后再也不出远门旅游,搞得全机舱的人又恶心又想笑,连飞机上发的花生、瓜子、火腿肠都吃不下。 等吃下晕机药,崩溃的空姐好不容易让江萍缓下来睡着,一整舱的人终于跟着松了口气。 林淼空着肚子,隐隐有点饿,但也不想吃,便安安静静地花两个小时刷了两套题。等到了十点,管空姐要了两杯牛奶,跟晓晓一起喝完后,终于全天体力耗尽,倒头就睡。这一觉质量尚可,十一点半下机时,总算还有走路的力气,不用像江萍那样,拿老林当拐杖才能行动。 出了机场,又是出租车。不过人太多坐不下,老林见都到东瓯市了,一般人的武力值也根本奈何不了能一脚蹬断树苗的丁凯,干脆就放心地先让丁凯自己回去,还把一家子在京城机场买的几大袋子的旅游纪念品全给了他——反正在老林看来都是便宜货,送单位的同事显得不够阔气,给从大西北逃难回来的傻大姐倒是档次刚刚好。 和丁凯在机场外分别,不多时,林淼一家也上了车。 江萍一如既往地全程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林一看这么下去不挂水是要出人命了,便让司机提下10来分钟停了车,先把江萍送去了家附近的医院。一番折腾,等江萍晕晕乎乎挂上水,都已经到了12点半。老林又急忙拖着行李,满头大汗地先带林淼和晓晓两个早就撑不住的小家伙回了家,转头又抱了一条毯子,匆忙下了楼。 不一会儿,楼下桑塔纳的发动机就响了起来。 大半夜的,去医院陪江萍去了。 林淼拉着快昏过去的晓晓刷牙洗脸洗洗脚丫子,然后才让晓晓上床。等他自己磨蹭完,在小储藏室的床上躺下时,与其说是睡着的,不如说是精力透支到极限,晕过去的。 相比林淼一家的体能问题,丁凯那头却跟打了鸡血一样。 飞机上睡过一觉的丁凯,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抬头一看林国华家三楼阳台里头还有光,就知道一家人还没睡,于是怀着满腔外出归来的激动心情,半夜三更的,扯着嗓子就一通喊“妈!娘娘!小叔!婶婶!阿冰!我回来了!下来开门啊!~” 住在巷子两旁以及林国华家后院违章建筑里的工人们,当场至少被喊醒了三分之一。 林国玲听到儿子回来,哈哈傻乐地赶紧拿了钥匙跑下楼去迎接,滚轮生锈的拉门在黑夜中比指甲划黑板还过分地咯吱作响被拉开,随即紧接着,就是林国玲那丝毫不输于丁凯的嗓门。 ——而且显然带着极其刻意的显摆成分。 “怎么这么快就从京城回来了啊!哎哟哟哟哟!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大舅给你买的啊?还是京城那边的人送你大舅的啊?哎哟哟哟,这么多!我提都提不动!跟自己亲外甥、亲姐姐客气什么啊!他林国荣那么大名气的名人!还这么惦记自己家里人!我这个弟弟,真是没话说!带了什么回来啊?!烤鸭啊!这么大一只烤鸭?行行行,明天菜也不用买了!还有什么……!” “艹你妈!” 左邻右舍终于怒了。 巷子东面某个角落有个中年人怒吼道“草你妈的祖宗十八代!喊喊喊!三个半夜的喊你妈个逼啊!再喊一声,老子让你全家死光光你信不信?!” 这边吼完,巷子西面又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咆哮“就是!马拉个币整天林国荣林国荣!你家牛逼呐!行不行了?!你家钱多不用上班就有饭吃,我们也不用上班的吗?明天起不来扣工资,找你家要行不行啊!妈个逼的大半夜的喊你妈!脑子有病的伐?!” 两头喊完,世界终于安静了。 林国玲和丁凯提着两大袋的纪念品,突然又把声音压得很小很小。林国玲自认为洞察世情地笑着对丁凯道“看,妒忌了吧,我就说这里的人妒忌心强,没素质的人都这个样子。” 丁凯咧着嘴点点头。 片刻之后,娘儿俩提着礼物上了楼。 屋里头林冰和叶慧芬早睡了。 老太太则是被刚才的骂架吵醒,披着条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留下的衣服,笑着站在楼梯口迎接道“回来啦?怎么这么晚还回来啊?不在京城多住一晚上再回来干嘛?” “你不知道,路上坐飞机也要半天的。”出了一趟远门,还跟葛大爷拍了合影的丁凯,感觉自己和老太太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充满优越感的口气说道。 老太太对孙子辈的态度,远不像对江萍和叶慧芬那两个儿媳妇一样敏感,继续笑呵呵道“坐飞机啊?来回都坐飞机啊?” “嗯,大舅妈还吐了。”丁凯先把旅途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马上摇头叹气道“唉,阿萍享不了这个福啊,我以前就不答应她嫁给你大舅,你大舅非要娶她,我也没有办法……” “三更半夜的说这个干嘛?”林国玲从丁凯后头走上来,又斥责似的对老太太道,“你又爬起来干嘛?又没你什么事情了?” 老太太生气道“我外孙这么晚回来,我起来看看都不行吗?” “行行行行行……”林国玲一连串的不耐烦,提着两个大袋子从老太太身边走过去,走进客厅,把袋子往木沙发上一搁,冲着背对着她、还没睡下的林国华笑道,“哎哟我的妈,太重了,累死我了。” “什么东西啊?”老太太跟进来,打开袋子查看。 这时林国华转过头来,却是满脸的不悦。 他忍着脾气烦躁道“你们在楼下喊什么呀?生怕别人听不见吧?出去旅个游回来你高兴什么,又不是出去拿奖。我哥带儿子去春晚彩排,他都不说话,你让你儿子跟去凑个热闹,你有什么好激动的啊?又不是阿凯要去表演。” “不是啊!小舅!”丁凯兴冲冲跑进来,亢奋解释道,“小舅,大舅带我去见了个导演,还有葛悠!那个导演说我以后可以当演员的!还要带我去京城读书!” 林国华听得一怔。 林国玲和老太太立马扑上去,林国玲抱着丁凯就喊“真的假的啊?你不要骗妈开心啊?” “当然是真的啊,我们照片都拍了。”丁凯满是掩不住的得意道,“那个导演说过几天就联系大舅,搞不好我今年就能拍电影了!” “呀!~”林国玲陡然一声尖叫,抱着丁凯上蹿下跳,不住喊道,“妈妈就知道你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妈妈没看错啊!”转头又朝老太太喊道“妈!听到没有?阿凯要当明星了!” 老太太很不明白道“怎么就当明星了啊?阿荣现在都那么有名了,我都没觉得他是明星。” “唉~你真是连个屁都不懂!”林国玲激动地骂了一句,“阿荣是写书的,阿凯是要当演员的,写书的怎么跟演员比!演员……演员那个电视剧一出来,不就全中国都知道阿凯了!” 老太太被女儿骂得不爽,冷笑道“阿凯就算参加工作,也是阿荣托人介绍的。给人介绍工作的还没被介绍工作的厉害,我反正这辈子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有那么好的机会,阿荣介绍阿凯过去干嘛?等阿淼长大了,那么大的情面,留给阿淼多好?” 林国玲也生气了,当场化身为圈内人的妈妈,冲着老太太直摆手道“算了,算了!拍电视剧这种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正吵着,叶慧芬气势汹汹地走进客厅,冲着林国玲劈头盖脸就骂“阿玲!你脑子不好的吗?看看都几点钟了,明天早上我们5点就要起床的!你不想挣钱我还想挣钱,你现在要么给我睡,要么给我滚!我最多给大哥打电话,就说你不想干了!” 叶慧芬骂起人来,论气势、论强度,量化一下的话,大概是天机巷菜市场首席泼妇的两倍。 林国玲当场就被骂得蜷缩了,叶慧芬骂完林国玲,现场其他人也不放过,指着老太太、丁凯和林国华,愤怒值直逼天际“还有你们!也马上就给我睡!谁不想睡就给我滚!我家房子不留你们这些没脑子的!马上睡!” 整屋子人被叶慧芬骂得不敢吭声。 叶慧芬骂完,甩头就走。 老太太青着脸,不敢反抗,一句话都没说,转头就回搭在封闭阳台里的临时床铺去了。 丁凯等叶慧芬和老太太走了,才敢小声问林国玲道“妈,你们明天要干嘛啊?” “沙场明天要开业了。”林国玲拉着丁凯的手,当着林国华的面道,“你小舅妈脾气这么坏,妈估计在沙场里也干不了几天,你抓紧问问你大舅,什么时候能去京城了,妈跟你一起过去。等你成了明星,妈还给人打什么工啊?跟在你身边照顾你就好了!” 丁凯原本对当明星这件事还挺期待,可一听林国玲要一直跟着他,顿时就不舒服了,皱眉道“还早得很呢,你安心在东瓯干活就好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老是跑来跑去有什么意思啊,你就安心等我爸回来。” 林国玲听丁凯说起丁山,不禁又眉飞色舞“你爸昨天打电话过来说,他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再十来天就能回来了!……” “行了!”林国华见这俩货还说个没完没了,皱眉道,“你们赶紧睡吧,再说话阿芬又来过来骂了。”一边说着,直接走出客厅,顺便带上的门。 大冷的天,林国玲和丁凯到现在还在铺石英石的客厅里打地铺。 等林国华出了门,林国玲小声对丁凯笑道“你小舅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一听你要当明星了,他就嫉妒了,真是滑稽……阿凯,你要抓紧努力了啊,现在你大舅家这么红红火火的,你小舅也抱你大舅大腿,要当老板了,就咱们家还这个样子,你要是以后没出息,我们就要让人看不起了……” “知道,知道!”丁凯毫无听林国玲逼逼的耐心,从墙角拿出被铺和枕头往地上一扔,倒下就睡——虽然其实也睡不着,但做做美梦还是不错的。 话说跟林淼定娃娃亲的那个小孩子的妈妈,长得可真漂亮啊…… …… 夜色漆黑如墨,烈士山下的小巷子,万籁俱静。 林国华走出客厅,又上了楼顶的天台。 顶着一阵接一阵的凉风,他皱着眉头,默默抽着烟。 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林国华脑海中,满是那天林淼跟他说的那些话。 “小叔,装傻会不会?姑妈到时候问你什么,你就跟她说什么,她要是实在笨,连偷东西都不会,那你就创造机会让她偷。她越早动手,对咱们就越有利,实在不行,你再引诱她一下、刺激她一下都行!我爸千辛万苦打下现在这么点底子,不容易啊!要是被姑妈搅了,将来我家翻不了身,你家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 做人呢,该狠的时候就要狠,再说我们也不是要她的命,我们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帮她。只要事情做得保密,她将来回过头,还得感谢我们。具体的事情,不用你亲自动手,到时候找什么人过去处理,我有安排。保证光明正大、合情合法,连面都不会让你露。就算出了差错,你也不会有损失。事情办好了,咱们将来都好……” 林淼的声音,在林国华的耳边萦绕不去。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把烟嘬到烟屁股,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上去,重重踩灭。 傻逼兮兮的还想看儿子当明星…… 做你妈的梦去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林淼从京城彩排回来,东瓯市宣传口反应较大,《东瓯日报》不但给登了头版消息,第二版上还写了足足三分之一个版面;东瓯电视台也在周一的晚间新闻里,给播报了一下。 关于林淼的新闻报道,内容翻来倒去,无非就是那些被提过无数次的奖项,老生常谈,无聊得长,但是爱看的人无所谓,从前往后把林淼的“履历”才重新复习一遍,再添上一笔“荣登1996鼠年春晚”,感觉就像集邮一样有趣。 各种妈妈粉、阿姨粉、姐姐粉,在不知不觉间,追星的种子已然发芽。若干年后发育成参天韭菜,等待林淼开着联合收割机一股脑收割的大势,已然不可逆转。 至于那些不爱看的——不爱就不爱吧,毕竟一家独大不现实,总会有个别韭菜口味不同,倾向于被别家收割,正所谓有竞争才有发展,有发展才有将来嘛…… 靠着《寻仙》连载的走红和春晚演出的消息,林淼的热度在东瓯市维持得稳中有升,但日常生活,却逐渐回归平时。为了准备12月初的全市初中学科竞赛,林淼从京城返回东瓯市后,就推掉了所有的饭局和邀约,把出名的机会,全都砸在了一脸茫然的晓晓身上。 江萍直接跟街道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从周一到周五,一口气带着晓晓赶了七八个场。 东瓯市数得着的大型童装、童鞋、玩具厂商见了一堆,然后签回来一堆合同——只等今年春晚节目上一露脸,这些合同就即刻生效。林淼百忙之中认真研究了一下这些合约的内容,全都是一到两年的短期合约,并没有卖身契的成分,价钱也还算合理,最多一份是两年税后50万,最少的一份也有一年15万。短短一周,江萍带着晓晓圈了215万的合同回来,折算成明月小区开始略有升值的商品房,大概能一次性全款拿下15套。 对此江萍忍不住跟老林疯狂显摆,说自己已经今时不同往日,眼界那是相当的大。 然后收获了老林的呵呵一枚。 215万固然不少…… 但在今时今日的老林眼里,撑死了,也就是个中等意思吧…… 连中上都排不到。 老林返回东瓯市后,在产业园坐班没超过两天,就又开始了他的全国巡回吃喝之旅,林淼也搞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有那么多的会要开,还是借开会之名,行出轨之实。 然而这话连提都不能提,不然手握晓晓的使用权的江萍极有可能一怒之下就会离家出走,带着晓晓单干去了,后续造成的结果难以想象——破坏老林形象且不说,关键林淼料定,没了他和老林,江萍的好日子绝对持续不了多久,到时候就算再勉强破镜重圆,这满屋子人的商业价值,也回不到原先的一半。这么一想,与其让江萍和老林反反复复,倒不如就一直瞒着她。等哪天江萍真的脑子开窍,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家庭危机自然就会解除。 只是林淼很担心,江萍脑子开窍的那一天,他可能是见不着了…… 都说读书明理,但江萍,是真的从骨子里痛恨学习。 在学习这件事上很幸运地彻底避开江萍基因的林淼,把大事小事全都抛给江萍、晓晓和其他天晓得到底是什么人之后,一个星期过得自由而愉快。 周五下午上完第三节课,最后一节英语口语课,林淼本着不伤害同学感情的原则,提前请假离开,然后背着小书包,独自一人屁颠颠地走出蛟龙巷,穿过市府路的宽阔马路,在市府大院门口执勤民警充满关爱的眼神下,卖萌喊着警察叔叔好,稍微一弯腰,连门禁都不用开,就从栏杆底下钻了进去。警察叔叔也不阻拦,林淼要过来开会这件事,团市委的人早上就招呼过来。警察叔叔最多只是心里头感慨——呵呵,八岁的小孩,来市里开会。 这真是他进入体制以来,听说过的仅次于江滨码头碎尸案的最可怕的事情。 林淼对市府大院就跟自家一样熟悉,因为前世市政府搬走后,这里就成了瓯城区区政府的驻地,林淼前前后后加起来,可是在这里上了七八年的班…… 不过这会儿,因为老楼还没装修过,这里的环境比林淼前世那些年看到的,要古朴、典雅、破旧、穷酸得多,别的不说,团市委所在的那幢楼,楼梯踩起来简直就跟分分钟要垮塌一样。 林淼提心吊胆地上了二楼,走廊上空无一人。 然后循着办公室的门牌往前走了几步,就突然被一个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的老阿姨抓住,不由分说抱进怀里又亲又揉,给直接送去了何超盈的办公室。 何超盈的办公室面积不小,林淼被老阿姨抱进办公室时,屋里头已经站了不少身穿校服、戴红领巾的小朋友,看个头至少都应该是五年级往上,而且各个都臂戴三道杠,傲气可以面对万重浪,眼里热血好像红日光。很朝气蓬勃,很积极向上。其中两个小姑娘尤其面熟,好像就是上上个星期林淼从京城载誉归来,给他献花并强吻他的那俩。 抱着林淼的老阿姨,笑盈盈对屋里说了句“老何,咱们的国宝小朋友来了,走吧,开会吧!” “好。”何超盈也不浪费时间,心情看起来相当好地笑着站起身来,对屋内的七八个孩子道,“同学们走了,去会议室。” 一群孩子略显拘谨地出了何超盈的办公室,跟着何超盈上了四楼。 来到大会议室前,推门进去,会议室里的人更多,至少有四五十个,除了市区两级的教育局分管领导,还有东瓯市所有排得上名号的小学校长,底下各县市区的校长也来,不过学生代表这回没带。跟着何超盈身边的市区各校的孩子,站在门口让《东瓯日报》的记者照抄拍过几张合影后,就各自跑去了各自学校的校长身边坐下。 林淼则又是超规格的,坐到了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又是一群熟人——除了何超盈,还有丁少仪和梁艳红,以及刚才抱他过来的老阿姨,名叫孙玉燕,是今后直接对接市少先总队工作的分管领导。 “各位全市优秀小学的校长,各位来自全市各优秀少先队组织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今天邀请大家过来,主要是讲两件事……”何超盈办事风格开门见山,坐下来就讲正题。 市里关于建立全市少先队总队的意见已经下来了。市委显然相当支持这项工作,尤其对“全面加强全市小学少先队组织管理(搞个高大上且政治极端正确的名目让上面领导知道)”和“利用少年人才文化资源开拓小学文化产业市场建立健全创新规范少先队文化产业制度(拉个gdp兼增加点财政收入)”这两个要点,相当相当之感兴趣。 何超盈一番简要的讲话,把设立总队和开办市少先总队队刊的事说了一遍。 而后又是孙玉燕发言,具体把官帽分了一下—— 市一级,一共设总队长一名,副总队长两名,总队委六名。底下县市区一级,除瓯城区外,每个县市区各设支队长一名,副支队长两名,支队委五名。瓯城区支队长和副支队长数量跟其他县市区一样,但支队委委员名额有10个,相当于各街道乡镇每处一个。 随后半小时,在全体与会人员的记名投票下,在公正公平公开的环境下,林淼成功全票当选首任东瓯市少年先锋总队总队长,然后当场换了臂章—— 其实按照少先队的规范,臂章的样式是不能改的,不过东瓯市在这方面,早就在破坏规则的边缘试探过,就是将两道杠和三道杠,又划分出中队委和中队长、大队委和大队长的区别,但是省里没管,也就听之任之了好多年,学校里的班主任也能对卖家长几个面子。 而这一次,何超盈为了搞这个改革创新,又把臂章做了调整。少先队的标志,火炬加五角星的组合被拆开,区支队只有五角星,委员是三道杠上面加一颗星,副支队长加两颗星,总支队长加三颗星,三道杠下方,分别标注某某县市区支队委、副支队长和总支队长的字样。 市总队一级,则是在三道杠上方,加完整的少先队标志。普通委员一个标志,副总队长两个,总队长三个。三道杠下方,则标准东瓯市少先总队的职务字样。 林淼拿到了两个臂章,一个直接佩戴上,另一个是备用的。 他拿着那备用的臂章研究半天,感觉如果这玩意儿能给定个党内级别,他今天或许已经站在了两辈子的巅峰。林淼一心两用地琢磨着,默默等底下继续用极快的速度,分完其他果子,最后瓯城区当仁不让,9个市总队名额里,吃相无比难看地拿下6个。江北县拿到一个副总队长,瓯南市拿到一个市总队委委员,还有一个市总队委人选,居然特么空缺待定。至于各县市区支队的名额,自然就留给今天与会的各县市区代表,明后几天回各自的地盘接着发了。 等队伍组织搭建完毕,外头的天色都已经黑了。 丁少仪长话短说,宣布了一下即将在下个月成立的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将和刚刚成立的东瓯市少先总队展开业务合作,共同发行东瓯市历史上第一份少儿文学周刊,且将以免费发放的形式送给各所学校的孩子,人手一份。 为了尽快打开局面,接下来从下周开始,团市委和东瓯日报出版社将向全市所有小学生发起征文活动,一等奖奖金500元,并附赠本周刚刚开始在全国各新华书店发售的《1995年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获奖作文选集(小学组)》一套。该套作文选第一篇,便是我市优秀小学生代表林淼同学的获奖篇目《恭候各位》,扉页上附赠林淼亲笔签名。 林淼听丁少仪给他打广告,居然听得有些羞耻。 不想丁少仪说完后,话筒居然没传到梁艳红手里,而是直接交给了他。 林淼拿到话筒一怔,就听梁艳红就啪啪鼓起掌来“现在请咱们市总队长兼队刊《红苗》的总编,林淼同学为大家说几句话!” 台底下啪啪啪啪一阵响。 林淼看着台下那些小姐姐们,一双双发亮的眼睛中,那钦佩、崇拜、爱慕、我长大了要嫁给你、我要跟你生孩子的眼神,心里轻轻一叹。 这可是你们逼我装的…… 那就不能怪我了…… 第五百四十章 林老师替领导捉刀代笔多年,深谙但凡讲话,必需背书的道理。 而天底下最牢靠的背书,又莫过于讲组织的光辉传统和光荣历史。 有定论的史实一出口,便是一句话就奠定了讲话内容的法统,让所有的听众必须认定,该讲话内容是绝对合理的,毋庸置疑的,无可辩驳的,谁要敢说这番话讲得不好,那就是以个人对抗集体,否认集体利益的合法性,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理当拉出午门枪毙十五分钟。 所以林淼当年为了服侍好黄敬,花了相当多的时间研究我党的历史,甚至连少先队的历史都没放过,还因此荣获过瓯城区党史知识竞赛一等奖,与其他17位区政府秘书合称瓯城区党史研究十八金刚—— 足可见暗地里用功的人,永远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上辈子出于黄敬分管工作的原因,有关少先队的党史知识,林淼一直没机会拿来用,今天难得赶上,林淼舔舔嘴唇,就开始从建国大业往下说,一路从建队过程说到建队意义,好不容易说到东瓯市少先队的现状,底下小孩都快疯了,集体嘀咕起来。 “怎么还没说完啊……” “刚才不就说最后一点嘛……” “马上!马上说完啊!”林淼抬手看看刚换的圣斗士一辉手表,见都快七点了,赶紧无视掉正倚在会议室门外,虎视眈眈催人吃晚饭的食堂大妈,继续激情十足地逼逼,“我们讲到少先队也要发展。什么叫发展?发展,一要与时俱进,二来继往开来。什么叫与时俱进,跟着党的旗帜走,就叫与时俱进。现在我们国家的发展核心是什么?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什么叫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是不论干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必须产生经济效益。不能瞎忙,更不能一边瞎忙,一边还浪费钱!建立市总队,不但是为了抓组织管理,更是为了依靠更坚强的组织的力量,去寻求与时俱进的机会。这个机会找到了,抓住了,实现了,那就叫与时俱进! 那么我们现在与时俱进了吗?我认为我们大方向上,已经做到了,《红苗》这本周刊,就是我们的工作方向,也是今后一切工作的风向标和指南针。但是,这还远远不够。现在万里长征才踏出第一步,《红苗》现在也还仅仅一棵幼苗。所以与时俱进做到了,下一步就是继往开来。 那什么又叫继往开来?有句话叫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谁是我们的往圣?所有为我们创造今天美好生活的先烈和前辈,全都是我们这个社会以往的圣人。那他们的绝学是什么,他们的绝学,就是教会我们,如何创造一个美好的时代、一个美好的世界。所以《红苗》的办刊立场,就是坚决发扬老一辈无产阶级思想,这叫继往。继往,是要站稳我们思想上的脚跟。脚跟站稳了,才能开拓未来,是谓开来。 那我们未来的方向又在哪里?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先定几个大的目标。 第一,规模上,《红苗》不但要做到全市小学生人手一份,初中、高中的校园,我们也可以继续去争取。《红苗》容纳不下的,《红花》、《红果》、《祖国江山一片红》都可以,不要给自己设置天花板,不要局限自己的奋斗目标。 第二,空间上,《红苗》不但可以是东瓯市的《红苗》,也可以是整个曲江省乃至全中国的《红苗》,不要画地为牢,做大做强做稳之后,还要努力地走出去,不但产品走出去,思想、理念、观点也都要一起走出去,不但宣扬东瓯市少先总队的精神风貌,也宣传家乡的风貌,为支持我们建队的叔叔阿姨们做贡献,要有反哺意识。 第三,时间上,《红苗》绝不能是昙花一现,《红苗》要继往开来,就必须要有延续性,哪怕终有一天,会因为时代变革和技术迭代不得不放弃,但最少,这本周刊在这么多单位叔叔阿姨的支持下,理应也要成为整整一代的东瓯市小学生的毕生记忆。 我们最终要做的,是把《红苗》做成一种生活习惯,一种思想习惯,一种文化习惯,让它成为东瓯市1985年之后到1995年之后出生的这一代人,生活的一部分! 还有最后一点!” 主席台下一阵想死的叹息。 食堂大妈看了眼挂钟,狗日的,7点出头了。 讲了半个多小时没歇啊…… 今天整个市政府的人都吃完走人了,就剩这一屋子还没完没了。 又不能准时下班了,真的好气啊…… “最后一点要讲什么呢?”林淼左右看看,顺手拿过何超盈面前那杯几乎还满满的茶,喝一口,润润喉,然后让满屋子领导都绝望地继续道,“最后一点最重要,就是效益上,必须要有保障。效益,是我们实现以上几个目标的物质基础。《红苗》挣不到钱,那就什么都是白搭。所以《红苗》要做好,首先要吃饱。什么叫吃饱?吃饱就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提高劳动效率,提高生产者的劳动积极性。所以生产力要解放,思想就要先解放。 除了刊登同学们的文章,转载党和国家的重大决策和重要消息,其他同学们喜闻乐见的内容,《红苗》应该统统来者不拒,笑话也可以,漫画也可以,甚至我自己的小说《寻仙》,放在《红苗》上连载,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要鼓励同学们,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向《红苗》投稿,今后每年年底,有条件的话,甚至可以为这些同学开表彰大会,就以总队的名义来开! 投稿数量、质量上来了,刊物的传播力自然能上去,传播力上去了,商业影响力也自然上来,要形成一个好的循环。我希望这个循环,从今天起,1995年11月18日,至少循环十年。十年之后,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拍着胸膛说,我曾经对东瓯市的发展事业,做出过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林淼把话筒交回何超盈手里。 何超盈接过话筒,先盯着林淼愣了几秒,然后忍不住问坐在台下的黄敬道“小黄,服不服?” 黄敬双手抱拳,向林淼拱拱手。 何超盈笑道“大家给咱们的小林总编鼓鼓掌!” 台下啪啪啪不服不行的掌声。 就算林淼今天这番话是提前背下来的,能一口气背出这么多东西,那也是本事啊。 掌声过后,何超盈终于宣布散会,然后邀请今天到会的同学们,继续吃食堂。 满屋子的人鱼贯出门,林淼落在最后,被何超盈牵着手问“淼淼,你这么有信心,这个东西能做十年吗?” “完全没有。”林淼很坦然道,“不过开会嘛,吹一下又不会死,再说我过几年就退休了,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啊。” “过几年?”何超盈一愣,“不是说好了一年一换吗?你今年读初中过来当这个总队长就已经是破例了,你还想干到什么时候啊?” “干到法定退休年龄啊。”林淼上辈子求而不得,这辈子很珍惜“官位”地振振有词道,“我这个月刚满八岁,少先队的法定入队年龄是十四周岁,按道理我还能当六年的少先队员。我今年初一,明年高一,高中三年再上大学,这个总队长,按道理我能干到大二啊!” 何超盈把林淼抱了起来,笑道“哎哟你个小官迷!你还真想赖着不走了是吧?” 林淼挂在何超盈身上道“不是我想赖着不走,前提是你们得能找个比我更好的啊!不然有什么必要换届?再说我给你们白干,你们不算我的工龄,也没给我工资,你们上哪儿去找比我更优秀的免费劳动力啊……” 走在前头的一群人,听林淼和何超盈说话,发出阵阵笑声。 这时林淼的口袋里震动两下,林淼掏出呼机一看,见是林国华的电话,瞬间脸色一变。 “姨姨,我不能在这里吃饭了。” “怎么了?”何超盈奇怪道。 林淼神色凝重“有人喊我去拯救世界。”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七点多的市政府大院内,只有少数几幢楼里寥寥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林淼拿着何超盈给的钥匙,大摇大摆走到市团委办公室前,打开房门进屋,先喊一声有人吗,见里头确实没人回话,确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立马转身将门反锁,然后打开灯,匆匆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给林国华打了过去。 林国华的电话是从他家里打出来的——为了沙场的大生意,这个星期他刚刚咬牙花了大几千块钱把电话安装好,然后第一时间把号码告诉了林淼。林淼跟林国华约好,一旦林国玲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要马上联系,不怕情报没用白忙一场,就怕有所疏漏,一不小心就让林国玲完成了她的作死大计划,又要搞得两家人陪她一起掉坑里。 电话那头响了两声,就马上传来了林国华刻意压低的声音,做贼似的道:“阿淼吗?” “嗯,姑妈干什么了?”林淼单刀直入,心跳同样略微有点加快。 这可是他两辈子以来头一回主动害人,讲真已经违背他做人的原则立场了,更不用说要害的人还是老林的亲姐姐的,自己的亲姑妈。但是…… 妈个逼有什么办法呢!? 老子也是被迫无奈的啊! 林淼疯狂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然后就听电话另一头的林国华,继续悄咪咪地说道:“你姑妈今天问我跟银行贷了多少钱,我骗她说在工商银行贷了三百万。还问我合同放在哪里,我说就放在沙场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靠!”林淼惊奇道,“问得这么直白吗?” “是啊……!”林国华咬牙切齿道,“跟个白痴一样,说谎都不会!幸好是自己家里人,换了别人家,今天就把她炒鱿鱼了,谁看不出她想做贼啊!刚才突然跟我说,晚上想去沙场值夜班,让我把你小婶换回来,说在我家打地铺睡觉不舒服,还不如在沙场办公室里睡。” 林淼眉头一皱:“她行李还在吗?” “行李倒还都扔我家里呢,不过要是想跑,这点东西也无所谓了。阿凯昨天住校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想干嘛……”林国华眉头紧皱。 林淼沉思片刻,说道:“小叔,再稳一波,先不要打草惊蛇。小婶你叫回来了吗?” “叫了,她还不乐意呢。”林国华道,“我劝了半天才把她喊回来,这让你让姑妈出门的,不然就你姑妈那个脑子,还不一过去就被你小婶弄死啊。” “好……我知道了。”林淼道,“明天等她回来,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主动跟她打听,姑妈跟娘娘一样,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你不用问,她自己就能先跟你坦白一半。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好。”林国华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能这么相信年仅八岁的侄子的话,而且更玄幻的是,他现在居然是在和一个八岁小孩联手,搞天晓得会有什么后果的阴谋。 挂了电话,林国华仰头往沙发上一靠,叹了口气。 幸好丁凯住校去了,幸好这会儿家里没人,不然这个电话,还真没机会打出去。但说到底,如果没用林国玲搞事情,他用得着花那么多多余的精力在这破事上吗? 妈的! “阿华,你锁门干嘛啊?”老太太在外头敲响了客厅的房门,“今天怎么还不吃晚饭啊?阿冰都要饿哭了……” “谁叫阿玲脑子不好,好端端地这个点要跑去值什么班,阿芬等下回来让阿芬做!我反正懒得做了!”林国华烦躁地站起来,打开房门,却见林冰正在不远处无忧无虑地快乐地玩着林淼淘汰下来送给他的变形金刚,不由又愤愤看了老太太一眼。 这叫快饿哭了? 我摊上你们这群货,才真的想哭呢! …… 林淼放下电话,先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圈。 林国玲今天突然向林国华打听银行贷款和项目书的事情,显然是打算要动手了。要么是她自己主动,要么就是又常规性被人晃点,不过想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居高。 林国玲今晚去值班,不用说顺手就得借林国华沙场办公室里保险箱里的项目书一用。等她把项目书偷出来,下一步自然就是去找银行贷款。林国华骗她在工行贷过款,林国玲当然要换别的地方。三百万这么大的数目,一旦那两个放高利贷的知道,肯定不会手软。 按林国玲的智商和那两个老高急于发财的心情,接下来几天之内,势必要找银行沟通一下。只是这么大一笔钱,想要短短几天内贷出来——单靠一份蛟龙巷的园区建设建筑用料项目书和“林国荣姐姐”的一张脸,显然绝对是不可能的。 搞不好银行的人稍微小心一些,林国玲的事情就要提前败露,自己为她设了这么久的局,也就要白白浪费。往后林国玲再想搞事情,隐蔽程度必将成倍上升。 再想拿住她,就没这回这么容易了…… 要知道,这次也是靠克勤提供消息,自己才能提前有所准备。 林淼一念及此,不由得狠一握拳,心里一股子怒火伴着怨气翻涌上来。 妈的,没下次了! 这就是最后一次! 他喘了喘气,拿起何超盈桌上的电话簿,快飞翻了翻目录。 果不其然地找到某个优秀青年干部的联系号码后,直接给对方办公室打了过去。 片刻,那头的人接起电话,是个沉稳的女人的声音:“喂,你好,我们徐局正在开会。” 林淼直接道:“喂,你好。我是林淼,请你转告毅光叔叔,他未来女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汇报,重要程度相当于拯救世界。重要的事情说三次,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不是在开玩笑!” 电话那头听到林淼那小孩子的声音,愣了足足有四五秒,才又问道:“小朋友,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你是徐局什么人?你找他有什么事……啊,徐局?你会开完了……” “嗯。”刚开完会的徐毅光点点头,走到桌旁,“什么人找我?” 秘书将电话递给他,小声道:“有个小孩从市政府大院里打来的,说是找你……” “小孩?”徐毅光心里隐隐有数,接过电话,沉声问道,“是淼淼吗?” “嗯!”林淼应道,“是我!” 徐毅光笑道:“找叔叔什么事情?” “叔叔。”林淼微微一顿,“我要报案。” 第五百四十二章 十一月份的东瓯市,入夜后的气温已经够低,哈气可见白烟,可走在街上的林国玲,额头上却在出汗。刚才骗过林国华,让林国华把叶慧芬叫回家,简直快要耗尽她毕生的智慧和勇气,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如果要比较的话,欺骗林国华带给她的心理压力,至少是前些年骗江萍拿出那五万块时的几十倍。 不过林国玲仔细想想,觉得自己的紧张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自己这回要骗——啊呸!是借!这回要偷偷借的钱是三百万。 三百除以五等于六十。 这么一算,可不就是几十倍吗? 林国玲想起这即将到手的三百万和接下来的每月可观的回报,脸上就不由得露出幸福的微笑。原本她还以为最多只能贷两百万的,多出来的一百万,简直是意外之喜。按阿城和阿计两个好伙伴所说的话,本钱投得越多,挣得也就越多,只恨林国华不够争气,没他哥哥那么大的本事,不然要是能贷个一千万出来,她不分分钟就能成东瓯市首富? 三百万,每个月10的利润的话,就是三十万吧…… 折算下来,日入过万呐! 林国玲想得整个人都颤抖了,心里一边在感慨,幸好她力排众议,在争取到丁凯的一票后,以二比一的极大优势,说服了丁山跟她一起搬回东瓯市。果然回来一看,检察院也不追究她的责任了,阿城和阿计不但不管她要债,还提供消息带她一起发财。这下子好了,根本用不着阿荣出手,他们家很快就能崛起。还有阿凯…… 想起儿子的将来,林国玲在颤抖的基础上又多抖了两下,简直激动得差点把尿抖出来。 我儿子要当明星了啊!…… 这么大的事情,等下要不要和阿城还有阿计说? 算了算了,还是先不说了,等哪天阿凯上了电视,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不过后天丁山就要回来了,这么大的喜讯,跟自己老公说总是没问题的吧? 话说自己这个老公,也是眼界太小。 每天鸡毛蒜皮地算那几个小钱,那套做蛋糕的设备,卖了最多也就两三千。 两三千的话——她再几天,一个早上就挣回来了! 早让他跟自己一块儿回来,现在看吧,在西北忙死忙活地多折腾了快一个月,有什么意义? 林国玲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跟两个好伙伴约好的小店门口。 卖米面馄饨的小点心店,和其他街边小店一样,灶台就支在门口。 林国玲走进店里时,锅里正烧着滚滚热水,热腾腾的水汽被冷风吹进屋内,水汽一下子就消散掉,却让屋内保持着相当的温度,比外头暖和很多。 小店面积不大,一共就摆了四张桌子。 早过了晚饭时间,店里头只有两个客人,坐在最避风的位置上。 半个月时间过去,阿城和阿计脑袋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取下来后露出完整的发型,看起来反倒还更猥琐了一些…… 林国玲径直走到那桌前坐下,脸上还带着兴奋的光辉。 阿城哆哆嗦嗦地缩在他的皮夹克里,着急问林国玲道:“东西呢?” “急什么!”林国玲自觉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门生意的主动权,很大咧咧地说道,“我晚饭还没吃,等吃饱再去!等下沙场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还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呢!” “我不急!我急个屁啊!”阿城露出笑脸道,“那个事情,你问你弟了吗?问清楚了吧?” “清楚了,清楚了!这点事有什么问不清楚的?”林国玲觉得阿城连说两句都是蠢话和废话,相当不耐烦道,“我亲自出马,什么事办不成啊!” “对对对,这个话我信啊!你阿玲的本事有多大,我们以前那么多弟兄朋友,心里头哪个没数啊?”阿计顺着林国玲的话先捧一句,见林国玲开心了,马上又追问,“能弄多少啊?” 林国玲露出得意而故作严肃地比出三个指头。 “这个数,你们两个可不要到处乱说啊!” 阿城和阿计对视一眼,眼里冒光。 甘礼良…… 这么大一笔钱,两个人平分都够花上一辈子了吧? “那……文件呢?!文件带出来了吗?”阿城急吼吼又问。 林国玲皱眉道:“阿城,你怎么年龄越大脑子还越笨了?我不是刚刚才说了,吃完饭再去弄吗?你们两个等下跟我一起去,急什么急!” 阿城被林国玲骂得眼神一变。 阿计急忙拉住阿城,朝他使了个眼色。 林国玲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 这两个家伙,马上就要给她打工了,要敢以下犯上,看我不开除了你们?! 不过刚这么一想,林国玲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开除了他们两个,谁替她跟上家联系啊? 不行,不行,等过几天把钱拿出来后,必须自己直接跟上家联系才行,得想办法先把上家套出来。至于这两个家伙,要是听话,就赏他们一口饭吃,要是不听话,那就呵呵呵了…… 林国玲嘴角扬起了资本家无情的微笑,突然问道:“诶,你们两个干了这么久,怎么一分钱都没攒下来啊?照理说这么挣钱,小轿车都该买了吧?” 阿城和阿计还以为林国玲是关键时刻突然智商上线,被林国玲问得一惊。 好在阿计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这样的质疑,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里没碰过一万也遇上过八千。 骗人钱哪有那么容易的? 要广撒网的! 也是要靠坚持不懈的努力,才能取得辉煌成果的! “我们哪儿能跟你比啊!”阿计突然抬高了嗓门,“你本钱大,挣得当然多。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啊,每个月拿到手也就一两千、三五千的。我们怎么过日子的,你也不是不出来,出去麻将打两圈,一个晚上就没了,能存个屁的钱下来啊?” 林国玲一听,认为这个解释相当符合阿城和阿计的人设已经生活习惯,不由摇头劝道:“你们两个啊,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一点都不懂事。我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们两个不知道吗?以后别打麻将了,要打就打得小一点,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们这么糟蹋啊……”这话让外人听到,谁特么能想到林国玲就是被面前这俩货设套坑死? 阿城和阿计看着林国玲蠢逼兮兮的认真样,忍不住又对视一眼。 阿城随即戏精上身,掏出一根烟来,以手扶额,扮惆怅的造型,深沉叹道:“唉,我们这辈子,反正也就这样了。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了,想要一下子就改了,也不现实。不然还找你来搭伙干嘛?也就是想抱抱你的大腿,你多挣点,我们给你打工,每个月能多拿几千拿几千,多拿几万拿几万……” 林国玲一听要多拿几万,闪念间一想自己接下来一天也就挣一万,要这么个分法,到底谁给谁打工啊?立马不同意道:“一个月几万,我也拿不出来啊。你们两个,要不我就一个月给你们开五千块工资,一个月五千够了吧?” 阿城和阿计闻言,心里已经笑得在敲桌子了,可还是强憋着给林国玲搭戏。 阿计认真道:“五千稍微少了点吧,一口价,一个月一万!还有你欠我们那二十万,你分开每个月再还两万也行,十个月就能还完。” “用不着!”林国玲当即豪气干云,“欠你们的那点钱,我第一个月拿到分红就给你们还了!我阿玲这辈子不欠别人的!我兄弟那五万,我也第一个就给他还了!” 这么说着,林国玲又暗暗算了一笔账。 第一个的分红是三十万,还给阿城和阿计连本带利二十万,装傻充愣刨除利息无视通货膨胀还阿荣五万,再给这俩货开两万块钱的工资…… 尼玛,那么大一笔钱到手,捂都没捂热,一眨眼就没了。 怪不得阿荣老说花钱容易,现在一看,确实容易啊…… 不过这么一来,还完本金又要多拖一个月。 好烦。 “你们两个月,我每月给你们开八千的工资,最多了。”林国玲摆出大老板的架子,又问道,“那明后天,我们是不是该签个协议了?你们上家是谁啊?要不先请人吃个饭吧。” “不用!上家你也认识的,阿豹还有印象吧?”阿城道,“阿豹最近人在杭城谈大生意,不过这个协议呢,我们可以先签了,现在就可以签了。” 阿城说着话,就从自己的皮夹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 打开纸袋,从里头拿出薄薄的两份合同,每份三张纸,印了五页的内容都不到,而且字体极大,显然是在诈骗过程中,极大地受到了文化水平的制约…… 但这并不妨碍阿城和阿计的气势,阿城敲了敲两份文件,对林国玲道:“一式两份,你这份自己留着,将来出什么问题,打官司拿出来,都有法律效果的!” 林国玲拿起合同,细细端详,见合同上写着“4国家之光”,正要多问几句,店老板却先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上来。他把面条往桌上一放,见林国玲居然在看合同,不由笑嘻嘻道:“大老板来我们店里谈生意啊?” “还不是,还不是!还要过几天!”林国玲开心地笑着,一见只有两碗面,不由又喊道,“老板,怎么只煮了两碗啊?” “老板,你进来到现在,也没让我做啊!”店老板笑道,“你想吃什么?” “等一下!”林国玲拿起笔,依次在两份合同上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一搁,很豪迈道,“你店里有什么好一点的东西?” “我这小店能有什么好东西?”店老板笑得很蛋疼,双手在白围兜上搓着,“大排骨面,7块钱一碗,最贵也就这样了。” “行行行!那就大排骨面,再加个蛋!”林国玲大声道,又指了下身旁已经在呼呼吃面,面汤都溅到合同上的阿城和阿计,相当阔气,“再给他们也加块排骨!” “好!”店老板笑着转头离去。 林国玲脸上,露出资本家对底层劳动人民的蔑视,内心优越地笑道:“这个老板不会做生意,店里最贵的面也才卖七块钱,一碗面最多挣两三块钱,一天卖一百碗也才三百块,想发财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每个人格局不一样的嘛,世上人这么多,总要有人扫垃圾,有人掏粪,有人打工,都要当大老板了,谁伺候你们这些老板啊?”阿城说着,很随意地把沾着面汤的合同收起来。 林国玲见状,也赶紧把自己那份收好。 这东西可是票据,将来每个月三十万的钱,可全在这上面了! 吃着面条的阿城和阿计见林国玲珍而重之地收起合同的样子,两个人又互相笑了笑。 林国玲把合同折叠起来,放进外套的内兜里,拉好拉链,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合同签了,上家也知道了。 自己这个买卖,基本就已经做完一半了啊! 阿城呼呼吃了两口面条,突然想起什么,又催道:“今晚拿到东西,明天就可以去银行问问了。能贷的话,尽量早点就贷出来,这个钱投进去,还要过好几天的手续,现在快十一月底了,你刚好十二月份就能开始算钱,明年一月份开始拿钱。” “知道,知道。”林国玲摆摆手,突然又问,“明天星期六,银行上班的吧?” 阿城和阿计互相看看,两个老高给人放了一辈子高利贷,居然愣是没向银行借过钱——不过估计也借不出来。阿计想着平时周末银行的柜台也都有人,不多想道:“银行是国家开的,星期六、星期天肯定有人值班的,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也是……”林国玲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店老板终于把面条煮好,顺便给阿城和阿计加了块排骨。林国玲见忘了给他们要鸡蛋,又让店老板再多煎了两个蛋,阿城和阿计也来者不拒。 吃到7点40出头,三个人填饱肚子,林国玲掏了二十多块的饭钱,便径直朝沙场去。 步行足足半个多小时,等来到沙场,正赶上挖沙船满载而归。 被叶慧芬留下看场子的老头见林国玲来了,赶紧喊道:“诶哟!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啊!抓紧的!快过来把账做了!” 沙子从船上卸下来,马上就要称重上车,因为是24小时作业,所以时时刻刻都要有人记账。叶慧芬刚才一走,林国玲又半天不来,账没人记,显然就耽误司机运货——当然记账本身显然毫无技术含量,主要是分工已经定下来了,那就得按规矩办。 “啧!怎么我一来就有这么多麻烦事?”林国玲忙着想干自己的“正事”,对看场老头的催促显得有点不耐烦,但这件事又只能她来做,就只好先拿出钥匙,交给阿城和阿计道,“你们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我等下就过来。” 阿城和阿计接了钥匙就走。 看场老头却冷冷一笑。 你的办公室?要脸吗? “他们两个是干嘛的啊?”等阿城和阿计走远,看场老头凑到林国玲身边问道,一边把叶慧芬交给他的账簿递给林国玲。 “来谈生意的。”林国玲随口说着谎,说得顺滑无比,接过账簿,就朝过磅的地方走去。 看场老头有点怀疑,一边看着一辆货车开上码头装沙,又摇了摇头。 他只是打工的,林国荣那个王八蛋自己家里的事情,跟他有毛的关系? 至于林国荣为什么是王八蛋—— 操!那么有钱的人,骂他一句王八蛋他还能死了不成?! …… 阿城和阿计进了沙场的办公室,东摸摸西看看,把每个抽屉都开了一遍,连半毛钱硬币都没发现,不由有点失望。尤其是放在墙角的那个保险箱,试了几十个密码都没打开,相当无奈。 两个人闲极无聊,又等了将近快半个小时。林国玲干完外头的事情,终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进门就指着那保险箱道:“东西就在里头!” 躺在破沙发上的阿城一个打挺站起来,着急道:“抓紧,抓紧!老子今晚还有别的事的!” “除了打麻将,你还能有个屁的事?”林国玲不屑地笑着说道,径直走到保险箱前面蹲下来,把保险柜的指针,来来回回转了三圈,然后一拧把手,就打开了箱子。 阿城和阿计站在后头看着,密码已然牢记心中…… 林国玲低着头,在柜子里掏了片刻,终于在柜子内所有文件的最上面,找到了《西城街道蛟龙巷第号地块建设工程项目建筑用料供应协议》,然后转过头去,兴冲冲朝着阿城和阿计挥舞了两下。阿计忙从林国玲手里接过合同,阿城却还在对保险柜探头探脑。 林国玲见状,一脚就把保险柜的门踢上,严肃斥责道:“看个屁啊!沙场的东西,别动坏脑筋知道吧?” “看一下嘛,又不会让你少块肉……”阿城二皮脸地说道。 林国玲生怕阿城和阿计坏事,一把拿回合同,推两个人出门道:“走了,走了,赶紧把去合同复印一下放回去……” “不用!”阿计一下子喊起来,“有现成的正本合同,还复印个屁啊!” 林国玲有点傻眼问:“不是你说要复印件的吗?” “我说是我说,现在情况不是不一样嘛!”阿计高兴地解释道,“这个合同,你弟已经用过了是吧?接下来这一两天肯定用不着了吧?” “啊……是啊……”林国玲点点头。 阿计又道:“那正常来说,你拿正本合同去贷款,总比你拿复印件更容易吧?” “话是这么说不错……”林国玲习惯性地想要反驳一下。 但阿计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打断道:“你拿着这个合同,要是明天、后天就能把事情办下来,放在你身上一两天有什么关系?用完还回去不就好了!万一人家银行就要正本,你难道再来偷一次啊?” “放屁!”林国玲气愤地破口大骂,“我怎么叫偷了?我这个就是借出来用一下嘛!” “对对对!你是借出来用一下,算我说错话了。”阿计随口敷衍过去,“可万一接下来几天,你们全家人都在这里,银行又要你拿正本,你到时候怎么借?” 林国玲被阿计说到死穴了。 她犹豫了片刻,直接把合同往怀里一塞,推两个人出门道:“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了!你们两个赶紧走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么办了。” “诶!再等等!”阿计站在办公室门口,居高临下看着身高撑死一米五的林国玲道,“你拿钱的时候记得叫我们,三百万现金,你一个人提不动的。” 林国玲一怔,不耐烦道:“知道,知道,知道!过几天就叫你们两个过来当苦力行了吧,啰里啰嗦的,这里没你们事情了,走吧,走吧!” 阿城和阿计总算被推了出去。 两个人一走,林国玲站在门前愣了半天,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意识空白了大半天,思维才又逐渐转动起来。 明天先去银行打听一下情况,要是能直接贷款,就把阿城和阿计叫过来提钱。 要是得等到周一的话,那还更好,可以让丁山也过来帮忙,顺便跟阿城和阿计去投资公司看看,瞧瞧这个投资,到底是怎么个投法…… 林国玲坐到椅子上,心里说不出的感触良多,转头看看窗外。 屋外停着两辆刚运完沙子回来的空车,两个司机正说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聊得火热。 林国玲面露微笑。 辛苦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总算马上就要熬出头了。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医院当护士,追她的人那么多,不想一转眼,丁凯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自己都要当奶奶了吧…… “阿玲!”外头一嗓子,喊破了林国玲对人生的追忆。 码头上汽笛声响。另一艘采沙船,缓缓靠岸。 林国玲知道自己又要干活了,她烦躁地站起身来,嘴里恨恨嘀咕:“妈的我明天天亮就去银行!老子这辈子都不再给人打工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你妈妈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吗?” “嗯。” “你妈妈没说什么吗?” “嗯。” “你妈妈……” “叔叔,求你别再问了行吗,我有点受不了那些人奇怪的眼神了。” 市府路上的肯德基,晚上8点依然热闹。 最多不过五十来个平方的小空间,虽然只坐满了一半,但仍显得拥挤逼仄。 林淼喝着可乐,吃着钟爱多年的上校鸡块——哪怕后来可能因为中国某些法律条文的规定,被迫改名为黄金鸡块,而且数量还从原先的六块变成五块,但林淼依然爱它。 徐毅光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坐在林淼的对面,有点无语。他是直接开单位的警车到市政府门口接林淼的,却被天黑后换岗执勤的辅警告知,林淼去了不远处的肯德基。 随后徐毅光改道前往,进门就见到林淼一个人在狼吞虎咽,边上还围着一群小迷妹,对他的新臂章问个不停——全都是住在附近各衙门同僚们家的孩子。晚上做完作业没地方去,就集体跑到肯德基里聊天、下棋、打扑克,搞得店员们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毕竟这群小孩鬼精得很,每人凑五毛钱,十几个人就能凑出一杯中杯可乐,所以…… 上帝是绝不能轻易得罪的。 尤其是小上帝们的爸妈,都是当官儿的。 徐毅光进来后,林淼就把小朋友们全都赶跑了,大喊大叫说有机密要跟警察叔叔报告,于是小孩子们统统缩到一旁,啥也不说,就盼着林淼赶紧吃完,把秘密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 徐毅光也是不停地看表,看得无言以对。 面对林淼,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不仅仅因为林淼和洛漓的关系,也并非出于林淼的能力、名气、荣誉,更多的,是他从未想象过,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拥有那么远超他年龄的人生状态。自律、果决、坚忍、有原则、有立场、举重若轻、嬉笑怒骂、杀人不眨眼。湖滨路绑架案那次,别人不知道真相,可他却一清二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这样一个小孩,如果他说要报案,自己有什么理由怀疑?徐毅光开车来的路上甚至怀疑过,林淼有可能是要大义灭亲,举报老林的不法行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那就太特么刺激了…… 徐毅光耐心十足地看着林淼吃完,等他打完一个长长的饱嗝,才终于开口问道“我可以继续问你了吗?” “这里人太多,去车里说吧。”林淼背起书包,朝等了他快半个小时的小朋友们挥挥手,“大家不要等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卖组织,泄露党的秘密的!” “切~”一群小屁孩大声群嘲。 紧跟着就是各种傲娇的吐槽,纷纷假装自己跟林淼很熟的样子。 “林淼这个禽兽啊,我明天回学校要他的真面目告诉我们全校!” “告诉个屁啊,全市谁不知道他是禽兽啊……” 林淼听着身后的喊声,很淡定走下楼梯,走到不知道有没有违章停车的徐毅光的警车前。 徐毅光开了车门,两人坐上车,徐毅光缓缓调转车头,笑着说道“叔叔今天被你弄得跟犯罪分子接头一样,说吧,你要报什么案啊?” 林淼放下车窗,让晚风吹进来,却先反问了一句“叔叔,你们今天的扫黑除恶活动,到攻坚阶段了吧?指标抓满了没?” 徐毅光瞥林淼一眼,不废话道“没抓满,你帮我抓啊?” 不料林淼直接来了句“对啊,我手上至少有几十个指标,诈骗集团利用我市重点建设项目,骗取银行贷款数百万,这个算不算黑恶活动啊?” 徐毅光听愣了,惊问道“你哪里来的消息?” “唉……”林淼悠悠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徐毅光有点亢奋了,小声问道“不会是你爸吧?” “说什么呢?我像是那种会大义灭亲傻逼吗?”林淼直接一句话怼回去。 徐毅光“……” 林淼又继续道“我是姑妈,我爸的亲姐姐,有所耳闻吧?” 徐毅光又怔了一下。 狗日的!半个月前林淼过生日的时候才提醒过她呢!这林国玲哪儿来的那么大狗胆,刚从西北逃回来就又要惹事了?还是当老子怕了她弟弟,不敢动她? “你姑妈怎么了?”徐毅光直接拉下脸来。 林淼幽幽道“现在还没干,不过估计快了……” 徐毅光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林淼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我姑妈最近碰上几个她的前债主,是放高利贷的,不过现在改行搞诈骗了。我姑妈呢,智商不够用,就听了他们的话,刚刚把我小婶从沙场骗出来,自己一个人过去了,估计是要偷合同,然后拿去银行贷款。再把贷出来的钱,送到两个诈骗犯手里。” 徐毅光皱眉打断“那你姑妈,这回应该是受害者啊。再说你既然知道了,直接报警抓人不就好了,跟我这边报什么案?” “交易没完成,怎么抓人呢,又没有证据。”林淼很淡定道,“这种事情,总该人赃并获才能抓吧?再说了,要是事情让我家里人知道,我嬢嬢一哭天喊地,我爸就得放我姑妈一马,我爸要是放我姑妈一马,我小叔和小婶两个事主,就是恨死了姑妈,肯定也不好再追究。” 徐毅光听糊涂了,问道“怎么,这事你爸还不知道?” “不能让我爸知道啊,我爸这个人,办小事就心狠,办大事就心软。他要是知道我姑妈又出来坑全家被警察抓了,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救她。这回要是再让我姑妈跑了,我估计下回再想让她吃苦头,就没机会了。天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发作啊?万一她顶着我爸的名头,出去欠个几千万、几个亿,我家以后怎么活?”林淼说着,转过头来看徐毅光道,“叔叔,我全家差点被她害死一次,我妈差点都要跳楼了,我爸糊涂,我不能跟他一起糊涂,这种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我家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徐毅光沉默许久,没有表态,却问道“那你想怎么弄?” “简单。”林淼道,“我小叔刚和我里应外合,把我姑妈骗得死死的。我还故意让我小叔把合同放在保险柜最显眼的地方,今晚我小叔把保险柜的密码都告诉她了。要是没意外,她搞不好明天就会拿着合同去银行贷款……” 徐毅光道“明天星期六,银行不上班。” “不上班才更好布置。”林淼露出恶魔的微笑,“我小叔刚告诉她,他在工行贷了三百万,我姑妈这个人最会自作聪明,工行是肯定不敢去了,剩下能贷出三百万的,无非也就是农行、建行、中行,你们只要事先跟这些银行网点打好招呼,让银行派人也行,你们自己派人过去也行,只要交易一开始进行,你们马上就能冲进去抓人。到时候抓到一个,带出来一片,我姑妈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牺牲她一个,幸福千万家。” 徐毅光听完,久久不语。 过了老半天,才有点无法接受的样子道“你这算什么?眼看着你姑妈犯罪,明摆着都要往火坑里跳了,你还故意在后头踢一脚,硬要把她踢下去?” “叔叔,我也是没办法啊……”林淼叹气道,“要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谁会处心积虑地搞钓鱼执法,坑害自己家里的人?” “钓鱼执法?”徐毅光听到这个词,不由一笑,“呵,还真是生动形象。” 林淼幽幽道“叔叔,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心中有信仰,做事有原则。但是你仔细想象,这件事,也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事啊。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十一月份马上就要过完,市里、省里的考核时间就要到了,这件事办得好,整个东瓯市的警务系统都能受到嘉奖。还有涉事银行,人家也得感谢你大恩大德。抓到诈骗犯,报纸、电视上也少不了要宣传宣传,老百姓也要夸夸咱们瓯城区公安分局有本事。 我家就更不用说了,我爸嘴上肯定不高兴,可指不定哪天晚上喝高了说起这件事,心里就要乐开花呢!叔叔,我也没让人谋财害命,无非就是请你让我姑妈上一节生动形象的法制课,让她长点脑子,长点记性,将来好好做人,顺便再让你抓一群诈骗犯而已。你在过年之前破获一起涉案金额数百万的经济犯罪大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市里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你今年三十四岁,从警差不多应该有十几年了,副科上停了这么久,上头还能让你继续这么副科下去?再说了,不考虑别人,你也考虑考虑我未来岳母啊。阿姨明年这个时候,小宝宝都有了,孩子接下来要吃饭要上学吧?莉莉在京城读书还要学费、要生活费吧?阿姨现在停薪留职,全家都靠你一个人,你不抓紧升职加薪,将来拿什么让孩子上好学校啊?外国语初中一年学费要一万,莉莉那份我给她包了,我小舅子我可不管啊……” 徐毅光一脚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他转头看着林淼,眼神中里带着被腐蚀、被胁迫、被拉下水的愤怒,但对一个八岁的小孩,他又实在无能为力。 林淼淡定得看着他。 良久,徐毅光反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没事。”林淼道,“我还有方案b和方案c,西城街道的派出所所长很乐意代劳,或者市经侦总队的一把手我也有办法联系到,实在不行,市里头的罗万洲叔叔、张开叔叔估计都有办法帮忙。我手上有整本东瓯市和瓯城区叔叔阿姨的通讯录,但你是最好的选择。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希望在我没长大之前,莉莉能一直都过得很幸福。” 徐毅光盯着林淼,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像是妥协一般,靠在了椅背上。 “你想我怎么弄?”徐毅光问道。 林淼微微一笑“钓鱼嘛,现在鱼已经在乱窜了,鱼饵我来投,渔网你去收。让银行做好准备,及时通知就可以了。东瓯市丁点大的地方,我姑妈的活动范围,绝对超不过西城街道办公大楼一公里,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十分钟内就能赶到现场。银行网点或者办公楼里的人再蠢,总不可能连十分钟都拖不住。” 徐毅光静静听林淼说完,犹豫片刻,从车后排拿起了局里配的二哥大,拨了一个号码。 片刻,电话接通。 徐毅光沉声道“喂,你好,我是瓯城区的徐毅光,请帮我联系经侦的刘队长,我有重要案情,要直接向领导汇报,对,现在……” 第五百四十四章 晨光伴着清凉的微风,揭开黎明之前的最后一帘幽暗。 旭日东升,万顷朝阳洒落在东瓯市的大地上时,空中两道轰鸣声划过,一西一北,两架班次仅仅间隔不到五分钟,前后脚在东瓯市唯一的机场上降落。 十来分钟后,从北方归来的飞机上安静地走下十几位身份尊客的旅客。 王建新和罗万洲神色疲倦却轻松地走在最前,身后不远处,老林打着瞌睡,抬手看看时间,还不到早上7点——这回他是跟着市里头的领导出去招商引资的,一口气跑了五六个大城市,老林仗着全国著名作家的身份,全程嘴炮输出,效果居然还不错,拉回来七八个加在一起总投资额过亿的项目,几乎全部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非常符合东瓯市轻工业基础发达、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地方特点。唯有一个比较特殊,名叫“未来阅读电子科技有限公司”。 老林对这破烂公司印象极其不佳,最不佳的地方是对方的牛逼竟敢吹得比他还响,动辄就是有朝一日要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幸好他平日里没少听儿子给他吹差不多的牛逼,总算听过纳斯达克的大名,知道是美国佬搞出来割韭菜的,当时总算能接上话。 而这破公司一没钱、二没项目,只有十来个科大、京大、京华毕业的二十来岁的软件工程师,还算值点钱。再然后罗万洲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一个激动,竟觉得这群吹逼狂人日后大有前途,二话不说就给开出了一大堆优惠政策,把人从中关村里的小破楼给拐到了东瓯市。 不但承诺免费提供至少1000平方的办公用地,还免税三年,水电优惠,甚至还给了每平方200块钱的办公区装修补贴费。老林当时掐指一算,俏丽妈这就是二十万呐! 屁的钱没捞到,还倒贴出去二十万,老罗你这是脑子里头进屎了不成? 老林心里头嘀嘀咕咕,对市里如此优待华而不实的吹牛逼积极分子的败家行为感到很愤慨。更愤慨的是,这群吹牛逼积极分子接下来要落户的地方,居然就在湖滨路的文化产业园内。 等产业园二期工程一干完,他们一伙人就马上搬回来。 从此不但白占湖滨路1000平方的办公用地不说,管委会还无法从他们身上刮不出半点油水,简直比湖滨路最垃圾位置上的八字算命店还不如! 那给人看八字的老头,好歹每个月还能纳税过千,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呢! 反观那群修电脑的,他们能干个毛? 修电脑这种事,老子家里头八岁的儿子也会啊! 老林从飞机舷梯的最上面走到地面,脑子已经过完了一遍自己此行所到过的所有地方,一边还默默感怀,册那的凭什么那群吹牛逼积极分子不到二十个就能享受一千平方的办公室场所待遇,而他身为产业园的二把手,办公室只有15平方大? 老林正low逼地比较着自己跟名牌大学毕业生在受市领导重视方面的差距,走在最前头的老王突然笑眯眯转过身,冲喊老林道“小林,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情。” 老林闻言,赶忙屁颠颠跑上去,就被老王拍了拍肩膀,听老王笑着说道“小林,我呢,这几天工作忙,有件事我一直放在肚子里,没跟你说,怕影响你的工作状态。不过现在事情忙完了,我觉得也该跟你说一下了。我跟牛书记几位班子领导研究了一下,觉得把你放在西城街道,确实有点屈才了,等过完这个月,打算把你调到市宣传部的文化事业发展处,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也顺带给你加点担子,多为家乡人民做贡献。” 老林听得一怔。 老王又马上接着道“这趟你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下星期一开始,把西城街道和湖滨路管委会的工作,抓紧跟同事们交接一下。11月27号,下下个星期一,准时来宣传部报道,组织部的同志,都已经把你的关系、档案处理好了,宣传部连办公桌都给你收拾好了,直接过来就行。我早上还有个会马上要开,就先去市里了。你要是打算请客的话,最好明天再叫我,我等早上这个会开完,今天也得先缓口气啊,哈哈哈哈……” 老王朝老林招招手,直接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专车。 老林站在原地,看着老王的车子开走,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罗万洲一手搭在老林肩上,老林才猛地一抖。 然后就见罗万洲大笑道“国荣,这个惊喜不小吧?” 老林确实又惊又喜,然不住问道“我去市宣传部……做什么工作啊?” “市宣传部文化事业发展处处长助理,破格提拔……”罗万洲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声音轻了下来,“林助理,你提正科了。” 老林脑子里顿时轰然一震。 这就正科了? 他刚提副科才半年多啊,而且不是才刚下了个不许提拔的处分? “那我那个处分……”老林急忙询问。 罗万洲笑道“处分归处分,工作归工作嘛。等处分时间一到,级别就给你明确了,到时候就是文化事业发展处的副处长了,宣传部下面一个处长还配个处理?就是先让你过度一下。” 老林闻言,当场欣喜若狂,差点说都不会话了。 罗万洲看老林没出息的样子,呵呵笑道“回家了再慢慢高兴吧,我也得去市里开会了。” 他的车也停在机场内,司机就站在车门旁等他。 “好。”老林点着头,目送罗万洲朝前方走去。 罗万洲的秘书从老林身旁走过,还不忘道一声喜“林处长,恭喜高升啊。” 老林闻言,彻底掩藏不住,发出哇哈哈哈哈的笑容。 虽然此处非彼处,甚至根本不是处,但是并不妨碍他仰天大笑三十声。 等同行的几个大佬,全都回市里开会了,站在原地的老林,才终于收拾心情,朝贵宾通道走去。严晓海开的西城街道的车,不比市里大佬们的车子,进不了机场。他还得多走一段路,先去地下停车场,顺路拿自己的行李—— 跑了那么多地方,拿回家的纪念品实在太多,必须托运才行。 而且话说回来,貌似寄放在华侨大酒店仓库里的林淼的生日礼物,这都过了两个星期了还没搬回来,趁着接下来这段时间没事,他刚好能抽个时间先把自己家楼上和对面和房子买下来,先不急着装修,给自己家当仓库也行啊…… 内心如是想着,身后的阳光也越发炙热起来。 照在背上暖洋洋的,驱走了昨日剩下的最后几丝寒意。 “我说怎么就觉得今天肯定有好事要发生……”被喜悦冲昏头脑的老林,开始说胡话,明明刚才还困得不行,此刻却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一种强烈的想要找个人倾诉和发泄的冲动在他体内乱撞,他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就飞回家去,冲进卧室,锁上门,然后和江萍…… 某些必须打码的画面,刚要在老林脑海中展开,身后却突然有人喊道“阿荣!” 老林闻言转过身来,便见到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丁山满脸的风尘仆仆,个子不高,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颧骨高凸,眼袋又黑又大,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显得破旧不堪,皮衣的外皮都剥落了,搞不出就是逃出东瓯市那年穿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给人的第一感觉就一个字穷。 “我刚才就看见你了,看你跟那么多领导说话,我就不好意思叫你。”丁山笑道,“我还当你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怎么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啊?” 老林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机场碰到丁山,半天反应过来后,露出优越而鄙夷的神情,打起了官腔道“市里的事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工作安排。” 对丁山这个姐夫,从小就有轻微恋姐情结的老林,向来是不喜欢的。 林国玲当年怎么说也是十里八村有数的小美人,结果却被丁山这个厨子给睡了。 老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从来没看得起丁山过。 尤其现在发达了,那鄙视的嘴脸,就几乎要光明正大地挂到脸上去。 丁山不蠢,当然看得出老林对他是什么态度,但这趟回了东瓯市,他们一家三口除了老林,也没有别的倚仗。日子还得过,林国玲那个傻帽老婆还得他来养,还有丁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丁山每天光是想想,都觉得胸口疼。 他这辈子唯一后悔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没管好自己的裤裆,一时冲动把林国玲给办了。 二是没管好儿子,让丁凯游手好闲了好多年。 但他能怎么办?总不能自杀了事吧? 反正好死不如赖活,从昨天上飞机那一刻起,丁山就已经下了决心,这次回来,不管发生什么,老林这条粗大腿,他是抱定了。不然他们家以后就更没活路。 只是丁山没想到会这么巧,他和老林的班机,居然前后脚降落,直接在机场就碰上了。 老林见丁山只笑不说话,还道是厨子姐夫没文化,被自己强大的官员气势所压服。 想想貌似跟丁山显摆也没什么意思,就招呼一声,直截了当道“走吧,先去吃个早饭,等下我让阿萍带你去阿华那边,阿玲最近住在阿华家,今晚……算了,明天中午吧,明天中午咱们一家人吃个饭,我有点事情跟你说……” “嗯,好。”丁山只是答应,连问都没多问,林国玲前两天在电话里跟他说的大生意,到底是个什么鬼。毕竟现在这么多人盯着她,她总不能再搞出什么花样吧? 两个人从贵宾通道走过,机场的工作人员早就把老林的一大车纪念品拿过来,然后一大群人前呼后拥,一路帮老林把行李送到地下停车场的严晓海车前。 把行李塞满后备箱和一大半车后排的空间,丁山仗着自己已经瘦成竹竿子的体型,愣是在后排稳稳地坐了下来。随后老林大咧咧坐上副驾驶座,严晓海慢慢把车开出机场。上路之后,大清早来接机的严晓海,才笑着跟老林打听,坐后面的骷髅先生是谁。随即一听老林说骷髅先生是他姐夫,正是林国玲的合法丈夫,严晓海顿时肃然起敬。 看着后视镜里形容枯槁、面目憔悴的丁山,严晓海心中暗叹。能和林国玲那种女人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男人而顽强不死的男人,何止是勇士,说是圣斗士都不为过啊! “早上去哪儿吃?阿庆楼还是燕翅楼?”严晓海问老林道。 老林瞥一眼后视镜里正看着车窗外面发呆的丁山,觉得不能让这货一来就占便宜,看了眼手表,淡淡道“7点都不到,不用搞排场了,随便点吧,西城街吃碗糯米饭就算了。” “好,省时省力。”严晓海哈哈一笑。 其实他心里还挺想去燕翅楼吃燕窝的。 只是款爷不答应,那就没办法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林国玲一夜没睡好,眯一会儿,醒一会儿,总是刚睡得舒服一点,就被看场子老头的破锣嗓子喊醒,叫她起来记账。这么一夜下来,沙场上时不时响起的噪音,搞得她简直头昏脑涨,恨不能当场就撂挑子走人,只是想想合同用完了还得放回去,才只好先强忍下来,心想等熬过这两天,自己就从此天高海阔,鸟飞鱼跃,想怎么爽就怎么爽去了。 等到天快亮时,沙场的采沙船就不能继续再在市区沿岸作业了,必须得稍微往下游一些,免得影响瓯江上的渡轮做生意;同样的道理,运沙子的货车也不能随便进瓯城区,只能先开远路去名为市区实为城郊的瓯江区送货。船和货车来回的路途一远,林国玲被喊醒的间隔时间就长了不少。五点多快到六点的时候,林国玲记录完最后一趟从瓯江市区段回来的采沙船上卸下的沙子数量,送今天第一趟运货前往瓯江区的货车离开沙场后,回到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等再一次睁开眼,醒来时已然是早上7点,屋外天色大亮。 ——而且还不是自己睡醒的,是被早上来接班的叶慧芬和林国华叫醒的。 其实林国华也差不多是一夜没睡,心里总惦记着林国玲的事情,生怕这位大姐会干出夜访银行办公大楼的神仙事迹来,虽说事情是铁定办不成的,但他怕就怕林国玲连夜一跑,自己就找不到她的踪影了。这还怎么给林淼通风报信?所幸这会儿,他大清早的连早饭都没吃就跟着叶慧芬急急忙忙跑来,见林国玲还在酣睡,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林淼交给他的任务还算顺利。 但就是不知道,傻大姐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啊…… 林国华把睡得糊里糊涂的林国玲拍醒,心里有种类似于考前半分钟突然想尿的痛苦——你要是跑去尿吧,怕迟到了就进不了考场了;你要是不尿吧,怕进了考场就出不来了。 就像对林国玲这件事,要是提示太多吧,怕林国玲突然智商及格,发现情况不对,分分钟要要偃旗息鼓,从此成为让全家人都心惊胆颤的定时炸弹。可要是完全不拐着弯地提醒她抓紧行动吧,林国华又怕自己要死在林国玲前头。就这么整宿整宿不睡地防着她,谁特么撑得住? 古人云得好,只有千日捉贼的道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林国华叫醒林国玲的时候,看她的眼神相当之复杂。 既有一夜没睡好的疲惫,也有看到林国玲没乱跑的庆幸,还有对林国玲何时行动的忧心。而相比之下,不知内幕的叶慧芬,显然就态度如一多了,见林国玲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张嘴就理直气壮地嘲讽道“阿玲,老大叫你过来给我们打打下手,不是跟你说笑的啊。你自己昨晚说来值班,结果值班时间都没到,我人都没来跟你交接,你就睡着了,要不是我和阿华过来,你打算睡到几点钟啊?等下车来了、船来了,谁来记账啊?一车一船进进出出的都是钱呢,你真以为是沙子啊?” 听叶慧芬逼逼着,林国玲不自觉地就眉头一皱。 她一晚上没怎么睡,又见叶慧芬那嘴脸简直难看,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脾气,跳起来烦躁道“行了,行了,行了!睡一会儿怎么了?我一晚上有少记一笔账吗?整天罗里吧嗦的,我也看你比我好多少。值班就不用吃饭、不用休息、不用上厕所的啊?老大老大……屁个老大!我才是你老公家里的大姐!阿荣那么好,你不干脆让他当小老婆算了多好?” “诶!”叶慧芬听林国玲说出最后一句话,直接就炸了,横眉怒目,破口大骂道,“你再说句试试!?你做人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养条狗给根骨头,狗都知道跟我摇尾巴啊!你这个人现在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有脸跟我说这种话,你这个人,我看真是连狗都不如!狗都比你有良心!” “我……”林国玲骂不过叶慧芬,转头就向林国华求援,大喊道,“阿华!你看看你老婆怎么跟我说话的!” 叶慧芬也不示弱,拉住林国华道“阿华!今天就有她没我了!赶紧让这个害人精走了!你个那么大本事都差点让她害死,这个霉头要落到我们家头上,我们全家早晚要跳江自杀!” “放你妈的屁!”林国玲被叶慧芬戳中痛脚,装傻也装不了了,怒不可遏爆粗口道,“你特么个嫷媢养的!你说我害谁了?” “害你弟么!还能害谁?不是你跟社会上那些人乱搞、乱弄,老大用得着替你去坐牢啊?” “放屁!阿荣……阿荣那个也叫坐牢吗?7天不到就出来了!你脑子进屎了吗?” “我脑子进屎?我看你才是吃屎长大的!你脑子就只有屎,哪来的脑子?!” “行了,行了,别吵了……”林国华听得头大如斗,见两个人还在对骂个不停,怒喝一声,“够了!” 林国玲和叶慧芬这才消停下来,林国华看看表,皱着眉头,做人很实际地说道“先吃早饭,都七点多了,妈个逼老子一晚上没睡好,饿都快饿死了。” “几点了?”林国玲又跟被碰到麻筋一样,冷不丁喊了声。 叶慧芬反正也撕破脸了,没好气地指着墙上挂的时钟道“你眼睛瞎的吗?不会自己看啊?” 林国玲转头一看时间,立马脸上一变,像是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嘴里不住地自言自语起来“哎哟~哎哟哎哟哎哟!我跟你这个嫷媢养的吵半天,正事都差点要忘了……” 叶慧芬听林国玲还在骂,心里火气一上来,又厉声尖叫“你妈隔壁!你再说一句!你今天就给我滚蛋!老子这个沙场不养你!” “呵!”林国玲想起自己的“正事”来,突然又有了底气,暂时把合同用完要怎么还回去的事情抛到脑后,无比自信又硬气的样子道,“行行行,你这个沙场了不起,吃点别人剩下的搞得有多了不起一样,还不是给人打工,给人当狗?你们两个啊,以后要是有本事,就别来找我借钱,尤其是你这个嫷媢养的!” 林国玲指了指叶慧芬,转身就往办公室外头走。 平时在林国玲面前跋扈惯了的叶慧芬,哪儿受得了这种骂,理智崩溃地一个上前,就想付诸武力。怎么说林国玲也就一米五的个子,她还能打不过? 不想林国华却比她更快一步,一把拉住林国华的手就喝问道“你去哪?!” 林国玲见林国华表情凶狠,心里不禁有有点虚,她一只手抱着肚子,生怕藏在衣服里的合同掉出来,又奋力挣扎道“阿华!你给我放开!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林国华无动于衷,继续逼问“我就问你,你要哪里!?” “我……我去银行行了吧!?”感觉事到如今,万里长征已经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里的林国玲,干脆也豁出去了,大喊都,“你给我松开!我明天开始就不在你这里干了!我用不着你们养,以后我养你们全家我都养得起!” “你要干嘛?!”叶慧芬听出不对,急忙喝道。 林国华却突然松开了林国玲的手。林国玲挣脱出去,开了门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嫷媢养的!跟你没关系!你跟你老大睡去吧!” 叶慧芬气急败坏,立马就要追出去,却被林国华拦住。 “你还护着她?!”叶慧芬发疯地冲林国华尖叫。 林国华一使劲,把她拉进怀里,顺手把办公室的门一关。 叶慧芬被林国华明显反常的举动弄懵了,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林国华竖起食指,神色严肃地在嘴巴前比划了一下,然后放开叶慧芬道“你先别说话,这个事情就要解决了……” “什么事情?解决什么啊?”叶慧芬还在疑惑。 就见林国华径直走到保险柜前头,打开了柜子。 叶慧芬好奇地跟了过去,站在林国华身后,见他翻了翻柜子里的东西。 过了十几秒,林国华站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 叶慧芬看得更担心了,使劲问道“到底怎么了啊!你跟我说啊!” “放心,没我们的事情了,我们家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林国华说着,又跟叶慧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坐到办公室前,稍微停顿片刻,拿起了话筒。 叶慧芬盯着林国华拨号,看了几秒,就看出是在往林淼家打电话。 正要询问,林国华突然脸色一正。 “阿淼,合同已经被她拿走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啊,小叔只能做到这里了。” 林淼家的客厅里,林淼披了件厚厚的外套,踩着拖鞋站在茶几前,拿着电话道“嗯,知道了,没你事了,以后安心过日子吧。”说完,直接把电话一挂。 卧室里的江萍听到声音,穿着睡衣打开门,靠在门边,睁着一只眼问林淼道“大清早的,谁啊?” 林淼没头没脑来一句“白猫警探。” 说着话,又飞快拨出另一个号码。 市经侦总队队长办公室里,徐毅光和刘队长早上6点就来了,一直在喝茶、抽烟、吹牛逼、等消息,电话一响,徐毅光赶紧按下免提。 就听另一个的小屁孩恶作剧一般说道“黑猫警长!黑猫警长!我是白鸽警探!吃猫鼠已经出洞!吃猫鼠已经出洞!请立即布置人员,准备收网!准备收网!” 刘队长办公室里五六个大佬,手里全夹着烟,青烟缭绕,一阵沉默。 刘队长“老徐,你家神童女婿啊?” 徐毅光扶住额头,苦笑地点了点头“嗯……” 刘队长突然一笑,冲林淼大喊一声“黑猫警长收到!马上准备收网!” 说完把电话一挂,起身下令“各位同志!” 办公室里所有人齐刷刷站起来,烟头往地上一扔。 刘队长肃然道“行动!” 第五百四十六章 林淼放下电话,放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放大,共计八分钟,顺便还把张幼薇帮他改过的央视吹牛稿背了一遍,时间利用得相当好。背完课外课本,林淼就哐哐敲响了晓晓的房门。 今天是周六,全市中小学早上还要继续以兴趣小组的名义上课。 而也正因为也是周六,所以今天林淼他们没早自习,也不用做早操,八点钟按时到校接受试卷的洗礼即可。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晓晓今天根本不用上课,因为她班上的班主任在询问晓晓“你喜欢哪个兴趣小组”这个问题时,居然遭遇了全宇宙最诚实的答案。 据说晓晓当时一脸纯洁地告诉老师:“我哪个都不喜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公主说不喜欢,她区区一个班主任还敢逼宫不成? 只不过晓晓无意间逃过学校的一劫,却逃不过更高级别的管束。因为春晚在即,晓晓又肩负弹琴伴奏的重任,所以应市宣传部的直接要求,晓晓现在每周六和周日两天都要去东瓯大学苦练一整天的《虫儿飞》,监督她的老师据说是市里专程送沪城请来的“东瓯市留沪专业人才”,以前是东瓯大学音乐系的副教授,一节课收费能收到500块钱的那种—— 当然,面对东瓯市政府的热情和“为春晚服务”的政治任务,这位老师此番前来,钱是基本拿不到了,不过等春晚过后,一旦晓晓扬名立万,估计她一节课的收费能再加一位数,以后涨到1500甚至更高都不算奇怪。所以作为晓晓的钢琴启蒙老师以及《虫儿飞》联合曲作者之一的东瓯大学优秀教师兼东瓯市少年宫钢琴课总教练的钟初惠同志,知道自己被市里抛弃后,一再对此表示非常伤心、郁闷和愤慨,感觉错失了人生中最好的一次发财机会。 林淼把晓晓叫醒后,晓晓磨磨蹭蹭到7点半才跟他一起下了楼。走到楼下时,正巧见到许风帆经过,林淼随口叫住,就把本打算吃面包的帆哥,喊去跟他一起去了西城饭庄吃糯米饭。 三个人出了明月小区,马路对面,抬眼就是西城街道办事处挂出来的大横幅,上书“群防群治、群策群力,共建安全美好生活环境”,再往边上的房屋中介看,中介店门上方的阳台外,还挂着另一条稍微短一点的“严厉打击黑恶犯罪分子”。 林淼看着叹了口气,越到年底,警察的任务就越重,这回又赶上瓯城区拿打黑除恶当周六加班的理由,所以一到星期六,街上连巡逻的人都多了不少。 林淼朝街对面看的时候,正碰见许佳昌胳膊上戴着红袖章,领着一群临时工在值班。 许风帆见到亲爹,虽然屁的坏事都没干,但还是没来由地脖子一缩。 许佳昌见状,也莫名其妙地生气大喊:“赶紧吃饭!吃完赶紧上学!还磨蹭什么呢?” 许风帆吓得扔下林淼,甚至连晓晓都不顾了,赶紧跑到街对面去,一溜烟的功夫,就已经坐到了西城饭庄的门口。林淼牵着晓晓的手,稳稳往街对面走,边走边教育道:“看到没,这种货色,以后不管多牛逼你都别信他的话。稍微被人一吓唬就扔下你一个人跑了,根本靠不住。等我以后给你找个更靠谱的,你别自己乱找男朋友啊。” 晓晓嘻嘻笑着,笑而不答。 林淼跟晓晓走到许风帆那桌坐下来,朝屋里头的克勤大喊要两碗糯米饭和两碗加蛋的甜豆浆,喊完不到半分钟,林淼和晓晓的饭就上来了。许风帆看得直我草,喊道:“我先来的啊!” “对,这就是先来的代价。”林淼拿起勺子,埋头吃饭,时不时看一眼斜对面建行招牌上方的巨大横幅,字数相当不少——“坚决严肃预防经济犯罪,从重打击不法投机分子,全面配合打黑除恶行动,共同维护安全金融环境”。 林淼看着点了点头,虽然文字对偶没做好,但这个态度,他很喜欢。 正吃着饭,突然身后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的老头子们一阵骚动。 林淼转头望去,就见到江洋和张幼薇手挽手走了过来。 林淼周六要上学,张幼薇周六当然就要上班。 张幼薇周六要上班,江洋当然就没办法抱着她睡过一整个早上。 逻辑缜密,无懈可击。 江洋和张幼薇在众老头愤怒的指指点点下,往林淼这桌一坐,克勤急急忙忙又跑上来,问两个人要点什么。张幼薇表示早起想吐,不想多吃,只要了碗豆浆。江洋说自己需要补一补,要了两份人的糯米饭和一碗豆浆。林淼感觉听出了一些在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懂的弦外之音,转头再看许风帆,只见许风帆满脸的萧瑟和惆怅。女神好像是怀孕了,而凶手就在眼前。 但他却不能端起豆浆直接泼过去,毕竟一碗豆浆也要五毛钱啊。真的好痛恨自己出生在那么贫穷的家庭,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神被矮矬富泡走,妈的心都要碎成两半了…… 张幼薇坐下来后,吸引了全场大概90以上的雄性牲口的目光。 唯有林淼不动如山,目光一直对准街对面的建行大门。 这才7点半,建行网点的大门居然开了…… 显然这里头的文章,就相当有深意了。 昨天晚上,林淼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林国玲的一切,全都跟徐毅光托盘而出。 根据林淼对林国玲的分析,首先,按照林国玲的自作聪明的行事风格,她找银行的地点,居然不会在家附近,也就是林国华家周围,其次,按照林国玲的活动能力,超过西城街道一公里之外的银行,她也不会去找,一来她没有车,就算有也不会开,二来她性子急,这件事对她来说又极其重要,所以一定会让她感觉紧张,办事的时候,那种缺乏安全感的心理,必定会促使她从快办理,因此她要找的银行,绝对超不过林国华周边步行15分钟的路程。第三,林国玲这个人只能接触她自己熟悉的环境,所以根据前两点,她到西城街办事的可能性极大。 在排除掉工行这个地点之后,西城街上最有可能受到林国玲光顾的,就只剩下眼前这家建行。 林淼边吃边等,越想越觉得自己牛逼,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想着想着就开始笑,不知不觉就一边笑一边吃完了碗里的饭,吃完最后一口时,调羹还在空碗里挖了两下。 听到砰砰的响声,才发现碗里已经没有饭了。 再转头一看,就发现同桌四个人全都怔怔地盯着他。 林淼非常淡定道:“干嘛?” 张幼薇犹豫道:“你刚才笑得……” 江洋随即补充:“好贱。” “嘁~”林淼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一辆桑塔纳缓缓停到了路边。 “诶!今天吃个早饭人都这么齐啊!”严晓海从车上下来。 老林和丁山也跟着走了出来。 “姐夫!”江洋见老林回来,不由惊喜地忙冲老林大喊一声。 张幼薇也跟着羞涩地喊了句:“姐夫。” 许风帆看了眼桌上箸笼里的筷子,好想抽出一支插死江洋。 然后他就使劲想。 老林笑眯眯对江洋和张幼薇点点头,走到林淼和晓晓身边,摸摸两颗小脑袋,大声问林淼道:“小兔,今天还上课啊?” “嗯……”林淼听到这个爱称,感觉脸皮有点不够用了,含糊地应了声。 老林又问晓晓:“晓晓今天也上课?” 晓晓乖乖道:“等下去大学弹琴。” “哦……”老林是知道晓晓要突击练琴这件事的,笑道,“那抓紧吃,等下爸爸送你过去。” “嗯!”晓晓点了下头。 丁山闻言走上来,笑道:“阿荣,你可以啊,还生了个女儿?” 老林懒得跟丁山解释。 江洋却习惯性地起身对问丁山道:“你好,你是……” “哦,我是……我是阿荣他姐的老公。”丁山说话很小心,都不敢自称老林的姐夫。 但江洋这点话还是能翻译出来,顿时惊讶道:“哦……你刚从西北回来是吧?” 话音落下,站在老林身后刚要问三个人要吃什么的克勤,顿时脸色惨白。 什么情况?老林的他姐姐的老公?那不就是老林的姐夫吗?! 老子前些天才刚刚出卖了老林的姐姐啊! 克勤正发呆,就听严晓海不客气地喊道:“克勤!愣着干嘛?三碗炊饭,豆浆打蛋,赶紧的!” “诶,好,好……”克勤转头就冲店里的伙计喊,“三碗炊饭!豆浆打蛋!马上先端过来!” 老林看克勤往屋里走,又见边上正好有几个孩子吃完,直接就走过去占了位置,挨着林淼这桌坐了下来。林淼这会儿才稍稍回过神来,内心不禁开始打鼓了。 话说丁山不是该明天才到的吗?怎么还提前了? 还有他是怎么跟老林遇上的啊? 怎么就这么巧,今天这么多人全跑这儿来了? 你们这是要干嘛啊?! 想抢警察叔叔的生意还是想劫狱啊?! 许风帆见林淼神色不定,不由问道:“淼哥,你怎么了?” 林淼微微皱起眉头,反问许风帆道:“白鸽警探,是不是死了?” 许风帆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确定道:“嗯,对,死得透透的。” 林淼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虑:“妈的,早上说错话了,不吉利!” 许风帆不由好奇问道:“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林淼马上改口道,“我堂堂东瓯市少先总队总队长,岂能相信那些不存在物质基础的因果联系?命由己造,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边说,一边打开书包,把红领巾拿出来系好。 许风帆更奇怪道:“那你现在又是在干嘛?” 林淼道:“作法。” 许风帆:“……” “阿淼,吃完了就走啊!早上不上课啦?”江洋见林淼又不知道神神叨叨在干嘛,随口笑着催促道。 张幼薇喝了几口豆浆就不想喝了,见林淼两个碗空空,也跟着柔声问:“淼淼,走吗?” “等下。”林淼抬手看了眼他的圣斗士星矢电子表。 张幼薇问道:“你还要等同学吗?” 说着转头看看许风帆。 许风帆受不了这么近距离地跟张幼薇对视,羞涩转过头去。 张幼薇不由笑了笑。 这群初中小朋友,明明都童心未泯,可想法也真是够多…… 然后就听林淼很认真地说道:“这款圣斗士电子表,我已经集齐了星矢、紫龙、一辉和阿顺,但是阿顺长得不男不女,所以我一直不想带。但是冰河的手表,为什么我一直都买不到,厂家明明连雅典娜都做了,为什么就是不做冰河,他们的策划难道不看动画片的吗?” 张幼薇很无语道:“这和你吃完饭却不想上学有任何关系吗?” “并没有。”林淼很诚实地回答道。 “那就走啊……”张幼薇苦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林淼的头。 林淼却转头盯着路对面的银行,微微眯起眼道:“再等5分钟,我总觉得今天有大事情要发生……” 江洋打听道:“什么大事?” 林淼闭口不语,一言不发地看着街对面。 同桌的几人,不由地也全都循着林淼的目光,望了过去。 隐隐约约,林淼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间,晓晓喊了一声:“姑妈!” 林淼抬眼望去,只见朝阳下,一个矮小的身影,被拖出长长的影子,从街头由远及近,迈着坚毅的步伐,直奔街对面的那所建行而去。 一首曲子,在这一瞬间,轰然在林淼耳中炸响。 “漫漫长路任我闯昂昂~带一身胆色和热肠! 找回自我和真情,停步处便是家乡!” 刚响了没两秒,就在林国玲刚一头奔进银行的瞬间,西城饭庄周围,哗啦一下就冲出来一大群便衣警察,二话不说就开始赶人。 林淼看到徐毅光冲在前头,再一转头,发现许佳昌的联防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走了榕树下的老头,自己占了位置。 再再转头,西城饭庄另一侧,那群抽烟的货不是西城街道派出所的又是谁?! 林淼当场就抓狂了。 狗日的!你们到底时候在这里埋伏的? 就是抓个傻帽而已啊! 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吗?干脆开辆坦克过来好不好啊! 林淼在心头狂喊,却激动得双拳紧握。 大事成矣! 第五百四十七章 建行瓯城支行下的西城街网点,网点规模绝对是东瓯市所有建行网点中数一数二的,楼下是营业网点,楼上足足五层,全都是建行在瓯城区的总办事处,正常工作日情况下,几乎可以办理所有普通人能想到的银行金融业务。当然也包括商业贷款。只是这辈子借钱只知道向熟人和高利贷伸手的林国玲,竟完全不知道银行周末不上班的道理,冲进银行的瞬间,当她看到其中一个柜台后面坐着人时,顿时不由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来对了时间。 至于其他十几个柜台为什么都窗口紧闭,林国玲也按照自己的常识,瞬间做出了自认为绝对正确的脑补——周末医院不也这样啊? 留两个窗口挂号收费不就行了?急诊那边该看病还不是照样看病? 这么想着,林国玲不由又露出了自己也曾经吃过公家饭的骄傲笑容。 不过那些过往,终归都已经是过去时了。有道是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不当护士长都那么多年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想了,未来的好日子,才更值得期盼啊…… 林国玲稍稍一定神,拉开衣服外套的拉链,把夹在裤腰带上的合同拿了出来。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一看这架势,当然就紧张了。 其实他是个实习职工,现在还处在试用期——虽然试用期只是走过场,转正肯定是早晚的问题,不过就算是关系户出身,可毕竟刚来上班,家里人自然要教育他夹紧尾巴、老实干活。所以昨晚上点来钟传呼机一响,接到网点领导的电话,让他今天早上6点钟就过来上班,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至于银行网点为什么要6点开门,他不知道,也没好意思多问,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就过来了,甚至比领导要求的6点还早了半个小时,5点半就到了。 反正他家就住在西城街,离上班的地方,步行时间大概是3分钟,就是从一栋楼上下来,走出小区大门,再左拐前行15米左右,生活就是这么幸福…… 只是到了网点之后,他才隐隐感觉有点说不出的问题。 首先是整个网点里头,只有他一个柜员在干活,按说就算是周末,窗口至少也该开2个才对,不然遇上个存零钱较多的大爷大妈,清点都清点不过来。 其次就是网点经理的举止,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古怪。平时都在自己的小办公间里喝茶看报等待大客户上门的网点经理,今天却莫名其妙很不顾个人形象地蹲在网点门口,不停地抽烟,从早上6点过来,一直抽到快7点,抽了能有十一二根,然后就被人叫去了楼上。貌似是市支行的大领导来了,不过具体是哪个大领导,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直到大概5分钟前,网点经理下来后,银行里又陆陆续续多了好多个保安,分散站在网点内的各个角落,看起来倒是还好,不至于让人感到异样。 所以今天到底是要干嘛呢? 柜员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用一个猥琐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东西,径直朝他走去,身子不由得紧绷僵硬起来,脑海中也瞬间闪过n多个念头—— 上级领导抽查? 服务演习? 领导打算重用我,所以特地给我安排了临时考试?! 柜员同志紧咬住牙,凝重地看着对面的中年妇女走到柜台前,正要开口询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话没出口,那中年妇女的下一刻动作,却直接让他懵了逼。 “诶!”林国玲直接把合同往柜台的窗口里一塞,笑着问道,“我要拿这个贷款,你看看能不能贷三百万。” 柜员闻言,瞬间眼珠子都直了。 这…… 这场考试,难度也太尼玛高了吧?! 我现在要是告诉她柜台不能办贷款,会不会被领导批评说话太直,不够委婉?可我要是敷衍她,会不会被领知道指责连基本规矩都不懂,业务素质不过关? 我该怎么办? 这位阿姨的要求这么离谱,又在这个点过来,该不会真的是领导派来考验我的吧? 话说我以前读书成绩也还可以,勉强算个人才,真的不是没有可能啊…… 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柜员同志看着一脸天真笑盈盈的林国玲,心里压力骤然间增大了几十倍,额头上有汗珠滚滚落下,内心深处抓狂地念道:“这道题太难了……太难了!我不会做,我不会做啊!!” “阿姨……”柜员同志艰难开张口,刚想告知对方办理贷款业务的正确流程,网点经理就突然从小房间里跑出来,扯着嗓子大喊:“办贷款是吧!到我这里来!” “啊?”林国玲转过头。 网点经理脸色严肃地朝林国玲招了招手:“大额业务,到我办公室里来办!” “哦,哦!有道理!”林国玲恍然大悟。 本来就该是这样嘛! 小额的业务在柜台办,大额的业务去办公室。 医院也是这样啊! 小病直接门诊就看完了,大病就要去住院。 我果然是吃过公家饭的人,公家单位的事情,果然一通百通…… 林国玲很得意地想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急忙折回去,伸手问已经懵逼的柜员要道:“把合同还给我!” 年轻的柜员拿起合同,慢慢从窗出去,眼看着林国玲跑进经理的房间,内心不由划过一阵失落。难道领导不是来考察他的?而是要考察网点经理? 嗯…… 有道理,自己只不过是个实习员工啊,真是想多了。 那么我今天这么早过来,就是给网点经理当人肉背景? 柜员这么一想,不禁就有点生气了。 奶奶的,这个经理真是坏,不喊老员工,专门就喊他这种实习的…… 实习生就这么好欺负的吗!? 网点经理听不到柜员内心的咆哮,他领着林国玲进了办公室,先仔细打量了林国玲几眼,脸色更加地发黑。 他比柜员高级的地方在于,他昨天晚上就已经从银行领导那边收到了消息。不光是他,附近十几个网点,现在都有银行的领导坐镇,只是不知道“犯罪分子”会选哪一家下手而已。 现在看来,貌似是他这边中大奖了。 “身份证。”网点经理盯着林国玲看了片刻后,沉声说道。 林国玲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证件递上去,嘴里又竹筒倒豆子般,把人家都还没问的事情,全都一口气主动先说出来:“我前几年一直都不在东瓯市,上个月才回来的,这个身份证不知道过期了没有。前几年走的时候还有点官司在身上,这个不影响贷款的吧?要是影响的话,我再找两个朋友过来,这个项目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做的,用他们的身份证也可以的吧?” 听林国玲逼逼,网点经理烦躁得不行。 这个犯罪分子,看起来好像有点蠢。 一个人心眼坏,本来就很遭人烦了,可如果又坏又蠢,那简直…… 经理拿着林国玲的身份证,来回比对着她的样子。 身份证上林国玲的照片,是二十多岁小姑娘的样子,看起来还挺漂亮的,让人一瞧就喜欢的那种,可再看眼前的本尊,虽然五官变化不大,但那气质,那举止…… 年轻的时候再漂亮又有什么用,等年纪稍微一大,该招人烦还不是照样招人烦? 经理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都说相由心生,果然不假…… “林国玲……你这个名字?……”经理觉得貌似哪里听过的样子。 当然,这个问题,更不用他来问。 林国玲立马就大叫起来:“我是林国荣的姐姐!就是那个作家!我是他亲姐姐!” 声音传到外头,柜员和几个保安闻言,神色都明显变了变。 网点经理更是惊呆了。 林国荣的姐姐? 今天要抓的犯罪分子,居然是林国荣的亲姐姐!? 什么情况? 难道是有人想借机整林国荣? 有可能! 太有可能了! 怪不得出动那么大的阵仗,以林国荣现在的社会知名度和权势,想整死他,这样的动静就合情合理了! 对真相的了解程度只有一半的网点经理,自认为洞悉了真相,立马把身份证还给林国玲,然后配合地露出笑脸来,演技拙劣地开始给自己加戏,台词生硬道:“哦,那就是自己人嘛!” 可这话落在林国玲耳朵里,却就不一样了。 林国玲相当惊讶老林的名头居然这么好用,忙兴奋道:“那我这个贷款能不能贷啊?市里的项目啊!你看这个印……” 林国玲拿起合同,翻给经理看。 网点经理随即就打断道:“行行行,不用看了,你这个手续都不用办!等下签个字就行了,你说你还有两个朋友是吧?一起叫过来吧,三百万的钱挺多的,我怕你一个人拿不动……” 林国玲更震惊了。 “钱马上就能给我吗?” “对,签完字就能拿。”网点经理笑着,一边把电话递给林国玲,“你赶紧把你两个朋友也叫过来,我上楼去拿份文件,你等一下啊。” “好,好好好,诶哟你们这个办事效率太高了,谢谢啊!谢谢谢谢!”林国玲激动地抓住网点经理的手,使劲晃了两下。 网点经理忍着心里的厌恶,笑着拿开林国玲的手,匆匆跑出小房间。 快步走到网点门口,又跟保安吩咐了一句:“里面那个女的盯好了,是个骗子,千万别让她跑了。” 保安眼神一变,连忙点了点头。 …… 第五百四十八章 林国玲进去了! 她好像叫人了! 有两个王八蛋也跑进去了! 林淼不知道银行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在林国玲进去后不到2分钟,就有一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匆匆跑了出来,从银行网点大门旁边几米外的楼梯上了楼。又过了不到2分钟,徐毅光就接到了电话,然后下令所有人戒备。再过不到5分钟,就有两个皮衣男飞奔进了银行。随后徐毅光和刘大队长喊了声准备,西城饭庄四周,便呈现一片肃杀之气。 中国官方时间7点46分,旭日高升,阳光普照。 林淼的屁股就像钉在了椅子上,任由张幼薇怎么催,就是打死都不去上学。 正赶上大戏的老林和严晓海也是一脸的兴奋。严晓海屁颠颠地去跟许佳昌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许佳昌却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只让严晓海保持耐心,说马上就有分晓。老林则脑洞比较大,问徐毅光和刘队长,是不是有人想抢银行。徐毅光和刘队长神色颇为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尚被蒙在鼓里的老林,以及老林身旁今早刚刚从西北回来的某位犯罪分子的丈夫。 让犯罪分子的两名至亲,眼睁睁看着她被警察围捕。 太残忍了…… 徐毅光心里叹气,转头望向林淼,只见林淼居然在唱歌“投入命运万劫火哦哦~那得失怎么去量?驰马闯江湖,谁为往事再紧张?” 徐毅光脑门上挂下十八道黑线。 这小兔崽子,坑起自己人,真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啊…… 还能安心把洛漓嫁给他吗? 徐毅光的想法有点跑偏,这时坐在林淼的许风帆终于熬不住了,觉得此地危险不可久留,又担心上课迟到,小声跟林淼说了声,就赶紧不讲义气地逃走。 林淼对许风帆的选择不加分也不减分,学生读书,天经地义,强拉着他在这里跟自己一起看戏,那才叫没人性。许风帆一走,张幼薇又着急地看看表,都7点48了,从这里走到学校,至少得10分钟,再拖两分钟,那可真的就要打铃了。她这个班主任,总不能眼看着班上的小屁孩故意迟到,不由生气劝道“淼淼,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等下!再等一下!”林淼再次拒绝张幼薇。 “你到底想看什么呀?”张幼薇问道。 这时刚刚喊了声姑妈的晓晓,突然又开了口,小心翼翼对方才并没有注意听的江洋和张幼薇重复道“姑妈刚才跑进银行里了……” 张幼薇听得很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姑妈?” 分不清到底哪家归哪家的晓晓,只能换个说法解释道“淼淼的姑妈……” “淼淼的姑妈?……”江洋转过头,疑惑地望向林淼。 林淼忙对江洋一瞪眼,眼神极其凶狠“别吵!” 江洋被林淼瞪得心头一跳,张幼薇不禁也被吓住了,林淼稍微又缓和下来,小声道“别让我爸和我姑父听到,今天这个事,我得亲自看到结果,不然我不放心。” 江洋和张幼薇对视一眼,对林淼刚才一瞬间的反应有点后怕。 然后同时安静下来,跟全场所有人一起,将目光对准银行。 时间一秒一秒,走得无比缓慢。 两个保安各提着一个箱子,从网点旁的大楼里出来,走入银行。 坐在老林和丁山身边的徐毅光,突然喊道“上去准备!” 西城饭庄外,市经侦总队的人,瓯城区分局的人,西城街道派出所的人,街道联防队的人,乌泱泱五六十个,直接由徐毅光和刘队长带着,直奔街对面而去,围到银行大门两侧。 林淼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到老林身旁坐下来。 老林转头看看林淼,又抬手一看表,奇怪问道“小兔,你怎么还不去上学啊?” “马上……” 正说话间,就见银行对面,阿城和阿计两个人拎着两个皮箱走出来。 紧接着不等徐毅光喊话,银行里头就先传出一声高喊。 “抓骗子啊!快抓骗子啊!”网点经理站在门口声嘶力竭。 阿城和阿计见状不对,直接把手里的箱子一扔,拔腿就要跑路,可连两步就没迈出去,就被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摁倒,晚一步出来的林国玲还没搞清状况,脑子里还回荡着经理抓骗子的喊声,嘴上却不由自主,又高喊起来“救命啊!抢劫啊!有人抢劫啊!救命啊!” 老林和丁山听声音耳熟,双双定睛望去。 丁山视力稍好,顿时拍桌而起,惊声喊道“那不是阿玲吗?!阿荣!你看看是不是……” 这边不用老林回答,那头被正两个警员反捆双手上手铐的林国玲见到街对面坐着老公和弟弟,也不管老林和丁山是怎么坐到一块儿的,急得当街就叫“阿山!阿荣啊!救命啊!抢劫啊!有人要抢我们家三百万啊!” 什么三百万? 老林听得陡然一惊。 丁山却更直接,二话不说就往街对面跑,脸色阴沉地一边骂道“妈个逼!才回来几天啊?又给老子搞什么事情?!” 老林见状也想往前跑。 林淼突然伸手,拉住老林的衣服,大喊一声“爸!” 老林转过头看着林淼,有点茫然失措。 林淼看着丁山刚跑过去就被警察不由分说地拿下,听着街对面林国玲杀猪一般的喊叫声,然后抬起头,直勾勾盯着老林,说道“将来还想当大官,今天就什么事都不要管。全市打黑,你插手就是妨碍司法,给黑恶势力当保护伞,别人以后要弄你,一句话就把你弄没了。” 老林还没回过神来,街对面徐毅光又匆匆跑回来,当着满大街吃瓜群众的面,在老林面啪的一声皮鞋踩地,重重立正,身姿笔挺地对老林敬了一礼,然后放下手来,一把握住老林的右手,大声道“林主任!我代表瓯城区全体警务人员,感谢你的配合和付出!瓯城区群众会牢记你对全区打黑除恶工作所做出的贡献!你的大义灭亲和自我牺牲,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街对面,包括自己上门送死的丁山在内,四个人已经被牢牢控制。 刘队长站在街对面,突然大喊一声“全体都有!” 西城饭庄四周,所有便衣警员立正站好。 刘队长面向街对面的老林“向林主任敬礼!” 哗! 全场加起来上百号民警、辅警、协警,从街对面到西城饭庄四周,四面八方,面朝老林,上百只胳膊同时高举,肃然敬礼。 老林的脑子宕机了。 今天一早上的收获,真心多得有点顶不住啊…… 第五百四十九章 老林遭逢大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因为连夜赶路加上连续受到强烈刺激的缘故,他甚至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连该怎么跟刘队长表面上对答两句都不知道,好在林淼反应迅速,一见情况不对,就赶紧拉着老林回了家。江洋和张幼薇放心不下,带着晓晓一同返回,直到老林在家门口被江萍签收了,两个人才带着林淼往四中去。 最后毫无意外,迟到了将近十分钟。 但好在这丝毫不影响林淼的考试状态。 早上四节课,连考语文、数学和《历史和社会与思想品德》三门,有鉴于最后那门由老狄同志教授的连中考都要开卷的科目,纯属侮辱外国语初中学生的智商,所以语文和数学都分到一节半课的考试时间,《历史和社会与思想品德》,则在题量极大的情况下,只给了40分钟。第四节课林淼班上的学霸们为求高分,各个都翻书翻出电风扇的效果。 知道的人自然明白他们是在开卷考试,不过要让不明所以的人看到,怕是日后再回想起来,会误以为林淼他们是提前二十多年,就已经开始学习先进的量子阅读技术。 林淼早上考完试回家,上楼的时候就听到老太太嚎啕大哭的声音。 走到家门口往屋里一看,好家伙整个客厅里至少坐了二三十人。 不仅林国华、叶慧芬、丁凯这几个该来的人来了,还有一堆根本跟这件事挨不着边的老太太娘家的乡下亲戚,居然也来了一堆。 “孩子来了,孩子回来了!” 几个老太太娘家的亲戚笑着大喊起来,显然也没怎么把林国玲被抓的事情往心里放,纯粹就是响应老太太的号召,特地赶来参与“我家牛逼的远方亲戚林国荣”的家务事,凑热闹的。 林淼胡乱地叔叔伯伯阿姨阿公阿婆乱喊一通,反正两辈子也没搞清楚这些人到底和老太太是表兄弟妹的关系还是堂兄弟姐的关系,然后环视四周,发现丁山正蹲在客厅的角落里抽烟,应该是已经洗脱嫌疑,被释放了;老林则眼珠子通红,双目无神地靠在沙发上,一看就是累得半死还让人烦得没法睡觉,体力和精力正在被严重透支。 江萍和晓晓全都不见踪影,百分之两百的可能,是去了东瓯大学躲清静。估计屋里头这群人不走,她们两个今晚可能连家都不会回,会直接去林淼外婆家里过夜。 林淼喊完人,老太太就着急又冲林淼哭诉道:“阿淼啊!你看你爸做的好事啊!你姑姑都让他抓牢里了啊!你爸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啊!自己亲姐都抓!天打雷劈的啊!” 林淼对老太太充满个人情绪的哭诉不以为意,很镇定地先观察了一下老林的反应,见老林眉头微皱,就知道老林目前精神状态正常,也就没着急去解围。 “哦。” 林淼敷衍到极点地应了老太太一声,转身走到晓晓的房间前。 打开房门,果不其然屋子里有三个小孩,一个正在晓晓床上翻来翻去,一个在翻房间里的抽屉,还有一个在研究电脑——电脑已经打开了,停留在输入密码的界面。 “出来。”林淼喊了声。 屋里头三个小孩动作一停,愣愣望向林淼。 林淼面无表情,重复道:“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兜里我家的东西都拿出来,出来。” 身后一个不知道是老太太妯娌还是表妹的阿婆走过来,笑盈盈道:“阿淼,这四个都是你哥哥啊,特地从乡下过来看你的。” “四个?”林淼一怔。 然后就见床底下又钻出来一位。 林淼克制着骂娘的冲动,转头对身后的阿婆道:“我姐房间里的东西,便宜的论百,贵的论万,东西弄坏了是你赔还是他们爸妈赔?” 林淼这句话,一下子就转移了房间里的关注重点。 所有人刷刷望向林淼。 那笑盈盈的阿婆顿时笑脸一僵,林淼都懒得搭理,继续对屋里几个小孩子道:“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把我家的东西,全部从身上拿出来,不然等我姐回来,发现房间里少了一根针,我都要让警察去把你们抓回来。不信可以试试。” “说什么呢!怎么会拿你们家里的东西?”身后的阿婆急得跳脚。 林淼回头一瞥,淡淡道:“要不要打赌?赌一千,他们身上搜不出东西,我现在就给你。他们身上搜出东西,你给我一千?” 阿婆闭了嘴,显然不敢,但又不肯松口。林淼不再和她废话,转回头去,直接指了下屋里个子最高,估计有十三四岁的那个姑且可以称作大表哥的孩子:“你,过来。” 大表哥有点蒙,傻傻走到林淼跟前。 林淼道:“把口袋翻出来。” 大表哥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先掏了下,然后才翻出兜。 只是手法实在拙劣不堪,连握在手心里的手表的表带都没藏好。 林淼都懒得动手,直接问道:“把右手举起来,手心摊开。” 大表哥耍着小聪明,先把右手往后一甩,顺便把手里的手表甩飞出去,然后才摊开手心。 林淼眉头一皱,走进房间,去把被摔在地上的手表捡了起来,转身对大表哥道:“这只手表0块,东西是不贵,但摔坏了还是要赔的。” 那阿婆马上道:“你家这么多钱,送只手表给你哥怎么了?怎么这么小气啊?” 林淼转头对阿婆一笑:“我家现在的家产大概三五百万,要不要跟你们一起平均分一下?我让我爸把京城那套一百万多的房子卖了,折个现分你十万好不好?” 阿婆被林淼说得脸一黑。 林淼立马又大声道:“我家钱再多,也是靠本事挣来的,不是风刮来的,跟你们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家小孩没家教,偷就是偷,东西弄坏了就要赔!那个玩我电脑的,我这台电脑值两万三,电脑里的文件,值两百三十万都不止,要是弄坏了,你别想逃,你爸妈也别想逃!你要是不信,看看我姑妈现在人在哪里,你看我弄不弄得死你们?” 玩电脑的二表哥一听,吓得赶紧把手从键盘上放开。 林淼又大喝一声:“东西拿出来!” 二表哥明显是个老实孩子,又委屈又害怕地颤颤道:“我……我没拿!” “出去!”林淼一甩头。 二表哥急忙跑出房间。 屋里头剩下两位,如法炮制。 一个搜出一口袋几十个硬币,明显不可能是他家里给的零花钱。 另一个从床底下爬出来的那位更识货,不仅被林淼搜出他托江洋给晓晓买的生日礼物,一个造型很别致的银手环,还有林淼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几只手表,一块怀表,一个打算明年送给洛漓的胸针,十来根诸葛连弩的备用弩箭,当书签用的二十多张百元现金,五六包巧克力糖,洛漓送给他的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着洛漓的一绺头发,这狗日的居然把头发扔了,盒子留下了,拿来装了钱…… 林淼当着几十人的面,把天性解决得最凶的四表哥身上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掏出来,看得满屋子人一脸尴尬。林淼都看笑了,骂道:“艹你妈,看来这下不叫警察都不行了啊,人赃并获,赃物价值四千元人民币以上,妈个逼幸好老子家里有钱啊,换了一般人家,你们这群人蝗虫一样扫过来,直接就给你偷破产了嘛!” 一边说着,直接就走到茶几旁,拿起了电话。 老太太见状急忙按住林淼的手,喊道:“干嘛?把你姑妈关进牢里还不够,还想把我全家都关进去吗?” “关不关我说了不错啊,法院说了才算。”林淼看着老太太,抬头又对其他人道,“你们抓紧点,最后给你们各位一次机会,拿了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万一是个值钱的,你们又不识货,等你们走了我家照样要报警。到时候坐不坐牢,我家说了就不算了啊!” 林淼话音落下,四表哥赶紧又从自己的内裤里面,抽出一条晓晓的贴身衣物。 林淼看了都想吐:“妈个逼,你特么是不是变态?” 人群中这才走出来一个人,一巴掌扇在四表哥脸上。 这么一闹腾,满屋子老太太娘家的亲戚也总算没脸待了。 本来该是午饭时间,却一群人嘀嘀咕咕林淼不是个东西,也就现在仗着有个好爸爸威风威风,长大了铁定如何如何,然后愤愤离去。 不相干的人走了一堆,林淼也没想留老太太,直接对林国华和叶慧芬道:“小叔,小婶,你们先带嬢嬢和阿凯哥回去,我爸早上才下飞机,得休息了。” “我不走!”丁凯挺身而出,含恨道,“你们不把我妈放了,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林淼望向丁凯,淡淡问道:“阿凯哥,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警察为什么要抓你妈?” 丁凯无言以对。 林淼正色道:“你妈不是我爸让警察去抓的,你妈被抓,是因为她自己犯了错误,她要是不犯错,天王老子也抓不了她。你们要是想早点让我姑妈出来,那就先让我爸休息。我爸就是本事再大,也要睡好吃好,才有力气办事情。你们现在围在这里,我爸能干嘛?一个电话就让警察把人放出来?真当我爸在东瓯市只手遮天啊?我家要有这本事,我爸现在还用让你们几个人围着不放啊?” 丁凯和老太太被林淼怼得没话说。 林国华和叶慧芬趁机,赶紧连拉带劝,把丁凯和老太太拖走。 屋里只剩了林淼、老林和丁山三个人,以及满地的脚印和烟头,还有胡乱扔在茶几上的赃物。 等江萍晚上回来,少不得又要发飙。 林淼看着满屋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老林身边,拍拍他道:“爸,先去睡吧,这里交给我。” 老林愣愣地看看林淼。 林淼表示确认地点了点头。 老林这才长舒一口气,起身对丁山道:“阿山,我实在是没气力了,你先跟阿淼下去吃个饭,阿玲的事情,等我睡醒了再商量。” “嗯。”丁山心情低落但表示理解地应了声。 林国玲搞出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上次跑路,就把林淼一家害惨了,到现在都还欠林淼家好几万没还。 这回又是自己作死,居然刚一回来,就跟阿城和阿计那两个王八蛋搭上了线。 刚才在公安局的时候,听审他的警察说,林国玲偷了林国华沙场里的合同,拿去银行骗贷款,居然足足骗了三百万!这个数额,枪毙都够十次了!别说一个老林,就算十个老林加起来都救不了她。绝对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跟老林根本没关系。 只是他在这里家里从来就没什么地位,刚才老太太乱骂,也只能随她骂。 幸好林淼这小屁孩强势得一塌糊涂,这么丁点大个东西,居然能把满屋子老太太的亲戚赶跑,把所有人都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他也算开眼界了。 早就看报纸上说神童神童的,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老林回了房间,林淼就带着丁山下了楼。 附近没什么地方好去,能选的地点只有西城饭庄。 过了马路,回到今早丁山目睹林国玲被抓的现场,克勤见到两人,总感觉心里有愧,硬着头皮上前招呼道:“阿淼,今天不带舅舅、舅妈一起来啊?” “嗯,今天要谈大事情。”林淼淡淡说道,“你就按平时四菜一汤上吧。” “好,好,楼上刚好有位置。”克勤笑着说道。 林淼带着丁山上了二楼雅座。 二楼没人,林淼坐下来就问丁山道:“姑父,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弄啊?” 丁山看着林淼人小鬼大的样子,在老婆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居然笑了。 “还能怎么弄?”丁山摇摇头,叹口气,“你姑妈这回要么死,要么活。要是判枪毙呢,我就一个人带阿凯,阿凯今年十六岁,再养他两年,让他学点手艺,能学好,以后就不用我操心了,要学不好,就跟着我混饭吃,我活到哪天,他就活到哪天,等我哪天两腿一蹬,他将来怎么样,我也没办法。 要是你姑妈这条命能保得住,那也差不多,无非就是等她出来。反正我这条命,这辈子就交给他们母子两个折腾了,能折腾到哪天就算哪天吧,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丁山说得唏嘘,眼眶微微发红。只是那点眼泪,微微一晃,就不见了。 典型的被老婆坑了大半辈子,神经都麻木了,真·欲哭无泪…… 林淼看着丁山的惨样,谈不上有什么共情,内心基本上毫无波澜,继续淡淡道:“姑父,按理说呢,我家现在过得不错,姑妈是我爸的亲姐,我爸伸手拉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但是我姑妈那个人,我想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钱要是交到她手里,她不是拿去送给别人,就是拿去害全家,我们家也真是的被她坑怕了。她上个月刚从西北回来,我妈就先哭了一场,跟我爸都吵翻天了。” 丁山惭愧地低下头道:“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家,以前把你们家害惨了……” 林淼却突然话锋一转:“以前的事就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让你们赔损失,你们也没这个能力。做人做事,还要是往前看。” 丁山听着林淼老气横秋的话,又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时克勤亲自端着菜上来,刚放下要走,就被林淼喊住:“克勤叔叔,你先坐一下,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啊?又想出什么新的吃的花样了啊?”克勤偷偷看丁山一眼,抽过一张椅子,故意跟丁山隔得稍微远一些,生怕丁山突然暴起把他砍死,同时还要艰难地维持笑脸道,“我们店里的师傅,水平也就那样了啊,太难的东西我们是真做不出来。” “不是这个事,是大事情。”林淼跟克勤说着,又对丁山道,“姑父,你吃一下这个椒盐跳鱼。” 丁山一听,默默拿起筷子,夹了一条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品,然后放下筷子,专业角度地点评道:“你们炸这个跳鱼的时候,顺序不对,油温也不对,这个东西,讲的就是外焦里嫩,你应该先烫到六七分熟,再裹上蛋液芡粉,放进滚油里过一下,七八秒钟马上捞出来,那就里面熟透,外头又脆,咬下去嘴里还带油,还有你这个椒盐,调得比例也不行,椒盐是去腥提味的,把不好的味道盖住,把没有的味道补上,量不用那么大,胡椒要比盐稍微多一点……” 林淼听丁山说着,转头看看克勤,只见克勤听得一脸认真,不由笑道:“克勤叔,我姑父水平不错吧?以前是个酒店的大师傅,一个人能撑起一家店的。” “哎哟!还是同行啊!”克勤急忙向丁山伸手。 丁山淡淡跟他一握。 克勤又转过头,快人快语问林淼道:“淼淼,你是想介绍你姑父到我们店里打工啊?” “开什么玩笑!这种小事我还找你干嘛?”林淼豪气干云,“克勤叔,我家最近现金多,想投资做点小生意。我想让我爸投你二十万,你把门面再弄大点,股份两家对半分,我姑父算技术入股,来当个小老板,顺便给你掌个勺,工资你们自己谈,每年年底再拿点分红。你要是觉得行,这个月月底之前,我家就把钱送过来。” 克勤和丁山两个人当场就听傻了。 克勤心里想:妈个逼!我刚出卖你姑妈,你就要投钱报答我,这特么是人干的事情吗? 丁山心里想:妈个逼!我老婆刚被抓进牢里,你们就要让我当老板,这特么是人干的事情吗?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神火花四溅。 是! 相当是! 半夜睡不着,起来磕头求月票 眼瞅着就要到月底。。。眼瞅着菊花就要不保。。。回想月初那么辛辛苦苦地蹭到月票榜40来位,可这几天稍微一疏忽,忘了给各位读者爷爷奶奶们磕头请安,这排名居然说下去就下去了。 刚才睡前随手一翻月票榜,随意瞥了眼具体票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几百张票数的差距,暂时排在我身后的几位大佬一发力,不就是一两个小时就能抹平的事情吗? 所以事到如今,不连夜磕头是不成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国庆斗拼过来了,不能倒在最后一个星期啊! 各位读者大爷大奶奶们,容我说句滚蛋话,大家不看功劳看苦劳,好歹看在我这个月兢兢业业干活像个人,到现在为止,本月也更新了32万字了,能帮我一把算一把吧。 就算是一把屎一把尿我也谢谢大家了。 不贪心,往40名再冲一把。 跪求月票。 气球叩首再叩首。 第五百五十章 下午快一点的时候,克勤奉上膝盖,在精神上跪送林淼和丁山出门。一来因为丁山在一顿饭的时间内指点了他十二道菜的做法,二来在克勤眼里,林淼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存在。毕竟这娃娃不但嘴上装逼无敌,真正要人命的是,他还总能拿出硬扎的玩意儿给逼背书—— 装文化逼,身后有一堆证书、奖状和原京华社副社长的师父;装富裕逼,身后亲爹手头有房产若干、待收割韭菜百万、每月稿费多少不可为外人道;装声望逼,《东瓯日报》随便一翻,天天都有他的名字,东瓯电视台也隔三差五就要报道一下,更不用提最近新华书店开售最新一版的中小学生作文选,连克勤自己都给孩子买了一套,孩子看不看不要紧,关键是上头有林淼的亲笔签名,将来升值可期,属于低风险高收益投资,不买可惜。 这么一想,对超级土豪家的大少爷而言,区区二十万的投资,淼爷根本没有装的必要。如此小儿科的逼,已经配不淼爷的身份和地位了。因此克勤无比肯定,淼爷今天所说绝非戏言。 拳打阿庆楼,脚踢燕翅楼,干死华侨大酒店,问鼎东瓯市的餐饮业的未来就在眼前! 林淼和丁山在克勤已经兴奋到半疯癫状态的目送下过了马路。 回到明月小区的家楼下,丁山没有再上去,而是等林淼上楼拿来老林的车钥匙,先把早上没来得及拿出来的行李,从停在楼下的老林的桑塔纳后备箱里取出来,然后直接就找房子落脚。林淼想想也是,现在林国玲被收押在监,丁凯又住校,丁山根本没必要再去林国华家里蹭住,蹭林淼自己家的房间,江萍更不会乐意,所以还是自己租房子最好,不碍着别人,自己住着也舒服,这个情况下,用不着省这几个房租。 身为地头蛇的林淼,不到五分钟后,就带着丁山来到了江洋上个月盘下的中介店。 此时这家房屋中介,已经被江洋转手出去,交给了他一个名叫温仲华的小弟的妈妈打理。江洋自己的办公地点,则开始飘忽不定。有的时候是各衙门领导的办公室,有的时候是他跟张幼薇居所的客厅,更过分一点,还有他跟张幼薇居所的卧室。总之江洋办事,几乎只靠嘴,能电话解决的绝不见面,能十分钟聊完的正事,绝不开会。 每天的时间,基本一半花在酒桌上,另一半花在床上,幸福得连林淼都觉得他哪天被雷劈纯属正常——这潇洒日子过得,神仙也遭不住要眼红呐! 温仲华的妈妈一见林淼来了,并不知道林淼是他儿子的老板的背后老板,却很清楚林淼是林国荣的儿子,立马对前来租房子的丁山殷勤有加。 林淼没时间陪丁山看房子,把自己的传呼号码留给丁山,然后随口提一句不要嫌这边附近的房租贵,反正西城街这一片的房租就没便宜的,住得近些,上班也方便,交代完直接就走。 原本只想随便找个月租百来块的房子随便将就一下的丁山,等林淼走后跟中介一打听,才知道西城街这一带居然真的房租极高,最便宜的也要月租三百起跳,贵一些的每月四五百甚至七八百、上千的都有——两间房子打通,总面积超过一百五十平方还精装修的,江洋和张幼薇现在住的就是这种。足可见西城街一带的老百姓,已经有钱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就在西城街往西最多再走一公里的西郊街道那边,此时的房价也才不过每平方七八百块而已,相当于在西城街这边租最便宜的房子五六年,租金就抵得上西郊街道一间二三十平方小居室的房价。只可惜这年头的东瓯市老百姓普遍还是缺少投资房产的念头,绝大多数本地人租房子,也是出于搬家装修之类的原因,最多租三五个月就走,极少会想着干脆多买一套,反正有地方住就够了。所以这种因为城市开发水平不平衡以及缺乏政策导向所造成的房价和地价落差上的大便宜,大部分就白白让林淼家这种先富起来的家庭给占了。 ——因为手头钱多又不知道该怎么花,所以在林淼的一再坚持下,老林和江萍现在已经达成共识,以后有多余的钱,就拿来买门面。最多三五年就能回本,被拆的话,补偿金也相当高,几乎是百分之百稳赚不赔的生意,相当划算。 丁山感慨着东瓯市的发展速度,最后选定了一间五十平方,月租三百的房子。 温仲华的妈妈急忙关了店门,带他过去看房。 林国荣家的亲戚,收他一百块钱的中介费,不算过分吧?…… …… 丁山忙着安顿的时候,林淼已经叫来克勤店里的伙计,帮他收拾了被老太太娘家亲戚弄乱的房间,虽然收拾得没江萍自己动手来的干净,不过好歹也算不至于让江萍一回来就发飙了。 给了十块钱的巨额小费,把前来打扫的年轻伙计送走,林淼听着老林隔着卧室房门还跟打雷似的鼾声,仔细又检查了一遍家里的东西。摆在客厅里的钢琴琴盖上,被划了两道崭新的印子,林淼自己的储藏室里,书全都被翻了出来,扔得乱七八糟,床上估计也有人爬上去过,家里上上下下,仿佛是少了一些东西,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少了什么。 看来以后真的要装个监控才行…… 林淼花了大半个小时,把自己和晓晓的房间重新收拾好,再去阳台上看看,阳台倒还干净整洁,没有鞋印,只有两个烟头,全都很有节操地扔在晓晓种的仙人掌的花盆里,林淼拿了张纸巾,把烟头取出来,生怕沾到上面已经风干的口水。 劳心劳力地处理完家务,林淼往沙发上一靠,却听到沙发缝隙里头沙沙作响。他壮着胆子伸手往里面一摸,居然摸出一堆带着口水的瓜子壳,顿时恶心得差点连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急急忙忙跳起来,冲到卫生间洗了三分钟的手。 等心有余悸地洗干净出来,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报个案,从此跟老太太乡下那边的亲戚一刀两断,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林淼忙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那头徐毅光嗓音低沉道“淼淼吗?你爸爸呢?” 林淼马上道“在睡觉,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 徐毅光顿了一下,说道“你姑妈可能出不来了,省政法部门刚才来电话指示,这次事情要立个典型,从重从快审理判决,你们家里人,要有心理准备。” 林淼长长地沉默了十来秒,回答道“嗯,我准备好了。” 徐毅光“……” 第五百五十一章 林淼挂了电话,却没马上就把老林叫醒。林国玲的事基本已成定局,跟不跟老林说,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万一能有个区别,那就太特么操蛋了,所以倒不如让老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再睡会儿,也让东瓯市公安战线上的同志们,有更充分的时间把案子办实办牢,坚决不给那些危害社会安全、破坏人民美好幸福生活的犯罪分子以翻身的机会。 批评教育,只是针对那些误入歧途的好同志的,对那些一贯心怀恶念、怙恶不悛、罪大恶极、罪不容诛的坏人、恶人和人民的敌人,人民群众只会报之以严冬一般的冷酷无情。 林淼在心里念了一通,然后就很淡定地无视掉沙发缝里的瓜子壳,拿出自然科学卷子,听着老林如雷的鼾声,默默开始做他自己的卷子。细算这段日子,今天算是极其难得的,基本一点屁事都没有的周六了。早上林国玲的大案,也不过就是花了二十几分钟观望了一下,中午回来赶人,总共也没花十几分钟,比起动辄跟这位、那位市里的阿姨出去开会,随随便便就耗掉半天乃至一整天的时间,林淼已经相当知足。 眼下学科竞赛在即,别家学霸都是浮生偷得半日闲,刷题刷累了,就稍微放松一下,算是劳逸结合。而林淼就苦逼得多,他是稍微有点空闲,就赶紧刷题,其余时间,不是在给老林开辟财路的路上奔波,就是在承担他这个年纪所不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偏偏学科竞赛这件事,他嘴上说着轻松,实际却最不敢掉以轻心。 要知道,我林·英俊·考场黄飞鸿·东瓯市少儿竞赛之王·莱昂纳德·淼,今年以来之所以能独步天下,靠的就是那厚厚一沓的证在背后支撑啊! 没有那么多含金量十足的证书,哪来的神童光环,没有神童光环,哪来的底气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大佬面前玩骚操作,没有那些骚操作,又哪来今天的幸福生活和后续反哺神童光环的神童名声,没有路人皆知的神童名声,老子早特么让人打死了! 所以深知自己的基本盘到底是什么的林淼,对考试和比赛这两件事,可以说比对林国玲的死活,还要重视得多。尤其是学科竞赛,考试就是比赛,比赛就是考试,那就是双倍的重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在考试和比赛中击败对手,更加直观地表现一个人的强大。如果有人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表示“进入社会后有的是比考试更复杂的挑战”,那么林淼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调查说此话之人的身份和背景,一旦认定此人只是阿狗阿猫一级,定然会马上向其发出口头挑战“煞笔,你在社会上混得这么好,要不咱们来比比谁挣钱多啊?或者比比谁家官儿大?你说这不算比赛?这都不算比赛,那什么才叫比赛?再复杂的挑战,能有全球几十亿人共同参加的365天24小时不间断不死不休全球挣钱大奖赛复杂啊?连最特么容易的读书做卷子都搞不定的人,还有脸跟老子谈社会?我社会你妈个蛋蛋啊!” 林淼对考试和比赛,大概就是这么个一以贯之的态度。 今日的考试和比赛,就是对日后整个人生的前期准备和实战热身,容不得半点马虎。 林淼抱元守一,拿老林的鼾声当背景音乐,分分钟刷题刷进入定状态。 一整个下午状态极好,效率奇高,下午三个小时。一口气做完两套《自然科学》学科竞赛真题试卷,一校对答案,只错了一道生物题——因为做得太快,不慎被题干上某个充满出题者小心机的假关键词诱导,导致条件反射被及时收住,结果大方向上直接判断错误。 林淼对此留了个心眼,暗暗提醒自己,等到正式比赛的时候,切不可再中同样的陷阱。 要知道他现在的每次比赛,可都是在拿“神童光环”当赌注,输一次,光环就黯淡一分,输多了,光环就没了。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啊…… 五点不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林淼收起了卷子。江萍也算比较准时地带着苦练了一整天的钢琴,练得眼神都有点发直的晓晓,从东瓯大学回来了。江萍眼神出众,刚进门就发现钢琴被划了一道,随即一问林淼,得知是老太太找了一堆娘家帮手来围堵老林,顺便小偷小摸兼拆家,再一瞧沙发缝里的那些瓜子壳,又一检查随手放在客厅柜子里的东西,发现被顺手牵羊拿走了一叠商场优惠券以及两盒还没拆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商场赠礼,当即怒不可遏,推开卧室的房门就把睡得正舒服的老林吼醒。 老林被江萍生生吼醒,当然满肚子不爽,再一看江萍要跟他单挑的架势,二话不说就要跳起来应战,林淼和晓晓见到老林和江萍日常开展家庭传统体育活动项目,双双相当淡定。 林淼拿了两个桃子,去厨房洗干净,递给晓晓一个,然后走到卧室门口,就发现日渐肥胖的老林,已经被江萍摁在床上毫无还手之力,他咬一口脆脆的桃,说道“公安局来电话了,说姑妈的案子很严重。” 老林闻言,急忙装作关心案件的样子,把江萍从身上推开,翻身而起问道“公安局怎么说?” 林淼想了想,感觉“从重从严”四个字不够震撼,便更形象地说道“搞不好要枪毙吧。” 原本打赢了老林,还在一旁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江萍,瞬间一脸懵逼。 老林怎么脸色发白,愣了片刻后,有点惊慌失措得急急忙忙拿起电话,给林国华家里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十几声,被人接起来,接电话的是老太太,声音听起来好像都活不了多久的样子,也不知是真虚弱还是装虚弱,有气无力地问道“喂,谁啊……” “是我。”老林凝重道,“阿妈,阿华在不在?” “阿华……在啊……阿华,阿荣叫你。” 林国华马上抢过电话“哥!什么事?” 老林沉默片刻,直抒胸臆“阿华,公安局的人说,阿玲这回可能要枪毙。” “枪毙?!”林国华失声喊出来。 边上老太太一听,当场眼珠子一翻,倒在了林国华身上。 电话另一头手忙脚乱,话筒里传出不少人的声音。 “诶!晕过去了!” “秀兰!秀兰!” “哥!妈晕过去了!妈晕过去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姐姐坐牢,亲娘晕倒,边上还有一大群亲戚亲眼看着。无论出于形势还是出于内心的召唤,老林感觉自己都义不容辞,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前往事发地现场,铁肩担孝义,搞定这场说不清为什么突然眼睛一闭一睁,就莫名其妙发展到这生死一步的家族危机。 是的,家族。林氏家族。 他,林国荣,林氏文忠公晋赠太子太傅讳则徐第八代东瓯旁支天机巷林长松一脉长子长孙,在前不久出差时顺道被某位跟他套近乎的机关远亲拉去拜了祖先后,此时内心所存的,不仅有对大家庭的责任,甚至还有越发宏伟的达则兼济天下的道德压力。幸好老林没读过什么书,不然指不定心里要念一两句屈原的名作,都是徐老爷之苗裔兮,怎能对亲姐见死不救? 老林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就拿衣服往身上套。 林淼瞧着不对,问老林道“爸,你现在是去小叔家,还是去公安局捞人啊?” 老林低着头,一边往叫上套袜子,一边着急说道“先去看看你嬢嬢,人没事的话,就去找老徐。你姑妈明明是被人骗的,公安局也不能乱抓人啊!还枪毙……简直乱弹琴!” “爸,我劝你还是别去找老徐。”林淼咬一口桃子,“姑妈骗贷三百万,现在省厅和东瓯市的媒体全都知道了,说不定都在计划开表彰大会了。你要是现在跑过去闹,人家不但不理你,搞不好你这个官都要丢了,你还想不想我们全家好了?” “你小孩子不懂,这种事情你就别管了,爸心里有数!”老林烦躁得很,站起来套上裤子,皮带一系好,就着急要往外走。 林淼见老林已经被林国玲传染,傻气上头,连个人利益都不顾了,赶紧把手里半个桃子往晓晓手里一放,喊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江萍忙叫起来“都这么晚了,不吃饭啊?” “现在还吃个屁!一点脑子都没有,还没你儿子懂道理!”老林虎着脸骂了江萍一句。 江萍无缘无故被骂,加上本来就对林国玲又气,立马跟着就情绪失控了,直接骂回去“你姐被警察抓,她自己老公都还没吭声,用得着你这么要死要活替她着急啊?你对你家里那几个这么上心,你还跟我结什么婚?跟你自己家里那几个过去啊!反正你本事大得很啊!干脆替他们把家都养了好了!你兜里那几个钱以后也不用给我了,全给他们拿去!给拿给他们分了!以后你就养你全家,我就养我自己和儿子、女儿!” 老林被江萍这话戳到隐藏的痛处,顿时无比窝火,满眼怒火中烧,指着江萍咬牙切齿“老子现在不跟你说,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你个老娘客,早晚有天老子休了你!” 江萍直接吼回去“休嘛!离婚嘛!今天就离!” 老林扯着嗓子咆哮“老子办完事,回来就跟你离!” 一边说着,蹭蹭就走出卧室,朝屋外头跑。 林淼转头看一眼江萍,江萍脸黑得难看,又冲老林喊了声“爸!等下!” 已经在弯腰穿鞋的老林望向林淼。 林淼眉头微皱道“你刚睡醒脸上都是油,出门不好看,先洗把脸再出去。” 老林想想也是,脱下鞋子,看都不看江萍一眼,默默走进了卫生间。林淼转头对江萍道“妈,你和晓晓先吃,我和爸等下就回来。晓晓,桃子吃不到就扔了,不用硬撑。” 晓晓哦了一声,把手里完整没吃的桃子交给江萍,自己拿着林淼啃剩的半个,咬了一小口。 片刻之后,老林从卫生间里出来,看样子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林淼默默不语,跟着他下了楼。 他其实心里明白老林在想什么。 说到底,还是长久以来捆绑在他身上被阉割过的孝道观念在作祟。明明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某些行为是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但碍于这种道德观念,以及从小被老太太灌输的“大家庭”的思想,才会觉得对大家庭的自我牺牲,是他的人生义务。 也正因如此,老林才会一边跟老太太不对付,一边又总是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只是佛祖割肉喂鹰,那是人家既有能耐、也有目的,割了也就割了,本质上没什么损失;可老林打小割肉喂全家,本意上既不愿,能耐上显然也不达标,但纵然如此,还是忍痛割了,而且这么多年割下来,可以说精神上早就已经拧巴和纠结得无可救药,或许现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一切为他曾经的那个大家庭所做的事,与其说是道德选择,不是说是道德惯性。哪怕不久之前,全家人的嘴脸都已经摆到桌上让他看了。 可见道德惯性这东西,想一脚就刹住,当真不容易啊…… 林淼跟着老林下了楼,车里的行李还没拿出来。老林也不管,直接让老林坐上副驾驶座,慌慌张张掉头往外开,天黑心急,又压到边上绿化带里不少花花草草。 林淼思来想去,感觉道德的问题,还是得从利益上化解。 靠个人利益拿不下痴心不悔的老林,就只能拿集体利益来哄了,车子开出明月小区门禁的时候,他突然来了句“爸,听过子贡赎人的故事吗?” 老林干脆道“没有。” 林淼自顾自道“孔子有个徒弟叫子贡,有天在国外旅游的时候,见到有个同乡被人贩子拐了,就把那个同乡救了出来。回到家后,他们当地的公安局给他发了一大笔奖金,但是子贡这个人,道德品质优良啊,就把钱退了回去。第二天子贡回孔子那里,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挺漂亮的,就跟孔子说了一下。结果你猜孔子说什么?” 老林烦躁道“说什么?” “孔子说,你特么是不是傻?你把自己搞得这么崇高,把那么大一笔奖金都推掉了,那将来别人要是做了同样的事情,为了不让人笑话,是不是也要学你,拒绝掉那笔奖金? 公安局为什么要给你奖金啊?那就是为了让其他人都看到,见义勇为、助人为乐是有好处的!你拿了这笔奖金,别人看有好处拿,将来学习你见义勇为的人才会越来越多,被拐卖后人获救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人贩子的生意也会越来越难做,这样整个社会的风气才能慢慢好起来。 但是现在呢?你自己台型是扎得够够的了,但那些原本也想学你见义勇为的人,现在会怎么想?哦,千里迢迢带个人回来,赎人回来要本钱吧?路上食宿费要成本吧?然后我带人回来了,就图别人夸我一句你真了不起,有屁的用啊?这样长此以往,谁还会干见义勇为的事情?社会风气还能好吗?” 老林听得满头雾水,问道“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林淼轻飘飘地来了句“你这辈子自己都在拼死拼活,自己都快保不住自己了,还要想着嬢嬢,想着姑妈,想着小叔,除了换别人一句孝顺,一句干得好,还有其他屁的用吗?” 老林转头放慢了车速。 林淼有继续道“孔子讲道德,中国人几千年都讲道德,你也讲道德,我也讲道德,讲道德确实没错啊,但要讲得正确,讲得聪明才行啊。路上遇到有人拿枪顶着你的脑袋,你跟他讲道德有用吗?没用啊,该弄死你还是照样弄死你啊。 那正确的应该是怎么讲? 你该先告诉他,哥们儿,我有钱,你千万别开枪,凡事好商量。一般拿枪指人的,九成九图财不图命,你慢慢跟他谈条件,跟他谈得差不多了,你拿着银行卡,他拿着枪,你们身边还有警察来了,这时候你再跟他讲,兄弟,你拿枪指人呢,首先行为上是不正确的,人生还那么长,未来还有那么机会,何必要一时冲动,为了区区一点身外之物,搭上两个人的性命?你想想你爸妈,想想你老婆孩子,这样做值得吗?那些关心你爱护你的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不会难受吗?万一今天出了什么意外,你让你的亲人们,又怎么坦然地去面对这个世界?爸,这个时候换了你是那个劫匪,你听我这么跟你说,你心里会怎么想?” 老林沉思片刻,内心毕竟还是善良居多地回答道“我应该会放下枪吧。” 林淼问道“那我是靠跟你讲道德保住命的吗?” 老林若有所思,反问“不是讲道德,那是讲什么?” “当然是讲利益。”林淼把话掰开了,细细解释道,“一开始先跟你谈条件让你放下枪,这个就不谈了。后面拿你家里人劝你,问你你开枪之后,你家里人将来要怎么面对世界,这不就是在利益吗?不过就是拿了层道德的皮披在上面,让你有个台阶往下走而已。 爸,做人,讲良心、讲道德,没错,这是好事。但是如果只讲道德,不讲好处,做人是活不了的。你干城管的时候,那些小贩跟你讲道德、讲良心,你会放他们一马吗?你当然不会放啊!为什么不放啊?放了还怎么做工作?工作做不好怎么挣钱,挣不到钱怎么养家? 那反过来说现在,你觉得孝敬嬢嬢,帮兄弟一把,帮姐姐一把是对的,对,我也觉得没错,可是然后呢?你尽心尽力,把家里能拿的东西都拿出来,能跑的关系都跑了,能卖的面子都卖了,还跟我妈闹翻,好不容易就算让你把姑妈的量刑减掉一半,你回头看看,我们家里还能剩什么?我妈跑了,你的社会关系用完了,以后没人会再给你钱,你接下来每个月就靠千把块的死工资活着,我将来因为你这次救姑妈的原因,考公务员都要被人挑毛病,然后我们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满足你对自己家庭道德的要求? 你为了养家,能理都不理小贩跟你谈道德,回过头来,为了跟嬢嬢、姑妈和小叔讲道德,你连家都能不要。爸,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吗?你觉得这么讲道德,有意义吗?” 车子开到西城街的路口,又在上次老林痛哭的地方停了下来。 老林仿佛被林淼说动,又仿佛被说蒙,目光纠结而茫然地看着林淼。 被儿子教训多了,居然习惯了…… 甚至想听儿子继续往下讲。 好在林淼真的还没说完,真的继续往下说道“孔子是两千年前的人了,两千年的人就明白,讲道德,先要讲好处,没有好处光讲道德,那是有所缺失的道德,简称缺德。 你结婚,浑身上下旧衣服,只有鞋子是新的,小叔伸手管你要,你二话不说就给,你觉得你讲了道德,其实你这么干很缺德。你白送一双鞋,首先对不起你自己,因为你实实在在丢了东西。第二你对不起我妈,鞋子你是为结婚买的,你不穿却送人,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对这场婚姻不重视。第三你对不起我小叔,你让他更进一步地养成了坏习惯。第四你对不起嬢嬢,你教坏了她儿子。第五你对不起我奶奶,因为你对不起她女儿。你说你缺德不缺德? 那我小叔呢?他跟你也差不多缺德。他有脸开口管你要那双鞋子,那是思想上缺德,他居然真的拿去了,那就是行为上缺德,从灵魂到,由内而外,全面缺德。但是人家有一点好啊,他拿道德换了好处,那你拿到什么了? 你再回过头看看,你这辈子为嬢嬢、为姑妈、为小叔都做了哪些只对他们有好处,但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你觉得你做了一件有道德的事情,应该受到家人的称赞,但事实上呢,事实是你带着全家,跟你一起走上了缺德的道路。那像这样缺德的事情,你这辈子干过多少?数都数不清了吧?但是你信不信,你以前干的所有的缺德事,全部加起来,也不会比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缺德?” 老林沉默不语。 林淼继续道“爸,我们家不是从前了,跟以前不一样了。妈要是跟你离婚的话,我肯定跟我妈走。我妈虽然不聪明,但是她有大智慧啊。她至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自家人,哪些都是打着家里人的旗来打秋风的。我舅舅找不到工作,她让你介绍舅舅去当兵,其实你不帮她跑,她也不会怪你。因为她知道,你对她比舅舅更重要,而不是嬢嬢、姑妈、小叔对你,比我妈对你更重要。我妈离了你,不是没饭吃,我妈还有我。 但是你离了我妈,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你觉得你下半生是能嬢嬢住一起,还是能跟我姑妈、我小叔住一起?你当然也可以觉得,你现在不愁找不到老婆,找一堆养在外面你也养得起,但是你信我,你只要一结婚,别的女人也忍不住你没事就把嬢嬢、姑妈和小叔一起打包扛在身上。人家脾气好点,有点修养的会问你,你到底有几个家啊?脾气不好的,说不定直接就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你说你这么一厢情愿地为那么大一家子付出,那别人家呢?你付出,他们付出了吗?姑妈对我们家做了什么事,你就这么简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家被姑妈害得没饭吃的时候,你找小叔借钱,他笑眯眯把兜子一翻,说他身上就三十块,要不你十五块、他十五块,那是人说的话吗?我们家出了事,嬢嬢看我们自己都吃不起饭了,行李一收拾,自己回乡下,少吃我们家一口,就当不给你添麻烦了,转头就给姑妈那边打钱,你的孝心有任何回报吗?” 老林被林淼句句扎心,说得红了眼圈。 林淼却早就练得铁石心肠,马上道“爸,先别急着难过,这点破事算个屁?听我把最后几句话说完。” 老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说。” “我说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尽孝,尽孝没有错。也不是不让你帮兄弟姐弟,帮兄弟姐妹,也没有错。但是我们讲孝心,讲情分,讲道德,不能用那么笨的办法去讲。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爸,不讲好处,光说奉献,害人害己啊!” 老林对林淼背的这段话,只听懂“孔子曰”三个字…… 林淼又马上继续扎心道“你要是孤家寡人,你想害自己,害了就害了,我都懒得管你,真的,说这么多话,我累都快累死了。可是你现在不是啊!你懂不懂,你和我妈结了婚,就是已经和嬢嬢分了家的道理?哪个才是你的家啊?咱们现在一家四口,这个才是你的家啊!我和我妈、晓晓,才是你家里人啊!你要心里觉得晓晓是领养的,没小叔、姑妈重要,那我也理解你,可我总是你亲生的吧?我妈跟你跟你总是快十年的合法夫妻吧? 那我姑妈最亲的人是谁?你以为是你啊?你要有机会,可以去问问姑妈,我跟阿凯哥掉河里了,一定会淹死一个,她会先救哪个。她要说先救我,那她就是说谎不眨眼。你晚上还可以问问我小叔,阿冰和嬢嬢掉河里了,一定会淹死一个,他会去救哪个。 我保证他会跟你呵呵呵呵呵呵!为什么呵呵呵呵啊?因为他也不蠢啊,他也知道嘴上要说孝顺啊!可实际他会怎么啊?呵呵呵呵是什么意思啊?呵呵呵呵的意思就是,我特么当然要先救我儿子,这还用说吗?!反正我妈还有你这个当哥的,我姑妈那个当姐的去救啊! 我姑妈为什么找我们家借钱,输了钱连夜带我姑父和阿凯哥走,而不是叫上嬢嬢、我们全家、小叔全家一起走啊?为什么啊?爸?你跟我说为什么?” 老林被林淼逼得说不出话。 林淼看着老林道“很简单,因为已经分家了。不是一家人,她没必要对你的死活负责?她只需要对她自己的小家负责,所以她跟你,只讲情分,不讲好处。所以她跟自己家的人,既讲情分,也讲好处。小叔也一样。只有你一个人,又跟他们讲情分,还给他们送好处,而且还是你自己主动打着情分的旗号去送好处。图什么呀? 我们家的好处,平白无故给了别人,就换来轻飘飘一句好,有时连声好都没有。我们全家就因为你一个人想不明白,我和我妈就要跟着你一起吃闷亏,一吃就是这么多年。子贡也一样,把朝廷给他的奖赏推了,全国跟着他一起吃闷亏,他还自我感觉良好。爸,这么个搞法,孔老夫子都看不下去啊! 那你说天底下还有谁比孔子更懂仁义道德啊?你现在这么个搞法,对我们家造成的负面影响,恶劣程度比子贡对鲁国干的还过分你知不知道?子贡那么干,好歹还有其他脑子清醒的人会去补救,你要这么干,你是指望我妈帮你补漏洞,还是我来给你擦屁股啊?我今天再重申一次,我才刚满八岁!咱们家要是出了事,我救不了你的! 孔子曰取其金无损于行,不取其金不复赎人矣!你儿子曰你不把别家往自己身上扛,他们也不会死!你要非把别人全往自己身上扛,那我们家早晚集体死翘翘!” 老林沉默片刻,往车后背上一靠。 最近座谈会开多了,学别人装文艺青年,眼睛看着车顶叹道“按你这么说,他们现在能拿得出什么好处啊?我们家也不缺他们那点东西,可人总不能不救吧?” “没说不救啊。”林淼笑道,“我今天中午做了件事。我跟姑父去克勤店里吃饭的时候,我跟克勤讲了下,我们家接下来给他投资二十万,让姑父在他店里当个小老板,姑父的手艺,顺便给他当个主厨也不成问题。这算不算救?” 老林猛转过头,盯着林淼半天,点头“这个事情……办得挺好。” “那你要抓紧掏钱。”林淼道,“所以你看,这才叫帮人,人家日子有着落,我们投资占点股份,亏了算我们投资失败,赚了那就是现成的好处。” “那你姑妈呢?”老林依旧不死心,但终于说出了实话,“这个事要是不办好,你嬢嬢在乡下,以后头都抬不起来。” 见老林总算脑子清醒了,林淼淡淡道“这也简单,道德嘛,就是一张脸面,咱们要真没法讲好处,礼数尽到了,别人也就没话说了,没必要豁身家出弄。说到底,第一堵住别人的嘴,第二守住自己底线。我们的底线,就不是做亏本买卖。孔子曰取其金无损于行。你儿子曰量力而行,你救不出人,没人会怪你,只要你口号喊得响,表演卖力就行了。” 老林不解“表演?” 林淼点点头“嗯,表演,以后跟全世界都能这么演。” …… 十分钟后,老林和林淼行色匆匆来到林国华家里。 面对满屋子的乡下亲戚,老林二话不说,先一个急救电话打到医院,让医院马上开车过来,接其实已经醒了但就是假装自己快死的老太太去,全市最好的医院急救。 随即又继续当着满屋子的人面,相继拨打了市政法办公室、市公安局、市经侦总队、瓯城区政法办公室、瓯城区公安分局、瓯城区司法局、罗万洲秘书,张开家里,市某大佬,纪监委某大佬,总之除了不能随便乱打的王建新的电话之外,所有他认识的大佬的电话,并且全程开免提。这些大佬自然都是有分寸的人,接到老林的电话,从头到尾耍太极,每个人的话概括起来,全都是只有八个字,国法无情,依法办事。 这么一堆电话打下来,医院的车也到了。 两个护工特地跑上三楼,不惧林国华家楼梯的艰险,要把老太太放到担架上抬下去。老太太见老林把电话放下了,一下就身手矫健地翻身而起,问老林道“阿荣!你怎么不打了啊?” 两个护工对视一眼,无话可说。 老林眉头紧皱,满面哀愁,叹道“妈,你自己也听到了,阿玲这回事,神仙过来也没救,这么多领导,加起来都说没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不由呼天抢地“哎哟!我家阿玲怎么这么命苦哦!~阿荣啊,你也是心够狠啊,眼睁睁看着警察把你姐抓走啊,你要早上稍微拦一下,哪个警察敢抓她啊?” 老太太瞎瘠薄乱喊。 边上的亲戚见老林明显势大,而且全无早上没睡醒的样子,看起来相当有官老爷派头,于是纷纷改变立场,劝起老太太来。 “秀兰啊,你别乱说了,阿荣又是不是警察局局长,阿玲也是自己害自己啊……” “阿荣够意思了,那么多大领导,一般人找都找不着的,阿荣都帮你找了,够意思了……” “阿荣,我们家明年开春选村长,你来看看吗?” 老林皱着眉头,在纷纷扰扰中,起身走到林国华身旁。 林国华呵呵笑着,急忙掏烟。 老林抬手挡住,神色严肃道“阿华,我问你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阿冰和阿妈要是掉水里头,一定会死一个,你会救谁?” 林国华眼皮猛地一跳,沉默片刻后,嘴角抽动两下,随即发出了一连串的傻笑“呵……呵呵呵呵……” 老林仰头长叹。 林淼“……” 第五百五十三章 老太太虽然已经生龙活虎,但老林在回家之前,仍然坚持要让医院的人带她回去,哪怕不急救,体检也行,就图个安心。于是本该是吃晚饭的点,跟随老太太来的一群人,却再次丧失了混吃混喝的机会,还得碍于亲戚的身份,不得不空着肚子陪老太太一起多走一趟,内心深处,想来是相当不乐意的。而老林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开了窍,又找了个相当正常的理由,告诉老太太的娘家人们,说自己要再去拜访一位公安部门的大佬,誓要为林国玲再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然后带着林淼,扔下满屋子的人,径直就下了楼。 老林一走,林国华和叶慧芬两口子一对眼,瞬间对这场面心领神会。 马拉个蛋蛋,老太太带这么多人过来逼老林的宫,凭什么要他们两口子解决吃饭问题啊? 于是老林前脚刚走,叶慧芬就当机立断,说必须赶回沙场,不然那边没人看着,一晚上损失巨大,随后半句废话都没有,抱起还对动画片恋恋不舍的林冰,直接说走就走。 林国华则来了个静字诀,叶慧芬出门之后,他就一声不吭,先任由医院的人将已经骑虎难下的老太太塞进救护车,然后才悄悄拉过老太太的娘家二表哥,表示让他们先代为照顾老娘,自己还有点事情,必须去单位处理一下——今天早上因为林国玲的案子事发突然,他连单位派下来的活都没干完,就被老太太紧急召回,而这活明天早上之前就得交,不交的话会影响饭碗的稳固程度。 饭碗大义一出,老太太家的几个娘家人就无话可说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国华跑路。 七八个跑来凑热闹的老头老太,在漆黑的夜幕中,立于烈士山下的小洋楼前,面面相觑。 然后互相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去医院吗?” “去什么医院啊?秀兰人都没事,是去做体检又不是去抢救!就算去抢救,我们跟过去有什么用啊?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这么晚船都没了,今晚睡哪儿啊?阿芬去沙场了,阿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要是今晚就不回来了,住小旅馆一晚上起码要几十块,我们这么多人,得两三个房间才能睡得下吧……” “别算了,有现成的地方,住什么旅馆啊?等下吃完再回来看看吧,说不定阿华等下就回来了,阿华要是不回来,那就去阿荣家看看……” 一群人绝口不提林国玲的死活和老太太的体检费,垂头丧气往小巷子外走去。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是想来看热闹兼占便宜的,现在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蓝瘦,香菇…… …… 老太太的娘家人们带着满腔说不出的郁闷,各找饭辙去的时候,老林的车都要到家门口了。 回家路上,老林嘴里一直在重复念着一句话“孔子曰,取其金无损于行。” 然后一边念,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 那笑容像是顿悟了什么,更像是误读了什么,看得林淼相当毛骨悚然。 感觉自己好像是教会了老林了不得的东西…… 而且这断章取义断得真的是有点凶啊,单拎出这几个字的话,貌似直接把原文的意思都给曲解了…… 爹爹!你这是要黑化啊! “爸,你最好还是把原文看一下,再深入理解一下孔夫子的教诲。” “不用,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听懂了。” “还是看一下吧,以后万一要拿来吹牛逼,你的个人感受是吹不出多少东西的。你看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才把这个事情给你说清楚,我自己说到中途时候,都担心自己圆不回来了,你别看这个故事简单,要想吹得漂亮,还是很考验个人水平和基本功的。” 老林敷衍地嗯了一声,把车子在楼下停下,然后拿出大哥大,给楼上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功夫,江萍就带着晓晓从楼上走了下来。老林下了车,走到江萍跟前,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出人意料地突然就给了江萍一个拥抱。 林淼顿时就看懵逼了。 爹爹,你这是要干嘛?!这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江萍也被老林抱晕了,虽然都是老夫老妻了,可被婚后就知道在需要啪啪啪的时候才对她好声好气的老公,当街赏一个爱抱抱,还是不由得又羞又喜。 “走,上车吧,今天去酒店住,你们两个晚饭吃了没?”老林问江萍和晓晓道。 江萍这会儿想生气也气不起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撒娇“吃什么哦!被你气得肚子都饱了,饭都还没做呢!” “没做更好,直接去酒店吃。”老林笑嘻嘻道。 林淼拉过晓晓,小声道“爸爸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爸爸了……” 晓晓满脸问号看看林淼,林淼又道“但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在经历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我依然想做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可见我这个人,依然道德水平极高,骂我三观不正的人,基本都是脑子里进了屎,连我到底在说什么都没听懂的煞笔。” 晓晓嘻嘻一笑。 江萍推开老林,匆匆往楼上跑了一趟,几分钟后,就抱回来一大包全家人的换洗衣物。 虽然车子里堆满东西,但勉强还能坐下一家四口。江萍抱着晓晓坐在前排,林淼抱着全家人的内衣内裤缩在后面。车子出了明月小区,径直朝华侨大酒店驶去。 不出二十分钟,车子开到酒店门口。 酒店经理见老林又来了,忙出门迎接,然后再一瞧老林又带过来半车礼物,不由又露出苦笑。他们酒店的仓库里林淼那堆成小山的生日礼物还没运走呢,这又拖过来半车…… 老林一眼看破经理心里头的苦,哈哈笑道“放两天就一起搬走,保管费你该收就收!” 说着把车钥匙往经理手里一放,经理忙叫过一个会开车的领班,让他去仓库卸货。 老林和江萍挽手挽,老林心魔已除,意气风发,大声对江萍说道“明天叫阿洋跑一趟,把我们家楼上那两间房子,还有对面那间房子买下来,暂时拿来当仓库用一下。” 江萍幸福地嗯了一声。 边上一群路过的人听见,纷纷向林淼一家四口致以崇敬的目光。 张嘴要买三套房子,还是买来当仓库用…… 不愧是林国荣林老师…… 不愧是东瓯市的逼王之父…… 第五百五十四章 林淼在酒店里度过了舒适而堕落的一夜。 因为忘了带书包出来,晚上无所事事,他居然陪着江萍和晓晓连看了两部盗版的星爷电影。江萍的文化水平刚好够看懂屎尿屁,笑点跟得很到位,该笑的时候笑得差点满地打滚,不该笑的时候还能想起之前的笑点,继续多笑很久,相当欢乐。老林则突然转了性,捧着一本林淼晚饭后从附近书店里买来的《活着》,独自待在套房的主卧里,读了两个多小时。 林淼看电影途中起来嘘嘘,推门进去问老林读出什么感想,老林放下书,极其感怀地摇头叹气“太苦了,老百姓的日子真是太苦了……” 林淼想想以老林的初中文化,大概也就能读出这个了,心想明天晚上要是有空,可以跟老林坐而论道一下,跟老林谈点更深入的《活着》为什么会被拉黑而又势必要在西方获奖的内在原因,让他下次参加读者见面会或者作家座谈会时,能多个新的装逼点。毕竟“取其利无损于行”对现在的老林来说,拿出来装还有点太早,容易中途掉链子,影响品牌成色。 晚上9点半不到,两部电影结束,江萍看得开心了,老林的书也翻完了,主卧里带卫生间,洗漱也不用进进出出,两个人进了卧室,直接就把门一锁。 林淼很自觉,立马催着晓晓抓紧洗洗睡觉。等晓晓洗完澡,林淼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后,就把她赶去了自己房间。就像秦晚秋说的,都上二年级了,很快就要长大大姑娘了,再睡在一张床上,那就不合适了——之前时不时到晓晓房间里睡一晚,是怕晓晓刚到家里认生,特意给她一点安全感,现在晓晓早就拿林淼家当自己家了,林淼就觉得没必要再提供陪睡服务。至于心里打算无视未来丈母娘的禁令继续跟洛漓睡一块儿,那主要是为了和小媳妇儿提前培养感情。跟给小姐姐送温暖,完全不是一码事。 晓晓大概是知道以后再也不能跟林淼睡一张床了,关门前看林淼的眼神倍感失望。林淼对此态度坚决,教育晓晓道“晓晓,你要明白,我是个文化人,不擅长使用暴力。你将来的老公要是知道我从小跟你睡一张床长大,吃飞醋动手打我的话,莉莉一定会把他打死的。” 晓晓听得很震惊,吓得躲进被窝里就想“莉莉好凶……” 林淼随便冲了个澡,倒下就睡了。 今晚劝老林说了那么多话,简直比做两套朱彤筠亲自出的文言文试卷还累。 何止是区区默写全文那么简单,简直是把全文翻来覆去、拆分解析、重组还原、内涵外延,各种姿势地玩个遍。别说普通初中生受不了,就是喊个省重点高中的学霸过来,人家最多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外国语初中对教学质量的把关之严格,可见一斑。 林淼一觉睡到早上8点出头,起床后拉开窗帘,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是个干活的好日子。抬手看看时间,先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花了三五秒钟,想起今天早上果然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需要办,林淼麻利穿好衣服,就跑到主卧前敲响了房门。 “爸!起床送我回家!我早上要去市里坐班!” 敲了半天,屋内睡得极死的老林才突然大叫起来。 “哦!哦哦哦哦哦!等一下啊!爸先把裤子穿起来!” 靠! 为什么要说穿裤子而不是穿衣服? 非要这样跟我强调一下才舒服吗? 我早就不是七岁的小孩子了!我当然知道睡觉是要脱裤子的! …… 二十多分钟后,林淼坐在昨晚上就已经被酒店伙计搬空的车里,跟精神略显萎靡的老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自己今天要做的事,以防老林一边开车一边睡着。老林则答非所问,说下午要去医院看看老太太,顺便再去公安局走一趟。 拯救林国玲的计划虽然放弃了,但亲姐姐被收监,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的话,总归说不过去。情分上该做的事情,林淼当然不反对,然后又一想昨天下午丁山已经租好了房子,就让老林带丁山和丁凯一起去,这样以后林国玲再有什么事,直接喊丁山就行了,用不着老林再替她跑前跑后。老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星期天早上路上人不多,随便找个地方就横穿马路的阿姨阿婆也没几个,一路上总归顺顺利利。爷俩儿平平安安地回到明月小区,车子进门的时候,看守岗亭的保安告诉老林,昨晚上有七八个老头老太,在林淼楼下按了半个多小时的门铃才,等到晚上快11点才走。 林淼心知肚明准是老太太家的那群娘家人,晚上没渡轮回不去,又想来自己这边借地方睡一晚,既然都找来这里了,那说明鬼精鬼精的小叔和小婶,肯定也是溜之大吉了。昨晚上那群阿公阿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过的夜——但是貌似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谁让他们看到老太太一支穿云箭,就几大家子人千军万马跑来给老太太帮腔的?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自己做了事,就要自己负责。 这下晚上无家可归了吧?妈个蛋!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林淼内心很通达地想着跑上楼,拿了书包就下来。 湖滨路不准行车,老林又绕了一大个弯,走百里坊路去市府路,十几分钟后,才把林淼送到市政府大院大门外。林淼下了车,看看时间刚好,又对老林道“爸,你等下11点半左右来接我,我大概11点下班。” 老林这时才稍微有点醒过神来,很不解道“你到市政府坐什么班?不是来开会的吗?” “不是开会啊,就是坐班。”林淼指了指自己的臂章,“你没发现这个东西不一样了吗?我现在是市少先总队总队长,兼总队队刊总编辑,每个星期天早上要来团市委坐班半天,我没跟你说过吗?” 老林仰头回忆“好像没说过……” 林淼很理解道“算了,算了,都是小事情,不值一提!” 老林想想也是,团市委区区处级单位,老子的儿子过来坐个班又怎么了? 那不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林淼跟老林招招手,转头跑到有民警执勤的门禁前,面对高度一米二的横杆,明明弯稍微一腰就能钻过去,可还是等栏杆升起,才昂首挺胸进门。今天不赶时间,身为国家未来的栋梁,青天白日的,必须保持未来官员的基本仪态和体面。 话说市总队长按级别算的话,应该算哪一级? 正科能勉强够上否? 林淼心里很认真地想着,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进了大门。 看得执勤的民警,心情相当复杂。 第五百五十五章 周末的市府衙门大院,除了个别单位的个别科室留了小猫三两只在值班,整个院子基本上是空的。而且既然是值班,显然大家其实都挺悠闲,林淼走进团市委所在的大楼时,居然听到楼里头有人在吹箫,萧声哀婉,如怨如慕,一听就知道是政协老干部不甘心就此夕阳红的呐喊。然而没用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谁让丫年轻的时候没升上去呢。 “社会就是这么残忍啊!哇哈哈哈哈!”林淼在心里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也不想想自己上辈子34岁还在当黄敬的走狗,老了都不见得有资格周末坐在市政协的办公室里吹箫…… 一路不怕死地跳着木楼梯上楼,走到二楼,面前变成瓷砖,就突然欺软怕硬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双脚。按上周的来路左拐,一路直行到倒数第二间何超盈的办公室。办公室房门开着,朝里面探头一瞧,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分管少先队和初中工作的团市委副书记孙玉燕,另一个则是上回和林淼一同被选举出来的,市少先总队副队长兼《红苗》副总编辑陈雅静同学。林淼上上回从京城回来被两个捧花少女强吻,就有她一份。 为此林淼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有本事你见一次亲一次啊!亲完一次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 “林淼!”显得百无聊赖的陈雅静见到林淼,兴奋地忙从办公桌前蹦起来。在这个大家都缺营养的年代,这孩子,居然提前发育了。随着她欢欣的跳跃,她身体的某两个部分,也比较明显地发生了位移。林淼想看又不好意思地看非礼勿视把目光移开,不想小陈同学热情似火,两步冲上前来,半点都不认生地一把就把林淼拥进了怀里。 林淼细致感受了一下,给出了评分。 感觉还是高媛媛小姐姐的比较大…… 果然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一年的时间,足以拉开相当大的差距啊…… “我早上8点不到就来了,上班好无聊啊……”陈雅静松开林淼,撒着娇道。林淼头一回近距离地仔细看看她,嗯,果然长相也比不上高媛媛和蒋琴琴,好失望。 “你无聊就刷题啊。”林淼随口说了句。 陈雅静有点蒙“刷什么题?” 林淼闻言,顿时想起,这年头的小学还没开始搞题海军备竞赛,只要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剩下来的时间就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像陈雅静这样的好孩子,居然还是广场小学继张雪茹之后,新一届的扛把子,这么乖的女孩子,估计周五放学回到家,晚饭后作业就干掉七八成了,剩下来的,星期六早上拿“兴趣小组”的上课时间,就能轻松搞定。 刷题这个概念,对绝大多数孩子来说,不到初三,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有些孩子甚至到了初三,也不见得能体会到,然后就永远都没机会体会了…… “当我没说。”林淼随口敷衍了一句,从陈雅静怀里挣脱出来,走到孙玉燕跟前喊了句,“姨姨早上好!” “嗯,你好。”孙玉燕貌似是在写东西,放下笔,摸了摸林淼的头,然后指了下何超盈的办公桌道,“你就坐那边吧,今天没事情。” 林淼又问“《红苗》的工作不用我们做吗?” 孙玉燕笑道“交给日报了,我们团市委哪有地方干那个啊。对了,隔壁那个房间也是我们的,里面有张床,你要是想睡觉,可以过去躺躺。” 得,林淼一听就知道,这周刊没他插手的份了。 他最多也就动动嘴皮子提个意见的权力,是否采纳,还要看听他说话的心情。 果然八岁小孩的能做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还是认清现实,认真干好自己的本分,好好学习吧…… “早上刚起床,连饭都还没吃,现在谈睡觉也太早了。”林淼嘀咕着从孙玉燕跟前走开,走到何超盈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心想连张独立办公的椅子都没有,简直就是不拿我林总队长当干部么!人家五道杠小朋友都有专门的办公场所的…… 怨念满满地坐下,林淼一放下书包,陈雅静又跟了上来,闲得很想找点事情做地问林淼“林淼,我刚才在抽屉里找到一副跳棋,你要不要下啊?” “不要。”林淼言简意赅,从兜里拿出两个钢镚,递给陈雅静道,“你有空的话,能帮我出去买瓶牛奶吗?” “我们一起去啊!”陈雅静兴奋道,一看就知道是想借口买牛奶,带着林淼去外面逛,好摆脱周末市政府大院无聊、枯燥到极点的环境。 然而,林淼并不想。 “那算了,我都上来了,懒得再下去了。”林淼把钢镚一收,转头从书包里拿出数学学科竞赛真题卷。陈雅静学霸归学霸,然后终究只是小学的学霸,一见林淼拿出试卷,脸上立马露出抵触排斥的表情,一时间既想离办公室远远的,也想离试卷远远的,连忙道“那我帮你买吧,坐在这里一点事情都没有!” 林淼嗯了一声,把钢镚交到陈雅静手里。 陈雅静拿了钱就走,林淼也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就做自己的题目。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写东西还写写停停的孙玉燕,这下反倒因为太过冷清,而开始不停地走神,没几分钟,就半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她转头看看身后的林淼,见林淼在埋头刷题,便起身走到林淼身边,站着看了片刻。她大专毕业好多年,大学和高中的考试内容早还回去了,初中的却还依稀记得那么一点。 林淼没理会孙玉燕,按自己的节奏,飞快地一道道题目往下做,很多题目只是稍微在试卷上寥寥几笔草稿,不等孙玉燕看明白,就三下五除二有了答案。 孙玉燕索性也不看题干了,抬手看看表,给林淼掐了下时间,不等林淼做完选择题,就不得不服地感叹起来“一道题两分钟都不用,你这个速度也太厉害了啊……” “嗯。”林淼做起题目,就没功夫搭理孙玉燕。 孙玉燕见林淼专注的模样,就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站在林淼身旁,静静地看着半个多小时,亲眼看着林淼以在她看来非人的速度拿下选择题、填空和头两道大题,卷子翻个面,就到了后面最后的五道。 这时买牛奶买了快40分钟的陈雅静,终于从外面回来。她笑着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林淼跟前,只当林淼是在做平常的课后作业,大声喊道“买回来了!” 林淼被吓一跳,抬头一看,随口道“先放着吧。” “你作业还没做完啊……”陈雅静想凑过去看看。 孙玉燕忙拉住,略带一丝呵斥的口吻道“别吵淼淼,先让他做完。” “哦……”陈雅静有点小委屈地把牛奶搁在了林淼跟前。 林淼感觉战斗环境变化,稍微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瞬间就把外部干扰带来的心理变化压制了下去。微微屏气凝神,注意力就回到了题目上。 孙玉燕继续看着,眼见林淼用印刷体一样的笔迹,行云流水干到最后一道大题,抬手看看时间,距离陈雅静跑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她有点好奇,这张试卷的考试规定时间是多少,但一瞧林淼正在仔细读题,又不敢开口打扰。 一张试卷25道题,孙玉燕亲眼看着林淼做前面24题,几乎连草稿纸都没用,一边读题,一边就把结果算出来了,直到最后一题,才开始露出一点挑战难题的表情。 只是这表情持续的时间最多也就半分钟,林淼一提笔,又飞快连续搞定两个小问。再到最后一步,才开始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来回反复画了几张几何图,才总算找到解题思路,随后一气呵成,把最后一题解了出来。 作为观众的孙玉燕,从头看到尾,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始鼓掌。 “别着急啊,先对一下答案。”林淼说着,却先看了眼手表,轻声道,“1小时16分钟,比昨天慢了5分多钟啊……” 孙玉燕这时终于问道“正常你这样一张卷子,规定的做题时间是几分钟?” “好像是120分钟吧,两个小时。”林淼把卷子翻到正面,指了下卷首上的小字。 孙玉燕低头一看,确实如林淼所说,是两个小时。 然后又叹道“那你只花了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不到啊……” “嗯,要是正式比赛的话,肯定还要再留出检查的时间。”林淼说着,伸手拿过放在跟前,几乎快要凉透的牛奶,掀开纸盖子,仰头几大口,一口气喝完,然后随手把空瓶子往桌脚旁一放,这才坐直身子,翻开了试卷后面的答案。 嘴里aabb念着,几下把答案对完。 孙玉燕和陈雅静见林淼全对,双双面露惊讶,陈雅静惊声问道“满分吗?” 林淼淡淡然嗯了一声。 孙玉燕这时才想起来,又问林淼“你这个是什么卷子啊?” “东瓯市历年学科竞赛真题试卷,市教育局内部资料。”林淼很坦诚道,“下个月2号和3号,星期六、星期天比赛,我提前先准备一下。” 孙玉燕看来是家里孩子还没到需要刷题的年纪,又显得很业余地打听道“真题就是以前比赛用过的试卷对吧?” “对。”林淼点点头。 孙玉燕笑道“那你刚才那套试卷,是哪年的啊?要是你那年参加比赛,是不是就满分了?” “对啊。”林淼微笑道,“就是一等奖啊。” 陈雅静幽幽插嘴道“可是你这样不算作弊吗?市教育局内部资料都给你弄出来了,对别人多不公平啊……” “也不会啊。”林淼道,“这个试卷,师资力量比较好的学校,肯定每年都会保留下来的,有的学校还会自己按照题型出题,只要自己有心的话,题目绝对是到处都能找得到的。而且学科竞赛题的题型其实和中考是差不多的,就是难度稍微比中考高一点点。” “这个题目比中考还难啊?”孙玉燕惊呼起来,“那你不是中考数学也能拿满分了?” 林淼很淡定道“中考数学拿满分不是应该的吗?想要考个好学校,数学、自然科学、英语,还有开卷考的那门历史和社会思想品德,这几门基本上都不应该丢分的,最多也就英语作文扣个一两分,其他科目都要尽量拿满分才行。也就是语文,稍微玄学一点。” 陈雅静问“那你语文能考多少?” 林淼摇摇头,不确定道“不好说,但是150分的卷子,保底120总该要的吧……” “初中语文有150分啊?”陈雅静少见多怪地大喊起来,但随即又高兴地说道,“不过也好,反正我的语文向来比数学好,语文分数高一点,我还比较占便宜!” 林淼心里呵呵着看了陈雅静一眼,心道真是无知无畏。 你当小学语文和初中语文是一个物种? 小学语文的程度,顶多也就比“识字扫盲”强一丢丢啊…… 孙玉燕听陈雅静说着,又继续好奇问“诶,不对啊,你不是才是初一吗?怎么做这种中考的题目?” “自学啊。”林淼道,“我已经把初中的数学和自然科学的题目,做了快……该有一百多套了吧,反正这个学期上完,下个学期我就跟我们学校初二的人一起复习了。” 孙玉燕惊疑问“然后后年初三毕业上高中?” 林淼摇摇头“不用,初二读完就能参加中考。” “那就是只读一年初中咯?”孙玉燕大喊起来,“读完一年初中直接上高中?” “嗯。”林淼点点头。 孙玉燕又问“你好像小学也只读了一年吧?” “对。” “那你高中也读一年?” “高中不敢。”林淼道,“高考太重要了,玩脱了就完蛋了。老老实实读三年吧。” “初中一年,高中三年……那等你上大学,我初中才刚毕业呢!”陈雅静算了算,又再度惊叫起来,“我还比你大五岁呢!” 林淼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麻利把卷子收拾好,放进了书包。 这里的环境,显然已经不太适合刷题了。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这才十点出头。 左右看了看,见办公室的沙发旁放着一堆报纸,便走过去,拿起了今天刚出的《东瓯日报》,往横对着门的沙发上一坐,光线比何超盈的座位好得多。天色晴好,正适合看报。 然后屁股坐稳,定睛一瞧,头版上面,赫然写着一则内容短小标题却极长的新闻—— 《市公安局经侦总队昨破获一起恶劣诈骗案涉案金额六百万,现场抓获犯罪嫌疑人3人,另有26人同伙,目前正在通缉追捕中》。 “靠!”林淼心里一惊,“小叔不是说三百万吗?怎么就变成六百万了?!” 你们这个鱼钓得—— 拿杆子钓也就算了,拿炸药就真的过分了啊! 第五百五十六章 竭泽而渔! 林淼看着报纸上的标题,脑子里首先蹦出这两个字。然后再一细看新闻内容,见上面提到其余二十多个被抓或在逃的倒霉蛋,都是经由犯罪嫌疑人林某铃供出,顿时在心里骂了声我草。这尼玛要是真的,姑妈这回这个操作,真的是自掘坟墓啊! 自认是本次事件幕后黑手兼总导演的林淼,压根儿没想到戏还能往这个方向去演。 原本他想着能让林国玲在牢里消停几年也就算了,现在看来,姑妈这绝对是一心求死了。当然也不排除,她是被经验丰富的警察叔叔们诱供了——但林淼转念又一想,觉得“诱供”这个词,才是重了。毕竟林国玲长期以来,基本不管跟谁相处,都不太需要别人“诱”,一般都是她自己控制不住诚实之神的召唤,主动就把所有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话,全都跟别人说了。那二十几个遭到警察抓捕和通缉的林国玲往日的小伙伴,这回更大可能,应该是不幸躺枪。 反正不管怎么样,林国玲这么一搞,将来就算能出狱,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几十个莫名其妙被她坑进牢里,本身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的人,这特么以后要是凑到一块儿,杀人放火也绝对干得出来啊! 不过话说回来,供出这么多“同伙”,姑妈估计能减刑好多好多好多年吧…… 林淼摸摸额头,心里好矛盾。 既希望姑妈多接受几年党和国家的教育改造,又觉得关她太久,太没人性。 唉,算了。 等判决出来再说吧,只要老林不瞎掺和就行。 林淼扫完这条新闻,直接就翻了过去。报纸上理所当然没提到老林半个字,想来市里也不想老林和这起案子搅到一起,老林这张城市文化名人的招牌,接下来至少还要用好多年的。所以什么大义灭亲的表彰,肯定暂时还是先去他奶奶的了…… 实在闲得恨不能长个蛋出来疼一下的陈雅静,这时又凑到林淼身边,跟林淼打听起春晚的事情,林淼随口敷衍着回答,把报纸又翻到了第八版,看了看《寻仙》。 扫了两眼,发现何胜明连续两天都写得挺不错,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心想小何同志要能这么写下去,下本书给他加到千字一百都行了。时间也不会特别久,每天坚持两千字,半年时间差不多有30万字了。到时候把《寻仙》第一部截稿,要么开新书,要么出第二部,最晚也不过就是明年四五月份的事情。而且小说版权挂在自己的名下,没有自己点头,丁少仪就算想换人来代笔也不行。所以小何同志本质可不单单只是小何,也是林淼保持自己独立性的一枚重要棋子。八岁归八岁,但林淼也不愿意自己任何事都只能受人安排。 就算是对他好极了的丁少仪也不行。 林淼心里想着《寻仙》小说完整版出版的事情,听陈雅静没完没了地在耳边吵着,终于还是无奈放下了报纸。转头一看,陈雅静不知什么时候,嘴里多了个根棒棒糖,吃糖也不好好吃,满眼放光地盯着林淼,小舌头在糖果上绕来绕去,搞得林淼忍不住要往别的地方想。 “还有没有?”林淼换了个话题。 陈雅静笑着摇摇头。 林淼突然想起来,牛奶是一块五一瓶,棒棒糖是五毛钱一根,而他给了陈雅静两块钱,陈雅静却没有找五毛…… 五毛,一块五…… 棒棒糖,牛奶…… 嗯…… 我又在想什么? 林淼赶紧刹住脑海深处的车子,同时感觉团市委的这个办公室,下星期就没必要再来了,干脆问孙玉燕道“姨姨,这里要是没事情的话,我以后星期天就不来了啊。万一真有什么工作要做,你们到时候再通知我好了。” 孙玉燕想了想,点头道“也行,以后真有事情我再找你,不过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事了……”说着又问陈雅静“雅静,你下星期还来不来?你要是不来的话,我也就不来了。” 陈雅静明摆着在这里屁事儿没有,可又舍不得这难得的装逼的机会。试想一下,每周一回到学校,张口就跟同学们抱怨“哎呀!我昨天在市政府上班累死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一句!扪心自问爽不爽?爽到爆好吧! 只是现在拒绝,好像又显得自己特别贪图这个机会似的…… 陈雅静扭扭捏捏半天,终于还是下不了壮士断腕的狠心,强行找理由道“不好吧,我们校长都说让我好好在这里工作的,少先总队的队部,总不能每个星期都没人啊,万一有哪个学校的同学需要帮助,星期天找到这里来呢……” 孙玉燕听得直笑,也看得出陈雅静肚子里的小心思,却并不拆穿道“行吧,那咱们下周继续,不过时间可以再稍微晚一点,你也能多睡一会儿。以后就早上9点半到11点,一个半小时,可以吧?” “嗯!可以可以!”陈雅静高兴地连连点头。 题没得刷,报纸也懒得看了。 林淼终于遂了陈雅静的愿,跟她下了盘跳棋。 只是没心思在那上头,可耻地连输了两盘。 等到了11点出头,就在陈雅静高喊自己赢了神童,林淼暗暗打算提前几分钟给老林打个电话,让老林早点过来接他回去时,楼外头却突然想起一阵笑声。 丁少仪和何超盈联袂而来。 两人一进门,孙玉燕就赶紧站起来问好。 丁少仪随意点点头,抱起林淼就问“淼淼,想不想姨姨啊?” 林淼正色道“日思夜想!” 丁少仪哈哈大笑,然后才道“淼淼,姨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个星期开始,《红苗》周刊的审稿工作就交给你了,虽然市里不给你发工资,但是我们报社已经决定了,给你发正式工资,一个月五百块,年底有奖金,每个月上四个半天班,请假要扣工资。” “这么正规?”林淼眨眨眼,“那算工龄吗?” 丁少仪点点头笑道“当然算啊,连社保都给你办好了!” 林淼脱口而出“我草……” 第五百五十七章 林淼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料到丁少仪居然真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顿时震惊得有点傻眼。 要知道对计划经济时代的人来说,工龄的珍贵程度,甚至要高于工资本身。 因为工龄的长短不但直接跟工资待遇挂钩,还同时影响了医疗、休假、养老退休这些工资之外的重要福利待遇。一个人越早参加工作累计工龄,也就越早能享有高工龄带来的额外好处。 可能有人要问,九十年代的中国,不是早就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了? 这里必须重点敲黑板的是,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不意味着就彻底放弃国家统筹和国家计划了。而且从运作层面上看,国家放开市场,也有是有一个逐步的过程的。 最最直接明了的例子,国家的五年计划,之前五十年,称呼全都是“一五计划”、“二五计划”,依此类推到“十五计划”,但从第十一个五年计划开始,才更变为“十一五规划”、“十二五规划”。计划和规划,一字之别,内涵之丰富,那就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了。 国家调整运作模式,是基于对大环境变化的判断而做出的决定,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是计划层面可变的部分。不可变的部分,则在结构层面上。 何为结构层面不可变? 一言以蔽之“体制”,就是计划经济最大的产物。 而这个计划经济的最大产物,恰恰可谓是中国的国本。 所以国本怎么能变?中国带着几亿老百姓浴血奋战、冲破枷锁,摸着石头过河,花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总算千辛万苦摸索出一个大家都能过上安稳太平日子的好办法。这办法,凭什么说什么不要就不要了?好好的日子,凭什么说不过就不过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真不是随口说说的。 之所以能决定,那是因为两者本就互相绑定,动哪一个,都是自毁根基。 所以有些刚读了几本书就迫不及待地跳着脚,要拿抨击体制来表现自己的傻缺,能生在中国也真的是福大命大。不然换做某些立国两百来年,没有多少文化底蕴还恬不知耻自称人类文明之光的流氓国,你丫要敢在他们的地盘上高喊“美联储把货币发行权还给国家”,那隔天被控制货车碾成肉饼,真的一点都不稀奇。 林淼单靠工龄两个字,发散了整整一大圈才回来。 然后再问丁少仪她是怎么绕过“童工”这个槛做出的本次骚操作,丁少仪笑着跟林淼解释,童工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绕开年龄提早参加工作,这种特事特办的情况并不少见。文化艺术团有十岁出头就参加工作的小演员,搞体育也有十来岁就加入省市一级的专业队的,像林淼虽然年纪更小,但既然文艺、体育工作都能特批,那他搞个挂靠在报社的兼职不算过分。 关键是,林淼确实是有工作安排的,而不是纯粹的挂名吃空饷。 这点来说,就相当理不直却气壮了。 林淼听完点头。丁少仪说的这几种情况,他原本也是知道的,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而已。而且九十年代体制内部管理远没后来的严格,像老林那种前脚刚受了省里处分,后脚转头就被老王破格提拔都没人当回事,他靠这一年来积攒下的知名度和实打实的手艺,给自己挣个区区五百块月工资的工作,又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有脸跳出来说这件事有毛病? 更不用说,丁少仪能完成这样的操作,肯定走的是有关部门的正规渠道,虽然破格,程序上却不会有违规的地方,加上肯定有某些级别比丁少仪还稍微高一丢丢的领导的首肯,这么丁点大的事情,以后就算被某些人拿出来扇阴风点鬼火,恐怕都没几个人会搭理。 果不其然,丁少仪说完童工的事情,马上就又告诉了林淼这个宝贵工位的来历“张部长为了你这个事情,特地在全市宣传部门扩大会议上,把牛书记和市组织部的叔叔都请去旁听了。你这个工作,是市宣传部扩大会议上,集体讨论,集体表决,市组织部现场破格同意的,以后就乖乖给姨姨的报社打工吧!姨姨连办公室都给你准备好了!” 还有专门的办公室?惊喜一个接一个,林淼激动内心泪流满面。 好人呐,只不过是想利用他这个孩子,为自己多挣个千八百万而已,居然把牛书记都给抬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有脸在市宣传部那么大会议上,拿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来讨论——姑且就当是出于开东瓯市历史之先河的原因吧,反正朕必须要感谢你们。 副部的大佬,在市一级的正式工作会议上点头。 这破事儿,稳了稳了,绝对稳定。 工龄带来的经济待遇不算什么,林淼现在跟着老林一起膨胀,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假期福利确实有点用,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对于一心只想待在体制内的林淼而言,他只知道,工龄,就是资历。至于资历有多重要?你认为它有多重要,它就有多重要。 “阿姨,那我有没有工资啊?我是副总队长、副总编啊!” 陈雅静在一旁听得眼热,也忍不住问道。 屋内几个老阿姨对视一眼,昨天没参加会议的孙玉燕,反倒开口道“雅静,你跟淼淼不一样的。淼淼是在10分制的考试里拿了100分,我们只好给他100分的奖励。你是10分制里拿10分,你这个第二名,再多来几个加在一起,也和淼淼还有差距啊。” 孙玉燕解释得相当到位,陈雅静还是郁闷地哼哼道,“不公平啊……” 这姑娘显然是被家里宠大的,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 丁少仪没再搭话,随口又跟林淼打听了一下老林昨晚的精神状态,听林淼说“昨晚上粑粑和麻麻很高兴地九点半就锁了房门睡觉”,就知道老林一切安好。然后又隔着林淼催促,让老林赶紧把《真相》写出来,生怕热度过去,书的销量受影响。 林淼听得想翻白眼,老林的书到底是谁在写,你丁少仪不知道吗? 自己十几天后就要参加全市初中生学科竞赛,学科竞赛完了又要准备期末的全市统考和春晚的彩排,中间还要抽空指导何胜明,顺带在日报集团的办公室里接受全市广大少先队员的膜拜,再加上每天还得跟莉莉打电话,维持他的小学异地恋,哪儿还有多余时间替老林代笔啊? 但话虽如此,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嗯,好的~” 再苦再累再忙,也要努力恰饭啊…… 时间嘛,再更用力地挤一挤,总能挤出一点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丁少仪和何超盈贵人事忙,跟林淼说完正事,就先撤了。原本丁少仪还想拿林淼当道具,跟她一起去凑个饭局,林淼现在听到陪吃陪喝的工作就肝儿疼,连忙当机立断,拿出林国玲当借口,编造谎言说下午要陪粑粑去看望被收监的姑妈,丁少仪没辙,只能放过林淼一马。 两个大佬离开后没一会儿,陈雅静的老爹也来了,居然是瓯城区副区长陈高云,四十岁出头,也算年轻有为。跟孙玉燕打声招呼,然后按照《东瓯市领导会见林淼同学行为惯例》,摸摸林淼的头,便带着女儿回家。陈雅静跟林淼挥手作别,刚往楼下走,就大声告诉她爹,林淼刚谋了一份差事,把丁少仪跟林淼说的话,差不多一字不地复述了一遍,林淼一看这个情况,估计等到下星期,自己的童工身份就要满世界都知道了。 毕竟广场小学规模不小,一个年级15个班,全校足足90个班级,将近五千人,而且因为学校见建在市政府大院外不到300米的地方,估计半数孩子家里都有体制背景或者关系,这么一传百、百传千的,天晓得以后会被传出什么“绝密内部消息”来。 但是没法子,像我这么出众又拉风的人,就像沙特败家老王子建在沙漠里的露天游泳池,天生就不得不承受来自各方的非议,这就是宿命啊…… 林淼心里悲伤地想着,等陈雅静走远了,才背起书包出门下楼。 孙玉燕总算熬到可以下班,赶紧锁了门,拉着林淼的手一起走,一边还庆幸地说道“太好了,那这样你下个星期就直接去《东瓯日报》那边上班了对吧?” “嗯。”林淼应了声。 孙玉燕又突然咯咯咯大笑起来“跟你说上班,感觉真是好古怪啊。我儿子比你还大四岁,每天催他做个作业我都头疼死,我等他长大工作,都不知道还要等上多少年。” 林淼道“不用很久的,等小学毕了业,马上就要面对升学考试,到时候人生进度条就会慢慢调快,等上了高中,高中三年比初中三年还要快,再然后大学四年一眨眼就会过去,掰掰指头,也就十年出头而已。不过话说回来……阿姨,你今年才四十岁不到吧?” “是啊。”孙玉燕笑道,“阿姨今年三十七岁。” 林淼叹道“三十七岁副处级……厉害。” 孙玉燕笑容微微一收,叹道“也就到副处级为止了,阿姨当了将近十年的正科,去年才提上来的,再过十年,阿姨都四十七岁,快五十了。女同志五十五岁就退休,到时候就算给我提上去,那也没什么意思了,能干几年啊?也就去人大、政协等退休……” 这话听着,貌似很实在,其实也傲娇。 四十七岁提正处,不是很正常么…… “比我爸爸街道的董主任好多了。董主任正科当了十六年了,这种事你敢信?”林淼随口安慰了一句。 孙玉燕发出银玲般悦耳的嘲笑“哈哈哈,我知道啊,我年轻时还在老董手下当过科员呢!” 林淼心里叹了口气。 孙玉燕这位女同志,说话好狠毒…… 下回有空,让许风帆找老董打听打听,问问他有什么感想。 不知道帆哥问完后,会不会被他爸带回家毒打…… 孙玉燕送林淼到了市政府门口,站在马路旁等了十分钟不到,老林的车子就来了。老林不拿副处级当干粮,坐在车上都懒得下来,隔着车窗向孙玉燕道声谢,就直接掉头开走。 孙玉燕目送车子远去,心里羡慕林主任的老婆。 有这样的老公,何愁事业不发展。 片刻功夫,桑塔纳驶出市府路,径直朝华侨酒店去,看来今天还要继续住一晚。 “我有个事情……” 林淼和老林异口同声。 老林一顿,心情不错地笑着道“你先说。” 林淼道“少仪阿姨给我弄了个工作,关系挂在《东瓯日报》,下个月出版社从日报拆分出来,我应该就是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正式的国企员工了,有社保,算工龄。” 老林听得笑了“你这个工龄怎么算的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林淼道“好像是昨天刚开的会,市宣传部扩大会议,市里有一大群领导都在。” 老林忽然沉默了一下。 市宣传部,他马上也要变成市宣传部的人了吧…… 林淼见老林安静下来,还当他是在想林国玲的事情,马上问道“你想说什么?姑妈的事情吗?” “不是,你姑妈的事情,先让你姑父去打听吧。”老林道,“早上你舅舅,帮我们把楼上和对门的房子买下来了,你妈说楼上先当仓库没事,楼下对门的还是要装修一下。你那个储藏室也太小了,怕你整天缩在里面睡,以后长不高。” 嗯……这个逻辑,勉强成立吧。 “这么快吗?现在买房子怎么跟买菜一样简单?”林淼转移了身高的话题。 老林道“我们家楼上和对门的房子,本来就是房开公司没卖出去的,你舅舅现在跟全市所有房开公司的老总都认识,你妈给你他打个电话,他给人家老总打个电话,那个老总给下面打个电话,三个电话加起来,最多半个小时时间,什么话都能说清楚了。明天让妈请个假,拿张支票过去,一手钱一手货,再顺路办个过户,楼上两间房子就写你名字。” “写谁的都一样,反正现在计划生育,你又不敢生第二个,又没人跟我分家产……”林淼随口说着,又问,“总共花了多少钱啊?” 老林道“四十万。” 四十万? 林淼回忆了一下,自己家现在住的那间501,貌似是花了15万拿下,现在西城街的房价稍微涨了点,对方居然还让价了?老林现在买大件都能刷脸了吗?可怕…… “京城的院子,买下来加装修是120万,西城街四套房子加起来到现在是将近60万,学院路那套房子是10万,你这辆车十几万,我办个生日少说也花了20多万,爸,你今年花了两百多万了啊……账上还有钱吗?”林淼算下来才觉得有点怕怕的。 老林很淡定地笑道“账上的钱是不多了,不过下个月就回来了。咱们家现在这个钱,就像水缸里的水,咱们一边往外舀,一边水龙头里的水在放,稍微花慢一点,不知不觉水就多得漫出来了。” 哎哟我去,这个富炫得精彩啊。 “不知不觉就漫出来?可以可以。”林淼表扬了一句,又多问一嘴,“不过爸啊,我们家天机巷明明是有自来水的,为什么还要准备水缸啊?” 老林一语双关地叹道“以前老停水嘛,不存一点,怎么过日子啊?” 林淼不由微微点头。 看来老林昨晚不止是念头通了,貌似连智商都通了。 好现象。 第五百五十九章 林淼和老林回到酒店时,江萍已经带着晓晓去东瓯大学练琴了,中午不回酒店吃饭。林淼和老林凑合了一下,打电话让前台送了份海鲜炒饭上来,爷儿俩一个喝啤酒,一个喝鲜榨的果汁,马马虎虎、勤俭节约地把午饭对付过去,顺便谈了下林国玲的事情。 老林早上显然也看了报纸,对报纸上提到的六百万巨款深感震惊。 他还特地跟在湖滨路产业园办公室里睡了一晚上的林国华电话核实了一下,林国华告诉他,自己跟林国玲说的贷款数目就是三百万,对决没错。但不能排除林国玲又临时起意、自寻死路瞎加价,又或者智商再度下线,现场被她那两个高利贷小伙伴说服。反正确确实实,这里头的确是有说不过去的地方,诱供逼供、屈打成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单纯按数额来看,如果说林国玲诈骗300万被抓,徐毅光他们一群人能立个集体二等功,数额翻番成600万,搞不好就是集体一等功了。说不定这起案子背后,现在排队等着立功的人三位数都不止。 那天早上现场参与抓捕的就有多少个了? 老林吃完饭摸着肚子,心想我儿昨天说得确实没错。如果硬要给林国玲翻案,要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自己这一整年积累下的人情,说不定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直接经济损失,可能一千万都打不住。 得不偿失,绝对得不偿失。 “还有一种可能啊。”林淼喝着果汁,继续拿上辈子的段子来逼逼,“说不定是银行本来就有钱被挪用了,然后他们领导跟警察那边沟通一下,直接把罪过栽赃到姑妈他们头上。” “怎么栽赃?”老林很感兴趣道。 林淼道:“就说之前已经被骗过三百万,所以有了经验,这次才能把那么多人一网打尽。但是这个新闻对银行的信誉又有影响,容易引发挤兑,导致社会不稳,所以绝对不能公布出来。” 老林又问:“那多出的那个三百万的钱,这个钱的去向怎么解释啊?” “这个更容易啊!”林淼道,“随便胡说八道嘛,被藏起来了,被扔海里了,被他们拿去国外花光了,怕暴露一把火烧了,反正就是那群王八蛋干的,大家都是受害者。警察叔叔这回部署周全,行动果断,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虽然钱是拿不回来了,但是银行的领导同志还是要向东瓯市的警察同志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感谢。以后一定吸取教训,不会再让骗子得逞。身为银行的主要负责人,领导同志在案件圆满侦破之际,愿意对此负责,引咎辞职。退休后打算到国外生活,飞机票都买好了。” 老林听完,陷入了深思。 林淼问道:“爸,是不是感觉越听越像?” 老林点点头。 老林很确定的口吻道:“不要乱想了,假的,我瞎编的。” 老林沉声道:“我突然想自己动手写本书……” 老林的脑海中瞬间跳出本山大爷的经典台词—— 拉倒吧!写啥书啊!看书都费劲! 但是对老林难得的创作积极性,随便打击,显然也不太好。 林淼只好违心道:“好啊,你可以试试,我给你把关。” 老林点了点头。 午饭过后,老林午休了片刻,1点出头就出门了。他要先去西城街接丁山,再去体校接丁凯,然后去市看守所见一见林国玲。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林淼一个人,林淼童心大发地在地毯上打了两圈滚,视线扫过沙发下面空荡荡的缝隙时,突然一哆嗦,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生怕再滚下去,会看到什么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然后嘴里一边念着物质决定意识,坚定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不惧任何牛鬼蛇神,一边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想下午到底要干什么。几秒钟后,想起来是今天是《寻仙》大纲的讨论时间,赶紧给何胜明打了个传呼。 何胜明幸好刚走出自家门口没多远,接到林淼的电话,马上找了个电话亭打回去,一听地点改在了华侨大酒店,二话不说就打了出租车。区区十块钱,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昨晚上他和某个萍水相逢的姑娘谈人生都花了两百呢!回想起来,那姑娘对人生的理解真是好深刻好深刻,要不是舍不得再多花两百块包夜,他可能现在都还在顺安酒店的房间里睡大觉。 两点不到,何胜明带着些许的兴奋,到了酒店房间的门口。 按了两下门铃,林淼打开房门,比平时要热情很多道:“来来来,随便坐,要喝什么?可乐、果汁、啤酒、红酒、伏特加、白开水应有尽有,本来还有童子尿,不过我刚刚上了厕所,而且冲得很干净。” 何胜明跟林淼相处日久,也混熟了,直接怼回去:“滚。” 林淼道:“那就白开水好不好?” 何胜明道:“随便吧。” 然后林淼给他拿了两罐可乐。 刺啦一声掀开拉环,何胜明见只有林淼一个人,便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 他自在潇洒地喝着可乐,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局。昨晚他开的那个房间,最多二十平方,要是和那位美丽且丰满的姑娘在这么大的房间里谈人生,想必定是另一番滋味吧…… 正想得高兴,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的林淼突然道:“小何同志,你的公文包呢?” “嗯?”何胜明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自己的包。 林淼马上道:“不用找了,你进门的时候,手上就没拿东西。你包里有存稿或者大纲吗?” “没有。”何胜明摇头道,“昨晚写完交稿,从昨晚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写。” 林淼道:“那就没关系了,你的包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让它随清风去吧。” 何胜明听了,却忍不住要回忆——话说自己出门的时候带包了吗?还是昨晚上落在顺安酒店里了?又或者是落在从刚才来的出租车上了?那包里虽然没有稿子,但是自己的所有证件可全都在里面啊!连《寻仙》的合同都在里面啊! 何胜明越想越慌,连可乐都喝不下去了。 林淼见他神色不对,不由问道:“小何同志,看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你是痔疮犯了吗?” “没有!”何胜明烦躁道,“算了,你开始说吧,我听着。” 林淼马上道:“我说个毛啊,你起头啊!写东西的人又不是我。” 何胜明不由道:“我现在……没心情啊!心静不下来。” “为什么静不下来?”林淼道,“出门忘了喝太太口服液?” 何胜明都懒得问什么是太太口服液,照实道:“我包里有挺重要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丢在出租车里了。” 林淼淡淡道:“要是落在车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很多种可能。第一,司机发现了,他要么是个好人,会按你包里的证件把你的包还给你,要么他是个王八蛋,把你的包拿回家自己用。第二,司机没发现,但是乘客发现了,要么乘客是个好人,会把包还给你。要么乘客也是个王八蛋。现在有一半的概率,你坐在这里,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干活,等晚上回到家,包也就回来了。另一半概率,不管你怎么着急,那个包都永远不会再回到你的怀抱,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包里要是有值钱的东西,丢了就当买个教训。要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丢了也损失不大。证件一类的东西,身份证可以补办,工作证可以补办,什么都可以补办。” 何胜明插嘴道:“《寻仙》的合同也在里面呢!” “合同也可以补办啊!你要怕麻烦,我下个星期亲自去给你弄。”林淼铿锵有力地说道。 何胜明盯着林淼发呆。 林淼问道:“我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姿势,是不是特别帅?” 何胜明苦笑摇头,揉揉脑袋,轻声自责道:“妈的,昨晚不该出去乱搞的,脑子都搞乱了……” “我草!”林淼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狗日的!你身上有没有花柳!?” “没有啦!”何胜明喊道,“我人生第一次好吧!” 林淼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何胜明道:“你昨晚洗澡了吗?” “洗了,当然洗了!早上起来也洗了一次!” “因为早上也弄了一次?” “没有!她昨晚上就走了!你一个八岁小孩为什么会懂这些啊!!!!?” 何胜明抓狂地大喊起来。 林淼稍微松口气,但看何胜明的眼神依然鄙视。想自己身为黄老爷的文秘那么多年,也不是没人带自己去过荤场子,可还不是每回都成功临阵退缩,所以守身如玉直到现在。老子堂堂区府办三把手的文秘都能憋住,你一个小破记者,刚有了点翻身的机会,钱都还没拿到手呢,就开始骄奢淫逸了? “小何叔叔,到底是什么事情刺激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何胜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转头反问林淼:“淼淼,你信不信,有家出版社前天给我出到了千字一百,让我跟你们解除代笔关系,去给他们写东西。” “哦?”林淼眉毛微微一扬,“那你怎么想啊?” 何胜明叹道:“说实话,我是真有点心动啊。千字一百呢……” 第五百六十章 何胜明这只大龄菜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出了自己从业以来最愚蠢的一句话。或许也因为他还没真正意识到,林淼其实并不是他的合作者,而是他现在的老板兼甲方。 跟老板谈跳槽,恶劣程度,已经跟林国玲和放高利贷的小伙伴谈合作不相上下。都是很纯粹的,很无一往无前的找屎行为。只是林淼终归是个即便在看清世界的样子后,却依然对世界充满爱的人,所以他决定再给何胜明一次机会。 毕竟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几次接触下来,两个人的工作默契已经渐入佳境,再换个人来代笔,又得重新磨合。林淼也不想《寻仙》的文字风格突然发生改变。 “没必要啊。”林淼劝道,“再过几个月,等《寻仙》写到三十来万字,我们也可以给你涨稿费啊,千字一百我们也给得起,你没必要跑来跑去的。” “不是,你不懂……”何胜明摇头道,“我替你写《寻仙》,这本书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作品,而且你的署名是放在前面的,对不对?” 林淼不解释,平静地点点头。 何胜明继续道:“所以怎么说呢……不能说不甘心吧,我毕竟也是拿钱干活,可我不想以后一直这样替你写东西啊,我也是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的,你懂吧?我也想自己能完完整整地出本书,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会有机会的。”林淼再次打断道,“《寻仙》下个月就要出第一册的书了,会卖到很多地方去啊。如果卖得好,等《寻仙》写完了,我跟少仪阿姨说一声,让你自己写一本试试,要是行,以后你就跟我爸一样,是出版社的签约作家,到时候只要你自己用功,你只要写,出版社肯定帮你出,用不了几年的,顺利的话最多五六年、六七年的,你入市作协都不成问题了。” “五六年、六七年……”何胜明愁眉不展道,“那万一《寻仙》卖得不好呢?我不要是要等上十几、二十年了?” 林淼不由笑道:“你着急个屁啊!就算过二十年,你才五十岁都不到。这世上人很多,能出名的有几个啊,就算真的五十岁出名,那也不晚啊!” “你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自己八岁就出名了,当然说得轻松,你爸也才三十几岁,现在都红遍全国了。我才比你爸小几岁啊?我才比你爸小六岁你知不知道?”何胜明无比唏嘘,“我现在做梦都在想,等六年之后,我到你爸现在的年纪,我能不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名气……” 林淼无言以对了,说道:“按你现在这个心态的话,估计挺难的。” “你也觉得挺难是吧?”何胜明直接忽略了前置语句,露出一抹惨笑,“所以我才得搏一把啊,人生能有几回搏?” 林淼感觉有点劝不动了,不由开启了吐槽模式:“可是搏一把和瞎折腾是两码事吧?” “我不是瞎折腾。”何胜明沉声道,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我是做过深思熟虑的。” 林淼问道:“昨晚在小姐姐肚皮上深思熟虑?” “你不要打岔,你听我说完。”何胜明自顾自道,“我想了一下,我觉得其实我每天晚上写2000字是没问题的。我跟你们解除合约后,反正现在我早上也没事,早上写2000字,晚上回去再写2000字,千字一百,一天就是四百块。一个月能挣一万多。等书印出来后,我就可以申请入市作协,入了作协,稿费说不定还能再涨,我干脆就可以把记者的工作辞了,说不定在家里安心写,每天能写6000字,一个月起码也能有两万吧?相当于一个月挣一年半还多的工资,我写个十年,就能顶别人一百年的收入了,将来还用跟谁低三下四?” 何胜明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淼,仿佛就是在说:我再也不给你和你爸以及类似的所有人当狗了。 林淼见多了这种让苍天知道我不认输的目光,很淡定地完全当没回事。说狠话表决心谁不会啊?做到了才叫能耐,做不到就是提前自我感动的煞笔。林淼不当煞笔好多年了,所以此刻内心十分平静,丝毫不为何胜明的情绪所动,只是淡淡地三连反问道:“可是万一你这本写到一半,对方反悔毁约了呢?万一就算你入了作协,稿费也没涨呢?万一你写出来的东西,根本没人买账呢?” 何胜明却笑了,笑着摇头道:“你说的这些问题,我昨晚全都想过。第一,我不怕对方翻悔,合同白纸黑字,这本书我写多少字,他们就该给多少钱,这是法律底线。第二,就算我入了作协稿费不涨,千字一百也够了,我这个人,不贪多。第三,我是真的不怕我的东西没人看,《寻仙》的故事其实也就这样,我换个别的思路也能写。实在不行我学你爸,像《小院杂谈》那样的书,我也不是写不出来。淼淼,就这么跟你说吧,你能想到的问题,我全都能想到,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学本科毕业的,你不要小瞧我的水平啊。风险,我当然意识到了,但是我承受得起。一点风险都没有,又叫什么‘人生难得几回搏’?你说是吧?” “嗯,有道理。”林淼露出了微笑,又问,“那你跟对方签合同了吗?” “还没呢。”何胜明道,“我先跟你把《寻仙》写完吧,总不能半途而废嘛。再说《寻仙》马上就要出书了,我应该也能拿点分成的吧?” 林淼道:“没有。” 何胜明一愣:“没有吗?” “嗯。”林淼点点头,很直白道,“你跟我们是劳务关系,书的版权还是在我手里,你分不到出版分成。” 何胜明安静了片刻,一拍大腿:“好!我的选择确实没错!淼淼,这样吧,你抓紧找个人来换了我,我抓紧开始写自己的东西。不然我心思都不在你这儿了,写出来的东西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质量,咱们就不要互相耽误了。” “不行。”林淼果断拒绝道,“合同已经签了,白纸黑字,《寻仙》第一部写完之前你不能走,除非我们让你走。咱们今天连下个星期的大纲都还没聊出来,你想走哪儿去?报纸上那么大一个版面,你说停就停,这个损失谁来承担?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不但是《寻仙》的作者,也是《东瓯日报》的职工,没你这么撂挑子的。” “我没说现在就不写啊!”何胜明喊道,“我是让你尽快找人来替我!我也是为你们着想啊!” 林淼见何胜明这个态度,越发放缓口气道:“别闹,你先安安心心地写,今天都19号了,再过几天都要到月底了,辛辛苦苦写这么久,前面的稿费也都不要了啊?” 何胜明眉头微微一皱:“我现在解除合同,你们就不给稿费了吗?” 林淼笑道:“废话呀!说走就走,不得罚款的啊?甲方对乙方有责任和义务,乙方对甲方就没责任、没义务啦?真当无产阶级当家作主,资本家就得白受你们欺负了啊?资本家也是合法公民,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啊!” 何胜明被林淼说得咧了咧嘴,为了他这个月即将到手的稿费,总算不再提跳槽的事了。 林淼看看时间不早,拿了本酒店的便笺和一只圆珠笔,想了想今早看过的《寻仙》最新一章,也不再等何胜明提什么想法,自己酝酿了片刻,就开始自顾自说给何胜明听。 何胜明的心思全然不在小说上,今天难得没反驳。 林淼顺顺利利,讲了40来分钟,见讲的东西至少够写两个星期了,就把便笺交给何胜明,催促道:“赶紧先把明天的写出来吧,都三点多了,你那个包就随缘了,当务之急,明天的连载才是你的首要工作。” 何胜明接过林淼交给他的几页纸,随便一折,塞进兜里,就匆匆下了楼。 出了酒店,正碰上一辆送客人过来的出租车。 何胜明直接钻进去,不等车上的人下来,就急急忙忙对司机道:“顺安酒店!” 连载确实重要,但小何同志觉得,自己的包,也很要紧啊。 不马上找回来,念头不通达。 第五百六十一章 在林淼看来,何胜明的跳反属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认为情理之中,是因为他从头到尾就很清楚何胜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前世就听说过不少关于何胜明的传言,各种工作上的闹剧也好,婚姻感情上的问题也好,总而言之,何胜明貌似从来就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人,后来日子过得那么凄凄凉凉的,归根到底也是他志大才疏又总喜欢玩各种作死操作闹的,怨不得别人。 林淼本以为自己的出现,能稍微帮何胜明矫正一下人生轨迹,只是没想到自己都开出这么大的价码了,小何同志居然还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心窍,面对天上掉馅儿饼的虚幻诱惑,竟连四五个月都等不了,就急急忙忙想要更上一步。舍弃他这个稳定系数几乎满分的平台,却去追求一个未知的“搏一搏”的机会,林淼思来想去,只能送何胜明三个字的评语浪催的。 摸着良心说,林淼是真没觉得自己亏待何胜明。对于一个几乎就是刚入行的新手来说,千字五十块钱的稿费,不低了,而且还是让他用上班的时间来写,相当于白送了他一份工资。虽然每天坚持写两千字是有点累,但是从最下面往上爬的人,想要挣大钱,哪有轻松的? 而且再往更细了算,何胜明现在可是一个月挣别人四个月的收入,工作时间也并不长,只要他自己不偷懒、不磨蹭,白天的时间足以让他做完当天的工作,晚上随便想干嘛干嘛,没人会管他,只要能稳定输出成果就行,顶多就是周末多半天不到的时间,跟他开个会而已,认真比较起来,可比他当记者那会儿,经常性周末加班还要轻松多了。 所以林淼感到意外的地方就是,他真的没料到,何胜明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清楚。钱多活少稳定有前途,这么好的生意,随便换哪个丝,人家不都得跪下来磕头谢恩啊?这家伙倒好,满心只有星辰大海。行吧,走就走吧,祝你事业顺利、人生幸福吧…… 林淼默默念着,拿起电话,给丁少仪打了过去。 丁少仪接起电话,那头听起来乱糟糟的,然后就听她很开心的口吻道“喂,你好,哪位啊?” “姨姨,是我。”林淼道,“你那边在干嘛呀?” “淼淼啊?姨姨这边要搬家了。”丁少仪笑着很大声道,声音比平时大了好多,有点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道,“咱们的办公室要搬到新大楼去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啊?你的办公室昨天就给你弄好了哦~” 林淼一听,这才搞明白丁少仪早上说的办公室,原来不是位于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内,而是在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新办公大楼里,同时也不由多问了句“不是要等12月才挂牌吗?” “先搬过去嘛!到时候再搬,慌里慌张、手忙脚乱的,多耽误功夫啊。趁今天休息天,能搬走的都赶紧搬,我这层楼腾出来,报社还能多点办公的地方。”丁少仪笑着解释了两句,又问,“你找姨姨什么事啊?” “哦,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林淼很直白道,“小何叔叔说不想写《寻仙》了,等他这个月星期写完,我们把稿费跟他结一下吧。” “不写了啊?”丁少仪闻言,半点没把这点事当事,反倒对何胜明留出的这个名额相当欣喜,连忙道,“那姨姨再帮你找个人过来吧!没事的,能写的人多得很,你让小何今天就走都行!” 林淼才不想让丁少仪把手再伸进来,立马道“没事,我下午已经跟小何叔叔谈好了,这个星期先写完,我自己这边已经有人选了,我有十八个人选。” 丁少仪还不放弃,笑着道“阿姨这边帮你找,比你自己找要方便啊。” 林淼认真道“姨姨你工作这么忙,这点小事情就真的不麻烦你了。我刚才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今晚就有消息,小何叔叔这个星期内不会走,我时间多得很,不着急。” 丁少仪这下没辙了,只能道“那你要是选不下来,要抓紧跟姨姨说啊,不然《寻仙》停一天,报社损失很大的。等下个月我们跟报社拆分了,《寻仙》的合同是要带到出版社去的,以后跟《东瓯日报》就是合作关系了,就不是自己人了,违约要罚款的。” “嗯,知道,下个星期六之前给你答复。那我先挂了啊,姨姨再见~”林淼直接把电话挂断。 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出版社总编室内,丁少仪拿着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微微一笑“小滑头……”她跟林淼现在是利益绑定,大的方向没上有利益冲突,这点人事上的小争执,根本不值一提。最多只是有点可惜,不能拿着这个名额到处卖人情了。 《寻仙》的署名啊…… 倒贴都有人要的吧…… “领导,桌子要搬了。”一个黝黑精瘦、满头大汗的农民工,突然打断了丁少仪的关于《寻仙》这本书的遐想。 丁少仪回过神来,连忙把电话放下来,很有大知识分子气质地轻声笑道“好,先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我来,我来!”丁少仪的秘书江晓红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匆匆跑进来,今天妆也没化,高跟鞋也不穿了,一身运动服素面朝天,卸了妆居然也还挺漂亮,大眼睛、高鼻梁,五官方正,虽然不惊艳,但是觉得属于耐看的类型。 她急急忙忙拔掉电话线,又麻利又小心地把桌上的东西,放进纸箱子里码放好。丁少仪也拿出钥匙,打开了桌子下面的抽屉,两个人一起动手,三四分钟功夫,就把桌子里的文件、合同全都清空。清理完后又检查一遍,才让工人把桌子抬走。 江晓红拿了一卷透明胶带过来,刺啦刺啦几下,把箱子包得结结实实。然后一把抱起这个重重的纸箱,转头就对丁少仪笑道“主任,我先开车把这个箱子送过去啊!” “等一下。”丁少仪突然喊住江晓红。 江晓红抱着箱子,看着领导,等待领导发话。 丁少仪想了想,说道“你等下再准备一份新合同,《寻仙》的新合同。第二作者要换人了。” 江晓红马上奇怪地问道“那个何胜明不写了吗?” 丁少仪道“不写了,淼淼说换人。” “哦……好,我等下马上弄。”江晓红说着,转头就出了办公室。 何胜明前些天还请她看电影了,好像是要追她。 可惜她那天确实忙,就拒绝了。 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机会的,好歹也是抱上林家父子俩大腿的人了,将来不说大富大贵,在出版社里混个中层总不成问题,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出局了。 幸好前天晚上没答应啊…… 江晓红又庆幸又后怕。 丁少仪的总编室,没一会儿就被腾空。 原本就不小的办公室,这一下变得更加宽敞起来。 丁少仪走到窗户边,眺望面前的瓯江,心里轻轻一叹。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不知不觉,就在这个办公室里坐了八年,以后就看不到瓯江了…… 不过也没关系,瓯江脏不拉机的,天晓得里头都有什么东西,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 丁少仪看着楼下的搬家货车开走,把窗帘一拉,毅然走出了已经空荡荡的办公室。当个集团下属出版社的总编,哪有当东瓯市宣传部直属单位的二把手舒服?有屁的好留恋的? 丁少仪走出办公室,楼道里悄然无声。 全都已经搬得干干净净。 她坐电梯上楼,挨个跟上面几层的领导道别。 虽然是分家,但大家生意不成仁义在,说话气氛很好,全都客客气气。 丁少仪从楼上到楼下,逐层逐层地说再见,说感谢。 从下午三点告别到快日落西山,才终于下了楼。 也幸亏今天是星期天,楼里的人不多…… 楼下大厅里的人见丁少仪要走了,纷纷向丁少仪致意。 “丁主任走好,有空回来看看我们啊!” “祝丁主任以后的工作顺顺利利!” “诶,好,谢谢大家。”丁少仪笑着向大厅里已经不多的几个人点着头。 正要出门,迎面就碰上何胜明,手里抓着个公文包,哼哧哼哧跑了进来。 “丁主任!”何胜明笑着喊了声。 丁少仪点点头,微笑问道“你这么晚还过来啊?” “加班嘛!”何胜明扬了扬手里的包,“今天跟淼淼聊得有点晚,明天的《寻仙》还没写出来,今晚搞不好得通宵了。” 丁少仪笑容温婉“辛苦你了,注意身体。” 何胜明突然又道“哦,对了!丁主任,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我这个月写完,下个月可能就不写了,有个别的出版社找我,我想过去试试。” 丁少仪很干脆地回答道“好,我知道了。今天时间有点晚了,具体的事情,到时候再谈吧。” 何胜明又问“那我的合同解约了,不用付违约金的吧?” “不用的。”丁少仪笑容越发灿烂。 “哦……”何胜明点点头。 愣神的功夫,丁少仪已经走出了大楼。 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落下,报社一楼大厅里,也亮起了灯。 何胜明急忙跑进进电梯。 大厅里几个员工互相嘀咕。 “他不写啦?” “干嘛不写啊?那么多人想写都还没机会呢?” “肯定是外面给的价更高嘛……” “给再高的价也不能走啊!人家给一次,还能给一辈子啊?林国荣的关系那么硬,说不要就不要,丢了多可惜啊?这个小何也真是笨……” 何胜明自然听不到外头的话。 他抱着自己的公文包,长长地松了口气。搞了半天,是他忘了从家里拿出来了,害他多跑了那么多路,打车费都花了40多块钱,一整天的工资呢…… 电梯叮一声响,何胜明走出来一瞧,却微微一怔。 楼道里貌似空了许多,而且安静得不像话。 他走到出版社文学版办公室前,推开门,屋里头只剩下桌椅板凳,尚主任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他自己那张桌子上,还放着他自己的那点东西。 “尚主任被开除了?”何胜明打开灯,有点傻眼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 他发着呆,想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出版社要分家,应该是今天就搬走了。 这么说尚主任是跟丁少仪走了。 也好,尚主任一走,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了,这么多空位置腾出来,自己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分个科室副主任让他干干,可能性挺大的吧? 那头出版社发财,这头报社发财,就只差个老婆了…… 等升了职、出了书,就去找晓红聊聊吧。 虽然江晓红比瓯城区著名女神张幼薇差远了,可是……其实也还行! 何胜明嘴角一扬,觉得属于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林淼跟丁少仪打完电话后,迅速列了一张名单。名单上别说十八个名字,根本连八个名字都凑不出来。毕竟不是丁少仪,手里下哪儿有那么多笔杆子可供驱使。 林淼仔细回想,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自己从小到大遇上过那么多人,真正能配得上“笔杆子”这个称号的,全部加起来,或许都不到五十个。而且这其中有一大半人,眼下根本和他不认识,年龄上算,也跟他差不多,现在都是十来岁的小孩,每天写一篇日记都还费劲呢,根本指望不上。除去这些未来的瓯城区各衙门办公室主力,剩下寥寥不到十个林淼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文人”,其中绝大多数,则根本不可能替他写,比方丁少仪本人。 林淼思来想去,最后名单上居然只剩下寥寥三个人可供一试。 第一个是鲁建波。鲁编被日报流放到江北县看大门后,想来日子一定过得极其贫穷且枯燥。老鲁是个靠谱的人,要不是莫名其妙被袁佳洁拉下水,绝不至于混到差点丢饭碗的地步。要不是鲁编的文字风格还不太了解,担心他写出来的东西无法跟何胜明文风平稳贴合,林淼保证今晚就让老林亲自开车去把他请过来。也因为这个原因,林淼暂时把老鲁放在了考察顺序的最后一个。江北县的县衙门在山窝窝下面,坐渡轮过去后,还要再开一小时左右的车才能到,路途遥远,要等下星期六,他才有空跑一趟。 第二个人选就离得很近,但可行性比老鲁低一半都不止,是张幼薇。张幼薇的水平完,自然全无需质疑,能给老王当出国随行翻译的大学英语教师,中文功底绝对不会比外国功底弱,加上家学渊源,有那样的父亲,从小耳濡目染,真写起东西来,文笔不见得会比鲁建波那样的三十年老记者差。只是张幼薇平时要上课,时间上不是特别富余;而且毕竟不是专业搞文字工作的,写个一天两天或许不成问题,但让她每天坚持写,恐怕就不一定吃得消了。术业有专攻。相比让张幼薇代笔,林淼内心其实还有个更大的野心—— 能不能让大美人舅妈,每天翻译2000字的《寻仙》? 《寻仙》要是能卖到海外去,万一火了,那就是东方版的《哈利波特》啊! 到时候自己还不一步登天,直接就成国际文化名人了? 不过林淼毕竟不是何胜明,想法归想法,饭还得一口一口吃。书要卖去国外,要包装,要炒作,要营销,中间情况复杂,资源不能乱用,不能着急,也急不来。 鲁建波和张幼薇之外,第三个人选则纯粹是抱着撞大运的心态。 要说外国语初中里头,有哪位老师兼具水平过关、时间充裕、做人靠谱、性格优良这几个林淼当下急需特质的,那估计也就只有老狄了。老狄这货学历史出身,本身是个本科毕业的,文字功底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关键是《历史与社会和思想品德》这本门,他压根儿连备课都不用干,每次林淼去办公室,不是看他在改卷子,就是自己和自己下围棋,而且按比例算的话,下围棋的时间大概占到八成以上,可见其工作闲得多有蛋疼。 至于做人靠谱和性格优良,这应该得归功于同行的衬托。有过宋佳倩的极端例子之后,林淼现在感觉学校里的每个老师性格都挺好的。所以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烫头的老狄在林淼看来,品性上绝对是值得托付重任的。 这么一想,林淼反倒觉得,明天上学后,可以先去找老狄问问。他要是答应,不妨直接就让他写点东西看看,水平过关的话就直接上马。 主意这么一定,林淼心里就稍微踏实了。把杂念一收,就拿出书包里的卷子,开始他今天下午的主要工作。一心一意刷《自然科学》的学科竞赛真题卷,效率一般般地做了一个多小时,4点出头,老林回到了酒店。还把丁山和丁凯父子俩都带了回来。 丁凯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 丁山则一脸麻木,也不知道刚才在看守所里跟林国玲说了什么。 老林眉头微皱,显然情况不太好。 林淼没急着打听,丁凯却忍不住跟林淼叨叨起来“阿淼,我妈要坐牢了你知道吗?” 林淼摇摇头。 不是假装,是真的没有收到具体消息。 丁凯继续道“我妈要是真进监狱了,我明天就弄把刀去警察局,把那些警察全都捅的。妈的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林淼听得嘴角抽了抽。 老林立马眼珠子一瞪,呵斥道“乱说什么?再敢乱说,信不信警察把你也抓了?”丁凯见到老林就像老鼠见到猫,完全没有像在林国华面前那样放肆的胆子,马上闭上了嘴。 老林掏出烟来,抖出两根,扔给丁山一根,点起烟来深吸一口,沉声对丁山道“阿玲这个案子,现在谁都没办法翻。阿华沙场里的合同是她自己拿出来的,银行那个贷款合同的字是她自己签的,去银行帮她拿钱的两个狗东西,也是她自己用银行的电话叫过去的。警察办事是讲证据的,她这么一弄,现在所有证据都明明白白的,昨天警察给她录口供,她也亲口承认了。现在省里都盯着这件事,市里和区里谁敢开这么口啊?阿玲八年前在区检察院里还有案底,算累犯了,接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法院判成首犯……” 一直沉默的丁山突然问道“要是判成首犯,是不是就要枪毙了?” 老林抽口烟,微微皱眉点头。 “现在省里、市里、区里都在搞严打,阿玲这回就是往枪口上跳。最近路上贼都没了,偷几百块就能判个半年,阿玲这几百万,就算不枪毙,最少也是个无期……” 林淼听得有点蒙。 这就够上极刑了? 林国玲要是真被枪毙,自己这个幕后黑手,是不是就罪过有点大了?…… 林淼沉默了,这件事的后果,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原本只是想让林国玲坐个七八年的牢就差不多了,谁能想到三百万居然会变成六百万? 良心大大的不安呐……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丁山拿着烟不抽,半天才深深吸一口气,把烟放在了茶几上。 丁凯见状,却伸手就拿起来要抽。 丁山看得窝火,一脚就踹了过去,喝道“干嘛?!” 不想丁凯却逻辑很跳跃地喊道“我妈都快没了,你让我抽根烟会死啊?” “妈个逼!”丁山忍不住跳起来,直接给了丁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丁凯捂着脸,愤怒又震惊地看着丁山。 丁山指着丁凯怒骂“你妈没了你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是吧?你怎么不去偷、不去抢、不去路上杀人放火啊?那么多人妈都没了,别人怎么都好好的,怎么就你事情这么多啊?” 丁凯把抓在手上已经被捏断的烟往地上一扔,怒道“行!你让我去杀是吧?我现在就是警察局跟那些狗警察拼了!” “煞笔吗?!”林淼心情有点复杂地大喊一声,“你妈进去了,能怪警察吗?!” 丁凯不敢骂林淼,又急又气又憋屈,眼泪又刷刷流出来,哭喊道“不怪警察怪谁?” “怪她自己笨,怪社会上坏人多,怪你们今天正好就赶上了,怪她自己命不好行不行?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她自己不动歪脑筋,哪个警察吃饱了没事抓她啊?警察抓人,那是工作!怪的着人家吗?”林淼指了指天花板,“你本事那么大,要杀这个要杀那个,你妈命不好,你怎么不干脆上天,把老天爷宰了啊?” 丁凯这下不吭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地直哭,嘴里呜呜咽咽“行吧,你们就看我妈死去吧,怪我家没钱,我家要是有个几百万几千万,谁敢弄死我妈?” 林淼心说几百几千万还是不够的,但是表哥你这个看透世界本质的说法,我表示赞同。 老林和丁山也都没说话。 听丁凯哭了半天,老林才问丁山道“晚上那件事,还过去谈吗?” 丁山想了想,脸上带着愁苦,却又很坚强地说道“去看看吧,阿玲出不出事,我跟阿凯都得过日子,以后总不能吃你们家的。今晚要能谈下来,我明天就开始上班。” 这话说得实在。 老林点了点头。 房间里气氛压抑,四个人都没说话。 这时门口门铃一响。 林淼走过去开了门,就见晓晓非常高兴地喊了句“淼淼!我回来啦!” 林淼微微一笑。 江萍心情愉悦地从外面走进来,但一闻到烟味就立马不高兴了,嘴里嘟囔着抽烟也不知道开窗户,赶紧走到窗边先开了窗,让外头的冷风出进来,然后才非常没眼力劲儿地问坐在地上的丁凯道“阿凯,你坐地上干嘛啊?” 丁凯抬起头来,满脸泪痕。 完全把林国玲的事情抛在脑后的江萍这才反应过来,问老林道“阿玲怎么回事啊?” “晚点再跟你说。”老林说着,反问江萍道,“我们晚上去西城饭庄吃饭,你去不去?” 江萍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掺和林国玲家里的事情,很干脆地撒谎道“我等下带晓晓去趟她班主任家,晓晓上个星期数学只考了59分,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林淼转头看看晓晓。 晓晓很惭愧,低下头无地自容。 老林也不勉强江萍,让丁凯去卫生间洗把脸,就带着丁山和丁凯下了楼。 林淼想了想,也跟过去。 四个人出了门,江萍把门一关。 晓晓马上弱弱问道“小姨,我们要去马老师家啊?……” “嘘……骗他们的!”江萍半点不在乎林国玲的死活,压低嗓音对晓晓道,过了半天,感觉老林不可能再突然回来了,才露出笑脸问,“我们去楼上吃牛排好不好?上次吃过的那个!” 晓晓立马想起华侨大酒店顶楼无限量供应冰淇淋的自助餐厅,顿时两眼发亮,兴奋地直点头“嗯!嗯!嗯!” 第五百六十三章 周日傍晚的五点半,全市餐馆正迎来一周之中最热闹的营业高峰期。林淼四个人到达西城饭庄时,店里头已经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就连摆在店外面人行道上七八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扎眼的桑塔纳在路边一停,克勤店里的伙计瞧见,就知道是大生意来了,连忙转头朝店内正在亲自充当服务员给客人上菜的克勤大喊“老板!林主任来了!林主任来吃饭了!” 这一喊,顿时把店里其他客人的目光也都吸引了过去。 克勤听到,急忙拿着托盘就走了出来。 林淼四个人下了车,老林一看屋里头全都是周末来下馆子的,椅子都不够用了,不由微微皱眉,但克勤根本都不等老林开口,就急急忙忙上前笑道“林主任,去后面吧,去我家里!” 老林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克勤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把老林往自己家里请,心里说不出的舒爽。老林这么一来,比他自己用嘴说的效果强上十倍都不止。他连忙前面带路,在满屋子客人十分兴奋的指指点点和议论声中,带着林淼四个人穿过了人满为患的一楼小厅。 出了小厅,又从小厅后面的几个包厢前经过,出来便是后厨。后厨里一片忙碌,两个灶台前,两个师傅忙得满头汗,剩下的洗菜、装盘、上菜、刷碗,干什么的都有。满屋子油烟滚滚,大冷的天热得发闷。丁山一眼扫过,满眼都是对克勤管理后厨的能力的鄙视。 林淼捂着口鼻,快步从摆在后厨后门口的两只快装满的潲水桶旁边走过,走出后厨,再沿着一条只装了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光线忽明忽暗、满地湿答答的逼仄小巷往前走了十来米,走到小巷尽头,推开一道铁门,面前便是一个不大的小院。 克勤家的三层小楼,就立在这个院子内。 老林不由一笑“你这房子弄得还挺好,闹中取静,不认识的人,找都找不进来。” 克勤嘿嘿笑着,转头朝楼上大喊他老婆的名字。没一会儿,一个身材走形的中年妇女就满脸激动地跑出了楼,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孩,见到老林就喊“林老师!” 老林微微一笑。 克勤立马对孩子道“你赶紧上楼却写作业,等下你妈就把饭端上去。” 小孩很没脾气,又对林淼喊了句“林淼!我家里有你的签名书!” 林淼只恨此时身边没有狗腿子,配合小孩喊一声“我也有!”,想来效果可能很好。 把儿子赶回楼上,克勤赶紧又交代他老婆“你抓紧给林主任先弄几个菜,我出去交代一个,马上就回来。” 克勤老婆连连点头,见到老林说话都不利索了,忙道“诶,好,好,林主任,请……请进!请进请进!”克勤有点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急忙快步出门。 本来这会儿是店里最缺人手的时候,就算他下场去当服务员,人还是不够用,但现在既然老林来了,那也顾不得了。宁可上菜慢点,让几个半年也不见得会来一次的客人多等几分钟,也不能怠慢老林这种大佬兼至尊客户半秒钟啊。抛开名人属性不说,老林一个月至少在他店里消费三千来块,真心一个人能抵得上一百个——他这个餐馆可是连盒饭都卖的,一份才五六块钱,一个老林能抵多少盒饭?啊呸!什么盒饭! 自己怎么能拿盒饭跟林大人比? 克勤想甩自己一个巴掌。 本该要脱了鞋子才能进的屋子,克勤的老婆直接就把这条规矩免了。 林淼四个人一路走来鞋底湿湿嗒嗒,进屋后踩住一串的鞋印。 克勤老婆招呼几个人在客厅不像客厅,倒像是小包间的屋子中厅坐下来,端上热茶后,急急忙忙就跑进了家里的厨房。当年克勤娶她回来,最看重的就是她的手艺,只是后来才发现,给家里做饭和在饭店里掌勺,原来是两码事。饭店开张后,不得不为此多招一个掌勺师傅,每个月要多支出一千多块的克勤,一度为此相当烦恼,还好他脑子活,后来又另辟蹊径,想到请一些熟客到家里来吃饭,当然收费也更贵一点,这才有了她的用武之地。 只是就算是那些熟客上门,也是得脱掉鞋子的。也就只有像林国荣这样的大人物,别说把他们家的地板才脏,就算到床上去踩,克勤的老婆也无怨无悔。 林淼四个人在包厢里坐下来没一会儿,克勤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老林和克勤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阿淼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你怎么想啊?你要是觉得行,钱我现在就能给你,过几天有时间再弄个合同,咱们把字签一下。” 克勤听老林说得这么直接,顿时就心潮澎湃了。 他这家店看着生意不错,其实处境也艰难。生意本身难做这点就不提了,关键还时不时有赖账的,时不时有搞检查的,中间的非营业性额外支出,把他逼得简直想死。而赖账最多的一方,不是别家,正是老林供职的西城街道。现在细算起来,欠了都快有五六万了。 他去年过年上门要债,只从董希伯手里拿回来两万。结果今年还没过半,那拿回来的两万就又贴回去了。后来根据街道党政办领导的说法,好像是因为今年来街道视察的领导特别多,街道的食堂虽然饭菜不错,但请领导吃食堂总归不太像话,去大酒店又明显违反规定,所以克勤这边,自然就是最理想的选择…… 次奥! 克勤当时听完就想骂娘。所以老子的店门面太小反倒是原罪了?可是老子这家店为什么一直长不大,根本原因你们心里没点儿数吗? 只是愤怒是没有用的,克勤在西城街讨生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忍一忍,日子还能过。闹翻了,情况就不好说了。 毕竟瓯城区各街道乡镇同气连枝,他跟西城街道闹翻,就算搬去别的地方,估计也免不了要被穿小鞋。而且董主任出了名的十几年升不上去,万一迁怒于他,自己搬到哪里,董主任就申请调到哪里,那克勤觉得还是趁早全家手牵手跳瓯江算了。 好在他目前的情况,离这样的极端结果还差得挺远。 虽然前前后后被人赖了快有小十万了,但西城饭庄目前扔能勉强维持运营。尤其是靠着老林今年带来的名人效应——就因为《僦居发微》这本书里,有一节是专门介绍他这家店的——所以现在来他店里吃饭的外地客人,每天数量也不少。克勤借此机会,两个月前就换了店里的菜单,价格比东瓯市的同行们普遍高出20左右,客人对此基本也还算可以接受。 名店嘛,牌子货,贵一些也是有道理的。 而现在老林要入股,克勤就更激动了。 首先有老林坐镇,公家的人要来吃饭,请就请了,应该的,总不能让老林脸上难看,但是反过来说,老林给他们面子,他们也得给老林面子吧?以后工商、消防、卫生这些部门上门检查,是不是请客吃顿饭就能合格了?自己开门做生意,也不是真的要躲避检查,只是有的时候,不管做得再怎么好,衙门的人为了完成考核,想挑刺就总能给你挑出来。罚款一交就是两千起,要是不给就贴条子,这谁顶得住?但如果有老林当靠山,老林的店,谁敢乱来? ——又或者说,谁好意思乱来? 第二个,如果客人们知道店是老林开的,瓯城区本地老百姓可能无所谓,但对外地来的客人,吸引力肯定就比较大了。客流量势必要涨,甚至菜价也能再稍微提一提。 还有最后一点,老林这回可不是靠名气入股,而是带着真金白银来的。 二十万虽然不多,但是拿来翻修一下店面,绝对是够了。 他这间屋子面积不大,楼下一个前厅60平方出头,后面四个小包厢加起来40平方都不到,再后面的后厨是违章搭建,暂时不算。100平方的占地面积,盖四层楼,克勤按乡下自己造房子的标准算,10万应该够了,剩下的10万当装修费,哪怕自己再贴一些,应该也有限。相当于老林白给他造一栋新楼。 克勤越想越兴奋,不由连忙道“要不就明天吧,咱们抓紧弄,时间就是钞票啊!” “别急,我话都没说完呢,你先坐下。”老林指了下自己对面的空座。 克勤忙坐下来,满脸堆着笑道“你说,你说。” 老林缓缓说道“我呢,本来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的,要不是我这个姐夫来了,我想都不想往开饭店这件事上想。跟你合伙做生意,不是为了你这家,也不是想挣这几个钱,我主要还想为我姐夫考虑,这个事情,你明白吧?” 克勤看丁山一眼,见丁山不声不响,也猜不出老婆刚刚被警察抓走的丁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但只能点头道“明白,明白。” “诶,明白就对了。所以我不投你这家店,也可以投别人家,也可以自己开店。”老林这么一通说下来,同桌的丁凯完全没听懂,丁山隐隐听懂一点,克勤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发硬。 林淼则默默注视着老林,觉得比起做官,老林其实更适合做生意…… 果不其然,老林这番话说完,下一句就把克勤吓到了。 “跟你合伙做生意,可以,以后你这家店,我家要占70的股份。” 克勤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淼也狠狠楞了一下。 他想过老林要狮子大开口,可真的没料到,老林能报出这么高的价。 自己昨天跟克勤提,也才把线划到一半啊。 老林同志在面对小摊贩的时候,果然是个狼人。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克勤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支撑不住,很快完全消失,并换上了堪比丁山那即将死老婆一般的忧愁。原本欢天喜地以为即将迎来人生的春天,却没想到老林这货比董希伯还狠几百倍,董希伯顶多就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慢慢消耗而已,老林倒好,上来就要直接啃掉一大半。70的股份,那自己岂不就变成给老林打工了? 昨天林淼跟他说对半分,他其实就内心抵触了一下,打算跟老林磨一磨,底线是让老林拿40的股份,这样这家店以后做大了,总归还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还能留给自己的儿子,儿子还能传给孙子,然后静静等待老林家这一支,某一代出个煞笔,再慢慢把股份买回来。想想老林和林淼这俩货,已经够牛逼,子孙总不可能也像他俩这么无敌吧?都说富不过三代,林家败家子,五十年内必会降临人间,对此深信不疑的克勤,连打造百年老店兼夺回先祖产业的计划大纲都在脑子里做好了,结果现在老林一张口,自己反倒连一半都守不住了? “林主任,你别开玩笑了……”克勤露出了想死的苦笑。 老林也笑了,笑容灿烂道“没跟你开玩笑,要不是西城街这条路上,也就这家店看起来还算可以,我就找别家去了,要不然你想怎么个弄法?” 克勤被老林一问,立马就把心里的底线给报了出来“林主任,咱们不开玩笑,一口价,你四我六,店里的事情全都我包了,你以后坐着收钱就行。” “哦……我四你六?”老林点点头,倒先把克勤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给你打工?” 克勤闻言,瞬间脸色煞白。 林淼也惊了,念到“虾仁……猪心?” 话音刚落,克勤的老婆就端着一盘玉米炒虾仁,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把热气腾腾的菜往桌上一放,对林淼道“先上虾仁,猪心等下就好啊,你怎么知道我要做猪心的?哈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发现丈夫脸色不对,立马笑声一收,弱弱问道“阿勤,怎么啦?” “你去做菜。”克勤微微皱眉,直接把老婆赶走。 克勤老婆也不敢多问,心里打着嘀咕回了厨房。 克勤深吸一口气,对老林道“林主任,咱们住这么近,说起来其实就是邻居,你平时这么照顾我家生意,说实话,就算你不是当官儿的,不是作家,你想跟我合伙做生意,我也是很欢迎你的。我做生意这么长时间,你是我见过所有人当场,人品最好的。真的,一点都不说笑!只有你们家,在我店里吃饭这么长会见,从来不欠钱,白条都没打过,真是半点便宜都不占我的。我对你们家,真的,没话说!百分百地相信你们的人品。就算真的要给你们打工,我也乐意。但是话说回来,做生意是做生意,打工是打工,两码事啊。 我这家店开了快十年了,我儿子生下来那年开的。一开始还没这么大,我楼上这层是后来搭的,现在的厨房也是后来才搭起来的。有几年被人欠债,被人欠了两三万,账收不回来,都是去对面银行贷款才活下来的。 你说我辛辛苦苦撑到现在,生意开始稳定了,日子也慢慢好过了,我投了多少心血在这家店里啊。我干了十年,就靠这家店买了这间房子,现在刚要开始挣大钱了,你突然跑过来说,我三你七。林主任,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就算不拿你那二十万,这二十万块钱,我最多三年就挣回来了,你这二十万,真的不值70的股份啊。老实说,给你40,我都觉得是在割肉了。我都这么大的诚意了,你怎么能说是你给我打工,你要入股,那也是我给你打工啊!” 老林听完,先掏出烟来,抽了半分钟后,才慢慢道“克勤,你这个话,说得难听啊。什么叫我突然跑过来跟你说,要我七你三?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这个生意也可以不做的嘛,我也没有逼你是不是?再说了,你这个账算得也不对。我要是入股,你两三年才挣二十万吗?这二十万你就是全给我了,我三年要你这二十万有什么用?我现在一个月都不止挣二十万。” 克勤、丁山和丁凯,同时瞪大了眼珠子。 林淼很淡定,早就根据老林的花销情况料到了,买了那么多大件还有闲钱睡女明星,奶奶的今年一年,老林至少入账了三百万吧?平摊下来,快逼近日入一万了…… 或许还不止。 老林炫着富、装着逼、凹着造型,继续说道“我要是入股,你这家店一年多了我不敢说,一年净利润,五六十万、七八十万我还是能保证的,将来要是能把店面做大点,一年挣一百多万,问题也不是特别大。就按每年一百万的利润算,你拿30,就是三十万,是不是比你现在三年挣得还多?那这个钱,你觉得是靠你挣的,还是靠我挣的?” 克勤干笑道“一年一百万,也就是你现在随口在说啊,也不一定真能挣这么多吧?” “那你要是这么想的话,这个生意咱们就没必要谈了。整个东瓯市这么大,饭店那么多,华侨饭店那么大的店,我是拿不下来,阿庆楼那个规模的,掏个两百万试试,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我觉得问题也不大。”老林说到这里,喷出一口烟,瞥克勤一眼,克勤,你觉得我来找你谈生意,是我给你机会,还是你给我机会啊?这个问题,你弄得明白吗?” 克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心里万分纠结地想,如果老林说的是真的,给他七成股份,自己确实能多挣不多少钱,但万一一年挣不到一百万呢?那老林许诺却没做到的部分,他管谁要去?可如果不答应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从此失去一个至尊客户了?要知道老林一家现在每个月带给店里的纯利润,至少也在一千块钱以上啊,相当于帮他白养了一个伙计,这笔现成的钱,又该怎么算? “林主任,要不就50吧……”克勤犹犹豫豫突破了自己的底线,“昨天我跟淼淼也说好了,以后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就算一年挣不到一百万,挣个二三十万,我也够保本了……” 老林听笑了,道“你跟我儿子谈生意,那是你们的事情,现在钱是从我口袋出来的。” 克勤转头看看林淼,满眼求助的眼神。 林淼犹豫了两秒,这种事情——当然是帮亲爹啊!老子又不是煞笔! “我还小,我不懂事,我昨天瞎说的。”林淼果断否认三连。 克勤看着林淼,心里开始骂。 枉老子平时对你那么照顾,你个小兔崽子现在就这么跟你爸联手欺负我?好好好!以后早上再来吃糯米饭,取消优先上菜的待遇!跟你那个瘦竹竿同学一起等着吧! 克勤的脸色阴晴不定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对老林道“林主任,那这个生意,我就真的没办法跟你做了。咱们做事还是讲实际,饭店我开了那么多年,认识的朋友也不少,也没听谁说过,换个股东,生意就能突然变好的。我这家店,地理位置不错,以后就算一个人慢慢做,还是有前途的。等过个十来年、二十年,等我儿子大了,我把店传给他,让他一年挣一百万,我觉得也行。” “这样啊……”老林潇洒一笑,把烟头摁在桌板上,拧了拧,随手往地上一扔,“也行,那今天就当过来吃顿饭,以后等我家自己有了店,可能就没什么机会再来了。” 这话一出口,丁山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失望。 克勤却听得眼皮子一跳,突然改口“林主任,要不你看55行不行?你拿55,我给你打工。” “55……”老林笑了笑,“算了吧,多那5,也没什么意思。” 克勤着急了,大喊道“60呢?!60总行了吧?!” 老林笑道“你60都给了,干脆不直接给70多爽快?” 克勤都快哭了“林主任,70真的太多了,给你40那是割肉,60是割我的命了啊!咱们以后一起做,万一这个生意不行,我一年干死干活,挣得还没以前多,你是无所谓这点小钱,我全家还要靠我养的,我得过日子啊!” 老林继续云淡风轻“克勤,不用这样的,我也没勉强你啊。你要真觉得下不了决心,那就不做嘛!” “不是下不了决心,就是!就是这个这个风险……”克勤纠结得说话都结巴。 老林这么粗的一条大腿,放弃了可惜,而且以后再也难有这样的机会。 但要是按老林说的只拿70,他又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脑子正在飞速运转时,克勤老婆端来了猪心。 盘子一放下,克勤老婆就插嘴道“林主任,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立个合约,70的股份先给你们,要是咱们接下来每年都能挣100万,这个股份你们就一直拿着。要是挣不了这么多,你们就把股份退出来,换给我们,就当补我们少挣的钱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老林一下子有点没听明白。 林淼却直接脱口而出“当然不行。” 第五百六十五章 “你们这不是拿我家当提款机吗?”林淼仰着头,看着平时偶尔才能见到一面的胖胖的克勤老婆,笑着说道,“挣到钱了,股份就归我们,没挣到钱,就把股份给你们。做生意本来就有赚有赔,有什么理由我们家要承担所有的风险?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能不能也加一条,如果饭店一年挣两百万,你们就拿10的股份给我们,就当把多挣的钱给我们了?这样是不是更公平一点?” 克勤老婆被林淼说得一愣。 老林还在想这里头的逻辑关系,丁山和丁凯反正没听懂,干脆想都懒得想。 唯独克勤,置身其中,一看家里的老娘客自作聪明,结果直接被林淼反将一军,气得烦躁不堪,连连摆手“走走走,做你的饭去,我们谈生意你乱插什么嘴?” “我还不是为你好啊……”克勤的老婆委屈巴巴地又走了。 林淼反正都张口了,干脆继续说道“克勤叔叔,做生意这个事吧,我觉得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你我们家要是想开餐馆,可能永远就守着你这家店不放吗?既然都决定了要做,肯定是往越来越大的方向去做。今天我们盘下你这家店,咱们三七分,以后我们盘下别的店,照样还是三七分,将来做到十家、二十家,只要你自己把股份抓紧了,那就永远是三七分,越往后,越亏不了你啊。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不现实,当然可以不做。我说这个,就是给你一个参考。做生意,风险和机会并存,你不能只想着赚,不想着赔,这本来就不现实。 再说我家跟你合伙做生意,我们自己也是老板,当然不会那么真的只做甩手掌柜,你看不到的地方,我爸要花力气的地方多了。那些要花力气的地方,可不是十万、二十万就能解决的。大家都想赚钱,我们找你,也和你愿意跟我爸搭伙一样,我们也是因为看中你的人品和能力,不然东瓯市这么大,按我爸说的,我们找谁不行,干嘛第一个就来找你啊?因为是隔壁邻居,大家都知根知底,做起生意也放心嘛……” 克勤盯着林淼,心里在疯狂吐槽。 妈的,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说你年幼无知不懂事吗?为什么现在这么能逼逼? 林淼还没完,继续道“还有啊,你想想,要是你自己一个人做,是不是也有亏本的风险?这个风险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你自己也说,前些年要靠贷款才活下来。但是你跟我爸一起合作,这个风险至少还有我家跟你一起分担吧?论安全系数,其实你跟我们一起做,风险小多了! 挣得多,风险小,将来发展前景好,发展速度快,克勤叔叔,我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法理解,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这么好的条件,送上门给你。以后你只要管好店里头的事情,别的问题全都不用你操心,每天起来就跟给公家打工一样,拿的钱比我们街道董主任都多,要换了我是你,我直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克勤被林淼的话绕得有点晕。 他明明二十分钟前,还觉得这里头是有严重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听林淼这么一分析,为什么好像这里头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反倒变成了他单方面的占便宜。 更可怕的是,看对面老林沉思的样子,好像是要—— “诶,这个一说,好像给我80的股份你都不亏啊?”老林面带微笑,居然信了林淼的邪! 林淼听完了愣了。 爹爹啊!孩儿只是在鬼扯啊!你不能拿鬼扯当坐地起价的依据啊! 老百姓也要活路的啊! 丁凯也听傻了我草!阿淼刚才都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越谈越多了?好瘠薄厉害! “林主任!”克勤直接就喊了出来。 老林却哈哈大笑,满脸慈爱地摸了摸林淼的头,眼里饱含着对神童儿子深深的疼爱,要不是人多,搞不好直接就把林淼抱在怀里揉了。 幸好林淼不知道老林在想什么,不然绝对拔腿就跑。 奶奶的,我都三十四岁了,只接受姐姐和阿姨揉好不好! “开玩笑,开玩笑,做人要讲信用,说70就70。”老林一句话安抚了克勤。 克勤松了口气…… 不对! 我松你妹妹的气啊! 谁特么就同意70了啊! 克勤面对老林和林淼爷儿俩,想死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哭笑不得道“林主任,70真的太多了,就算你们说得都对,这家店怎么说也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啊……” 林淼道“所以以后有了我们,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嘛,你不辛苦,就得我们替你辛苦,辛苦费总该给我们一点吧?” 说出这句话,林淼自己都觉得有点欺压良民的意思了…… 话说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的错,自从来到人间,每个毛孔里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狗日的,我纯洁的社会主义灵魂被玷污了。今晚回家马上就看一次《宣言》洗涤一下,哦,不对,今晚回不了家,等下要回酒店的…… 岂可修! 林淼正发散着,克勤突然一咬牙“65!林主任,最多65!” 老林反问道“65你都给了,70为什么给不了?” 克勤眼睛都红了,激动地一行眼泪夺眶而出,哭道“林主任,你们家有权有势有钱,什么都有,当然不用在乎这一点半点的钱啊,我家这是小本买卖,将来多那5,说不定养活我全家都够了。你们就当行行好,就当送我5的股份行不行?” “送你5的股份啊……”老头眉头深锁,想了片刻,说道,“要不这样吧,这5的股份,挂在你名下,每年的分红呢,你直接给我姐夫。反正你要是给我,这个钱我也是给他,你干脆就帮我这个忙,股权所有权我就不要了,这样行不行?” 克勤流着泪,转头看着丁山。 丁山虽然很克制,但是还是能隐隐看出来,他的嘴角在动。 狗日的!居然在笑!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老婆昨天刚刚被警察抓啊! 是老子通风报信的! 是你小舅子见死不救! 是你身边那个小屁孩在暗中做的手脚,虽然我没有证据!! 反正这里满桌都是你的仇人! 你居然在笑! 你特么居然有脸笑?! 为了这5的分红,你人性都不要了吗?! 克勤在内心深处疯狂咆哮。 然后一边咆哮一边眼泪刷刷往下流。 最后和老林一对眼,见老林满脸志在必得的模样,终于低下了头颅。 “唉……”克勤抬手一擦眼泪,直摇头道,“搞不过你们啊,70就70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老林道“你说。” 克勤道“我和我老婆要在店里上班,店里要给我们两个发工资,社保医保都要弄起来。” 老林想都不想“行,签了合同就弄。我过几天让我小舅子过来,股份就挂在他名字下面。” “不用那么麻烦。”林淼插嘴道,“爸,直接挂我名下吧,我问了,未成年人可以担任公司股东,家里以后的股份全交给我,能放到18岁。” 老林奇怪道“18岁是什么意思?” 林淼道“过了18岁我就考公务员去了,国家规定公务员不能经商、也不能担私人任企业股东的。” “哦……”老林恍然大悟,随即又笑道,“这个好,我看你妈最多再上两三年班她就坐不住了,到时候骗她把工作辞了,股份再转到她名下。” 林淼一拍手“这个可以!” 克勤看着老林和林淼旁若无人地炫富,心若死灰。 第五百六十六章 谈妥了生意,见克勤情绪有点激动,这顿饭老林就不打算吃了。刚炒好的虾仁和猪心,一筷子没动,全留给了克勤一家子,林淼跟着老林,带上丁山和丁凯,直接就走。 克勤跑去卫生间随便又着急地擦了把脸,然后快跑跟上,把林淼四个人礼送出门。走出饭馆时,有两个外地来的游客拉住老林,兴高采烈地拍了两张合影,还要了个签名。满足完粉丝的心愿上了车,坐在后排的丁凯毛手毛脚伸长胳膊往前够,摸了摸林淼的长发,不提刚才谈生意的事,却笑话道“阿淼,你没你爸出名啊,人家都不找你合影,只跟你爸拍!” “别摸我头!”林淼脑袋一闪,喊道,“头可断、血可流,离我的秀发远一点!” 丁凯嘻嘻笑着喊“就要摸!” 丁山直接一巴掌呼过去“听不懂人话吗?让你别摸你还摸个屁!” “我开玩笑的嘛……”丁凯一脸委屈,嘀咕道,“我摸一下我弟弟的头怎么了?” 林淼的眼皮眨了两下。 这话听着好别扭。 要是个美丽的大姐姐说这种话,弟弟的头,你想摸我也就忍了。 可尼玛你是个爷们儿啊…… 林淼想得有点深入,顿时浑身一哆嗦。 丁凯被老爹教训完,不由安静了一阵。 过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车厢里实在安静得太过分了,丁凯又开口道“我们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啊?他们家的店,我们一进去合伙,就把他们变成打工的了,要我说一半一半多公平?刚才那个阿叔都哭了,我头一回看人谈生意还能谈哭的。” 林淼不想跟沙雕表哥解释,沉默不语。 老林倒是教教侄子,这里头的道理,可无奈文化水平还没到这份上,实践没问题,靠经验就能摆平,要上升到理论程度,话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丁山却幽幽开了口“你觉得他为什么哭啊?” 丁凯理所当然道“被你们欺负的呗!” 丁山冷冷一笑“他又不是笨蛋,要是没好处,他干嘛答应跟你大舅做生意?直接一口拒绝了不就行了?他哭的不是被你大舅占便宜,他是在哭他挣少了,你懂不懂?大家开门做生意,要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赔本买卖,哪个笨蛋还会去做啊?” 林淼不由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仔细一想,丁山虽说只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厨子,但论本事,其实并不比老林差啊。 当年能从毛方可和一大堆社会混混手里抢下林国玲,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奉子成婚,这件事本就相当体现本事了。和林国玲结婚之后没几年,丁山又把他的那家餐馆,做到了接近酒店的规模,要不是林国玲的作死手段实在高超,这八年时间要是没浪费掉,丁山现在搞不好也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老板了吧?再后来他们一家三口逃往西北八年,明显是一路难逃,丝毫没有准备下的情况过去的,可就在那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丁山不但养活了全家,站稳了脚跟,甚至有能耐把连户口都没有的丁凯,塞进了当地的公立学校。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显出丁山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 怪不得老林一直不喜欢他…… 要说丁山这辈子失败,根源也就是娶了个林国玲吧…… 还是没管住裤裆惹的祸。 但这么多年能对林国玲不离不弃,也算是个爷们儿了。 林淼这边想着,丁凯听丁山说完却不太服气,非要站在克勤那边考虑道“我看他明明就是害怕嘛!大舅在这里当领导的,他万一不听大舅的,大舅找人弄他怎么办?” “妈个逼,瞎瘠薄说什么呢?”丁山听丁凯说出这么蠢的话,当场就有一脚把这傻缺儿子踢下车的冲动。这话就算要说,也不能当着林国荣的面说啊! 丁山一边骂儿子,一边看赶紧看后视镜观察老林的脸色。 林淼却突然来了句“我爸干不出这种事,我们全家也不是这种人。” 丁山闻言,再一看老林神色如常,貌似很疼爱侄子,便只在丁凯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听林淼继续说道“刚才一坐下来,我爸就划了条线,70,明码标价,也没拿抢指着克勤答应。克勤自己脑子里想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一点点主动加到65,我们欺负他什么了?我爸当官,不是我爸的错,克勤那么高兴想跟我爸合伙,他看上的不就是我爸的身份吗?各取所需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欺负人了? 你还看克勤可怜——他可怜个屁!他以后比你们舒服多了! 35的股份拿在手里,接下来合同一签完,过个两年等生意做大做稳了,不用他花时间、花力气,不用他动脑子,到时候他手里拿着那么多股份,我们要是一年挣一千万,他每天睡觉都能拿一万,你觉得谁占的便宜大?” 丁凯还在喊“那不是有风险的吗?万一店倒了呢?” 林淼不由笑道“店倒了就能往我家头上赖吗?他赔钱了,我家就不赔钱吗?我家这二十万不算钱吗?接下来要开酒店,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做,我家不用投入精力的吗?” 丁凯自然说不过林淼,生气地翻白眼道“算了,算了,不跟你吵,你就是强词夺理。” 嘿!我去,你这为生民立命的架势,演的是哪一出啊? 大哥,你清醒点啊! 你只是个连初中都没读完,现在要靠啃老才能活命的社会蛀虫啊! 林淼彻底失去了教育丁凯的兴趣。 都不说什么屁股决定脑袋了,丁凯现在还远没到这一步。看他对丁山手里那5的股份完全无所谓的样子,林淼就知道他压根儿连自己的屁股到底是坐在哪里的都还没搞明白。 今年才十六岁的丁凯,既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摩擦,也没读过几本书,阅历和文化水平上的欠缺,注定了他没办法用成熟理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十几年后那些打着抗日旗号,轮着大锁上街砸别人家日本车的爱国青年急先锋,基本就是丁凯这个类型。光靠嘴皮子是教育不了他的,唯有吃到苦头,撞了南墙,他才可能回头。 说到底,丁凯替克勤说话,无非就是没自己下场做过生意,不知道你今天退一步,别人就早晚要把你啃个干干净净的道理。他并不懂这个世界长什么样,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老林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面馆,四个人吃了碗面,然后先把丁凯送回体校,再把丁山送回明月小区。丁山在月牙组团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小屋子,还想邀请林淼和老林上去坐坐,但林淼和老林都觉得没什么必要,就婉拒了。 回华侨大酒店的路上,车子里只剩爷儿俩,总算清醒不少。 林淼难得有机会,先表扬老林一句道“爸,你今天表现得太棒了。” 老林笑道“彼此彼此,爸也没想到,你什么时候连生意都懂了。”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学习使我进步啊。”林淼笑呵呵道,“而且做人嘛,哪天不是在谈生意?街道里那么多事情要管,那么多纠结要调解,那么多项目要运行,说到底,还不全都是围着钱在转?一切问题,钱到位了,就不是问题了。” “嗯……有道理。”老林深以为然地点头,又感慨道,“不过爸也要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昨天跟我讲了孔子的大道理,爸今天也不见得能这么清醒。” 林淼一怔“我说什么了?” 老林慨然道“孔子曰取其金,无损于行!只要心里不愧疚,面子上说过得去,老子多割别人一块两块肉,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有好处不占白不占,干嘛白白便宜别人?” 这句话的适用范围,原来这么广的吗? 林淼有点惊到了,感觉无意中教会了老林了不得的东西,顺便又一次扭曲了老林的价值观。 听老林用清奇的脑洞,对孔夫子的话进行断章取义的重新理解,林淼不由觉得,老林这话,其实真还挺有道理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晚饭虽然没吃到好东西,但还是收获颇丰。 一来解决了丁山的就业问题,就相当于盘活了林国玲全家。想来姑妈要是还有重出江湖、再见天日的机会,等以后接受完劳动改造完出来,生活质量应该能相当不错,毕竟林淼嘴上说承认风险,但心底里对这家店的发展势头,还是相当看好的。而且丁山手里有了钱,也能从一定程度上断掉林国玲再到处瞎搞的心,让林国玲的爆炸指数直降50。 二则是林淼终于找到了一个更稳妥的处理家庭财产的办法。说一千道一万,股份这个东西,不管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如放在自己身上安心。江洋自然是值得信任的,但再值得信任的人,都毕竟是人。钞票面前,人性会有怎么样的变化,谁都说不清楚。今天的江洋或许面对三五千万都不会动心,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林淼一家的事情,可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等江洋慢慢尝到金钱以及由金钱带来的权力的滋味,当他以后面对几个亿、几十亿甚至可能是几百亿的诱惑,他还能坚守住本心吗?林淼相信他可以,可防人之心,依然不可无。 所以趁现在江洋的做人方式还足够潇洒,林淼觉得尽快找个时间,趁早把挂在江洋名下的股份,先转移回自己兜里。当然,该给舅舅留的那份,肯定不会少。而且张幼薇怎么看都逃不过半年之内必定怀孕,说不定都不用等到过完春节,江洋就不得不跟张幼薇奉子成婚,那部分不打算收回的股份,当是外甥送给舅舅的结婚礼物了。 现在江洋身上的股份,一共两部分。 一部分是沙场那个所谓运输公司的股份,江洋名下占了21,是所有股东当中最多的。这部分股份,现在已经膨胀的林淼是看不上了,打算全都留给江洋,分毫不取。第二部分则是比较重要的“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股份,经过这段时间的招募,入股人数已经到达24个之多,背后多是像老王那样,在东瓯市这片小地方上能呼风唤雨的大佬,经过这样的稀释,原本作为发起者的林淼一家人,现在只持股16,林淼的想法,是拿回15…… 嗯,就是这么冷血无情又现实。 回到酒店,时间才不过7点出头,江萍和晓晓不知上哪儿去了。 林淼怕夜长梦多,而且择日不如撞日,所以进门屋子,就马上拿起了电话。 ——“尽快”和“趁早”的意思,就是现在。 不想他电话号码刚拨到一半,江洋反倒心有灵犀一般,先给他打了传呼。 林淼一手电话,一手传呼,正经办公的样子,惹得坐在一旁的老林都不由地看笑了。 哪家的八岁小屁孩,能有老子的儿子十分之一的厉害? “给谁打电话?”老林问道。 “舅舅。”林淼放下传呼机,嘴里念着江洋家的电话号码,打了回去。 只滴了一声,那头就接起来道:“靠,你就坐在电话机旁啊?回这么快?” “嗯。”林淼没急着说股份的事情,先问道,“怎么啦?” 江洋骂道:“妈个逼!市里头出新文件了,现在大块土地,不能直向村集体买了,以后超过一定规模的,全都要按正规程序竞标了。” 林淼听得一怔,眼下东瓯市总共也就三家实力还算过得去的房开公司。 一个是东瓯市建设集团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纯国企。另一家是彭二月他爸几年前为了扩建工厂买地皮,顺手开的全市第一家注资超过千万的民营放开公司,大名东瓯市万隆房开公司。最后一家,就是江洋现在挂名的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虽然跟前面两家没法比,但一举拿下蛟龙巷的湖滨路二期工程开发项目后,东瓯市房地产业的小鱼小虾们一打听“江海房开”的背景,立马就发誓永不争东瓯市前三了。 所以按说东瓯市现在要有什么地产项目,“东瓯房开”基本不会插手。因为对政府来说,交给私营企业去做,收益绝对要比政府自己大包大揽多,并且民企的房开公司效率也更高。因此如果涉及到竞标,无非就是老彭的“万隆房开”和背后实则是老王当家作主的“江海房开”两者之争。只是问题在于,老王现在不但是“江海房开”的当家人,他同样也是整个东瓯市的当家人。牛书记大后年任期结束就要调走,而老王这个东瓯市土著,今年都已经56岁了,是绝对要一直干到退休的。他在任的这最后几年之内,放眼东瓯市,真要竞标的话,哪个头铁的金刚葫芦娃敢和“江海房开”抢?就算是“万隆房开”,也没必要这么想不开吧? 莫非是无所畏惧、背景更猛、钱还超多的过江猛龙? 林淼转念之间,马上反问江洋道:“有外地企业过来吗?” 不料江洋却在那头捶胸顿足的口气:“不是!就是你那个胖子同学他爸!好像是说做通了省里领导的工作,省里领导还专门发话了,下了个文件,说什么要求规范全省商品房市场的市场秩序,要特么公开透明,接受社会监督。我监督他妈啊!我们公司钱都没几个,全靠卖面子的,这个要公开起来,我们资金还没老彭的十分之一多,标书一拿出来,他那边直接来一句,我们万隆就按江海的标准乘个二,我们还跟他竞个鬼的标啊!” 林淼貌似听懂了。 所以老彭这是要吃独食?但是话说老彭这么早就启动房地产战略了,按说日后的地产江湖上,应该会有他一个名字啊?可是自己身为东瓯市土著,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莫非是吃相太难看,往外捞过界的时候撞到铁板扑街了?又或者被老王用什么法子摁死了? 嗯……都有可能。 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未来几年,老彭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然林淼肯定会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林淼细细思量了一下,感觉老彭未来的死法,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东瓯市值得开发的地段还有不少,只要有老王在,大手一挥同时发开两个地块,老彭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老王,一个都不分给老王吧? 你家是勋贵不假,老王这个父母官也不是摆设啊! “生意这么难做吗?”林淼直接跳过了竞标这回事,转移话题道,“你今晚不用上夜校吗?” “上啊!刚要出门就接到个电话,想先跟你说一下啊!”江洋不为所动地又把话题挂了回来,“市里马上又有个大地块要开发,你那个同学他爸标书都准备好了,咱们这个房地产要这么开发下去,以后搞不好就真的只能开中介了啊。你说搞个全市连锁中介怎么样?” 林淼听到这里,不由服气道:“仗都还没开始打,你就想退路了,思想解放得够迅速啊!” 江洋哈哈笑道:“咱们小老百姓,跟他们斗个屁啊,不都是为了挣钱嘛!大钱是钱,小钱也是钱,只要有别的路子,没必要非一条路走到黑嘛,你说是不是?” 说着话,边上传来一句:“江洋,我数到三,你再不去上课,今晚回来就别想上床睡觉了。” “啊……行行行!阿淼!你舅妈催了啊,咱们哪天有空再说!”江洋说着就要挂电话。 林淼突然大喊一声:“等下!” 江洋顶着张幼薇吃人的眼神问:“还有什么事?” 林淼快人快语:“既然生意这么难做,你那个房地产公司的股份就转到我身上吧,你还剩16对不对?” “是啊!全转给你吗?什么时候要啊?”江洋大咧咧问道。 林淼这下倒被江洋的大方感动了,但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就一咬牙,依然很有原则地回答道:“不用全部,我做人也是讲良心的!我只要15!” “我草,你特么这也叫讲良心,行行,过几天就转给你……”江洋哈哈大笑着,挂了电话。 林淼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脑子里一阵放空。 直到边上的老林突然问了句:“你怎么不把沙场的股份一起要回来啊?” 林淼直视老林,很义薄云天的表情道:“爸,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吃得饱。做事要讲方法,做人要讲良心啊!沙场那点股份,十年挣的钱没有房开公司一年的多,送给舅舅了,不要了!” 老林闻言大为赞赏,一拍大腿,佩服道:“好!不愧是我儿子,有胸怀!” 第五百六十八章 周一早上,林淼全家人起了个大早。 林淼和晓晓要上课,老林送完两个孩子,还要回来跟江萍一起把存在在酒店仓库里的东西搬走,然后江萍还得去找江洋,给新买的房子过户。 总而言之,一家人全都非常富有且忙碌。 按照从酒店出来的行驶方向,老林第一个先把林淼送到了湖滨路和游泳桥路的路口,也就是湖滨路南段封路的起点,同时也是湖滨路文化产业园的北入口处。 从这个南入口出来,往右是连接瓯城路的游泳桥路,湖滨体育场、湖滨游泳馆和东瓯市体校,就建在游泳桥路的北侧;向左则是游泳桥,过了游泳桥,前方三十米处,就是东瓯中学。 很难想像,东瓯市最牛逼的中学,居然和东瓯市一般没人以为它是中学但它偏偏就是一所中学的中学,直线距离仅相隔不到一百米。 每次林淼站在这里,都会感慨这两所学校的选址之妙。 毕竟只要心有廉耻的东瓯市中学生,谁都没办法坦然在东瓯中学旁边抬头挺胸,但瓯城区人多地少,学校通常只能扎堆分布,这样要给东瓯中学找邻居,就稍微有点困难。 可东瓯市体校,恰恰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在东瓯中学的孩子眼里,体校的孩子根本不算学生,而在体校的孩子眼里,东瓯中学的孩子根本不是人,连鄙视链都组装不起来。 林淼下了车,跟老林和晓晓挥了挥手,就走过了产业园外新设置的路庄。 老子的桑塔纳,也缓缓掉头离去。 平时极少从南面进来的林淼,这会儿大清早过来,感觉湖滨路变化颇大。 路两旁的大树至少被砍了一半,留出的空间,就变成了一间间门面极小的店铺。看相、算命、卖大力丸的占大多数,但也有卖各种玉器、钱币、古玩之类的店铺,貌似是把古玩市场的一部分商家也吸引来了。不算宽阔的街上,太阳刚升起就游人如织,大多是早起过来闲逛的老人,林淼走在人群中抬眼一扫,就看到三四个举着鸟笼的老大爷。 林淼往前走了一段,随便在一家煎饼店前花三块钱买了个超级豪华版鸡蛋煎饼,然后一路吃一路走,结果没吃两口,突然就听到有人叫他:“总队长!总队长!” 林淼转头望去,就在一个门面里头,见到了车床小哥,不由惊讶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终于还是改过自新,给园区交保护费了吗?” “不是,我要走了,今天过来租人家摊位用半天,我这些东西卖完就回老家了。”车床小哥说着,指了指满屋子的管制物品,笑道:“今天全场跳楼价,你是老顾客,看上什么只管拿,每件10块钱!” 林淼很不解道:“你走什么啊?这里不适合你发展吗?我觉得你在这里很有发展前途啊。” “不是发展不发展,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已经挣够钱了,昨天刚接了一笔大买卖,这单做完我就走。回老家农村盖间房子,再养七八头猪都够了。”车床小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林淼一手拿着煎饼,一手拿起一把沉甸甸的铁扇子,感觉一只手拿不动,碰的一下又扔了回去,随口问道:“那干嘛不顺便再找个老婆?” 车床小哥呵呵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房子和猪都有了,还愁没老婆吗?” “嗯,有道理。”林淼咬一口煎饼,抬手看一眼时间,看看才7点03分,还能再磨蹭一下,继续在一堆管制物品中淘宝,很扯蛋地又问了句,“你什么单子那么牛逼啊?给人做枪啊?” 不想刚问出口,车床小哥就不淡定了,先是明显一愣,然后就演技拙劣地矢口否认起来:“没有!怎么可能啊!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那个胆子啊?谁敢买啊?” 林淼原本就是无心,转身发现车床小哥这么激动,顿时就不由怀疑道:“我草,你胆子够大的啊,我突然好想报警你说怎么办?” 车床小哥忙跑到林淼跟前,恨不能跪下来磕头的样子,后悔不迭道:“队长,我错了,我错了啊,你就当我没叫你行吧?你看上什么东西随便拿,我送你了!” 林淼这下确定了,这狗日的,真的是狗胆包天啊! 全省打黑除恶,你特么还敢供应军火? 林淼看着小哥求饶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惊出一身冷汗。 妈的幸好湖滨路人多啊,不然自己搞不好就因为嘴欠被灭口了。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保命,眼前这位擅长制作各种大杀器的年轻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弄死自己吧? “那就这个吧。”林淼随手抓起刚才扔掉的铁扇子,然后二话不说就往外头走。 走进了没几米远,身后突然一阵惊呼,转身一瞧,只见那车床少年推开行人,朝着林淼的反方向夺命而逃。林淼直接把手里重得不行的扇子一扔,抓过一只路过身边的管委员巡逻员,指着那跑路的车床少年就喊:“叔叔!那个人是通缉犯!快抓住他!” 巡逻员盯着林淼看了看,先是错愕,然后是犹豫,犹豫了半天后,才仿佛终于认出了林淼,笑着问道:“你是林主任的儿子吧?” 林淼眼看着那车床小哥已经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不由摇头道:“大哥,可以了,不用装了。你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溜走了,你特么刚才哪怕吹个哨,发动一下群众,下个月说不定都能转正了。以后就安安分分当个临时工吧,不用再期待有什么美好未来了。你去叫晓海叔叔带人过来,把那个摊子收拾一下吧,全都是管制用品,坐飞机连机场安检都过不了。” 林淼丝毫不介意自己转头就出卖车床小哥,说完话,扔下懵逼的巡逻员就走。 一边走心里还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先是把姑妈弄进了看守所,没过两天,又遇上个私造枪支跑路的…… 林淼叹口气,又狠狠咬一口煎饼,有点想查查黄历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林淼感觉浑身不对劲地往学校走,迎面就见到严晓海带着四五个人,从园区管委会大楼的方向,飞奔着从他身边跑过去,慌张失措的样子,甚至都只来得及和他点个头。林淼这才想起来,湖滨路这群人手里都是有对讲机的,通话距离,刚好也就是两百来米的样子。 心情沉重地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书包里的诸葛连弩上交了,林淼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附近,跟着一群四中的孩子,低头走进了校门。那失落的样子落在某些孩子眼里,就仿佛是坐实了某个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在瓯城区范围内快速流传的小道消息——周六骗银行600万的被抓的人当中,好像有一位是林国荣的亲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淼以为能瞒住的消息,只隔了两天就走漏了。 但幸好东瓯市的媒体并没有对此大肆宣传,这么大的消息,昨晚东瓯市新闻联播,也就只播报了不到2分钟就一笔带过,所以关系老林和诈骗犯亲戚的传言,很多人也真的只是当谣言而已。毕竟都有林国荣这样的亲戚了,干什么不好非要搞诈骗?而且还是不要命的骗银行,脑子被门板夹了都不止于干出这样的蠢事吧…… 林淼没注意别人看他的眼神,今天或许是水逆,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好事情后,他终于迎来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低估,连豪华版煎饼,都是靠着意志力才勉强吃完。 有多久没没体验过这种吃不下早饭的感觉了? 还是今天缺了点什么? 林淼有点恍惚地走进教室,全凭惯性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屁股刚沾到凳子,张雪茹就异常兴奋地飞奔上来,手里挥舞着一份《东瓯日报》,兴冲冲问道“林淼!这个《红苗》征文,你也在评委名单里啊!” 林淼奇怪地抬起头看看张雪茹,张雪茹突然抱住他的头,搂进怀里就喊“你好厉害啊!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崇拜你了!你居然是周刊的总编了!” 林淼被张雪茹喊得稀里糊涂,糊涂的同时,突然又想通了一件事。 寡人悟了! 今天吃不下煎饼,是因为这家店的煎饼做得太干,而且忘了买牛奶! 林淼从张雪茹怀里挣脱出来,喊道“有话好好说,星期早上过来就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班上一群货早就看惯了张雪茹日常揉林淼的场面,全都很不以为然,不过对张雪茹说的林淼当周刊总编这件事,还是相当感兴趣。 朱佩慈转头看看时间,虽然都过了7点20分了,但张雪茹这个班长带头不遵守班级纪律,她也就无所谓,走上前跟着一起八卦道“什么周刊总编?” “喏喏喏!”张雪茹摊开今天新鲜出炉的日报,指着连载《寻仙》同版面上一则标题加粗的新闻道,“你看这个声明!因特殊原因需要,我报与东瓯团市委联合创办发行的《红苗》周刊,经我市有关部门研究并允许,决定聘请东瓯市少先总队总队长,现就读于东瓯市外国语初中的林淼同学为东瓯市少先总队队刊《红苗》总编辑,并签署劳动合同。林淼同学是我市少先总队首任总队长,曾荣获1995年全国中小学生作文竞赛小学组特等奖……” 张雪茹一口气,又把后面的一大堆林淼的奖项念了一遍。 读完之后,下面又跟了一条征文通知和评委名单。征文就是《红苗》的首次向全市所有小学和初中约稿,那天市少先总队开建队大会,林淼吹的牛逼貌似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视,《红苗》一起步,就没把自己局限在小学范围内,连初中都被纳入了。 评委名单上一共都都没几个人。总评委是孙玉燕,显然是不管事的,下面的委员一共10位,前9个人的名字,林淼只认识两个,一位居然是姜胜善,还有一个是江晓红,看来是代表丁少仪的。林淼按此猜想,其余几个人里,或许还得有一位市教育局的大秘,一位市文联或者市作协的秘书,再来个市宣传部的秘书,相关部门能挨得上的,基本也就这几位了。再看看既然连姜胜善都进来了,是不是还应该有另外几所学校的领导? 林淼则排在最后一位,自己给《红苗》代言。 “一等奖500元奖金,并获得《红苗》1996年度作品评选资格。成功入选《红苗》年度作品的小作家,小学五年级及以上同学,将获得外国语初中及实验初中重点班优先录取资格;初中三年级同学,将获得东瓯中学及东瓯二高的优先录取资格。”彭二月探过头来,念完这句后,突然目光炯炯,望向林淼,“淼爷,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淼呵呵一笑“放心,绝对不止你一个人,这个征文一出来,全市至少有几千人会变得和你一样勇敢。” “我不信!”彭二月拍了桌子,“淼爷!我现在行贿还来得及吗?” 林淼道“混账!我林三水岂能辜负团市委和《东瓯日报》对我的信任,无耻小贼焉敢公然腐蚀我!是觉得我胸前的红领巾不够红,还是我的加强版三道杠不够拉风?” 彭二月突然叹了口气“奶奶的,感觉行贿进东瓯中学也没意义啊,反正也跟不上你们……” 林淼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这么早就言败吧,你为什么不先说一下你到底想怎么腐蚀我呢?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待可以堂堂正正接受考验的日子,我容易吗?” 彭二月想了想,弱弱问道“你缺什么?” 林淼也想了想,仰头嘀咕道“想我年方二四,要钱有钱,要爹有爹,要名气有名气,要地位有地位,要成就有成就,要长相有长相,要媳妇儿有媳妇儿,我到底缺什么呢……” 边上四五个人异口同声“缺打!” 林淼眯起眼看那许风帆、刘少锋那几个货,不跟羡慕嫉妒恨的人一般见识。 刘少锋又凑上来,关注角度跟别人都不一样地问道“你这个合同一签,是不是就是他们报社的正式员工了啊?” “是啊,你居然看出来了?”林淼有点小意外道。 小屁孩对这种事这么敏感,刘少锋的那个处长老爹,平时肯定没少教。 刘少锋不由羡慕道“哇,那你厉害了,八岁就正式参加工作了啊……” 这么一说,边上的小孩一下子就都好奇起来,纷纷向刘少锋询问,正式参加工作是个什么概念,刘少锋难得有机会装一次博学,看着高媛媛侃侃而谈,跟她讲编制是怎么一回事情。 正说得高兴,张幼薇从外头走了进来,敲了敲房门。 一句话都不用说,围着林淼的一大群孩子立马作鸟兽散。 张雪茹转头看看时间,吐了下舌头,赶紧上台领读。 林淼见到张幼薇,却莫名其妙想起了老狄,随即又想起今天除了刷题之外,最重要的另一件事,立马站起来跑到张幼薇跟前,大喊道“薇薇!老狄来了吗?” 这都什么称呼啊…… 张幼薇蹲下来,捏了捏林淼的脸“在学校里,要喊我老师……” 林淼马上改口“好的薇薇老师!老狄在不在办公室里?” 张幼薇很提防的眼神看着林淼“你想干嘛?” 林淼道“我要跟他谈一个价值好几百万的项目,你想一起听一下吗?” 张幼薇稍微一想,就把林淼的小手一牵,站起来道“走!” 两个人径直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教室里一片议论。 “淼爷又要干嘛?” “别管他了,他要造火箭我都不觉得奇怪……” 第五百七十章 林淼和张幼薇走进办公室时,刚刚荣升全校第二闲人的老狄,正在和一直以来全校最闲的沙阳下五子棋。之所以说“荣升”,是因为安娜同学之前因为连续n天白日酗酒,导致记错时间,连每月仅有的一次口语课都错过了,所以终于在半个月前,被万恶的资本家吴宁祥开除。 当时安娜得知自己被学校开除,情绪相当激动,毕竟是每周只需要来坐班三次,每个月只用上一节课——其实也就是陪学生瞎瘠薄聊天,连课都不用备——就能白拿1500美元的极品工作,就这么稀里糊涂丢掉,实在有点可惜。所以她据理力争,甚至一个电话,把市外事办的人都招了过来。然而这回吴宁祥面对衙门的人却表现得异常强硬,死不妥协,有宋佳倩的极端例子在前,愤怒的吴胖子对“沙雕老师”的态度,俨然已是零容忍,什么涉外无小事的办事原则,在学校口碑、经济利益和工作纪律的大义面前,全都特么是狗屁! 最后外事办的人万分蛋疼地和老吴协商了半天,说到都差点要跪下了,吴宁祥才骂骂咧咧多花了好几万的“赔偿金”,请神容易送神难地跟安娜解除了用工协议。 而吴胖子被动杀鸡儆猴一回,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外国语初中原本并不十分严肃的教师工作氛围,因为胖子老板炒掉老外的壮举,一夜之间就换了面貌。之前好些个多不到自己上课时间就根本不来学校坐班的老师,自打安娜被解雇后,立马就分分钟学乖,哪怕没工作,也要来学校露个脸,再不复之前的自由散漫。 尤其是沙阳,这厮原本每天都是早上10点左右到学校,然后跟逃掉张幼薇英语课的林淼闲扯上个把多钟头,再等蹭过学校可口的午饭,要么直接回家,要么如果林淼逃的是下午的英语课,他就在学校里再待一会儿,等把学校小霸王服务好了,顺便再喝个学校提供的东方式下午茶再回去——这点上看,沙阳显然要比安娜懂事很多,至少还明白1500美元的月薪不是白拿的,还晓得借林淼刷一下存在感。 不过从上周开始,沙阳就不敢再这么潇洒写意了。 在沙阳牢不可破的海洋系判例法观念中,安娜身为一名外教,作为一个封闭东方国家对外引进的宝贵资源,却在政府出面干预的情况下,仍然惨遭老板解雇,这便是有了相当可怕的前例可循,自己的处境也因此不再绝对安全。脑子并不糊涂的沙阳明白,要是再继续每天这么视工作纪律如无物下去,自己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步安娜的后尘。 要知道,他这回可是携家带口来中国养老的。来到东瓯市三个月,东瓯市的居住环境和消费环境全都让他相当满意,除了收不到国外的节目,看不到他喜爱的冰球比赛,其余方面根本没得挑。这么轻松舒适的工作要是丢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抱着如此坚定而端正的态度,安娜离开学校后,沙阳从第二天起,便6点起床,7点到校,随后酒也戒了,周末两天也不去江心屿的酒吧度假了,上周因为打卡全勤,姜胜善还向沙阳授予了“本周最佳教师奖”的荣誉,办公室上上下下,全都对此表示没有意见。 “一个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支援中国英语教育事业的国际友人,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光辉的照耀下,一改腐朽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这样喜人的变化,难道还配不上一朵不值钱的小红花吗?”老狄心里念着,五颗黑子连成线,然后就收获了沙阳一连串的“nonono”。 林淼见老狄和沙阳又在玩“give--five”——这是他在不知道五子棋的正规英语说法的情况下,随便开脑洞翻译的,结果意外受到张幼薇和沙阳的一致好评——上前就问沙阳道“早啊,老沙,早饭吃了吗?” “吃了。”林淼说的是英语,老沙回的却是中文,发音越来越标准。 老狄转头见到张幼薇,内心一如既往的不平静,对她腼腆一笑,还当她和林淼是来找沙阳的,便默默低头收拾自己的棋子,完全没了平时上课时跟林淼他们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从西周文明吹到上周新闻的气势。结果刚低头捡了几颗黑白子,就突然听林淼问他道“狄老师,你看过《寻仙》吗?” 老狄闻言,微微一怔,他抬起头来,盯着一脸乖巧模样的林淼看了片刻,忽然露出一抹微笑“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淼哥,你平时不都喊我老狄的吗?” 林淼直接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兄弟之间,哪有那么有规矩。为兄只是今天特别有尊师重道的心理需求,你要是觉得不习惯,那朕就不客气了!” “好好跟狄老师说话。”张幼薇一掌摁在林淼头上,板起脸教育道。好像自从被江洋骗了清白,成了林淼的舅妈,就对林淼越来越严厉了…… 林淼很无奈道“狄老师,替我代笔《寻仙》的那个沙雕要跳槽了,我想来想去,感觉你挺合适的,想请你江湖救急一下。” 沙阳一听林淼喊他的中文名字,立马有点紧张地问道“喵喵,你们在说我吗?” “不是,重名。”林淼随口切换英语,解除了沙阳的疑问。 却听老狄笑道“你这个要求也太突然了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你能试一下吗?”林淼指了下摆在老狄桌上的《东瓯日报》,“我看你平时每天都看报纸,《寻仙》你应该看过的吧?” “嗯,看过。”老狄点点头,又随口评价道,“前天和昨天写得都还挺不错的,今天这两千字,不知道在写个屁。这个何胜明也是想不开啊,好端端的跳什么槽。” “是吗?”林淼闻言,赶紧走到老狄的办公桌前,拿起报纸翻到第八版,快速扫了几眼何胜明昨天下午回去后的赶工成果,一看果然从头到尾废话连篇,水得犹如汪洋大海,不由骂道,“我日!我昨天才拖住他,让他先撑到月底,这狗日的居然24小时都还没过完就废了。老狄,时不我待啊!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没课?能不能先抽空写个千把字给我看看?” 老狄不由笑道“你这要求也太莫名其妙了,干嘛非找我啊?” 林淼正色道“狄老师,纵观外国语初中,我觉得只有你的个人气质跟我最相符。我林三水英俊而才华横溢,你老狄才华横溢而才华横溢,这么艰巨的任务,我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老狄沉默片刻,说道“关于我个人气质的描述,我再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 林淼道“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不能昧良心说话啊!” 张幼薇被这俩活宝逗笑了。 老狄见状不禁有点得意,但又不想把麻烦事揽到自己身上,便很明确地拒绝林淼道“那算了,你这个任务我也接不了,我也没写过小说啊……” 话音刚落,林淼陡然大喊一声“千字一百!” 老狄闻言一怔“什么千字一百?” 林淼飞快画大饼道“只要你能写到60分的水准,我们马上签合同。稿费千字一百,每天写两千字,寻仙下个月就出书,我给你署名!这本书《东瓯日报》上至少连载24个月,只要能保本,下本书还找你,等你红了我们就是合作伙伴。我再想办法把《寻仙》卖到国外去,万一对老外的胃口,你分分钟就和我一起肩并肩飞上天,变成国际知名作家啊!” 老林月薪五千,随便一算就算出来,林淼提供给他的这份兼职,月收入也就六千块而已,并不是特别值得拼命,不过对“国际知名作家”这个大饼,还是有点念头的,张嘴就笑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卖到国外去啊?” “握咖喱供啊!就是有这么简单!”林淼大喊一声,指着张幼薇道,“我已经决定让我舅妈抽空翻译《寻仙》了,我舅妈一天翻译四千字跟玩儿一样!老沙他叔叔在加拿大有间快破产的出版社,我都打听好了!我们免费把书交给他去卖,只要第一部稍微能挣点钱,自然会有人找上来。到时候版权在我们手里,我们想让他们摆什么姿势,他们就会摆什么姿势!老狄!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东西做好了,就是每年几百万的大生意啊!美好的未来已经在向你招手,你难道不想赶紧攒钱,娶个像我舅妈一样美丽动人的老婆吗?!” 老狄看了看张幼薇。 张幼薇又一掌摁在林淼头上,转头问沙阳道“沙老师,你能联系到国外的出版社吗?” 沙阳一脸奇怪,但又很诚实地回答道“是,我叔叔有个出版社,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张幼薇问“如果我们想出版自己的小说,你能帮忙联系吗?” 沙阳道“我当然可以帮你们把作品寄出去,但是否出版,就要看我叔叔和出版社股东的决定了,而且我叔叔的出版社抽成很高,对主动投稿的作品,只给30的销售分成。” 张幼薇听完,低头问林淼道“淼淼,30的销售分成你接受吗?” 林淼想都不想就答应道“靠!走出国门第一步,只要能卖出去,3都行啊!你跟老沙说,我可以让他做代理,分他10!” 张幼薇转头跟沙阳一翻译。 沙阳稍微一停顿,立马纳头就拜“老板,请问我什么时候能为你服务?” “靠,资本主义世界出来的人,做人真没节操。”林淼吐着槽,转头又问老狄,“狄老师,老沙已经跪了,你痛快点告诉我,这笔钱你要还是不要?” 老狄冷冷一笑“钱算什么,我狄唯是今天答应这件事,关键是想为祖国的文化输出事业做一点贡献。把大纲拿出来吧!” 林淼向老狄竖起了表示尊敬的手指。 张幼薇看这俩货瞎闹,感觉比看江洋和林淼打嘴炮还要心累。 先求个月票再更新 月底了,月票榜今天一下子从第46位掉到第49位,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最近状态疲软写得糟糕是主因,但敌军火力太强的原因也不容忽视。 这两天接连爆掉我的几位,辰东,猫腻,陈笑风,鹅是老五,一眼望去,皆是本球需要对其行跪拜大礼的天神,凡夫俗子被神仙碾压而过,死得壮烈,死得应该,死得理所当然,还死得不甘。 想想这群大神,其实都没发力呢,不然哪儿轮得到我这种货色被碾啊…… 只是现在屎尿混着脑浆脊髓都被爆出来了,感觉还真是挺疼的。 有种国庆七天的肝白爆了的绝望。 这两天其实一直在设法摆脱某种写作思维上的窠臼,急于抛弃掉一些东西,反而却被牵扯住了,确实欲速则不达;而且一些观念上的东西转得太快,也难免就写不明白、写不清楚,甚至因为有些话没写到位,写透彻,故事里的人物状态没按计划中本该有的样子表现出来,也显得有些拧巴,情节也被拖着无法展开。 在这种情况下,每天还要强迫自己写一万字,确实略显吃力。 前天没怎么睡,睡了大概六个小时,醒来后继续逼迫自己,真的有种在榨脑汁的感觉——但可能不少人觉得我榨出来的都是水。不过各位爷爷奶奶啊,水挤完了,后面就干了啊…… 这本书这个月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是数千人的共同努力,也可能是数千人的共同期待。 大家应该没料到,我这个月能在前50撑这么久吧? 我自己也万没想到,一个月居然能写出40多万字。 本来要是没有某人,我这个月的目标只是18万字而已,月票榜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我真的没理由这么早就投降放弃。 本月还有30多个小时才结束,我今天还有7000字需要完成,明天还有保底的一万字,或许状态恢复了,五六七八更也不是没可能。也许今晚灵光乍现,福至心灵,写朵花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这本书以后的路还长,但我也盼望这个月能作为这本书的另一个开端,将来走得更远一些。 我再咬咬牙,使使劲,撑一撑。 也请大家帮帮我,在这个全站弹尽粮绝的时候,在前方拉我一把。 几千人三十天的努力,没理由就这样打了水漂啊。 本月最后一次跪求月票。 说完了,码字去。 大家一起加油。 第五百七十一章 星期一早上头两节是英语课,林淼照例想翘掉,这回却没能成功。 林淼提出翻译《寻仙》这件事,突然给了张幼薇新的灵感——上个月林淼在央视新闻频道吹牛逼,结果平均两句话就爆出一个语法错误,后来林淼回到学校,张幼薇硬逼着他把那段话默写出来,让林淼自己挖坑自己跳,做了道改错练习题,效果可谓相当之好。 受此启发,今早在离开办公室后,张幼薇居然直接就去了四中的阅览室仓库,把从上个月月底开始,所有刊载《寻仙》的《东瓯日报》全都翻了出来,数量也不多,也就二十多份,然后一脸开心地把林淼拉回教室,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翻译。很是残忍。 林淼脸上不太乐意,但心里还是很愿意接受这项挑战的。 初中英语的题目对他来说已经失去挑战性,每周最多做两套题就能轻松保持状态,再多刷两套就是浪费时间。唯有英语作文,不能说是弱项,但也没有绝对可以拿满分的信心,中考的时候,被扣个一分半分的,也不算奇怪。 但在林淼这种轻中度强迫症患者看来,就稍微有点不能忍。 老子明明有机会拿满分的,这一分半分的干嘛不要? 中考英语120分和中考英语119分是一个概念吗? 想过这张卷子做不到满分,会失去多少装逼的机会吗? “你们考119分,是因为你们只能靠119,我考120分,是因为卷子只有120分。” 这么硬扎的逼,还要不要装了? 必须要啊! 不然寡人怎么拿神童光环去闪瞎外头那些对朕骨头里挑鸡蛋的煞笔的狗眼? 林淼拿到报纸就拍了桌,信誓旦旦要把《寻仙》的英文初稿翻译出来,顺带把英语作文水平刷到满级,桌子拍得有点响,吓了庄佳佳一跳。 庄佳佳颤抖问道“林老师,你干嘛?” 林淼盯着《寻仙》的开篇语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庄佳佳惊恐地点点头。 张幼薇直接一句“闭嘴,给我认真翻译!” “哦……”林淼很蛋疼。 好不是看在你是我舅妈的份上,我就泡你女儿……再甩了她! 内心深处非常渣地想着,林淼酝酿了一下,又念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该怎么翻译才能译出原版的逼格呢…… 还有下面这些“紫气东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又特么该怎么弄啊…… 林淼看着满报纸的专业词汇,陷入了深思。 话说本大爷的翻译生涯,起点是不是稍微有点高…… 林淼在沉默中,硬着头皮瞎写,不会的常用单词就现场翻英语词典,英语词典里都没有的专业词汇就现场生造,开头的时候写得很蛋疼,但越往后,就慢慢开始写嗨,尤其脑子里充满画面后,想象出一个穿古装的少侠,张口就是英语,释放招数的时候,喊的也是英语,那满满的违和感和恶搞画风,简直让林淼憋得面目扭曲。 以后万一拍电影,绝对不能出英文配音版啊…… 太特么毁审美了…… 一节课上完,张幼薇见林淼写得有点走火入魔,不由探过头去瞥了眼,问道“笑得这么开心,你写什么了啊?” 林淼笑得哼哧哼哧的,把翻译出来的东西拿起来。 张幼薇接过细细一读,嘴角不由跟着上翘。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她直接拿着林淼的译文给全班读了一遍,又让张雪茹把这段英文翻译回中文,中国古风直接一扫而空,变成槽点满满的古怪腔调。 “李书凡笑道哈哈,我虽然只剩下不到原来完整状态百分之三十的力量,但也不是你们这些低端人口可以打败的。你们这些都没有的懦夫,就算我只剩下最后不到百分之一的力气,也能在一秒之内砍断你们的脖子。你们怎么敢?!” 张雪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台底下一群小屁孩咧着嘴看,边看边发出嘿嘿的笑声。 “原来是怎么写的?”刘少锋忍不住问姜何川。 姜何川托人隔着好几排,把林淼手里的报纸要了过来,摊开一看,只见原文写道“李书凡轻蔑一笑呵,我纵只剩三成功力,可就凭你们这群臭鱼烂虾,也想打我主意?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要取你们这群无卵匪类的人头,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们活腻歪了?” “哦……”刘少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前面几句话意思还差不多能对牢,林淼最后一句翻译错了吧?你们活腻歪了,张雪茹写出来怎么是‘你们怎么敢’?” 张幼薇等张雪茹写完下去,却解释道“淼淼这一段,翻译得中规中矩。但就是最后一句话,特别出彩。他把活腻歪了,翻译成了how-dare-you,中国古代小说里怎么说这句话啊?叫竖子尔敢?这样是不是比逐字逐句的直译更加形象?我们讲翻译有三个层次,或者说三个要求,叫信达雅,真实、准确、雅致,所以翻译不是照抄照搬,形神具备的翻译,才是好的翻译,既要信息完整,也要符合语境。反过来说,我们写英语作文,其实也就是把中文翻译成英文,同样也要努力做到信达雅……” 张幼薇在台上侃侃而谈,说了半天后,又把林淼的翻译稿还了回去,说道“这次比上次更离谱,上回两句话出一个语法错误,这次三句话就有两个错。淼淼,你这样下去很危险啊,高考起码要扣五分以上,京华、京大要还想不想上了?” 这话一出口,教室里的小屁孩就吃味了。 在他们所有人还都只惦着中考的当下,林淼的目标,却已经是京华和京大,入学才三个月而已啊,差距拉开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 张雪茹从姜何川手里要过报纸,看了看原文,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淼的英文翻译,比她用白话文写的作文还好。 就这样,居然还被张幼薇嫌弃了…… 心里自小养成的信心,在林淼面前,已经坍塌得不剩多少。 跟班上的其他同学比,貌似也没什么意思了。 勉强拼个全班第二,也还是只能跟在林淼后面吃屁吧? 她内心失落地想着,就见张幼薇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报纸,转头走到林淼跟前,递给林淼道“淼淼,你今天回家给我做作业,再把第二章翻译出来。” 林淼道“不要拔苗助长嘛,朕日理万机,志在学科竞赛,哪还有时间搞这个?” 张幼薇没人性道“把和你女朋友打电话的时间省出来,时间不就有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林淼连续两节课翻译下来,早上那个很艰难才吃进肚子的超豪华鸡蛋煎饼,消化起来却飞一般迅速,好在林淼人心所向,绕着教室讨饭一圈,差不多就够他吃到天黑…… 狼吞虎咽、争分夺秒地吃完零食,填饱肚子,林淼就赶紧继续做他的翻译作业。 跟莉莉打电话的时间是万万不能省的,再说他现在每天最多也就跟莉莉通话十几分钟,要是连这都省掉了,自己拿什么知道莉莉今天有没有在学校里欺负同学。 小孩子的三观塑造,家长要及早干预,必须得时刻教育啊! 林淼埋头翻译,不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 老狄又照例拿了一堆卷子过来,话不用多说,默默发了下去。 林淼只能无奈地先暂停手头的活,毕竟《历史与社会思品》也要是考试的,而且每周只有四课时两节课,为了维持在12本书里翻找答案的熟练度,这样的机会必须珍惜。 话说最近老狄上课的方式,又发生了改变。之前都是先讲一节课的概念,带着满屋子孩子先熟悉概念,但目前主要概念讲得差不多了,他就干脆先让大家花一节课做题,做完后直接带着题目讲课,效率又高了不少。当然这么也是好处和坏处都有。好处是更贴合这门课的考试要求——只要求了解课本内容就行,不需要做深入的理解和记忆。 而因此显现出来的坏处,就是全班孩子对中国近现代史只有碎片化的细点记忆,而无法连成一条线,更别提什么系统性理解,以及各历史事件之间的联系。 可以说,老狄这一招,相当侮辱他自己的专业,但老狄显然并不在乎,林淼某天提出这个问题时,老狄呵呵一笑,给了个十分牛逼的回答“我都大学毕业这么久了,还有个屁的专业啊?我现在的专业,第一是教学,第二是考试。我来这里是上班打工挣工资的,你们的分数上不去,那我就滚蛋走人,你们分数上去了,那我就继续挣钱吃饭,就这么简单。” 林淼听完无话可说。 在要恰饭的天下第一大义面前,根本无力逼逼。 卷子发下去后,教室里很快就响起一片翻书的声音。 卷子只有一张,题目和题目之间只留下很小的作答空间——这是老狄的另一项发明应试训练小发明。为了加快大家的做题效率,老狄现在允许做题不抄完整答案,只要写出答案在那本书那一页哪一行就可以,并且形成了固定格式,比方这样历史2,p16,l5-l9。意思是历史第二册,第16页,第5行至第9行。 这样一来,只要翻到答案,作答时间最多也就十来秒,大大的提高了作答效率。当然也不是每次这样,偶尔还是会发一张正式的考卷,让大家逐字逐句把答案抄一下,免得对正规考卷产生生疏感。 林淼有两辈子的积累,做起这种开卷的试卷,效率一直就高得很可怕。很多题目只要扫一眼,立马就能反应过来是在哪本书的第几页,35道题目,基本不用20分钟就能找全答案。 今天也一样,甚至因为更赶时间,差不多十五六分钟就写完了。 写完后随手把卷子一折,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坐在讲台后的老狄,发现他居然没在看报,而是破天荒地在东西,林淼见状,不由微微一笑。 早上他随口跟老狄说了下《寻仙》接下来的大概情节走向,因为昨天刚和何胜明讲过,所以记忆还比较深刻,十几条要点几乎一字不差地给老狄写了下来,顺便简单解释了一下。 老狄当时听完后看着有点蒙,林淼都不确定他是否完全听明白了,但老狄比何胜明好的地方就在于,完全没着急提自己的想法,只是说他先捋一下林淼的意思,但写出来再给林淼看。 这个态度,林淼就相当欣赏了。 老板让你干活,你第一领会老板的意思,第二把活交出来,这不就完了? 可有些傻逼兮兮满脑子“梦想”的年轻人,就是分不清梦想和现实的区别,非要揣着自己梦想的脑袋,往老板现实的钢板上撞,试问不撞死你撞死谁? 问老板需要你提意见吗? 答完全他妈的不需要啊! 林淼没想到老狄干活这么麻利,也不知道他是从早上前两节就开始写,还是这节课才刚刚动笔,不过都差多,估计这两千字写完,怎么也得到下午了吧?林淼心里嘀咕着,拿出自己的《东瓯日报》,继续埋头做他的翻译。 摊开报纸哗啦啦的声音,在教室里略显刺耳,而且因为离讲台近,让正在认真写作的老狄,不由抬头朝林淼的方向看了眼。盯着林淼看了三四秒,见本校小霸王没出格的举动,又立马低下头,接着干活。 如是这般,林淼在底下刷刷刷写,老狄在讲台后刷刷刷写。一直到下课铃响,老狄只说了句要上厕所的赶紧,没做完题目的同学继续,没下课的意思,依然埋头苦干。 等到第四节课开始,差不多过了5分钟,他才终于把笔放下来,轻轻揉了揉手,露出微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同学,今天占用大家上课的时间,干了点自己的私活,总算弄完了。咱们抓紧讲题吧,讲快点,把这5分钟补回来,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寻仙》第二章还有一大半没翻译完的林淼闻言大惊,看老狄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货一个早上就写完一章了? 那可是手写的两千字啊! “第一题,《辛丑条约》,这个题就很熟悉了,基本每张卷子上都会出现。中国近现代史始于中国人民的苦难,这是咱们国家的历史研究思路,因为有了苦难才有反抗,有了反抗才有带领人民反抗的伟大领袖和英明组织,这个叫政权合法性由来的历史考证,这个就不深入说了,大家以后自己会懂,反正答案就是那一页,记住就行了。然而第二题,我党建立的意义,嘿嘿,很有趣是吧,基本就是前一题答案在某种意义上的继承和发展……” 底下一群小屁孩听老狄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答案,脸上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到底哪里有趣了…… 懂的人自然懂,林淼也挺喜欢老狄用这种点到即止,蹭蹭但不进去的方式讲历史题,半个多小时,老狄大部分时间不用20秒就能带走一道题目,遇上上课没讲过的,才停下来深入浅出地花两三分钟时间,把某些概念的本意和由来解释一下。 但尽管如此,还是拖堂了。 多讲了三分钟,等到教学楼外四中学生们冲向食堂的喊杀声都沸反盈天了,老狄才终于把卷子讲完,宣布下课。屋里头大脑转了一整个早上的孩子们,早就快饿趴,前后门同时一开,哗啦啦就往外跑去——他们倒是不担心打不到饭,反正都是西城饭庄按时间送来的,根本不用去窗口,用跑步的方式出门,主要还是为了表现内心的急迫。本质是一种傲娇。 张雪茹常规性跑到林淼跟前,把林淼从座位上取出来。 锻炼了半个学期,这姑娘的臂力明显见长,今天把林淼抱出来后,居然还问道“林淼,你这几天是不是体重减轻了?”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我等下拉个屎还能再减一斤。” 张雪茹默默地把林淼又放了回去。 吃饭前说拉屎,太特么倒胃口了…… 老狄这时笑嘻嘻走上前,把一叠稿子往林淼跟前一放,既不特别期待,也不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很平常的态度道“淼哥,你等下有空看一下,我先去吃饭了。” “好。”林淼点点头,拿起老狄的手稿扫了眼。 足足九页四百格,没在正面爬格子,而是写到了背面。字不大不小,字迹不工整也不潦草,字写得不好看也不难看,但看起来很舒服。 张雪茹探过头来一瞧,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林淼道“好几亿的大生意。” 张雪茹惊呼“你要和狄老师做好几亿的大生意?” 林淼当场就急了。 “女孩子家家的!没事喊什么好几亿!成何体统?!” 第五百七十三章 “握次奥!” “窝操……” “我草草草……” 午饭后的教师办公室里,林淼捧着老狄的手稿,神色惊喜地不断用各种不同的音调,有层次地表现自己的没文化。老狄坐在一旁,笑得像个130斤的处男。 原本林淼填饱肚子后,只是想顺手把事情办了,没料到却意外挖到了一个大宝藏。老狄的文风之成熟,叙事水平之高,林淼看完自己都觉得差了他一截。 这特么才叫代笔啊! 要是水平比老板低,那代笔还有什么意义? 林淼细细品味着老狄写的东西,行文流畅,毫不磨叽,不需要写的过程一笔掠过,关键场景要干货有干货,要氛围有氛围,要逼格有逼格,丝毫看不出是头一回写。 满屋子十来个老师听林淼喊着,纷纷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林淼看完第二遍,自己都激动了,当场忍不住在心里赋诗一首 交代任务不还口,办好事情不邀功。 老板精神全领会,成果还比老板强。 早知老狄这么好,还要鸡毛何胜明?! 好诗,好诗。 林淼恬不知耻先夸自己两句,然后把老狄的稿子往桌上一拍,豪情万丈道“狄兄!就是你了!以后一世人两兄弟,有我一个署名就有你一个署名,有你一个署名就有我一个署名,谁要敢拆散我们,看我不用诸葛连弩弄死他!我们今天下午就签约,千字……一百五!” 老狄默默一算,一天三百,一个月九千…… 奶奶的,好特么大的一笔钱…… 当即二话不说,抓起林淼的手,同样不要脸地认亲戚道“淼哥!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结拜何须分长幼,真要千字一百五,你是我哥!” 张幼薇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本以为江洋已经不要脸到一定程度了,没想到还有比江洋更没下限的…… 原本还以为老狄是个老实人呢,看走眼了。 悠闲的中午休息时间,很快过去。 下午课还没上完,老狄要代替何胜明写《寻仙》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外国语初中。外国语初中的老师,各个都是有脑子的,很清楚这件事发生在老狄身上,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时间上门给介绍对象的络绎不绝。 事实上真要细说起来,老狄的条件其实也还挺可以的。这年头难得的本科学历,虽然没编制,但收入相比普通公务员,简直高得飞起。外形方面长得不帅,但也谈不上丑。一米七的身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除了丝气质莫名出众,基本没有别的缺点,而且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打牌,表现上看无任何不良嗜好,暗地里也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前科,看起来妥妥的就是绝佳好男人。但是很奇怪,纵然如此,就是没姑娘喜欢他。 连宋佳倩那种货,都有脸看不上老狄…… 世界就是这么神奇…… 当然也可能和老狄面对女性时总会莫名紧张,生怕暴露自己满脑子的禽兽画面有关。简单点说就是,老狄对“我想睡你”这个想法,一直以来都觉得相当难以启齿,保守得一塌糊涂。 一整个下午,老狄连续且毅然地拒绝了包括吴宁祥、姜胜善和四中校长在内的多次变相|拉|皮|条|行为,好不容易等熬到下午放学,在落日的余晖下,终于等到了林淼出现。 林淼很麻利,带着老狄走到传达室,先给最近一直在家的老狄打了个电话,然后直接从蛟龙巷走到市府路,没一会儿,老林的车就到了。 老狄见林老师亲自开车来接,受宠若惊得差点给跪下。 上了车,林淼跟老林说了下老狄要给自己代笔《寻仙》的事情,老林听完一笑,问道“那个姓何的呢?” 林淼快乐地摇头唱道“分手快乐~祝他快乐,我已经找到更好的~” 老狄急忙谦虚“过奖过奖。” “过奖个毛!”林淼歌声一停,大喊道,“狄老师,咱们说好了,我爸今天给我们当见证人,你以后可别学何胜明跳槽啊。” 老狄听了这话,得意差点忘了形,脱口而出道“我又不是憨逼……”一想这么说不文雅,赶紧又拍老林马屁,急忙道“有林老师这个面子,你们不给我钱我也干啊!” 老林呵呵笑道“那就不给了。” 老狄笑容一僵。 林淼道“看,牛逼不能瞎吹吧?” 老狄忙点头说是。 不一会儿功夫,车子开过市府路,又绕了两条街,到了人民路,拐进一条宽巷子后,便在丁少仪的新办公楼前停了下来。大楼外头,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牌子还没挂上,楼里头却已经挺热闹了。林淼三个人走进去,满大楼的人都向林淼和老林打招呼。 原本林淼要到这个周末才过来的,今天为了老狄,特地提前了。 坐电梯上到12楼,电梯门一开,楼道安安静静,显然当了二把手的丁少仪按老规矩,把整层楼都划做了自己的办公室。12层就是顶楼,张开的办公室应该也在这儿,但估计张大人最多也就每个月来看一会,或者需要在这里开会的时候才回来。 三人快步来到丁少仪的总编室前,推开门,外间照例是江晓红的地方。 见到老林和林淼爷儿俩,江晓红急忙起身招呼“林主任,淼淼……” 老林一点头,就直接推开内间的门。 丁少仪正在埋头看什么东西,转头一瞧林淼和老林来了,露出笑脸道“淼淼!来这么快啊?” “不快不行啊,今天就马上换人。”林淼转头对老狄道,“狄老师,把东西给少仪姨姨看一下。” 姨姨,阿婆还差不多吧…… 老狄看丁少仪至少五十岁,心里腹诽了一下,但脸上依然恭敬,从随便拿在手上的透明袋里取出手稿,微微弯着腰,递给了丁少仪。 丁少仪不以为意地接过,一眼扫过去后,微微定了定神。 她抬头看了看老狄,又低下头去继续看,片刻之后,点头道“确实不错。” 文人相轻,说不错,其实也就是服气了。 老狄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丁少仪很干脆地拿出两份合同,又问林淼道“淼淼,给多少啊?” 林淼很干脆道“一百五。” 丁少仪一怔“给这么多?那就是和你对半分了啊。” 林淼指着老狄道“不值吗?” 丁少仪看看老狄,点了点头“行,你个孩子,够大方。” 一边又对老林道“老林,这合同一签,淼淼一个月少挣九千块啊。” 老林无比膨胀地呵呵一笑“九千算个什么钱,今天花九千,明天挣九万。” “哎哟哟哟,你们这爷儿俩……”丁少仪都听得心颤。 林淼、丁少仪和老狄,利索地在新合同上签了字。 签完字后,林淼马上道“狄老师今天写的这个,直接给报社吧,不用小何叔叔的了。” 丁少仪道“行,我马上让晓红给小何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把字签了。老林,晚上一起吃个饭吗?” 老林想了下,摇头道“算了,不吃了,回家陪老婆。” 丁少仪笑起来“哎哟!从良了啊!” 老林大笑回来“你少来!” 正事办事,林淼和老林便立马告辞,下了楼,老林本想再带老狄一程,却被老狄很客气地拒绝了,很实在地说自己要找个地方先高兴一下,便目送桑塔纳离去。 开出巷子,上了马路,老林对林淼道“这个不错,比上个好。你觉得怎么样?” 林淼道“水平比我高。” “嚯?”老林意外地笑了声,“那你以后还管得住他吗?” 林淼笑道“管个屁,他水平越高越好!直接跟他签卖身契,签个二十年!爸,我们自己开家文化公司吧,我感觉是时候可以放手大干了。” 老林听完,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你上学怎么办?” “不耽误。”林淼道,“事情跟现在差不多,就是多个公司的名义,将来好办事。以后规模大了,也不非要靠少仪姨姨这边的渠道,别人对我们再好,主动权还是得握在自己手里啊。” 老林略一思量,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好,爸明天找人问问该怎么弄。” …… 林淼和老林离开后,丁少仪把坐在屋外的江晓红喊了进来,三两句话把事情说明白后,让她直接把老狄写的手稿传真给《东瓯日报》。江晓红一听刚才那个大龄丝男居然这么快就把何胜明给顶了,不由好奇道“这个狄唯是,是林主任家的亲戚吗?” 丁少仪摇摇头,又催“先别问吧,把东西传真过去后,再让那个何胜明过来签个解约合同,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直接给他签字就行,钱也顺便给他结了。” 丁少仪把两份合约交给江晓红,起身捶捶腰道“我先下班了,等何胜明过来办完事,你也早点回去吧,咱们以后都不用熬夜咯~” 江晓红听得一笑“诶,好。” 丁少仪说完就走。 江晓红把稿子传真去原单位后,顺便让《东瓯日报》办公室收发文件的人,去叫了下何胜明。 午后下班时分,何胜明还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赶今天的稿子。 从早到晚,他憋死憋活憋出一千四来多字,眼看着四百格上还有一堆哥子没填满,一想晚上又特么要加班,不由烦躁不堪。食堂的晚饭是要收钱的,而且员工窗口的菜,味道也不怎么样。实在是不想吃,但不吃又饿,饿又写不出来,所以还是得吃。何胜明盯着四百格,脑子里想着晚饭,越想越烦的时候,办公室外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胜明!你赶紧去一下丁主任的新单位,丁主任让你马上去签个文件!” “我今天东西还没写完啊……”何胜明带着莫名优越心态地回答道。 “不用你写了!《寻仙》找到新的人写了,今天稿子都传过来了,马上就用。”传话的人直接一盆冷水泼了过去。 何胜明笑容微微一僵。 “抓紧啊,人家还等你下班的!”办公室传话的人也懒得多说,又多催了一句,就马上转头走了。 何胜明愣愣坐在位子上发呆片刻,心里空落落了一阵后,才摇摇头站起来,收拾他没写完的稿子。不是说好了周末再通知他的吗?怎么这么着急…… 何胜明慢慢吞吞收拾完公文包,带着些许失魂落魄的情绪下了楼,走出东瓯日报集团大楼的大门,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没了叫出租车的底气,然后站在路边茫然了片刻,转头朝不远处的公共电话亭走了过去。 脚下无力地走到电话亭前,掏出一个硬币塞进去,拨了个号码。 片刻,那头接通道“喂,你好。” “你好,李主任,我是何胜明。” “哦哦哦哦哦!小何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你们那个约稿,我觉得我可以写了,咱们是说好千字一百对吗?” “对对对!千字一百。” 何胜明心里松了口气,露出微笑,又道“那太好了,我明天就开始写吧,稿子是一周一交还是一月一交?一次要交多少字?” 那头突然疑惑的口气道“你明天就写?那你那个《寻仙》怎么办?” “《寻仙》刚刚找我替我写了。” “那还是你署名吗?” “这个……应该是别人署名吧。” 电话另一头,长长地沉默了一会儿。 “李主任?” “哦哦,那个小何啊,这样吧,你先写个两万字,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如果我们这边都通过了,那就马上开始在《东瓯晚报》上连载。” 何胜明奇怪道“啊?你们还要开会通过的吗?不是直接就连载吗?” “你先写嘛!写出来再慢慢说嘛,我还能骗你啊?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诶……” “嘟嘟嘟嘟……” 电话那头一阵忙音。 何胜明拿着话筒,愣在原地半天,才满手心都是汗地把话筒挂了回去。 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 他转过头,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 站在车来人往的街头,他身上一阵阵地出冷汗,脑子里嗡嗡作响。 后悔吗? 不知道…… 何胜明呆呆立在路旁半天。 身边经过一个人,突然又大声对他道“胜明!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啊?” 何胜明回过神来,转头见一辆空的出租车路过,习惯性地就抬起了手。 但是马上,就后悔了。 妈的! 本来想坐公交的啊…… 11月更新预告 十月份还剩最后一天了。。。。开头的几天,感觉度日如年,甚至前几天,也都还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但就在此时,突然又觉得恍如隔世,月初仿佛离得很远,可时间又过得那么快。之前的辛苦、疲累、纠结、自我怀疑,好像在这一秒全都消失了,连月票榜,都有点看淡了。一万多票,够了,不争了。接下来24小时,随意了——当然还能投就投啊!别真的那么耿直啊!我上面说的都只是情绪!诸君请不要放弃! 好吧,转回来,继续保持平静的田园生活淡定情绪…… 那啥,感觉脑子里曾经进的水,大概倒空七八成了,接下来的废戏应该不会太多了。 今晚很明显的一个感觉就是,节奏好像起来了。 但是根据某高人的指点,困难的时间可能还要持续些许日子,但11月份月底中旬之前,应该能收拢。 所以不宜太早松懈,更远没到开香槟庆祝的时候。 当然了,封建迷信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以后每天该努力就努力吧,哪有什么困难不困难的,人活在世上,哪天不困难啊,关键是得每天都能咬住牙,不放弃。不劳动者不得食,多劳多得,按劳分配,理论要牢记,政策要紧跟。做人的大道理嘛,无非也就是这些了。 废话说完,总结一下,十月份到目前,写了41万多字了,请不要留情面地往死里夸我,我顶得住,谢谢。 下个月的计划是,保底日更万字。 然后在日更万字的基础上,尽可能写得更好一些吧,写些让大家高兴的东西。 还有,淼哥下个月必上高中! 做不到我直播吃……算了,不播了,发誓赌咒不可取,封建迷信更不可取! 祝各位下个月身体都健康,心情都愉快,工作顺利,一切都好。 最最轻轻打一下自己的脸,再顺嘴求个月票。。。。 求月票,求月票。 谢谢各位爷爷奶奶,气球就地跪安 第五百七十四章 《寻仙》换代笔的事情,对眼前的林淼一家来说不算大事,毕竟这本书能否在未来的文化市场上一炮而红,现在还不好说。挖到老狄算一个意外收获,由老狄和《寻仙》联想到的要创办文化公司的事情,则又是另一种思路上的收获。 林淼一下午拿到两个未来可期却无法确定是否能往大了兑现的隐藏收获,有种在经历过漫长重生岁月后,突然收获两个“随即抽奖宝箱”的错觉。坐在车里返回华侨大酒店的路上,他很是茫然了一阵,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启这两个宝箱的条件,无非就是两个字。 一曰等,时间到了,自然就瓜熟蒂落能看出来。 二曰稳,虽然瓜熟蒂落是早晚的时候,但自己的输出还要是维持住,《寻仙》该好好写就好好写,不着急,不冒进,但也不能保守。如果能借个机会炒作一波的话,千万不能放过机会;如果找不到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实在不行,跟老林一起捆绑销售也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真相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到底在谈什么》这本书,因为最近连续的春晚彩排、林国玲诈骗案以及临近期末林淼自身的考试压力加重,感觉短时间是出不来了。而且创作激情貌似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毕竟时间一晃快两个月,林淼回头看那场神童造假风波,仿佛都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该出的气早就出了,胸怀像大海一样宽广的淼爷,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情绪去想着怎么吐槽那件事?除非现在又有个王八蛋跳出来骂自己…… 嗯?这貌似倒是个办法! 林淼脑海中灵光一现,正要转头对老林说,要不咱们自己自导自演来一波,请个演员来打假吧,不想老林却突然快了一嘴,突然说道“上次去京城说那个什么电影,市里头说可以考虑一下,等咱们那个文化公司开起来,刚好可以用公司的名义投资。不过咱们这个公司弄起来,法人代表写谁啊?我和你妈都有公职,总不能写你吧?” “怎么不能啊?”林淼一听老林说起《甲方乙方》,差点要拍脑袋自责十五分钟,这件事真是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我都能在《东瓯日报》上班,工龄都有了,还有什么职务不能挂名的?实在手续办不了,大不了先挂舅舅,再搞成股份制,把股份倒回我身上。” “那行,明天也顺便把这个事问一下。”老林很干脆利落地答应,然后忽然又感慨道,“咱爷儿俩现在是真的忙啊。爸真是活到这把年纪,才明白什么叫时间就是金钱,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托了你的福。爸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让你妈把你生下来。” 林淼反问道“不然呢?” 老林笑道“不然就听你姑妈的话,把你也打掉了嘛!” 林淼大喊一声我草,拍拍胸口,心里对林国玲的那一丝愧疚,顿时荡然无存,心里无比惊恐又庆幸地想,投胎这件事,风险好特么大…… 提到林国玲,话题却没往林国玲身上延伸,林淼又继续和老林聊了下市里头对《甲方乙方》的投资意向,确认这件事有戏,感觉不日可以找冯大导详谈一下。 片刻之后,6点不到,桑塔纳开回到了华侨大酒店。 在酒店大堂经理殷勤、热烈、情感澎湃的问候和注目礼下,林淼跟老林径直进了电梯,没一会儿就回到了住到今天却仍未退掉的酒店套间。 老林开门进去,进屋就开了暖气,林淼心里马上想到,京城比东瓯市至少要更冷两个级别,等下个月再过去,等记得让老林给京城的房子安上地暖才行,可不能把金刚小萝莉冻着。 酒店房间里没人,江萍下午下班后跟老林分道而行,老林去接林淼,江萍去接晓晓,然后直接去东瓯大学的琴房练琴——为了保证春晚表演万无一失,现在瓯大的琴房里每天都有王岚的秘书黄清清小姑娘在盯梢,晓晓已经失去了看动画片的自由。 小可怜现在每天晚上练完琴回家,都要跟林淼呜呜呜,说自己白天在学校上学,都听不懂班上的同学在说什么了,为什么神龙斗士会变成龙神丸,登龙剑怎么就变成凤龙剑了,西米口怎么就跟虎王谈恋爱了,虎王是谁啊?林淼很能理解晓晓的难过和困惑,想当年他也好痴迷《魔神英雄传》啊,一边想一边打开电视机,刚好屏幕上就在播放龙王丸一刀把对手劈成两半,随即没几分钟,就响起了高桥由美子演唱的片尾曲。 林淼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和动画片有缘无份了,听着歌,看老林跟楼下前台打完点餐的电话后,随口问他道“爸,我们今天还住这里啊?” “要住到年底了。”老林笑着放下电话,坐到林淼身边,摸林淼的头道,“你妈早上把房产证都拿回来了,我想想反正楼上和对面都要装修了,干脆把四间房都一起装修完算了,明天让你妈回家拿几件厚的衣服回来,等过完年再回家。” 林淼问道“那过年也住酒店?” 老林笑着道“你和晓晓不是要去京城表演吗?到时候全家一起去好了。” 林淼一时间思维定势道“阿妈晕机啊。” 老林早有方案地回答“提前几天坐火车过去。” “也对……”林淼点点头,随即又想一家人要去京城,就必然要住到羊皮胡同,一想起羊皮胡同,就又联想到了秦晚秋和徐毅光,最后居然又拐回到了林国玲身上,于是接起刚才没能深入下去的话题,突然问道“姑妈现在什么情况?” 老林的笑容微微一收,有点无奈道“不好办啊,我过几天再找个律师问问,现在最多也就尽可能想办法帮她减几年。” 林淼沉默几秒,老林还当他是在替林国玲想办法,却不想林淼一开口,就直接把林国玲的生死置之度外,说起了跟这场判决不相关的事情。 “爸,反正一个律师也是找,你干脆多找两个好了。餐馆的合作协议要抓紧时间跟克勤签了,我和舅舅的股份转让协议也要拟,还有接下来办公司,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也得找人代办。咱们好像已经是大户人家了,需要一个专职的法务顾问了……” 老林闻言一怔,随即又露出了微笑,点头同意道“明天吧,我让人帮忙找一个。” 第五百七十五章 公元1995年11月21日,农历乙亥年九月廿九日,乙亥月,丙辰日。 嗯?丙辰日,好巧…… 宜这个那个,忌那个这个…… 星期二早上出门前,林淼出于对最近乱七八糟的麻烦事的忌惮,特地翻了下黄历。黄历是昨天老林下午下班之前,顺路从湖滨路带过来的。毕竟湖滨路那边各种玄学活动道具的数量异常丰富,所有店铺里的黄历加起来,差不多能武装一整个四中,可谓出门就有,方便异常,而且出于市场供需因素的影响,价格还比别的地方便宜10左右,端的是物美价廉。 林淼看完黄历,觉得今天日子不错——反正也就是半桶水都没有的水平,只要没看到诸事不宜和余事勿取这样的字眼,林淼基本都可以默认该日子是好日子。 除此之外,另外两个想法则是我擦,这个月好漫长的样子,原来距离我过完生日才一个月都不到吗?总感觉都是上上个月的事情了。以及我国的农历历法好复杂,明明都是农历九月,自己出生的那天是丙辰日,相隔数年后的丙辰日却挪到了九月廿九,今年今日之日,却非去岁昨日之今日,天干地支变化如此灵活,可见想当个道士开展有偿玄学活动,业务门槛应该还是挺高的。湖滨路那一带,指不定真有兼职卖大力丸的世外高人啊…… 思维各种发散地出了门,按昨日路线,老林先送林淼去游泳桥,再送晓晓去百里坊小学,再把江萍送去西城街办事处大楼,车子也顺路停在街道。 最后自己看情况,要么在街道的办公室里抽烟、喝茶、看报、吹牛、下棋、练书法顺便交接工作,要么去湖滨路的办公室里抽烟、喝茶、看报、吹牛、下棋、练书法、逛街兼向湖滨路各商户展现朝廷官员和社会名流的气质及威仪,顺便交接工作。 总而言之就是,作为名义上分管主持湖滨路管委会具体事宜,但实际上所有事情早就全都扔给何晴和严晓海的街道副主任。老林在前往市宣传部之前,基本就处于完全无所事事的状态,而且这一周他又不用出差,悠闲指数能让沙阳都甘拜下风。 不过话说回来,林淼背地里更阴暗的想法其实是,老林可能是某天被他洗脑之后,冲动之下就决定洗心革面、回归家庭,然后断掉了和外面某些个良家妇女的不正当关系,所以才突然就不出差了。而以林淼对老林的了解,过些日子后,等老林逐渐适应了市宣传部的新工作环境,难保不会自己打自己脸,内心又蠢蠢欲动,要借口文化交流跑到沪城或者京城去,跟某位外形不或许输秦晚秋的红颜知己互诉衷肠一番,具体看他什么时候出差的频率又突然增高,林淼大概就能知道。所以给爹地洗脑的工作,还是不能轻易停下啊。 又要当儿子又要当先生,为了把老林扶稳,林淼真的感觉心好累…… 从游泳桥路旁下来,林淼沿着昨天的天往学校去,路上有不少穿校服、背书包的四中和外国语初中的孩子。顺路再买个至尊豪华加量版鸡蛋煎饼,再加一瓶热得烫手,只能倒进塑料袋里提在手上喝的牛奶,林淼边吃边喝,经过昨天被车床小哥租下的店铺,发现那个店铺内部已经空空荡荡,里面还贴着街道和区公安分局的封条,显然是店铺的正主,连带着也被坑了。 林淼叹了口气,只能道一声老板不幸。 人生在世,像这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飞来横祸,真的是防不胜防。 家里的定时炸弹好除,外头的冷枪暗箭难躲。 所以当包租公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租户不交房租、拒不退房、私自改装就叫生意风险了?这算个屁的风险。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租你房子的人,还会不会拿你的房子当据点,制造并销售各种违禁物品,举办并发展各种违法活动,比较好的结果是让你这间房子变成凶宅,更离谱还有可能是因为你把房子租给那狗日的,他却把整栋楼都拆了。请问这个时候,身为房东的你,需要花多少钱才能抚平那些无辜邻居的身体和心灵创伤? “所以为什么要当包租公?” 林淼向自己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然后随手把喝干牛奶的塑料袋,往旁边的绿化带里一扔。 让你们园区多搞几个垃圾桶你们不听,非要小爷用实际行动来敦促你们加快市政建设! 我这个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真的当得好累啊! 站在蛟龙巷和湖滨路路口,林淼三两口把煎饼吃完,顺手在报摊上拿起一份《东瓯日报》。翻到第八版一看,《寻仙》的书名赫然已经从何胜明改成了狄唯是,效率之高,让林淼简直恨不能拿这份报纸砸到何晴脸上。幸好我爹爹要高升了,不然就你们这群连个垃圾桶问题都处理不好的货,简直就是拖我家老林进步的后腿。 尤其还要批评胡剑慧同志,你这个主任怎么当的! 算了,看在你以后要升到副厅级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林淼打了个饱嗝,放下报纸,报纸边缘赫然五个手指印。 林淼看看卖报纸的老伯。 卖报纸的老伯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林淼不说话。 林淼问道“阿公,区区一份报纸两块钱,你也要跟我算这么清?” 老伯点点头。 “好!我就欣赏你这份威武不能屈,敢于在管委会大楼对面跟林主任独生子要钱的勇气!”林淼用欺男霸女的口吻说着,然后立马跟孙子一样,掏出两块钱买了单。 唉…… 感觉水逆还是没过去啊…… 本来只是想看个霸王报的,没料到《东瓯日报》的印刷用纸那么纯洁无瑕易污染,手上稍微沾了一丁点油,居然就出事故了…… 白白浪费了两个钢镚。 林淼一路垂头丧气,到学校后又被张幼薇逮住,检查昨天的翻译作业,顺便把早上刚买的报纸也交了公——过几天翻译到今天这章时还能拿出来用,也省得张幼薇再去别的地方找了。 张幼薇检查完林淼的作业,圈出错误的地方让林淼自己改,又拿出她自己翻译的版本,叫林淼今天就背下来。不过考虑到林淼的事情已经够多,她终于也发了慈悲,暂时把林淼的翻译作业从每天两章减到了每天一章,也算是从技术层面上杜绝了林淼再跷她的课,跑去跟沙阳扯蛋浪费时间。毕竟在张幼薇看来,林淼的英语口语表达和交流水平已经相当够用,没必要再继续做这种高强度训练,就跟张幼薇心底里赞同林淼一周只做两套英语中考真题是一个道理,维持现有状态就绰绰有余,多刷就是浪费时间。 林淼在舅妈的死盯下,被强行改变了学习时间表。 一整天下来,林淼只有午饭时间过后,才有空在办公室里跟沙阳聊几句。 而同在办公室里的老狄,则即便是在其他老师午睡的时间,依然争分夺秒,一直在不停地写,但林淼并不觉得感动,只担心他激情消耗太快,接下来容易状态疲软。 平静而无聊的一天,转眼就在刷题和吃喝拉撒中过去。 午后放学铃响,林淼累得跟死狗一样收拾好书包,牵着张幼薇的手,出了学校。 江洋在学校外头等着,脸上挂着微笑,手里还提着个很他很不相称的公文包。 林淼很奇怪地问道“舅舅,你晚上要和微微出去约会啊?” “我特别来找你的。”江洋笑道,“股份转让合同我让人弄好了,你想在传达室签字还是去你爸单位办公室里签字?” 林淼惊讶道“靠,这么神速也就算了,居然这么主动?你让我对自己的道德水平,产生了严重怀疑啊!” “奶奶个熊,本来就是替你妈挂名的,我还能赖你这点东西?现在转回你名下更好,我也能放心了,不然老特么觉得自己欠你家几百几千万一样。”江洋笑着,指了指传达室。 林淼二话不说点点头。 甥舅俩走进屋子,视门房董大爷为无物。 江洋拿出两份厚厚的合同往桌上一放,三言两语把几个关键处跟林淼讲了下,林淼边听边点头,在江洋已经提前盖了公章、按了手指印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海房开的股份转让书签完,江洋又拿出了沙场的转让书。 林淼忙打住道“这个不用签了,一年百来万的事情,就是我妈给你和薇薇结婚的礼物了!” 站在一旁的老董扑的一声,茶水喷了一地。张幼薇忙给他拍拍背,拍得老董恨不能自己再跟着多喷一口血,搞不好还能顺势躺进薇薇怀里爽一把…… “淼淼,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张幼薇拍了两三下,就把老董扔到了一旁。 林淼从书包里拿出印泥,在两份合同上按了自己的指印,然后把自己那份合同往书包里一塞,对着张幼薇叹道“薇薇,眼光要放长远啊。这个通货,是注定要膨胀的,千万不要低估历史潮流的速度和强度啊……” 第五百七十六章 刷刷复刷刷,淼淼埋头刷。 规律而平庸的日子过了两天,当林淼一边摩拳擦掌准备着去全市学科竞赛的考场刷一波声望,一边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地把《寻仙》翻译到了第五章,到了周四这日,老林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下来了。林淼从得意洋洋的老林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后,脑子里不由duang了一下。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老林这三天的行程日记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11月21日,周二,早上看报、抽烟、喝茶,下午去丁少仪那边坐了一下,碰到市文联的主说晚上想请本大爷吃个饭,但是我痔疮犯了,不能喝酒,所以严词拒绝。 11月22日,周三,早上看报、抽烟、喝茶,和严晓海吹牛逼,下午去张开那边坐了一下,碰到罗万洲,我们谈了下《甲方乙方》的事情,一致认定姓冯的是个穷逼,这个生意可以做,因为穷逼最听话了。但是我不知道把姓冯的名片扔哪儿去了,等下回家找一找。 11月23日,周四,早上看报,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儿子交代的事情,然后打电话跟街道工商所的所长提了一下,中午又找区工商局的局长老孟,去克勤店里吃了顿饭。丁山居然已经开始上班了,菜做得很可口,老孟赞口不绝。下午又去张开那边坐了下,正想告诉张开,老子把姓冯的名片弄丢了,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老孟说营业执照办好了,法人代表直接写了我儿子的名字。这效率,没话说,给老孟点个赞!晚上在一件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姓冯的电话号码,原来是阿萍那个没脑子的老娘客,把老子的衣服拿去酒店的洗衣房了。 “你个老娘客!洗之前你不会摸一下兜吗?”老林拿着冯大导那张已经模糊到辨认不出的名片,在酒店房间里暴跳如雷。晚上9点半,刚一回家就突然遭遇老林谩骂的江萍,立马脸色一黑,转头就下楼另外开了个房间,有钱就这么任性。 华侨大酒店最便宜的标间,一晚上也要一百二,而这一年的江萍为人洒脱,花钱豪迈,直接开了个两百的。反正住酒店套间,一天要四百,按住三个月的时间来算,根本不在乎再多花两百——面对每月高达一万二左右的天价房费支出,正经工资每月到手仅1320元的老林根本不在乎,每月到手1080元的江萍也完全无所谓,本月稿费收入已经成功破万的林淼,更是发自肺腑地觉得,偶尔连续奢侈三个月,也不是不可以。谁让家里在装修呢? 理由很正当啊! 拿到营业执照的林淼,感觉老林暂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把执照收好后,就屁颠颠跑下楼去,也让老林尝尝什么叫众叛亲离的滋味,料他也没胆子趁江萍不在就去找小妹妹谈人生。 乓乓作响敲开江萍刚开的房间的门,晓晓从里头把门打开,林淼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就听江萍在里头跟黄清清哭诉老子不是人,可怜自己每天这么辛辛苦苦,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结果那个王八蛋居然为了一张名片吼她! 林淼听愣了。 这就结成闺蜜了? 看来江萍的社交能力伴随着林夫人光环亮度的增强,进步相当显著啊! 林淼叹口气走进去,看了看房间的布置,见屋里只有大床一张,那晚上就没法在这里睡了,还得回楼上去。跟在林淼身旁的晓晓,小声问道“淼淼,你晚上不学习了吗?” 林淼毫无理由地蹲了下来,道“今晚太兴奋,我要稍微冷静一下。” 晓晓也跟着换了个蹲姿,身子前倾,额头贴着林淼道“为什么兴奋呀?” 林淼沉声道“你知道的,我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优秀少先队员,毕生的理想就是要为社会主义做贡献,但是现在,我却拿到了一张营业执照,成了一家私营企业的法人代表。我一想接下来几年,我马上就要财源滚滚,富到流油,中国的贫富差距将因我卓越的个人水平和非凡的业务能力而进一步拉大,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晓晓完全听不懂林淼在说个鬼,很配合地问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问得好!”林淼突然跳起来,避开晓晓快扑进他怀里的身子,正色道,“有道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林三水一家受我党恩惠方有今天,到了这步田地,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决定了,我们公司必须要设一个党支部!明天马上招工,待遇从厚,党员优先!” 江萍转头白了林淼一眼,很生气道“阿淼,妈在打电话,你不要吵行不行?” 林淼马上问道“妈,你问一下清清姐姐是不是学法律的,要是的话问下她要不要办个停薪留职,到我们家公司上班,一个月税后工资2500!社保医保全都有!” 江萍听完一愣,还来不及问电话那头,清清就先兴奋地大喊起来“江萍姐!行啊!我可以的啊!一个月真的有2500吗?” 声音有点响,林淼立马冲过去,抢过话筒道“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清清着急追问“你们家要开什么公司啊?主要营业内容是什么?” “名义上是文化投资公司,实际上除了刑法上标明不能干的事情,基本什么赚钱就干什么,目前的主营业务是推广我和我爸署名的书,已经确定明年纯利润超过200万人民币,你要是现在就加盟,我现在就以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兼法人代表的身份,口头授予你05的期权股份,清清同学,就告诉我,心动不心动!”林淼随口就画饼,画得还极抠。 但那头的清清却真的意动了,不由问道“那我现在过去的话,要做什么工作啊?” “简单!”林淼道,“我司的具体项目现在都已经在平稳运行中了,不用你动手,你先过来给我当助理兼秘书兼法律顾问兼行政前台,现在我司只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我最近打算霸占……啊呸!我打算收购一家餐馆,重新整合配置资源,引导东瓯市餐饮业向高端放方向发展……” 清清被林淼侃懵了,弱弱问道“餐馆也算文化吗?……” “胸怀大一点啊!姑娘!”林淼大喊道,“餐饮文化怎么就不是文化了!做人不要这么狭隘啊!” 清清陷入了沉默。 而同一时间,楼上的老林,居然凭借名片上淡得几乎快看不出来的数字,拨对了一个号码。 “老冯啊?我,林国荣,你那个项目,我们市里说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投资……预估三百万吧。多方投资,市里和私人企业一起投,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你们过来?行行行行,欢迎欢迎,当然欢迎!热烈欢迎!” 第五百七十七章 林淼隔着一公里的电话线,一套猛如虎的嘴炮把黄清清拿下后,本以为清清姑娘隔天早上就会来磕头谢恩,改换门庭,从此一心一意为“林氏集团(初级筹建阶段)”服务,结果苦等一天又一天,等了足足两天,一直等到星期六晚上,江萍和老林都锁门睡觉了,居然都没能等来清清姑娘的消息。然后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自己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毕竟清清不是江萍,不能像江萍那样,只要她想跟街道办停薪留职手续,街道绝对一路绿灯。一来有老林当靠山,二来江萍本来在街道里就谈不上有什么工作,走掉她一个,随便一个人都能秒秒钟接替她的工作,连岗前培训都不用。 而清清就不同了,她想办这个手续,第一就绕不开自己的老板,王岚不同意,她就绝对走不了,除非主动辞职,连编制都不要了。再者像清清这样难得的复合型人才,一直以来肯定承担了相当多的工作,就算王岚感情上同意,可一时半会儿的,如果找不到人来接替她,单从工作角度上讲,也不可能放人。还有一点就是,不管清清是已婚还是未婚,突然想辞掉市宣传部副部长秘书这份工作,肯定免不了要受到来自自身家庭的阻力。 这年头虽然公务员下海经商早就司空见惯,而且东瓯市也算是个以商贸业闻名的城市,但这并不意味着,东瓯市的老百姓就能坦然接受辞去公职的做法。事实上,就算是东瓯市的生意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大多是保守的——在东瓯市这片封闭的土地上,历来绝对受人尊重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读书厉害;第二,做官。 市宣传部副部长的秘书算不算官? 在林淼眼里,是预备官员。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清清姑娘,那就半个领导! 所以林淼料定,清清哪怕真要辞职,也至少得花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搞定,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势必还要反复纠结犹豫,判断形势,分析前景,内心各种天人交战。 而这么长的时间,林淼是等不了的。 再拖下去,估计克勤脑子一热,又要提什么别的条件。 谈判真的好辛苦啊,还要遭受丁凯的指责,说他仗势欺人,盘剥老百姓家产。奶奶的那傻缺真的是随他妈,连自己嘴里的那口饭是哪儿来的都搞不清。 周六晚上老林睡觉前,林淼又催了老林一次,让他赶紧找个水平高、靠得住的人过来当牛做马,哪怕小林总的公司,现在连个办公地点都还不太明确——营业执照上的注册地址是西城街明月小区月湖组团8号楼501室,也就是林淼家。 至于合理不合理,将来等市工商局换领导了再说吧…… 周六一觉到天明。 星期天早上7点出头,林淼早早起床,搅了老林的美梦。 大冬天的,抱着媳妇儿睡觉什么的,最舒服了。 然而八岁的儿子居然要上班,这么硬核的理由,老林真的没办法无视。满心无奈地从被窝里挣扎起来,老林大清早就把林淼送去了人民路的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大楼。 周日的大楼里空无一人。 林淼背着书包,捧着牛奶下了车,独自往里走的时候,只看到看门的保安。 坐在传达室里的保安是出版社外聘的临时工,虽然昨晚就收到消息,说有个孩子星期天早上要来上班,可真等见到一个小豆丁迈着短腿进来,还是不禁有点愣神。 知名度归知名度,全市上下,没见过林淼本人的人,依然是占绝大多数的。 就在保安大叔情不自禁地开始对人生和世界产生怀疑的时候,那小豆丁正好就走到了传达室的窗户旁,抬头问了句“老伯,《红苗》总编室在几楼?” 保安傻眼地问道“你是林总队长?” 林淼正色道“客气!你们这些队外人士就不用喊队长了,叫淼哥就行!” 保安大伯这辈子没见过妖怪,竟真的犹豫着开口“淼哥……” 林淼一怔,点头道“好一个耿直男儿,我欣赏你!我办公室在几楼?” 保安道“八楼,有电梯。” “好哒~谢谢老伯~”林淼喝着奶,蹦蹦跳跳远去。 保安抹了一额头的汗,无法理解地嘟囔道“真特么见了鬼……” 林淼留给平时不爱看新闻的保安老伯一片心理阴影,按上个星期的记忆,拐到了电梯旁。 上了八楼,楼道内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林淼走到挂着《红苗》总编室牌子的办公室前,拿出钥匙,推门而入。 迎面而来,便是屋里闷了好几天的浑浊空气。 林淼抬头没太在意,注意力马上被挂在正对门墙上的两块牌子所吸引。 一块是东瓯市团市委《红苗》周刊总编辑部,另一块是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队部。 “哦……”林淼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就市政府那丁点地方,确实不可能再给他腾出少先队的办公地点了,这回借《红苗》周刊创刊,顺便把队部和总编室合到一块儿,也算是个不错的安排。 两个招牌的旁边,是一面大大的照片墙,贴着东瓯市少先总队队部各主要成员的照片。 林淼的照片当仁不让自然是贴在最前头,下面写着市总队长的职务说明,紧随其后的就是陈雅静,市副总队长,然后就是其他林淼不认识的小屁孩。市总队九个人贴满第一排。 第二排开始,便是瓯城区支队,瓯南市支队,零零总总,十个县市区的高级少先队干部,一路排到连林淼都需要稍微低头才能看到的位置。 他走到照片墙前看了片刻,大致扫了一眼这些小孩的名字,虽然用处不大,但这是前世带来的职业习惯,一时改不了,也必要改。然后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围着办公室走了一圈。 办公室面积不小,目测至少有60平方。 正中间摆了一张巨大的椭圆会议桌,想来平时林淼他们不来,这里还能当个会议室用。贴着四面的墙壁,则是一个个的展柜,每个展柜里放的全都是林淼的证书或者奖牌,个别展柜空着,只是个别展柜空着,只留了一张纸条,写明奖项内容,并标注东西在百里坊小学手里,早晚一日会取回来跟这里的奖状宝宝们一家团圆。 林淼饶了一圈,顺手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驱散些许浊气。 然后就推开了屋内的另一道门。 果不其然,里头是个十几平方的小房间,摆着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完全空置的档案柜。 这才是他的私人办公室。 “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愿~”林淼不由自主地哼起来,虽然前世的那会儿,职称都到副主任科员了,可他却因为运气不佳等等等等等等原因,始终没能提干。 想想就算是被区里下放到街道乡镇挂职,当个正股级的中层,好歹也能有个单独的办公室啊,可就是没有,连下放锻炼的机会都没捞到过。直到今天…… 林淼走到办公桌后,小屁股往椅子上一坐。 背后靠着柜子,面前就是窗户。 屋里头亮堂堂的,忍不住喊了声“爽!” 喊完之后,又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林淼微微皱起眉头思索,思量片刻,不由地一拍桌子。 奶奶的,缺走狗! 啊不对……缺同事! 少先总队的这个队部,貌似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能来吧?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陈雅静? 对了,说起电话,通讯录呢? 林淼忙哗哗打开抽屉,意料之中,每个抽屉都是空的,干净得连毛都没有一根。 当官没排场,如锦衣夜行…… 苦恼啊。 受制于成年人世界规则的八岁有志儿童,要怎么才能打破世俗的界限,放飞自由? 林淼站起来,在丁点大的房间里转了两圈,然后走到文件柜前,纯粹闲极无聊到手欠地打开了文件柜中间的抽屉。抽屉里面,静静地摆着两个圆圆的红色公章。 林淼拿起来,打开公章的盖子一看。 下一秒,眼神骤然明亮起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一颗队部公章,一颗《红苗》总编部的公章,最前面全都挂着团市委的名号。林淼不确定这两个章是否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但既然被他发现,那就见者有份了。他站在窗户边,踮脚看不到楼下,但还是发出了自认为振聋发聩的宣言“大丈夫岂能一日无权?”说完这话,就把两个章放进了书包里。当然什么时候要用,还是得按规矩来,不能瞎搞。 清晨时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林淼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抓紧宝贵的时间,又刷了一套题。 到了8点40多,林淼刚收工没两分钟,走廊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因为队部大门和办公室房门都开着,那鞋跟敲打地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林淼的正式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到11点,相当于是“一周八小时”工作制,周末能来得比他更早的,估计就是《红苗》周刊的日常实际负责人了。 “咦,谁把门开了啊?”外头的脚步声一停,说话的是个听声音年纪不大的女人。 林淼放下笔,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发现来的人是丁少仪的秘书江晓红,顿时内心了然。丁少仪今年52岁,文化出版社虽然从《东瓯日报》独立出来了,但她这个正处级,最多也就干三年了。江晓红为她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丁少仪临退休之前,肯定是要为晓红打算一番。 市少先总队队部这个组织虽然让林淼挂了总队长的名头,但毕竟是团市委底下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哪怕还没从编办拿到编制,组织构架上也还没获得上级承认,但江晓红如果真的分管负责这块工作,那这段工作经历,总是确凿无疑的。再加上有《红苗》这么个实打实有经费预算,有具体管理条例,计划中至少要运营好几年的项目,丁少仪离任之前,那这东西给江晓红定个级,理当难度不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市少先总队名下队刊《红苗》的总负责人,到底应该定哪一级? 正科还是副科? 寡人能不能先把这个级别寄存在团市委底下,等我大学毕业了再回来继续任职呢? 林淼的白日梦做得有点美…… 但随即就被江晓红给喊醒了。 “哇,淼淼,你来这么早啊?”江晓红今天化了个淡妆,看着大概比班花强一点点,比校花又弱一丢丢,但总而言之,还是挺漂亮的。林淼可以慷慨地给她打65分,算是相当高的分数了。毕竟秦晚秋也就75,张幼薇也就人间顶格的8分。江萍如果以死相逼的话,林淼可以屈从地给6分——至于什么我妈妈是世上最美的人,对审美这件事,林淼向来是坚决不讲政治正确的。江萍事实上也就55,不然当年也不会嫁给一穷二白但够得上6分线的老林。 所以说到底,这场婚姻背后的真相,无非也就四个字互相将就。 “嗯啊!~”林淼走到江晓红跟前问道,“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吗?” “对呀。”江晓红蹲下来,摸摸林淼的头,笑着说道,“姐姐的办公室在隔壁,你要不要过来跟姐姐一起坐,姐姐房间里有暖气哦。” 是哦!林淼今天反应显然有点慢,此时在江晓红的提醒下,才突然又意识到,这个破队部里居然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这样冬天天气冷还能忍一下,夏天天热的时候还怎么玩?岂不是连当会议室的资格都没了?难道这个屋子的主要功能,就是作为寡人的奖项陈列馆,顺便哄我开心一下?那两颗印章,莫非也就是哄孩子玩的道具? 咔!~隆隆隆隆! 林淼内心深处一道响雷划过。 搞半天难道都是骗人的? 你们这群大人好坏好坏的! “姐姐你早上要干嘛啊?”林淼心里各种想法汹涌澎湃,脸上却不动声色,歪着脑袋卖萌。 江晓红穿高跟鞋不好蹲,又站了起来,笑回答道“给你打下手啊,姐姐这两天替你看了一千多封多封信呢。看到现在都没看完,下个月就要评奖了,投稿的人实在太多了。” “不可能不多啊。”林淼很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一等奖可以直通全市最好的初中和高中,现在中考这么激烈,谁家不想走个捷径啊?要是能进东瓯中学,差不多就是两只脚都一起迈进大学本科了,这个一等奖的名额要是私底下拿出去卖,我看报价十万都会有人买。姐姐,你结婚了没啊?要是没结婚的话,如果最近突然有人追求你或者给你介绍对象,你千万要小心哦。那很可能根本不是真爱,说不定就是奔着给他们家谁的孩子搞个一等奖名额来的。” “胡说什么呢……”江晓红二十六岁还待字闺中,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报社被丁少仪看中,然后天天加班、月月加班,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骨子里纯情得不得了,这会儿被林淼一本正经地一调侃,不仅脸颊都有点发烫,羞涩道,“再乱说话,姐姐打你屁股啊!” 林淼叹道“唉,打我屁股的姐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我希望你打我的时候,能像她们一样温柔。不然我晚上跟莉莉打电话,她会心疼我的。” 江晓红根本接不住林淼的话,受不了地赶紧道“姐姐早上好忙,要抓紧去工作了啊。你一个人乖乖在这里等下班吧,等下你爸爸会来接你的吧?” “也有可能是我舅舅或者舅妈。”林淼跟在江晓红屁股后头,走出了队部办公室。 江晓红的办公室真的就是队部办公室隔壁,只隔了一堵墙而已。 她掏出钥匙推开门,林淼就见到屋内正对门的沙发上,堆了好几个麻袋。 林淼跟着走进去,江晓红转头问道“你想跟姐姐一起看吗?” 林淼反问道“我有没有一票否决权?” 江晓红沉默了一下,很小心地回答道“嗯……这个我得先问一下领导才行哦。” 林淼一听,基本就明白了。 这次的《红苗》征文,绝对有重大猫腻在里头啊…… 屁点大的东瓯市,八百万人口。 池浅王八多,得罪哪个领导家里的孩子都不行。 东瓯中学的升学名额……市场价绝对不止十万! 眼界还是浅了。 林淼想了一下,又问“那我有一票晋级的推荐权吗?” 江晓红一想,微微一笑“这个可以!” 林淼咧嘴一笑。 重生以来见了那么多秘书,江晓红绝对是所有秘书中,脑子最拎得清的。 该她升官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林淼从江晓红的办公室里拖了一个麻袋,心情愉快地回了自己的伪总编室。除了麻袋之外,还有三张“《红苗》征文比赛推荐入决赛申请表”,也就是说,丁少仪早就给他留了三个名额。有可能是看在老林的面子上,也有可能就是他身为市少先总队总队长和《红苗》伪总编的特权——想想也是,就算是汪伪政权和伪满洲国都有那么多人给面子,凭什么朕这个经正规程序合法合理票选出来的全国优秀小学生,就不能在私底下搞一点私相授受的小动作了? 升级版三道杠臂章不是白戴的啊! 回到办公室里坐下,林淼先把信全都从麻袋里倒出来,等下看完还要装回去,因为听说部分写得不错但不能入选的稿件,要按原路退稿回去,这样才能让对方有继续投稿的念头。 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白色信封,看一眼来信的地点和名字,是从一所林淼从未说听过的小学寄来的。六年级的小姑娘,连信封上的名字都写地工工整整,练书法一样,显然对这个比赛很重视。然而林淼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肯定没在类似中远那样的破书法班里学过,只知道起笔、收笔该怎么来,却连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才显得工整都不清楚。 典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家里条件铁定不咋滴…… 林淼不由想起自己悲催的童年,叹着气把信封打开,然后扫了两眼,默默地又把信装了回去。 写的什么瘠薄玩意儿…… 小小年纪无病呻吟,上来就是连续六个毫无意义、逻辑不通、全无灵气的狗屎排比句,这也就是“班级”水平了,“校级”都够呛。 林淼用并不算严苛的标准,连拆信、装回、扔进麻袋在内,按平时15秒不到就看完一篇投稿的速度,迅速给这些可能是自愿,但更可能是受家长强迫,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家长本人代笔的文章判处死缓——反正他看完一遍后,江晓红还要再看一遍。 被扔在地上的信封数量飞快减少,被扔回麻袋里的信封越来越多。 林淼很淡定地并不着急行使自己的保举权,反正征文截止时间是下周日,后面要看的信还多着呢。而且自己这三个名额如此宝贵,如果不小心放出风去…… 嗯…… 看了大半个小时后,林淼一开始那股决人生死的情绪,开始慢慢平静下来,同时思维又渐渐发散,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手上有3个名额,那么其他9个评委手里,又各自有多少个?如果大家都是奔着东瓯中学去的话,东瓯中学一个年级段24个班级,每年理论上从全市范围内招收1200名新生,那么按2-3左右的掺水量,往里面扔一小撮实际水平达不到东瓯中学录取标准的学渣——当然也不能渣得太厉害——这个数量就是25到30个左右。这样既影响不了东瓯中学的整体生源质量,对以后大学升学指标,也不会有明显的负面影响。 毕竟学校一千多号人,哪怕全都是学霸和学神,也难免总会有一两个临场发挥失误的。 那么能靠《红苗》征文拿到这部分直通东瓯中学名额的孩子,身份就逐渐有点清晰起来了。 首先就读十八中之类东瓯名校的渣渣,基本直接就可以集团枪毙了,毕竟家里稍微有点关系的,都不可能让孩子待在十八中。其次就是家里有关系,但学习成绩又实在太上不了台面的,比方小月月那种,比方丁凯那种——想到这里,林淼突然又打了个寒颤,要是林国玲这会儿没进去的话,搞不好真会求到他家里,让他把名额拿出来让丁凯混进东瓯中学吧?然后老太太铁定又会找一群乡下亲戚来助阵。妈蛋,老子该说这件事到底是庆幸还是不幸…… 出去这两种人,剩下来的家里头有点社会关系,本身成绩又在中上水平的孩子,应该就是这次征文比赛投稿获奖的主力军了。文章写得好不好,其实还是其次的,反正捉刀代笔的人绝对不会少,关键还是孩子的爹妈是否及时出了力,是否有足够的信息,找对该找的人,就好比方说——我国优秀少先队员的代表,《红苗》周刊的伪总编,林·英俊·手握三个名额·莱昂纳德·坚决拒腐蚀·淼。 想到这里,林淼忍不住站起来,双手叉腰,仰头大笑“哇哈哈哈哈哈……” 东瓯中学入学名额的市场价,寡人有绝对议价权啊! 不对,不对,妈个蛋! 最近生意做太多,把屁股都坐歪了。寡人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干这么无耻的事情?团市委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寡人,寡人不能让组织失望啊!其他评委怎么想寡人是没法管了,自己这边还是得脑子清醒点。朕和太上皇打下这片江山不易,可不能为了区区一丁点好处,就让人拿住漏洞,把将来给断送了。 公正!必须公正! 林淼背负双手,在扔满投稿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感觉权力变成了压力。 就在这时,队部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哐哐!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林淼探出头来一瞧,只见一个中年阿姨带着个小女孩,满面笑容地站在外头。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个子不高,戴副眼镜,看着文文静静的。 那中年阿姨盯着林淼看看,又抬头瞧瞧门对面照片墙上林淼的照片,顿时嗓音就抬高了三分“孩子,你是淼淼吧?阿姨是你爸的老同事啊!兰兰,你看今天总算见到神童小弟弟吧!” 名叫兰兰的小女孩腼腆地点了点头。 隔壁办公室里,听到动静的江晓红突然走出来,微笑问道“你好,请问你们找谁?” “就找他!就找林主任的儿子!”中年妇女大跨步忙走上前,拉住林淼小声道,“淼淼,阿姨想麻烦你一件事啊,能不能回去跟你爸爸说一下,让阿姨的女儿拿个作文比赛一等奖啊?你兰兰姐姐学习成绩可好了!就是数学稍微有点差,考二高是没问题,离东瓯中学还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林淼看着那阿姨充满期待的脸,抬头看看江晓红。 江晓红对他笑了一下,什么都不说,转头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林淼叹了口气,很无奈问道“你们投稿了吗?” “投了投了!”阿姨忙从包里拿出一封信,塞到林淼手上,笑哈哈道,“我直接投到你这里来!你家里晚上有人吧?阿姨晚上带你兰兰姐姐去见一下你爸爸,好久没见了……” “我爸晚上开会,可能十一二点才回来。”林淼对面狂热家长,撒谎都不讲逻辑了,先拖为妙道,“东西我让这里的阿姨再看一下,有消息再通知你们好吧?” “好,好!那兰兰姐姐的事情,阿姨就先拜托给你了啊!诶,对了,能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跟阿姨说一下吗?阿姨记一下!” 林淼难得可以诚实一下“我家在装修,你打过来也没人接的。” 阿姨无比机敏,马上改口问“那你们家现在住哪儿啊?” 林淼切回扯蛋模式“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全市个家酒店换着住。” 阿姨急了“那今天呢?” 林淼道“华侨大酒店。” 阿姨松了口气,又露出笑脸“华侨大酒店哪儿啊?” 林淼淡淡回道“没记房号。” 阿姨换成满脸纠结,苦笑着问“别跟阿姨开玩笑了,没记房号怎么回去啊?” 林淼看着他,很坦然地回答“跟着感觉走。” “……”阿姨一阵沉默,“那酒店房间的电话号码呢?” 林淼忍不住劝道“阿姨,你冷静点,没有人会去记酒店房间的电话号码的。” 阿姨抓狂了,有点憋不住地皱眉问道“那别人怎么联系你爸?” 林淼笑道“单位电话啊。” 阿姨纠结道“全市通讯录都没换,你爸单位的号码,不在通讯录里面啊。” “没事的。”林淼安慰道,“我爸下个星期就要调工作岗位了,他现在每天都在新单位里。你可以打他新单位的电话号码啊。” 阿姨脸上一喜“你爸新单位在哪儿啊?” 林淼道“市宣传部,他每天在都张部长办公室里混日子。” 阿姨露出的绝望的神色“……” 市宣传部部长办公室的电话,也是能随便打的? 林淼花了十几分钟的口水,终于把阿姨劝退。 等阿姨带着女儿走了,江晓红走出来,坏笑问道“知道当评委有多难了吧?” “唉……”林淼摇了摇头,“看来我这三个名额,是由不得我做主了……” 江晓红笑着揉了揉林淼的脑袋。 林淼突然又问“我们是直接一轮征文录用,然后就直接评奖吗?” 江晓红想了下,回答道“是吧……” “那不行啊!这和暗箱操作有什么区别啊?”林淼急忙来了句,“吃相这么难看,公信力也太弱了。搞不好事情闹大,超盈阿姨和你们全都要挨处分的。” 江晓红听得一怔。 第五百八十章 林淼一朝被蛇咬,赶紧先关了队部办公室大门,然后躲进江晓红的办公室里,才开始说道“姐姐,你看啊,要是全都按征文的路子走,不评奖、不搞什么东瓯中学优先录取也就算了,没关系的,反正就相当于我们自己的钱自己花,全社会都管不着。但是现在我们的奖励是,一等奖可以被东瓯中学优先录取,这就相当于是拿了公共教育资源来当我们奖品,本质上是打着团市委的旗号,偷用了本该归全社会所有的财产。我这个理解,有没有问题?” 江晓红想了半天,不由皱眉了,微微点头承认道“你不说的话,我还真的没意识到……” “这就对了!”林淼字咬得很重,说话的嗓音却压得很低,很小心地注意着外头是否有脚步声,“我能意识到,别人也能意识到。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初三孩子的家长,这群人对这个问题,绝对是很敏感的。现在我们打着团市委的旗号,这么正大光明地分割一部分社会资源,这个事情,从法理上讲,本来就是要受全社会监督的。哪怕是家里没孩子的,连工作都没有的人,只要是东瓯市市民,有东瓯市的户口,他要监督我们,我们谁也拦不住他。为什么呀?因为道理在人家那边啊!正义的大旗在他手里啊!这种情况下,如果咱们直接一轮征文结束,就直接把果子分了,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江晓红想了想,摇摇头道“什么后果?” 林淼道“这个事情,可以分两种情况。第一,我们推荐上去的人,全都是真才实学,虽然确实暗箱操作,但至少在技术层面上,我们是理直气壮的。那这个时候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有学生家长不服气,要去东瓯中学闹,去市教育局闹,要求公布获奖者的家庭背影。你想想,一旦这些获奖者的资料,全都被迫向公众公布了,会是什么后果? 这个谁谁谁,是哪个领导的孙子,那个谁谁谁,是哪个领导的侄子。 这么一弄,又得出公关危机啊,而且说实话,洗都洗不白!再稍微闹大一点,省里头搞不好就又要派冯骁下来查案,就像我上个月那样。反正冯骁现在退三线养老,估计整天闲得蛋疼,让他来调查这种破事,他肯定高兴死了。这么一搞,轻则比赛结果取消,大家吃进嘴里的好处全都吐出去,重则《红苗》停刊,市少先总队解散,相关领导全都要受处分,咱们这个生意,还没开始就先夭折。 我是无所谓,反正我年幼无知,是被你们带着跑的,可你们怎么办啊?鱼没吃到,还惹一身腥,屁股脏了,擦都没法擦……” 江晓红听了想哭,有无数的槽想吐,又不知该从何吐起。 且不说人家冯老大怎么讲也是个正厅级的巡视员,怎么到了林淼嘴里,就变成个游手好闲的糟老头子一样,关键你前一句还在吃鱼,后一句就擦屁股了,消化能力敢不敢再变态一点? 林淼左右看看,见到江晓红桌上有杯茶,直接端起来喝一口,然后捧着茶杯暖手,继续道“这个情况,其实还算好的了。更糟糕的是第二种情况,万一,我说万一,我们十个评委,加上各相关单位的领导,只要有一个人,推荐了一个草包上来,这个情况就相当危险了啊。人家随便哪方面的人过来一查,保证一查一个准,考试最多四五百分甚至三四百分的人,被弄进东瓯中学了,老百姓怎么想?省里头会怎么想?市里不知情的一部分领导会怎么想? 这叫什么?这就叫教育啊!还是窝案! 你说到时候咱们死不死? 超盈阿姨搞不好乌纱都要掉,还有市教育局,老宫都要退休的人了,政治生涯最后一站,还得留个污点,艳红姨姨这辈子升官是别想了,少仪姨姨说不定要被拿出来挡枪,谁让她同意跟团市委合办《红苗》的?不过最倒霉的我估计应该还是东瓯中学的校长,为了卖你们几个一点面子,一个搞不好,真要坐牢,说不定过几年出来,还能跟我姑妈交流坐牢心德。” 江晓红一愣“你姑妈真坐牢了啊?” 林淼一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事,要按你们这么弄,随便再来个想不开的记者,我们就很的全完了。对了,那个袁佳洁最近好吗?” 江晓红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道“听说去整容了,好像名字都改了。” 林淼惊奇道“靠,你们干媒体的都这么神通广大的吗?我就随便一问,你这都知道?” 江晓红叹道“怕她想不开乱来嘛,一直有人盯着呢……” “哦,有道理……”林淼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建波伯伯呢?” 江晓红一笑“亏你还有点良心哦,鲁编过几天要回来了,来我们出版社上班。还是先不说这个了,你说得这么吓人,我得找丁主任过来一起听听。” 林淼点了点头,心想今天也不是没好消息。 上回神童造假事件,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鲁建波,无缘无故躺枪。好在丁少仪现在当家作主了,把鲁建波从江北的山窝窝又拉了回来,老鲁总算不用再继续看大门了。 别的都不提,老鲁好歹也是个区作协主席啊…… 江晓红在电话里长话短说,基本把林淼的意思表达到位。 丁少仪那头听完后久久不语,然后突然对江晓红来了句“看好淼淼,别让他乱跑,我马上叫何书记过来开会。”说完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江晓红放下电话,转头看了林淼一眼。 林淼很识趣地往沙发上一坐,幽幽道“你们要对我的午饭负责,我中午想吃鱼丸面。” 江晓红看着林淼傲娇的样子,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前,抱起来就亲了一口。 林淼愣了愣,盯着江晓红看半天,越看越觉得漂亮,忍不住大喊一声“你有种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ua!ua!ua!ua!……” …… 林淼擦干净脸上的红印子后,就一直很安静地坐在江晓红的房间里,看她一封封地筛选投稿。 虽然确实承认了这场比赛根本就是走后门送大奖,但表面工作还是不能少的。 尤其那些被挑出来待选却注定选不上的同学,那都是将来为《红苗》输送优质内容的主力军,必须友好对待。等比赛完了,还得给他们回信鼓励。 细细一想,只是一张无用的退稿单而已,居然都能成为对普通家庭孩子的鼓励,说不定全家人都要为此高兴上半天。也真是说不出的悲凉…… 9点半过后,过来敲门的人越来越多。 显然全都是得了消息,过来走后门的。 幸好林淼的总编室已经锁了门,江晓红就更聪明,办公室外根本连牌子都没挂,任由那些家长敲半天,林淼和江晓红就是一声不吭,打死都不给热心家长行贿的机会。 ——不过对林淼来说,这些家长还真没什么好送的。 毕竟现在纵观整个东瓯市,能比林淼家里更有钱的,也就彭二月他爹那种俨然已经爬到城市金字塔尖的纯资本家了;再者林淼现在要名气有名气,要门路有门路,东瓯市范围内,只有别人想办法结交他的份,他却根本用不着委屈自己,被迫接受别人的请吃请喝。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点就是,身为一个毛都没长齐却有女朋友的小朋友,现在连美人计都对他不好使,拒腐蚀能力,堪称宇内无敌。 林淼和江晓红等到十点左右,外面的走廊上,终于传来了几个听着特别狂拽酷炫的脚步声。 林淼和江晓红对视一眼。 脚步声就在门外一停,丁少仪敲门道“晓红,开门,何书记来了。” 江晓红急忙把门打开。 屋外头除了丁少仪,还有何超盈和黄敬。 “去会议室吧。”丁少仪淡淡说了句,又望向屋内的林淼,露出笑脸道,“淼淼,你可真是会给姨姨挑毛病啊,姨姨差点心脏病都让你吓出来。” 林淼放下已经快凉透的保温杯,叹了口气“差点吓出来,总比真吓出来好吧,幸好还有补救的空间……” 一边说着,掏出队部办公室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然后还不忘转头看看电梯口,生怕有人冲出来的样子。 丁少仪不由笑了笑,揉了下林淼的头道“放心吧,阿姨交代楼下保安了,没人能上来了。” 林淼哦了一声,稍微松了口气。 第五百八十一章 五个人进了会议室,跟在最后面的黄敬顺手把门一带。 坐下来后,黄敬摊开了笔记本,拿出了钢笔。 丁少仪先让江晓红把林淼刚才提到的问题,又从头到尾详细跟何超盈解释了一遍,何超盈边听边点头,眉头也渐渐皱起来。江晓红提到的那些漏洞,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而且团市委确实相当不占理。等江晓红说完后,何超盈开口问林淼道“淼淼还有别的补充吗?” 林淼摇摇头,夸奖道“晓红姐姐讲得深入具体透彻,观点鲜明,细节到位,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分析合理,用词准确,我给她打满分。” 神色凝重的何超盈,忍不住露出笑脸道“别贫了,问题出来了,办法呢?怎么解决?”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林淼。 林淼叹了口气,说道“空调也不给我装,电风扇也没有,推荐名额只给我三个,还没有一票否决权,我这个总队长兼总编,做得心寒呐……” “行了行了行了!空调和电风扇明天就找人给你安上,一票否决权也给你!” 丁少仪火急火燎,都懒得和林淼讨价还价。一票否决权也就是否决那些投搞过来的而已,真要走后门的,哪个还会规规矩矩寄信过来啊,都是家长直接打个电话,然后发传真过来的。唯独名额的事情,绝口不提,口风相当紧。毕竟蛋糕就这么大,林淼多要一个名额,别家就少一个名额。哪怕是丁少仪,她也做不到随便调整这个额度,这里头牵扯到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了。得罪一个,就得连锁反应得罪好几个,换王建新来他也吃不消啊! 何超盈看得哭笑不得,这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一套一套的。结果没料到林淼还没完,居然又来了句“我在办公室找到两个章,一个总队的,一个总编室的,以后都归我用吗?” 丁少仪和何超盈对视一眼,丁少仪先妥协道“要花钱的事情你不能乱盖章,其他的事情,要先和晓红商量了,晓红知道了才能盖章。” 何超盈是个老阴逼,直接道“总队的章要和总编室的章一起盖,其他我没要求。” “好咧~”分分钟把两颗大印的使用权要到手,林总队长转脸就神色一正,肃然道,“关于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我认为首先应该分两步走。” 黄敬一听来正戏了,赶紧摘下笔帽,低头做记录状。 林淼见状,顿时一秒钟破功,嘴角又扬了起来。 妈个蛋蛋,好爽有没有…… 不对不对,现在还不是爽的时候…… 林淼轻轻咳嗽一声,再次拉下脸,变脸的频率,看得丁少仪和何超盈眼皮子都在跳“第一步,道义不能丢。既然是要拿社会公共资源办事情,那就得接受社会监督,就要公正公平公开!说了向全社会征集,必须就要有堂堂正正靠本事上来的人。” 话刚说到这里,丁少仪和何超盈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还好林淼马上又跟了一句“名额从我这里出,我这三个名额,就回馈社会了。我每个同学和朋友都有硬桥硬马上东瓯中学的能力,用不着找我开这个后门。” 丁少仪和何超盈的神色,瞬间又舒缓下去。 林淼在心里骂了句奶奶的,又继续道“但是光是这样的话还不够,因为不管我们怎么选,这种察举制度本身就是受人怀疑的,真要比赛,那就得有比赛的样子。第一轮征文完毕,我们还得举办一轮现场作文比赛才有起码的说服力。而且最关键是比赛声势一定要大,要让媒体参与进来,要通过媒体让全社会知道,我们是公正透明的,是程序合法的,法理上也是站得住脚的。对了,咱们有多少个内定名额?” 丁少仪转头看看何超盈。 何超盈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三十个。” “这么多?”黄敬忍不住多嘴了一下。 何超盈板着脸不说话。 黄敬赶紧又低下头去。 这一刻,林淼终于知道黄敬为什么喜欢他了…… 平时一切都好,但一到开会就容易管不住的破嘴,何其特么的像…… 幸好寡人今时不同往日,可以随便扯了。 小黄你还要再练练啊,哇哈哈哈哈哈…… 林淼这么想着,嘴角又再次扬了起来“30个名额,那就是30个一等奖,这里头有27个人归你们,剩下3个归我,有了一等奖,还得有30个二等奖,三等奖我们就不设了,没必要。那么最后获奖的就是60个人。比赛的淘汰率按一半来算,征文海选入围的,至少要120个人。那么第一轮征文过后,安排媒体搞个采访会可以吧?我们内定的人当中,学习成绩比较突出的可以采访宣传一下,但不要过头,三个五个,适度就行,其他火力就留给那些征文上去的,让老百姓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这样公信力自然而然就起来了。” “我有个问题。”江晓红打断道,“如果这样的话,等比赛结果一出来,别人一看被报道比较多的孩子基本都落选了,没怎么被报道的孩子基本都选上了,那也会起疑的吧?而且一等奖三个人扎推,里头只有三个征文上去的,要是有人查起来,我们也会很被动啊。” “分组就行了。”林淼马上道,“第二轮分成三个赛场,每个赛场比赛题目不一样,各取一等奖和二等奖10人,一等奖里头肯定有一个征文上去的,二等奖全都是征文上去的,鼓励奖已经够丰富了,走征文上去的人,也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内部不团结,那就闹不起来。等比赛结束只有,我们还可以拿一等奖里那个走征文上去的获奖者立个典型,给他做个集中包装和高强度宣传,全社会的注意力就全都转移过去了。 要是获奖的那个家伙成绩还一般,就更有议论性。但咱们东瓯中学和东瓯市教育系统,就是这么不拘一格降人材,说给你机会就给你机会!就算全世界都不同意,我们公家单位也不能出尔反尔!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想找文章,肯定也是找这位小朋友的文章,谁还会去想这背后是不是有人走后门?咱们那些关系户的问题,一下子就全都掩盖掉了。” 黄敬突然又叹了句“拉人垫背还拿人当靶子,你这招够黑的啊!” 何超盈转头瞥黄敬一眼。 黄敬默默地闭上了嘴。 林淼继续笑着说道“初三组按这个路子来,应该问题就不会太大了。就算有人真要查,我们也能拿出证据,证明这里头没黑幕。顶多就是信息不对称,体制内家庭报名的孩子数量比较多。而且文无第一,作文写得好不好,是没有固定标准的,一等奖里头,家里有背景的占9个,没什么背景的占1个,只能说是概率和评委的审美眼光问题,谁能挑我们的刺?再说了,我们也没收半分钱啊。从头到尾干干净净,官司打到省里头去,我们都坐得稳、站得直。 其他初一、初二再分一组,随便选一下就行;小学五六年级的更好办,反正不涉及到中考名额,暗箱操作也无所谓;五年级以下的就更无所谓,基本上写得都跟屎一样,我建议抓阄分奖,减少我们大家的工作量。” 说到这里,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不禁全都笑了。 黄敬听得都想当场给林淼跪一个,一边飞快记录,一边不住嘟囔道“厉害,厉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总队长,你这招都哪儿学的啊?” 林淼随口就扯“昨晚看《资治通鉴》颇有收获。” 黄敬立马就追问“哪一段啊?我也回去翻翻!” 林淼愣了两秒,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供背书的段落,立马义正词严地教育道“黄秘书,读书不是背教条,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本本主义要不得!你这个治学态度,让我很失望啊!气死我了!散会!” 黄敬“……” 所有人“……” 第五百八十二章 林淼早上主持召开完“东瓯市教育资源特色渠道专项专用分配办法条例增补会议”后,就给老林打了电话。老林一来,大周末的遇上何超盈和丁少仪,自然得请吃请喝,一行人一同回到华侨大酒店,吃到下午快一点都没散。等吃得差不多了,老林突然提起要拍《甲方乙方》的事情,市里已经跟制片方谈得差不多,万事俱备,只差拨款,问两个人有没有兴趣一起投资,股本就放在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也就是林淼名下,到时候挣钱大家花。 何超盈身在市府大院内办公却没收到风声,开口一打听,得知电影的预计投资额是三百万,张开已经决定通过东瓯电视台下面的节目制作部出资一百万,剩下的两百万,老林目前正在四处募股,自己这边出一百万,剩下部分,目前已经被市文联认领三十万,市工商总会玩笑兼给面子性质地认领了三十万,眼下还有最后四十万的缺口。 何超盈思虑再三,觉得没必要跟老林这种土财主一起担风险。 电影市场她多少还是懂那么一点点的,三百万投资,至少要六七百万的票房才能回本,万一达不到这个数,那就是血本无归。而且跟投的话,太多钱她一时半刻也拿不出,十万就顶天了,量力而行少出一点,四五万又没什么意思,不过占股本的几十分之一。到时候就算真能盈利三五百万,落到她手里,也不过就是十来万,拿四五万去搏个十几万,说不定还得花力气、费心思,耽误时间、消耗精力还免不了要担惊受怕——再更退一步讲,万一净利润连一百万都不到,只有二三十万,甚至两三千,那她这点投资,就只够挣一两百块的啊…… 一部电影拍出来少说得一年,再到审查通过、上映、结算,搞不好又得半年时间。有这时间、精力和闲钱,她还不如在西城街或者人民路上买个门面,一平方算四千都有十个平方了,租出去给人卖茶叶蛋,一年也不止挣那么丁点啊。而且还没有风险、世代相传,将来留着养老用都足够,投资房产的好处如此多,为什么还要投电影? 这么一圈想下来,何超盈立马就连投四五万的心思都没了。 不料丁少仪却相当豪迈,等何超盈刚一开口婉拒,她立马就拍了桌,先是以自己个人认领十万,另外三十万,则以出版社名义给。不过出版社要等到12月1日才挂牌,所以资金方面,还要晚几天才能到位。何超盈和黄敬都被丁少仪的阔气给吓到了。 这年头东瓯市家产百万的人已经不少,但一口气能拿出四十万现金的可真不多。别说东瓯市了,就算是京沪两地,能拿几十万出来投资的,可能都还是少数,不然人家老冯好歹也是有点知名度的人物了,哪儿用得着为这三百万在京瓯两地来回奔波。 说到底,无非也就是两个字没钱。 名气归名气,收入归收入,掏钱归掏钱,互为两码事,绝不能混为一谈。 这年头是这样,再过几十年也还是这样。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投资这件事,只要数额超出自己的心理承受范围,那就是赌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入场。 何超盈赌不起,是因为本钱少,输不起。丁少仪敢下注,不但因为本钱厚,还因为她跟老林合作这一年来,一次都没输过。每回以小博大,收获的利润何止百倍?! 单靠老林的三本书,她就让报社下属的出版部,一年之内膨胀成现在归市宣传部只管的出版社,现在跟投老林的这个电影项目,输了无所谓,区区几十万,就当陪玩了,反正亏空造成的窟窿,靠出版社的盈利能力,小半个月就能补回来;而要是赚了的话,那就是为出版社又开了条新路子,而且自己也能从中获利,风险小到近乎于无,预期收益却大得一眼看不到天花板,何乐而不为?这样的机会不抓住,那她丁少仪就真不配当这个出版社副社长兼总编了。 丁少仪拍了板,还抱怨老林不早点告诉她。 老林笑了笑,端着酒杯,满嘴酒气地正面装逼道“老冯他们明天就过来,正好我明天刚去市宣传部上班,这个项目接下来,就是我直接负责了。弄好了,咱们东瓯市这回就又是敢为天下先,开全国风气之先河,给全国的宣传部门做榜样。谁说宣传部门就搞不了经济建设的啊?谁说宣传部就不是经济创收部门啊?咱们东瓯市宣传部,这回就要让全国都知道,只要用心想,大胆干,什么部门都能发展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经济建设道路!” 林淼看着喝酒喝得舌头都快捋不直,却越吹越兴奋的老林,内心恍惚得一塌糊涂。 奶奶个熊,我到底都干了什么…… 《甲方乙方》怎么就成了我爹负责的政府创新项目了,生活原来可以这么玄幻的吗? “淼淼,发什么呆啊?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了?”丁少仪也喝大了,没事非要撩林淼一下。 林淼立马就不干了,说道“我在思考历史进程下个人的发展问题。” 黄敬顿时肃然起敬,问道“那你想到什么了?” 林淼正色道“我想到了我的公司还缺个秘书兼法律顾问,我最近打算收购一家餐馆,谈也谈妥了,钱也到位了,就是奶奶的没人帮我拟合同,你说气不气人?” 满桌子的人,除了老林之外,全都听得一愣。 林淼又继续道“还有等下京城老冯他们来谈项目,我的公司可是主投方啊,少仪姨姨那十万块和我爸那一百万都是要挂在我司名下的,到时我身为我司董事长兼总理经,代表你们那一百多万块的投资跟人家制片方签字,身边连个秘书都没有,是不是更气人了?历史的大潮已经滚滚扑面而来,我一有大船、二有技术,等潮水一来,那就是坐等起航,直奔星辰大海!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为什么?就因为缺一两个能帮忙干活的!气不气人?你们说我气不气?” 林淼端起牛奶,敦敦敦敦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满脸悲愤道“我林三水,林氏文忠公晋赠太子太傅讳则徐第九代东瓯旁支天机巷林国荣一脉长子,从出生到现在,花了八年多的时间,努力吃奶,健康长大,好好学习,发奋图强,到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个社会却要我当光杆司令……爸,说好的秘书姐姐呢!?” 林淼突然大声质问老林。 老林闻言,不由懊恼地一拍脑袋“诶!又把这事给忘了!” 丁少仪听林淼鬼扯半天,听到最后这一句话,才总算听明白林淼在说什么,笑着问道“缺人手是吧?晓红姐姐给你打下手,你看怎么样啊?” 林淼转头看看江晓红。 江晓红一笑“我听领导的,我没意见。” 第五百八十三章 公职人员不准在外兼职的规定,林淼不确定是哪年开始实施的,但林淼记得很清楚的是,老林前世就是因为这项规定丢的饭碗。基层的政治斗争,看似是小鱼小虾之间的弱鸡互啄,但残酷起来,还是非常可怕的。 林淼通过老林多次语焉不详的解释,大概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简而言之就是,当年老林从西城街道调回市环卫处任清扫管理所所长,也就是全市环卫工人的总头头,随后为了能再进一步提干,便疯狂在市爱国卫生运动办公室(简称市爱卫办)和市环卫处之间来回蹦跶,当年歪脑筋很多的老林为了能抱住大腿,居然搞起了广撒网的路子,挨个给市领导送礼。收到老林各种其实根本拿不出手的小礼物的领导们,眼见老林这么公然把他们当道具使,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因此老林跑前跑后小两年,不但官没升上去,还搞得家里头经济困难。好不容易刚从林国玲搞出的泥潭里拔出腿来,又自己陷进了另一个坑里。然后这个时候,更骚的操作就出现了。 当时瓯城区大楼管理局的局长金德吉,也不知是跟老林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反正就是突然起了害人之心,动了下要搞一搞老林的心思。笑面虎似的金德吉,突然出现在求官心切的老林面前,向老林抛出了橄榄枝,张嘴就哄骗连做梦都想提干,想到智商跌了不止一半的老林,前去他的单位当二把手——直接提到正科,但是压根儿没提组织部是否同意。 对老林当时利令智昏,林淼已经不想多做评价,反正他只知道,当时老林二话不说就从市环卫处辞了职,一头跳入了那金德吉的怀抱。再接下来,既然到人家低头上,自然就是任由对方搓圆揉扁了。金德吉理所当然地食了言,没给老林安排事先承诺的位置——当然貌似也安排不了,但比较无耻的是,不但连二把手没给弄上,甚至连老林原先的正股级都没保住,居然只给弄了个副科长。这下从正股掉到副股不说,自由舒适度方面,更是根本没法和老林在所里作威作福当一把手相提并论,收入也断崖式掉了两个档次。 老林眼见自己被骗,当然也会坐以待毙。但问题在于,老林当时居然又天真到一厢情愿地认为,金德吉骗人在前,肯定会心有愧疚,于是老林就大摇大摆,一边挂着金德吉局里的副科长职务,一边跑到私人企业里给人当总经理,时间好像是96年,月薪貌似有四五千,在当时来说,还算过得去。 期间金德吉为此找老林谈了两次话,让老林先回单位上班,老林当然鸟都不鸟,直接给了金德吉三个选项要么兑现承诺提干升官,要么想办法把他弄回市环卫处,要么就滚蛋。两次谈话后,大概也就是老林公然在外兼职半年左右,那家企业就莫名其妙地被查封了,随后就是老林被瓯城区组织部和纪监委约谈。 林淼当时听老林讲这件事的时候才上高中,完全没想清楚里面的事情到底有多肮脏。现在回想起来,金德吉这个人,真的是值得被拉出去枪毙的—— 只是出于要玩死老林的目的,这狗东西居然活生生搞垮了一家企业! 老林被约谈后,当然只能暂时先龟缩回去,以待时机。 只是这个时候,金德吉的爪子才刚刚亮出来。因为长期旷工,返回大楼管理局后的老林,被停了工资——说是要抵扣之前一年左右的时间,在老林旷工期间支付给老林的薪水,理由正当得无懈可击。老林上班却没工资拿,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日子当然就没法过。想再出去找兼职,头顶上又有两个衙门盯着,并且全市工商圈子里谣言四起,纷纷传言是老林搞死了那家公司,当时敢给老林提供工作机会的企业,可谓一家都不存在。 在这种进退无门的情况下,老林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为了养家糊口,老林找了所有能找的熟人借钱,但那些往日里受过老林点点滴滴不少恩惠的亲戚,却没一个愿意在危难时刻向老林伸手。老太太那边的娘家亲戚,往日里求老林帮的忙最多,但老林上门的时候,一个两个跑得最快。老太太也是心眼多得很,总觉得老林不可能没有积蓄,老林从亲娘那边都借不到钱,再去找林国华,林国华自然是发扬风格,装疯卖傻。 唯有江洋,连拉带扯,既要养自己家,又要养林淼的外婆,还要帮衬林淼家,前前后后供了快一年,老林眼看着自己总算应该要熬到头了,迫于生计去找金德吉谈了谈。结果金德吉也给了老林两个选择一、继续干,但是工资要按最低的办事员起算,因为老林不是走组织部的程序进来的,而是通过社会招聘进来的。第二、自己辞职滚蛋。 老林为了过日子,很屈辱了暂时选择了第一个,一边又开始偷偷摸摸,到处找别的活儿,可没料到活儿还没找着,金德吉就先动了手,再次以老林工作时间外出为由,停掉了老林那点本就连养家糊口都不容易的工钱。 在林淼的记忆中,那两年家里的日子确实很古怪一直不上班的江萍,突然就外出上班了,而且变得极其任劳任怨;家里头吃饭,经常只有两个菜,一荤一素算好的,很多时候甚至只有酱油拌饭——幸好林淼那时挑食的方向也很让人蛋疼,偏偏就喜欢吃酱油拌饭。 再再然后,老林就疯了。 后来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林淼总以为自己小时候的苦日子,是从小学四年级之后才开始的。 但直到他研究生毕业,在区里上班好些年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某些阳光灿烂的午后,其实只是臭水沟上的彩色漂浮物,不论再怎么好看,本质上都是臭的。 他的好日子,早就结束了。只不过是有老林和江萍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依然豁出命去宠他,他才能过得像个正常孩子一样。 金德吉的下场,后来不怎么好。 老林短暂病愈出院,算是最后某段时间,回光返照地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时,金德吉刚好得了癌症。得病期间还专门找到老林道歉,跟老林忏悔,说自己对不起老林。 老林还是心软,居然口头上原谅了那个王八蛋。 再往后,金德吉不到五十岁就病死床榻。老林也旧病复发,脑子时清时不清,没多久就中风倒下,留下江萍一人苦苦支撑,林淼也终于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个社会最真实的一面。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金德吉那个王八蛋,要不要搞死他呢?…… 丁少仪让江晓红在林淼的公司里兼职的提议,在林淼的脑海中转了一圈之后,居然跳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林淼思索了片刻,想想还是算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老林与其说是死在金德吉手里,不如说是死在自己手里,要是他自己不花样作死,当年就算没法升官,可谁又能弄死他?搞不好年纪大了不蹦跶了,上面领导一高兴,提他半级,圆他一个当官儿的梦都说不定。毕竟胡剑慧一直挺看好老林的,老林自己眼神有问题,没抱对大腿罢了。 再看看现在,金德吉那狗东西,不管前世今生,早晚都还是要得癌症死翘翘。 老林眼下,却是如日中天。 找那种王八蛋的麻烦,都嫌浪费时间,脏了自己的手。 往事一念而过,林淼把思绪拉回酒桌,略带一丝担忧地问丁少仪道“晓红姐姐来我公司上班,不违反工作纪律吗?” “当然违反啊!但是我当自己没看见啊!”丁少仪笑道,“晓红在你那边干事,名字不挂在你公司里不就行了?你工资照给,随便编个名目,咨询费行不行?我们是文化出版社,你是文化投资公司,正常业务往来嘛!我们东瓯市的国企,办事就是这么灵活,谁管得着啊?” 林淼一听有道理,不由猛一拍桌,赞道“少仪姨姨就是少仪姨姨!我果然没看错,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一类人!美貌与智慧并存,难怪我这么喜欢你!” 丁少仪被林淼逗得哈哈大笑。 林淼转头就问江晓红“晓红姐姐,我实话实说,公司账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咱们直接算年薪好不好?今天这里的所有人叔叔阿姨还有我爸作证,到明年11月底,我一次性保底给你结三万,上不封顶,你看行不行?” 江晓红犹豫了一下。 黄敬嘀咕道“一年三万,那一个月就是2500了,兼职工资都比我高一倍了,淼哥,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啊?” 何超盈冷冷瞥过去。 黄敬收到眼神,默默闭上了嘴。 江晓红笑了笑,转头问丁少仪道“丁主任,你看行不行?” 丁少仪立马道“赶紧的!明天就去给淼淼把事情办了,早点办完早点回自己家上班,挣钱的事我要拦你,你回家还不骂死我啊?” 黄敬看得羡慕得要死。 何超盈突然给他来了句“晓红是国企职工,你是行政编制,我要把你放出去,要让人抓住漏洞了,多少人要倒霉你知不知道?” 黄敬闻言一怔,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何超盈给他翻了个白眼“笨。”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中午一顿饭吃完,林淼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3点半。 江晓红吃完后,马上让林淼带着她去克勤那边了,一来认个脸熟,表明一下身份,二来她也问一下情况,然后再抓紧把合同拟定出来——具体文字工作,交给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法务顾问,她本人只负责跑腿,友情咨询费两百元人民币,走公司的账,也可以直接从林淼这个月的稿费里扣。林淼表示无所谓,遇上江晓红这么个干活利索根本无需领导多话的秘书,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提前当甩手掌柜了。至于和冯导那边的合同,那就更简单。因为牵扯到多方投资,合约的问题宣传部会搞定了,根本用不着林淼事无巨细地去操心。 干了八年举轻若重的秘书工作,林淼现在自我反思一下,觉得自己确实该慢慢学会放手,把多余的事情交给别人,慢慢学着怎么利用别人的时间,来干自己的事情。不仅因为他现在所面临的形势和所处的环境已经跟前世大相径庭,更因为他的基本盘,并不在那些杂事上。 钱,以后还的是机会能挣。 只要老林不再作死,林淼全家这辈子都不会再缺钱。 但神童的光环一旦丢了,再捡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回到酒店,江萍和晓晓常规性不在。 眼见着11月份就要到底,离春节越来越近,林淼很怀疑市宣传部会不会让百里坊小学直接给晓晓开绿灯,停掉1月份之后的所有课程,反正像晓晓这种学渣中的翘楚,貌似上不上学期末最后一个月的课,意义也不是特别大。而反过来讲,市宣传部就绝逼不敢对林淼采取相同的措施——让“学神级”的神童带头跷课,你们有胆子试试?搞不好团中央、国家教委、中科局、社科局一起跳出来骂死你哦!张开同志还想不想进步了? 林淼想着晓晓的学习成绩,满脑子头疼地又翻了翻明年的黄历。 查了一下,愕然发现1996年的春节,公历时间居然那么晚。 貌似都接近2月份下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放寒假…… 翻完日历,眼见酒店套房落地窗外的阳光灿烂,一片岁月静好,林淼又想了想是否还有什么杂务没处理完,然后一拍脑袋,没了!可以安心准备下周的学科竞赛了。《寻仙》的大纲都已经跟老狄聊到了第一部大结局,再也不用像和何胜明合作时那样,一招一式地跟他商量。老狄那货悟性强得可怕,通常只要一个关键词,就能敷衍出水平还挺高的两千字来。所以林淼一口气给了他300个关键词,再加上老狄自己的发挥,估计能写到明年这个时候。 妈的,我爱老狄同志,我爱晓红姐姐。 老天爷开眼呐,终于把朕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解放出来了…… …… 林淼没有俗务缠身,在酒店里度过了一个宁静祥和的午后,和一个温馨舒适的夜晚。江萍晚上带着晓晓回家后,林淼甚至还有空拉上老林,全家人下了一盘飞行棋。 比赛规则很有趣,谁的飞机被踩下去一次,就要在脸上贴一张乌龟。林淼娘儿仨围攻老林一个,下半场的时候,老林愤怒地掀掉了棋盘,拉着江萍就进了卧室,还锁了门…… 次日早上,11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一。 老林神清气爽地送了林淼他们娘儿仨去了各自的地方,最后一个把江萍送到西城街,江萍下车时,还当街亲了老林一口,在他脸上留了个唇印。老林毫无知觉,带着脸上的印子去了市政府大院新官上任。进了宣传部的新办公室,才被科室里的科员善意提醒,赶紧把脸上的口中擦了,却难得没对江萍发脾气,笑容如春风拂面,无比灿烂。 等到了下午,冯大导就带着几位日后的老熟脸来了。老林代表市宣传部,丁少仪代表过几天就即将挂牌的东瓯市文化出版社,还有市文联请老林吃饭却被老林以犯痔疮严词拒绝的头头、工商总会的秘书长,除了林淼之外,几个投资方全部到齐。 几个人背着林淼,在市宣传部大楼的会议室里暗戳戳地谈完了合作细节,主要是制作费用、分成比例以及额外追加投资的可能性,反正总归来说就一个字钱! 老林钱来得容易,在座的也基本都是用公家钱,开会的时候谈及制作花钱,何止是豪迈,简直就是败家。对演职人员深表敬意的老林,张嘴就要拿其中一百万,当作这次拍摄的人工费用,冯大导几个貌似是见过世面的人停了,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年头哪怕是京城,普通人的工资一个月两千也算可以了,这年头实质上还是穷逼的冯大导,原本按每月三千来算,拍摄时间六个月,导演费只打算要到2万,可老林这么一弄,他拿4万都不嫌多。 简直是尼玛的飞来横财! 能直接到手的钱一谈妥,后面的分成就更好谈。 制片方因为稳赚不赔,不担负任何投资风险,所以只要5的利润分成。其次是市宣传部这边,要求稍微有点特殊——因为是投石问路之举,作为政府出资项目,首先要的是不能有亏空,无论票房如何,100万的本金必须拿回来,这个合约上类似对赌协议的东西,是跟天源文化公司签的,到时候要赔,就只找天源文化一家,而作为回报,天源文投公司则以110万的投资额,直接拿到了55的净利润分成。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盈利较多,市宣传部最多只要100万的定额利润,这样来年汇报工作的时候,数据也能相当好看——本年度投资回报率100,简直是尼玛的神仙数据。 至于剩下市文联、市工商总会和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因为三家出资额相同,就以以上分账结束后剩下的收益为准,三家均分。 因为几家投资者,说来说去根本都是自己人,分钱的问题也就是前些天都谈好的,冯大导几位面对地市级政府,也不敢有什么歪脑子,全都老实得很,如此一来,谈判过程便极其顺利。 一群人早上只花了2个钟头不到,就敲定了所有的合约细节。 中午酒局开张,市里几个大领导也都露了面,王建新、罗万洲、张开,东瓯市三巨头给脸出席,让冯大导一行人更加安心——电影拍出来还要审,有东瓯市领导班子当靠山,电影局的人,多多少少总得给点面子吧?至少他们不拍违规的内容,审核这关,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这顿饭觥筹交错,比昨天林淼他们那顿夸张得多,吃到下午三点半才散。 而同一时间,林淼则只能在学校的食堂里,让高媛媛喂他吃周一午后的特制炸猪排。 还很没出息地吃得好嗨的样子…… 下午茶时间结束,回去又做了套数学竞赛真题卷,放学铃响时,江晓红就现身了。 张幼薇很是有点吃味地和江晓红完成了关于林淼的对接工作,林淼还不得不安慰她“薇薇,你不要难过,我和晓红姐姐只是纯粹的金钱关系,但我永远都是我舅舅的外甥,你永远都是我舅妈,除非你和我舅舅分手。我这个人向来劝分不劝和的,你们最近有吵架吗?……” 然后张幼薇就果断给林淼多布置了一章《寻仙》的翻译作业,明天早上就要,搞得林淼很伤心。 奶奶的,以前那个不会说英语的舅妈温柔多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周一傍晚的西城街,照旧车水马龙。 克勤站在点门外,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怎么都平静不下来。转头看看他这家店的招牌,西城饭庄这个名字,其实也才不过用了三年,更早之前,是没有招牌的,大家只知道西城街上有家餐馆,饭菜的价格还挺公道,一份快餐只要三块就管饱,热汤热水,比吃面条要合算。仿佛就在转眼间,西城饭庄的名气,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响了。当然和华侨大酒店比,还是差得很远的。拳打阿庆楼,脚踢华侨大酒店,只不过是克勤自己的yy罢了。 事实上要不是《僦居发微》给西城饭庄带了一波外地流量,外国语初中又跟他签订了全校将近200名师生的用餐战略协议,这餐馆事实上也就是一个日流水两千块左右的普通饭店罢了,刨除各种成本,最后落到他手里的净利润,每天其实也就三四百块钱,看着是不少,但也不敢乱花——前些年要靠贷款才能活下去的艰难岁月还历历在目,多出的钱必须得省下来应急才行。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那时候银行的放贷科还有放贷任务,贷款的利息低得克勤都担心银行的合同里有什么炸弹,但现在,那贷款利息真的是一年比一年高啊…… 东瓯市的老百姓,心思开始活泛了。 借银行的钱挣自己的钱,再拿别人的钱还银行的利息,会玩借鸡生蛋这种套路的人越来越多。 他倒是也想,可就是没那个胆子。 老林要收购他的店,或许也是好事吧…… 至少扩大再生产这个命题,是用不着他去担心了。 等下签完合同,自己和老婆就有稳定工资了,昨天谈好他是每个月1200元,职务是店长,他老婆是800元,职务是勤杂。每个月固定2000块的收入,加上社保和医保,一年下来,全家旱涝保收两万多,如果店里的盈利不错,30的分成,要能拿到七八万,其实跟他自己开店也差不多了。最关键是,风险不用他来担。这笔收入,全都是可支配收入。 一年十万,一年买套房…… 克勤又想笑,又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应该露出笑脸。 他怎么说也是“被欺负”的一方啊…… 5点出头,对面马路上,出现了两个身影。 江晓红拉着林淼的手,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 克勤赶忙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明明是想哭丧脸表达一下对即将失去的产业的心痛的,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笑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咧嘴道“来了啊?” “抓紧抓紧!”林淼大声道,“我等下还有个场子要赶!” 克勤笑着问道“去哪里吃饭啊?在我这里吃不就好了?” “不是吃饭,是还有个合同要签。”林淼径直往店里头走,一边说道,“我家投了个新项目,公司法人挂了我的名字,我这里签完字,马上要回华侨酒店。” 克勤跟在林淼和江晓红身后,往后厨方向走。 丁山正在后厨里忙活,克勤见道,随口就喊“阿山!走了,签合同!” “哦,好!”丁山麻利地放下菜刀,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然后急忙跟上了三人。 克勤忍不住地继续打听“什么项目啊?” 林淼有比堪装直须装,很坦白地回答道“投了部电影,投资额三百万,我家出了一百万,我爸把我的老婆本都拿出来了!” 克勤顿时听得眼珠子发直。 册那的,一百万,可以开五家西城饭庄了啊…… 为什么不投我?! 克勤又羡慕又眼红地想着,穿过后厨的小路,接着问道“那个电影……叫什么名字啊?”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林淼推开小巷尽头的铁门。 院子里有只野猫,吓得赶紧闪退。 四个人走进屋内,这回依然不脱鞋,江晓红全程没多余的话,直接拿出了一式三份的合同。 林淼拿起来,分别递给克勤和丁山,说道“你们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看个屁啊,我还有一堆事情没干完。”丁山笑着左右看了看。 江晓红把笔递了过去。 丁山对江晓红笑了笑,接过笔,在三份合同上当真刷刷两下就写完名字,然后林淼从小书包里拿出印泥,丁山按完手印,问了句“行了吧?” 林淼点点头道“等下记得让克勤叔叔给你一份合同,你自己拿回家收好。每年5的分成,将来经营得好,一年值几十万的。” “好。”丁山点了下头,转头就走。 克勤倒是拿着合同左看右看半天,问了二十来分钟,才犹犹豫豫、长吁短叹地签了下名字,然后拿出饭店的公章,盖在了上面。林淼看了下那个印,分明写的是“克勤餐饮店”,哪是什么西城饭庄,这店的名字,改日还得重新起。 克勤签完林淼签。 龙飞凤舞刷刷搞定,林淼拿出天源文化的公章一盖,然后果断收起自己那份,收工道“后天我让晓红姐姐跟你一起去银行转账,你这个月做完就停工吧,抓紧把房子推了重新盖,后面的厨房我爸给你弄下来了,那三四十平方用起来。盖楼的事情,以后你就跟晓红姐姐联系,反正什么事情都找她就行,保证有办法,我先走了啊……” 林淼叽里呱啦说着,话音落下,人就已经走出了屋子。 克勤拿着合同,半天没回过神来。 目前二十万的生意,将来听说每年几百上千万的生意,这就完了? 有点不现实的感觉…… …… 林淼和江晓红从克勤店里出来,拦了辆出租车,便直奔华侨大酒店去。 既是为了签约,也是赶着吃饭。 十几分钟后到了地方,快步上了楼。 推开自家住的套间,屋里头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宣传部、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市文联、市工商总会的领导——全都不在。 只有老林和冯导一行五个人,其中除了冯大导,林淼只认得一个胖子。 很出名,但是叫不出名字…… 只记得貌似是某丹丹老师的前夫…… 但是也未必是,也可能是记忆混乱了。 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该在合同上签字的人,这会儿都已经签完了。 只等林淼这最后一个大印而已。 冯大导一群人见林淼屁颠颠进来,全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东瓯市的路子够野了,现在见一个大公司的法人代表居然是个八岁小孩,而且尼玛居然真的有胆子把公司的公章放在他身上!? ——这感觉何止是觉得东瓯市从政府到生意人路子野,简直是特么的要上天啊! “不好意思,各位叔叔,我刚才放了学顺路有个收购合同要签,让大家久等了啊。”林淼大声解释着,走到摆着多达六份的合同的茶几前,拿起茶几上的笔,就来了个六连击。 签完字后,啪啪啪,啪啪啪! 六个大印落下,尘埃落定。 冯大导看得相当服气,无比想跪拜地来了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 —————— 满地打滚求爷爷奶奶们赏月票!!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东瓯市宣传部联合全市几个部门跟“燕城万象电影制作有限公司”签订《甲方乙方》投资合作协议的新闻,出于前景的不确定性,东瓯市方面没做太大规模的宣传,但也不是完全隐瞒不报。虽然《东瓯市新闻联播》只字未提,但《东瓯日报》的文化新闻版面上,却留出了一小块地方,做个了简单报道。 全文不到500个字,除了把几个投资单位的名字点了一遍,最末尾处还政治意图明显地点了一句,本项目是全国首例由地方政府部门直接投资的纯营利性文化项目,将由全国知名作家林国荣把关负责。为此身为东瓯市宣传部文化事业发展处处长助理的老林,又顺带多了个兼职,添了东瓯市电视台节目制作部艺术总监的职务——如果将来东瓯电视台有本事上星的话,老林凭这玩意儿,估计能每天换着睡十八线女明星都不带重样的…… 林淼次日早上拿到《东瓯日报》,看到这则新闻时,内心可谓相当复杂。有种恨不能取而代之但又觉得对不起这么想很对不起莉莉的道德纠结感。 正纠结着,就听许风帆在他跟前呵呵傻笑。 林淼把报纸一收,仰头问他道“帆哥,你终于扛不住学习压力,决定装疯逃课了吗?” 许风帆的笑声由傻转贱,表情很扭曲道“我爸给我买电脑了,花的是你家的钱……” 林淼翻了个白眼,继续把报纸翻到《寻仙》那个版面。还没等看一眼,许风帆又来了句“我爸调去区纪监委当第二监察室副主任了,他昨晚跟我说,以后就专门查你爸。” “我草!”林淼这就不能忍了,报纸往桌上一拍,喊道,“狗日的前脚花我爸的钱,后脚就要抄我爸的家,你们敢不敢更无耻一点?” “所以我才来友情提醒嘛……”许风帆幽幽道,又换上有点不舍的表情,“这个学期马上都要过完了,很快我们就不是同学了啊……” 这话一出口,教室里不少孩子都看了过来。 全市学科竞赛日益临近,谁都知道,学科竞赛一比完,离期末考试也就没多少天了。 外国语初一的孩子,课本都还没学完,连参加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林淼这回的队友,全都是楼上初二那群货。 教室里一阵安静和叹息,好胜心强的张雪茹和刘少锋尤其觉得失落。 学期初他们两个人还想跟林淼一决高下的,结果现在学期过了大半,张雪茹只能说是勉强维持住全班第二的成绩,但第二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更确定地说,是和蒋琴琴、朱佩慈、姜何川三五个人,共同组成位于林淼之下的第二集团才是。刘少锋就更悲催,全班前15都快保不住了,眼见着可能要沦落到20名之外去,这才第一个学期啊,后面还有五个学期呢,他甚至开始焦虑,自己会不会哪天突然就跟彭二月做伴去了…… 林淼的存在,可谓狠狠地给了这群曾经在各自学校威风八面的学霸们当头一棒,让他们直观而深刻地懂得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而如果他们知道林淼为了确保自己不被身后的人赶上,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努力,对这个道理的理解,肯定还要更深一层。 “唉,林老师要走了……”庄佳佳叹了口气,听着好像林淼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似的。 林淼颇为无语道“大姐,我只是搬去楼上而已好吧……” 这一下子,班上一大群小姑娘就纷纷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要不要给团宠办一个送行仪式,几个感情充沛的小姑娘,说着说着居然还哭出声来,搞得林淼又感动又头大。 …… 随后几天,林淼的生活基本如常,但面临比赛压力,某些方面还是难免的有所变化。 最显著的改变是,不论上课还是下课,他基本就不怎么跟人说话了,每天除了刷题就是刷题,只有上朱彤筠的语文课时,才稍微停下来歇一歇,背两段《岳阳楼记》之类的文言文,当是换换脑子。有鉴于笑容变少,而严肃时间增加,全班上下都不太敢往林淼的气场结界内走。 甚至连张幼薇,都不得不暂停了给林淼布置英语作业——这是吴宁祥和姜胜善强行要求的,大赛当前,学校决不允许林淼有半分的行差步错。林淼的三个自然科学老师和华慈杰,更是每天比林淼都紧张。华老头久经战阵多年,这回轮到给林淼当教练,虽然事实上已经屁点用都没有了,可晚上一想起比赛的事情来,还是失眠得厉害。 林淼每天像只开了霸王色霸气的hello-kitty在学校里生人勿进,学校外面的事情,基本也都充耳不闻。比方周三早上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挂牌仪式,按道理作为文化出版社的正式员工,林淼是该出席的,但他没去。再比方说周四早上林国玲第一次出庭受审,老林带着除江萍和晓晓之外的全都人都去法庭了,林淼也同样没去。还有江晓红找定了施工队,原本需要再谈谈价钱,林淼直接把谈判的拍板权交给了她,自己只负责最后看一眼合同,心里有个数,然后签字盖章。凡此种种,总之就是心中只有学习,而且杀气腾腾。 楼上的叶一帆偷偷摸摸下来瞥了眼,想看看主要竞争对手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 看过一眼后,当场就表示了后悔。 “靠,屁大点的比赛,至于这么玩命吗?”原本打算轻装上阵的叶一帆,被林淼的气势弄得有点道心不稳。周五下午,学科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傍晚,叶一帆头一回对这场比赛,生出了担忧的念头——会不会除了林淼,东瓯市还有其他高手? 午后铃声响起。 林淼继续一声不吭地背起书包就走。 他走出教室的瞬间,全班都感觉松了口气。 彭二月满心颤颤道“淼哥明天早上可以不用来上课了……” 刘少锋叹了口气“唉,我们要等道明年这个时候,才有资格去比赛啊……” 姜何川道“不要想这么多,你不一定能拿到名额的。” 刘少锋“滚!” 张雪茹幽幽道“林淼看来又是奔着第一名去的。” 蒋琴琴笑道“林老师不拿第一,谁拿第一啊?” 许风帆背起书包,嘴角一扬,替林淼得意道“咱们淼爷的对手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全班齐声叹了口气。 境界太高了…… 高山仰止,只可仰望。 连攀比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啊…… 第五百八十七章 周六的瓯城区天色习惯性阴沉,万里乌云,深秋时分的肃杀之气相当浓重。 早上7点20分,姜胜善紧绷着脸,带着占全校学生总数将近五分之一的初二学生,在不少四中孩子好奇且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气氛严肃地出了校门。林淼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被已经有过一次搞丢孩子差点找不回来经验的姜胜善,紧紧牵着手。队伍最后方,则是华慈杰和朱彤筠两个老师,华慈杰是今天没课,顺便也假装自己是学科竞赛总教练,朱彤筠则是身为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必须得把今天的课调到明天,跟着大部队走一趟。 正往学校里走的陈攀和他的小弟天花板少年见到这阵仗,赶紧先让到一边,等林淼他们走远了,天花板少年不由羡慕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天天秋游!” 陈攀正想点头表示同意,雷瑞瑞刚好从边上走过,天花板少年忙叫住她道“班长!你们学校今天去哪里秋游啊?” “什么秋游?”雷瑞瑞朝大队看了眼,翻翻白眼不耐烦,用拽拽的口气给出了真相,“秋游个屁,人家是去比赛好吧。” 陈攀不由很奇怪地问道“比什么赛?” 雷瑞瑞道“全市初中生学科竞赛,你们四中应该也有名额的。” “我们班没有啊!”陈攀大叫起来,“什么学科竞赛,我听都没听说过!” “对啊!我跟陈攀是同班的,我也没听说过啊!”天花板少年也跟着大喊,紧接着又质问雷瑞瑞,“那他们都去比赛了,你怎么没去啊?” 雷瑞瑞作为陈攀和天花板少年的前班长,对这俩学渣始终报着最深层次的鄙视,又不屑又想强调突出一下自己身为外国语初中学生优越感地说道“学科竞赛的难度比中考还高,一般学校都是只有读初三的尖子生才能去的。你们学校初一、初二的学生,现在连初三的课本都还没翻过,跟你们说有屁的用啊?” 天花少年追问“你们刚才出去的都是初三的?” “初二的。”雷瑞瑞继续保持优越感,“我们外国语上课的进度比普通初中快多了,都是初二上学期读到一半,就把数学和自然科学全部教完,剩下的一年半就开始冲刺中考,搞总复习,我们英语教材都比你们多一套,哪有时间慢慢学啊……” “行行行行行!你们厉害总行了吧?哎哟,会做几道题搞得有多了不起一样,我哥小学毕业不也照样当老板?”天花板少年忍不住打断道,自打认了陈攀当大哥后,他感觉自己的眼界已经大有长进,在湖滨路周边一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游戏厅里混过两个月,跟诸多社会大哥交流过心得后,他自认为已经看透了这个社会的本质——学历不重要,能赚钱才重要! 虽然从某些层面上来讲,确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但道理这东西能否对人起效,效果又能有多大,关键还得看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像天花板少年这种本身能力明显有限,又总喜欢有意无意地拿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给自己的无能当遮羞布的人,从他嘴里说出的道理,显然就很缺乏说服力,并且惹人厌恶。 像雷瑞瑞这种在正确道路上苦苦挣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伪学霸,尤其听不了蠢人说蠢话,当场就忍不住反驳道“你哥小学没毕业,那是他连小学都读不下去,笨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哥能当个小老板,你以为是他本事大啊?谁知道他做生意的本钱是怎么来的,我家也是做买卖的,你跟我说这个?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哥找了好几个大学生给他打工?” 天花板少年一愣,心想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顿时有点措手不及,但还是不肯轻易认输,挺胸道“是啊!怎么了?你不服吗?” “我有什么好不服的?”雷瑞瑞好笑道,“人家大学生就算给你哥打工,那跟你哥小学没毕业有关系吗?别人打工是为了挣钱,又不是看在你哥小学没毕业的份上。哪天等你哥生意黄了,文凭没有,手艺也没有,字也认不全,扫大街都扫得没人干净,他还能干嘛?大学生就不一样啊,随便到哪儿都有人要,随便找什么工作都能养活自己,你哥能干嘛?蹬三轮车啊?我真怕他连蹬三轮都蹬不过别人。” 天花板少年被雷瑞瑞的话说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反驳。 游戏厅里的那些人,平时说话不是这个套路啊! 雷瑞瑞却还没完,摇着头啧啧叹道“同样在一个校区里读书,有的人就能去参加比赛拿奖,有的人就连比赛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做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还有脸问我怎么他们去了我没去?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我小学毕业数学能考一百,你们两个就加起来都不到一百?” “不可能!”天花板少年怒道,“我小学毕业考了68分!陈攀不可能连42分都没有!陈攀,你考了几分?肯定超过42分了对不对?” 陈攀想了想,说道“应该是32分吧?” 天花板少年又重新飞快验算了一下,重重点头“对!太激动了,算错了!你有没有超过32分?” “操!老子肯定考得比你好好吧!”陈攀也不服道,“我数学考了72的!” 两个白痴…… 雷瑞瑞抬手看看表,感觉浪费这十分钟好可惜。 还是前不久林淼占用吴林东的宝贵艺术课时间,给他们开讲座的时候说的对“虽然我们完全有能力在正面硬碰硬的情况下,通过清楚的语言逻辑,让一个笨蛋暂时闭嘴,但是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笨蛋的时间并不值钱,而我们的时间却很宝贵。 战胜笨蛋,没有收益,只有损耗。损耗精力,损耗时间,损耗情绪,损耗注意力,损耗可能接下来很多天的工作状态,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面对笨蛋,我们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什么呢?是躲开他们,是第一时间和他们割断联系,不要在意面子不面子的,跟笨蛋道歉,和面子无关,和利益有关。如果以后大家碰到笨蛋,在迫不得已非要和对方对话的情况下,请灵活运用以下两回答。第一个回答,哦。第二回答,呵呵。” 林淼说得对啊…… “呵呵。”雷瑞瑞对陈攀和天花板少年一笑,转头就走。 陈攀看着和天花板少年看着雷瑞瑞走远。 天花板少年眼神忌惮,大声说话给自己找台阶道“班长好像比以前厉害了,我这么好的口才,居然差点说不过她,这回算平手!” 雷瑞瑞听到,嘴角微微一扬。 我雷瑞瑞怎么说也是经受过林老师专项培训的,你们两个渣渣懂个屁? 转念之间,几百米开外的大巴车上,林淼突然打了个喷嚏。 全车的人瞬间全都紧张起来。 姜胜善忙慌张问道“淼淼!身体不舒服吗?” “淡定!”林淼摸了摸鼻子,“大赛当前,全市这个时间,在想念、讨论、崇拜、暗恋朕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打个喷嚏很正常!” 全车的人听到这句话,全都松了口气。 看来淼爷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正常,今天的比赛,稳! 第五百八十八章 全市初中学科竞赛,科目一共四门,除了数学和自然科学,还有语文和英语。不过在东瓯市这个地方,无论是官方还是老百姓,对竞赛的心态都相当狭隘,普遍都认为四门竞赛里,只有前两个能体现智商,具备竞赛的意义,语文和英语其实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这其中,英语比语文的地位,又要稍微高出那么一丢丢。 这个思路具体表现在竞赛规则上,就是数学和自然科学的考试时间,被规定在了通常意义上大家认为的“一天中脑子比较清醒”的早上,时间是早上9点到11点,均为120分钟。数学在周六,自然科学周日。而语文和英语,则被分别安排在了这两天的下午。 但时间上的安排,还算是比较隐性的歧视,真正比较侮辱文科倾向孩子的安排,还在于名额。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全市参赛名额,全都是600个,语文和英语则只有300个。 根据不完全统计数据,在1995-1996年这段时间前后,东瓯市参加中考的人数,基本上稳定在8-9万的区间内,也就是说,林淼此时所处的这个年代,全市的初三学生总数,差不多能有十来万,按最少来算,起码也有九万人。 根据这个比例,相当于就是平均每300人当中,才有一个学生被允许参加语文或者英语竞赛,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被理科成绩较好的学生被顺手打包带走的。 最典型的就是像东瓯市实验中学那样,经常就是一个学习成绩拔尖的学生,一人独揽四个名额,根本不给语文或者英语较强的单科选手任何发挥的机会。还有类似东瓯市各下属县市区,吸血般独揽一地教育资源的县级初中,比方瓯南中学、江北二高、柳城中学,也差不多全都是这个玩儿法。所以初中阶段所谓的靠文科冒头,基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谓好学生,要么就是理科和文科全都不错,要么就是理科强大但文科稍弱。像那种总分中等偏上,但明显文科好于理科的孩子,学校和社会对其所抱有的固定偏见就是——对不起,您的智商已不足,请及时充值。因此所谓的全市学科竞赛,也被戏称为全市科学竞赛。 一所学校,只要能拿下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头奖,校领导脸上就相当有面子了。当然英语要是也能拿下,那就算锦上添花。就像我大国乒拿下全运会和奥运会金牌后,再顺手拿个亚运会金牌。唯独语文,顶多也就大运会的含金量——说是世界冠军,但相比前三者,总容易被人忽略不计,可能也就参赛者本人及其家属会永生念念不忘…… 说了这么多,林淼对全市学科竞赛,其实是完全没经验的。 他当年在十八中读书时,虽然成绩冠绝全校,可那年十八中的校长因为利用职权泡妞以及和老婆离婚等原因,给市里和区里的领导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印象。加上十八中的参赛成绩,多年拿不出手,貌似最厉害的一次,就是林淼上一届,拿了个英语三等奖,除此之外,连续八年颗粒无收。所以到了林淼这一届,居然只分到了2个英语竞赛的参赛名额,和2个语文竞赛的参赛名额。那时时值2003年,要参加全市比赛,还得先拼一轮区里的比赛。 林淼当时拿着语文和英语的两个名额,和另一个姑娘一道,背负着全村的希望,直面外国语初中、实验中学、东瓯二中等等随便放到下面县里就能摁死一堆县级学霸的初中高手,很干脆地在区里考完,便渣渣双双把家还,压根儿连全市比赛的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说起来,也是相当屈辱。 当然话说回来,按他当时的水平,确实也没法跟全市顶尖的选手相提并论,不然中考也不会考入东瓯二高,而非东瓯中学。要知道那之后东瓯中学都已经开始扩招了,从1200人增加到了1800人。林淼最终只考入二高,相当于总分仅排在全市前1800—3000名的范围以内,能碾压他的人,实在多得数不过来…… 林淼不说话,坐在大巴车厘,安静地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谁能想到,老子现在居然都强成这样了?”林淼情不自禁有点得瑟了,嘴角微微上扬,对今天的比赛既期待又充满信心,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小紧张。 考砸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只是林淼现在尽量不让自己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而已。 一个小时后就要开考,他必须保持心态平和。 就当是参加一场有难度,但是很平常的考试,关键是能全力以赴地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平,一点都不保留的那种。至于这两天下午不能参加语文比赛和英语比赛,一洗前世连冲出瓯城区走向东瓯市都做不到的耻辱,挽回前世的遗憾,眼下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毕竟语文这玩意儿,个别时候真的太特么玄学,他堂堂一个全国小学特等奖选手,要是折在这儿,这个脸真的是丢不起。至于英语,林淼现在有自己的骄傲。 市级比赛,真的不屑去参加。 那不是欺负小孩吗!? 林淼默默想着,拿出虽然携带的试卷,随意地翻阅起来。难题看都不看,只看最简单的基础题,让大脑保持适当的低度兴奋。全车的人也不敢打扰他,全部都很安静。 前世他是十八中全村的希望,现在他是外国语初中全村的希望。 但那时他身后无依无靠,而现在,他背后却站着整个东瓯市最顶尖的教育资源。 何止是参加的科目不一样了,不一样的,是整个人生啊…… 车子一路开开停停,开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在位于瓯城区、瓯江区和瓯港区——东瓯三区的交汇处停下。位于这里的东瓯市第六十八中,便是这次比赛的主考场。 大巴车在六十八中斜对面停下。 几乎同一时间,在林淼他们车后,东瓯市实验中学的大巴,也刹住了车。 两校浩浩荡荡,各自走下来三十多人的代表队。 外国语初中和实验中学的校服,在猎猎风中,被吹得呼呼作响。 双手带队领导互相点了下头,表面上很客气地致意。 学生们也都隔着十几米远,静静地观察着对方。 一边是老牌劲旅,在全市学科竞赛这项竞争中,有着光荣而悠久的刷声望传统;另一边则是刚崛起的全市教育界新贵,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林淼以小学生身份刷出了几个全国大奖,另外以张雪茹和初二的叶一帆、陈渔几个人为代表,吃着全省小学生奥数比赛名次的老本外,某校并没有拿出过任何过硬的成绩,但全市上下关于他们的传说,却愈演愈烈。 东瓯市实验中学,一水的初三毕业生。 外国语初中,集体初二上阵,外加一个八岁跳级,目前严格意义上讲,连初一都没读完的小屁孩…… 双方下车后静静对视,比赛还没开始,硝烟的味道就已经跃然于出。 马路对面,刚到不久的东瓯二中代表队,也正观察外国语初中和实验中学。 东瓯二中算是除了这两所学校之外,参加比赛队伍规模最大的学校了——足足20人,和瓯南中学、江北二中、柳城中学形成了竞赛的第二梯队。如无意外,这次比赛也将和以往的六次一样,八成以上的一等奖和二等奖,全都出自这六所学校。 至于其他参赛名额连10个都不到,甚至只有一两个名额的学校,那些孩子,纯粹就是来陪跑,见见世面的。别说拿奖了,能不能在两个小时内把题目做完都还是两说。 学科竞赛题,林淼做起来轻松,可不是所有人都做起来都觉得差不多。 选择题的最后两道,填空题的最后两道,还有大题的最后一道和倒数第二题的第二问,放在中考里头,全都是可以用来拉开分数的。水平稍差的孩子,这些题全部拿0分也正常。而想要拿奖,不但这些题必须得分,其他较为简单的题目,更必须保证全对才行。 “开门了!”马路对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外国语初中和实验中学两拨人,默契收回打量彼此的目光,隔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分作两批,不快不慢地穿过几乎没有路人经过的马路,朝街对面走去。 叶一帆快步走到林淼身边,小声说道“淼爷,那个学校,来者不善啊。” 林淼呵呵一笑“小叶子,你错了,我们才是来者,我们才是来者不善。” 叶一帆被林淼突然冒出来的昵称搞得很蛋疼。 姜胜善正要说话,一辆挂着东瓯市教育局牌照的车子,突然开到林淼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久没露面的宫昌吉宫大局长,从副驾驶座上走了出来。 同时车后排两道门打开,下来两个老头。 一个林淼认识,是京华大学特殊儿童教学学院的钱穆恩,去年他参加完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后,曾经来找过他一次。 另一个老头,却是完全没见过。 宫昌吉带着两个人走上前,姜胜善和跟在林淼他们身后的实验中学的带队副校长,以及四周还没走远的各校领导,全都急急忙忙,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宫昌吉呵呵笑着跟这些校长们寒暄,然后摆摆手,先介绍了一下钱穆恩,然后又一指另外一个老头,语出惊人“这位是中科局的领导赵乾元赵主任,今天过来……观察一位小朋友。”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对准林淼。 林淼略感惊讶地抬头看过去,对上了赵乾元的目光。两人四目相交,老头子一把年纪,看皱纹至少也该有六七十岁了,眼神却异常明亮。 赵乾元看着林淼,背负双手,没有对小朋友动手动脚的毛病,笑眯眯道“小朋友,把你最高的水平拿出来让我看看,考得好,我带你去中科局上学。” 四面八方一阵倒吸冷气。 林淼却微微一笑,张狂无比地来了句“过来比赛,当然要拿出最高水平。不过我已经有师门了,要去也是去社科局。数理化生,中考能拿个满分,目前够用就行,再进一步研究就没兴趣了。阿公你还是回去吧,我爱比赛,但更爱马列理论。我就是以预备文科生的身份,来这里体验一下预备理科生的生活。应试比赛而已,看不出天分的。” 赵乾元听得一愣。 林淼朝身后一挥手“走了!进考场!” 说着话,直接绕过宫昌吉几人。 全校一大群孩子,跟在林淼身后,径直朝六十八中大门走去。宫昌吉几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赵乾元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对钱穆恩道“钱老师,这小孩,确实有意思……” 第五百八十九章 第六十八中作为东瓯市少有的全日制寄宿中学,因为坐落于鸟不拉屎的郊外,因而校区极大,光礼堂就有两个。前来参加全市学科竞赛的大部队,考场便设在这两个礼堂中。 其中东瓯市34所报名初中,占较小的一座,考生总人数200,其余九个县市区的42所有资格参赛的中学用另一间,考生总人数400,大致上,还算公平。 林淼跟着姜胜善,沿着校园内醒目的指示牌,往小礼堂走去。周末的学校里还有不少打球的孩子,大喊大叫的,把林淼酝酿了一路的杀气都弄没了。最可恨的还是天气,居然说放晴就放晴了,阳光冲开乌云,洒向大地,宁静祥和得一塌糊涂。 方才要不是那个姓赵的阿公挡路,其实林淼觉得外国语初中和实验中学的见面场景挺帅的,简直就是皇马对巴萨、海南对翔阳有没有!结果被赵乾元生生搅黄了气氛…… 话说你就不能晚点出场?等我先坐下了你再暗戳戳出来不好吗? 一点惊喜都没有,还妨碍我拿出《灌篮高手》的bg…… 林淼在阳光灿烂中遗憾地吐着槽,走了足足十分钟的路,才终于到了考场。 小礼堂内,200张桌椅早就摆放到位。 每张桌的桌子,都贴着考生的报名信息。 外国语初中排在右边最靠外的位置,林淼的报名序号是1,座位直接就在第一排。 200个瓯城区的考生鱼贯入内,不吵闹但也不算安静地花了十来分钟才全部坐好。 林淼抬起手一看,时间是8点42,距离考试时间开始,已经只有18分钟。 礼堂的大舞台上,这时走上去十几个人,胸前挂着牌子,看样子全都是监考老师。 站在最中间位置的老师拿着一份考试说明,长话短说介绍和强调了一下考试纪律问题,五六分钟后,试卷便分发了下来。 老规矩,许看不许做。 头顶上几十盏高功率的日光灯亮起,十几个监考老师依次校验考生信息。 就这么一停两顿的,林淼早上刚出来时那副要亮出獠牙的架势,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 他不着急也不算放松地静静从第一题往下看,手上一边无意识转着笔。 之所以不直接翻到最后一题,那是不想打乱自己的应试节奏,这是心理策略,不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心理压力,更确保自己绝不分散注意力。 姓赵的中科局阿公,脚步很轻地走到林淼身旁。 林淼抬头看看他,无奈地笑了笑。 这就是当神童的代价了,每次比赛,身边都有人重点关注,拿着放大镜看他的一举一动。 幸好也就是他实力和心性双重坚挺,不然要换个心理素质不行的神童来,恐怕早晚要崩在这种外部观察因素上,俗称薛定谔的崩…… 林淼没跟赵乾元说半个字,10分钟很快过去,站在舞台上的老师拿着话筒,轻轻说了句开始,台下200个来自全区各学校最顶尖的孩子,二话不说,埋头就做。 林淼稍微停顿了片刻,先做几次深呼吸,把明显加快的心跳控制住,然后才不紧不慢,按这段时间的训练节奏,从第一题开始往下做。 选择题没玩什么额外的花样,体型设置和难度全都跟林淼所做过的真题试卷不离十,从前往后,由易到难,让林淼有慢慢提升状态,并逐渐进入全功率输出模式的过程。 14道选择题,林淼几乎没有任何困难就一蹴而就。 最后两道选择题,难度确实有,但终归不是压轴大题,解题大思路上也有排除法可用。林淼没按部就班完全解出答案,但只凭两次假设,便否定掉了错误项,轻而易举做出了选择。 赵乾元在后头看着,第一感觉诚如林淼刚在才校门口所说,确实一眼看出什么数学上的灵性,只是纯粹觉得,眼前的小孩,确实是个考试的高手。这应试熟练度,简直炸裂…… 林淼几乎连草稿纸都没怎么用地弄完14道选择题,接下来4道填空,稍微多花了些时间,前三题还好,最后一题做了5分钟才搞定,大大超出他平时3分钟左右的水平,也不知道是今天的题目太难,还是心态出了问题。但总归是做出来了。 前两个不该丢分的部分搞定,林淼抬手看了眼时间,9点42,时间快过一半。 他来不及有其他多余的杂念,匆忙一瞥,便又继续埋头。 赵乾元站得累了,稍微捶了捶腰。 宫昌吉和钱穆恩坐在不远处看到,宫昌吉朝监考的考试招了招手。 那老师急忙跑过去,随后便轻手轻脚,搬了一张椅子,走到赵乾元身旁。 赵乾元不作声地摆摆手,那老师只好把椅子再搬回去。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林淼的卷子已经翻到了背面。 头几道所谓的大题,难度和普通选择题区别不大,林淼势如破竹,一路毫无障碍可言地做到倒数第二题的第二问,才稍微停顿了一下。这题的思路不难,只是计算上莫名其妙的复杂,最后林淼先是算出一个很古怪的数字,再把这个数字往回一套,这才总算得出了最终结果。 只剩最后一题,林淼抬手看表,时间是10点16分。 平时的话,这时候题目都该做完了吧? 今天居然还剩了足足一道大题…… 林淼略微有点不可思议,但也没觉得自己发挥得不行,所以如果没有猜错,这次比赛的题目难度,应该是要高于往届的。 正这么想着,考场内便依稀听到有人发出痛苦的啧啧声。 声音很近,貌似就是外国语初中的人吧? 以初二学生刚学完教材,连总复习都没来得及开始熟练度,果然没法应付这样的难度吗? 林淼稍微走了下神,赶紧又把注意力转移回去。 最后一道大题,是一道几何证明和求轨迹结合奇葩题。 但这并不奇怪。东瓯市是数学强市,每年中考的最后一题,都是要剑走偏锋,题型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唯一的出题规则就一条解法不超纲。 林淼转着笔,脑子先放空了半分钟左右,然后突然拿过草稿纸,开始尝试第一问的各种可能。最后三问,第一问的难度普遍不高,也就跟最后一道选择题差不多,而且往往看似古怪,但解法却有套路,只要套对了,解题思路一下就能清晰明了。 说白了,靠的是千锤百炼的做题经验。而林淼,恰恰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大概是之前做题的手风不顺,这回林淼只尝试到第二种套路,就把第一问给解了出来。 站在林淼身后的赵乾元,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神童他见得多了,靠极强的数字敏感性,一力降十会解题的有之,靠极强的领悟力和洞察力,一巧破千钧解题的也有之,但像林淼这种,分明用的就是“笨功夫”,这叫哪门子的神童? 毕业班的学生,不都是这么玩儿的吗? 还是被应试体系给带歪了? 赵乾元有点看花,眉头也逐渐皱起。 这时解出第一问的林淼,却已经卡在了第二问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礼堂里各种因为卡题而烦躁的声音开始变多,监考的老师忍不住拿起话筒,又强调了一下纪律,那些声响才停止下来。 随后,就又加了句“还有最后半个小时,再坚持一下。” 林淼听得一怔,万没想到今天的局势居然这么岌岌可危。 原本按他的计划,这时候早该兵不血刃地做完收工,提前交卷走人了啊! 话说有人做完了吗? 杂念一起,貌似就有点收不回来。 比赛果然是比赛,和平时刷题不一样啊…… 前世为什么那么多年升不上去,那显然和他本质是个训练型选手,而非比赛型选手是有直接关系的。小学奥数能撑过去,是因为那只是小学难度,初三的全市竞赛,就有点那啥了…… 这就是普通211选手的天花板吗? 林淼盯着试卷上的第二问,久久没有思路。站在他身后的赵乾元看了看表,心里大概有了个念头。如果这孩子的水平只是到此为止的话,确实是比较适合读文科。 这最后两问,其实也就高考文科数学的最后两问的难度而已。 不算难,只是需要些许的巧思。 “呼……”赵乾元微微呼出一口气。 林淼听到了,嘴角却微微上扬一下。 他飞快地在卷子上添了两条辅助线,赵乾元见状,轻轻点了下头。 几分钟后,林淼顺顺利利写出了第二问。 抬手一看表,还有23分钟。 他心里骂了句“我草。” 今天确实是大失水准了…… 站了快两个小时的赵乾元,实在有点累了。 他拍拍腰,走到摆在礼堂墙边的一整排座椅前坐下。 钱穆恩还当林淼做完了,走上前问道“赵主任,写完了吗?” 赵乾元摇摇头。 钱穆恩不由一怔,又接替了赵乾元,走回到林淼身边。 “我草,走掉一个又来一个,换来换去,搞毛啊?”林淼心里嘀咕,突然间却猛地眼睛一亮。 他死死盯着试卷上的图,急急忙忙擦掉解第二问的两条辅助线,又重新另添了一条。 随后差点就兴奋地大叫出来。 狗日的! 这次出题的人,简直是尼玛的老阴逼! 正常人肯定会当三个小问之间是有联系的,谁能想到最后一问和前两问完全不相干啊?! 林淼拿过草稿纸,飞快地由图及数,又由数及图,草稿纸上的式子越来越多,然后又快速消元简单下去,十几分钟后,一个简单的二次函数,就出现在了草稿纸上。 钱穆恩看得直点头,心想不是不错嘛,这孩子脑子这么灵光,赵主任到底在挑剔个毛? 林淼搞出终极答案,急急忙忙往试卷上抄。 台上的老师这时又开始说道“最后10分钟,做不出来的同学,可以开始交卷了。” 话音一落,礼堂里立马响起一片拖拉椅子的声音。 先是有十几个人站起来,随后便是几十个。 收卷子的监考老师,各自走到每一排的最前面。林淼这边,那监考老师走过来的时候,一瞧林淼正在奋笔疾书,简直像背答案一样在往外倾泄,顿时惊呼一声“哇!” 头一个交卷子的学生,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林淼的试卷,跟着喊道“最后一题是这么做的吗?” “交了卷子的同学请马上离开考场!”总裁判赶紧大喊。 但场面还是有点失控了。 “最后一题都能做得出来?” “我倒数第二题都还没做完……” “题目也太变态了……” 赵乾元听到这些话,赶紧又跑回林淼身边。 这时林淼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几步,只是将题干上的几个数字,代入方程,然后轻飘飘一算,便做完了最后一题。抬手一看,还有7分钟…… 虽然有失水准,不过,还凑合吧。 已然没心思再做检查的林淼,直接拿起了卷子,对收卷老师道“交卷。” 不想赵乾元却一把抢过去,飞快扫了几眼,然后指着最后一问,问钱穆恩道“钱老师,这道题你提示他了?” 钱穆恩顿时就怒了,有点生气道“赵主任,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我过来的时候孩子就在做题了,我是亲眼看着他一下子就把题解出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赵乾元忙道歉道,“我是没想到他还能做出来,刚才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林淼这时再看赵乾元,就没觉得这老头有什么超凡气质了。 搞半天还是俗人一个,自己今天,也算是被中科局的牌子唬了一把,还差点影响比赛结果。 林淼一声不吭,默默把唯一一支笔放回书包,然后什么也不问,起身就往外走。赵乾元和钱穆恩也没阻拦,只有那个监考的老师,忍不住问道“两位老师,孩子考得怎么样啊?” 钱穆恩看看赵乾元。 赵乾元道“前面都没错,最后一题……现在看应该也是全对吧……” 监考老师惊声喊了出来“那不是满分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叶一帆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完全空白的最后两问,脑子都蒙了。他在杭城上初中,可是名满杭高的天才啊!跑来外国语初中读书,图的不就是自我挑战吗? 他都有两问完全没头绪,林淼那货,居然满分?还提前交卷了?!!! 叶一帆颓然地把笔一仍,盯着卷子傻了两秒,突然又赶紧把笔拿出来,在纸上画了两条和林淼刚才一模一样的辅助线,然后咬着牙飞快奋笔疾书。 妈个蛋蛋,还有五六分钟,这题能拿下! 可礼堂里的其他人,就没这么淡定了。 明明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礼堂就乱了一锅粥。 交卷的,喊冤的,交头接耳的,崩溃大哭的,什么都来了。 总裁判看着都郁闷了。这么多届比赛都过来了,像今天这种情况,从未有过。看来以后真的不能提前10分钟交卷,5分钟就顶多了…… 林淼听着身后的动静,浑身轻松地走出礼堂。 姜胜善就站在礼堂外,一见林淼出来,急忙上前问道“淼淼,考得怎么样?” 林淼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姜校长!他居然考了满分啊!”林淼歌没唱完,身后突然扑来一阵香风。人称外国语初中第一任校花的陈渔同学,一把抱住林淼,万分惊喜地冲姜胜善大喊“这次题目太难了,实验中学的人都说自己没做完,估计也就林淼能拿满分了!” 姜胜善闻言,眼珠子都在冒光。 满分,还是唯一的满分?…… 那不就是稳稳的第一名了?! 初二阵容出战,首战告捷…… 血赚! 这波血赚大发了! 第五百九十章 学科竞赛的成绩出得很快,横竖不过几百张卷子,说破天还没实验中学的人多。 早上11点考完,十几个提前吃过饭的改卷老师就凑到一块儿,流水线一般各自只负责选择、填空、前6道大题和最后1道大题,再最后由几人统分、登记,其中批改最后一道大题的老师最轻松,放眼望去全是留白,哪怕勉强写了些了,只要看一下第一步的辅助线添的是否正确,再扫一眼最后的答案是否对得上,就能简单判断出该生到底是洞察思路还是垂死挣扎,然后大笔一挥,改一份卷子连5秒都不到。 这番操作下来,下午3点出头,语文学科竞赛都才进行了不到一半时间,本次比赛最大的重头戏,便已有了结果。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考完后就被誉为“历届最难”的本次比赛,拿满分的居然仍有5人之多,除了林淼之外,外国语初中某位从头到尾不声不响名叫蒋超群的小孩儿也拿了满分,东瓯二中同样有隐藏的超级高手,1人拿下满分。再然后就是瓯南中学和柳城中学各得1分,至此一等奖5人瓯城区独揽三位,成为最大赢家。 外国语初中更是赢家中的赢家,以初二阵容对战全市初三精英,拿下魁首足以将牛逼吹到明年这个时候,四中校园内外国语大楼外墙上关于林淼拿奖的旧横幅可以拿下来了。 下午就可以马上换两条新的——虽然其中仍有一条和林淼有关。至于四中的校长到底何时眼红到吐血身亡,那吴宁祥是不管的,死胖子管杀不管埋,良心大大的坏。 一等奖之外,外国语初中余下参赛的28人,也全都拿到了二等奖和三等奖。而在争取竞赛满分中失利的老牌名校实验初中,总算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大底蕴。 二等奖以136分为标准线,也就是除最后一道大题之外,前面的所有题目全对,全市达标的也不过寥寥32人。实验中学拿二等奖上的人数分布,独占鳌头,足足16人,真·半壁江山,不过也就勉强挽回一点面子,毕竟外国语初中拿二等奖的也有8个。其中叶一帆得分最高,然而小叶子依然引以为耻,感觉自尊严重受损——走出考场后大概10分钟,他突然想通了最后一问该怎么做,可见非实力不济,主要还是战术准备不足,前面做得太慢,不然他妥妥的也该是个一等奖。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输了就是输了,只能怨自己。 剩余的三等奖以120分为线,优秀奖以90分的及格线为标准。最后长长的名单拉下来,本次全市数学竞赛获奖的总人数,共计277人,获奖率还不到参赛率的一半。 这就是限制各校名额的后果了—— 很多普通学校所谓的尖子,其实根本是没有和林淼他们一较高下的水平的。如果放开名额搞全市选拔的话,这份名单上,估计半数名字都要被少数几所学校填满。 但那就不是竞赛,而是难度拔高的中考了。学渣死得更快,连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干显然太过于暴露低于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平衡,搞不好是要遭老百姓非议的,所以不可能那么弄。可见中考的难度之所以要低一些,主要还是为了照顾普通学校的“伪尖子生”。 比方前世的十八中扛把子林淼同学…… 林淼他们早上考完就回了市区,下午三点多林淼在酒店里刷自然科学卷子的时候接到喜报,听姜胜善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就嗯嗯两声挂了电话。早上考完就知道结果,显得相当淡定。反倒是华侨大酒店的老板神通广大,知道林淼又拿了个全市第一,当即就找人去了广告店,傍晚时分,华侨大酒店正对着马路的大门上方,挂起了显眼的横幅“热烈祝贺我店贵宾林淼小朋友勇夺第八届东瓯市初中学科竞赛数学竞赛一等奖!” 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路人和客人们见到,自然又是一番议论。 晚上江萍回来,二话不说就到处打电话,哦嚯嚯嚯笑到快11点才休息,也不知道听她哦嚯嚯嚯完的同事、朋友、前工友们,挂掉电话后是否能够睡得着,以及他们家的孩子,会不会半夜三更无辜又迷茫地被心头憋火、无处发泄的爹妈,拉起来毒打一顿…… 第二天周日,林淼在差不多的时间,按昨天的原线路前往第六十八中。 星期天路上车少,车子开得较快,8点30分不到,林淼他们就到了赛场大门口。 相比昨天,今天赛场门外又有些许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好些个记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华侨大酒店外的横幅给提醒的。 学校大门比昨天提前几分钟开了,林淼被姜胜善像牵国宝一样牵着往里走时,突然见到一张熟面孔,两人在人群中一对眼,何胜明一副体力透支被榨干的样子,见到林淼,立马露出欣喜的样子,快步跟了上去,跑到林淼跟前套近乎道“淼淼,恭喜啊,昨天拿一等奖了是吧?” 姜胜善看看何胜明,认得,更知道何胜明自己砸了饭碗的壮举,跟他微微一笑。 何胜明显得憔悴不堪,很讨好的样子跟姜胜善点点头。 林淼跟着姜胜善脚步不停,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问道“小明,你这么早就来采访啊?” “是啊。”何胜明已经不在乎林淼怎么喊他了,笑得有点无奈道,“单位工作嘛,没办法。” 林淼点点头,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何胜明有点蛋疼,犹豫了一下,又主动提起来“狄唯是写得不错啊,比我写得好。” 林淼直白坦诚且干脆“是啊。” 何胜明听到这话,顿时又尴尬又失落,可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你要是有别的项目,以后还可以找我的……” “嗯,好。”林淼依然干脆,干脆到连傻子都能听得出来,根本就是敷衍。 何胜明脸皮一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那你加油啊,祝你今天也取得好成绩。” “嗯,你也加油。”林淼向何胜明挥挥手。 何胜明站在原地,目送外国语初中的考生们,越走越远。 过了良久,他才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 两个星期了,该发生的最坏的情况,全都已经发生了。先是出版社独立出来后,他重归报社,每天工作满满,但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情,刚开始还能靠“我是《寻仙》之前的作者”跟受采访的人聊两句,聊以,但过了一个星期后,他就没脸再提了。 这半个月来,何胜明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又要赶工写他的新书。 好不容易写出两万字,送去出版社后,对方倒不算食言,可价钱却被拦腰斩断都不止,只肯给千字20元,而且还有字数限制,先写12万字。 等出书后看成绩,至少要卖出5万册才能签下一本12万字的合同。 何胜明原本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但对方明显更占理, 理由是出版社可是给了他单独署名的机会,而且还是给稿费的,相当于倒贴帮他出书。要不是看在和林淼联名写过《寻仙》的份上,他连这个机会都有。 何胜明忍辱负重,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翻身的机会,不是再也没有了。 可就在昨天,意外又出现了。 《东瓯日报》派他去了江北县采访,等他回来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就在他强打精神,要继续写那两千字时,突然又收到了出版社那边的传呼。出版社那头的改口,要把12万字缩短到了8万字,理由是必须赶在12月结束之前,抓紧发布,好蹭一下《寻仙》的热度。因为东瓯文化出版社刚刚挂了牌,谁都看得出来,《寻仙》马上就要上市。 何胜明平时全职写6万字都困难,现在只有晚上的时间,一天能写个千把字就不错了,一听出版社又是减字数又是赶进度的,当时积攒了一整天的情绪,立马就失控爆发了出来。 一通窝火地发泄下来,等他骂完,那头便一声不吭,直接挂了电话。 何胜明再打过去道歉,已然彻底救不活了…… 短短半个月功夫,他就失去了刚刚到手的一切。 何胜明楞楞站在六十八中的校园内,一直到铃声响起,学校的保安居然无视他的记者证,要赶他出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林淼,居然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在东瓯日报、区体育局、日报出版社之间来回蹦跶,蹦跶了一整年时间,浑浑噩噩又蹦回原地,处境却比刚毕业进报社的时候还要糟糕。 那时候的他,好歹好年轻呢。 现在都是眼瞅着明年就要迈入而立的人了,却要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抢饭碗。 《东瓯日报》里的领导,没谁正眼看他。 背景?没有。 能力?一般。 手艺?报社里谁还不会写几个字? 失去一切的时候,才看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何胜明麻木地蹲在学校门口,今天不是报社派他来的,今天是周日,报道全市初中生学科竞赛的那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貌美女记者,估计现在正陪着报社领导,在市教育局宫昌吉的办公室里喝茶,听说还来了两个中科局和京大的教授。 何胜明都不知道,自己休息天大清早跑来是干嘛的。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刺眼。何胜明就那么蹲着,足足蹲了将近两个小时,学校内铃声大作,随后过了十几分钟,数百个孩子,从学校内向外涌出。何胜明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林淼的身影,却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只听到不断有人提起林淼的名字。 “林淼这个禽兽啊,提前40多分钟就交卷了。” “这次自然科学的题目太简单了,估计满分能有一堆。” “数学出太难了,自然科学多出几个一等奖,大家脸上都留点面子嘛。” “林淼应该又是满分吧?” “废话……” 何胜明一直等到人群散尽,连前来采访的记者都走完了,也没能找到想找的人。 看门的保安提防地看着他,将大门锁上。 何胜明终于回过神来,忙冲上去问“那个个子很小的小孩呢?” 保安知道何胜明问的是谁,淡淡道“早就坐车从后门走了,走了都快有四十分钟了。” “走了?”何胜明闻言一怔,随即又露出满脸的失魂落魄。 保安神色鄙夷地看看他,也不搭理,转头就走。 何胜明隔着铁门,站在六十八中学校校门外半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辈子,应该就这样了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 心心念念多时的学科竞赛告一段落,林淼从六十八中小礼堂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压力至少减掉了50。事实上以后果和收益来算,林淼现在手头上的每一件事都要比学科竞赛来得更加重要。但区别在于,包括可能是目前对他此生影响最大的春晚在内,哪怕大年夜当天出现演出事故,好歹还有顺势炒作一把,把坏事变成好事的逆向操作空间。可唯有考试这件事,是直接在比赛现场以成败论英雄,没有任何可供事后找补,进行骚操作的余地。 机会只有一次,输掉就是现在阶段的最大污点,至于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又如何——林淼完全不给自己留情面地想,谁就能保证他将来能功成名就了? 万一中途出幺蛾子,人生再来个大反转呢? 所以自打重生之后,他就越来越不喜欢考虑若干年后如何如何。非要这么想,也该是这么个思路因为本帅今天解锁了某项成就,所以日后就能站在这个成就的肩膀上,去解锁另一个成就。而绝对等老子日后牛逼了,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算个鸟蛋? 这里头的因果关系,必须搞清楚。 由于自然科学竞赛题目过于简单,本该11点结束的比赛,10点55分,外国语初中的孩子就集体提前5分钟交卷走人,然后坐上大巴车回了学校。不像实验中学的人,绝大多数人都是报了四个科目的,早上考完之后,还得等下午的英语考试,中午不得不留在六十八中的食堂用餐,省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和体力。还有另一半其他县市区的孩子还要更麻烦一些,晚上说不定都没回去的长途车,必须继续在六十八中附近的小旅店过夜。 浩浩荡荡好几百人,这两天时间,着实让六十八中附近的小旅馆发了一笔小财。 林淼甚至都忍不住很小肚鸡肠地猜测,会不会市里头把这回的考场设在六十八中,就是市教育局某个亲戚在此地经营旅馆的领导或者科室负责人的主意? 中午12点不到,林淼回到华侨大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休息到1点半,便给江晓红打了电话。今天是周日,原本早上应该去丁少仪那边上班,但因为考试,只能挪到下午。 至于给江晓红打电话的原因,倒不是老林不在,事实上此时老林正在卧室里午睡,睡得鼾声震天,所以既然心疼老爹,不忍心把他叫醒,那就只能辛苦秘书了。 江晓红很麻利,20分钟不到,就按响了门铃。林淼连请她进门的步骤都省了,打开门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顺带关上房门,一边匆匆往电梯间走,一边着急说道“我们今天抓紧点把投稿全都过一遍,我下个星期要去京城彩排,没时间看了。今天能看多少看多少,我那三个名额看来也是是时候贡献出去了,居然一个星期都没人找我走后门,真是奇了怪了……” 江晓红道“不是没人找你,是全都被挡下来了。你这个星期要准备考试,瓯城区教育局的领导和你们学校的吴校长防家长跟防贼一样,一个都不让进你们学校,你家住酒店里又没几个人知道,市里宣传部的领导也怕那些人影响你彩排。别说了,全市都在保着你呢,不然你以为能这么清静啊?找你的那些人,全都扑到我办公室里来了,我都没敢跟你提。” “难怪岁月如此静好,原来是有人在替寡人负重前行。晓红姐姐,你上回未经我同意就亲我的那件事,寡人原谅你了!”林淼说着,走到电梯前,按了一下指示灯。 江晓红伸手拿过林淼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感觉书包稍微有点重,不过也没多问。电梯在两人面前一停,轿厢门开,电梯里没有外人。 林淼和江晓红走进去,江晓红才问早上的考试道“比赛比得怎么样啊?” “还行,正常发挥。”林淼很平静道,“数学马马虎虎150分,自然科学讲道理应该也凑凑合合有个200,两个市一等奖而已,怎么说呢,不算给自己丢人吧。对了,队部里的陈列柜是不是不够了?我这两本证书应该放哪儿啊?” 江晓红早有准备道“昨天我看了下,再买新的陈列柜,队部办公室就太挤了。我研究了一下,给你做几个陈列框,把证书裱起来,钉在墙上你看好不好?” 林淼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淡泊名利,不喜欢自我标榜,如果不把奖状挂出来,谁会知道我有多优秀?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市总队队长兼《红苗》总编,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小朋友了,不能再那么低调下去了,不然官声不显,有损朝廷体面。你要不一次性多买几个框吧,反正明年、后年、大后年还能拿好多奖,诶?” 林淼说着突然一顿。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 “唉……”林淼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不声不响往外走去。江晓红跟在林淼身后,见小老板半天不说话,就知道该配合一下了,笑着问道“林总,叹什么气啊?” 林淼走出酒店,天上是深秋午后暖洋洋的太阳,身后是挂在酒店门上的巨大横幅,看着眼前的宽阔的马路,他沉声道“我突然想到,框子固然可以多买几个,可怕就怕,队部的墙不够用啊……” 江晓红“……” 拦了辆菲亚特,两人同坐前排,林淼坐在心情复杂的江晓红腿上,直奔人民路。 十几分钟后车子开进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所在的宽巷子,林淼下车后抬头一看,大楼楼外面,已经挂上了三块牌子,一块是东瓯市文化出版社,一块是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队部,第三块则是东瓯市团市委《红苗》编辑部——林淼上周来时,后面两块还挂在队部办公室的墙上。 “领导,满意吧?”江晓红付了车钱,拿着发票下来,站在林淼身后问道。 林淼点点头,刚说了句甚合朕意,身后巷子外,突然就传来一个无比兴奋的声音。 “来了!彬彬!快快快!” 一个中年妇女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儿子,激动地朝林淼跑了过来。 林淼转头望去,看着那两位好像有点眼熟。 哪里见过? 对了!中远书法班上那个! 第五百九十二章 “随便坐。” 林淼和江晓红带着项启慧和金彬彬母子俩上了楼,请两人进了队部的办公室,但很聪明地没向他们暴露隔壁江晓红的房间。 如果中远的破书法班也算门派的话,那么金彬彬作为一个从中远开班第一年起就跟随中远,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学到去年初一的学生,显然堪称中远这个门派的首席大弟子。 要不是今年为了争一个参加书法比赛的名额,金彬彬照理说应该现在还留在中远班上,勉强也能算林淼和晓晓的半个同学。但可惜半年前项启慧因为和中远谈判不成、感情破裂,金彬彬便退出了中远的书法班。那个参赛名额,也在中远的劳苦奔波和老林的面子光环下,由全国大赛名额升级成了国际比赛名额。再后来,自然就是林淼拿下首届新加坡全球华人书法展览赛的少儿组金牌…… “都是虚名,不足挂齿。”林淼站在放着国际书法比赛金牌的陈列柜前,指着柜子里的东西说道。这个陈列柜比别的柜子都大,因为除了放金牌之外,还放着比赛证书,林淼参加比赛的作品原稿,以及《东瓯日报》的剪报内容。端的是把逼装到了极致,装得认真、详实且枯燥。主动送上门来的项启慧和金彬彬见到这个柜子里的东西,脸色多少有点难看。 但项启慧还是憋着,毕竟今天找过来,是有求于人的。 “淼淼,阿姨今天过来,是有事情想请你帮个忙的。”项启慧挤出笑脸,笑得十分生硬,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淼道,“你看看我们家彬彬这篇作文,没有办法给评个奖啊?” 这么直接?不是应该先谈好处费的吗? 林淼有点楞,要知道同样的话,陈雅静都跟他说过—— 小姑娘做人极其上道,很干脆就开了价,说只要林淼能给她弄个小学组一等奖,她不介意等林淼长大了给林淼当地下女友,吓得林淼生怕她真要这么干,直接就给答应了。可人家陈雅静能这么轻松地搞定一个一等奖,归根到底,那是因为她有个当副区长的爹啊!还真当淼爷看到姑娘就走不动道啊?淼爷现在虽说依然没吃过,但好歹见过抱过被摸过的好不好! 可眼前这两位这么理直气壮的,又是凭的什么? “我先看看。”林淼不动声色,把信封拆掉。 初二的一等奖名额,其实是可有可无的,成本无非也就是几块钱的奖状和价值几十块的奖品而已,东瓯中学的名额还轮不到他们。林淼要给,自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一想到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再说心情也还可以,算是这娘儿俩赶上了,林淼就打算速战速决,拿出信纸,随便看了眼,就敷衍道“行!写得不错,给个二等奖行吧?” “啊?你这样说了就算吗?”项启慧顿时激动起来。 这时江晓红端着两杯茶和一杯牛奶从外面走进来,摆在三个人面前,然后微笑着替林淼撑场子道“大姐,你不要小看淼淼啊,淼淼这个评委还不是挂名的。他现在在我们这里说话分量很重的,《红苗》总编室的章都在他嘴里,好多事就是要淼淼点头了才能算数呢!” “你们还真让这么小的孩子管事情啊?”项启慧也是个说话不懂过脑子的,自以为在搞气氛地说着,转头又马上对林淼道,“淼淼,你二等奖都能给了,那干脆就给个一等奖嘛!阿姨今天辛辛苦苦跑一趟,在你们楼下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啊!你和彬彬怎么说也算半个同学是不是?还有你姐姐,你们三个都是中远老师的学生啊!彬彬那个参加国际比赛的名额中远老师都给你了呢,要不是我不跟他闹,彬彬现在也是国际金牌啊!国际金牌换你一个全市一等奖还不够啊?”项启慧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真的似的。 林淼却听笑了。 感情这理直气壮的根源是在这儿啊? 觉得老子欠你们的,就必须还了? 这么一想,林淼倒是连二等奖都不想给了。 且不说林淼能把参赛名额能弄到手,那里头老林占多大原因,中远又只占多大原因,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退一步讲,就算眼前这货的儿子真去比赛了,那么笃定就能拿金奖?那展览赛背后的评委一水的全国书法家协会成员,你还真当那么简单,硬桥硬马就能出头? 脑子进水的白痴老娘们儿…… 林淼呵呵一笑,慢慢把信折起来,又放回信封里去,先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下午要过来的?” 项启慧哈哈哈笑道“幸亏我家彬彬在实验中学上学嘛!这两天不是学科竞赛,结果报纸上都没登!我是今天早上过来一问,听说你没来……上班,你过来这里是叫上班对吧?” 林淼微笑着点点头。 项启慧继续道“我一听说你没来办公,一想你成绩肯定还不错的嘛,外国语初中都考得进去,那肯定应该也去参加比赛了。我就想你白天不来,下午总该来吧?这么好的机会,一般小孩想来都没资格的,你舍不得不来啊!我中午吃了午饭,就干脆把彬彬带过来一起等了。我家彬彬还说你肯定不来了呢,彬彬!妈是不是比你聪明?” 金彬彬板着脸不说话。 林淼却已经看透了项启慧的本质。 此人,定然又是一个煞笔! 咦!为什么要说“又”?…… 林淼稍微一分神。 又听项启慧继续说话,一只手还搭在林淼腿上,脸凑近了道“咱们家其实还挺有缘分的。彬彬他爸,跟你爸还认识的。瓯城区大楼管理局的局长,就是彬彬他爸,你爸爸跟我老公一起喝多好几次酒的!老相识了!彬彬他爸爸名字叫金德吉,你爸爸有没有跟你提过?” 金德吉? 林淼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看着眼前这个傻逼兮兮的女人,林淼的心潮,起伏得异常厉害。 一种难言的情绪,迅速涌上心头。 “你们先把信拿回去,走正常流程投稿。”林淼心跳加快,拿起信封,塞回项启慧手里,正色道,“比赛也是要讲规矩的,走后门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 项启慧道“那我家彬彬那个一等奖……” 林淼扬起嘴角,绷着笑脸道“你别听她替我乱吹,二等奖我能说了算,一等奖现在讨的人太多了,我再帮你找人说说吧。你们先回去吧,我下午事情还挺多的。” “我等你吧,你们领导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就我们两个,领导不过来。” “那你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问问啊,我人都来了呢!” 林淼微微一顿,有点绷不住了,盯着她道“阿姨,你搞清楚,不是我请你来的。你家这个奖,我不欠你。” “你不欠我?……”项启慧愣了两秒,突然破口大骂,“放你妈个屁!要不是你和你爸搞鬼,我家彬彬现在都拿世界冠军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泼妇在公家单位撒泼,自然有公家人收拾。 楼下的中年保安虽然对付不了任何意义上可以威胁办公楼安全的人物,不过处理一个光会拿当官儿的老公压人的老娘客,还是不在话下的。 保安大叔上楼后比老娘客还凶,且凶得相当专业,从头到尾秉承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一通火力极强的街头对骂后,紧接着就威胁要报警,加上林淼还在一旁疯狂输出,高声友情提醒“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儿子的档案上多一笔被公安讯问的记录并相伴终生”,项启慧终于没能顶住,色厉内荏地对林淼叫嚣着老娘早晚要让你们好看,你们全家早晚都要遭报应的,拉着她儿子愤愤下了楼。林淼和江晓红稍微松一口气,然后默默给保安大叔点了个赞。 没动手就好,不然就稍微有点不好办了。 “这人有病吧……”江晓红被项启慧的突然发飙搞得手足无措。 林淼却很看得开。 他上辈子在街道当临时工那俩月,平均隔天就能遇上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激动群众”,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好奇怪。再者说他也看得出来,项启慧本来就是带着情绪来的,满肚子抱着林淼欠她,这个忙必须帮不然就是欠债不还的想法。作为一个显然没什么个人修养可言的小官太太,林淼当场点破她的心思,戳中她的痛点,于情于理,项启慧肯定都觉得自己有发飙的合理性,而且说不定,她在坐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预设好了接下来的反应程序。 程序一如果林淼答应给一等奖,就高高兴兴收下,然后回家跟她老公炫耀自己多么会办事,不但把上回儿子“世界冠军”被抢的面子找回来了,而且还跟林淼搭上了线,明年还能接着要,谁让林淼全家欠她的? 程序二如果林淼不答应,那就骂。 做事全凭心情,如此而已。 “是我脑残了,不该带她上来的。”林淼淡淡认了个错,然后从江晓红办公室里拿了两麻袋的学生投稿出来,安安静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江晓红看林淼仿佛情绪有点不对,但既然林淼不多说,她也不多问。 两个人各自关了门,楼道里又安静了下来。 林淼进了队部办公室的里间小屋,把两个麻袋的信件全都倒在地上,一边拆信一边略微有点走神地看着,心里一股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如果项启慧今天不自己找上门来,上辈子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多想了。无论如何,金德吉恶贯满盈有天收,前世就得癌症翘了辫子,已经遭了该遭的报应,也该人死账消了。 但谁能料到那王八蛋居然这么不禁念叨,今天眼见前世的仇人妻儿突然出现在眼前,还见面就传递了大量的负面情绪,这么一弄,林淼就免不了地要多出几分阴暗的想法。 只可惜给人挖坑、谋财害命这些技术,终归不是林淼的特长,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什么操作方便、可行性高的搞死金德吉的办法,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老子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个君子,但还是很向往能当个君子的。”林淼高举起大义的旗帜,掩盖自己能力上的缺陷。至于这仇还要不要报,那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现在因为项启慧莫名其妙破出来撒个泼,自己就要动辄灭人全家,这路子显然是不合理的。 而且客观上也根本做不到。 不想了! 林淼摇摇头,把杂念抛出脑海。 虽然学科竞赛结束,但他还有一堆别的事情需要办。期末考试该准备还得准备,这次期末考试又是全市统考,而且他要参加的是初三的考试,接下来不到2个月的时间,他得抽空把初中三年该背的课文全都背下来,连春晚彩排都阻挡不了他复习的脚步。还有理论上最后一次给老林代笔的《真相》,等期末考试结束,也要抓紧功夫开工。 虽然谈不上千头万绪,但总归时间还是不够用。王八蛋就先不管他了,反正早晚得恶性细胞异常增生并扩散至全身,真没必要特别关注。 等到来年春晚结束,马上又是中考的大目标,并且每逢下半学期总是比赛扎堆,那时候免不了又要参加各种市里和省里的比赛——这次数学和自然科学拿了全市一等奖,说不定明年就是全省和全国两级了,还有貌似全国初中生英语演讲比赛的报名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以及避无可避的全国初中生作文大赛,或许还会被强迫参加8岁组别的全国书法比赛,幸好才艺有限啊,不会弹琴、跳舞、画画,不过上过春晚之后,市少年宫儿童合唱团前来招募寡人的可能性极大吧?但是真的不想去,档次太低了,抽不出时间和好处不够倒是其次的,主要是配不上寡人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母校以我为荣,我以母校为耻,其实我是一匹来自南方的白眼狼…… 除了这些必须面对的东西,《寻仙》的英文版也还得重点关注一下——虽然有老狄和张幼薇的强力组合负责最后的把关,用不着自己亲力亲为;再有江海房开的项目,他也总不能完全不理,好歹身上背着15的公司股份,算是大股东了——虽然事情都是江洋在办,自己只用最后看看合同,签个字、盖个章;《红苗》接下来的具体事务也须谨记心头——虽然江晓红把日常工作全包了,自己只用周日来坐班两小时,其中一个半小时刷题,半个小时聊天,可还是觉得责任好大,任务好重,日子好忙…… 林淼各种发散地想着,只看两眼就决定一篇投稿的生死,待定的扔在桌上,枪毙的扔进麻袋,扔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麻袋已经装满,桌上却只有一个信封。 “奶奶的,这年头的初三孩子,脑洞真的是没办法跟二十年后的那群少年比啊,陈词滥调的,无病呻吟都吟不好,敢不敢写点冲击我世界观的东西出来?”林淼嘀咕着,随手又打开了一封信。 抽出信纸,一看题目,很俗套的《我的理想》,再往下瞟一眼,突然间眼睛微微一亮。 “许多年后,当老王看到电视里那个曾经被他斥为白痴的学生,一定会想起我拍案而起,高喊要为理想付出一切的那个下午。老王是我的班主任,我前几天确实拍案而起了,但电视里的那个学生,只是目前我想象中的未来的自己。 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微雕艺术家,在铅笔头上用刻刀刻出一整个世界,并且卖出高价。有朝一日,我会拿着我的作品回到学校,向老王高举起我的2b铅笔,铅笔头上有一只细节出色的手,那只手的中指坚定地对他竖着,然后我会告诉他老王,你过分了,首先你掰断的那把刻刀很贵,其次那把刻刀承载了一个艺术家的灵魂。灵魂你懂吗?你这个既没有灵魂也没有头发的庸俗又无趣的男人,世界因我而美好,因你而丑陋,所以我一年能挣几百万,你一个月工资只有几百块,现在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吗?大概就是这么个场面……” “诶,这个中二少年的调调,有点意思!”林淼又看了眼信封上的名字。 东瓯二高,黄高伟,嗯……待定! 林淼轻飘飘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扔,地上剩下的投稿,全都扫进了麻袋里。 三个名额,全都用掉了。 今天桌上的两封,实验中学汪大冲,东瓯二中黄高伟,还有上星期那个谁塞给他的,名字叫赵兰兰的姑娘。至于剩下的哪些信,还有接下来一周将投过来的,如果还有更好的,那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人生啊,就是这么残酷…… 林淼坐回到桌子后面,拿出三张晋级推荐表格,快速填写好,然后盖上两个章。 拿着表格走出队部办公室,林淼推开隔壁江晓红办公室的门,正在挑选待定投稿的江晓红抬头一看,露出微笑道“选出来了?” “嗯。”林淼把三张表格递给江晓红道,“收工吧。” “好。”江晓红接过表格,放进自己的抽屉里。 林淼的活干完了,她还得把林淼看过的那些投稿再全部重新过一遍。 不过现在,再忙也得先送林淼回酒店…… 江晓红把高跟鞋穿回去,拿起林淼的书包,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抽空说了下克勤店里的事情“工程队已经谈好了,今晚2点就过去拆房子,明天开始施工。各个单位的招呼都打好了,手续齐全,等楼盖好了再找人装修,抓紧一点的话,四层楼一个月就能盖好。不刷油漆,过年就能开张。” “那就别刷油漆。”林淼干脆利落道,“咱们搞个原生态装修,找个好点的设计师想想办法。对了,盖楼抓工期没问题,不过前提是要注意安全,质量第一,不要舍本逐末。” 江晓红听林淼这满满的领导视察建筑工地的口气,不由展颜一笑。 “好的,我记住了。我会跟他们说的。” 第五百九十四章 林淼下班后被江晓红送回酒店,没一会儿江洋就带着张幼薇来了。因为西城饭庄今晚要拆,所以下午就暂停营业了,江洋和张幼薇又都是饭来张口不会做菜的货,在餐馆歇业、食堂关门的情况下,就只能投奔林淼,晚上来蹭一顿。 至于以后,张幼薇估计就不得不跟她厨艺很好的亲妈,学习如何杀鸡宰鱼了,毕竟等两个人结了婚,总不能天天再在外面吃饭。就像江萍再怎么笨手笨脚,好歹也会炸小黄鱼、煮个鸡蛋稀饭又或者拌个酱油饭什么的,虽然容易把孩子养得营养不良,身高缺陷,可至少能活下来不是?又或者江洋再树立一个宠妻人设,自己去跟丁山学两招。专业大师傅的功夫,学个三成应该就够维持一日三餐了吧? 林淼跟江洋如此这般闲聊着,突然自己就起了要去和姑父学两招的心思,以后可以给莉莉做饭哦!提前十几年想想这件事,真是感觉好温馨好幸福。奶奶的,真是恨不能一夜长大跑去跟秦晚秋提亲,也不知道莉莉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话说要不是莉莉跟晓晓一样,也是大眼睛巴掌脸,皮肤又嫩又白,基本可以100确定长大后绝对是大美人,林淼真不敢下这这么大的决心,提前十几年就把她的终身大事给预订了,不过现在看莉莉每天双节棍、小钢弩、暴雨梨花针玩得飞起,昨天打电话又说秦晚秋给她抱了一个武术兴趣班,林淼就觉得将来教育儿子的时候务必要告诉他,做男人不能这么肤浅。 你喜欢一个姑娘,不能光看她的外表是否长得漂亮,还要深入了解她的内在,比方她脱下衣服后,里面是不是藏着八块腹肌,不然哪天想分手都做不到…… 当然了,话说回来,林淼心底里是不在乎莉莉将来有没有腹肌的。身为两世老处男,以后不当莉莉的舔狗就算伟大胜利,正常情况下对待媳妇儿,绝对只要宠不死,就往死里宠。 江洋听林淼说起丁山,又聊了几句关于林国玲的事情。上星期庭审完毕后,宣判时间被定在了12月25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赶在1995年结束之前彻底结案。 林淼向江洋打听了一下林国玲目前的状态,江洋摇摇头道“剃了个光头,人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几岁。那天出庭就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半个多小时都没停下来。” “那我姑父呢?”林淼又问。 江洋回忆了一下道“你姑父看起来还行吧,挺镇定的,看样子是接受现实了。我那天听你爸请的那个律师说,应该不会判太重,法官私底下也倾向你姑妈是受害者。不过这次运气不好赶上严打,就算不会太重,也不会判得太轻,十年以上、十五以下的可能性比较大。” 林淼愕然道“这还叫不重?” 张幼薇接话道“重不重,要看跟谁比啊。跟你姑妈一起去银行拿钱的那两个,最轻估计也是个死缓、无期,死刑都有可能。还有被你姑妈供出来的那二十几个人,那天庭审举证的时候,什么罪名都被挖出来了,非法监禁、故意人身伤害,还有过失致人死亡都有,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判得比你姑妈还重,你姑妈算是这次案件里头,犯案性质最轻的一个了。” “这么说,我姑妈这回还真是舍身取义啊……”林淼不由唏嘘感慨。 江洋又叹道“你那个表哥,你姑妈他儿子还说不想读书了。说什么不想被你们害死,要去京城学武术,你爸过几天搞不好真要送他过去……” 林淼直戳要害“学个屁的武术,他本来在体校也没读什么书,就是想去京城当明星!” 张幼薇一愣“当什么明星?” 林淼解释道“我爸不是刚投了部电影嘛,那个电影导演为了钱脸都不要了,说要把我丁凯弄进京城一家武术学校去,就是李联杰以前读的那所。” “李联杰不是少林寺出来的吗?”身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张幼薇,竟发出了和老林一样的,振聋发聩的时代的叩问。 林淼“……” 半个小时后,老林提前把江萍和晓晓从医院接了回来。晓晓练琴练得太猛,小小年纪居然练到腰疼,而且也当真是能熬,愣是明明从三天前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了,却一直憋到今天才说,估计也是周六整天练琴,加重了症状,到了今天,终于才疼得忍不住了,总算才战战兢兢地跟江萍和黄清清说了。黄清清下午那会儿被吓得不轻,赶紧向王岚作了汇报,然后就急忙把小丫头送去了医院。此时江萍抱着晓晓进门时,王岚和黄清清也跟在后头,脸色全都不太好看,只有老林一副淡定的样子,面带微笑,显然没把太把晓晓的伤当回事——同样也没太把春晚当回事,反正这件事不是他的工作责任,天塌下来,有王岚和张开顶着。 王岚跟老林说了几句话,咬牙让晓晓先静养一周,便脸黑黑地带着晓晓走了。 两人一出门,张幼薇就忙问道“晓晓怎么样了啊?怎么练琴也会伤到?” “每天坐得太久了。”江萍让晓晓在沙发上平躺下来,给她揉着要,心疼道,“那个老师什么都不懂的,每天非要让晓晓一直把腰绷紧,又不是现场表演。昨天星期六,一整天像个机器人一样那样坐得笔直笔直的,十几个小时啊!别说这么小的孩子,大人也受不了嘛!” 江洋道“那晓晓这个样子,下星期还怎么去京城啊?” “京城彩排很快的。”老林解释道,“我们上次过去,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 “一群人真脑子有问题!”江萍听老林这么说,又抱怨起来,“5分钟的事情,让我家孩子拿命去练,要练出人命来,他们赔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骂春晚节目组,还是在骂市宣传部。 反正林淼听了,感觉挺牛逼的。 江萍的骂人对象,居然在短短一年之内,就从天机巷的邻居,变成了她现在嘴里的这群人。 这阶层爬升的速度,快得简直惊人…… “晓晓,还难受吗?”林淼走到晓晓跟前,坐下来问道。 晓晓摇摇头。 林淼又问“下个星期不用练琴了,高不高兴?” 晓晓轻轻点头,笑容很收敛,但明显很开心“嗯。” 老林给前台打电话点了七八个菜,晚上六点不到,林淼一大家子就开了饭。江洋说自己晚上还有两个任务,要保持体力,所以不能喝酒,然后遭到了张幼薇的白眼。老林当着小孩子的面,没问需要打码的那个,只问了下江洋新组建的工程队的情况。江洋笑着说自己把方圆一公里内的著名闲散人员全都纳入麾下了,一个月开五百块工资,有活就干,干完再发奖金,没活儿的时候就不管他们,有问题找他小弟王斌。 林淼问了下王斌是谁。 江洋解释说是自己在夜校认识的同学,也是林淼外婆的邻居的儿子,颇有渊源。而且关键是那货居然是老林的铁粉,《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里的好多段落,能整段整段背出来。江洋看那小哥骨骼清奇,不但背书很厉害,而且浑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武力值很高,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把他收编了,月工资开到每月一千五,社保、医保齐全,属于公司的正式员工,目前的职务是“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拿到拆迁行业,也算是响当当的存在。现在江洋但凡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就直接让王斌去办。 而且手底下的马仔,也全都交给了王斌直管——比方十八中的校园扛把子兼江海房开公司城建科第一分队小队长温仲华,现在就是王斌的直属马仔。然后温仲华手下,又管着一个名叫陈攀的同学。陈攀又有两个小弟,分别是天花板少年和林淼的旧相识肖俞宇同学。肖俞宇则天真地以为,世界上最大的人就是温仲华,然后以温仲华为榜样,拿着他妈每天给他的五块钱零花钱,换成游戏厅的铜板,收编了林淼的另一个前小学同学朱林锋。 所谓的组织体系,就这么简单地靠着每月两千块钱,飞快搭建完善起来。社会的魔爪一路从成校伸到初中,又从初中伸进小学。人才梯队的建设储备工作,可以打满分…… 江洋和张幼薇7点多就告辞回家。 晚饭后林淼就开始背语文课文,一直背到9点便上床睡觉。躺下的时候林淼有点杞人忧天地想,江洋晚上会不会天黑路滑瞎指挥,然后被挖掘机压死,幸好一直睡到天亮,老林和江萍也没大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然后慌慌张张赶赴事故现场。看来江洋昨晚应该是先在家里完成了大任务,又穿回裤子去工地完成了小任务,生活工作两不误,日子美好而充实。 次日早上清晨,林淼6点多就醒了。 醒来后又把排名在他师爷爷之上的著名战斗系作家的名篇《少年闰土》背了一遍,背完后拉开落地窗,天边阳光洒落,白鸽振翅遛弯儿。林淼伸了个懒腰,觉得此情此景,有必要赋诗一首,正要开口吟诵,屋外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反正也吟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林淼,很干脆闭了嘴,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弯腰拿起了服务员放在门外的《东瓯日报》。 摊开报纸,随便一翻,就是他昨天拿了两个学科竞赛一等奖的消息。 林淼不由摇了摇头,心道区区这点成绩,何必要登报,接着再翻到另一版,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要登报了。只见《寻仙》那个版面上赫然写着,《寻仙》完整版将于本月10日出版发行,行销全国,欢迎全市广大市民前往我市各大书店购买,也可拨打预购电话,邮寄到家…… “这么说,我终于要出书了?”林淼不由点点头,转头望向窗外的漫天朝阳,诗性突然又回来了,高声吟道,“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嗯,现代诗。 第五百九十五章 时间进入95年的最后一个月份,不管按公历算还是按农历算,都应该是很确凿地入冬了。 周一早上,江萍起床后认定晓晓的腰上和气温有直接关系,于是全家出门之前,一口气给林淼和晓晓从里到外套了六件衣服。林淼穿得很感动,因为衣服的料子更好更保暖,所以比去年少穿了一件。随后便带着两只裹得跟熊猫幼崽一样的娃,上了楼上的自助餐厅—— 天可怜见,江萍在酒店里住了一星期之后,终于搞明白套房包月的至尊客户,在酒店里吃早饭是不用钱的…… 全家人暖烘烘地吃完早饭下楼,林淼坐上老林的车子时,已经热得浑身出汗。好在去学校的路不远,早上7点出头的风又大,开着窗户一路兜风过去,等从游泳桥下来,林淼心中已然只剩下对江萍让他穿六件衣服这个英明决定的崇敬之情。 奶奶的,今天是真的冷。 明明阳光灿烂的,路边的小水坑居然还结了冰,过了7点都还没化。这对位于北纬28度线上的瓯城区来说,简直和下雪没什么区别。 吹着扑面而来的冷风,走过人气下降的湖滨路。因车床小哥惹上祸事的那家店依然没开,边上好几家店,貌似今天也都歇业了。不过林淼细想一下觉得也对,就现在这种天气,那些需要靠算命才能活下的人,估计连起床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这么大清早地跑过来给大师们送早饭钱,反过来讲,同样的道理,对那些已经起床开始奋斗的人而言——丫能在冬天这个点从床上爬起来,能对自己下如此狠的心,意志力都强成这个德性了,还用算毛的命? 林淼越想越觉得有理,路过煎饼摊时,卖煎饼的大妈忙对他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 然后林淼也朝她回以微笑,招招手,径直路过。 卖煎饼的大妈顿如冷水浇头,满脸的喜悦如路边的水坑一般凝固下来。说好的相遇了就要相守,每天都要买一个豪华加量版比别人都贵的煎饼,外加一瓶牛奶的呢? 为什么才买了一个星期你就不买了?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你这个渣男…… 渣男淼背负煎饼大妈的怨念,十几分钟后,踩着七点二十的早自习线到了教室。 “佳佳!早上好~”林淼进教室就喊。 庄佳佳把椅子往前一挪,后面露出一道很窄但完全足够林淼横着挤进来的缝,一边说道“林老师,恭喜啊,又拿了两个一等奖。” “嗯,我知道,我有点后悔没让学校帮我报英语竞赛了,奶奶的,少拿了一个全市第一,害我早上起来胃口都不好。”林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从抽屉里掏出外国语初中版的语文必备本——就是把所有需要背诵的课文和段落,字体缩小后串成一本,虽然有点耗眼睛,但是真的挺方便,非常适合林淼这种已经在准备冲刺中考却连课本都没翻完的货色。以往都是拿来给顶级学渣突击用的,但天晓得外国语初中怎么会有这会儿,而且还到了林淼手里…… 庄佳佳对林淼所拥有的跟别人都不一样的装备,已经司空见惯,毫无奇怪了,所以当她连基本的好奇心都失去后,便很少再向林淼打听问题,而是变成了一个社会情报搜集器,是不是跟林淼说一些她在外面听到的关于林淼和老林的小道消息。就像这会儿,她就想告诉林淼一个她昨天听到的负面传闻,小声道“林老师,你们《红苗》的那个比赛,那些一等奖是不是早就全部内定了啊?” “不是。”林淼想都不想就矢口否认,掷地有声道,“我们比赛是很正规、很公开的,全程接受社会监督的,谁要有疑问,都可以找有关部门反映,直接举报都行。” 庄佳佳接着问“那上哪儿去举报啊?” 林淼一转头,看着庄佳佳问道“你想举报谁?我水师提督林大人替你做主!” “不是,不是!”庄佳佳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蛤!?~”林淼大喝一声,很愤怒地拍桌道“大胆刁民,这么严肃的事情,你竟胆敢跟本官随便问问?那既然你要随便,就不能怪本官跟你一起随便了!不过本官可提醒你,本官是出了名的随便起来不是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要不要跟我一起随便?” “随你个头!”张雪茹走过来,伸手在林淼头上揉了两下,大声道,“林淼我警告你啊,办事就好好办,别学别人搞那么多歪门邪道,比赛搞黑幕被人抓到,你名声就臭了!” “我去,你们这都哪来的消息啊?现在征文时间都还没截止,我们连入围名单都还没定出来,我这个当评委的都不知道谁获奖了,你们哪儿就听到这些东西了?”林淼一半睁眼说瞎话,一半也确实对这个流言的源头有些好奇。 “别人随便说,我们随便听嘛,只要你们自己问心无愧,那还怕什么流言?”朱佩慈走了上来,“不过你们那个比赛,是不是真的只要拿了一等奖,就能免试进一中啊?” “基本不可能。”林淼感觉这个问题,迟早是要向公众回答的,就当是提前演习一样,小心措辞道,“我们登在报纸上的原文是说,获得东瓯中学的优先录取资格,获取资格和直接录取是两码事,是不是要录取,肯定还要看具体情况。比方说如果你差不多能考上二高,成绩马马虎虎、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再加上你有这个写作上的特长,等中考成绩出来,分数跟东瓯中学差得也不是太远,差个10分之内,15分之内,再加上这个一等奖,这样被录取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你要是差个100分、200分的,那就不好说了。” “哦……”朱佩慈还是年纪小,没听明白林淼所说的“不好说”是什么意思。 边上的孩子也都被林淼随便忽悠住,纷纷以为《红苗》征文是个很讲原则的比赛,便都反过来替林淼说话。刘少锋点着头,一本正经地给姜何川点评这件事道“我早就知道不可能的,团市委这么大的机构,《东瓯日报》这么正规的媒体,怎么可能搞幕后操作啊?全市几百万人盯着呢,想操作也没操作空间的!” 姜何川点着头,公鸭嗓越来越难听“嗯嗯嗯,有道理。” 唯有坐在最后排的许风帆,摸着下巴,对和他只有过道之隔的彭二月道“小月月,你有没有觉得淼哥是在骗人?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在说真话。” 彭二月道“关我屁事,反正我肯定是要花钱买进去的。” 许风帆道“大哥,那是中考啊……” 彭二月呵呵一笑“谁说中考就不能买?” 许风帆想了想“操!跟你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有关《红苗》征文搞暗箱操作的流言,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在林淼耳边飘过。随后的几天,林淼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舆论氛围,反正但凡类似的比赛,总难免被一些想吃葡萄又懒得动一下的人酸两句——就是自己也参加,可既写不出东西也不想写,所以就只能说点关于黑幕的话,安慰一下自己那颗羡慕嫉妒恨的心。 比起那些参加比赛却被刷掉的人来说,这部分人其实更讨厌,但是恰恰,这群人才是占社会绝大多数的。而且往往有时候,说的还真特么准…… 林淼现在是屁股决定脑袋,内心当然对这种流言很反感。不过他的生活总归不是只有《红苗》而已,学科竞赛后,林淼最大的生活重心就落到了中考上,每天的学习安排也做了新的调整。 数学和自然科学的卷子,现在只是隔天一做,而且只做中考真题和模拟题,课本只是偶尔翻一下。语文的学习比重明显加大,每天差不多有半天时间是在跟语文真题较劲,剩下半天,则交给张幼薇的翻译联系——因为老狄这厮写作速度神一样快,虽然《东瓯日报》上的连载还没出,但老狄每天至少能保证出产4000字,所以张幼薇根本不担心林淼的翻译速度能追赶上老狄的码字速度。林淼重生以来,头一回做作业做出绝望感。 那是一种看不到这辈子何时才能出头的感觉…… 非要比较的话,和林淼上辈子前后服务了三任领导,干了快八年的机关秘书都没能提干的心情很像——就是老子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们却还要我继续努力,这算几个意思? 我特么还能怎么努力啊?! 但抱怨归抱怨,前世的林淼,却依然熬到黄敬几乎就要松口。 比忍耐力的话,林淼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不怕老狄写得快,只怕老狄哪天突然断更了,一卡就是一个星期——毕竟他自己的翻译进度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而老狄码出来的字,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时间如飞,日复一日。 林淼刷题、背书、翻译,日历刷刷作响地就翻了过去。 天气仿佛一天比一天冷,路过煎饼摊的时候,大妈的笑容也越来越淡,直至彻底变得淡漠,根本不再理会林淼,哪怕她曾经爱林淼的钱爱得那么深。 转眼到了周六早上,林淼早上放学后,跟着许风帆几个人一起往外走。谈话的内容又有了新的变化,不知谁走漏的风声,林国玲的事情,居然连林淼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 林淼照例无可奉告,沿着蛟龙巷向市府路方向走去。 十来分钟后,走到路口,老林的车子已经在外等候。 开车的人是严晓海,林淼要坐下午1点的航班,直飞京城。 坐在车后排的晓晓,往里头挪了下位置。 林淼跟张雪茹几个同学挥挥手,开门坐了进去。 严晓海笑呵呵地调转车头,一边说道“《寻仙》明天上市,你这个小作家要去京城彩排,真是可惜了,不然东瓯电视台又要过来拍一下。” “下回补上吧,机会多得是呢。”林淼吃过见过,对东瓯电视台的镜头已经看淡,又问严晓海道,“晓海叔叔,你都升官了啊,怎么还来给我爸开车?手底下人看到了,你不怕影响威信啊?” “我有屁个威信!”严晓海哈哈笑道,“你爸就是我的威信!” 这马屁拍得舒心到位,老林不由嘴角一扬。 老林调去市宣传部后,湖滨路产业园管委会的座次依次上调。何晴得偿所愿,当上了管委员的二把手常务副主任,正式返回她的副科级序列。严晓海则是上调一位,顶了何晴的办公室主任的缺。目前离副科级,堪堪只差一步。就等胡剑慧升官,把位置空出来。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根据内部小道消息,牛书记可能年后就要调走。新首官将至,东瓯市的各大衙门,人事调整,正暗流涌动。首善之区的瓯城区,或许首当其冲…… 第五百九十六章 聊到升官发财的事情,严晓海就有点打不住。拍完老林的马屁,又说起许佳昌调去区纪监委,话锋一转,提到许佳昌离开街道后,街道第五把手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但是胡剑慧估计不会再调回来,街道正考虑把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拉上来,因为要响应国家干部年轻化的号召。然后严晓海一说起干部年轻化,林淼就忍不住问了下徐毅光的动态。 未来的岳父泰山大人,今年接连立马两个大功,先是暑假那会儿抓了两个被他直接干死的绑架犯,然后这会儿又逮住26个被他间接干死的诈骗犯——要知道从今年夏天到现在,这半年时间,刚好就碰上严打啊!——这硕果累累的,能不给提个一级半级? 老林听到老林的问题,很是不以为然。他调去市里之后,内心已经膨胀到没边,对区里和街道的消息可谓是相当不上心。而且就算是林国玲被抓之后,他和徐毅光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主要跑动的地方都在市里,去市经侦总队见刘队长的次数,至少是见徐毅光次数的十几倍。 上上周庭审之前,他和徐毅光在法院外碰上,不过也就是点了个头,场面性地寒暄几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更谈不上关注对方的升迁情况。 在老林想来,与其和徐毅光聊林国玲的问题,倒不如聊聊林淼和洛漓两个孩子,要不要先办一场订娃娃亲的定亲宴——毕竟俩孩子老睡在一起,搞不好哪天不小心就睡出个更小的小娃娃来,到时候有个私底下的名分,双方也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当然了,徐毅光应该不至于有老林这龌龊心思…… 相比老林对区里人事调动的莫不关心,严晓海就大不相同了。他每天在屁大的管委员园区里闲得蛋疼,这两个月来遇上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跑了个制作管制刀具的小贩。区公安分局的人过来后,连查抄店铺都嫌麻烦。那些铁扇子、玩具弩、血滴子,重量不轻,离立案标准又有距离,可交给街道还不行,只能自己过来运走,然后找个炼铁厂销毁,费时费力还没好处。 在这种情况下,严晓海除了到处找人闲聊,互相交换基层情报,当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尤其最近《寻仙》最近越写越特么精彩,每天看完两千字后,他都相当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不跟同道中人讨论几句,简直连去街道混午饭都觉得没味道。 “老徐明年估计是要定正科了。”严晓海语出惊人。 老林闻言,猛地身子一硬。 说起来,老林现在的正科其实还是个假正科,因为省里的处分还没撤销,老林现在只能享受正科待遇,暂代正科职务,对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宣称自己就是正科。 因为总不能那么头铁,真的抬手去打省里领导的脸。特别是老林身份还特殊,社会影响力太大,那脸打起来啪啪响的,性质就太恶劣了。 老林很是见不得比他高、比他帅、本事比他大、老婆还漂亮的徐毅光居然爬得比他更快,顿时眉头一皱,不爽地问道“他定什么正科了?不还是副局长吗?” 严晓海见老林皱眉,笑脸立马就没了,跟老林一道摆出一副谴责的架势,愤愤道“区里头乱来嘛!莫名其妙给他加了个政法委副书记,我从来都没听说哪个当三把手的公安局副局长,还能当区政法委副书记的!一点都不合规矩!” 林淼见不得严晓海这狗腿的样子,替小媳妇儿的后爸主持公道“先加政法委副书记,明年过完年就升常务副局长,主持工作,不是刚刚好正科吗?很正常啊。再过个两年,他们局长一退下来,毅光叔叔刚好顶上去,先把局长转正,再等个半年,把政法委的职务转正,再过个半个,入个区常委。刚好副处,人家市里、区里领导肯定都算着的。 像毅光叔叔这种警龄长、学历高、年纪还不大的警察,全市都没几个,不让他上去,还能让谁上去啊?晋升也有硬门槛的嘛,让东瓯市本地人当局长,总比让外地人空降下来好吧?谁家里头要出点事,找人帮忙也方便啊。” 老林听得很不服气,但既然是林淼说的,也就只能点头赞同,叹道“说的也是,市里领导总有市里领导的想法,老徐确实是个挺合适的人选。” 严晓海闻言,瞬间又变脸,笑着改口道“也对哦!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哈哈哈……” 林淼对严晓海的这种公然不要脸已经无话可说。 当老林不再是曾经的老林,他身边的人,也就都不再是曾经的那些人。 就连他这个儿子,现在也越来越变得像老林的人生导师和随身携带的老爷爷…… 所以别人都是重生之后带个挂,而我是重生之后变成挂是吗? 林淼茫然了一下,转头看看晓晓。 晓晓像只猫一样,身子侧躺下来,把头靠在了林淼的腿上。 林淼有点晓晓的无奈,自打不再和晓晓睡一起后,晓晓就总喜欢找点机会,在肢体动作上和他亲近一下。林淼说又舍不得说她,只能任由她躺着,轻轻摸着她的头,忽然又问老林道“爸,阿凯哥今天有没有让你带他一起出去?” “嗯,说了一下。”老林完全不隐瞒地回答道。 林淼道“那你怎么想啊?” 老林道“先过去看看吧,总得先确认那个什么海的武术学校,现在能不能插班进去,能插班,还要办手续,等事情办妥了再带他过去也不晚。你问这个干嘛?” 林淼毫不迟疑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让阿凯哥去京城。他留在东瓯市,出点事情你还能帮他摆平,去了京城,就他那个性格,万一惹到什么咱们家惹不起的人,你面子再大,我们家也要倒霉。再说他在京城也没熟人,哪天跟同学闹矛盾了,你说他能哪里跑?晚秋阿姨现在挺个大肚子,莉莉才那么丁点大,阿凯哥要是三天两头往她们那边去,晚秋阿姨管得过来吗?”这话只说到这里便打住,其实后面还有—— 秦晚秋那么漂亮,丁凯这个年纪,正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上辈子就是十八岁睡大姑娘肚子的勇猛纪录,这会儿再让他撞上孤身在外秦晚秋,天晓得会不会闹出什么大案子来。反正林淼是信不过他。一个连小学都差点读不完的人,自制能力方面,绝对是不值得信任的。 林淼没把话说完,却相信思维方式专攻下三路的老林,绝对能想到这方面去。果然没一会儿,老林的神情就发生了变化,一抹猥琐从他眼神划过,似乎是想到了某些需要全屏打码的画面,然后又很是赞同地样子点了下头“说的是,不该让他去京城,确实容易出乱子啊……” 第五百九十七章 林淼第二次上京彩排,路途上一切顺利。除了在东瓯市机场被突然变得异常严格的安检拦住,头回从里到外搜了他的小书包,然后连跟毛都没搜出来——知道今天要上飞机,林淼就没带诸葛连弩出来,虽然危险系数增加了,不过考虑到在国内遇上劫匪和飞机坠毁的概率其实差不多大,他也就索性咬了咬牙,决定从今往后把生死问题看淡。以后到处飞来飞去的日子,还多着呢,老那么疑神疑鬼的,早晚自己把自己吓死。 老林跟安检人员打听了一下情况,听闻是市里头出了一起枪击案,为防市民恐慌,保密程度相当高。林淼听到安检员说的话,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某个乐观、开朗、活泼、要钱不要命的车床小哥的面孔。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么凑巧…… 过了安检,上了飞机,后头就没什么幺蛾子了。林淼在飞机上吃过午饭,刷了套题,下飞机后遇上孙建涛亲自开车来接,时间才不过傍晚4点出头。习惯了这种舟车劳顿的奔波节奏,林淼到地头后居然也不觉得累。到了羊皮胡同,按响院子的门铃,秦晚秋出来开了门,个把月不见,秦晚秋的肚子已经明显大了起来,但怀孕微胖的样子,仍显得别有风情。 丈母娘见到未来女婿和亲家公,摸着肚子,微微脸一红,露出高兴又羞喜的神色,然后就急忙招四个人进屋坐。孙建涛闲着没事,进屋后坐在楼下客厅里,心里先是羡慕了一番搞大秦晚秋肚子的男人,然后又跟老林说,最近《精忠报国》这首歌在京城大火,某帅波春晚还没上居然就先翻红,现在到处走穴不断,磁带卖得飞起,身价眼见已经直逼半个老林。 老林哈哈一笑,心里笑话孙建涛是个傻逼,说道“歌的版权在我手里,他卖一张磁挣的钱,他拿四,我拿六,哪来的就赶上我的身价了?我以后让谁唱这首歌,谁才能唱这首歌。不然谁要敢乱唱,官司一打起来,他们吃进去多少就得给我吐出来多少!”老林嗓门很高,听得在厨房里泡茶的秦晚秋心情很复杂。如此霸气的男人,真是只恨逢君已嫁时。 要是毅光和老林能合并一下就完美了…… 孙建涛终于发现老林是在拿他当装逼的道具,秦晚秋端上来的茶没喝两口,就赶紧起身告辞。林淼对老林的装逼行为不以为意,帅波现在也算是拜入老林门下,他们爷儿俩这回过来,连帅波的卖身契都准备好了。只要帅波把字签了,接下来《甲方乙方》必有他一个角色。当然如果不签也无所谓,林淼有的是办法能让耿斌把帅波从春晚上换下来,而且帅波的电影梦也不用想了,接下来还有一首《追梦赤子心》也不用交给他了。到底是卖身公司10年为天源文化打工,还是学习何胜明的“人生难得几回搏”,全看帅波自己的选择。 反正没了帅波,林淼将来还能抄底挖个帅渤,谁特么敢说渤哥不帅,娱乐新闻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洗脑的威力。但是想必,在京城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帅波,应该是不会像小明那么不识时务的。什么卖身不卖身的,你要真强大了,什么合同能锁得住你? 林淼拉着晓晓,在屋里头逛了一圈。 不出20分钟,少少那只傻猫就成了晓晓的玩具。 林淼不想让那只傻猫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一个人蹲在院子外面,等待在附近同学家里玩的洛漓回家。然后不到五分钟,就见到小媳妇儿风风火火从巷子外跑了进来。 隔着十几米,洛漓见到林淼就疯喊“啊!~水水!我们晚上又能一起睡了!” 左邻右舍很淡定,只有某一家特别无法控制情绪的年轻人,又砸了个热水瓶,并发出了单身狗在受到双倍暴击后,发誓要毁灭世界的怒吼“我艹你大爷!艹你大爷!喊你大爷啊!” 林淼理都不理那单身狗,然后一站起身来,就被洛漓一个野蛮冲刺加无敌擒抱搂进了怀里。 一个月不见,身高貌似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娃明明连蛋黄都没得吃了,为什么还能长这么快? 林淼心里带着小小的疑惑,院子里头,晓晓就抱着猫走了出来。然后洛漓抱着林淼,晓晓抱着猫,两个人对视一眼,洛漓张嘴就道“水水归我,少少归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晓晓满脸懵逼把猫放了下来。 傻猫又凑到林淼和洛漓身旁,喵喵叫着蹭啊蹭。洛漓气得要死,踢它道“走开走开!我已经拿你换了水水了,水水以后要留在这里陪我上学,你跟晓晓回东瓯市吧,你们两个再也不要回来了!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要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谁特么就要留在这里陪你上学了啊? 媳妇儿你不要自作主张啊! 过了快一个月,小媳妇儿的语言亢奋症状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林淼从洛漓坦荡荡的怀里挣扎出来,严肃教育道“莉莉,我国法律有规定,任何人和未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同居,都是违法的!抓住后都要先阉后杀,现场直播枪毙15分钟以儆效尤,你理智一点!” 洛漓一愣,指着晓晓问道“那你为什么能每天都跟她住在一起?” “她是我姐啊!” “啊——!我不管!你这个负心汉!” 洛漓扔下林淼冲进了院子。 “诶,诶!人来疯什么呢!”秦晚秋从屋里头走出来。 林淼无语地问道“阿姨,莉莉最近看什么书了?” 秦晚秋叹了口气“唉,莉莉这两天从学校借了本《一帘幽梦》回来……” 林淼问“她看得懂吗?” 秦晚秋苦笑道“看得老认真了,看不懂的字就查字典,比看课本都用功。” “哦……那还行。”林淼点点头,转头朝晓晓伸出手。 晓晓一笑,牵起林淼的手,朝里屋走去。 秦晚秋对少少招招手“少少,进来了。” 傻猫比狗还听话,从秦晚秋脚边蹭过去,秦晚秋关上了院门。 …… 趁着晚饭时间还离得挺早,老林给帅波打了个传呼,5点左右,帅波和冯大导还有某丹丹老师的前夫三人,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全部都是识时务的俊杰之才,进门就摆出要给老林磕头的架势,看得秦晚秋都颤抖了。最近南方那边的人可能还不知道帅波有多帅,但京城这边,帅波已然是风头直逼港台四大天王的存在。就这么大的一个腕儿,在老林面前居然真的表现得跟孙子一样。林老师……真是太有才华了…… 被老林召唤而来的三位,都跟老林一样,满屋子的龌龊思想,全都默认秦晚秋的肚子是老林的杰作,嘿嘿嘿笑着,又不敢开口喊嫂子,只道老林做人境界高,自己搞定大的,还带儿子来搞定小的,这是想咋滴?肥水不流外人田,优良基因代代传呐? 下流的荤话憋得有点辛苦,等老林拿出合同,三个人的注意力才从秦晚秋的肚子上转移走,然后认真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就直接签了字。 签完字后,冯大导很感慨道“老板,咱们这个天源文化公司,要是单挂小公子的名字,将来万一被查出来有问题,咱们这一窝子人,不就全折在这里了?公司要是不能正常营业,咱们这个工作,将来也不好展开啊……”刚跟老林签了5年合约的冯大导,当场就改了口,“林老师”变成“老板”,“淼淼”变成“小公子”,转换得丝毫没有心里负担。 老林在外面混了一年,现在听人说话,也算进入了听话听音的新高度,明显知道,冯大导是想掺一股,而不是单纯地只给天源文化公司打工,不过却呵呵笑着装傻道“老冯啊,东瓯市那边的经商环境,还是比较安全的。公司挂我儿子的名字,一方面是我不适合出面,另一方面呢,现在也没哪条法律明文规定说不能这么弄。等将来查到,就算整改肯定也要给个缓冲的时间,不会说封就封的。只要咱们这个事业能好好发展,将来做顺了,做大的,地方上对我们一些细节上的操作,也会尽量的网开一面。 现在呢,公司的业务才刚刚开展,业务数量不多,也没有拆开来分管的必要,你们呢,都是有才华、有能力、有社会影响力的人,事情慢慢来,成功是迟早的事情。将来大家有的是一起进步、一起收获的机会。” “对对对!林老师这话说得对!”刚卖身十年的帅波,赶紧给林爸爸帮腔,“冯导,咱们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只要出了成绩,还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林淼坐在楼梯口听着,嘴角不由轻轻上扬。 晓晓坐在一旁,怀里抱着猫。 洛漓蹑手蹑脚从楼上走下来,走到林淼身后,小声喊道“水水……” 林淼转头问道“演够了?” “嗯……”洛漓嘟嘟嘴,在林淼另一边坐下来,挽住他的胳膊,小脑袋往林淼肩上一靠。 林淼笑了笑。 然后洛漓看看晓晓,冷不丁探过头去,在林淼嘴上啄了一下。 晓晓直接被洛漓大胆的举动吓呆了,小嘴微张,陷入石化,眼里满是人生观念被刷新的惊诧,纯洁的心灵,遭到了洛漓泼墨般的强烈冲击。 秦晚秋端着茶路过,刚好见到这一幕。 洛漓做坏事被抓,红着脸看着秦晚秋,羞得说不出话来。 秦晚秋却只是微微一停,便当作没看见似的,端着托盘,径直朝老林几个人走了过去,很温婉的声音从林淼和洛漓看不到的拐角外传了过来“几位老师,请喝茶。” 第五百九十八章 老冯,一个导演。帅波,一个歌手兼演员。老狄,一个码字的。江晓红,一个跑腿的。天源文化创意投资公司的人员结构正在慢慢完善,业务内容和体系正在逐渐延伸,投资规模正在迅速扩大,社会影响力则明显等过完年就要达到巅峰。 “十年之内,我们不会被人取代,只会吞掉别人。用不了十年,我司就将成为全中国首屈一指的文化传播企业,推进中国娱乐产业向新方向发展,引领我国娱乐产业的风向和潮流,建立行业标准,打造行业规范,引导青少年多看报纸少追星,教育嫩模多学理论少陪睡,为东瓯市创建全国文明城市,为曲江省打造全国精神文明建设示范地区,做出不可估量、不可磨灭、不接受任何反驳的历史性贡献!而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司未来要重点捧红的明日之星,一个是我司未来的老板娘!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她睡在这里我就不睡了?熬夜对皮肤不好的!你们就算不尊重我,就不能尊重一下科学吗!啊?!” 晚上8点出头,林淼吃完饭、洗完澡,手里抓着一个奶瓶,愤怒地冲莉莉和晓晓发出了带奶味的咆哮——但其实主要还是冲着洛漓的。 帅波、冯大导、某人前夫三个客人走了以后,小萝莉就开始造反。先是哼哼唧唧不肯跟晓晓同桌吃饭,然后被秦晚秋扇了一巴掌,暂时闭了嘴。不想等吃完饭后,小萝莉原则不改,又继续作妖,改成不肯让晓晓留在家里睡觉,接着被秦晚秋抽了第二记耳光后,终于搞明白原来这里是林淼家而不是她家,只能暂时妥协,先让晓晓进了房间。 这个时候,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三个娃,萝莉一看没人能干得过她了,立马无惧生死地跟林淼讨价还价,要么她和林淼睡床,晓晓不许睡,要么她和晓晓都不睡,反正晓晓不能上她的床。晓晓全程都很茫然,心想楼上不是还有床吗,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而且林淼这次居然难得地没有毫无原则地惯着洛漓,而是把她们两个一起骂了…… 挨了骂的晓晓态度相当不端正,边听边嗤嗤地笑,虽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反正也不听懂林淼到底在骂什么,只觉得林淼骂人的样子好帅。要不是气氛不太对,真的好想走上去,给奶沫横飞的淼淼来个崇拜的抱抱…… “林水水!你还凶我?”小萝莉不堪受辱,突然大喝一声,可才刚喊了一句,就委屈得鼻子一酸,蹲下来呜呜哭出声来,“我这么喜欢你,你还凶我。妈妈打我,你也不要我,你们全都是坏人,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了,呜呜呜……” 林淼和晓晓一对眼,林淼赶紧道“晓晓,下楼看电视。” “哦……”晓晓看看洛漓,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林淼这才蹲下来,捧起洛漓的脸,看着她满脸的鼻涕眼泪问道“莉莉,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洛漓一下就被问蒙住了。 奶奶的,现在是谁在安慰谁啊? 哪有这么问的? “你是不是问反了?”洛漓红着眼,小脸哭得皱巴巴地问道。 林淼听笑了,道“那是第二个问题,你回答完第一个,我才能跟你说第二个啊。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洛漓点点头。 林淼道“想知道就先回答我,为什么你喜欢我?” 洛漓想了想,弱弱道“因为你对我好……” 林淼摇摇头“再想想。” 洛漓道“因为你厉害……” “嗯,很接近了。”林淼循循善诱。 洛漓又想了想,把两个答案总结了一下“因为你厉害,而且还对我好。” “基本完美。”林淼公布答案道,“不过满分的答案应该是,因为我又厉害对你又好,而且长得还好看。” 洛漓扑哧一声笑出来,喷了林淼一脸的口水,笑道“就是个子太矮。” 林淼唾面自干,擦都不擦,对洛漓的补充说明更是充耳不闻,继续盯着她道“所以这里头有一个道理,你能想明白吗?这三条里头,只要差一条,你可能就不喜欢我了。” 洛漓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淼继续道“那你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吗?” 洛漓摇了摇头,林淼认真道“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得时时刻刻都这么厉害,这么好看,这么对你好,我们才能永远好下去啊。两个人的关系,要这么艰难才能维持住,是不是很残忍?是不是比书里写你只是断了一条腿,她失去的却是爱情还要残忍?” “有这句吗?”洛漓擦擦眼泪,好奇地问道。 林淼道“我过几天把全套的书都给你买过来,你慢慢看,早晚会看到的。不过说好了,只准看不准学啊,那些书其实都是给傻子看的,你知道知道傻子喜欢看什么就行了,但是千万不要和傻子建立共同爱好,不然你也会变傻的。” “那我变傻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林淼想了下,“我尽量。” 洛漓小声道“哦,那我就随便看看好了,看完就把书称斤卖掉……” “还是留着吧。”林淼道,“我去给你买套精装版的,好好保存,以后说不定还能升值,翻二十倍再卖给抢着要的傻子,当废品称斤卖太浪费了。” “哦。”洛漓又点点头。 林淼安静了一会儿“我们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来的?” 洛漓道“傻子。” 林淼摇摇头“不是。” 洛漓“断了一条腿?” 林淼“也不是。” 洛漓仰头想了想,鼻子一吸,咽了一大口鼻涕“嗯……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对!”林淼把思路找了回来,“是你为什么喜欢我!” 洛漓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智商在往下掉“是啊!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他叹了口气,拉着洛漓站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间。 进了卫生间,拧了把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又拉回卧室,关了灯,躺上床,侧躺着慢慢对她说道“莉莉,你知道一个男人,怎么才叫厉害吗?” 洛漓漆黑的眸子,盯着林淼,小声道“不知道。” 林淼道“男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让别人听他的话。为什么别人要听他话,为什么别人会听他的话,这个问题很复杂,等以后你长大了,我才能慢慢说给你听。 但是我今天可以教你明白的道理是,如果你经常当着别人的面跟我闹脾气,我又舍不得骂你,舍不得让你难过,那别人就会慢慢觉得我好欺负,没本事,连媳妇儿都管不住。这样的话,以后慢慢的,有些人就不会听我的话了。 要是不听我话的人越来越多,那我也就不厉害了,对不对?我要是不厉害了,你说你还会喜欢我吗?那到时候你都不喜欢我了,我还会喜欢你吗?那这个后果,是谁造成的呢?” “嗯……”洛漓迟疑了半天,开不了口。 林淼把手贴在洛漓的脸上,微笑道“知道错了是不是?” “嗯。”洛漓轻轻应了声,往林淼跟前贴了贴,连林淼的呼吸都能闻到。 林淼朝洛漓的脸上吐气道“那以后还跟我跟我发脾气了?” “嗯~”洛漓换了个音调,表示不敢了。 林淼又问“那再发脾气怎么办?” 洛漓想了想,突然往林淼身上一扑,整个人压住林淼,使劲撒娇道“不会啦!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你跟晓晓一起睡我都不发脾气了!” “有点原则嘛!”林淼被洛漓压着,捧住她的脸道,“外人面前忍一忍,私底下两个人,还是可以发脾气的啊,不要把自己憋坏了。” 洛漓眼睛一亮“啊……有道理哦!” 林淼忽然又一翻身,跟洛漓换了个位置,反过来压着她道“但是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能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大吵大闹的,多伤感情。” “嗯……”洛漓头回被林淼这么压着,突然有点害羞起来,小声问道,“林水水,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林淼趴下去,贴着洛漓的胸膛,两个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一起一浮。 “一个厉害又好看的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道理就比较简单了。”林淼幽幽道,“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道理。” 洛漓很敏锐道“你骗人……” 林淼坦白道“那就是图你长得好看,简称好色。” 洛漓嘻嘻笑道“林水水,大色狼!” 正说着话,嘴唇忽然被堵住。 某禽兽终于憋不住,想尝一点新的甜头。 刚要深入探索一下,房间里的日光灯突然亮了起来。林淼猛转过头,只见秦晚秋带着老林和晓晓走进来,三个人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林淼趴在洛漓身上,一动都不敢动。 老林第一个忍不住,笑着说了句“阿淼,爸先带晓晓回酒店了,你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要早起的!”说着拉着满脸失落表情的晓晓,憋笑走出了房间。 秦晚秋尴尬得不行,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啪一声关了灯,直接把房门一带,忙跟着老林走了出去,一边送老林出门,心里竟闪过一个荒诞念头—— 要不要提早教他们,什么叫保护措施? 反正看这样子,防是肯定防不住了。 只能退而求其次,别那么早搞出人命就好…… 第五百九十九章 老林粗中有细,比林淼更早想到京城的院子需要装暖气。林淼离京的这一个来月,羊皮巷小院的三栋小楼,就已经全都有了供暖。在南方居住多年的林淼鲜少有机会体验北方的家用水暖,晚上把窗门紧闭,被子盖好,怀里抱个小媳妇儿,边上还躺个小姐姐,一觉下来,简直连都憋尿都可以无视,感觉下床就是对美好生活的亵渎。 昨晚走到院子门口的老林,又把晓晓送回来了,说让晓晓在三楼睡,理由是他晚上或许还有应酬,怕照顾不到孩子。但林淼一万个怀疑,老林的某个真爱女粉就是京城土著,他八成又是见到秦晚秋后感觉燥热难耐,所以必须做点对不起江萍的事情。 可这种事林淼实在是无能为力,一个三十多岁、红透全国、兜里有钱、手里有权且低级趣味浓厚的老爷们儿,他想偷腥,试问谁拦得住?所以为了家庭和睦,林淼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最多以后江萍要是憋不住了跟老林闹离婚,他就替江萍多要点钱。 凡事都有代价。炒红老林的代价,就是委屈江萍的心,这点避无可避。 但话说回来——让江萍坐在宝马车里哭,总比全家一起受穷要好。 某马姑娘被人评为拜金的话,真要坐下来细想,其实挺有道理的。穷人嘛,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生活就是买卖,谈钱何错之有? 清晨六点出头,林淼先把洛漓的腿从身上掰开,然后轻轻摇醒每天至少要睡十一二个小时才能完全清醒的晓晓。晓晓迷迷糊糊摸着黑坐起来,任由林淼帮她把毛线衫一件件套上,然后姐弟俩蹑手蹑脚,踩着拖鞋出了卧室。 上了三楼,洗漱一番,时间才不过6点20多,晓晓站在卫生间外头,打了个长长的瞌睡,然后伸伸懒腰,林淼刚洗完脸走出来,就突然听晓晓来了句“淼淼,你昨晚上羞羞哦,跟莉莉亲嘴。” “靠?”林淼不由一惊,“我那么小心都被你发现了?” 晓晓道“莉莉和你亲亲的时候,莉莉推了我好几下,把我推醒了……” “这么有心机吗?”林淼不由陷入了深思,感觉应该重新估计八岁小朋友的心机。 莉莉这个小媳妇儿,有那么点可怕啊…… 今天的央视春晚彩排时间是早上8点开始,因为是第二彩排,节目基本都已经定下来了,所以要按正式的节目流程来一次。林淼他们的节目,是在春晚的中段稍微靠后,就在某牛县长和冯总统嫡孙的节目后头,具体时间是在10点半左右,不知道算不算春晚的黄金时间段。但反正也无所谓,也不指着这个走红,而且这次表演,估计就是绝唱了。 倒不是林淼看不起春晚,主要是这种事真的太耗费心神,要不是他手头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东瓯市也用得着他的神童光环,这回指不定就得全程陪着晓晓往死里练,实在太耗费他的精力和时间。而且说不定在王岚外行指挥内行的操作下,不仅晓晓会把腰练伤,连他都可能把嗓子唱哑——好在经过这一个星期的休养,晓晓的腰基本已经恢复了九成九。 秦晚秋知道林淼和晓晓要早起,一大早就顶着风出去给两个人买了豆浆、油条和包子,林淼和晓晓下楼时,正赶上秦晚秋提着早饭从外面回来,身上落了不少雪花。 林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京城,下雪了。 晓晓兴奋异常地跑进堆满积雪的院子里,看样子像是要倒下去打滚,林淼眼疾手快拉住她,大喊一声“不要冲动!小心雪里有毒!” 晓晓疑惑地看看林淼,感觉在林淼眼里,好像天地万物全都有毒…… 林淼又叹口气道“唉,今天没空玩雪了,等下爸爸就来接我们了,赶紧先吃饭吧。不然待会儿等化妆还要一个多小时,不吃就没力气了。等寒假过来,我再跟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嘴里呼出的热气,全都变成肉眼可见的白烟。 晓晓看看满地的雪,有点不舍,但犹豫了那么一下,还是被林淼拉进了屋里。 房门一关,楼下的客厅很快又暖和起来。 晓晓向来吃饭困难、吃早饭更困难地磨磨蹭蹭往嘴里塞油条,一碗豆浆没喝完,院子外面,就响起了烧包的车喇叭声。秦晚秋出去开了门,老林和开车的小孟顶着越发大的雪走了进来。进了屋内,小孟哆哆嗦嗦,很不客气地就抓起一个肉包往嘴里塞,一边还抱怨“这个彩排的时间定得也太没人性了啊,星期天早上6点多就要起来,真的是服了。放下午多好啊,大家还能多睡两个小时……” 林淼见小孟敢抢他的包子,二话不说就很有大局意识地怼过去道“人家央视也有使用场地的时间安排的,又不是专门为了春晚才盖那栋楼。楼里头每天天南海北那么多颁奖典礼、那么多高端演出要办,能给你挤出四个多小时彩排算是不错了,也就幸好是春晚,才有这么大的脸,不然你想几点排就几点排,人家整栋楼的工作还不都给你弄乱套了? 再说我们还算好的了,那些八点钟就要上场的,估计六点就得到化妆间,住得稍微远一点,早上四五点就要起床,有的人睡不踏实,闹钟说不定都得定到三点多。你当能上一回春晚容易啊,普通人一辈子也就一次机会,指不定还是求爷爷告奶奶,三跪九叩拜神一样拜来的。 小同志,记住我一句话,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更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名。台上十分钟站着,台下十来年跪着。让你大清早起床干活,就是让你知道知道,你现在还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力,该收的尾巴要收好,不然在不该露的时候出来,我保证你就两个字——歇菜!” 小孟听林淼说完,突然失去了吃包子的胃口。 小同志?你个小兔崽子,喊谁小同志呢? 老子过完年就调回市府办了! 我特么是副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啊! 第六百章 清晨七点不到,太阳还没升起,街边的路灯却已经灭了。 当洛漓醒来发现林淼已经和晓晓私奔,抓狂地对晓晓昨晚睡过的枕头使出过肩摔、十字锁、夺命剪刀脚等招数时,林淼和晓晓正好手牵着手,从东瓯市驻京办的车上下来,来到银装素裹的央视大楼门口。大门外的街面上,一群环卫工人还在忙碌地清扫着马路上的积雪。看样子大概率是从昨晚凌晨就开始上工的。各个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为生计艰难奔波,都不知道这么大冷的天,冻坏了有没有工伤补偿。但估计是没有的。 林淼看得不落忍,于是便选择看都不看,直接跟着老林,进了温暖如春的大楼之内。过了简单的安检,只有老林三个人上了楼,小孟则先开车回去,等中午11点过来接,趁着这几个小时的空闲,他还能回去再补一觉。不过林淼觉得这小子大概率也是废了。在驻京办干了三年,居然只沦落到给人开车。狗屁的副主任科员,简直给他的后台丢人。 “爸,小孟叔叔家里是干嘛的啊?”林淼随口问老林道。 老林道“市政协一把手,姓孟。” 林淼沉默片刻,认真道“我觉得我可能有必要跟小孟叔叔修补一下关系。” 老林笑道“老孟今年59岁,马上就退。” 林淼二话不说就改口“我没看错,小孟就是个渣渣!” 晓晓听得咯咯直笑。 三个人熟门熟路上了楼,被央视大楼的工作人员见到后,待遇却比上回来的时候高了不少。帅波被老林一首歌碰上春晚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老林撺掇东瓯市宣传部投资《甲方乙方》并且真金白银拿出三百万的手笔,也在冯大导的有心宣传下,已然路人皆知。 这年头所谓的大明星其实真没什么钱,九十年代初,多的是一夜翻红赚了一两百万就直接隐退的歌手——为什么?因为那时的人都相信,一百多万的现金,足以让自己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大概从95年之后,人们的眼界才开始稍大了些。但眼界归眼界,口袋归口袋,能一口气拿出几百万投资电影的,仍然是少数。某著名兄弟94年成立公司,但直到《甲方乙方》走红,看到其中的巨大利润,才下了决心投拍《没完没了》,但那都已经是98的事了。 98年啊…… 对林淼来说,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遥远。某小燕子作为中国大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偶像明星,靠着一部琼瑶剧开创中国的电视剧新纪元,也就是在那一年。此后国内娱乐行业蒸蒸日上,一发不可收拾,离流量年代,也不过就相隔不到二十年而已。 名气、门路和钞票俱全的老林,以地方官员兼演员亲爹的身份一露面,就有央视的工作人员麻利地把林淼三个人请进了休息室。这回休息室里的演员,名气比上回还大些。 正是节目出场排在林淼和晓晓前面的两位当红的相声演员,牛县长和冯想你。 在休息室数量紧张的情况下,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居然只有这么寥寥两个人。牛县长和冯想你见到老林,相当客气地站起来,跟老林握了握手,表达了一下久仰之情。等夸完老林后,自然也没忘夸夸林淼和晓晓,冯想你对林淼在央视的装逼事迹如数家珍,居然连林淼拿了个全国十佳少年先锋的奖都知道,可见最近这些日子,京城里没少流传关于老林的传说;至于晓晓,往死了夸漂亮就好,反正也是实事求是,不算睁眼说瞎话。 而且正常来讲,上过一次春晚后,晓晓也就迈入童星序列了,加上有老林这么个横跨政商两界的东瓯市土财主亲爹撑腰,日后简直想不红都难。所以现在不捧个两句,让小姑娘对他们留个好印象,那还更待何时?要知道小孩子长大,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老林笑呵呵地跟两个曲艺界大佬聊了片刻,不多时,给林淼和晓晓化妆的人就来了。 但比较意外的是,除了两个化装师,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堪称春晚最大牌的伙计——本次春晚的主持人倪大姐和赵老师。一群可谓是全中国最著名的靠嘴皮子挣钱的人聚到一块儿,面对面和老林聊起来,各种好话简直不要钱地往外蹦,等老林被逗得开心了,倪大姐突然蹦出一句“林老师,我家陈导最近也想拍个新片,您有没有兴趣也来参与一下?” 林淼一听,恍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条花边消息,貌似倪大姐这段时间,正在跟某著名女演员抢老公,她这突然跑过来跟老林提这件事,该不会是想借老林的钞票给自己当筹码? 仔细想想,陈大导自打《霸王别姬》之后,还有没有拍过特别赚钱的片子? 嗯…… 没印象! 如此几个念头在心中闪过,林淼吓得赶紧大喊“先看剧本,再谈合作!” 倪大姐一愣,没料到还跳出个小豆丁来,不过也没把林淼当回事,正要再说两句,外头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来喊“倪老师、赵老师,耿导正在找你们。” “好,马上来。”赵老师说着,跟老林握了下手道别,便出门而去。 倪大姐又急急忙忙对老林道“林老师,咱们有机会再谈啊,我家陈导国外拿过国际大奖的!真的特别出色,特别优秀,现在特别需要像您这样有能力的人支持他!” 老林随口说了句不花钱的场面话,总算把倪大姐哄走。 两个主持人一走,林淼立马就半点不客气,当着牛县长和冯想你的面道“爸,千万别脑子发热啊,那个阿姨他男朋友拍的电影我看过,水平确实高,不过那样的片子,一个人一辈子能拍出一部就不错了,绝对不能指望他每部片子都那么优秀。再说艺术片本来就难卖座,咱们拍电影是为了挣钱,投资前景不明的项目千万不能搞。投陈导还不如投这两个叔叔。” 牛县长和冯想你听得一怔,对望一眼。 牛县长一本正经道“老冯,对淼淼说的这个事情,你怎么想?” 冯想你一本正经得回答“我要是没想错,我现在应该是想你之所想。” 牛县长当即对林淼露出微笑“淼淼,叔叔觉得你这个提议,很有可行性!” 林淼想了想,反问道“每人片酬5万,总投资不超过200万,拍摄时间半年左右,分成另算,再找几个小品演员跟你们搭伙,你们可以接受吗?” 给林淼做头发的化妆师,听到这里不由停了下来。 一个八岁的小屁孩,张嘴就是200万…… 虽然作为林老师的儿子,说这种话貌似也能接受,可那股突然好想就地辞职,跟他们回东瓯市讨生活的心情,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零一章 快到九点半的时候,林淼和晓晓终于完成了上台前的定妆。林淼被迫换上了一身刚刚定做出炉,都没来得及洗,还带着布料气味的儿童版燕尾服,妆倒是没怎么化,脸上擦了些许的粉就算了,腮红、口红打死不要,只有一头几乎要及肩的长发,被梳成了大背头加“艺术家的马尾”,满脑袋摩丝,熏得他脑仁都疼。幸好演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表演完毕直接就能回家,不然真要顶着浑身的化工产品一整天,林淼很担心会对身体造成不可以的损害。 相比林淼的惜命怕死和惴惴不安,晓晓对自己被电视台的叔叔阿姨打扮得漂漂亮亮就高兴得多,对所有化妆品全都来者不拒,光搞个眼线就花了十几分钟。 根据耿导的研究,晓晓的五官里透着林黛玉动不动就“我现在满心愁绪只想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独自默默流泪”的气质,所以宁可把晓晓的眼睛化得稍微柔媚一些,损失掉一些童真,也绝不能让全国十几亿观众在除夕夜从她眉眼间发现那一缕天生自带的凄苦相。讲真,要不是看在老林和《虫儿飞》这首歌的份上,耿斌心里绝对是更倾向于使用看着就一脸福相,脸型偏鹅蛋的洛漓,而绝非虽然更漂亮精致,却显得柔柔弱弱、楚楚可怜,天生网红脸的晓晓。 说到底,怪只怪林淼不争气,才半年功夫,身高就给洛漓拉开了十几公分,手牵手的时候,构图严重不对称。而耿斌要的是,一种既有儿童的纯真,又有那种若有似无的孩子的懵懂感情的感觉。《虫儿飞》既是儿歌,也是情歌,让林淼和洛漓演小情侣,显然比姐弟同台更合适。但现在也就只能拿晓晓凑合了,毕竟林淼和洛漓站在一块儿,更特么像姐弟…… 晓晓化完妆,换上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雪白束腰公主裙,戴好头冠,拉着林淼走到落地镜前照了照,俨然就跟这年头结婚的新郎、新娘一样。 刚刚为了恰饭跟老林口头谈妥了一个合作项目的牛县长和冯想你见状,立马给出了点评。 牛县长吟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这个妆化得好,晓晓原本是看着像小仙女儿,现在化完就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了,那根本就是!” 冯想你道“肤浅!小姑娘的漂亮,光是像不像仙女的问题吗?小姑娘这个扮相,单拎出来,最多也就是西方宫廷里的小公主,还得跟小公子相得益彰地这么互相衬托一下,你说的小仙女儿的感觉才能出来。小公子为什么能衬托得住?那是因为小公子的器宇轩昂,是由内而外的,长相好看还是其次,关键是内在的气质,渲染出了外在的风采!内外兼修,才貌俱佳!不然哪能托得住仙女下凡?” 林淼转头看看冯想你,心想这位军阀总统的后代也是不容易。 为了过几天好日子,一辈子都要诚实做人,不能说谎。朕听到你的心声了还不行吗!不要再这么客观地夸朕了,你就是夸得再到位,片酬也不会加半毛钱的! 林淼心里大喊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牛县长和冯想你道“感谢你们这么理解我,长久以来,我心中一直有句话,觉得说出来不太合适。但是今天既然遇到知己,我觉得,是时候可以吐露一下心声了。虽然这个世界上,到处充满了质疑我、眼红我、打击我、诽谤我、伤害我,妄想弄死我他们就能发达的人,但我还是要勇敢地告诉他们,长得帅又有钱,不是我的错!长得帅、又有钱,还能拿一堆全国一等奖,更不是我的错!两位叔叔,你们能体会我这种木秀于林,天天要受一小群人挖苦,又天天要受一大群人崇拜的痛苦和烦恼吗?” 牛县长和冯想你沉默片刻,冯想你认真问道“淼淼,我们认识好多相声界的老前辈,你有没有兴趣,业余时间稍微学两段……” 学相声当然是没有时间的,有时间也没什么学的必要。反正再过几年,收购某郭老板的小剧场是势在必行。寡人航母都要到手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林淼婉拒了牛县长的好意,不过却给晓晓留了条路,指着晓晓说道“我过几年要到京城上学,到时候想带晓晓来这边读初中,要不先让晓晓拜个师?” 两个大腕儿闻言,冯想你顿时眼睛就亮了。 …… 半个小时后,等牛县长和冯想你离开休息室时,晓晓已经是冯想你的记名弟子。估计三天之内,消息就能传遍整个中国曲艺界。晓晓还一脸懵懂地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刚才连跪都没跪,只找央视的工作人员要了一杯热茶,然后晓晓给冯想你敬过茶,便算礼成了。 林淼想象了一下若干年后晓晓在德云社周年庆舞台上打快板的画面,底下是一大群花两万块买台下票的高级舔狗,那画面真的好美…… 牛县长和冯想你走出休息室没一会儿,催场的人就来喊林淼和晓晓了。 彩排套路和上回一样,晓晓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就没再害怕,用不着林淼陪着,去了舞台下面等着。不多时台上晓晓的师父表演完,就轮到林淼和晓晓上台。 台上一群表演萤火虫的小朋友,私底下也不知道练了多少次,音乐一起,闭着眼都知道自己该干嘛,林淼和晓晓也没出幺蛾子,不到5分钟,又是一遍过。 下了台,林淼没急着走,又等了两个节目,等到帅波唱完《精忠报国》,跟他找过招呼,然后带着晓晓找到冯想你,道完别才下楼——其实还想再等等某赵大爷、范大爷、某丹丹这些腕儿的,不过刚才答应冯牛二人的项目,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这么早说,根本没有必要,等什么时候项目正式立项,资金到位了,再让冯想你和牛县长代为联系也不晚。 一个早上功夫,就在曲艺界打开一个大口子。 这趟来京城,花的时间还挺值。 第六百零二章 早上的彩排顺利结束,按道理下午坐飞机回东瓯市,晚上8点之前绝对能到家。不过老林把林淼和晓晓送回羊皮胡同后,却又说要去找冯大导聊聊电影的事情,毕竟他现在是《甲方乙方》的出品人兼制片主任,虽然除了开支票和盖章之外毛都没干,当然让他干点什么,他也没那个专业水平,不过去问问剧组筹备进度,总也应该的。等回去之后,还要向市宣传部的领导汇报,属于正儿八经的公务。理由如此充分,林淼当然就只能陪老林再跷课一天,而晓晓一听说明天不用上课,自然很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洛漓,可以再跟林淼腻歪一晚。 老林下午出门后,林淼闲得睡不着午觉,无聊又刷了一套题后,就跟洛漓和晓晓在院子里打了一下午的雪仗,打得浑身湿透。不过三楼房间里林淼全家备用的衣服还有一堆,都是江萍上回过来时,提前把西城街家里快放不下的一部分,直接拿来永久存放的,也省得以后再过来时还要提行李箱,考虑得可谓相当周到。 顺便可以提一嘴的是,原本对秦晚秋母女俩长期住在羊皮胡同新房里的事情,江洋也算想通了。房子嘛,就得有人住着才有人气,就当秦晚秋是自己家雇的保姆了,房租和工钱相抵,相当合算。林淼听江萍说完后,觉得老妈做人还是挺大气的——拿秦晚秋这样一个正式在编的人民警察,兼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太太,兼自己儿子的未来丈母娘当保姆,江萍估计也是全国头一份。 林淼三个玩雪玩得湿答答的小孩洗完澡,包裹浴巾在暖烘烘的洛漓房间里下了半天的飞行棋,一直下到天色渐黑,老林却仍没回来。林淼忍不住给老林打了个传呼,过了足足快半个小时,老林才回了个电话,听声音好像有点喘,中气不足的样子,只说自己晚上还有应酬,就不回羊皮胡同了。明天早上点左右,直接过来接林淼和晓晓去机场,让林淼和晓晓安心睡觉。 挂了电话,林淼心情略有点糟糕。 试问一个正常在酒店里过夜,洁身自好的男人,有什么理由非要特地跟儿子提一嘴,自己晚上还有应酬?显而易见,老林这回的轨,出得有点厉害。 尼玛这是跟姘头阿姨小别胜新婚呐?乐不思蜀啊? 偷偷摸摸也就算了,这么光明正大拿公务当借口,还把可爱的儿子和女儿扔在家里,从下午啪到天黑都没完,还要再啪一个晚上,还要翘掉明天的班。 既不把老婆孩子放在眼里,也不把组织纪律放在眼里,老林你这是要走向全免骄奢淫逸的人生道路,从此作死不回头了是吧?! 林淼觉得老林这回过分了,放下电话就对秦晚秋来了句“阿姨,你千万不要喜欢我爸爸,我爸爸配不上你。” “怎么了啊?……”秦晚秋被林淼说得又心虚又莫名其妙。 林淼摇头直叹“男人啊……” 一边说一边垂头丧气往楼上走。 感觉可以开始准备老林和江萍的离婚事宜了。他这个当儿子的,最懂自家老头子。老林这个人,手里没钱的时候,比较难关注自己。手里有钱了,一定管不住自己。 而现在,老林手头可不仅仅只是有钱而已! 秦晚秋安静了片刻,大概就想明白,老林夜不归宿到底是干嘛去了。她有点震惊,又有点轻微的难过,老林的才子形象虽然还没崩,但在秦晚秋心里,总归有了裂痕。这么一想,还是徐毅光好啊,每次从东瓯市过来,不管多累,对她总是激情满满,交货量那叫一个充足,忠于组织、忠于家庭,绝对是个对老婆一心一意的好老公。 “唉……”秦晚秋叹了口气,心想这或许就是才子吧。 哪个才子不风流啊…… 就是不知道江萍知不知道,想好跟她透露一下的说…… 林淼晚上气得只吃了两碗饭就睡了。9点不到,左拥右抱,三个小孩把被窝睡得滚烫滚烫,早上醒来时,晓晓和洛漓叠罗汉似的压在他身上,难怪又做梦梦到被压在金字塔底下,金字塔上还贴着西城街道的封条,混搭得一塌糊涂。 洛漓早上还要上学,被秦晚秋叫醒后,哼哼唧唧半天才爬起来。 吃过早饭,林淼拉着晓晓,先把洛漓送到学校门口。 洛漓又在校门外当着几百人的面跟林淼泪眼莹莹的告别,先亲一口再走。边上一个路过的小孩看毛了,连忙冲站在学校门口的值班老师大喊“老师!抓早恋啊!抓早恋啊!洛漓又带她男朋友来学校了!”林淼和洛漓闻言,暂停你侬我侬,联袂给那货一个“不想死就滚”的坦荡眼神,乱叫唤的小屁孩,瞬间就失去了揭发、告密、打小报告的心情和胆量。 现在的低年级学生,太猖狂了。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 不让说也算了,还那么凶…… “莉莉现在这么出名吗?”林淼仰头问秦晚秋道。 秦晚秋一脸苦笑“打出名堂了……” 林淼恍然大悟,鼓励洛漓道“莉莉!保持住!人设不能崩!” 洛漓重重一点头。 林淼又道“放寒假了我就来陪你,你要是考两个一百,我就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洛漓问道“什么奖励?” 林淼一笑“考出来再说。” 洛漓嘟嘟嘴,收起难过的表情,又低头在林淼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嘻嘻哈哈跑进了学校。 站在门口值班的老师见状,欲言又止半天,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洛漓的小男朋友名字叫林淼,林淼他爹是林国荣,帅波是林国荣捧红的…… 这里头的关系,京城四中附小全校师生全都知道。社会名流家庭的内部问题,他们这些虽然七拐八拐关系也能拐进京城各大衙门的普通小学老师,最好还是别瞎打听了。 再说洛漓虽然以双节棍和腿脚功夫闻名一二三年级,不过学习成绩目前还挺给力,两道杠都别上了,可谓是货真价实的文武双全。再说小学生嘛,成绩好就好了。什么早恋不早恋的,只要天天考一百,坚持到高考上京华、京大,就算早孕了,学校也能给丫洗白,当丫最坚强后盾!——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洛漓真有大着肚子考上京华的那天,社会舆论会不会很纠结? 感觉就算是骂,那听着好像也挺让人眼红的。 挨骂的当事人,指不定还被骂得如沐春风…… 想想到时候新闻上会怎么写—— “在今年的全国高考中,有一位同学特别值得关注。不仅因为该同学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京华大学,还因为其另外一重身份。据悉在紧张的高三复习阶段间,来自燕城市叉叉高中的洛漓同学,已经意外又惊喜地成为了一位准妈妈。洛漓同学的男友林淼,是东瓯市著名作家林国荣的儿子,并且本身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东瓯市神童,幼年时便曾获多项全国比赛大奖,并曾荣登春晚表演舞台,目前正……” 这…… 这还骂个毛!谁特么能找得出挑刺的角度啊!四中附小的这位值班老师,越想心里越愤愤,感觉妖孽已出,世道要完。可她显然还没真正搞明白,林淼的舆论引爆力有多厉害。 就在林淼不在东瓯市的这两天,《曲江日报》刚刚对访问杭高附小的中科局少年班的负责人赵乾元和京大教授钱穆恩做了采访。钱穆恩遗憾表示,自己又被林淼拒绝了一次,打算等林淼中考完毕,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赵乾元则告诉记者,林淼虽然拒绝了中科局少年班的要求,但他目前已经将林淼列入观察名单,希望在明年的全国初中生学科竞赛赛场上,能看到林淼有更好的发挥。记者又问赵主任,闻名东瓯市的神童,水平到底如何。赵主任表示,不以知识储备算的话,目前林淼的数学水平,大概和重点高中高三文科班的尖子生不相上下。 随后就在距离此刻的半个小时前,新鲜出率的《曲江日报》来了一篇 《二拒京大钱穆恩教授邀请!中科局少年班负责人赵乾元表示期待将来!——两位知名儿童教育专家昨日抵杭,谈及我省著名神童、我省知名作家林国荣之子林淼》。 报道一出,东瓯市这边的媒体反应相当强烈。 岂可修! 明明父子俩都是我们东瓯市的人,到了你们省城媒体嘴里就变成“我省”了! 抢新闻热点也该有个底线,捞过界就吃相难看了啊! 于是《东瓯日报》编辑部立马下了通知,再给林淼写一稿8岁出版长篇连载小说,打破全国纪录的传记报道,务必把老林和林淼爷儿俩的成名历程,再串起来走一遍,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老林和林淼属于东瓯市,跟不要脸瞎截胡的省城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这一片林淼所不知道的纷纷扰扰中,整夜未归的老林,终于打出租车,满脸被掏空的样子,脚步发飘地回到羊皮胡同。 林淼和晓晓轻装上阵地坐上车后,老林还给林淼带了份礼物。 《寻仙》的第一册,昨天刚发售,今天京城的新华书店就有了。 林淼拿着书直叹,以前一直不知道所谓的人生快车道有多快,现在看来,差不多就是眨眼几十年那么快吧——瞬间功夫,就走完了正常人家几代积累才能走完的路,脚上还沾着擦不去的泥巴,手却已经在往天上伸,一切看起来就跟空中楼阁似的,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既然好不容易要上来了,脚上的那点泥巴,就不是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人生的机会就那么几次,就算咬牙咬出血,老子也绝不会再让自己掉下去! “爸。” “嗯?” “咱们家要起飞了,明枪暗箭到处有,你做事要小心了。” 老林愣了愣,随即不当回事地微微一笑“放心,爸心里有数。” 第六百零三章 春晚彩排结束,下一次来京城,就是寒假了。今年的春节时间较晚,要等到96年的2月19日。正式寒假则是从1月29日开始,几乎要放满一个月,到2月26日才开学。 不过眼下考虑下学期的事情,显然稍有些早。 现在林淼首先要全力以赴面对的,还是安排在1月23和1月24这两天的全市期末统考——全市初三统一试卷,包括下面的县市区,本质上就是中考前的“一模”。而这一次,外国语初中的全体初二学生,统统都要参加。一番考试下来,本届学生的成色,基本也就出来了。再接下来,就是一个长达100天的攻擂和守擂的拉锯战,直到中考结束。 在目前看来,这大概就是林淼这代人,人生中所要面临的第一次阶层筛选。 你要是来个斗之力三段,家里又没有老爷爷或者别的外挂,那此生基本也就差不多了。至于通过别的途径实现翻身的,那毕竟只是极少数幸运儿。毕竟外挂数量肯定要比被淘汰掉的人的数量更少,不然要是每条咸鱼都能翻身,那些靠压榨咸鱼劳动力的人还怎么过日子?所以社会上永远有的是把努力翻身到一半的咸鱼,再重新翻回去的人。 或者咸鱼之间互相伤害的也不在少数…… 林淼上辈子在那么惨烈的环境下,都不曾变成咸鱼,现在有了这么好的物质条件,想的就更远一些。郭鹤龄跟他最初的约定是全市前一百,但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要想稳妥进前一百,林淼至少要要目标定在全市前十。可既然前十的目标都有了,干嘛不直接就奔着第一去?神童光环,还需要继续增光添彩,才能持续闪耀,闪瞎世上那一双双越发鲜红的狗眼啊…… 带着腾腾的要拿下全市中考状元的杀气,林淼在京城机场又被重点检查了一次。 不过这回三个人连行李箱都没带,跟林淼相当面熟的首都机场安检人员在翻过林淼的小书包后,神色略微有点复杂。一来是没搜到什么大杀器,二来这小兔崽子在书包里放《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基础上,这次又加了一本《刑法》,这算几个意思?向机场安检示威吗?! 安检叔叔很闹心,但还是把林淼放了过去。 早上11点的飞机,下午4点不到,返回酒店。 林淼和晓晓一回家,双双就扑了街。 这么飞来飞去的,思想是准备充分了,可体力真的吃不消。在家休息半日,林淼什么也没做,晚上5点多吃过饭,7点半打着呵欠看完《新闻联播》后直接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早上6点出头睁开眼,恍惚了好一阵,林淼才算搞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华侨大酒店的房间,还是没法跟家比。 出门几天再回东瓯市,居然住的仍不是自己家,林淼不禁有点想念西城街的小储藏室。不过估计这么多天过去,装修队铁定已经把屋子搞得连工程师他妈都认不出来,等过几个月再搬回去,自己就有大房间住了,做作业再也不用蹲客厅的茶几…… 像往常一样在酒店吃过早饭,全家人坐老林的桑塔纳各去各的地方,林淼比平时稍早几分钟,7点出头就到了教室。见教室里没什么人,又口嫌体正直地去办公室拿《东瓯日报》,准备先看看今天的翻译作业难度如何。走进办公室,林淼抬眼就看到老狄的办公桌行摆了高高的一摞书,全都是新出的《寻仙》第一册,老狄正埋头在刷刷写字。 靠!胜不骄败不馁,暴得大名却能淡然处之,大清早就过来认真干活,好员工! 林淼心里夸赞过去,然后凑过去瞥一眼,表情顿时就变了。 老狄这狗日的,居然在练签名…… “老狄,你冷静一点!签名这种事就交给我好了!我不可能让你抛头露面去参加签售会,代替我去接受女读者的崇拜的!”林淼忍不住提醒道。 老狄练签名太过专注,突然听到林淼的声音,先吓一跳,然后就露出笑脸来,高兴道“淼哥,你回来啦?你知不知道昨天全市书店,一共卖了多少本《寻仙》出去?” 林淼很淡定地问道“多少?” 老狄三个指头抓成一簇,眼神振奋道“八万多册!一天卖出去八万多册!全市的书店都断货了,妈个逼,金庸现在要再出新书,估计卖得都没《寻仙》火!” “冷静,先不要说脏话!”林淼陷入了深思。 他和东欧文化出版社签的分成合约是每本书按售价提成20,是出版社目前最高级别的分成数额。《寻仙》一本书6万字,定价10元,一天全市卖出八万册,提成就是16万…… 再扣掉税,到手大概14万左右。 也就是说,昨天他在家里睡觉的那么点功夫,他就净赚了14万…… 这还不算东瓯市以外,其他城市的销量。 嗯…… 升级打怪,副本夺宝,装逼打脸,果然无往而不利。 林淼默默走到办公室的窗户边,看着窗外稀稀落落从停车场里走出来的孩子,突然双手叉腰,仰头大笑“寡人吃火锅,你们吃火锅底料!你们骑自行车,寡人买停车场!哇哈哈哈哈哈!” “林淼那狗日的又怎么了?” “狗日的,为什么这种人能天天上新闻,昨天《东瓯日报》又整版都是他……” “果然是上报纸的次数太多,兴奋过度疯掉了吗?活该!呸!” 林淼高喊完毕,转头又冲老狄喊道“老狄,拿笔来!” 老狄一怔“你要干嘛?” 林淼指了指满桌的书道“你这些书是不是要拿出来送的?让寡人来赐你几个字!” 老狄忙道“不用,不用,张老师他们说你一年做下来卷子有两麻袋,签名太多,已经严重贬值了,只要我一个人签名就可以了。” “靠!没眼光!我7岁签的字和8岁签的字是一个概念吗?”林淼朝老狄竖了手指,然后走到张幼薇桌子前,翻出接下来要翻译的那份报纸,口正直体嫌地走了。 他确实也挺懒得给人签名的,除非是签售会,不然都不晓得那玩意儿有个毛的用。 同样的道理,林淼向来也懒得管别人要——除非是上级领导的墨宝。 不过可惜林淼伺候过的三个副区长,一个比一个缺书法天赋,尤其到了黄敬,那个字简直写出了小学生水平,方方正正,工工整整,一笔一划,无论怎么看,始终就两个字幼稚! 林淼吐着黄敬的槽,屁颠颠回到教室,就这么半会儿的功夫,教室里的人起码已经到了四分之三,见到林淼出现,小屁孩们纷纷涌上前来,抢着要林淼给签一个。 不是一人一本,而是每个人手里拿了好多本。 “冷静!不要跪!大清都亡了!朕不值得你们跪!”林淼大声怒吼。 许风帆更大声地吼回去“别逼逼了!赶紧签!你签完还要拿给狄老师签,楼上和隔壁班至少还有几百本要签呢!” “哦!”林淼立马闭嘴,提笔刷刷开工。 教室里一片闹哄哄间,张幼薇走了进来,见林淼正常规性被人包围,有点无奈地拍了下拍,喊道“一个个排队来!林淼还能跑了不成啊?” 围着林淼的这群货一瞧大美人班主任驾到,赶紧四散坐好。 被挡在外围的张雪茹很鄙视地看了眼全班,嘴上重复张幼薇的话说道“就是!还能跑了不成啊?林淼,先帮我签一个,你那个章也给我盖一个吧。再写几句话,送给张雪茹的堂姐张雅丽,祝张雅丽生日快乐,永远幸福。1995年12月25日。” “靠,写这么多,你干脆让我给你默写个兰亭集序多好?”林淼嘴上吐槽,手上却刷刷按张雪茹的要求写着,顺嘴又问了句,“你姐25号生日啊?” 张雪茹道“对啊。” 林淼点了点头,心道好巧。 我姑妈25号判刑…… 第六百零四章 明年都没饭吃 张雪茹让林淼写的东西,对全班乃至全校乃至外校的同学,都起到极其错误的示范作用。 林淼一整天下来连自己班上同学的书都没签完,各个全都要按张雪茹的标准,让林淼给他们全家上下老老少少、七大姑八大姨写一堆祝福的话,写完后还要林淼加盖“君大”和“天上来”两方私印,也就亏得全班都知道林淼在画画方面手残又低能,不然这一套下来,诗书画印齐全,林淼写到期末都搞不定。看在高媛媛和蒋琴琴轮流撒娇的份上,林淼利用课间10分钟和午休的片刻,一直弄到了下午放学,也就刚好搞定了半个班级。 一共是140本,差不多人均带了七本过来。 彭二月同学最高风亮节,表示自己可以最后一个来,而且只要签名就行了,别的都用——这狗日的早上是提麻袋来的,足足36本,也不知道哪儿就有那么多亲戚朋友要送。林淼严重怀疑,就是老彭先随手买了一柜子,然后看彭二月能拿得动多少,就让他全都背了过来。 这幸好也就是林淼暂时没了春晚排练和学科竞赛的压力,这才有心情见缝插针抽空给马上就要分别的初一同学们写几个字,不然的话,早就去他奶奶的了。 如此忙碌到下午结束,隔壁雷瑞瑞兴高采烈跑来插队时,林淼已经彻底失去了参加签售会接受女粉丝爱的抱抱的兴趣,打算食言一回,下次让老狄代为参加。对雷瑞瑞,也只能暂时婉拒道“再等两天,我先把自己班上的签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雷瑞瑞只好带着淡淡的惆怅离去,心想林淼果然是变了,去年还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可好说话了。现在却只跟漂亮小姐姐好说话…… 雷瑞瑞前脚走掉,楼上叶一帆又带着陈渔跑了下来,林淼更直接“这个月签名额度满了,下月请早。”于是叶一帆和陈渔也败兴而归,并对即将上楼的林淼产生了怨念。 最后一拨,则来得有点出乎林淼的意料,居然是陈攀和他的小弟天花板少年,带着他们班一群四中的孩子跑了过来。陈攀站在教室门口,还跟林淼攀交情,掰着指头算道“林淼!怎么说我大哥的大哥,也是你舅舅的小弟,你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林淼言简意赅“滚。” 短短一天时间,林淼就以最直观的方式,看出了《寻仙》的火爆程度,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提前跟老狄签了十年合同,不然这第一册写完,老狄要是真单飞了,那天源文化和东瓯市出版社绝对就压力巨大啊!就老狄这码字的速度和质量,随便去哪个平台,都要给林淼造成巨大麻烦,保不齐等竞争白热化了,林淼还得使用一点令人不齿的卑鄙招数,比方造谣、挑刺、举报、带节奏、道德攻击、人身威胁、……诸如此类。 咦? 林淼走出校门的时候突然一惊,我时候学会这些招数的? 为什么一想到要和竞争对手你死我活,我就变得如此凶残? 我明明是个对世界充满爱的善良青年啊! 林淼站在学校门口苦思冥想了三秒钟,然后果断把锅甩给了万恶的资本主义。 奶奶的,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我林三水今天对铁门发誓,虽然我昨天挣了十几万,但我有生之年一年不当资本家!忠于祖国,忠于人民!谁特么想拉我下水,我特么就拿钱砸死他!”林淼站在传达室外喊完,昂首挺胸就朝蛟龙巷外走去,华侨大酒店离学校太远,有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他只能先去市政府找老林——市政府的下班时间,比学校的下课时间晚20分钟。 校门口一群人看林淼撒完疯,各自淡定离去。 都习惯了…… 只有老董,坐在传达室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天挣十几万,到底是吹牛逼还是真的? 那种想当绑匪又下不了决心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淼背着返乡后就火力凶猛的小书包,放过差点一念之差就要完蛋的董大爷的一条狗命,十分钟后屁颠颠来到市政府门口,然后卖萌喊着警察叔叔好,弯腰从门禁下钻了过去。而执勤的警察绝不会想到,林淼钻过这道栏杆,就成了市政府大院内危险程度最大的存在。 进了大院,路上随便抓了个下班的叔叔,问了下宣传部是在哪栋楼,得到叔叔热心的回答后,林淼片刻后就来到了位于6号楼的老林的办公室。 走到门口,见老林屋里还坐着老王和罗万洲,林淼不由微微一愣,心想老林面子还真是大,先喊一声爸,然后又挨个问候市长伯伯和副市长伯伯好。 老王见林淼都来了,抬手看看表,起身道“这件事明天再说吧,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先带孩子回家吧!” 罗万洲也跟着站起来,摸摸林淼的头笑道“淼淼,头发该剪了,看着都跟女孩子一样了。” 林淼道“不能剪,我的头发现在不属于我,属于全国人民,要为春晚服务的。” 老王闻言,不由笑道“小林,你儿子你比思想觉悟高啊,开口就是全国人民,这才叫办事的胸襟,多跟孩子学学。” 老林哈哈笑道“要跟孩子学,也要跟领导学,我现在是天天都在学习。” 扯着废话目送两个大佬下了楼,见办公室里没别的人,林淼才问老林道“爸,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老林丝毫不隐瞒道“大罗镇那两个地,弄不下来了。你那个同学他爸,把事情闹到省里去了,省里派了人过来,要监督土地招标工作,老王想出力没办法出。幸好现在招标的标准制定权还在自己手里,得想个办法,怎么才能让老彭有力气使不上。你有办法吗?” 林淼想了想,摇摇头道“老彭手里那么多钱,最大的办法就在他手里,除非我们绑架他儿子,我有两百种办法能把小月月骗出来。” 老林笑着揉了揉林淼的脑袋,又无奈又感慨道“别胡说了,这块地弄不下来,咱们身边前前后后几十户人家,明年就都要没饭吃了……” 第六百零五章 有人搞事? 初冬傍晚的最后一抹夕阳下,老林的桑塔纳,在林淼前世无比熟悉的几条马路上转了一大圈,出了市政府大院,由北而西,再由西向南,先从百里坊小学接了晓晓,又绕到西城街道办事处大楼下,接了江萍上车。曾经想过最好的日子,无非也就是这样了,而现在却成了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小事。晓晓时隔数个月,难得一放学就能见到林淼,又惊喜又高兴,只是很小的一点变化,就让她仿佛中了奖一样,连话都多了不少。 “淼淼,中远老师今天来我们学校了,给我们上了一节很多很多人坐在一起上的课,还把你写的字拿出来让大家看,我们整个二年级都去上课了!我班里还有好多同学,让我带你的签名给他们,连我们马老师都想让你给她签名……”晓晓说得煞有介事。 林淼笑着问道“是不是感觉台型都要扎爆了?” “嗯嗯!”晓晓重重点着头,小孩子的虚荣心得到爆表程度的满足,咯咯笑着停不下来。 这孩子跟着林淼风风火火往京城的央视大楼里跑了两次,到现在都还没真正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干嘛去了,还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百里坊小学二(6)班里的一个普通小学生,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是沾了爸爸和弟弟的光。 而对最近生活中的种种变化——比方晚上学钢琴的地方,从市少年宫变成了东瓯大学,教她的老师从钟初惠变成了看着凶巴巴的姓叶的老阿姨,而且练琴练得好想吐。还有每天放学之后,陪着她等爸爸来接的人,从班主任马老师变成了金校长…… 凡此种种,晓晓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叶老师哪有钟老师好,金校长虽然笑嘻嘻的,可没有马老师那么亲切……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大人的世界那么奇奇怪怪的,也只有淼淼能搞懂。 既然淼淼都说是为了她好,那就老老实实听话吧…… 林淼听晓晓说起中远,不由想起来,刚才来时路过中远的那间小破木屋,隔着十来米交错一瞥,感觉中远的生意确实好了许多。不过话说那货也真的是抠得让人无语,做生意居然还舍不得下本钱,哪怕百里坊小学周边的房租比别处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可找个跟他那小破屋差不多大的地方,撑死一个月也就千把块而已,多招一两个学生,成本不就全回来了?好歹也是个市书法家协会的理事了,连点基本的排面都不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爸,什么时候我也入个市书法家协会吧,能弄吗?” 以前不懂行的时候,总觉得各种协会必定汇聚各种顶尖专业人才的林淼,肯定是没脸提这种要求的。最近发现各种协会的门槛其实没那么高后,林淼就有点蠢蠢欲动了。头衔这东西,其实根本不怕多。只要基本盘能稳住,锦上添花的东西都是多多益善。 老林现在完全都没把书法家协会的头衔放在眼里,想都不想就答应道“可以啊,等下回家我跟他们协会的老朱打个电话,过几天让他把会员证送过来。” 林淼点了点头。 对,打个电话,然后把会员证送过来,这就完事儿了。等以后老林再发达一些,触手伸向更高的地方了,林淼想加入各种省级的协会,估计手续也会变得和现在加入市一级的各类协会差不多方便——给协会的主要负责人,打一通电话就行。至于老林本人,则更大概率会是对方先一厢情愿,先斩后奏地把全部手续都办完了,然后再客客气气询问一下林老师是否愿意赏脸,只等林老师一点头,就立马热烈欢迎林老师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林淼长久以来都没搞明白,怎么才叫翻身做主人,现在看到老林这种被人逼着接受各种荣誉和荣誉带来的实际好处的样子,突然就开窍了。 古时候那些中举的举人,一旦考上,就有数不清的邻里亲族带着地契、房契前来投效,虽然时移世易,本朝是不可能再有类似的避税漏洞了,不过林淼所见到的发生在老林身上的这一切,那数百年前的那一幕幕,又有多大的区别? 江海房开没花几个钱,江洋就拿下了湖滨路的大项目。天源文化花的钱更少,就笼络住了一批全国顶尖的文创人才。而这背后的实质,正是一大群除了一条人命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的人,希望抱着老林和老林所代表的利益小集团,以获得哪怕一点点上桌吃饭的权利。为此,即便先由自己付出一些血汗,平白养肥老林,那也在所不惜。 桑塔纳从西城街驶过。 明月小区外,一辆运载建筑垃圾的货车正缓缓开走。 江萍看得满心欢喜,那是从正在装修的自家房子里搬下来的。 再往前,克勤的西城饭庄,已经被拆得一干二净。 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打地基的工人们,正浑身是汗地下班收工。 天色刚黑,街边的路灯同时亮起。 林淼和站在马路旁监工的王斌,时间交错而过。 王斌眼睛一亮,虽然车子眨眼开远,他还是忍不住朝着车屁股挥了挥手。 放学后过来装逼的温仲华见状,不由奇怪问道“王总,你跟谁打招呼呢?” 王斌笑道“老板的老板,刚刚车子从我面前开过去。” “那怎么也不停一下啊,你都跟他打招呼了,大老板也太不给面子吧?”温仲华笑道。 “我一个打工仔,能有个屁的面子?”王斌很坦然地说着,抬手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吃了饭还要去上课,你也赶紧走吧。” “又跟老板一起去啊?我跟你一起吧!”温仲华跃跃欲试。 王斌笑骂道“你特么煞笔吧?自己白天不好好读书,晚上要跟老子去读夜校?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温仲华道“对个妈逼的书,我关键是去见老板啊!” 王斌摇摇头,对这货无话可说。 这时马路对面,一个黑矮子,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温仲华见状赶紧腰杆子一挺,大喊一声“江总!” “嗯。”江洋点了下头,神色略显凝重道,“阿斌,明天先停工,你跟晓红姐走一趟,把这个工地还没办的手续马上全都办好。” “出什么事了吗?”王斌敏感地问道。 江洋摇摇头,皱眉道“别问了,最近让工人小心一点,如果有人来闹事,咱们绝对不能动手,旁边就是西城街道派出所,你们该报案就报案。” “江总,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人闹事?”温仲华跃跃欲试,“谁特么敢来闹,老子弄死他啊!” 江洋不善的一眼扫过去“闭嘴。” 温仲华立马噤若寒蝉。 王斌又问“那工人的工资怎么算?” 江洋道“休息天算一半,带薪休假。” “好。”王斌点点头。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晚上还有个会要开,今晚的课就不上了。”江洋说完,急匆匆就走。 王斌笑问“嫂子知道你要逃课吗?” 江洋一咧嘴“滚。” 第六百零六章 怎么把那个小白脸忘了 “小姨,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回家住啊?” “大概明年吧……阿荣,过完年几月份啊?” “没那么快的!你急个屁!四间房子装修好,房子通风透气弄干净,至少也要三四个月,明年4月份能搬进去就算不错了!” 下了车,进了酒店,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晓晓突然问起回家的事情来。江萍原本心情还挺不错,不想老林又开始习惯性对她没好脾气——就是哪怕江萍用最正常的状态说话,他都很不耐烦的那种,这样皱着眉头语气很冲地答了两句,江萍顿时也就跟着把脸一拉,单挑预备模式说开就开,怒声道“你吃错药了吧?我就随便问一句,又哪里得罪你了啊?” “啧!你个老娘客……”老林不由分说,好端端又要开骂。 林淼无奈打断道“爸!嬢嬢乡下那边的房子,是不是快弄好了?” 宠儿狂魔瞬间脾气一收,嗓门直接弱了下来,不过眉头还是保持着微微皱着的状态,显然面部表情和情绪之间是存在神经性延迟的,柔声道“应该是差不多了,过年前应该能搬进去。” 林淼继续打岔道“房子有多大啊?你去看过吗?” “上个月去看过一次。”老林道,“三层楼,设计师是你小叔找的,乱七八糟的事,全都交给你小叔了,钱也让你小叔保管了。” 林淼半开玩笑道“那完了,钱交给小叔的话,搞不好弄出来就是危房,明年还要重新盖一次。” 江萍听得嘴角一扬,老林也忍不住笑道“别胡说,十万块钱盖两间房子都够了,你小叔贪一半房子都塌不了。” 江萍一听这话,刚露出来的笑脸,立马就收了回去,不满道“有几个钱就乱糟蹋,你让阿洋去给你弄好多,保证一分钱一分货!我家阿洋做事,半分钱都不会贪你的!” “去去去去!你懂个屁!”老林这下是真烦躁了。 把钱交给林国华给老太太盖房,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老林自认为已经痛改前非,看清了世界的本源,对孔子的话有了深刻认识,甚至从头到尾背会了子贡赎人的故事,分别在至少十八个不同场合跟同桌的领导、大佬、同行、舔狗们分享过“取其金无损于行”的心得,此时听江萍翻起旧账,简直感觉从脸面到灵魂都受到了侮辱,当即就想破口大骂。 这时电梯一停,老林正要发飙,却在电梯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胖子。 林国华满脸的忧愁站在电梯外,见到老林,顿时欣喜又着急,喊道“哥!幸好幸好幸好!我真怕你今晚上不回来了!出大事了啊!” 林淼闻言,内心瞬间闪过一个极其大逆不道的念头—— 难道是嬢嬢挂了!? 不想老林居然和他是同一个想法,立马脸色难看地问道“妈出什么事情啦?” “不是,不是,不是。”林国华急忙摆手。 林淼闻言,转头看看江萍,江萍也正转头看他。母子俩对视一眼,当真是母子连心,双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且能通过眼神互相理解的默契微笑—— 江萍你刚才是不是在想…… 林淼嗯,好巧哦…… 老林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就笑了,老娘没事,那就是全世界都没事,感觉东瓯市已经不存在什么大事的样子,潜台词很嚣张地问道“那还有屁的事啊?” 林国华来了句“沙场被人查了,封条都贴了。” 这一下,林淼一家四口,全都不由一愣—— 除了晓晓是从刚才江萍和老林因为她一个提问就吵架,很自责自己不该多嘴,一直就在发愣外,林淼、江萍和老林,都是正儿八经地对这件事感到了意外。狗日的林国荣开的沙场也敢封?就算不看老林的面子,也得看王建新、罗万洲、张开和丁少仪的面子吧? “哪个单位封的?你们是得罪什么人了?”老林快步走到房间前开了门。 五个人走进屋子,林国华愁云惨淡道“西郊街道和市环保局一起来封的,说我们非法采砂,没有采砂许可证,开船的船老大被抓了,阿芬人也被环保局带走了。” 林淼不由惊道“我草!环保局还能带走人?他们有这个权力吗?!” 林国华也焦急道“哥,现在钱是小问题,先想想办法,抓紧把人弄出来吧。” “我马上打电话。”老林二话不说,快步走到电话前,拿起电话,却愣住了。 他现在能接触到的几个大领导,罗万洲,分管文化、体育、教育、卫生和科学,张开是宣传系统一把手,丁少仪级别是高,但也只管着她那一亩三分地,何超盈关系没那么深,团市委在这种事情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市政协的老孟和统战的老杨都是互相利用名气和各自背景的泛泛之交,组织部的那位顶多算点头之交,纪监委那个老头,不查他就不错了…… 这么一路数下来,老林愕然发现,东瓯市的要害部门,他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啊。 搞建设开发、市政管理、专业执法的衙门,他几乎就没几个深入打交道的,顶多就跟市工商局以及市工商总会还算关系不错,而市工商总会作为一个半官方的民间机构,连衙门都算不上,那唯一剩下的跟经济有关系的,也就还有市工商局这一根独苗了。 那么市工商局,管得着环保局的事情吗? 还有西郊街道又特么是怎么回事? 要管的话,得找区里的领导吧? 但他爬得太快,几乎是跳过了区一级的关系,直接就去了市里。 区|高官、区长、副区长这些阿猫阿狗,他林大人现在是一个都不熟啊! 老林拿着电话,彷徨半天。 难道要为了叶慧芬,直接把电话打到王建新那边去? 会不会不太合适?…… 见老林久久不动,林国华不由问道“哥,你怎么不打啊?” “等等啊,我想想,我想想该打给谁……”老林开始爱惜自己的人脉了,脑子疯狂运转,想找个合适的人出来。 林淼看得蛋疼,大喊一声“给毅光叔叔打啊!区政法委副书记,在瓯城区想捞个什么人捞不出来?!” 老林顿时恍然,一拍额头。 对哦!怎么把那个小白脸给忘了! 第六百零七章 人生的又一个拐点 叶慧芬毕竟是弟媳妇儿,老林虽然一点都不馋她的身子,但对其死活还是非常放在心上的,于是一通电话打到徐毅光那儿,姿态放得相当端正,说话客客气气,半点不见林主任平时视正处级以下为阿猫阿狗的作死气焰,听得徐毅光几乎要怀疑老林和叶慧芬有一腿。 一通电话,三两句话能讲清楚的事情,老林为了强调事情的严重性,添油加醋瞎编了很多他自己脑补的内容,说是西郊街道的人带着一群凶徒打砸了沙场,让徐毅光务必要加强警惕,最好是带一群特警去市环保局救人,免得干不过对方。徐毅光当然不是老林这种提干时间都不满一年的官场菜鸡,很沉稳地说了句我先了解完情况再跟你联系,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林逼逼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扔给林国华一罐,自己立马打开来顿顿顿一阵狂饮。一口气喝下大半罐后,抬起袖子一擦嘴角,又皱眉问林国华道“怎么好端端的,市环卫局找到你头上去啊?你真没跟人闹矛盾啊?” 林国华急了,大喊道“我……我能跟人闹什么矛盾啊?你还不懂我是什么人?” 林淼听了这话,不由微微点头。 林国华这个小阴逼,除非自己完全不用担责任,否则绝对没胆子干出背后害人的事情,而且就算是害人,充其量最多也就占人家一点便宜。至于砸人饭碗,毁人前程之类的事情,他一来没这个胆子,二来没这个脑子,绝对是干不出来的。平时小心翼翼守着他那点小产业,每个月高高兴兴看银行账户里的钱一点点往上涨,那就天下太平了。所以他躲着别人都来不及,哪儿还会有主动迎上去,莫名其妙跟人闹矛盾的道理? “你没跟人闹矛盾,人家干嘛要弄你啊?”老林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坐在沙发上分析道,“难不成是看我们赚钱没带上他,今天过来敲竹杠了?没理由啊,想要钞票,可以坐下来谈的嘛,这么一上来就抓人算几个意思……” “会不会是阿玲的仇家啊?”江萍突然插了句。 老林脑子明显不清楚地眼睛一亮“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林淼看着这俩大龄神童,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你们这分析问题的水平,真是活该被金德吉玩儿死啊…… “爸……”林淼想开口。 老林立马打住,作深沉状道“等下!你先别说话,让爸好好想想!这个事情很复杂!” 但林淼憋不住,大声道“复杂个屁啊!明显就是冲你来的!这都看不懂吗?!” 老林一怔,随即就很笃定地摇摇头,信誓旦旦道“不可能!不是爸吹牛逼,现在整个东瓯市,有几个人敢动我?官儿小的,他没那个胆子,官儿大的,他动我有什么好处啊?还是那句话,想要钱,可以坐下来谈的嘛!有钱可以一起挣,我们又不是不给! 你说有人冲我来?谁啊?最上面两个,老牛,明年保证调走,临走前他弄我一下,图个什么?老王,每天坐在一起喝酒的,我们家的生意就是他家生意,他脑子有病啊?再下面几个,谁敢动我,那就是动老王,他疯了吗?” 林淼对此时东瓯市的权力格局,其实还不是特别清楚。 但老林这几句话,多少还是有道理的。 林淼不由暗想,林国华的沙场背后肯定有林国荣罩着,这个道理,别说官面上的人,就算是街边扫马路的老大爷也绝对不可能不明白。而今天抓人的市环保局,虽然是个清水衙门,可一把手好歹已经爬到那个高度,知道的肯定要比一般的老百姓更多——他肯定不仅知道林国华是老林的亲弟弟,必定也清楚,老林是王建新的人。而江海船务运输公司和江海货运公司的股权成分复杂,封掉沙场,抓了叶慧芬,自然就意味着,很可能会同时得罪王建新。 那么对方有没有可能是明面上弄老林,背地里却是冲着王建新去的? 可是纵观东瓯市,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呢? 林淼脑子里瞬间飘过一个身影,但又无法确定。 如果是老彭指使的,为了一块地,就这么公然跟王建新撕破脸,真的得不偿失啊。王建新都57岁了,虽然看起来还年轻,但最多再干三年就要退休,老彭难道连三年都等不了? 不至于性子这么急啊…… 再说了,王建新也不是一个人,得罪了王建新,还有罗万洲和张开呢? 罗万洲虽然是外地空降下来的,可今年翻过去,也才43岁,万一以后就在东瓯市扎根苦干了,你老彭顶得住。再者算老彭的年纪,小月月他爷爷,退休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诶?! 难道是想趁他爹离开岗位之前,再趁机狂捞一把就走? 不是没有可能啊…… 林淼越想越复杂,半天没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整整十来分钟,突然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 “淼淼,你饿不饿啊……?”晓晓拉了拉林淼的袖子。 林淼瞬间回过神来。 妈蛋!我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想这些干嘛? 眼前对自己家来说,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两件,第一,帮林国华把叶慧芬先弄出来,第二,想办法把沙场被封的问题解决掉,毕竟现在这个沙场最大的股东是江洋,不能让舅舅丢了饭碗!至于更深层次的麻烦,自然有王对王、将对将,旗鼓相当的棋手,会把这盘棋下完,自己家这种勉强能算个卒子的,第一优先考虑,应该是自保才对。 这破事绝不能再往更深处搀和了,筹码不足,分量不够,玩不动,也玩不起。 “先吃饭!”林淼大喊一声,“妈,你和晓晓晚上还去练琴吗?” 江萍闻言,抬手看看时间,连忙道“哦哦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晚上7点还要过去的!阿荣,叫上来吃还是下去吃啊?” “你先带孩子下去吃吧,我等下再下去,这个事情我还得认真想想。”老林很深沉的样子,感觉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了地方最高形态政治斗争的棋手角色,很是没有自知之明。 林淼现在没工夫劝他,打算等晚上江萍和晓晓出门,屋里只剩爷儿俩的时候,再跟老林聊一聊“林氏家族”目前的江湖定位,让老林稍微把脑子放清醒一点。 可正要出门,门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晓晓跑过去开了门,顿时惊喜一喊“舅舅!” “诶~”江洋把晓晓抱起来,走进屋里。 林国华转头望去,和江洋互相一点头。 按股份算,江洋现在就是林国华的老板。虽然林国华每逢夜半时分想起来都会很不爽,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相当守规矩,并且跟江洋相处融洽的。 “姐夫,沙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江洋走到老林跟前,又把晓晓放了下来。 晓晓心里暗暗一叹,看来又要晚几分钟吃饭了…… 果然只有在没饭吃的时候,肚子饿得最快…… 老林对江洋点点头。 江洋又来了句“还有个事情,何强今天下午,突然跟我说要退股了,想把本金拿回去。” 江萍好奇问道“何强是谁?” “何超盈的侄子都不知道?”老林一听到江萍的声音,再次进入了烦躁状态,不过现在房间里人多,没有进一步表现出来。 这时江洋又补充道“是我们房开公司的股东。” 林淼闻言,不由得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 江海房开的股东一共有12人,目前他自己占股15,江洋占股1,其余剩下的,王建新的二儿子王梁占股最多,达到了25,另外几个人,全都是张开、罗万洲、宫昌吉、梁艳红、丁少仪、王岚、何超盈他们的家人亲戚,占股或多或少,其中份额最少的正是何超盈的侄子何强,貌似连3都不到。这么个明显是抱着“多挣一份工资”的小家子心思来的家伙,想退股其实也说得过去,好歹也是大几万块钱,拿去买个门面,以后收房租也不错。 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这个要求,那就稍微有点不大对劲了。 “他怎么跟你说的?”林淼不由问道。 江洋皱眉道“他说有人逼他退股。” 老林立马追问“谁啊?” “不知道。”江洋摇头道,“我也莫名其妙的,就他那丁点股份,退不退都没区别啊!不过就是时间这么巧,我们接下来马上要跟老彭他们竞标……姐夫,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就是老彭让人做的?” “老彭?”老林的眉头紧紧锁起来,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林淼生日那天,和王建新握手的那个中年人的身影。好像东瓯市里能搞自己的人,真的不止牛书记和王建新啊…… 林淼先给舅舅点个赞,能一眼就看到老彭身上去,江洋已经的判断力已经很不错了。反正按林淼自己的想法,思来想去,能在这背后搞事的人,除了老彭,也没别人了。 一边是刚要崛起的东瓯市新贵势力,一屁股上了桌,不但要吃蛋糕,还要抢夺分蛋糕权利的王建新,一边是盘踞东瓯市几十年,深耕厚植,已经把好多块蛋糕吃进肚子,并一直暗中掌控着分蛋糕权利,同时提防他人插手进来的老彭一家。 这两边没开干之前,林淼对自己一家的定位是卒子。但这两家一旦真要开干的,林淼觉得,老林从卒子变炮灰的可能性,绝对能提到90以上。毕竟以老林现在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万一被戳中死穴,老林必死且不用说,老林背后的王建新,估计也得陪着脱掉一层皮。 所以这明显风雨欲来的……要不我们也退股? 先看他们神仙打架,打出个结果再说? 林淼突然怂怂地想道,可再一转念,突然又觉得不对! 他前世那会儿,东瓯市可没老彭这号人物啊!? 莫非就是这次的斗争,直接把老彭给斗垮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只要不出事,只要能咬住牙挺老王到最后,那收益能有多大? 林淼想得心脏砰砰跳。 是根据现在的局势做最安全的选择,还是相信无法百分百确定的历史走向? 是要富贵险中求,还是要小富即安,到此为止? 太突然了…… 突然就站在了人生的又一个拐点上…… 林淼内心挣扎,浑然忘了他只是一个需要喝奶的孩子,很多事情,他现在根本说了不算。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突然响了两声。 老林忙拿起来,那头传来徐毅光的声音。 话筒的声音很大,满屋子的人都能听清楚。 “你们过去交罚款吧,人可以放了,沙场没办法。” 第六百零八章 江萍的引爆情绪天赋 救人如救火,老林、江洋和林国华三人匆匆离去。林淼其实也想跟着走一趟,但跟在老林身后迈出几步,发现自己连他们的步子都跟不上,就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环保局不是冲着叶慧芬去的,也不是冲着沙场去的,而是在某些人的指使下,冲着老林和老林身后的利益集团在发难,今天先对沙场下手,可能是在投石问路,也可能就是要开始撕破脸的信号,但更大的可能,应该还是作为一种警告。 江洋也说了,接下来就是争抢大罗镇地块的竞标。大罗镇那块地是什么地方?未来的东瓯市大学城啊!那片地到底有多大,林淼是亲自去看过的,包括瓯大、瓯医、瓯职在内,至少2500亩!市区范围内,如此巨大的一片地,试问谁能不动心? 而这种事如果要拿出来谈的话,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出来动嘴皮子…… 该玩笑!那是在侮辱谁?! 叶慧芬今晚是肯定能回来的,不然徐毅光也不可能那么快回话,沙场今晚肯定是弄不回来的,不然对方也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做动作,既然两个结果都确定了,而且对方敲山震虎、震猫、震狗的目的也达到了,自己去不去,应该都不会有第二个结果。反而还得让老林分心照顾他,没必要。顶多只是失去现场听一听环保局那头的口风的机会而已。但有江洋在场,对方如果说什么重要的话,自己早晚还是会知道的。 林淼一通想法间,老林、江洋和林国华已经没了踪影。 江萍站在房间门口问道“阿淼,你晚上想吃什么?” 林淼满脑子想法好多,随口扯蛋道“想吃鲸鱼。” 江萍一惊“金鱼也能吃?酒店里有吗?” 林淼叹口气道“叫份海鲜炒黑米饭吧,我跟爸吃过一次,味道还行。” 江萍哦哦应着,回房间给楼下打电话去了。 表达能力之差,点个饭都花了三分钟…… 林淼心不在焉地陪着晓晓看了十几分钟的动画片,十几分钟后,等一碗炒饭送上来,半个配菜都没有,娘儿仨吃着炒饭,喝着饮料,房间里终于又有了点除动画片外的其他动静。 江萍开始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说道“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坏啊?莫名其妙就把沙场封了,哪里做错了,先通知一下让我们改了不就行了?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带人就把沙场封了,要是都这么干事情,老百姓还怎么过日子啊?又不是旧社会了!我们又没犯法……” “肯定犯法了。”林淼满嘴饭道,“他敢封你,就是咱们自己有漏洞。沙场做事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的,那些挖沙的,本来规定每天作业时间是12小时,晚上7点到白天7点,我现在有时候从江边走过去,下午四五点钟就已经有人在挖了,早上要挖到8点来钟才停下,过了8点,下游不敢挖了,就去上游挖。挖上游的沙子就是违法的,人家不管你,那是人家给你面子。现在不给你面子了,不抓你抓谁?还有啊,沙场里的那些货车,哪辆车运沙子不超载的?沙场那边要是做假账,人家就直接查你的车,要是没做假账,那就直接查你的账,反正政府想查你,你怎么都是死。” “那……那干嘛要犯法啊?好好做生意不行啊?”江萍天真道。 林淼一笑“做生意要是全都老老实实干,能挣几个钱?小叔那个沙场,那么多人入股,要是只赚几口饭钱,入股还有什么意义?就是奔着大钱来,人家才入股啊!再说也就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入股,说起来跟全市各单位都是自己人,咱们稍微违规操作一下,别人才会睁只眼闭只眼,今天他们卖面子给我们,明天他们有难题需要咱们帮忙,咱们就卖面子给他们,互惠互利嘛!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江萍继续天真道“这个社会也太黑暗了……” 林淼无语道“妈,什么叫黑暗啊?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社会资源就是这么分配的。社会要不是这样,就靠我爷和嬢嬢留下的那点家底,咱们家要是全都靠自己,没丁少仪帮咱们家出书,没市里领导那么照顾我爸,咱们家说不定现在还住在天机巷,晚上没暖气,拉屎要用粪桶,我爸每个星期还要把粪桶架在自行车后面,去李家村倒一次大粪,哪来现在这日子?” 林淼指了一圈酒店房间的豪华装修,又指了指面前的炒饭“这碗炒饭,打八折四十块钱,你要不上班,靠爸一个人一个月千把块的工资,你舍得吃吗?这个房间一晚上四百块,你就算一个月挣一万,你舍得住吗?还有晓晓,要不是咱们家有钱了,大姨敢把晓晓交给咱们家吗?”晓晓听得嘟了嘟嘴。林淼凑过去摸摸她的头,又冲江萍大喊“妈!你自己就是这套社会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你搞没搞明白?” 江萍根本听不懂“既得利益者”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林淼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翻着白眼把筷子一扔,生气道“你爸自己靠写书挣的钱,用他们帮什么忙?” “我写的!是我写的!”林淼跟江萍是真心没法沟通。 如果说老林好歹对这个社会还有点粗浅的认识,根他讲道理,他还能听得懂每句话之间的逻辑,那么江萍就是纯粹的稍微比文盲好一丢丢——把字拆开来让她看,她全都认识,连在一起,那就没办法理解了。而且江萍脾气又倔,又总有一套她自己的想法,林淼每回想跟她说点什么,总会被她气个半死,久而久之,就非常懒得再跟她说稍微复杂一点的东西了。 想来这么多年下来,老林对江萍越来越觉得不耐烦,客观上也跟江萍“不懂还非要嘴硬”的性格有关系。只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不耐烦,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恩爱爱。老林馋江萍的身子时,自然是恩恩爱爱,完事儿后再想跟江萍做一些思想上的交流,确实想不吐血也难…… “写本书有什么难啊?全中国能写点东西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我爸突然红了啊?要包装的!要宣传的!要渠道的!要背后有人支持的!要有持续性的!我爸一个人能干那么多事啊?你当走红出名那么容易啊?要天时地利人和,要看有没有那个命的你知不知道?别人要是不靠你挣钱,他帮你干嘛?互相帮忙!互相利用的!互相之间有好处,生意才能做得下去!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自己怎么进的街道你不知道吗?你那个编制,弄得黑暗不黑暗,你自己不知道吗?”林淼修炼多年,遇上江萍,照样分分钟就破功,被她搞得暴躁不堪。 江萍听到街道编制这个词,总算被戳中痛点。 她自觉理亏地把臭脸一收,赶忙烦躁地转移话题道“算了算了算了,这些事跟我们又没关系,说这个干嘛?那……那个上游的沙子,为什么不能挖啊?” 靠!林淼在心里骂了一句。 特么说了这么大半天,你就跟我来一句跟我们没关系? 那你刚才那么大意见想替老百姓讨公道要为民请命的样子,又是哪门子操作啊? 林淼对江萍无话可说,气得直摸胸口。 晓晓笑着把身伸过来,跟林淼一起摸。 林淼看着晓晓乖乖的样子,满肚子的别扭一下子就消了,缓缓对江萍道“河沙这个东西,是不可再生资源。造房子的沙子,颗粒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粗,河沙的颗粒大小刚刚好,是建合适的建筑材料,原材料你懂吧?但是河里的那些小动物,也是要靠河沙才能活的,河沙就是河流生态系统的一个……可以说是生态基础吧,简单说就是你把沙子挖了,河里的动物就可以绝种,整个河流生态体系就被破坏了……” 林淼有一说一地跟江萍解释着上游的河沙为什么不能挖的道理。 江萍却一边听、一边吃饭、一边转头看电视,明显左耳进右耳出的,说得林淼满心惆怅。就她这个学习态度,当年能靠考前冲刺考上高中,真的是人间奇迹…… 后来高一就辍学,或许也不能完全怪江娟…… 下午首页大封推,更新之前先求个月票 我又跪下来了,跪得那么坚定而果决,那么的问心无愧。 试问一个人,为什么连跪都能跪得如此问心无愧? 因为无愧就是无愧,真挚的跪拜不需要解释! 我每天坚持更一万字,七八十天不动摇,我既然连肝都不要了,那还要膝盖做什么? 所以这一跪,跪得浩气长存!跪得坦坦荡荡! 试问作为一个日更万字的勤劳写手,我还连跪下来给各位爷爷奶奶磕个头的资格都没有了?不可能的! 要是连我都没资格跪,那些日更不到五千字的弱鸡,又凭什么站着向各位爷爷奶奶要月票? 他们还想站着把钱挣了?!呸,臭不要脸! 受我一跪的人,都是值得我跪的人,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跪下来高呼求月票,受我一跪的爷爷奶奶就必会撒下月票,比古时代闹旱灾求龙王爷降雨的显灵速度都快。 我跪的哪是什么爷爷奶奶,我跪的是神仙啊! 那些给我投月票的爷爷奶奶们,你给给我听好了! 你们全都不是人!是九天神仙下凡尘!认完孙子不忙走,且等我爆肝报仙恩! 今天继续一万字。。。 明天依然一万字。。。 后天还是一万字。。。 生生世世一万字。。。 下午首页大封推,多谢起点赏饭,多谢编辑赏饭,更多谢诸位读者爷爷奶奶们赏饭。 日常三跪九叩求月票。 气球拜谢。 第六百零九章 树大遭雷劈 老彭何以使唤得动市环保局和西郊街道,到底是老彭在发力,还是老彭他爹老老彭也插手其中了?东瓯市包括牛书记、王建新、罗万洲、张开在内的十一个拥有投票权的大长老里头,虽然没有老老彭,但会不会存在老彭家的门生旧故之类的人物?既然瓯城区的西郊街道显然和老彭家有直接关系,那么其他街道的情况,乃至瓯城区的权力中心,又和老彭家关系怎样?西城街道内部,会不会有老彭家安插的内应,早就在搜集老林的黑材料了? 还有蛇精姐姐那么喜欢七娃,会不会和老爷爷之间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黑猫警长》和《魔方大厦》到底是没画完还是没播完,花钱能买得到大结局吗? 江萍六点多出头剩下大半碗炒饭,带着晓晓出门后,林淼一边独享剩饭,一边平复被江萍搞崩的情绪,一边陷入深思。胡思乱想了许久,等他硬是把那一大半炒饭都吃进肚子,然后撑得眼睛发直地躺进沙发里,思路终于开始渐渐成型。 首先,不排除蛇精姐姐和老爷爷的关系,相信应该能百度得出来…… 啊呸!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林淼揉揉脸,深呼吸,然后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一条窗缝,外面的冷风立马跟刀子一样刮了进来,林淼微微打了个冷战,赶紧把窗户关好。周身温度骤降不少,他脑子里的东瓯市权力人物谱系图,终于缓缓展开。这回真不是葫芦娃、圣斗士和黑猫警长了…… 如果老彭真要和王建新火并一把,绝对逃不开东瓯市最顶层的力量碰撞。 提到最顶层,一把手自然躲不过。 关键时刻,一把手不表态,事情很难一锤定音。 而说到一把手——对东瓯市的历任首官,林淼的记忆最早刚好能追溯到牛书记身上,但那时的他真的还只是个纯粹的八岁小孩而已,对牛书记的印象,大多只是停留在东瓯电视台的新闻播里,牛书记的名字从赵晶嘴里被念出来时,林淼能回忆起来的最印象深刻的画面,就是老林两眼冒光地盯着赵晶,嘴里又重复着牛书记的全名。 现在想起来,老林真是野心勃勃,那时候还一穷二白的,就什么都敢想了…… 牛书记具体离开东瓯市的时间,林淼已经记不住了,但林淼能记得很清楚的是,牛书记之后的接替者康政德,在东瓯市工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来林淼进入区里,还专门搜索过康政德的资料,才知道康政德在来东瓯市之前,一直都在杭城工作。一路从基层做起,工作成绩斐然,48岁就当上了杭城市长,却在52岁那年,平调到了东瓯市当一把手,并且一做就是整整8年,一直做到年满60岁,退休年纪到了,才离开东瓯市——时间上几乎和林淼前世的整个小学和初中阶段完全重叠,也正是东瓯市旧城改造,城市面貌焕然一新的那段岁月。 因此康政德这个名字,不仅深刻在林淼心里,对当时整个东瓯市的老百姓来说,也都是如同日常一般的存在——日常到老百姓在街边对骂,都能无辜躺枪的那种。 康书记对东瓯市的贡献可谓彪炳史册。 东瓯市后来的整体城市布局和城市面貌,都是康书记打下的基础,gdp也曾一度超越甬城,直逼省城杭城。当时不少人甚至脑子发热叫嚣,要取代杭城,把东瓯市建成全省第一。 只是谁也没想到,康书记离任之后,东瓯市的经济就开始连年狂走下坡路,不但gdp全省排名奋勇实现十连跌,最惨的时候,个别机关单位甚至近乎面临发不出工资的窘境。 后来林淼在区里上班的时候听人分析,东瓯市搞成这个样,正是因为康在任的时候,透支了太多的城市发展潜力,把基建工程全都弄完了,又没及时完成产业转型,才让后来者根本无从扭转局面,只能干些小修小补的工作——比方拆除违章建筑之类的,对城市的整体发展起不到多少引领作用;另外又由于资金外流,城市制造业衰退,财政收入减少,市里便是想做什么动作,也根本施展不了。总之在那些人看来,对东瓯市有大功劳的康政德,同时也给城市的未来发展埋下了隐患。 林淼那是刚入职,没见过世面,一段时间内还觉得这个论调挺有道理,后来上班的时间久了,慢慢搞懂,这些所谓的分析,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两个字而已——甩锅。 对康书记的回忆,到底为止。 但林淼之所以想到康书记,却是因为在他的童年记忆中,根本没有老彭这个人! 细细一想,康书记在任的八年,正是东瓯市经济飞腾的八年,眼下才是95年年末而已,但老彭所拥有的资源,林淼随便估计,至少也是全国民营百强甚至有可能是前五十的存在。 可就这么一个人,在那八年时间里,居然连个水花都没打出来,这正常吗? 绝对不正常! 要知道,在东瓯市这段城市改造的历史中,可是前前后后出现过将近两位数的“全国风云人物”的!不是老林这种纯粹靠名气和话题度走红的风云人物,而是实打实的靠制造业白手起家,享誉全国的实业家,又或者在经济领域做出过创造性贡献的人物。 比方前些日子,林淼在华侨大酒店里巧遇到的某新郎官儿的哥哥——那位全国首个,以私人名义包下一整条民航航线的传奇大佬……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在如此风起云涌、传奇辈出的年代,本就拥有别人所不具备的先天优势的老彭,却连一个名字都没留下,这真的不科学。 要知道就算是老林,接下来也要马上被录入瓯城区和东瓯市的1995年鉴…… 像老彭这样,实力比老林雄厚几十倍都不止的人物,怎么可能反倒毫无声响? 林淼想来想去,老彭的结局,应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老彭先斗赢了王建新,或者在和王建新角力的过程中,被空降下来的康政德突如其来一巴掌直接拍死。而也正是因为康政德刚到东瓯市地界上,就把盘踞在东瓯市最大的一棵树连根拔起,所以才一举奠定了他在东瓯市说一不二的地位,之后八年才能那么顺利地施展他的执政思路,一路平a推倒建筑无数,在东瓯市所向披靡。康离任之后,东瓯市顶层权力洗牌,内斗不息,所以才造成思想无法统一,把康政德留下的好牌打得稀烂。 另外第二种可能,则是老彭在康政德来之前,就被拍死了。 动手的人可能是王建新,也可能是其他人。 至于说老彭化身幕后大佬,暗中操控那些“全国风云人物”,这种想法未免就太过天真了。国内这种环境下,一个人不管是否有背景,都绝对避不开党和国家送温暖的热情。你就是自己不想搀和,婉拒人大、政协送上来的各种头衔,婉拒工商联、青联、工会授予的各种名誉,但在统战办公室里上班的同志,每天该问候你,还是绝对会按时问候,每天该督促你出来开会学习——你特么不妨试试看,逃课、逃会是什么后果。 层次不算太高的,有县一级、市一级的同志来关怀、教育你,层次较高的,有省一级的同志来爱护你、督促你,层次更高的,后面的就不用说了…… 再者如果老彭不是煞笔,真要发达了,搞个全国政协或者人大的头衔,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干嘛要躲着?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在林淼漫长的小学和初中岁月的记忆中,东瓯市从未出现过一个姓彭的大企业家。所以按照历史轨迹,老彭大抵是真的要倒在今年。 只是现在出了他们家这么个变数,事情还会按原本的轨迹发展吗? 林淼深深皱着眉头,在落地窗前站了十几分钟。 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再看看吧,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 老彭的进攻才刚开始,王建新也还没有出招。自己家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完完整整地存活下来,如果可以,远离他们的斗争,其实也无损利益。只要老林的名气不受影响,和东瓯市宣传口的各要害部门维持关系,那就是保住了基本盘。只要基本盘保住了,将来抱哪条大腿不是抱?林淼心里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感觉已经把大方向想透了,可又还有些下不了决心的迷茫。有些话,还是等完全想清楚了,再跟老林说吧。 免得老林一时冲动做出错误的举动,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先看清,还要继续看清局势! 大腿,一定要抱最粗的那条! 林淼心里大声提醒着自己,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以及些微的害怕。 然后默默打开书包,拿出合订本的语文课本。 心烦的时候,读经史子集没用。 还是考试必背课文,最能转移注意力……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林淼高声念了两句。 房门卡啦一声,老林推门进来。 林淼问道“我婶婶捞出来了?” 老林黑着脸点点头。 林淼又问“还说什么了?” 老林皱眉道“西城饭庄后面那三十四平方,说是非法动工,克勤被市建设局带走了。” 林淼愣了“手续不是办了吗?” 老林道“建筑审批只办了前面那百来平方,后面那部分土地使用权都才弄到手,审批手续还没来得及弄,被人抓马脚了。” 林淼不由摇头。 虽然老彭是怎么死的他确实不知道,但现在有一点是很明确了。 老彭那货,就是想在老林身上做文章! 这把明明是要往王建新身上烧的火,老林却成了那根导火的引线…… 这把火,自己家怕是躲不过去了…… 妈拉个蛋蛋,简直是无妄之灾。 树大何止招风? 树大了,还容易遭雷劈啊!…… 第六百一十章 站个不是队的队 客厅里二手烟缭绕。 老林靠在沙发上,微仰着头,也不知是在看电视还是在看天花板,面前茶几上摆的那个下午刚被清理过的烟灰缸里,又被扔了七八个烟头。 此时此刻,老林感觉心理压力好特么大……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短短半年多时间,升官发财睡女人,每天不是出门旅游就是在家吹牛逼,工作惬意,生活自由,住的是酒店,出行有轿车,人生中想要的一切,几乎都特么到手了。可这好日子,才只过了几天啊?居然就有人要砸他饭碗了!老林的眉头越皱越紧,满脑子的“我草!这特么可怎么办?”,但偏偏就是没去想最根本的问题—— 东瓯市这片地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林国华的沙场被封,其他他无所谓,反正自己家在沙场里也没投钱,也没股份,封不封,都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无非就是捞叶慧芬出来,花了五万块而已,跟他现在的收入相比,不过九牛一毛。昨天丁少仪还告诉他,《寻仙》这回出人意料的火爆全国,林淼的分红最保守估计也在100万以上。所以钱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 再按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西城饭店被停工,克勤被市住建局的人带走,貌似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大不了这店他就不开了。那二十万的投资,就当白送给了克勤,拆掉他一幢房子,再还他一幢新房,够意思了吧?反正自己家现在也不缺那点破分红…… 但是……钱可以不挣,命却不能不要啊! 老林猛地坐直身子,心里在发颤,他烦躁不安地拿起桌上的烟盒,又抽出一根点起来,猛嘬了两口,满脑子都是关于高层斗争的道听途说,以及他自己的脑补。 眼前的事情,儿子刚才说是冲他来的,但老林觉得儿子聪明归聪明,可毕竟还是太嫩。 怎么会是冲他来的呢?明明就是冲着他身后的人去的! 老林很得意自己能想到这一点,可又忍不住害怕,自己参透天机之后,又会再发生更可怕的事情。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针对他的行动,显然都是表象。可万一再深入一些,那个姓彭的,会不会绑架自己的宝贝儿子,逼自己反水,跳出来反咬老王一口?又或者如果自己不就范,那个姓彭的,会不会派人暗杀他?还有江萍,说到底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如果被绑架的,会不会被先那啥再那啥?还有自己在京城养的那个女人,那么年轻漂亮,那么温柔可人,那么前凸后翘,万一自己被弄死了,那她怎么办?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啊…… 老林越想越窝火,他突然拿起电话来,想马上就给王建新打个电话。 什么这个项目、那个项目的,老子全都不要了还不行吗? 我不跟你王建新纠缠在一起不就行了吗?! 大家出来混,不过就是讨口饭吃,犯得着拿命相博吗? 但刚一拿起来,忽然又放下了。 这个时候扔下王建新,太特么不讲究了。 做人要讲义气啊! 老林一拍额头,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两难。他纠结又挣扎,把才抽到一半的烟给拧了,双手捧着脑袋,假装在分析、谋划、判断、取舍的样子,其实脑子里空空如也。 最多只有京城那个女人,不穿衣服时的美好样子…… “爸,你在想什么?”林淼的声音,突然想起来。 老林舔舔嘴唇,很心虚那个涂满马赛克的画面,但马上又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严肃道“东瓯市,要变天了……咱们家,不好弄啊。” “变个毛的天。”林淼走到老林身旁道,“牛书记还没走,新领导还没来,东瓯市现在牛书记最大,老王第二大,就算换个人,天也永远是的天,哪个敢造反啊?” 老林摇摇头,高深的样子道“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啊……” “你别胡思乱想了。”林淼道,“我刚才想了半天,也想跟你聊聊。” 老林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淼开门见山道“今天沙场被封,工地被封,表面上是冲你来的,背后肯定是冲老王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正常人花个两秒钟肯定就能想出来,这个不用我再跟你多解释了对吧?” 老林闻言,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惊声道“你也想到了?!” 林淼莫名其妙道“想到什么?” 老林激动地用食指敲打茶几,咚咚作响道“这两件事,是冲着老王去的啊!” 林淼继续莫名其妙“这不废话吗?有什么难理解的吗?” 老林默默闭上了嘴。 他眼中的天机,在儿子眼里居然是废话…… 册那的,这个逼没装出来,不舒服…… 林淼毫不在意老林的失落,继续反问道“知道人家为什么先动你吗?” 老林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句废话“因为我是老王身边,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 林淼自动把老林的自夸过滤掉,不跟他打哑谜了,反正以老林的思维能力,肯定是猜不出这背后的意思的,直接说自己的理解道“爸,你自己想想,沙场多挖几吨河沙算什么事情?你也没在公司里挂名,搞你的人就算把整个沙场都用推土机推平了,他能伤到你半根毛吗?” 老林思考片刻,摇摇头。 林淼又问“克勤那家店,撑死就是违法动工,性质和违章搭建差不多,街道城建办都能管的事情,最多停工、罚款就能搞定的事情,那三四十个平方,土地使用证还在咱们家手里,百分百合法的私人财产,这东西,你觉得能做多少文章?今晚把克勤抓走,那是他们过度执法,理亏的是他们!能伤到你半根毛吗?” 老林思考片刻,再次摇摇头。 “所以,人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林淼再次问老林。 老林眉头紧皱良久,终于说了句比较有用的话。 “他是在提醒我?……不要插手?” “对了!接近了!”林淼道,“但可能还有一层意思,他是在通知你,先跟他表个态。” 老林一愣“表什么态?” 林淼道“表你是支持他,还是支持老王的态。爸,恭喜你,有资格站个不是队的队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坚决抱大腿 老林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以及对新知识的渴望。 站一个不算队的队…… 好高深的感觉…… 看着面前也就比茶几高出半个身子的小豆丁儿子,他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林淼反问道“你觉得老彭算得上是王建新的对手吗?” 老林茫然问“不算吗?” 林淼嘴角一扬,对老彭露出了来自社会主义阵营的蔑视和嘲讽。 “整个东瓯市,除了牛书记,还有谁比老王大?”林淼冷笑道,“这些事要真是老彭做的,我看他也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一个办私营企业的,敢这么半公开地和王建新叫板,爸,你觉得他配吗?知道什么叫正厅级吗?正厅级,国家高级干部!全国十几亿人,在职的比他大的也就那么万把个,当官当到万里挑一啊!老彭那两只手,连东瓯市都伸不出去,就这点本事,撑死了也就在东瓯市里头窝里横,他拿什么跟老王斗?” 老林被林淼羞辱老彭的强大气势唬住,可又忍不住要反驳“那他家里不是还有个老头吗,不然市环保局、市建设局怎么可能听他的?” “不见得就是他家老头。”林淼分析道,“环保局和建设局找我们麻烦,人家是有法可依的,走正规程序的,顶多就是把人带走这件事,稍微有点过分。但是不见得就是听老彭的话,互相合作不也很正常吗?咱们家能跟老王、张开和罗万洲上同一条船,老彭就没这方面关系了?再说就算他家老头表态了又怎么样? 老彭今年少说也有三十七八岁了,他家老头子就算生孩子早,现在差不多也要到退休年纪。怎么,退休之前,军分区二把手和地方二把手火并一把啊?疯了吧?谁不想平平安安干完最后几年啊!再说真想赚钱,两个人一起合作,是不是比两个人互相斗来斗去要方便,五六十岁,这么高地位的人了,能不懂这个道理? 我现在都怀疑,老彭他家老头,根本都不知道他儿子在干什么蠢事。我要有这么煞笔的儿子,直接一巴掌原地抽死!快四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自己那么点钱,到底是谁给他机会挣的吗?简直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林听得陷入了沉默。 有种自己也中了一发流弹的感觉…… 林淼继续道“舅舅刚才过来说的何超盈的那个侄子何强,估计是已经被老彭吓唬过了,不过他要退股,肯定是问过何超盈的。何超盈同意他退股,那就是表态了。第一个是何超盈,接下来他就等你,然后丁少仪、梁艳红、宫昌吉,先易后难,慢慢让你们松开王建新的那条腿,改去抱他的,然后再慢慢争取张开、罗万洲,一点一点,把老王弄成光杆司令,文件出不了市政府,那样他老彭就得逞了。” 老林不由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这样个屁啊!可能吗?”林淼笑道,“爸,我问你,是你们在东瓯市当官,还是他老彭在东瓯市当官?你们不理他,不给他半点机会,他能怎么弄你们?拿枪指着你们吗?” 老林稍微顿了顿,突然一拍大腿“不是没可能啊!” 林淼无语道“爸,他就算敢拿枪指你,他真敢摁下去吗?现在什么年代啊,他一个生意人,说到底就是求财,他弄死你也挣不到钱的,只能顺便带走他自己。就算真敢这么干,私底下吓唬吓唬何超盈的侄子就顶天了。” 老林再次沉默。 林淼继续道“现在老彭是想让你和何超盈一样,给他一个态度,但我们用不着理他,就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是老王的问题。 但是我们就是不能像何超盈一样,仗还没打就投降。王建新是东瓯市本地人,就算以后退休了,影响力也还在!全市有多少人是他提拔上去的你知道吗?连你自己都是他提拔上去的! 爸,咱们要是现在投降,那就不叫投降。那叫背叛,就是叛徒! 你是叛徒,我就是叛徒的儿子,我妈就是叛徒的老婆,晓晓就是叛徒的老婆。叛徒能有什么好下场?《甲方乙方》300万投资,宣传部分分钟给你要回来,这窟窿你能填得上?没了宣传部当靠山,就算片子拍出来,王建新也有一万种办法让片子没法上映你信不信?这钱你现在看着不多,明天丁少仪就跟我们停掉所有合作项目,你再看看你受不受得了? 人家老王,是实打实的对咱们家有恩,那我们就要对人家有义,人家给我们挣钱的机会,我们就要懂得好好给人干活,回报人家。现在人家有麻烦,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不用说,屁股一定要坐正,这次站队,没得选,也不用选。第二招牌一定要举高,不但要让老彭看到,也要让老王看到,立场要鲜明,态度要坚定,大大方方告诉全社会,咱们就是他老王的人,是他老王的狗都行!” 老林听得很焦虑,打断道“那按你这个意思,我们是要跟那个老彭斗一斗了?” “轮不到我们上去斗。”林淼道,“我们家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再给老彭找到漏洞,沙场的业务暂时先停了,西城街的餐馆也先停工,需要办的、该办的手续,全都一项一项补齐,要是有人刁难不给办,也不用着急。老王和老彭,最多斗不过半年,现在每个月亏十万,将来每个月能挣一百万回来。我们能管好自己,不用麻烦老王下场救我们,那就是对老王最大的帮助,怎么解决老彭,那是老王自己的事情,咱们帮不上忙,也没那力气。” 老林怀疑道“你怎么肯定最多斗不过半年?” 林淼道“牛书记过完年就要走。如果是老王就地升职接替牛书记,那保证就牛书记离任那天,就是老彭以后的祭日;如果是别的地方调人过来,换了你是新来的书记,你会怎么做?” 老林听得更奇怪了,问道“那牛书记干嘛不现在就动手?” 林淼被老林问得一愣。 对哦…… 牛书记为什么现在不动手? 马萨卡…… 老牛这个并不浓眉大眼的,才是老彭背后真正的靠山?! 林淼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立马就咬了牙。 管他是不是,明年康书记就来了。 书记来了,瓯城就太平了!书记来了,青天就有了! 林淼满脸奶凶奶凶,表情简直狰狞“爸,先别想那么多了!就算都想明白了,说来说去,咱们家无非也就是抱紧老王的大腿,结果都一样。天塌下来先有个子高的顶着,真要压到我们身上,只要死不了,就先忍着。局面再乱,早晚都能稳下来。现在不该我们管的事情,我们不管,该我们办的事情,我们尽全力滴水不漏地办好。话就这么多,日子正常过,我睡了!” 林淼说得自己情绪激动,区区副区长的秘书,遇上这种事,果然就算多几十年的见识,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冷静。今晚话有点多,而且也不是全都说在点子上。与其说是帮老林理思路,倒不如是说是在跟老林一起分析情况,而且貌似也没分析出什么东西来…… 卫生间里的水声很快想起,林淼刷牙洗脸,心想明天再也不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还是安心准备自己的考试比较有实际意义。 而坐在沙发上的老林,却是若有所思,他犹豫片刻,最终拿起了电话,给王建新的秘书打了过去,语气诚恳,言简意赅“我是林国荣,请转告王市长,最近市里可能出点事情,请王市长不用担心我,能处理的,我一定自己处理好。我坚决支持和照办王市长的一切指示和要求。” 那头沉默片刻,回答道“好的,林处长放心,你的话我会完整带到。” 第六百一十二章 谁敢动手 “听说昨天西城饭庄的工地被查了,老板都被抓了。我们今天可能午饭都没得吃了,难得最近的菜越来越好吃,怎么好端端就被抓了,好烦啊……” “真的?犯什么事了啊?” “这你都不知道?好像是行贿哪个人被抓的,现在不是严打吗,里外都要打,许风帆他爸现在到处在查人!许风帆,你家不是就住西城街那边啊?西城饭庄的事你知不知道?” 周三早上七点不到,外国语初中林淼班上已经坐满了一小半。 许风帆手里拿着饭团,默默啃一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唉……这件事啊……” “怎么了,怎么了?”几个家里并非在体制内,但对体制内的大事相当关心的孩子忙围上去,充满好奇地问道。 许风帆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不说了。” “到底怎么了嘛!”边上的人着急起来。 这时刘少锋背着书包,匆匆从屋外走进来,脸上带着被寒风吹得发硬却格外亢奋的表情,进门就喊“你们知道西城饭庄的事情了吗?” “你也知道了?!”满屋子人回过头来。 刘少锋又显摆似的问“你们知道西城饭庄的老板是谁抓的吗?” 众人摇摇头。 刘少锋一指自己的座位,高喊道“就是我!……的同桌姜何川他爸!……的领导!” 众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刘少锋不说话。 刘少锋急忙摆手道“就是被建设局抓了!违法施工!现在严打,搞不好要坐牢的!” “嘁~”许风帆闻言,不由露出轻蔑的神色,忍不住要反装一逼,问道,“那你知道西城饭庄的背后老板又是谁吗?” 此话一出,满屋振奋。 背后老板这四个字,随便一听那么一听,就相当刺激了啊! “谁啊?谁啊?”张雪茹刚从外头走进来,扔下书包就飞上来问。 西城饭庄的事情,昨天上她家也知道了。 她妈廖慧芳在市里挂职完回了区宣传部,刚当上一个正股级的小破科长,专门负责舆情公关,区里头各乡镇街道的负面消息,现在都第一时间往她妈妈那边报,西城饭庄好歹也是西城街上的一家招牌店,昨天出了事,廖芳华自然第一时间就得知。只是消息归消息,消息背后的真相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反正就是风声已经有了,但细节和真相还都完全未知。只能说不愧是正股级单位,有没有这个科室,区别都不大。 许风帆抬头看张雪茹一眼,许佳昌现在进了区纪监委,和张雪茹的妈妈在同一个区机关办公大院里上班,也算是隔着几栋楼的同事了。但是自己怎么说也是纪律部门干部的子弟,有着身负组织秘密的骄傲,怎么能胡说说话?! 面对颜值勉强5分、身材也相当一般般的班长,许风帆感觉完全能把持住自己,保守亲爹告诉他的秘密,严格恪守自己身为许佳昌亲生儿子的做人准则。正要开口告诉张雪茹,你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东西,高媛媛这时却突然跳了上来。 小姑娘已经开始茁壮发育的身体某处,即便隔着厚厚的冬装校服,依然随着她的跳跃,轨迹明显地向上一抛,又重重落下,娇俏可爱的脸上,挂着娇艳的笑容问道“怎么了啊?!” 许风帆顿时眼珠子都看直了,不由自主道“西城饭庄现在的老板,就是林淼他爸。” “什么?!!” 教室里一片哗然。 一大群小姑娘急忙纷纷上前,围在许风帆四周,爆发出了好几万只鸭子的战斗力。 “林老师他爸开餐馆干嘛啊?作家开餐馆,画面太不相称了啊!” “怪不得最近西城饭庄的菜越做越好吃了,肯定是林淼他爸把厨师换了!” “这是重点吗?!西城饭庄的老板被人抓了,那不就是林老师他爸被抓了啊?” “哎哟!”刘少锋突然又大喝一声,露出满脸凝重。 张雪茹一群女孩子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纷纷转头望向刘少锋。 就见刘少锋不住摇头,很是替林淼全家慌张的样子道“完了完了完了,林淼他爸肯定是被人暗算了,先拿西城饭庄当幌子,然后再把他爸抓走审问,他们家肯定是惹到了不得的人了,现在又赶上严打,林淼家完了啊……” “完你妈妈个蛋!”教室外头,一个嘹亮的骂声响起。 林淼昂首阔步从外头走进来,胸前戴着红领巾,手臂上别着鲜红的加强版三道杠,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上讲台,高声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们这群人呐,太让我寒心了!别人没文化,以讹传讹,我就原谅他了!可你们,都是朕的同学啊!照理说应该代表朕的面子,替朕在外面保留一点良好形象!但结果呢?!别人以讹传讹,你们特么的以鹅传鸭!越传还越特么的low逼!我爸要是连个破瘠薄市建设局都搞不定,我们家在还东瓯市混个屁啊?!姜何川!告诉他们,克勤现在人在哪里!” 姜何川刚好从屋外头走进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随口道“我不知道啊,昨晚上市长秘书打了电话给我爸,我爸八点不到就把人放了,我哪儿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啊?” 许风帆闻言一愣,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姜何川。 这狗日的看来也是装逼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开口就说不知道,接下来却左一句市长秘书,右一句我爸,还特么昨天八点就把人放了,搞得好像市建设局是他家开的一样。 这些副县级干部家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讨厌呢? 我爸到底什么时候能提个正科啊?装不过啊!好气啊!…… 许风帆正纠结着,台上林淼又继续说起来“天大地大,党组织最大!咱们市里最大的党组织都还没给我爸下结论,试问谁敢动手?谁敢动手?谁敢动手!?” 彭二月从外头走了进来“淼爷,星期六来我家玩吗?我爸把游艇改装了,四个马达,开起来跟飞机一样快!” 林淼转头怒喝“不玩!没心情!” 彭二月手里拿着两个大饭团,委屈得像个160斤的胖子。 “不玩就不玩嘛,这么凶干嘛……” 第六百一十三章 收个屁啊 林国荣被抓了!林国荣贪污受贿要被判刑了!林国荣可能要枪毙! 谣言从西城饭庄工地停工之日起,便以西城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流传开去。要不是老林每天依然按时上班,那辆桑塔纳每日早晚都要扎眼地进出政府办公大院,搞不好全市上下,就都要信了这个邪。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到东瓯市来旅游的外地粉丝,在求证未果的情况下信以为真,悄然将这个消息带去了祖国各地。而被他们一起带回去的,还有林国荣老师的神童儿子,刚刚出版的小说《寻仙》…… 《寻仙》的火爆,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吃瓜群众们的注意力,当街头巷尾无数人盼着老林早点去死的同时,也有相同数量的人,希望李书凡能早日升级,从练气九重突破到“紫府境界”,然后是金丹、元婴。不过也有继续揪着这件事挑刺的,四处发表自己的观点,认为林淼再怎么神童,都不可能一边各种拿奖,一边还有时间写小说,《寻仙》分明就是狄唯是一人所写,跟林淼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搞不好别说小说,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奖,也都是林国荣一手操纵所得,包括在百里坊小学外墙上挂了两个月都还没取下来的几个全国大奖! “林国荣的能耐,绝对不知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我猜这个人,肯定是和最最最上面的人有联系的,不然他一个地方官,怎么可能操纵得了那么大的奖?正式因为他有背景、有后台,所以他才能操纵这个奖!”周五下午三四点钟,某大爷站在自家门外的巷子口,闲极无聊地跟几个棋友扯得口沫横飞,循环论证得相当投入。因为a,所以b,由于b,可得a,所以老子说的绝对没错!宇宙的真理,就掌握在本大爷手中! 但要仔细分析他的面部表情,对他的语气做进一步分析的话,这个大爷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无非也就是四个字老子不服! 而由于全市八百多万人中,不服一个八岁小孩出名如此早,成就如此高的人实在太多,于是伴随着老林要被枪毙的传闻,“神童又特么造假了”的话题,也在悄然中兴起。 丁少仪作为必须紧靠老林和林淼吃饭的既得利益者同盟委员会主任级委员,对这种谣言可谓是又爱又恨,造谣,是没问题的,一定程度上,对出版社的营销很有好处。但是只有负面的声音,却没有正面的声音,那就略微有点麻烦。最近也就林淼加入了东瓯市书法家协会,成为曲江省历史上年纪最小的书协会员这件事,稍微有点洗白和对抗谣言的作用,但这则新闻在昨天的《东瓯日报》上登了一天,到今天就失去效果了,有种一次性消耗品的感觉。 丁少仪只能庆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把林淼发表《寻仙》所获得的稿费捅出来,不然有些人眼红起来,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一个小孩,一天挣了16万,什么概念? 普通人十年的工资收入啊! 真要有人知道了,别说出版社的举报箱,丁少仪估计全市各级别的纪律监察部门的举报渠道,都要分分钟被挤爆。不患寡而患不均,一个八岁刚断奶的小孩一天就挣这么多,别管他怎么挣的,反正他就是该死!人民群众的心愿,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而真挚。 周五午后阳光明媚,本该被淹死在口水里的林淼小朋友,牵着大美人舅妈的手,走出了学校大门。今天没朝蛟龙巷去,而是拐向了湖滨路。 三分钟后两个人进了管委会大楼,江洋就在严晓海的办公室里坐着,见到媳妇儿和老板进来,扔下手里的报纸站起来,神色严肃道“现在直接过去?” 林淼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抓紧把会开了,我今天作业都还没写完。” 江洋便转头对严晓海道“晓海,有空吃饭!” “哪天不吃饭啊?”严晓海呵呵笑道,“你忙你的,我这边过两分钟也要下班了。” 林淼朝严晓海挥挥手。 严晓海脸上挂着笑,点了点头。 三个人出了办公室,严主任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退下去。 老林和林淼这爷儿俩,真是麻烦事儿一桩接一桩,他想了足足三天,也没想通这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街头巷尾传言很多,但现在都是瞎瘠薄扯,他又不好意思给老林打电话问情况,毕竟老林现在都是跟市领导在混,那么高的层次,他这点分量,连当炮灰都没资格啊。问了帮不上忙,还不如不问。不过就刚才江洋语焉不详的一些话听过来,貌似这次是要打大仗。真正你死我活的那种。严晓海这么想着,不由摇了摇头。 老林虽然陷入了麻烦,可这个麻烦的逼格,真的好高啊…… 好羡慕,好希望有朝一日,我严晓海也能受到这般疾风骤雨的打击…… 林淼和江洋、张幼薇走湖滨路北段小桥出去。 小桥另一头,停着江洋新入手的白色捷达—— 这笔钱原本是打算用来买新房的,但现在老林把学院路的房子送给江洋了,江洋也不矫情,该消费就消费。毕竟都是谈千万级生意的人了,买辆车装点门面,这笔开支完全合理。 三人上了车,直奔华侨大酒店。 一路上江洋脸色紧绷,一会儿他们要见的,是江海房开的其他9个股东。 少掉的那位,何超盈的侄子何强,刚退完股份才三天,已经被人看到在万隆公司里上班,虽说人家有人家的自由,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影响的那可是整个江海房开的军心。 毕竟王建新、张开他们可以不拿某些人当盘菜,但他们推荐过来的股东,那些被他们安排进江海房开的侄子、外甥、表哥、堂兄,当然面临人身安全的压力,也能面不改色地顶住吗? 江洋前些天把何强灌醉后,已经从何强嘴里套出了话。 老彭那个脑残,居然真的让人威胁何强了。 何强正是因为怕死,才不得已抽身下场,何超盈估计也想置身事外,不打算挣这点钱了。 即便心里头九成九料定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可凡事怕就怕个万一啊…… 对何超盈的选择,林淼觉得无可指摘。 她不过就是放弃了将来分果子的权利,在老王和张开心里失去了原本的地位,同时主动放弃了再进一步的机会而已。不过她今年都46岁了,一个女人如果没什么太大野心的话,46岁干到正处级,哪怕以后一直到退休都没升职的机会,人生其实也不算有大的遗憾。 何超盈应该算是个容易知足的人吧? 林淼不太确定地想着。 车里有点安静,张幼薇突然又提起了《寻仙》的事情。《寻仙》一炮而红,老狄作为这本书的第二作者,作为街头巷尾的诸多老百姓和各大出版社老板眼里,小说的真正执笔者,接下来的身价,或许要直逼老林都说不定。一本书能火到这样的程度,自打张幼薇懂事以来,掰着指头书,也就那么几位——金庸、古龙、琼瑶,梁羽生都还差了些…… “幸好你跟他签了十年的合同。”张幼薇也开始屁股坐歪,丝毫不替林家长工老狄同志着想,反过来却担心起林淼道,“万一狄老师哪天闹情绪,不给你写了怎么办?或者乱写的话,你也拿他没办法啊。” “还能怎么办啊……”林淼揉揉脑袋道,“给分红呗!” 江洋插嘴道“给多少?” 林淼想了想,说道“要是能一直这么火下去,就按每年1递增吧,《寻仙》现在还没写完,还能再多拖几天,等他写得差不多了,我再跟他讲这件事。” 江洋又问“从你自己的提成里往外分吗?” 林淼道“是啊,出版社的蛋糕,我又动不了。总不能跟少仪姨姨抢饭吃吧?” 江洋突然一笑“那以后英文版出版了,薇薇拿多少?” 林淼转头一看张幼薇,二话不说就表孝心道“对半分啊!我拿多少,薇薇就拿多少!” 张幼薇揉了揉林淼的头,轻叹道“要是每本书都能这么火,其实专心只做图书出版,也能过很好的日子了。房地产的摊子,能收就收了吧……” 却不料话音落下,甥舅俩异口同声“收个屁啊!” 第六百一十四章 强援 下午5点刚过,华侨大酒店3楼南溪厅12号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60年出生和老林同岁的东瓯市第一衙内王梁,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正对门上首左侧的位置,一个长得白白胖胖满面福相的胖子,则占了原本应该属于王梁的座位,很是惹人注意—— 但话说回来,东瓯市的人,对座次向来是不怎么讲究的,就算是机关领导们吃饭,很多时候也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所以这胖子抓人眼球的地方,并不在于他坐的地方不对,而是他的右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板,显然是断了。 这种貌似刚遭遇过意外故事的外形,实在和他的富贵相有点不太匹配。 白胖子显然对人生看得很开,哪怕断了一只胳膊,却依然面带春风,笑容友善地打量着满桌今天刚第一次见面的人。在他的正对面,背朝房门的那个年纪最多二十四五的年轻人,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额头上有点细微的汗珠,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对今天的场面,表现出相当程度的紧张。白胖子对他笑了笑,紧张的年轻人也强行咧嘴,局促不安地点了点头。 白胖子正奇怪那位传闻背景强大、空降东瓯市的罗市长,怎么会派来这么一个代理人,但想开口询问的冲动,还是在张口之前,被压了回去。 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并非全都是接下来的合作伙伴。 等把话聊完了,再慢慢寒暄也不晚。 白胖子的目光扫了桌子一圈。 身旁的王梁抬手看了眼时间,说了句在这个场合下,听起来稍显搞笑的话“5点16分了,学校该放学了吧,怎么还没来?……” 白胖子闻言,不由嘴角一扬。 “我爸收的这个关门弟子,牛逼啊……”郭凤祥不得不开口先赞一句,“你25,我师弟15,我3,我这把年纪,搞半天给你们两个打工啊?” 王梁淡淡笑道“你活该嘛,我早说了姓彭的靠不住,你还想两头通吃。老子一点都不同情你!现在知道谁是白眼狼了吧?” 郭凤祥叹道“唉……我是没想到他的眼界会那么浅,为这么点钱就跟我翻脸。” 王梁问道“你的手是老彭打的?” 郭凤祥笑眯眯道“老彭有个屁的力气啊,他养的那头畜生弄的,册那的真的就是一只动物,老彭早晚有点要被他害死。” 王梁不由冷笑“呵,你现在还想着他?” “唉……”郭凤祥深深叹了口气,“好歹也有七八年的交情,他那么多地,那么多工厂,都是我一点一点帮着他弄起来的,少说两个亿的资产,那个王八蛋,敢300万就把我打发了,呵,从今往后,我一定比他爸更时时刻刻念着他。” 王梁道“你要是五六年前跟我一起干,老彭那些东西就全都是咱们两个的,东西至少有你一半。” “别,我现在不信你们的口头承诺了,亲兄弟明算账,待会儿我师弟来了,咱们白纸黑字,该怎么弄怎么弄。”郭凤祥说着,打了个无聊的呵欠。 包厢里的另外几个人,全都默默听郭凤祥和王梁旁若无人地说着过去,但除了“老彭”之外,他们什么都听不懂。他们这些人,虽然在公司里入了股,挂了名,但真正够资格和王建新、张开他们一起上桌的,其实也就只有王梁而已。至于郭凤祥是谁,他们不认识。今天是头一回见面,只知道郭凤祥认领了何强的那3的江海房开的股份而已。 郭凤祥呵欠打完,视线又再次跟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对上。 那年轻人似乎如坐针毡,瞬间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一样,一下子站起来,很突兀道“王总,我还是先走了。事情我跟罗市长说过了,我真不是当老板的料,我就是给罗市长开车当司机的命。那个股份书我带来了,要是还有什么别的手续需要办的,你就打个传呼叫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年轻人急急忙忙转头离去。 郭凤祥一笑,伸手去把股权书拿过来,翻了一下,笑道“罗市长怎么回事?怎么是司机啊?” 王建新道“老罗是从外地来的,来的时候连秘书都没跟过来,就带了这个个司机,听说是20岁退伍转业下来,就一直给老罗开车,开了六年。老罗这回也是想给他找个好出路,谁能想到当过兵的人,胆子能特么的这么小。” “当过兵,才知道生命的宝贵嘛。”郭凤祥看着股权书道,“这6,也归我了啊,我出60万买了。” 王建新道“不用掏钱了,罗万洲没给钱。” “哎哟!那刚才那个小伙子损失惨重啊!”郭凤祥惊呼道,“坐着白捞钱的活儿都不要,这钱都不敢挣,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满桌的人互相看看,又一个人站起来道“王总,我也直话直说吧,我阿姨的出版社挣钱也不少,你这个钱,我也怕有命挣、没命花,我这6,股本你直接还给我阿姨,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教我的书,写我的文章,命没有,要钱有什么用啊?” 那人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走。 郭凤祥伸手左手,二话不说把合同拿过来,一边问王梁道“这位大善人又是谁家的?” 王梁笑道“丁少仪的外甥,本来丁少仪想安排他跟你师弟写小说,后来想想写小说能挣特么几个钱啊,就让他来做房地产了。” “唉,这都是命啊……”郭凤祥摇头叹道,“谁特么又能想到,房地产现在是半毛钱都没有挣到,小说倒特么火得一塌糊涂,李书凡过两天应该就上紫府境界了吧?” 王梁看着郭凤祥不说话。 郭凤祥哈哈一笑“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我以前不想跟你合作,就是觉得你做人没意思,《寻仙》这么火你都不看,那你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啊?” 王梁淡淡道“股本六十万,你自己找时间去找丁少仪。你跟老丁说,机会就一次,自己退出去了,就没下次了。” “老丁还是我隔着几年的大学师姐呢,这么跟她说话,太破坏我校校友关系了。”郭凤祥嘀咕着,翻翻股权书,又露出一个微笑,“我有15了,跟师弟打平了。” 正说着,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师兄!” 郭凤祥抬眼望去,就见小豆丁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江洋。 林淼屁颠颠跑进去,指着郭凤祥的断手,大声道“不要说!让我来猜!” 郭凤祥点点头。林淼大声道“你一定是在东瓯市做坏事的时候遇上警察扫黄,没穿衣服跑出来,又被车撞了对不对!?” 郭凤祥一愣,随即认真道“不对!” 林淼道“那就是老彭干的,所以你投靠我们来了!” 郭凤祥一拍桌“我爸果然没看错人!” 林淼又怒问“老彭这么十恶不赦,想不想弄死他?” 郭凤祥问“用你的诸葛连弩吗?” 林淼马上冷静下来“打打杀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师兄,你手断了生活还方便吗?小美姐姐会不会过来照顾你?” 郭凤祥笑道“你少给我打小姐姐的主意,小美是我家预订的儿媳妇,最近读书去了。” 林淼又问“那没人照顾你,你一只手怎么过日子啊?” 郭凤祥得瑟道“一只手怎么不能过日子了?我手没断的时候,抽烟都不用自己点。” 林淼鲁豫附身,摇头道“我不信,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 “什么地方?” “你拉完屎能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吗?” 郭凤祥“……” 王梁“……” 全场所有人“……” 第六百一十六章 事业心强 包厢的桌子很大,能坐二十个人的那种,原本就算多了个郭凤祥,也显得很宽敞。但在接二连三地又走了一半人之后,包厢就不光是显得宽敞了,而是空空荡荡。 要不是看在屋子里头还有林国荣老师的儿子,并不知道王梁和郭凤祥身份的服务员,简直都想建议这几个客人换个小一点的包厢。 不为别的,吃饭就要说话,房间小一些,说话也不用喊那么大声啊…… “妈个逼!这点压力都顶不住,还想挣什么大钱?行行行,走完了好,这几个都归我了!”当张开的老表弟走出包厢,包厢的房门还没关上,屋内就传出了王梁愤怒的喊声。 股份不是扔了就算的,除了罗万洲拿脸入股6,江海房开剩余94股本可都是真金白银,是一家一户凑出来的。不说是各家的极限吧,但每1所代表的十万块出资额,也绝非随随便便地就能掏出来。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大家表面上看着日子不错,吃穿用度都讲究,可那是沾了体制内福利的光,兜里头,真的都没什么大钱。 而这群人一旦抽走股金,空出的这部分股份,要么由留下的股东吃进,要么就引入别的股东接手,不然连注册资本金都凑不齐——在这个马上就要开始招标的节点上,这种漏洞要是被对手抓住,法理上江海房开就站不住脚,竞标也就彻底没戏了。 但现在全市上下连王建新最嫡系的人马都对江海房开避之不及,虽然不缺不怕死的——不过有胆子的普遍没有钱,有钱又有胆子的,人家又没必要跟你一起冒险,都是做生意,跟在老彭身后混多舒服?所以完美的股东,怕是已经找不到了。因而这部分需要现金填充的股份,除了靠留守死磕的股东全部吃下,貌似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是现在的问题恰恰在于,如果大家手头资金充裕,一开始又何必找那么多的股东? 所以说到底,王梁痛恨的还不是这群家伙的集体叛逃,关键是你们都走完了,老子兜不住底啊!他那25的股份,就是250万的现金,说句诛心的话,1996年,谁家市长的儿子手里敢有250万?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敢不敢把话说清楚?王梁拿出250万现金入股,本身就是已经在担某些方面的风险,全靠东瓯市上下的叔叔伯伯们睁只眼闭只眼给面子,才敢放手搞点事情。但现在,他身边的这群胆小鬼,居然还想让他消化掉更多?! 要不是郭凤祥及时伸出援手,王梁恐怕自己今天遇上这种状况,真的就要掀桌了。 这烂摊子谁收拾得干净?赶紧分行李散伙,各奔东西啊! 王梁嘴上说全都归他,但把胡剑慧和郑爱芬两家人的股权书拿到跟前,随便一翻,眉头就皱得松不开,这两个家里也是财力雄厚,一个人认购了10,两个人加起来就是200万。 他还上哪儿去弄200万啊…… 能拿出250万就是极限得不能再极限了。 其中一部分钱,甚至根本就不是他的。 “我再想想办法。”王梁拿着两本股权书,马上改口道。 看他吐不出、咽不下的样子,显然难受得不行。 林淼却若有所思,盯着桌上那几分股权书怔怔出神。 刚刚郑爱芬和胡剑慧的两个人要走,理由是不想和人闹矛盾,看样子也不是怕了,就是不想掺和而已。搞不好老彭家的老头子,还真有可能伸手了。奶奶的,两千多亩的地,还真是有够财帛动人心的。还有张开家的老表弟,一脸看不起老彭的样子,结果没想到只是个“精神上藐视对手”的选手,虚张声势而已。说起来还是万部长家的公子有担当,事情做不了,但话却说透了,就算走了,也没让人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还有梁艳红的外甥小王同志…… 嗯?!小王同志你怎么还没走?! 林淼愕然发现王旭成居然还在,虽然满脸写着懵逼,一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模样,可这份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还是非常可嘉的啊! “叔叔,你为什么不走?”林淼问王旭成道。 王旭成的茫然突然转为镇定,很强势道“我干嘛要走?我大姨都报警了,市公安局的通缉令都发出来了,有什么好怕的?的天下,老子还怕土匪?” 嗯,很好。 此人要么是有大智慧,要么就是个傻大胆。 我司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林淼一点头“叔叔,我崇拜你。” 王旭成咧咧嘴,露出一个二十四岁青年天真无邪的笑容。林淼嘴角一扬,伸手把万不群的那份股权书拿了过来,翻了一下,淡淡说了句“这5,我家要了。” 郭凤祥和王梁一对眼。 王梁问道“你爸还能出多少?” “用不着我爸,我爸的钱估计都花得差不多了,这回我自己来。”林淼把股权书一合,坦诚道,“我已经跟少仪阿姨的出版社那边,预支了50万的《寻仙》分红,钱已经到账了。” 王梁先是一愣,随即就忍不住笑骂道“妈个逼,老子干半辈子了,闹半天还没你有钱。” 林淼道“时代不同嘛,我是乘风而行,吃到社会发展的红利啊……” 郭凤祥笑了笑,取过张开老表弟的那份“那我也再出100万,再多我也没那本钱了。” “那我是45,老郭你是25,孩子是……20?江洋手头还有1对吧?” 王梁数着数,望向江洋。 江洋不作声地点点头。 王梁突然又望向王旭成,有点惊讶道“你特么投了90万?!” 王旭成掰着指头算道“我大姨自己出了10万,二姨家出了10万,三姨家出了15万,我自己出了5万,我大伯家出了5万,我爸妈出了10万,我二大爷家……” “行了行了行了!”王梁好特么无语,梁艳红居然能塞这么个宝贝进来。 感觉真是就算遭了老彭的毒手都不心疼。 林淼也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的心的想法莫非梁艳红是真的不在乎外甥的生死,故意把家里头最傻的那个安排进来,早就已经做好了拿王旭成给老彭当靶子的心理准备了? 梁局长的事业心,真是够强的啊…… 第六百一十七章 老彭的前世今生 包厢里只剩五个人的时候,王梁终于喊了站在门外等了快一个钟头的服务员上菜。 这顿饭小王吃得很忧愁,一来是两百万的款子,一时间真心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弄,而让一直谦虚说自己没钱,但绝对还余力充足的郭凤祥吃进去的话,那郭凤祥就会一跃变成江海房开的最大股东。这个在公司内部说一不二的权力,他是绝对不会想让的。 男儿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眼见以自己的年龄,在体制内干出一番成绩的机会是不复存在了,现在下海搞事业,担这么大的风险却还要给人打工,那不是有病吗? 小王思虑万千,已经稳稳吃下公司25股份的郭凤祥,就相当念头通达。 反正形势已经摆在这里,对他来说,结局无非三种。第一,大家齐心协力,先稳住自己这条船,然后再想办法搞定竞标,大家一起发财。第二个结局,虽然努力了,但是败给老彭,大罗镇的地拿不下来,以后也别想在东瓯市地界上吃到肉,那就果断退股止损,回他的沪城老家去或者出国养老。第二个结局,这里真的有人被老彭干掉,大家鱼死网破,到时候老彭肯定要揭发检举老王家的个别违规操作,而老彭本人则必死无疑。 以上三点,只要挂掉的人不是郭凤祥自己,对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损失可言。 而郭凤祥恰恰很坚信,老彭绝对不会做出第三个选择。 都是图财,凡事留一线,将来未必没有再坐下来一起合作的机会。 郭凤祥觉得老彭眼下的种种举动,还是虚张声势大于采取行动,部队大院里出来的孩子,不会不懂原子弹不用的时候最可怕这种道理。 脑子里大致把事情的真相猜准了成的郭凤祥,浑然不在乎自己断掉的胳膊,单手举杯和傻子王旭成喝得不亦乐乎,半小时后迅速喝高后,又开始跟林淼说老彭的发家史。 先是从1986年的春天说起,彼时某日后荣获美帝国主义嘉奖,被忽悠得成功靠个人能力改变未来世界格局的某大佬刚刚上台,中国的北方老大哥,国内悄然兴起崽买爷田不心疼的装备换皮肤的热潮。那时老彭住在京城,和他那个北京户口、背景相当的老婆刚结婚没几年,儿子也才三四岁,刚上幼儿园的年纪,生活美好而稳定。 可这两口子,终归都是不安分的人,收到风声后,立马察觉出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二话不说就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先是双双退伍,拿着一笔在当时已经不菲的退伍金和从亲朋好友那里借来的几笔款子,飞速赶到当时已经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深镇市,搞定了几车皮的棉大衣和皮夹克,然后一路挂着东瓯市军分区的牌子运货北上,去到祖国最北端的墨河市。虽然夫妻俩人生地不熟,但就是坚信,绝对能在这里找到路子,把棉大衣和皮夹克卖给河对岸的老大哥红军叔叔,莽得令人发指。 但或许正是因为心中有信念,念着念着,居然就真的有了回响。那个回响,便是郭凤祥。 当时郭凤祥也正在那边干差不多的事情,不过纯粹是当中间商的,自己并没有本钱,但有门路、有关系,关键是懂俄语,遇上老彭之后,双方一拍即合,第一笔生意就从北方弄回来五辆坦克,然后继续一路靠着挂军牌的货车,畅通无阻运回东瓯市。老彭他爹当时负责装备管理,以极低价收购了这五辆坦克,老彭也靠着这个功劳,获得了东瓯市大片的工业用地,随后又四处借钱建起自己的鞋服工厂,打火机厂,灯具,电器,等到90年的时候,就已经在东瓯市坐拥七八家大工厂,手底下工人数量过万。 1991年,在某巴乔夫即将通过自己的骚操作,锁定未来的诺贝尔和平奖之前,老彭趁着90年到92年这段苏联国内动荡时期,疯狂将各类五花八门的轻工业品,从东瓯市运往北地,又从老大哥国红军叔叔那里,运回数不清的武器装备,不但卖给东瓯市,也通过小月月他妈妈娘家的关系,直接送进了总装的仓库。 那两年,老彭可谓对社稷功莫大焉,一方面确确实实为国家搞到不少好东西,另一方面,连带着也为东瓯市的轻工制造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家老头子能一路从上校升到少将,也有沾儿子和亲家的光的原因。只是后来老彭因为利益冲突,和他同样要强的老婆闹掰,两个人离婚后,老彭没了老婆娘家的支持,才结束了这段传奇旅程。 不过因为在这个过程中,老彭还意外趟出了一条通向北韩的路线,所以这些年来虽然老大哥倒了,但老彭工厂里生产的货物,依然有不少是往北方走,走水路,不过关,相当不要命。某个东北话说得很溜的黑胖子,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结识的…… 林淼说郭凤祥说完老彭的发家之旅,整个人都哆嗦了。 八十年代祖国遍地是倒爷,官倒和私倒都算常见,可“军倒”就真的牛逼拉风了啊…… 还有老彭靠倒货起家,却直接奠定了东瓯市轻工业的发展基础,这尼玛,活脱脱的就是东瓯市民营工业之父嘛!这么大好的前程,结果却混得连名字都没有了。 历史背后的真相,果然荒诞又残酷…… “这么有前途的一个青年人,为什么要做房地产这么不要脸的生意呢?继续干他的实业,为国为民,不是很好吗?师兄,你为什么不劝劝他!祖国需要老彭当实业家,远胜过让他搞房地产啊!还有他搞走私赚的钱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这么贪心,跟我们这群穷苦百姓抢饭吃?”林淼怒不可遏。 屋里仅剩不多的人用“你特么有脸自称穷苦百姓?”的目光看着林淼。 郭凤祥叹了口气“老彭水上的路,去年就被中日韩合作截断了。以前他是拿轻工产品换北韩那些顶级的药材原料回来,高价卖到国内,利润几十倍,现在路子一断,东瓯市的货只能往国内卖,东瓯货名声也不算好,别说挣钱,能保本就算不错了。他大钱挣习惯了,再让他一年挣几十万、百来万,这点小钱,唉……” 郭凤祥直摇头。 江洋突然问了句“那他现在手里能用的资金,大概还有多少啊?” 郭凤祥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保守估计,一个亿。” 江洋顿时就愣了“那我们还弄个屁啊?” 郭凤祥笑眯眯道“不要急嘛,我们自己当然拿不出一个亿,可是银行有啊!” 林淼听郭凤祥说这话,忍不住挠头了。 能跟亡命之徒拼命的,只有亡命之徒…… 郭凤祥毫无疑问,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亡命之徒。 但是……但是老子不是啊! 林淼很纠结地想着,不由吐槽道“所以我们凑这么多股本,除了是不给敌人留把柄,剩下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给银行付利息的对吗?” 郭凤祥点点头“大概是吧。” 林淼黯然片刻,幽幽道“师兄,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有朋友在沪发银行入股了。” 不料郭凤祥却露出一抹苦笑,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来,塞进嘴里,然后自己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悠远,遥想当年“老彭刚收手那会儿,正好赶上沪发筹建,我摆着指头数数,当时全国都没几个比老彭更有钱的,我还劝他,把钱全都投进去,哪怕只有1的股份,将来都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个傻逼,不听老子的!” 王梁回过神来“你特么那时候为什么不找我?” 郭凤祥道“你有那么多钱吗?” 王梁陷入了沉默。 别说那时候了,就是现在,自己也没几个钱啊…… 第六百一十八章 最质朴的憧憬和渴望 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房有限公司全体股东大会兼董事局会议兼饭局,只吃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散场了。王梁忧心忡忡,满脑子都是那两百万该怎么办,拿了股权书就走。王旭成则吃得非常心满意足,下楼后蹬上他拉风的摩托车,在夜色中乘风而去,轰鸣声中,满是少年得志的快意。郭凤祥稍微喝得有点多,晃晃悠悠下了一层楼,就进屋休息去了,居然也没提要拜访一下老林——不过这会儿也拜访不着,因为老林见克勤去了。 前些天克勤被捞出来后,昨天他老婆突然找到江洋,哭天喊地死活要跟林淼解除合同,林淼和老林商量了一下,觉得这笔投资,再坚持的意义不大。但是西城饭庄的房子都推倒了,接下来重建的钱,全都用老林的二十万似乎也不合适,再算上盖楼期间克勤损失掉的利润,老林今晚就是要过去跟克勤再谈一谈,这二十万自己能拿回多少。此外就是,丁山该如何安置的问题。林淼对此的建议是,既然要断,干脆就断得干净些,那二十万就当借给丁山当入股克勤饭庄的股本,以后餐馆再有什么麻烦,一概由他们解决。 老林考虑一下,觉得这二十万即便拿不回来了,也已经足够对得起林国玲全家,而且以自己现在的收入,这笔损失,他完全承受得起。就当是拿钱买断血缘关系,不亏。 林淼和江洋把郭凤祥送回房间后,又聊起老彭这回的釜底抽薪,居然还是个连环计。 “把人吓跑是第一步,钱跟人走是第二步。梁艳红家的九十万是凑出来的,别家肯定也差不多啊,现在谁家有点钱,还不买房子、买门面、买车,都是不动产,银行里哪有那么多存款啊?你现在自己要退股,总不能说看谁的面子,人走了钱不退吧?就算你不想退,你家那么多亲戚也受不了啊。原本是指着你挣钱的,现在钱没挣到,反倒还要拿自己的钱,跟你一起承担风险,1的股份就是10万,谁那么大方,能拿十块万块跟你一起亏?别说现在,就算二十年后,再通货膨胀几下,十万块也是大钱。老彭估计是料定了,人走了,钱就留不下,钱留不下,账面上就有窟窿,有窟窿就有漏洞,有漏洞那就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 王建新再有三年就退休,王梁这辈子最好的日子,也就只剩这三年了。所以老彭这里釜底抽薪完了,王梁要是不想下桌,又不想把公司的控制权让出去,这部分股份,他不咽下去根本不行,郭凤祥现在是25,我们现在手头是21,加起来46,王梁肯定是巴不得自己的持股能提高到50以上,所以才拼命想把那20先咽下去,以后找你要个1,再找我要个5,这个公司里,咱们两个其实最弱势啊,我爸算他爸一条狗腿,屁的用没有……” 林淼和江洋站在电梯前等了半天,电梯门终于打开。 电梯里没人,两个人走进去,江洋问道“他这么缺股份,那不用钱的6干嘛要给你师兄啊?对了,那60万的空额是怎么解决的?” “当然是我爸垫的啊!”林淼喊道,“除了我爸,谁还有能眼睛都不眨地拿出60万来抱罗万洲的大腿?我爸这个人,抱大腿是很不讲究的,撒网式抱法,也就现在钱多,抱起来不难看,换作别人这个弄法,早就被领导打叉叉了。” 江洋笑了笑。 林淼又继续说道“我师兄那6,王梁是肯定要给的,不然一点现成的好处都没有,我师兄干嘛跟他一起舍生忘死的跟老彭斗?” 江洋道“可是老彭弄断了他一条胳膊啊!” 林淼喊道“我师兄只是失去了一条胳膊,但老彭失去的却是我师兄啊!” 江洋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逻辑……好强! 根本无法反驳有没有! 电梯叮的一声,甥舅俩从电梯里走出来。 林淼继续道“老彭这招釜底抽薪,其实最厉害的地方,还不是强行给我们制造漏洞,抓把柄这种事情,只是阴谋。他现在的力量,是全面、整体、深度地碾压我们,阴谋只是个备用方案,他这么干,其实是个阳谋。 咱们两家公司搞竞标,比来比去,最终比的就是资金。老彭手头资金算他一个亿,他拿这一个亿,至少能再贷两个亿。咱们呢?公司注册资本一千万,现在还没凑齐,就算凑齐了,估计这笔钱也是借的。走掉的人越多,留下的窟窿越大,我们需要借的钱也就越多。 到时候就算郭凤祥关系再硬,人家银行一看咱们的资金状况,账上500万是几个人凑份子弄出来,另外500万是借的,目前没有主营项目,收入是零,未来计划是跟老彭先火拼一把,你让人家银行怎么给我们贷款?真的是连个起码的抵押都拿出不出来啊! 过几天竞标会一开,省里下来监督的领导一看,哦,你家账上11亿,其中负债105亿,他家账上2亿,负债1个亿,监督的领导就算没有拍板权,他总能影响有拍板权的人吧?搞不好拍板的人里头就有老彭的靠山,你说老彭这招厉害不厉害?吓唬人是其次的,把咱们的账目弄得往死里难看,这个才是直接要命的。偏偏咱们还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顺着他来。”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林淼家住的套间门前。 江洋眉头问道“那我们不就真要散伙了?” “不至于,天无绝人之路,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轻言放弃。”林淼按响了门铃,“目光要放长远一点,东瓯市的地拿不下来,还有沪城,实在不行,咱们就打打游记,大块的根据地不要了,凑份子去京城买房,过十年也能赚翻。老彭要搞风搞雨,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搞去,左右不就是为了那么点钱吗?不一定非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着话,房门一开。 张幼薇温婉一笑,林淼和江洋看到那笑脸,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 “谈完了?”张幼薇问道。 江洋点点头。 林淼朝屋里头一看“我妈和晓晓出去了啊?” “对呀。”张幼薇蹲下来,揉了揉林淼的头道,“你好好一个人在家里学习吧,多大年纪就干多大年纪的事,整天操心那么多大人的事情干嘛?考试不想拿满分啦?” 林淼嘟嘟嘴。 张幼薇在林淼脸上亲了下,站起身来,挽住江洋的手道“走了,江总。” 江洋朝林淼抛了个我有媳妇儿的得意眼神。 林淼吃不得狗粮地嘁了声,转身就进了房间,顺手把房门一关,然后叹了口气。 舅妈的话确实没错,可上了这条贼船,总不能真坐着吃干饭啊。 一个八岁小孩,手里拿20的股份…… 现在是企业初创,困难时期,他能拿得住这20,那是因为老林和他出得起这笔钱,说白了,道具而已。等这回风头过去,以后公司壮大了,自己到时候顶了天十岁,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当这个股东?必须得表现出价值,位子才坐得稳啊。就像在丁少仪那边,要不是他连续帮老林写出《小院杂谈》、《僦居发微》和《问道》,哪有现在的《寻仙》? 大花轿子固然人人抬,可归根到底,还得自己有能耐。 张幼薇站在局外,说话当然轻松。 可林淼不一样,投入这两百六十万的真金白银——这已经是老林和他,父子俩连拆带借各种透支未来所能凑出的最终极限了,这笔钱说实话,现在拿去京城买房,将来最少值几个亿。 林淼在江海房开上布局,他所希望的未来,却绝不止几个亿而已。 所以此时此刻,不但王梁坚决不想放弃属于他的利益,林淼也绝对不想。 金钱面前,林淼连江洋都差点信不过,王梁就更不用提。等这波困难过去后,林淼决不允许自己被王梁蚕食吞并,甚至被踢下桌子。 这就是一个八岁小孩,内心深处,对金钱的最质朴的渴望和憧憬。 —————— 难得大封推,给大家推荐几本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书啊。推荐三本书紫钗恨《仙凡同修》,不爱吃草的羊《球霸的黑科技系统》,蠢蠢凡愚《高龄巨星》,给您添蘑菇啦《强者生活就是这么惊心动魄且浮夸》 第六百一十九章 退你个蛋蛋 林淼做完一套自然科学的中考模拟卷,背完今天计划中必须背下来的一篇课文,时间居然才8点半,这个时间点不上不下,如果马上睡觉的话,貌似浪费了半个小时,但不睡的话,半个小时显然又不足够做完一套题,课文虽然还能背,但怕贪多嚼不烂,一晚上背两篇课文的结果很可能是两篇都背得印象不深,还不如不背。 心里这么想着,只能翻出张幼薇给他翻译的《寻仙》,读上两句练练语感——最近明明学科竞赛和春晚的事情都放下了,可他照样忙得没时间和沙阳吹牛逼。张幼薇的英语翻译练习逼得有点紧,周日早上又要被《红苗》挤掉半天时间,幸好也就是《寻仙》不用他操心了,不然真的抽不出空去思考江海房开的事情。 林淼捧着张幼薇高级校订版的英文版《寻仙》手稿,念了没两句,老林就回来了。 推门进来,林淼随口问了下克勤的事情,老林摇摇头,很遗憾地表示居然拿回来5万块钱,丁山只收了15万做本钱,然后自己再技术入股,现在真的跟克勤一起当老板去了。 虽然有点想不通老林遗憾的点到底在哪里,但还是随便表示了一下理解老林的心情。 要怪只能怪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有缘无份,但好在克勤已经及时租了门面,外国语初中的午饭和下午点心,总归还是保住了,而且因为丁山的加盟,质量相当有保证…… 所以只要寡人吃得好,这就够了啊! 讲道理,克勤和丁山以后能不能发财,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哪有那么多爱心可以拿来到处奉献的? 送上门的好意,人家感觉吃不消,非要拿热脸对人家的冷屁股,犯贱吗? 老林和克勤谈判顺利,合作关系圆满破裂,林淼对此念头很通达。 睡觉前给江晓红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刷牙洗脸洗漱完,一头倒在软绵绵的床上,不到十分钟就沉沉睡去。这个幼嫩的小身体,实在撑不起每天那么高强度的脑力劳动。 周六一早起来,又是全家人坐老林的车出门,林淼七点不到就到了学校。 早上四节课不打铃,林淼平心静气连续做完英语、数学和历史与社会思想品德三套卷子,到了饭点,就背起书包准备回家。可不等走出教室,彭二月就跑了上来,支支吾吾对林淼道“淼哥,我爸爸让我问你,李书凡如果不入紫府境界,还能不能有别的出路啊?”小胖子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老爹最近和林淼家有生意上的纠纷,很是有点尴尬和底气不足。 林淼仰头想了想,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了老彭的问题,回答道“你告诉你爸,我大纲都已经做好了,不论有什么新想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这本书的主线,绝对不会改。” 彭二月点点头,突然又道“淼哥,我爸说做生意就是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以后的机会跟眼前的机会不是一码事。一步错过,就步步错过。” 林淼一笑,问道“这话也是你爸让你跟我说的?” “不是。”彭二月道,“是我听他跟郭叔叔吵架的时候说的。” “哦。”这下轮到林淼点头了,笑道,“你爸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小胖,加油读书吧,做人终归只能靠自己,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家业越大,败得越快。” 教室里一群自认为知道内幕的小孩,默默看着林淼和彭二月聊天。 但林淼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教室。 他心里隐隐有预感,小月月,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了。历史的车轮哪会那么容易跑偏,虽然不会到老彭到底是怎么倒下的,但没关系,反正倒下的肯定是老彭…… 周六早上放学后,下午继续在家里认真学习半天。 到了周日早上,林淼便没再麻烦老林接送,而是召唤来了江晓红。 八点半不到,两个人到了人民路的出版社大楼。 大楼前挂着巨大的横幅,晃得林淼眼珠子都发直。 “热烈庆祝我社力作《寻仙》单周全国热销126万册!” 林淼赶紧在心里一通算,《寻仙》卖出一本,自己能提成2块钱,126万册就是…… “晓红姐姐,我这个星期……税前收入250多万啊……”林淼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前天晚上还满腔星辰大海老子将来要富甲天下坐拥百亿千亿资产的美梦,在这笔实实在在的收入面前,瞬间崩塌得稀碎。什么千亿百亿的资产,现在都还是水中月、镜中花,仔细想想,貌似真的不如这已经到手的几百万来得真切。再仔细一想,要不是为了老林的前程和他们全家在东瓯市的靠山,去京城买房子,貌似真的比开发地块轻松写意啊! 回想一下不知是从17年还是18年之后的那些地产大佬,哪怕不是嘿嘿的嘿嘿,呵呵的呵呵,结局都算不上有多美妙。操那么大的心,受那么大的累,到最后他们得到什么了? 足球队都快养不动了啊! 林淼抱着十万分的兴奋,拉着江晓红上了楼。 然后大清早的,直接给郭凤祥打了个电话。 郭凤祥居然作息习惯不错,貌似刚醒,林淼长话短说道“师兄,我手头还有150万,我再吃进10,剩下50万无息借给小王同志。” 郭凤祥一听,在心底里算了下。这样一来,林淼的持股就达到了30,如果王梁答应林淼的条件,再另外借50万,持股勉强刚到35,而他自己,则一下就掉到了第三位的25…… 这就有点不妙了啊…… 那他身为资金外援的作用,不就被小师弟给顶替掉了? 正想着是不是要想个办法,让这个想法很多的小师弟放弃这部分利益,林淼突然又来了句“师兄,昨晚上我想了很长时间,感觉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小王同志送给你的那6的原本给罗伯伯的股份,那60万是我爸出的,反正现在公司股权更变的手续还没办,我建议你不如做个正人君子,主动一点把那60万还给我,钱是小事,关键是为师兄的品格着想。等我今年过年去给师父问安,我也好顺便在师父面前夸夸你。” 郭凤祥直接就磨牙了。 小茹崽子,拿我爹威胁了?! 好! 你小子……算你威胁得相当到位! 郭凤祥气笑了,骂道“奶奶个熊的,行行,还你还你!小气巴拉,这点便宜都不让我占。你小子以后再做别的生意,就别再找师兄了啊。” 林淼很正气道“师兄你想多了,我注定是党和国家的人,趁成年之前多存点钱,等年满16岁我就金盆洗手,为人民服务去了。” 郭凤祥含恨挂了电话。 安静片刻后,又给王梁打了过去。 梁王听完郭凤祥的话后,不禁一阵犹豫。 要按林淼的操作,林淼的持股一下就变成了36,而他只有35,郭凤祥则掉到19,剩下江洋和王旭成手里分别还有1和9,理论上,王旭成那9还有希望吃进,而且林淼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孩子,林国荣也不过就是自家老头子手下的一条狗,就算拿再多的股份…… 他又特么能怎么样?! 王旭成那9的股份,迟早要吐出来!江海房开和万隆房开的大战还没开始,在王梁的私心下,这脆弱的合伙制度,却想遭遇破窗效应一般,眼见着就要崩塌…… 要是林淼能猜出王梁心中所想,指不定又要高呼老彭牛逼,居然能靠老王儿子的手,让老王的嫡系对他离心离德——这么好的挣钱机会,只想自己吃独食,那还凭什么叫人替你卖命? 当然小王吃独食的心态,其实并没有这么急切。 在他的原定计划中,清除其他股东的步骤,是要慢慢来的,至少老王还在任的这三年里,绝对不会向自己人下手。等老王离任之后,再根据每个股东背后的力量强弱,一步步将股份收回来。首当其冲的,应该是退休后就半点用处不剩的宫昌吉,第二个应该是只要不调到重要岗位上,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何超盈,依此类推…… 反正五六年之内,这个计划是必定要开始实施。 可见何超盈、宫昌吉的人突然退股,损失其实也没想象中的大。 无非就是少挣了五六年的钱而已,也省得到时候和王梁闹得不愉快。而王梁没想到的则是,因为老彭的突然出手,居然把他的这个计划,给被动提前了。 好在有郭凤祥和林淼两个款爷助阵,现在掐指一算,貌似只差50万的缺额了啊! 200万不好弄,但50万就容易多了! 王梁这么一想,当即在电话里答应了郭凤祥。 郭凤祥呵呵笑着说好,挂了王梁的电话,又给王旭成打了过去“小成,我是老郭啊,郭凤祥。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一家人吃个饭,都是股东嘛,以后总要见面的。我有个内部消息,打算退股去做别的项目了,请梁局一起来参谋参谋吧。就在华侨酒店,中午11点怎么样?好,不见不散。” 打完电话,郭凤祥露出一个微笑。 既然小师弟和王老二都着急要抢蛋糕了,那师兄也就不客气了。 退股…… 都到这时候了,我退你个蛋蛋哦! 第六百二十章 《红苗》征文入围名单 林淼在江晓红办公室里打完电话,发现江晓红看他的眼神都在发亮,满是“如果你年满十八岁了我一定爱上你”的崇拜和喜爱。林淼心下暗叹钞票果然是好东西,就连江晓红这种已经够得上才貌双全标准,做事靠谱有脑子的姑娘,居然都挡不住钱的诱惑。 可见很多人所谓的我不爱钱,真正翻译过来应该是“我爱的不是那点小钱,小钱不算钱,大钱得看有多大”。总而言之,万物皆有价格。这个社会,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坐下来谈的。 而反过来说,很多人宣称的“钱再多也买不到幸福”,本质上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 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本身没太多钱,又缺乏挣大钱的能力,部分人或许有能力,却又下不了去赚钱的狠心,既想过好日子,又不付诸行动,于是只能酸个一两句,说老子不稀罕那点钱。就像个别家长在孩子吵闹着要吃比较贵的零食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来一句“那个不好吃!” 但是!好不好吃,你自己不知道吗?扪心自问,到底是不好吃,还是舍不得买?真要有钱,直接掏钱买下来让孩子自己尝尝,不比说一百句“不好吃”更有用? 还有另一种有钱人自己说“钱再多也买不到幸福”的情况,相信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这种无聊的有钱人,摆明了就是炫富、矫情,故意拿话刺痛社会底层老百姓的内心,以达到收获快乐的目的。也就是俗称的,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往更深了说,这种话还具有更加无良的隐藏意义。 说这种幸福鸡汤,本质上其实是抱着瓦解穷人奋发向上的意志力的目的,是有钱人在思想意识领域上,对自身的社会经济地位严防死守的含蓄表达,是坚决不想让穷人觉醒“求富意识”的具象表现。毕竟无论社会生产关系怎么变,在一定时期内,这个世界所能提供的资源,总共就这么多,当穷人吃得多了,有钱人自然要少吃几口。 有钱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拿“钱买不到幸福”这种话说事情,对他们来说都绝对有益的。穷孩子要是真信了这种有钱人的鬼话并奉为人生准则,花在追求“诗和远方”的时间和精力,多过努力摆脱“眼前的苟且”,那只能说,你不受穷谁受穷? 所以钱何止能买到幸福,一个人钱多了之后,连智商都能买到…… 林淼通过江晓红的眼神发散出十万八千里,办公室外丁少仪一声呼唤,又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淼淼,去姨姨办公室,今天抓紧办大事!晓红也过来!” “好。”江晓红马上站起来,走出办公室,锁了房门。 三个人坐电梯上到顶楼,丁少仪独自一人办公的楼层,安静得不像话。 从电梯里出来,左手边的大会议室开着门。丁少仪拉着林淼的手走进去,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团市委负责《红苗》工作的孙玉燕,以及何超盈的秘书黄敬。林淼自然不会去问何超盈为什么没来,直接向孙玉燕和黄敬打招呼道“姨姨好!叔叔好!” 黄敬笑着点头回了句你好,又跟江晓红对视一笑。 林淼看得出来,那是雄性动物求偶的起手式。 孙玉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说什么,丁少仪也不浪费时间,转头吩咐江晓红道“晓红,把你屋里沙发上的那几个箱子搬过来,咱们赶紧弄完,赶紧下班。” “哦。”江晓红应了声。 黄敬匆匆忙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搬!” 江晓红对黄敬微微一笑,两个人快步出了门。 今天是《红苗》征文活动收官的日子,明天周一,《东瓯日报》就会把入围名单公布出来。虽说最重要的几个名额,实际上早就已经确定了,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 江晓红和黄敬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才搬回来六个沉甸甸的纸箱和两个空箱子。 林淼不由问道“一共有多少投稿啊?” “初三组一百二十件入围的,还有两百来件淘汰的。初一初二组一共四百多件待定的,现在抓紧把入围和淘汰的一下。小学六年级组入围一百二十件,两百多件,都分好了。六年级以下组三百多件待定,咱们……分一分吧。”丁少仪很门儿清地把数据报给林淼,又麻利地分配任务道,“初三组,淼淼把入围和淘汰的名字登记一下,六年级的也分好了,晓红把名字登记一下。其他两个组……玉燕,你跟黄秘书挑一下六年级以下的那组吧,按差不多50的淘汰率,留个一百五六十人好了,初一初二的我自己分一分。” “好。”孙玉燕全然就是抱着打酱油心态来的,这件事她只是挂了个名字,但其实从头到尾没参与——除了受人所托,跟丁少仪要了两个初三的决赛入围名额。至于最后能不能拿奖,那还要看丁少仪给不给这个面子。如果实在给不了,她也能理解。毕竟这回比赛的水有多深,套路有多优秀,东瓯市上上下下各衙门的领导,只要是家里有孩子的,心里全都有数。 丁少仪做事雷厉风行,吩咐完后,自己拿起初一、初二组的纸箱子,顺手拿起一个空纸箱,走到一边便麻利开工,一边拆信封,一边还叮嘱道“玉燕,黄秘书,你们看完后记得把淘汰掉的那些放回空箱子里啊,我们还要给被淘汰的同学写退稿单的,千万不要弄混了!” “诶!好!”黄敬很是热切地答应道。头一回干这种给人判刑的工作,他还挺兴奋的——尽管心里也明白,他负责的部分,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几个人各自带着自己的纸箱子,分开去到会议室的各处。 林淼站着不动,等其他三个箱子都被搬走了,他自己跟前,自然只剩下仅装着120封信的初三入围投稿的纸箱,和那个装满被淘汰者的箱子。 纸笔都已经准备好了,林淼打开属于胜利者的箱子,第一封入手,就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兰兰,老林在市环卫处的那个老同事的女儿。 如果不是因为有老林这层关系,这封连个邮戳都没有的信,这回恐怕连淘汰者的箱子都进不去。毕竟连个联系地址都没有,出版社就算想给她回信都没路子啊…… 林淼轻轻一叹,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1995年《红苗》全市征文比赛,初三组入围名单。赵兰兰,《你若安好》。” 奶奶的,《小院杂谈》真是遗毒不浅…… 第六百二十一章 炒股不如买房 左右只有两百多封信,而且连好坏都不用分,林淼登记几个投稿学生的姓名和作文标题,不紧不慢写了半个小时出头,有望拿下明年东瓯中学“优先录取资格”的名单,就在他手里出炉了。林淼自己圈定的三个预备背锅侠,实验中学的汪大冲,东瓯二高的黄高伟,以及东瓯市第七中学的赵兰兰三人,全都名列其中。 并且如无意外,这三人也将成为这次比赛真正意义上的幸运儿——虽然承担了为林淼他们吸引火力的责任,不过也实实在在将得到走捷径的机会,在《红苗》征文大赛的最后决赛阶段,拿下为“社会公平”所预留的三个一等奖名额。林淼细细一想,觉得这事情也够荒唐,这事情办到这一步,居然连“社会公平奖”都被内定的,这世道还哪来绝对意义上的公平。 非要说这公平在于何处,那无非就是三条。 第一,报名的机会是公平的。《东瓯日报》上等了征文通知,有的人只会干看着,而有的人就会马上动手去做。动手做的人,理应比只知道干嚎的人,要多一些机会。 第二,投稿到了林淼这里之后,林淼也不是瞎瘠薄乱选,这三个人之所以被留下,当然也是冲着他们的水准,无论从哪方面看,汪大冲、黄高伟和赵兰兰三个人写的东西,都在所有来稿的平均水准之上,虽然有些人跟他们水平差不多,但没被林淼选中,那就是运气问题,而且还有一点,赵兰兰她妈,好歹也为女儿努力奔走了,但其他孩子的家长呢?想要走捷径,好歹总要给个态度吧?说句难听的,就算是丁少仪给给她自己家里的孩子走后门,那起码也得填一张晋级通知单,搞点场外证明,稍微形式一下。而反观某些满口我要公平的人,凭什么坐着一动不动,就认为大奖应该颁给他们?这是另一种公平。 第三,某些投稿或许水平极高,但因为投到出版社这边的时间太晚,林淼根本没时间看,信封都没开就直接枪毙了,这就纯粹是运气。运气嘛,当然无所谓公不公平。 就以上三点来讲,林淼虽然不敢说这场比赛公平到哪里去,但他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这种相对的公平,总比完完全全的暗箱操作要好。好歹算是砸开一道缝隙,透进了一缕光阳。 但是,最多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毕竟东瓯中学的录取名额,那是真的宝贵。 根据丁少仪的口风,这回拿一等奖的初三学生,貌似只要考得不算太差,算上体育分,在总分750的中考中,能拿下660分,应该就能稳妥进入东瓯中学。 而按照往常的分数线,东瓯市中考录取分能达到这个程度的,也就只有三所高中而已。 第一自然不说用,东瓯中学的录取线每年都在700分以上,一般在701到705分之间徘徊,体育和历史与社会思想品德必须拿满分的情况下,其余剩下的科目,每门只允许失分10分左右,而有鉴于语文考试的玄学属性,事实上几乎就要求每个能进入东瓯中学的孩子,数学和自然科学都必争满分,英语也要达到135分以上的水平才行。可即便严苛到这种地步,东瓯中学每年放出的1200个名额中,仍有九成以上是按正常录取分录取入学,剩余的才是各种靠填报志愿捡漏,比方考7005分的,第一志愿填了东瓯中学,而且别的学校都没填的,或者考了700分,第一志愿填了东瓯中学,而且别的学校都没填的…… 东瓯市的中考到底是什么神仙级竞争难度,观此可见一斑。 至于剩下两所,东瓯二高一般680分能上,也是够神仙的了,因为评不上省重点而自称市重点高中的东瓯八中则是660以上,历年分数线波动不大。 林淼当年踩线682上的二高,体育和开卷考的历史都是满分,语文、数学、科学、英语集体爆种,才有机会接触到也算足够顶尖的教育资源。而他所在的十八中,那年中考平均分仅仅只有500分出头而已,甚至远低于全市普通高中538分的最低分数录取线,在一大串市区兄弟初中里面,学渣指数之高,简直闪亮得像坟头上的萤火虫,叫人猛一望去,毛骨悚然。 而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中考激烈到这个程度,连林淼这种“十八中学习之王”都要跳出来抢一个省重点高中的名额,眼下全市足足十个县市区,数百所初中,有将近万考生要瓜分这点资源,东瓯中学的直通名额,才值得全市那么多衙门领导,甚至不惜主动上门开口讨要,营造出一副全市上下抢破头的气氛。 林淼稍稍了解了一下这次内定名额的实际情况,不少孩子的学习成绩,其实本身就是顶尖级别的优秀,要这个名额,不光是为了“优先录取”,更主要还要是家长需要为孩子求一道保险。还是那句话,考场上的机会只有一次,哪怕是学神,你也不能保证他考试那天绝对不拉稀、不睡过头迟到、不在睡过头后着急赶路然后出车祸…… 林淼将名单誊录完毕,拿胶带封好箱子,又在箱子上很仔细地标记好“名单已登记”、“稿件数量120”、“这箱枪毙,待填写退稿单寄回”等字样,然后就拿着单子,走去交给了江晓红。 江晓红动作也不慢,林淼这边刚弄完,她也正好完活儿。 收起林淼的名单,江晓红把箱子打包好后,牵着林淼的手,走到正一目十行分拣文字垃圾,一边奋笔疾书的丁少仪跟前。丁少仪连看带选加上登记,速度居然不比林淼和江晓红慢多少,短短半个小时,“枪毙箱”中已经堆了不少稿子。江晓红把名单递过去,请示道“丁主任,我们这边弄好了,今天没别的事,我就先送淼淼回家了。” “好。”丁少仪瞥了眼名单,然后抬头看一眼黄敬和孙玉燕,见那两位还在慢条斯理地逐字逐句地读,忙又改变了主意,“别别!你去帮孙书记和黄秘书挑一下,他们这么弄,弄到下午都弄完,我中午还有别的事,11点之前就得把名单送到报社去。” 林淼抬起手表一看,时间9点42,见离11点也没多少时间了,便自告奋勇道“让我来!” 丁少仪闻言一笑,说道“也行,那边都是小学五年级以下的,林总编去当裁判,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嘁!不接受这么低端的夸奖!”林淼傲娇地说着,屁颠颠跑到了黄敬和孙玉燕跟前。 黄敬和孙玉燕俨然是抱着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态度在分拣稿子,挑了大半天,面前的“录取箱”里仍只有寥寥十几个信封,林淼一看就头大了,说道“你们这个思路不对啊,这种事情就该有罪推定,一两句话读过去,觉得不好就枪毙掉,枪毙的数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被录取的,这样效率才起得来啊!” “这怎么行?那不是乱来吗?”黄敬很刚地顶撞林总编道,“按你这么弄,万一淘汰完一半,剩下另一半都还没看,你怎么就判断这一半比被淘汰掉的一半好啊?” 林淼一怔,万没料到黄敬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不由问道“大哥,你大学刚毕业吧?” 黄敬道“是啊,去年刚毕业。” 林淼了然了,摇头叹道“年轻人,对这个社会认识得不够透啊,你看玉燕阿姨就明显很同意我的建议。” 黄敬看看孙玉燕,孙玉燕笑而不语。 林淼又一指丁少仪“你看少仪阿姨也是那么选的……” 黄敬抬眼望去,仔细观察片刻,发现丁少仪居然真的最多只看五六秒,就决定了一篇稿子的生死,顿时大惊失色“这对这些孩子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负个屁的责任,你又不是他们的爸。”林淼好笑地说着,把“录取箱”里的十几封信先拿出来放到一旁,然后从投稿箱里取出一封投稿,一边拆信取件,一边解释道,“这些投稿全都是事先筛选过的稿子。这一整箱的投稿,就算水平有差距,差得也不会太多,就是闭上眼睛挑,挑出来的结果也都差不多。再说小学五年级以下的奖励,根本没什么实际作用,选中的给个奖状,是鼓励他们以后继续投稿,没中的给张退稿单,写几句话好话,也是鼓励他们以后继续投稿。一等奖、二等奖、退稿单,其实都是一样的。咱们现在不是在选好坏,是在抽奖,抽中的有奖状、有奖品,抽不中就给个‘谢谢参与,下次努力’……” 林淼说话间,“枪毙箱”里已经躺了三四封阵亡的投稿。 黄敬还是想不通,纠结道“那这不是纯粹凭运气吗?” 林淼笑道“高考都有瞎蒙过关、超常发挥的呢,我跟你说我的全国特等奖里头,至少就有一半运气成分你信不信?这些稿子能到这里,我们已经肯定了他们的实力成分了,作文比赛,这么高主观性的东西,哪来的绝对评判标准,你觉得好的,我还不一定觉得呢,到最后还不是互相给面子妥协,那这对投稿的人来说,算不算运气?” 黄敬被林淼说得无言以对。 孙玉燕笑着支持林淼道“小黄,我觉得淼淼说得有道理,按咱们这个速度,看完一篇要十分钟,这么多稿子,看到天黑都看不完。抓紧吧,随便看两眼,感觉不好就淘汰掉,丁主任还星期天跑来上班,咱们早点弄完,丁主任和淼淼也早点回去休息。” 黄敬很无奈,想找个外援,抬头看看江晓红,却见江晓红跟林淼一样,扔起投稿毫不手软,小黄同志没办法了,只能叹一口气,被迫跟林淼几个人同流合污。 四个人处理一箱信件,效率就非常高。 10点出头,等丁少仪弄完她手上的活儿,林淼这边也早就分拣完毕。 然后江晓红和黄敬各包揽一箱,登记姓名。 丁少仪站着干等了二十来分钟,等黄敬认认真真地写完最后一个入围征文决赛的孩子的名字,丁少仪拿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就匆匆忙忙道“走了,走了,走了!中午还有要紧事呢!” 江晓红见丁少仪着急的样子,不由笑着问道“主任,什么好事啊?这么着急?” 丁少仪闻言,突然用略有点复杂的眼神看了下林淼,然后嘴角一扬“不能说,保密。” 林淼瘪瘪嘴,戳破道“一看就知道是赚钱的好事,不想带上我爸爸。”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丁少仪捏了捏林淼的脸,“要是能带上你爸爸,我还瞒着你啊?人家说了,不能让你们知道的,阿姨要讲信用的啊!” 林淼立马道“姨姨,投资有风险,下场要谨慎,小心上当受骗。” “行了,行了,老王家的破事刚受到教训呢,阿姨有数得很!”丁少仪匆匆忙忙,背起包就往外走,一边吩咐江晓红,把箱子搬回办公室去。 丁少仪风风火火下了电梯,黄敬原本还很殷勤地想再跟江晓红一起干一次苦力活,却被江晓红很客气地拒绝了,只好遗憾地跟着孙玉燕先走。 空荡荡的楼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林淼看着江晓红一趟又一趟把箱子搬完,等她干完活后,才跟她说起了江海房开股东变更的事情,让她明天去跟出版社的财务,再预支150万的奖金。江晓红这才搞明白林淼早上说的那150万是怎么一回事,不由惊讶问道“丁主任家也退股了吗?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林淼唏嘘不已地感叹,“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非要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不好吗?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呢?” 江晓红不由笑道“你自己平时不是老说,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怎么突然又要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了?” “废话!”林淼公然双标道,“我要是干得过别人,还有个屁的争议。” 江晓红奇怪道“那这回就是干不过别人咯?干不过还投这么多钱进去做什么?” 林淼叹道“是啊,到底是图什么呢?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好处啊。我这两天,自己也很迷茫啊……你有什么别的好建议吗?” 江晓红想了想,说道“要不炒股吧!” “炒股?”对中国股市满怀恶意的林淼呵呵一笑,“炒股我还不如买房。” “不是啊!”江晓红略显兴奋地喊道,“最近股市很火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 截胡 严格意义上讲,林淼跟住在天机巷里的绝大多数小孩一样,是从小就输在起跑线上的。受限于前世那段漫长的,在进入机关工作之前,刚好只够维持温饱的生活经历,以及与此对应的信息闭塞的成长环境,林淼对许多常识性的事物和知识,最多都只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层面上。 比方说,飞机和股票。 前者是在极其长的一段时间内,根本没机会去坐,小时候没有外出的诉求和成本预算,简单来说就是穷逼家庭不配也没能力出国旅游;开始正式参加工作后,则是忙得脚不着地,出差大多在省内,坐动车就能解决,一直到33岁重生那年,他才头一回有坐上了飞机。 不能说悲哀,但确实值得唏嘘。 而比起飞机,股票这东西,林淼接触得要稍微早一些,不过体验上,却远不如坐飞机深刻。毕竟飞机是真的坐过两回——出门一回,回来一回,知道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无非就是个交通工具,还没过山车来得刺激。当然话要说回来,如果头回坐飞机就能体验到堪比坐过山车的快感,那么林淼绝对宁可永远都不要那种机会…… 说回股票。 林淼前世第一次见到股票的契机,在于老林和江萍某半年间突然异常忙碌,所以没时间给林淼做饭,只能把林淼放在小学班主任家里寄宿。林淼班主任的老公也是个退休教师,退休后闲来无事且对自己的投资水平信心十足,于是便奋然投入了股市,为此老先生甚至花巨资买了台电脑,开通网络,专门用于分析股市行情走向。 记忆中,那是1998年的某个下午,林淼因为兜里半个铜钿都没有,而又急需买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于是就坦坦荡荡向老先生伸出了手,管他借两块钱。老先生相当欣赏林淼向陌生长辈借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作风,便带着林淼进了他的房间,赏下两个铜板。而就在林淼拿了钱便转身要走之际,老先生突然喊住了他“且慢!老夫给你看个东西!” 林淼回过头,就见老先生松了松裤腰带,然后动作神秘又略带几分猥琐地掀开了盖在桌子上那台长得跟电视机一样,事实也确实跟电视机的外壳没太大区别的电脑显示屏上的布罩,然后指着那东西,满眼泛光地对林淼道“这个叫电脑,看过没?” 当时林淼很从心地摇了摇头,他其实是看过电脑的,在天机巷的某个邻居家里。不过没看过的是,当时那个电脑屏幕上所显示的,那些红红绿绿的曲线和符号。 那便是林淼头一回接触股票这个东西,体验何止是浅薄,简直就是虚无。而且仔细回想当时场景,林淼更多联想到的居然是——为什么所有的家用电器上,全都可以套上布罩?电视机可以,电风扇也可以,接着居然过分到连连电脑这种高科技产品都可以! 你们难道不知道考虑一下电脑的感受吗?人家电脑根本不屑和你们这些电视机和电风扇为伍好不好!电脑当时一万多一台,身价很高的!! 林淼第一次接触股票,便是这匆匆一瞥。 后来再主动、有意地去接触,就是十来年之后了。 彼时林淼刚考上研究生不久,班上同学家里条件全都挺不错,说起投资来,各个都颇有心得。林淼抱着不求参与其中,但求能听懂你们到底在说个鸡毛的心态,知耻而后勇地恶补了两个晚上的股票基础知识,翻阅了一些论坛上吹牛逼的帖子,研究了一下中国证券发展史的目录和大纲,最后终于成功自学成才——明明连个股市账户都没有,甚至连k线都看不明白,却竟能用那点三脚猫的经济学知识跟同学们吹成一团,但不论怎样,死活就是不下场。 到这个阶段,对股票的体验,总算是从虚无到有形了。 但依然离“浅薄”还差了点。 毕竟作为一个零交易经验的选手,单靠口水战斗的话,真的是收获不到快乐的…… 别说快乐,连血本无归的痛苦都不配拥有。 不过林淼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出于专业原因,他多少还是对股票有那么点政策方向的研究。对中国股市从发端到日渐畸形,又从畸形转向正常和成熟的过程,有那么几分了解。 记忆中较为深刻的,大概就是涨跌停制度和t+1交割制度的由来。那是林淼印象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形的手和该剁掉的手之间,最为经典的战斗之一。而事实也最终证明了,我国果然是社会主义国家,容不得投机倒把份子在金融产业上兴风作浪,残害祖国的韭菜幼苗! 册那的,就算韭菜该割,也轮得到你们这群投机客来揠苗助长、提前抢收? 简直不知死活! 坐在驶向华侨大酒店的出租车里,林淼暂时打住了被江晓红的建议给勾起来的回忆,然后愤怒地谴责了一下那些那些钻政策空子花式配资放高利贷的货—— 虽然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但朕就愿意逼逼两下不行吗? 几分钟后,车子缓缓在马路旁停下。 江晓红掏了车钱,要了发票,正打算跟林淼上楼蹭个饭,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淼淼!” 林淼和江晓红同时转头望去,就见到梁艳红带着王旭成和一大群阿公阿婆,从后面走了过来。 莫名其妙的林淼还当梁艳红是来喝哪个亲戚的喜酒的,不想梁艳红上前就问“你舅舅呢?” “我舅舅?”林淼更呆了,反问道,“我舅舅怎么了?” 梁艳红道“不是你师兄叫我们来,说有大项目的吗?” “我师兄?”林淼转头看看王旭成。 王旭成道“你师兄说他要退股了,找我们做个新项目,没叫你舅舅吗?” 林淼愣了两秒,果断道“只叫了我。我师兄嫌贫爱富,不叫兜里没钱的。哪个包厢啊?” 梁艳红哈哈一笑,说道“瓯江厅6号包厢。” 林淼马上就转头对江晓红道“晓红姐姐,你去叫一下我爸,让我爸一起过来。” 江晓红二话不说,立马先一步进了酒店。林淼跟着梁艳红一大家子,片刻后便来到位于酒店3楼的瓯江厅6号包厢。断了一只手的郭凤祥,正站在窗口看风景,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到林淼顿时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来都是缘分啊。”林淼走到郭凤祥身旁,追忆道,“今天早上我7点起床,8点半就到了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大楼楼下,中间我还喝了瓶牛奶,吃了个蛋黄肉粽,但是你知道,我心里始终最爱的,其实还是西城街道的豪华版虾米鸡蛋粉干。可我身为东瓯市几十万少先队员的先进模范人物代表,试问怎么能挑食呢? 所以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吃到了八成饱,但最后两成,我却一直留在心中,所谓大成若缺,大盈若冲,便宜不可占尽,机关不可算尽,肚子不能吃到撑,唯有这样,吃完早饭,才能有余力继续吃午饭,因为心中念着午饭,所以我就抓紧时间干完了组织交代给我的工作,早早地返回了这里。刚刚好,一下车,就遇上了艳红阿姨告诉我,你今天要在这里搞一个新项目,还偏偏谁都不叫,只把小王叔叔他全家都叫来了,我又偏偏谁都没遇上,刚好就遇上他们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郭凤祥低头看林淼一眼,问道“你想怎么样?” 林淼道“我让晓红姐姐去叫我爸爸了,我们一起来蹭个饭。” 郭凤祥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老林和江晓红就从楼上下来了。两人一进门,老林便受到梁艳红全家的热烈欢迎,然后一大群人围着老林吹捧半天,突然又想起来林淼是《寻仙》的作者,又围着一通问东问西,非要林淼剧透。林淼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把故事主线给说了一下。 王旭成听得很是亢奋,惊呼道“紫府期后面还有那么多境界吗?” 林淼道“瞎编嘛,只要读者爱看,写到天荒地老都可以啊,大境界里面还可以分小境界,小境界外还能外挂几个分支境界,修炼体系也可以有好几套,主角写完了还能写主角的法宝,法宝也是可以成长的啊。就算成仙了,还能搞个仙界篇,仙界篇完了还能有神界篇,往前还能写前传,往后还能写后传,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王旭成当即就激动大喊“你这么瞎编不行啊!一点道理都没有!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就很好了啊,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境界和境界之间的区别啊?!” 林淼被王旭成问得一愣。 郭凤祥作为《寻仙》的死忠粉听不得剧透,强颜欢笑着大声打断道“大家先吃吧,边吃边说!故事等下再讲,咱们先说点正事好不好?” 众人终于略微消停。 郭凤祥喘了口气,本来想等吃得差不多了再聊的,但现在被林淼一弄,貌似再瞎聊下去,谈正事的气氛就毁干净了,只能开门见山了,说道“今天叫大家过来,主要是想让大家知道一下,江海房开最近面临的问题。旭成,昨天我们开会讲的事情,你跟你家里人说过了吗?” 王旭成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说的?”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呢?”郭凤祥一副埋怨的口气。 梁艳红神色微微一变,问道“郭总,你是想说何书记侄子的那件事吧?” “现在不光是何书记了,大家不都一样吗?”郭凤祥敞开道,“昨天我们股东又开了一下会,张部长家退股了,罗市长的人也退股了,丁主任也退股了,高局长家也退股了,梁局,我说句直白的话,现在你们不是站队不站队的问题了,是这一整件事,已经彻底没法办了。” 梁艳红都听傻了,转头问王旭成道“真的?” 王旭成点点头,忽然又反问郭凤祥“不对啊!你说你要退股,你昨天干嘛又吃进10?” “我那是先保住王梁的脸面啊!”郭凤祥喊道,“他那是没办法了,才叫我过来给他撑个场子,我要是来了不帮忙,还拆他的台,我以后怎么跟他做朋友啊?” 王旭成貌似接受了郭凤祥的解释。 郭凤祥又继续道“等过些天竞标,江海房开百分之百肯定要输。我们要竞标,就肯定要贷款,到时候项目拿不下来,贷款那点利息倒是小事情,怕就怕这回这个口子一开,接下来东瓯市的其他项目,也不知道轮不轮得到我们。现在公司开在这里,收入半分钱没有,我们办公室租了,员工也招了一堆,接下来要是硬等机会吧,这群人都要吃饭,公司光出不进,我们自己的钱赔完了倒是无所谓,可你们的钱,那都是血汗钱啊,对不对?” 郭凤祥一通忽悠,满桌子阿公阿婆立马就慌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艳红,你不是说肯定挣钱的吗?怎么又赔钱了啊?” “这生意做不得啊!” 林淼一瞧这阵容,立马就反应过来郭凤祥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胖子,居然想背着王梁,把王旭成手里的股份给套出来!这种事能忍?! “我师兄说得对!”林淼二话不说一拍桌,把全场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朗声配合道,“你们这个钱,现在放在公司里太危险了。现在不怕别人明着弄,就怕他们暗地里弄,万一故意让我们竞标成功,等我们把钱都投进去了,他们再拿项目做文章,房子盖到一半停工,到时候资金一断,前有银行催贷款,后有工人讨工钱,你们这点钱别说想拿出来,不再多倒贴几个就算不错了!” 郭凤祥看着林淼慷慨激昂的样子,震惊的同时,眼睛都差点润湿了。这尼玛小屁孩太有悟性了,不但一眼识破他是在骗人退股,而且居然能一瞬间编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谎话来。 这是……这是想截胡啊?! 我爹真是瞎了眼,这个关门弟子,做人也太不讲仁义道德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变招 人心一旦恐慌起来,就会失去控制。梁艳红根本来不及问清楚状况,她全家老小就在郭凤祥和林淼的连番哄骗和吓唬下,急得非要现在马上立刻就退股,挤兑潮一起,郭凤祥更不能给梁艳红想明白的机会,解决问题非常会抓主要矛盾地转头就开始重点攻克王旭成他爸妈。 这其中的逻辑是这样的梁艳红在江海房开的代理人是王旭成,而王旭成这煞笔一看就知道不可能年年轻轻拿出好几万的存款,所以说到底,他的股本都是爸妈给的,所以只要能说服王旭成的爸妈先退股,不给王旭成留后路,领头者退缩了,后面自然连带着集体土崩瓦解,待会儿这顿饭吃饭,马上就带他们一群人去见公司财务,一旦拿回了钱,在股权书上签下自愿退股的声明,再想回来,那就门儿都没有! ——这里需要补充一下的是,江海房开目前的法人代表是江洋,公司的财务章也在江洋手里保管。这两天时间,江洋在银行、公司和工商局之间往返多趟,公司的账目和股东信息一直处在变化之中,江海房开内部估计是有老彭安插的眼睛,谣言相当之多,搞得全公司人心惶惶的同时也很欢乐。那些刚入职没几个月的员工,不少人全都盼着被公司开除,反正这公司看起来也没什么前途了,不如早点拿了两个月的补偿工资,再重新找份工作。 郭凤祥满脸真诚地告诉王旭成的爸妈,自己还有其他投资渠道,收益稳定,风险极低,哪怕不投资,也总比现在留在火坑里强,梁艳红的姐姐和姐夫显然也不是什么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被郭凤祥如此这般连哄带骗,两口子不顾王旭成在一旁气急败坏地跳脚,他为了装逼,都借钱买了摩托车了,退了股没了分红,拿什么钱还买车的欠债?然而他爸妈却被郭凤祥哄得根本转不过弯来,还联合一大群亲戚反顾来责骂王旭成没脑子,气得王旭成当场情绪崩溃,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煞笔要退股是吧?好!老子现在就回家把股权书拿出来!不做了!不做了!和你们这群傻逼合个逼的伙!骂完就出了包厢,直奔家里去拿文件。 林淼和郭凤祥同时在心里高呼一声干得漂亮! 林淼又继续给郭凤祥当僚机,拉着老林给他分析局势,但实际却是说给梁艳红听的“爸,张开伯伯都退股了啊,这个事情,咱们现在私底下敞开了说,原本是你帮我、我帮你,王伯伯把大家聚到一起,是给大家机会,有钱一起赚,咱们大家投桃报李,也在工作上支持王伯伯。是这个道理吧?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啊,现在是有个神经病,拿人命出来开玩笑,这玩笑谁开得起啊?我们撤离,那是迫不得已,王伯伯总没道理硬拉着大家留下,硬让人拿命挣钱吧?再说挣不挣钱,现在也还是未知数。这个跟站队不站队,已经没关系了……” 老林听得很茫然,心想自己那个电话不是白打了? 梁艳红却不由地陷入深思,感觉林淼说得貌似也没错。之前给何超盈侄子的警告,如果有逼迫选择站队的意思的话,那么张开和罗万洲的离去,是否就意味着,老王已经在这件事情上松了口?难得有这么好的表态的机会,老王居然放弃了他身为大佬的尊严,主动选择了退让妥协,真是可了惜了。如果所有人全都退股,只剩下她和王新建两家,等到风波结束,自己从教育局调入市府办当秘书长有可能啊…… 梁艳红心里叹着气,不由问林淼道“那你怎么不退股啊?” “我们肯定早晚要退啊!”林淼很理直气壮道,“就是现在阿梁叔叔还咽不下那口气,再帮他多撑两天嘛,等竞标一输,公司解散就顺其自然了啊。” 梁艳红一听,恍然道“也有道理……” 老林听得越发莫名其妙,哪儿就有道理了?凭什么输一次就要解散公司啊? 但老林在枪口对外的时候向来很会装傻,坑起外人的水平那是相当高的,前世唯一的败绩,就是倒在金德吉的收下一次,可那回是名利遮蔽了双眼,利欲熏心导致智商一跌不起。但眼下他要什么有什么,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受老太太的影响,智商可谓相当坚挺。所以这会敏锐察觉到林淼是在和郭凤祥联手唱双簧,便很克制地保持了沉默。 再转头看看江晓红,江晓红只是默默听着,一边吃东西,和老林一碰眼,两人相视一笑。 老林心里暗赞一声我儿有眼光,这小秘书长得聪明,人还漂亮,要不是年纪差距大得有点离谱,林淼把江晓红娶回家当老婆貌似也挺好。为父喜欢这个小姑娘! 包厢里轰轰闹闹半天,乱糟糟了半个多小时后,王旭成满脸怒气地返回,啪的一声把股权书扔在地上就走。林淼忙把文件捡起来,翻开一看,王旭成已经签了字,但还是急忙跑出去,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叔叔!你还没按手指印!我这有印泥!” 半分钟后,王旭成右手食指通红地转身下了楼。 林淼拿着一手印泥,一手拿着文件返回屋内,冲满屋子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叔叔伯伯姨姨阿公阿婆,轮到你们了!~” 一屋子人互相看了看,王旭成的爸爸沉声开口“签字吧,这生意没得做,风险太大了。” …… 午后的阳光灿烂无比。 12点出头,郭凤祥叫上江洋,带着梁艳红一大家子前往公司办理结清手续,直接退钱,没有二话。林淼带着江晓红,跟着江洋走完了一整个套流程。当江洋在银行里把最后一笔十万块钱转进王旭成他二大爷的银行账户里,在场所有人全都松了口气。 随后江洋又马不停蹄,开车带着郭凤祥、林淼和江晓红跑了一趟西城街道的工商所,进出自家家门一般方便,本周内第三次更改了江海房开的股东信息。王旭成的这笔9,林淼没有再去硬抢,毕竟罗万洲那6,郭凤祥是结结实实地全都吐出来还给林淼的,当师弟的,不能太不给师兄留活路。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不然辛苦这么半天,一点好处都没有怎么行? 林淼替江洋多要了1的股份,十万块的股本,算是借给江洋的。这笔钱得还。而剩下的8,郭凤祥则独自吞下,不过看他的样子,几乎也要强弩之末了,好歹是两百多万的现金,只要不是老林这种一夜爆红的,任谁都拿得吃力。 至此,江海房开的股东,便只剩下四个人。 大股东林淼,占股依然是36不变。 二股东王梁,名义上占股35,但其中有5的股本还在筹款过程中…… 郭凤祥占股排第三,吃下王旭成的8之后,由19增至27。 江洋手持2,但身兼江海房开的总经理、财务总监、建设部经理、法人代表数职,现在明面的事情,全都是他在一手操办。 下午从西城街道工商所出来,已经是三点多。 江洋送三人原路返回,林淼在路上便问江晓红道“晓红姐姐,要不要再兼个职?当我在房开这边的秘书兼助理?” 江晓红笑着问道“给多少工资啊?” 林淼想了想,说道“试用期三个月没钱,三个月后要是一切都解决了……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江晓红被林淼说得闹了个大红脸,抱起林淼狂揉。 林淼被江晓红揉着头,脑海中却浮现出中国证券历史上,1996年的十二道金牌事件。话说这个时间节点上,炒股真的不如炒楼吗? 似乎竞标这件事上,输给万隆也不是坏事吧? 按在网上看到过的说话,一千万的股本呢,按一比四配资,本钱翻成五千万,再分开投资,乘势而上,一年时间内,就算损失掉几只股票,剩下的翻一番,也足以收获一个亿。 等到政策信号一响,马上还掉配资和利息,一年下来,四千万的利润可期啊…… 反过来看,哪怕现在赢下万隆,大罗镇两千多亩地,建设周期拖到十年都说不定,与其让这笔资金在大罗镇地块上死磕十年,倒不如提前退场,灵活一点去京沪两地买几块现成的地皮,坐等升值多好?稳稳吃进社会发展的红利,还省得自己多费力气。 林淼渐渐感觉,自己已经从某个误区中走了出来,突然道“等等!我有办法了!” 郭凤祥从前排副驾驶座上转过头,奇怪问道“有什么办法?” 林淼离开江晓红的怀抱,看着郭凤祥道“师兄,我们现在不一定非要赢的,只要先活下来,打响我们的招牌就好。单挑的话,我们当然干不过老彭,不过老彭不想搁置争议,但我们可以单方面选择共同开发啊!” 郭凤祥又听糊涂了,问道“什么意思?” 林淼道“咱们这回就不挣钱行不行?东瓯市这么大,又不止我们一家房开公司……” 第六百二十四章 谁是沛公? 冬至越来越近,东瓯市才刚过了五点半,天色便已漆黑。郭凤祥的房间里,窗帘半开半闭着,只露出一道细缝,屋外有点点的微光洒入房内,房间里的四个人,全都不说话。 王梁是最后一个到的,进门之后,就感觉出了问题。然后也不说话,也不开灯,就那样静默地,一点一点地等太阳完全落下去,神色之哀怨,就像一个无怨无悔为男人付出的小三在大马路上被原配抓住后,不仅挨了打,还被扒光了衣服,这时他的男人却对老婆说了句,是这个贱人勾引我在先!虽然比喻不太贴切,但王梁的心,此刻就像那个傻傻的小三一样痛。 “胖子,老子就不该相信你的,你特么比老彭还不是人……”王梁沉默足足有半个小时后,终于开了口。他掏出烟来点燃,深深地呼出一口,自言自语道,“老子早上就觉得不太对,你师弟今年的股份,不就是你的股份吗?搞了半天,老子搭台,你们唱戏是吧?” 郭凤祥看了眼坐在床沿上,两条小短腿踢来踢去满脸天真无邪的小豆丁一眼,很特么委屈道“王梁,你听我说啊,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我不听!”王梁把刚抽了两口的烟往地上一扔,以示决心的很暴躁地连声用东瓯市方言喊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听!” 其实用方言喊的话,语气上还是挺硬气的。 但坐在床沿上的林淼自动那这段话翻译成普通话了,就有了琼瑶剧的感觉,顿时升起一股恶寒,说道“我建议咱们先把灯打开,为什么要这么黑灯瞎火的?” “你闭嘴!”王梁失去理智地骂道,“妈个逼的!就特么一个早上的功夫,你们师兄弟两个就把把9的股份给分了,老子就想问问你们!这个公司到底是谁的?是谁的啊?!大敌当前,你们两个还在背地里捅老子一刀!有人性吗?人性呢?道德呢?! 我特么今天发烧39度,医院都没有去,到处他妈个逼的借那一百四十万!老子好不容易把钱借到手了,你们两个现在告诉我,你们已经把东西给分了?要知道这样,老子还开个狗屁的公司!直接给你们打工多好!” 郭凤祥道“王梁你不是借五十万就够了吗?为什么要借一百四十万?……” “你也闭嘴!”木已成舟,王梁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和尚摸得,老子摸不得吗?” 没读过的书的江洋突然福至心灵“鲁迅的名言!” “你特么也闭嘴!”梁王无差别发疯道,“只有2的股份,你过来开个鬼的会?有你说话的份吗?” 啪! 林淼站起来,一巴掌扇过去。 打开了灯。 房间里骤然一亮,王梁没了黑暗做掩护,整个人气势一泄,瘫坐在了沙发上。 江洋环视四周,眉头深深皱起,说道“我们这里缺个年纪大的人。” 郭凤祥叹道“是啊,缺个能镇场子的老人家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洋认真地看着郭凤祥手上的石膏道,“现在这个房间里,你是残疾人,阿淼只有八岁,王总今天发烧39度,病、残、幼都有了,再来个老头就能配成一套。” 林淼被江洋一提醒,不由震惊道“我操,公司领导层已经难看成这个德性了吗?” 江洋得意笑道“幸好还有我。” “有你妈个鬼!”王梁道,“读个破中专夜校数学考48分!” 江洋立马怒骂道“妈的王斌那个叛徒!” 林淼没法忍了,说道“叔叔,你要实在接受不了,我提议散伙分行李,你先退股,你退完我师兄马上就退。” 郭凤祥和王梁异口同声“滚。” 王梁搓了搓脸,略微冷静下来,沉着脸道“这件事以后再跟你们慢慢算账,蛇无头不行,等这回的事情过去,接下来公司必须得选个董事长出来。” 林淼道“我懂,现在我股份最多,我愿意胆气这份责任。” “你闭嘴。”王梁黑着脸道,“要不是看在你爸和你师父的份上,老子刚才进门就先抽死你。” 林淼补充道“我还有两个厅局级的师兄,请不要忽略他们。” “闭嘴,我让你说话你再说。”王梁咬牙切齿。 恨啊…… 谁能想到郭凤祥这死胖子下手的速度这么快,还有他那个小兔崽子师弟,以后就算人不在公司,但江洋手握2的股份,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转,要是等公司哪天壮大了,这仨货联起手来造反,到时候估计他家老头子都退休了,谁强谁弱,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江海房开,岂不是真要变成林国荣家的私产? 甚至有没有可能,林国荣已经被老彭买通了? 王梁越想越复杂,觉得这生意快做不下去了。 但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省里的文件下来,东瓯市接下来马上就要迎来一范围的旧城改造,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抛下林国荣自己单干,可自己的资金也吃不消啊。前有老彭不给活路,后有林国荣不给退路,老头子任期只剩三年,自己兜里一半多的钱是借的,还要还利息……、 病体未愈的王梁今天内心格外脆弱,一边脑补着老林在今天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一边为自己的事业难以起步感到无比的悲哀,眼泪都差点要在眼眶里打转了。 敢问谁家的市长二公子,能混得比他更惨? 长久的沉默后,王梁做了个深呼吸。 不能认输! 就算要死,要是死在老彭的手里,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看看这群货,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个死胖子原新华社副社长二儿子,莫斯科大学政治经济学硕士;一个八岁小屁孩东瓯市历史上最年轻的体制内员工,今年拿到了东瓯市历史上的好几个历史第一,上过央视国际频道,全国范围内略有名气,全市公认的神童;一个矮黑锉但是睡到了东瓯市第一美女…… 王梁沉默了片刻,内心深处,热泪滚滚而下。 老子特么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有些事情,不仔细琢磨一下,真的都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开始绝望。 “竞标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林淼很残忍地,突然打断了王梁内心的痛苦呻吟,连让他继剖析内心的机会都不给。 王梁瞥林淼一眼,很无力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林淼道“叔叔,恕我直言,这个想法我们三个人都已经知道了,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而已,虽然不能说你被架空了,但是时间紧张,星期五之前标书就要交上去,所以我师兄打电话叫你过来,并不是要和你商量的意思,主要就是通知一下,这是你身为江海房开硕果仅存的四个主要股东之一,应有的待遇和权利。” 王梁怒视林淼,林淼浑然不惧地继续道“叔叔,你相信我,东瓯市的旧城改造,利润绝对不可能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他说这句话,其实是有事实依据的。 老彭和王梁两个人相斗,按理说历史上没有老彭的名字,那就应该是王梁胜出。可这里显然就出现另一个问题了——为什么历史上也没有王梁的名字? 林淼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东瓯市的房地产历史上,只有炒房团,却没有大开发商,而看现在的情形,其实早期跃跃欲试想插手这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那么为什么全都夭折了呢?老彭失败,王梁又有王建新的支持,没理由不在东瓯市的历史上留一笔吧?可就是没有! 那么为什么会没有? 林淼纯粹地按自己的专业思路来分析,房地产生意要做大,一靠政策,二靠资金,王梁没能在东瓯市崛起,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王建新离任后,新一任的领导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也就是说,东瓯市自身的房地产开发,更多的应该是政府出力,或者是集体经济组织投入,而非个人资本投入。这样一来,便直接产生了三个政策导向的结果。 第一,不会耽误东瓯市的旧城改造计划,第二,能从中获利的人数会增加,第三,不至于搞出一家独大、尾大不掉,房地产企业反过来制约城市开发的情形。简而言之,牛书记走后,康政德在城市开发工作上的基本思路就是三条房子要盖好,利益要均沾,严防资本乱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十年之后东瓯市的小老板遍地都是,大老板却几乎消亡殆尽。而那些放弃制造业转头投资房地产的一时风云人物,更是各个都被搞得头破血流立场,无一幸免。可想而知,一手将东瓯市的经济,带向巅峰的康书记,绝对是个狠人呐! 以私营企业闻名的东瓯市,不允许出大资本家。 这就是林淼得出的结论。 感觉有点荒谬,但有时候,真相可能就是这么荒谬。 但这些话,林淼是没办法跟现在的王梁说的,南柯一梦,老爷爷指路这些歪招,只能对老林起作用,所以林淼能跟王梁讲的,就只有利益。 “叔叔,咱们来算笔账啊。”林淼道,“大罗镇2500亩地,算他只有三期工程,一期工程投资一个亿,回报率哪怕按30算,跟抢银行都差不多了,工期至少两年,咱们挣回来3000万,贷款年利率算5,借9000万两年还900万,最后咱们四个人到手净利润2100万,平均分一下,不算我舅舅,咱们平均每年净入300万,就算自己弄了点楼盘,大罗镇那种地方,收房租的,两室一厅的一个月撑死也就两三百块一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等三期工程全部做完,大概得是七八年之后了,咱们每个人到手到底能有一千万。 我和我爸去年写书,我家一年收入大概是四百到五百万,以后稿费如果再涨,大概一年半时间能顶你七八年做房地产的收入。我现在就能纳闷,为什么我们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挣那么点小钱?把眼界放开一眼,我们那同样的现金去炒楼,不是挣钱更快吗?” 王梁被林淼说晕了“你等等,你算算,我算算……” 之前总有一种错觉,感觉房地产大有前途,动辄就是几个亿、十几亿,几百亩、几千亩,格局宇内无敌的王梁,匆匆拿过床头柜上的纸笔,开始刷刷列算式。 几分钟后,王梁失魂落魄地把纸和笔一声,如丧考妣道“怎么会这样?” “思维定势了。”林淼道,“你们当时有个别人听我吹了太多次的牛逼,都觉得房地产要起飞,这是我的错。” “不是。”王梁摇头道,“我是在想,老彭为什么也会犯这种错误?” 林淼沉默片刻,沉声道“可能不是犯错误,是故意的。” 王梁问道“什么故意?” 林淼道“老彭的工厂之前是依赖走私才能发展得那么快,但现在根本就没有利润。既然没有利润,当然要改行做别的。以他的资金量,只要下狠心停掉几条生产线,就能有足够的资金参与大型地产项目。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一两千万的利润,对他一个人来说,也不算少了。还有就是一点,老彭要搞房地产,就必须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他家老头子明显就是要退休的人了,他现在敢对我们动这样的手脚,我猜他的赌注,应该不是押在他家老头子身上,而是押在其他人身上。” “谁?”王梁问道。 “我不知道。”林淼道,但是我们可以反过来想一下,“王叔叔,你爸支持你做房地产,不应该只是想让你借东风挣点钱这么简单对吧?东瓯市发展好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是不是?” 王梁略微一顿,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林淼道“所以相同的道理,老彭把这件事做好了,他身后的人,当然也就是利益获得者。我猜老彭去省里活动,硬搞出现在必须竞标的场面,从头到尾都是计划好的。他一方面连续向我们施压,直接削弱江海房开的力量,想生造出江海房开在竞标资质上的硬伤,另一方面他又完全不阻止我们填补漏洞,说明他心底里,其实是盼着我们参加竞赛,这样他身后那个支持他的人,才有机会借题发作。” 郭凤祥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了,皱眉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次大罗镇地块的开发,只是一个幌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江洋有点跟不上道“谁是沛公?” 林淼和郭凤祥看着王梁。 梁王仰头看着天花板,半晌,突然长长叹出一句“我操……” 第六百二十五章 跑!! 1995年12月18日晚6点,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第三次全体股东大会,在懵逼、意外、惊讶和卧槽的气氛中,于东瓯市华侨大酒店6018号房内顺利展开。 与会四方充分表达了各自立场和诉求,深入交换观点,但保留各自意见。主持会议的林淼小朋友在会议中总结出的四个基本观点,获得了与会者的一致共识。该四个观点分别为一、公司开门却不营业,一定会倒闭。二、只要能赚到一点小钱,就有机会活下来,不比非得拼死拼活。三、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有鉴于此,我们需要一个大个子队友。四、坏人早晚会死,和坏人比谁的命更长,也是打击坏人的有效方法之一。 这晚六点过后,郭凤祥、王梁和江洋就匆匆离开酒店,胖子不知道奔哪儿去了,王梁去了医院挂急诊,江洋则很着急,要回家去见一见张幼薇。林淼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一个周末就这样忙碌地飞过。 林淼虽然挺累的,可还是强打精神做了套数学题,背了一篇语文课文。9点出头,晓晓在东瓯大学练完琴回来,林淼只和晓晓闲聊了片刻,9点半便准时洗漱上了床。 次日一早,周末几乎谈不上有什么休息时间的林淼,困倦感至少比平时高出两成。七点出头来到教室,教室里已经有小猫十三四只,人手一份《东瓯日报》,让林淼简直要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到了哪个单位的办公室里。林淼趿拉着步子蹭到蒋琴琴跟前,歪过头来,发现蒋琴琴正在看《寻仙》,默默地叹了口气。蒋琴琴见状,低手搂住林淼的腰,让林淼顺势靠在她身上,说道“狄老师写得太好看了!我好想去去他办公室偷稿子啊!” 林淼有气无力道“姑娘,不要沉迷,追求感官刺激要有个度,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咦,龙元丹这里就出来了吗?老狄加这段情节的时机,有点意思啊……” 蒋琴琴不由奇怪道“哇,你自己署名的小说,你不知道情节啊?” “是啊,具体情节都交给老狄了。”林淼很坦荡道。 边上刘少锋凑过来道“那你这就是代笔咯?” “对啊,我有个毛的时间自己下场去写啊?”林淼继续坦荡道。 刘少锋道“那你应该没资格署名啊,这对狄老师不公平啊……” “少年,看在你能裸考进外国语初中,智商肯定靠谱,逻辑能力一定过关,我就这么跟你解释吧。”林淼很欠地说道,“我不署这个名,就不会有这个项目,没有这个项目,狄老师就永远不会写这本书,他不写这本书,你们就看不到跟这本书一模一样的作品。由此可推,没有我,就不会有这本书。所以我理所当然有资格署名,而且是第一署名,证明完毕。” 然而刘少锋毕竟是杠精体质,听林淼说完,死活还要再反驳两句“不一定啊,说不好就算没有你,狄老师哪天也会写出来呢!” 林淼安静片刻“哦。” 刘少锋顿觉遭受了巨大侮辱,大喊道“林老师,你这样我就翻脸了啊!” 前些日子蛋蛋和建国的人身攻击梗,已经让刘少锋痛不欲生了好几个星期,好不容易等大家都觉得厌倦了,没意思了,不料最近全校又在林淼的带动下,改用“哦”和“呵呵”来形容煞笔,刘少锋作为收到这两个感叹词最多的选手,现在每天的神经都异常敏感。 于是林淼决定给他来个冲击疗法,同时使用两个“哦,呵呵。” 刘少锋沉默片刻,认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办法,班上十几个女生都已经站了起来。 淼淼这么可爱,呵呵同学怎么有胆子动手? 张雪茹走进教室,一看气氛略有点剑拔弩张,马上走到林淼身旁质问道“林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又欺负哪个同学了?” 刘少锋一听班长居然跳出来帮他主持公道,激动得差点泪流满面。 然后林淼继续毫无压力地伸手一指。 张雪茹一看是刘少锋,当场就双标了“哦,那没关系。” 刘少锋真的哭了…… 这个班集体,还能不能善待他的灵魂了。 不就是喜欢抬杠嘛,又不是杀人放火,为什么全都要这样对我…… 林淼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张幼薇就到了。 进教室后,先把一份《东瓯日报》放到林淼跟前——今天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生活里程碑,虽然老狄码字的速度很快,但《东瓯日报》毕竟一天只连载两千字,所以按林淼每天翻译2篇《寻仙》的速度,到今天,他终于赶上了《东瓯日报》的连载。 然后从明天起,就要启用老狄的存稿了。 传闻老狄这狗日的已经存了将近六七万字,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寻仙第二册实体书的出版时间,搞不好要比《东瓯日报》的连载最新章节还超前几个月,到时候丁少仪和《东瓯日报》的领导又得进行一轮谈判。毕竟对丁少仪来说,《寻仙》第二册早日出版,出版社就早日赚钱,对所有人都好,而站在《东瓯日报》的立场上,肯定绝不希望《寻仙》的第二册出得太早,不然连载的内容都是读者看过的,连载还有什么意义?浪费版面啊! 这种注定要扯皮的事情,林淼不在乎,也不会去参与。 他淡淡然地连扫都没去扫《寻仙》一眼,直接翻到了报纸的第十版。 第十版上,几乎一整版都被《红苗》征文的决赛入围名单占据。林淼的目光聚焦向初三组,分别在名单的第二行、第五行和第六行,找到了汪大冲、黄高伟和赵兰兰的名字——虽然昨天是自己亲手记录的,不过总归还是在报纸上白纸黑字地看到比较安心。 名单的下面,写着决赛的时期和地址。时间统一为本周日早上9点到11点,初三组的比赛地点,就设在外国语初中的三楼、四楼和五楼的空教室内。 林淼这才想起来,外国语初中也是这次比赛的承办方之一。 小学五六年级的孩子如果拿到一等奖,也是有外国语初中的“优先录取资格”奖励的,但是话说回来,奖励归奖励,一年一万的学费还是要自己掏。 所以吴宁祥这个广告做得,确实相当到位。既给出了诚意,又在卡住了实际门槛,绝对不会放穷人家的运气流选手进来,拉低学校的平均水平。 私营企业的便宜,哪儿有那么好占啊…… 林淼扫过一眼名单,这才翻回《寻仙》,开始进入翻译状态。 张幼薇很欣慰林淼如此自律的态度,摸摸头奖励一下。 日升日落,翻译刷题,做操吃饭,嘘嘘午睡,背书再刷题…… 下午4点50分放学铃响。 林淼伸个懒腰,吆喝了一句“啊!又是平庸的一天啊……” 庄佳佳忍不住对林淼翻翻白眼,天天做初三的题目都全对,居然还有脸说平庸,你这要是平庸,那不是我们岂不是集体昏庸了? 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林老师保证更得瑟。 林淼每日随口一装,装完后收拾一下书包,刚站起身,张幼薇就走了进来,像张雪茹那样把林淼从位置上轻轻松松拎了出来。这两天夙兴夜寐,忧思过重,体重又掉了。 每天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消耗太大,貌似怎么吃都补不回来…… 在大一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林淼趴在张幼薇怀里,朝学校外去。 绕过绿化带,林淼远远望去,发现校门外今天站了不少家长。 等张幼薇走近了,林淼一瞧那群人的打扮和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掏得起一年一万学费的,正想着四中难道今晚要开家长会?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女人,突然指着林淼,尖声喊道“那个小杂种出来了!打死他啊!” 一群人二话不说,直冲过校门,目标明确地奔着林淼和张幼薇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看门的老董想拦一下,见面一个回合,就被冲倒在地。 林淼愣了半秒,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面这种场面,当然还是走为上策。 猛一嗓子,喊醒了被吓蒙住的张幼薇“跑!!” 第六百二十六章 年底送温暖 放学时间的校园内到处都是人,一群孩子见校花老师花容失色地抱着奶娃向教学楼夺命飞奔,身后又跟着一群喊打喊杀的泼妇,不同孩子的脑海中,陡然划过不同的想法,但几乎全都想得跑偏,没人在乎林淼为什么必须死,大家的脑回路,全都集中在张幼薇身上—— 看不出张老师居然这么开放,一次勾引了那么多的男人,这下人家原配杀过来了吧?果然是红颜祸水,长得漂亮就是容易招蜂引蝶,也不知道是被迫的还是自己情愿的…… 绿啦!绿啦!张老师他男朋友绿啦!搞了半天,林淼他舅舅其实就是个幌子对吧?张老师背后真正的男人……马卡萨!? 唉,卿本佳人…… 薇薇你等我!我一定好好学习,努力成才,我发誓将来一定要和你¥¥…… 一群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干瞪眼,不阻拦,眼见着张幼薇就快被张牙舞爪的泼妇们抓住,人群后头,四个膘肥体壮的保安,终于拍马赶到! 自打前些个月神童造假风波闹大后,外国语初中教学楼里就经常有欠打的社会老毛孩子出没,加上打着这个幌子过来偷瞄张幼薇的人也不少,吴宁祥为防意外,便重金聘请了四个强力保镖,全都是省柔道队和摔跤队退下来的健将级选手,平时没事就坐在学校四楼的保安休息室里喝茶聊人生,闲了两个月后,今天总算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给朕拦住她们!敢动手的,格杀勿论!斩首过十,赏江海房开保安科科长,世袭罔替,与司同休!”林淼冲着迎面而来的保安大叔们叽里呱啦大喊。 然而保安们的眼里也没有林淼—— “张老师!快走!” “敢动我们张老师?不要命了!” 四个壮硕的保安齐刷刷挡在张幼薇身前,组成了一道人墙。领头的泼妇冲得太猛,着急想要拐弯绕过去,却被保安拉住胳膊一拽,直接带到在地。后面十几个跟上来的泼妇被吓得一愣,立马停住了脚步,双方默然对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但只过了三五秒,泼妇团中猛地有人惊声尖叫起来“啊——!杀人啦!学校保安动手杀人啦!” 这时张幼薇已经抱着林淼跑远了,她站在外国语初中学校楼的门口,看着不远处的闹剧,惊魂未定地把林淼放下来,心有余悸地问道“她们想干嘛啊?” “管她们要干嘛!反正肯定是闹事!我去报警!”林淼二话不说,转头就往教学楼内跑去。 张幼薇见状,急忙跟上林淼。 不远处被保安拍翻在地的泼妇发现林淼和张幼薇跑了,忽地又仿佛蒙受千古奇冤似的哀嚎起来“哎哟!活不了啊!这个世道要把你逼死啊!我家孩子成绩那么好,凭什么便宜都让你们占了啊?你们这群贪官污吏,全都不得好死啊!你们坏事做绝,将来都要遭报应的,要天打雷劈的啊!我不活了啊!我……我跳楼死给你们看!” 那泼妇哭喊着,趁四个保安不注意,从地上爬起来,径直就往外国语初中教学楼的方向冲。不想一个保安身手敏捷,瞬间反应过来,发动专业技能,从背后把那泼妇压倒在地。后头的泼妇们见状,顿时尖叫起来“哎呀!要死啦——!这保安光天化日要强奸妇女啊!” 拿住泼妇的保安怒不可遏还嘴“艹你妈!我奸你妈个逼!你特么倒贴给老子干老子都不要!” 十几个泼妇进不敢进,退没脸退,干脆就站在原地,跟四个保安打起骂仗来。 “我们找那个死小孩,关你们什么事啊?” “一群走狗!对!就是说你们!四条狗!狗官养的狗!” “艹你妈!艹你妈!艹你妈!你们你个的妈都被狗艹!” “哎哟!我蛾子成绩那么好啊!凭什么你们不用考试就能上一中啊?你们凭什么抢我蛾子的名额啊?老天爷啊,打个雷把这些坏人都劈死吧!” 泼妇们战斗力非凡,越骂越凶,边上围观的孩子也越聚越多,纷纷交头接耳。 “怎么了啊?” “不知道啊……好像是来抓林淼的……” 混在人群里的项启慧闻言,忙走出来拉住一个四中的孩子道“孩子,阿姨们今天就是来告状的。你们学校那个丁点大的小孩子太过分了,一中的名额,随随便便就送给别人了啊,你们说这种事情公平吗?” 被项启慧拉住的天花板少年很茫然。 一中对他来说,大概和月球一样遥远,但出于政治正确,只能回答道“好像是不太对哦……不过林淼不是我们学校的,他们就是租了我们学校一幢楼,食堂都要用我们的。” 项启慧闻言,更加咬牙切齿,满眼阴狠道“连房子都要租别人的,算什么正规学校?这种学校就是骗人的,搞不好毕业了连初中文凭都发不出来!” 天花板少年闻言大喜“真的吗?” 这时陈攀从后头凑了上来“什么真的假的?” 天花板少年激动地指着项启慧大喊“这个阿姨说他们外国语是个假学校,毕业了连文凭都发不出来的,还不如我们学校呢!”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路过的外国语初中的孩子面面相觑,九成不信,一成怀疑。 四中的孩子们则大多笑逐颜开,仿佛收获了极大的惊喜和满足。 几波人正情绪复杂间,学校四周,几个学校领导突然匆匆跑了过来,姜胜善带着朱彤筠,四中的校长带着他们的政教处主任。 四个人拨开人群,四中校长急忙驱散看热闹的学生们“各位同学马上回家!这里的事情跟我们学校没有没有关系!马上回家!不要看了!不要看了啊!” 姜胜善听着四中校长的喊声,皱着眉头,先让保安放开被擒拿住的泼妇,那被压在地上的泼妇却不肯起来,反倒换了个姿势,躺在地上喊道“来嘛!操我嘛!你们反正有当官的护着嘛!四个人一起草我嘛!” 这火力实在太猛,听得姜胜善感觉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跳,她强忍着怒火,没去搭理那个躺在地上打滚的泼妇,却一眼就看到离群散播谣言的项启慧,上前警告道“这位家长,你不要乱说话,我们学校是在市教育局注册备案过的,省厅里也有我们的登记资料,你这样污蔑我们学校,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的话,你是要负责任的。” “我负责任?我负什么责任?!”项启慧突然调门一高,冲她的泼妇姐妹团成员们大喊,“大家看啊!这个学校的人现在贼喊捉贼了啊!自己学校搞暗箱操作还不让人说了啊!” 泼妇们闻言,纷纷附和起来。 “这种学校也能收学生,怪不得保安像土匪,老师像的!” “林国荣他本事大嘛!儿子八岁就能当官!学校里的这些什么老师,说不定找过来就是陪他睡的!什么狗屁学校,土匪窝还差不多!” “流氓赔土匪,狗官配野鸡!” “什么狗屁学校!一年学费要一万,就是拿去行贿,买一中名额的吧?” 闹事的泼妇们越骂越不像话,就在这时,泼妇团身后,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严晓海带着十几个管委会治安队的队员,西城街道派出所的谢指导员带着三四个民警十几个协警,一群人匆匆赶到,将闹事的泼妇们团团围住。 谢指导员怒目一瞪,半分钟前还喊得格外卖力的泼妇们,喊声顿时一弱。 “谁带的头?”谢指导员瞪完一圈,怒问项启慧。 项启慧脖子一硬,大声道“没有谁带头!我们都是受不了这里有个小孩做事不公平,自发过来的!” 谢指导员上下打量项启慧一眼,皱着眉头问道“小孩做事不公平?小孩做事不公平,你们就十几个大人跑过来这里闹事是吧?干嘛?想杀人还是绑架啊?” 姜胜善忍不住插嘴问道“哪个小孩,怎么不公平了?跟我们学校有什么关系?” 项启慧冷笑道“什么样的学校,就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怎么跟你们学校没关系了?一窝子骗子,骗了这么多一中的上学名额,我们来问问都不行了吗?他要是自己不做贼心虚,他跑什么啊?” “哦,那按你这个意思,哪个学校教出混蛋来,学校就该连坐关门是吧?哈佛也出过杀人犯啊,要不你去美国跟他们校长商量商量?”人群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童声。 林淼拨开人群,张幼薇跟在身后,他走到项启慧跟前冷冷看她一眼,直接转头对谢指导员道“叔叔,这伙人刚才企图绑架我,我现在当面向你报案,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谢指导员转头望向姜胜善等人。 姜胜善眉头一皱,看看林淼,咬牙点了下头“对,我看到了!” 泼妇们瞬间就惊慌失措起来。 “要死啦!警察乱抓人啊!” “来人救命啊!” 谢指导员听得烦躁,一声令下“先带回去!” 协警们闻言,上前就要抓人,泼妇们这下知道怕了,急忙冲出人群,往学校外逃窜。可她们又怎么跑得过严晓海和谢指导员带来的人,三两下功夫,就全都被摁在了地上。 眼见着这么一通闹,天色都要黑了。 张幼薇不由皱眉道“她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啊?搞半天都没把话说清楚……” 林淼摇摇头,叹气道“她们想说什么不重要,反正说不说,都等于没说。不过打黑除恶还没完就出来闹,这群阿姨12月底之前是别想出来了,年底送温暖,爱心和勇气可嘉。” 第六百二十七章 跳进去就是死 撒泼闹剧前后持续时间没超过20分钟,事情仿佛简简单单摆平,但林淼心里头始终有股阴影挥散不去。可能是因为项启慧是金德吉的老婆,林淼总觉得金德吉这狗日的可能已经开始在皮痒,出于未知的理由,又想暗地里布局搞一下老林;但又觉得这件事可能和大罗镇的土地开发有关,这次的事情,搞不好是某人的靠山指派的,明面上是冲着他来的,但目的却是想通过他牵出老林,最后把火烧到王梁他爸身上。虽然这个猜测略有点过于阴谋论,不过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很多事情,确实容不得他不往别处去想。 好特么累,老子明明只想好好学习,帮家里挣点小钱,然后坐等莉莉长大,跟她生两个娃,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不住别墅也是没关系的,180平方的市中心平庸公寓也是可以凑合接受的嘛!不过话说明月小区上下两层楼四间屋子加起来,都超过200平方了吧?这么一想,突然感觉已经完全具备了结婚条件,一下子就好渴望看到小朋友在房间里飞奔喊自己爸爸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掐指一算,莉莉才上小学二年级,真尼玛惆怅…… 林淼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张幼薇不放心的护送下到了市政府门口,然后跟大美人舅妈挥手道别。慢吞吞走到老林办公室,天色已经黑透了,老林见林淼来了,收起报纸,笑眯眯问道“今天是不是晚了几分钟啊?” “嗯,有群阿姨跑进学校里向我们学校的保安提出无理要求,把路给堵了,晓海叔叔和派出所的老谢过来把人抓走,我们才从学校里出来。”林淼把事情稍做隐瞒,免得身为宠儿狂魔的老林立马大招旗鼓去找项启慧麻烦,引发什么连锁后果。 老林却显然是在走神,奇怪问了问“把学校保安抓了?” “你什么理解能力啊……”林淼无语道,“当然是抓闹事的阿姨啊!” 老林哈哈一笑,又问“那些老娘客到底干嘛了啊?提什么无理要求了?” “我这么小,本来是不应该说这种话。”林淼腼腆羞涩了半秒钟,随即又很正义道,“但是她们错了就是错了,我觉得也没有为她们掩盖错改的必要。她们是来找男人的,非要我们学校的保安大哥跟她们生孩子,满地打滚啊,拦都拦不住!” 老林都听惊了,问道“这是精神病吧?” “是啊!”林淼很懊恼道,“我也是乱了,应该给康宁医院打电话的!” 林淼和老林胡说八道聊着,老林关了办公室的灯和窗户,锁了门,带着他往停车场去,一路上遇到下班的同事,微笑打招呼说再见。 到了停车场,林淼上车后,突然又问老林道“爸,区大楼管理局的金德吉你认不认识啊?” 老林专心开车,笑呵呵道“认识啊,怎么会不认识?街道城管科要跟大楼管理局交接工作任务的嘛,上级领导部门的领导嘛!不过今年就没怎么见面了……” 林淼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金德吉这个逼,八成应该是眼红老林的突然翻红了。 想必前世搞老林,很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那会儿老林虽然上蹿下跳地挺不招市里领导喜欢,可办事能力确实也还不错,所以在市里还呆得住,甚至某段时间在市爱卫办还风光过一阵,或许落在金德吉眼里,这就是罪过了。 一念及此,林淼毫无犹豫就提醒老林道“爸,小心这个人,他有九成九的可能要害你。” 老林听得一怔。 林淼这才把项启慧上个星期带儿子去找他开后门,以及刚才学校发生的事情跟老林说了一遍,老林听完后果然怒不可遏,高呼现在就去派出所弄死那个老娘客。 林淼连忙制止,又把这件事跟最近一系列针对自己的家的操作,以及江海房开遭遇的麻烦联系起来,分析给老林听道“爸,这件事没出结果之前,你多说多措,多做也多错,人家现在就等着你动手,才好挑你的漏洞,你就成他们的突破口了。你现在这样的社会影响力,事情稍微炒一下,就会闹成天一样大,到时候收不了场,咱们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千万要冷静,把事情交给能处理的人去处理,咱们现在吃点亏没关系,等势头回来了,那些背地里兴风作浪的,一个都跑不掉。金德吉那个王八蛋,要是真的在弄你,到时候我们要处理他,办事至少有二十种。” 老林皱眉作沉思状,但很明显只是摆个样子,半天后,终于装模作样地叹出一句“对,你说得有道理……” 林淼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片刻后,爷儿俩在百里坊小学门口接了晓晓,随后又转到西城街,接了江萍上车。 晓晓这个学渣,一到放学就神采奕奕,上车后就一直笑嘻嘻的,快乐得不得了。 林淼随口问晓晓为什么今天格外快乐,晓晓笑着回答“马老师说,我期末不用大考也可以!这个月作业也可以不用写了!金校长跟马老师说,要让我好好练钢琴,不能分散注意力!” 嗯…… 标准的学渣待遇…… 林淼无语道“傻孩子,别人是放弃学习,你是被学习放弃,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好吧……” 晓晓嘟嘟嘴,完全没把林淼的话听进去,依然顽强道“真的不用写作业啊……” 好吧,你高兴就好…… 林淼突然觉得自己家能跟冯大导这些演艺界人士勾搭上,确实是挺不错的一步棋,就晓晓这学渣属性,往后不说成名成腕儿,去蹭个女三女四混口饭吃,或者给冯想你当个表演用的花瓶,还真的是挺适合她的出路。 念想间,老林的车子在西城街的路口一停。 开门下车,旁边就是克勤和丁山刚租下的店面。 最近老林和林淼花钱如流水,每天在酒店里吃两三百块钱一顿的晚饭有点肉疼了,而克勤这边,一家子三四十块就能吃得飞起。 形势所迫,该节俭的时候,还是得节俭啊。 站在门外招呼客人的克勤,见林淼一家四口出现,现实微微面露尴尬,但立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买卖不成仁义在,况且老林实际上算是免费为他盖了一间楼,虽然工地暂时停工了,但克勤的生意却没落下,而且除了租个门面外,他相当于从头到尾一分钱没花,就即将收获了一间新饭店,还捡到丁山这么一个大厨。老林股份也退了,他也不用再长吁短叹自己要给老林打工,总而言之,靠着他老婆的一哭二闹,他家这回算是实打实地赚到了。 林主任果然是个好人! 哦,不对,现在该叫林处长了…… 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处的…… 克勤殷勤地把老林迎进内间,这屋子没有二楼,只有两个小包厢,是专门给十人以上的客人准备的,不过老林家来了,自然要请进去。 林淼坐下来,看了眼时间,5点40不到,吃完饭刚好能直接送江萍和晓晓去东瓯大学,比平时先送江萍和晓晓回酒店,然后匆匆忙忙吃个饭再过去,要方便得多。 等了没20分钟,丁山就充当半天服务员地把菜端了上来。 老林和江萍跟丁山寒暄两句,刚要开动,克勤突然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对老林道“林处长,你家里出事了。” 老林一愣,很疑惑克勤哪来的消息,问道“我家里怎么了?” 克勤道“有群老娘客在你家小区楼下贴大字报,说你贪赃枉法搞黑幕,满地打滚喊冤,拦都拦不住……” 老林眼里顿时冒了火光,拍案而起“我草他妈的!动手动脚动到老子头上了?” “让她动!”林淼大声喝止,“爸!坑挖等你呢,你跳进去就是死!” 第六百二十八章 风雨欲来认干爹 这顿晚饭老林吃得很憋气,全程没有笑脸,搞得向来神经大条的江萍都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不敢多开口问。晚饭过后,老林先把江萍和晓晓送去了东瓯大学,然后又拐了个大弯,回到了西城街。开车驶进明月小区,到了楼下,克勤说的大字报已经不见了,老林问了下,据说是被街道的人拿走了。刚才来闹事的老娘客不少,十四五个,口号喊得很响,还我名额,我要公平什么的。老林听完后,立马意识到这群人就是林淼说的,去学校里闹事的那堆,然后直接就失去理智,冲到派出所,要找谢指导兴师问罪—— 老子的儿子被人欺负了!你们凭什么放人?! 放人还算了,狗日的刚放出来就到老子家楼下贴大字报,是哪个给了她们胆子? 谢指导仿佛早就料到老林会来,很无奈地让老林去找徐毅光,是徐毅光要求放的人,他也没办法。林淼听得心头一颤,心想阿西吧便宜岳父居然叛变了?这特么还得了?!莫非真的是老林暗戳戳睡了秦晚秋,打击报复来了?!但这话林淼很难问出口,却不料老林这会儿行得正、坐得直,没睡到就是没睡到!浑身正义相当硬核地直接给徐毅光打了电话,然后就听徐毅光那头更无奈地解释“是市里的意思。” 我草! 林淼颤抖得更厉害了,从上到下都是老彭的人,这尼玛还玩儿个蛋啊?那狗日的要是狗急跳墙起来,搞不好真要有生命危险的。回想一下,今天那群老娘们儿,天晓得她们是跑去学校讲理的,还是跑去学校杀人的,万一她们当中哪个人本来就绝症在身不想活了,老彭随便给她一笔钱,她再一个“意外过失”,自己死在她们手里也不是没可能啊! 有没有可能? 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个社会的林三水同学,完全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形势陡然变动,看样子,某个藏在最后面的人,是要开始发力了。 估计等到明天,整个瓯城区就要传遍今天的这件事,事情闹大的话,对方完全可以通过随便哪一个监察部门,对老林进行全方位的调查,然后只要有一个调查结果有问题,便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然后顺势怀疑江海房开的合法性——最直接的,就是质疑林淼这个八岁小孩,何德何能可以持股36?顺势再拿着这个连结论都不算的质疑,转头再起底林淼在《红苗》的总编辑身份,以及林淼在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正式员工编制。这么一弄,拔出萝卜带出泥,丁少仪、张开、罗万洲、何超盈一个都别想躲开关系,那么接下来最可能的指控就是—— 滥用职权! 林淼的脑子里,突然飘过这四个字。 滥用职权,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但在眼下这个时间点上,谁承担得起这样的质疑? 对方这不是要发力,刺刀见红的对抗,已经在眼前了啊! 林淼一番深思,简直要吓出一身冷汗。 想通了,真的想通了,一边尽一切可能拿江海房开的把柄,一边以老林为突破口,把事情闹大,然后接下来,就是一击毙命!老彭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谢指导刚把人抓进去,不到半个小时就放了。 纵观东瓯市,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林淼心慌慌地坐进老林的桑塔纳里,老林的怒火,却破天荒地收敛了下去。 对瓯城区公安分局,他自问咬咬牙,还是有胆子去找说法的。 但市公安局的话…… 不好意思,请恕爹地真的没那么大的脸…… 老林有点愧疚自己的无能,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盯着老林,突然眼睛发亮“爸,我们去找少仪阿姨。” 老林一怔“她能有什么办法?” 林淼道“大办法没有,小办法马上就可以有。” 老林沉默片刻,神色一正“好。” 桑塔纳在夜色中疾驰而去,半小时后,来到了丁少仪位于望江路尽头的家里。 林淼头一回到丁少仪家,老丁显然也对父子俩的到来有些意外。 进门之后,林淼把丁少仪拉进书房,长话短说几句后,丁少仪冰雪聪明地马上意识到情况确实不对,而且不但不对,还相当紧急。她立马给张开先打了电话,拿到了张开的一个口头授权,然后又给《东瓯日报》的石经理打了过去,让石经理交代下去,马上把原定于本周五刊登的内容,立马提前放到明天的版面上。石经理算是丁少仪留在《东瓯日报》内部的一只援手,《曲江南都报》垮台后,丁少仪给他机会,把他叫回来,可不是让他吃干饭的。 石经理一口答应下来后,过了十分钟,回电说记者目前的工作进度只到十分之一,丁少仪当即拍了板“十分之一也行!登他个四天五天,看谁还有话说!” 打完电话没一会儿,张开就和罗万洲联袂赶到了。 五个人窝在丁少仪的书房里,听林淼先分析了一通目前的局势,再说了下自己的猜测,又提供了具体的应对方法。张开和罗万洲越听眼睛越亮,凡事不怕没办法,只怕没个方向。而林淼跟他们所说的一番话,恰恰把最近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乌云给拨开,甚至根据林淼的分析,就连林淼猜不到的“藏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张开和罗万洲也顿时就心里有了数。 “舆论威胁的办法有了,那你们公司呢?”罗万洲完全不再拿林淼当八岁小孩看了,很平等的语气问道。 林淼指了指丁少仪“办法也有了,交给少仪阿姨了,她是瓯大教授,面子大。” 张开不由笑道“老丁,哪里都有你啊!” 丁少仪道“那还不是有你这个领导支持我工作啊?”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老林带着林淼从丁少仪家里出来时,罗万洲无不感慨地对老林道“国荣啊,我真是羡慕你,我要是有个像淼淼这样的儿子,那这辈子就真的知足了。” 老林呵呵傻笑。 张开直接来了句“那有什么难的,认个干亲不就行了!” 林淼闻言,转头就冲罗万洲大喊一声“干爹!” 罗万洲“……” 老林“……” 第六百二十九章 正能量少年王斌的一天 月落日出,又是平庸而寒冷的一天。清晨6点40多,天刚蒙蒙亮,王斌却已经穿着棉线衫,坐在床边抽烟。一个人学好不容易,但养成某些坏习惯却显然很简单。烟是江总给的,怎么抽也是江总教的,才不过个把月,王斌感觉已经就已经成了一杆老烟枪,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能在夜校里碰上自己现在的老板,王斌觉得这是老天爷对他的奖赏。 三条巷一带,他可能是附近几十栋楼里,唯一一个初中毕业后没考上普高,转头却去读了中专夜校的家伙。最开始几天,小区里有不少人笑话他浪费时间浪费钱,可王斌坚持去了半个月后,就没人再提了。尤其当最近几天,大家逐渐得知他在上学的时候遇上了林国荣的小舅子,并且摇身一变,成了江海房开的建设部主任,月薪高达1500元,比小区居委会主任的工资还高一倍,他直接就从浪费钱的煞笔,变成了小区年轻人的好榜样。 对邻居们这样的转变,王斌感觉是意料之内。 如果读书学习都要成为受嘲笑的事情,那这个社会就真的完蛋了。在王斌看来,最初几天的嘲笑,只不过是弱鸡们不希望看到身边的人把日子过好而已,纯粹的大家要死一起死的心态,王斌初中的时候被这种煞笔集体堕落思想影响过,吃过一次亏,自然就不会再吃第二次。他虽然学习成绩确实不咋滴,但他真的不是煞笔。所以自然而然的,王斌理所当然也能猜到,只要自己能顺顺利利拿到文凭,那些聒噪的声音,也就不会再有了。 无非就是忍几个月时间而已。 夜校嘛,教学进度很快的。 这不一眨眼,插班进去,2个月都过去了…… 再过两个月,就是毕业考试。 奶奶的,成教的中专文凭真心好拿。 王斌抽完烟,麻利地穿好衣服下楼,走到马路上,外头的店铺九成都还没开门。他之前干卖报纸的活,一直早起惯了,现在每天按时上班,晚上睡得也早,早上6点半起床,其实感觉已经堕落了不少。走到爸妈开的早餐店,在空荡荡的店里吃了碗糯米饭,王斌跟爸妈说了声我去上班了,便迈步出门。 出门的时候,碰上两个小学生打着呵欠进来,王斌声如洪钟笑道“每天放学了就知道玩,晚上作业又写到9点多、10点多,晚上睡不好,早上起不来,考试成绩就越来越差!” 来吃饭的大多都是附近的邻居,两个小学生显然和王斌很熟,朝王斌做了个不屑的鬼脸。 出了门,王斌步行前往位于望江路的江海房开总部。这段路其实不短,慢慢走的话,得半个小时以上,按道理应该坐车。但王斌觉得,没这个必要。公司早上的上班时间是8点半,这个点出门,哪怕走路过去,时间都还有富余,根本不需要多花那一块五坐公交,就算收入高了,也不是乱花钱的理由。再说早上多走几步路,还能顺便锻炼锻炼身体,看看市区一点点地从安静变热闹的样子,感觉也挺不错的。 半个多小时后,王斌在一片火红朝阳的照耀下,照常第一个来到公司。 开了锁进门,门缝下面,已经被塞了一份《东瓯日报》。 王斌弯腰捡起来,微微一笑。 最近几天公司因为各种理由,所有的业务全都停工了,其实他不来也可以,但总归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不能白拿江总给他开的工资。活儿虽然停了,但上班的态度不能停。 只是早上实在没事,干坐着还是很辛苦的。 但现在有份报纸可以看,那时间就好过多了。按他的阅读速度,《东瓯日报》每天16版的内容,他差不多能从早上看到下午一两点钟,距离下午四点多江总回去接张老师,基本也就没几个小时,跟同时闲聊几句报纸上的内容,剩下那点时间,轻轻松松也就打发了。 开窗、擦桌子,给江总的房间打扫卫生。 8点20多,王斌像个机关新丁一样干完活后,给自己倒上一大缸的白开水,坐到空荡荡的办公桌前,刚翻开报纸,年轻可爱的公司前台小丽就匆匆走了进来。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王斌对小丽没有多余想法地继续低头看报。 先把最热爱的《寻仙》最新连载看了,短短两千多个字,足足读了五六分钟才读完,看完后心满意足,又翻到体育新闻和娱乐新闻,然后是国际时事,一直到10点出头,一搪瓷缸的水都喝到底了,他才慢吞吞翻到丝毫没有兴趣的其他版块,然后突然就发现了第十版上,登了张三条巷小区里,某家孩子的照片。照片下方写着介绍黄高伟,就读于东瓯二中初三八班,旁边貌似是回答接着采访说的话。 “写作是我的日常兴趣,当然兴趣不止一个,还有许多其他的爱好,但写作确实是所有这些爱好当中,带给我收益最多的。就像这次比赛,其实就是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态,给《红苗》投了稿,没想到小林总编慧眼识珠,真就让我入围了。我觉得实力和运气九一开吧,我对自己的写作水平还是挺满意的,感觉在我这个年龄里,写得比我更好的确实不多。 对,这话是我说的,在东瓯二中这所学校里说的。 接下来的决赛,全力以赴当然是应该的,不过也不至于让我感到有什么好紧张的,正常发挥就行了,淘汰率50嘛,要么我是比较好的那个,要么我是比较差的那个,但比写作文的话,从来就只有别人服气我的份。我的目标不但是一等奖,还是第一名,希望决赛的时候,小林总编继续发扬他任人唯才的风格。 林淼小朋友,我没拿过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特等奖,那是因为我报名参加。但现在,我要告诉你,总有一天,很快会有一天,我会写出一本比《寻仙》更好的作品。你不要有压力哦!” 王斌看到这里,不由撇了撇嘴,呵呵一笑。 不自量力的家伙,居然敢在报纸上叫板林淼…… 不能能上报纸,这小子也挺不简单了。 王斌看着报纸,心里念着,然后顺手端起杯子,想喝口水,搪瓷缸一入手,却感觉有点飘。他不由抬头一看,发现缸里的谁已经喝干,只好起身再去倒水。只是一站起来,才发现环境诡异。环顾公司四周,放眼一百多平方的屋子里,居然只有前台还坐着人。 “狗日的,连一个来上班的都没有吗?”王斌笑骂道。 前台小丽说道“还上个屁的班啊,老板的老板都快垮台了。林国荣家昨天被人贴大字报了,说他贪赃枉法,搞不好哪天就进了。” 王斌不由奇怪道“什么贪赃枉法?” 小丽道“我也不知道啊,说什么的都有,好像说他让他儿子当什么评委,拿奖的人都是内定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昨晚上突然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在外面逛街都听人在说。” “说个屁啊!明显谣言嘛!”王斌水也不倒了,转头就把《东瓯日报》拿到小丽跟前,指着上面的黄高伟道,“这小孩就住我家隔壁楼,他妈是残疾人,腿不能动,在家里接点小手工活过日子,他爸开出租车的,比普通人还普通人呢,他们要真能走后门拿个奖,我倒高兴了,国家和社会对这些穷人家的小孩多照顾啊!做这种好事还要让人骂,那些造谣的人是傻逼吗?” “真的吗……?”小丽狐疑地拿过报纸,仔细看。 王斌摇头道“爱信不信,我给江总打工,又不是给林国荣打工,是我在说谎还是别人在说谎,记者随便去查一下就能查清楚,他妈总不能好端端的人,为了我这句话,故意把自己的腿打断吧?” 小丽听得噗嗤一声,随即咯咯大笑起来。 早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王斌中午出去吃了碗面,午饭后睡到1点多起来,继续看报纸上剩下的内容。看到两点出头,江总终于出现,还带来一个右手打石膏的白胖子。两个人径直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开着门签完一份文件后,江洋走出来,才发现王斌居然来上班了,颇为意外地笑道“阿斌!过来认识一下公司的新老板,郭总,以后就是公司的大股东之一!” 王斌对公司股权变更的事还不知情,忙弯着腰跟郭凤祥握握手,江洋才告诉他道“公司别的股东都暂时退股了,现在老板就剩四个人,郭总一个,王总一个,还有我,还有你懂的……” “小林总嘛!”王斌笑道,又跟了句,“最近林老师好像乱七八糟的事情挺多的啊……” “马上就过去了!”郭凤祥自信满满,“走掉的都是笨蛋,你们好好干活,大事情我们操心,小事情你们做好,公司前途一片大好!” 王斌听得呵呵笑。 江洋抬手一看表,给王斌放假道“这两天没事情,你就在家里休息吧,跑过来干坐着也没意义,什么时候工地复工了我再通知你,你下班吧。” “这么早?”王斌很意外道。 又听江洋冲小丽道“小丽!你也下班了,这个星期全体放假,前台也不用来了!” “啊!这个好?工资照发吗?”小丽欢呼雀跃。 江洋笑着点头道“发发发,等项目搞下来,过年发奖金!” 小丽高喊道“江总我爱你!” 江洋笑道“晚了,江总明年结婚!” 王斌站在一旁,看得又羡慕又服气。 江总除了长得不怎么好看,其他方面,堪称人中龙凤啊…… 片刻之后,跟着江洋锁了公司的门,下了楼,王斌和江洋在楼下道别。回家路的仍然靠走,冬天下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王斌连走路都觉得幸福得不行。 下午三点不到,回到家里,从早上3点多忙活到吃完午饭才休息的爸妈,全都在房间里睡觉。王斌轻手轻脚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打开电视看了几分钟,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拿出夜校的题目复习。等下四点多,他爸妈醒了,见王斌居然这么早下班,不由多问了两句,生怕江海房开要倒闭。关于老林的负面新闻,显然也传到学院路一带了,简直无孔不入。 王斌又把家里订的《东瓯日报》拿出来,翻到入围选手采访的那一版,指着黄高伟给爸妈说邻居家的事,王斌的爸妈一瞧,终于释然,然后跟王斌一起谴责那些散布谣言的王八蛋。 一家人五点出头吃了晚饭,闲着没事便坐在王斌的房间里一起看电视。 看完新闻联播,接着又是《东瓯新闻联播》,没播几分钟,画面上就出现了江晓红的面孔。 面对东瓯市电视台记者的采访,江晓红落落大方,侃侃而谈道“这次比赛总体来说,学生投稿的质量还是挺高的,而且很多孩子也不单是作文写得好。我们《红苗》编辑部对不少入围决赛的孩子的背景都做了一定了解,发现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品学兼优,本身学习成绩就非常突出,哪怕是不参加我们这个比赛,靠自身实力也是很有希望考取东瓯中学的,只能说优秀的孩子,各方面都优秀吧,幸好我们的评委会也很厉害,不然真的感觉挺难让这些孩子服气的。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接下来的决赛,为了体现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我们的赛制又做了改变,就不是我们评委老师来评选了,而是把投票权交给全市的市民,所有人都可以给我们投票,选票就印在报纸上,为了保证投票市民的,采取的就是无记名投票,因为考虑到有些同学的爸爸妈妈,如果给自己的孩子,可能被人发现的话,会感觉不好意思,但是不要紧啊,规则也是允许的,我们《红苗》征文,看中的是孩子的写作能力,大家举贤不避亲,欢迎全市市民踊跃投票,我们也诚挚接受所有市民的监督……” “看到没!看到没!都这么公平公开了,还有人说林老师搞暗箱操作!那些人就是搞事情嘛!”身为老林死忠粉的王斌同学,听电视里的江晓红说着话,不由又兴奋又激动。 “好了,好了,事情不是搞清楚了嘛……”王斌他爸笑着说道。 其实老林有没有作弊,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他小舅子开的那家公司,能一直好好地办下去就好了…… 半个十年二十年,王斌退休了就能有退休金拿。 这年头愿意给打工仔办社保的私人单位,真的是不多。 两口子明早还要三点钟起,不等看完新闻,早早地就去睡了。 王斌兴奋了一阵,抬手看了眼时间,见7点40多了,离上课就十几分钟,便拿起书包,快步下了楼——夜校上课的地方,就在瓯大的成教学院,离他家直线距离300米。 走路过去,10分钟就够了。 第六百三十章 小朋友运筹帷幄,大佬们杀敌千里 关于老林是否操纵比赛这件事,瓯城区的大街小巷里,一日之间就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声音,人多口杂之下,大概可以分成以干死老林为己任的“打倒派”,以电视和报纸上的新报道为事实的“纯良派”,以及关老子毛事老子只是来吃瓜的“酱油派”。 三者之中,打倒派坚持以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为依据,以天下乌鸦一般天和官官相护的阴谋论调为指导,打死不承认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是真的,认定老子的分析水平宇内无敌,老林和林淼父子俩必然是作了滔天大恶,其罪当诛。 这部分人,大概一百个人里面能占四五六个,看似势单力薄,但由于信念无比坚定,不仅敢于坚持自我,而且还大有走出去,向全世界宣扬我们的观点,务必开启民智,带领瓯城区老百姓齐心协力,共同推翻以林国荣为代表的瓯城区集团的气魄,可谓走到哪儿喷到哪儿,反正就是老林和林淼一日不死,他们就一日不撤退,所以战斗力不容小觑。 但话说回来,不管这群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信念在战斗,这回他们算是挺接近真相了。 最大的错误仅仅是——老林这次是真的完全躺枪,压根儿从头到尾没参与过《红苗》的工作,却被喷得最惨。而林淼的情况,则属于半个躺枪。 诚然通过《红苗》征文,慢慢形成文化品牌产业运作的思路,是林淼最先提出来的,可谁特么能想到,这件事一旦进入到实际执行阶段,就会衍伸出那么多的利益问题。从市里到底下各县市区,数不清的局、委、办,那么多家里有孩子的家庭,要求通过这个比赛,给孩子找一个后门也好,找一道保险也罢,面对如此巨大的人情关系,试问谁能阻止事态的失控? 是,所有人都想要公平不假,追求公平这件事,本身也是理所应当的,但站在林淼他们的立场上,这种绝对的公平,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控制得了的。除非把《红苗》的摊子砸了,大家都别争别抢,一了百了。但是可能吗? 就算团市委无所谓,但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呢?市里头为这件事开了那么多的会,就因为一群本身就不存在摘果子能力,却痛恨别人摘果子的人的反对意见,就把筹备了那么久的事情直接删除,拉进回收站清空了?可能吗?! 眼见着前头马上就要进入真金白银阶段了,拿区区三十个东瓯中学的名额做无本生意,这点政治风险特么的算个屁! 当利益形成漩涡,是非曲直,都被一起吸进那走脱不出的漩涡中心,谁不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上在说这件事,但可笑的是,每个人嘴上挂着的,却都是仁义道德。 林淼后背的利益既得者们,确实是犯了错在先,可为了摘果子,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至少在由此造成的舆论高压下,每个心里有鬼的人,都承担着极大的精神压力乃至是在赌前程。可为了自己家的孩子,他们选择豁出去。 而林淼这群策划者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通过制定和修改规则,并且一定程度上的与全社会做妥协——比方说,林淼直接让出了自己的三个名额,让和他素不相识的汪大冲、黄高伟和赵兰兰入选决赛。 但即便如此,那些没入选甚至根本没投过稿的人,依然不会甘心。 因为他们要的不是“有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摘到果子了”,而是“凭什么你们能分果子却没分给我们,凭什么我们没有分果子的权利”,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但是这些话,是不能直接拿出来说的,要说,就只能举着“维护社会公平”的旗帜来说,师出有名,道德上无懈可击,这便是某些人对抗利益既得集团的唯一抗争手段。而既得利益集团,对此只能忍耐。 林淼身为已经无法抽身事外的利益集团的一份子,而且是重要一份子,已经不可能抽身其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修补漏洞,干点擦屁股的工作。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人坐在什么位置上,就只能按什么样的思路和立场来办事,否则就是背叛自己的集团,是要被孤立的,是要失去到手的一切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有五成的人会在成年后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并且在明白这个道理后,努力地去跟这个世界做妥协。但这五成的人里面,恐怕不到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才会懂得这个道理后面,更深一层的道理—— 你不但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而且你还永远躲不开这个世界! 林淼的觉悟程度,早已经到了这第二层,现在正在探索第三层的境界——凭感觉,应该是在君子喻于义和小人喻于利之间找平衡,或者找到一个更确切的答案。这种人生态度或者说人生境界的突破,其实是相当痛苦的。要不断地打破内心既有的长达数十年的观念,接受全新的想法,并以此为新的人生行为准则,从马克思讲的人类的社会属性层面上看,相当于换了个全新的人。 林淼经历过一次这样的蜕变,蜕变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包容所以理由充分且不直接伤害他人的“小人喻于利”,包括这次的《红苗》征文。 几十个领导为自家孩子托关系、走后门,错了吗?当然错了! 但是,应不应该呢?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当然应该! 那么那些在外头骂得最凶的人呢?他们骂错了吗? 只能说,口头上没骂错。 因为这种谩骂,本质上是高举着“君子喻于义”的旗,行“小人喻于利”之实。对面这种事,林淼只用两个反问,就能把事情的本来面目揭得干干净净—— 请问!我林淼今天死掉,《红苗》停办,你们这几万人的孩子,就百分百能上东瓯中学吗?别说东瓯中学?二高你们考得上吗?再退一万步,你们确定八中能考得上吗?! 再请问!《红苗》现在完全放开规则,按照百分之百的纯洁度来开展比赛,不给人走后门的机会,评委由外地专家担任,你们家的孩子,就保证能拿到那个一等奖名额?敢问你们家孩子投稿了?报名了吗?平时写作文能拿到多少分?哪怕得过一次全班第一呢? 想来骂得最凶残的那些人当中,能回答这两个问题的人,绝对是少数的。 那些真正有本事拿奖的人,哪个不是在背地里用功,哪个不是在积极地寻求办法,解决问题。有些性格卑劣的人,总喜欢拿社会不公为自己找借口,总觉得自家孩子的失败,都是别人占了便宜,在起跑线上作弊造成的。可去你大爷的吧! 孩子的起跑线,本来就是爹妈本身!哪儿有那么多社会负面因素? 跟你家孩子竞争的,从来就不是你肉眼所能看见的,可以在起跑线上作弊的那些人,而是你周围数不清的,跟你家孩子一样,无法对社会资源的分配施加压力,只能面对社会明规则,老老实实、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按规矩向上走的孩子! 东瓯中学每年1200个录取名额,开后门进去的,不敢多说,总会有那么十来个,但是剩下的一千多个名额,那可都是每个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实打实地得来的!这些孩子有家庭贫困的,也有家中的高官显贵的,但是如何?有些人瞧着那高官显贵家的孩子考上最好学校,就心里不平衡了?那会儿找不到借口骂人,现在好不容易貌似找到个口子,就要把林淼和老林往死里弄?可是这些骂得最凶的人,何不用他们显然并不聪明的脑袋瓜子想想,为什么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努力变成显贵的一份子,为什么自己没能坐到桌子上跟别人一起分果子? 中考有拦着你们不让去吗? 高考有拦着你们不让考吗? 穷人家的孩子,本来就是自古华山一条道,社会已经给够了机会,有些人的眼里却只盯着本就不属于他们的捷径!别人家的捷径,是靠别人家几代人的努力,冒着风险,靠着利益交换换来的!有些一辈子不曾狠下心努力过的人,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也该上去分一杯羹?! 一句话你们特么的配吗?配吗?配吗?! 自己不努力,按闹分配,对那些努力了然后再走捷径的人喊冤,也特么的也有脸高喊社会公平?!更不用说,居然还有人只因不忿,就要把爬上去的人拉下来弄死。 对这种人,林淼就一个态度臭傻逼,活该穷死。 你家孩子有你这样的爹妈,算他人生不幸。 害人之心不可有,这是林淼做人的底线。而社会上数不清的打着道德大旗害人的人,正让林淼越发清楚地看到,世界上没有底线的人,数量从来不在少数。 但值得欣慰的是,还好,还好,还好,“坚决打倒老林派”的人只是少数,顶多百分之二三。不在乎别人走捷径,知道凡事还是要自己争取的人,这些脑子清醒的人,依然是占大多数。 而这才是社会能始终安定如一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对《红苗》大开后门,方便别人摘果子的事实,如果将来有人问,林淼只能沉默或者转移话题,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在这其中有任何的错。 因为在林淼看来,这就是人类社会的基本运作规律之一,有绝对力量对抗之下的优胜劣汰,也有人类文明制度调和下的阶层妥协以及狭窄却从未堵死过的上升缝隙渠道。 个人的努力,与历史的进程相结合,才是完整的人生路径。有人说是运气,但那运气,仔细一想,不就是“时势”吗?《红苗》是林淼为一部分打造出的时势,却被另一部分人用来构陷和攻击,可见世事无常,如同水无常势。没操作好,是他的责任,但跑偏了,则是社会运作必然中的偶然。不是那些叫骂的人运气不好,而是林淼自己的运气不好。但如果有些人非要林淼放弃自己的一切,转而去维护他们的利益,林淼只能说“滚你妈逼的!”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压力再大都不可能放弃的。 只有咬牙把事情办到底,美好的人生才能继续下去这样子…… 从周二到周五,林淼耳边始终有各种恶毒的声音在飘来飘去。 老林压力大得几乎吃不下饭,肉眼可见的三天之内瘦了至少五六七八斤。 江萍更是吓得直接请了三天的假,连街道都不敢去了。 但林淼依然撑着,每天照常做题、背课文、翻译《寻仙》。 丁少仪和丁少仪身后那庞大的力量也在撑着,四天的时间《东瓯日报》将所有120个入围《红苗》征文的参赛选手的资料,全都一五一十地登在了报纸上,任由全市上下的人指指点点。 林国荣操纵比赛。 林国荣给儿子封官。 林国荣贪污来的钱,全都放在了儿子名下。 谣言愈演愈烈,乌云压城城欲摧。某些人想拿林淼和老林当突破口,把刀子直接插进这个利益团体核心心脏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而就在这时,某个不起眼到甚至全市都没几个人知道的会议,在东瓯市政府办公大院内,悄然启动。周五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如墨。 下午4点钟,一辆白色捷达在市政府门前停下。江洋、郭凤祥和王梁下车出门,神色不凝重、也不轻松,但带着几分紧张,走过了门禁。 片刻后,另一辆这年头极少见的大奔驶入市府办公大院,许久没露面的老彭,面带笑容下车,孤身一人,朝市府1号楼走去。 但人员并未就此到齐。 就在老彭上楼后不到5分钟,又有四辆车驶入大院。 车门一开,走下来四个谈不上大佬,但也足够有威望的人物。 东瓯大学的校长。 东瓯医学院的校长。 东瓯市职业技术学院的院长。 东瓯市房开集团的老总。 东瓯市的顶尖学术和教育领导,悉数到齐。 东瓯市最大的房开企业,一把手亲自到场。 四个人微笑握手,客气地互相引路上楼。 这就是林淼小朋友,运筹帷幄半个月,最终放出的大招。 搁置和敌人的争议,让最符合全市人民利益的集团来共同开发。 屁事儿没干,就动了动嘴皮子。 至于能不能杀敌千里之外,就看这几位大佬,自己的表现了。 江海房开,只要一百亩用地,拿来建设配套用房。 剩下的——不开后门,不图私利,把属于人民的一切,还给人民。 东瓯大学城计划,提前启动! 第六百三十一章 谜底 冬日一场大雨,来得冰冷刺骨,大雨过后,又是接连两天绵绵不断的细雨丝,天色从周五下午一直不振作地持续昏昏暗暗到了周日早上,搞得全市地面又湿又滑,看新闻貌似出了好几起不大不小的车祸,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生活在温暖酒店里的林淼和江萍,离这些事情仿佛很远,体会不到出车祸的人和大冷天不得不赶赴现场处理故事的交警的心情,清早起来,娘儿俩的主要问题只在于今天是否该多穿一件衣服,最后在江萍的坚持下,林淼被裹成加强版大熊猫幼崽出门,很奇怪这样的好处是特别保暖,坏处是小姐姐和阿姨们估计真的就抱不动他了,怅然若失啊…… 不多时来到四中,四中校园内幽静而略带一丝人气。 120个入围《红苗》征文的初三组选手,陆陆续续来到考场,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搞得气氛很是有点压抑。林淼沿着楼梯,直接上了五楼,去到姜胜善的办公室。8点出头,推开房门,屋内已经坐了几个人。丁少仪和孙玉燕坐在沙发上,江晓红则坐在姜胜善对面,原本是准备安排给宋佳倩的位置上。林淼走进屋内,几个阿姨和姐姐全都很热情地淼淼、林总、小总编,四个人喊出一堆称呼来,可见林淼现在的身份之复杂。 林淼挨个问好,然后在丁少仪和孙玉燕中间空出的位置上坐下来,一边脱外套一边老气横秋道“今天重任在身,我心理压力很大啊……” 丁少仪和孙玉燕脸上的笑容,微微弱下来一些。 林淼这话,也算是话中有话了。 两天前的竞标会,在场的人全都没资格去参加,但并不妨碍会议的结果被透露出来。会议的结果只有一点大罗镇的2500亩土地开发项目被暂时搁置了。 搁置的原因是某人掏出了一份对老林的举报信,举报老林以公职人员身份参与商业活动,至于股份放在小舅子和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儿子身上算不算违规,还要等上面给出司法解释。 此外除了举报老林的,还有直接举报林淼的。举报的名目是江海房开的竞标资质存疑,但材料仍是同一个,简直就是在说车轱辘话,揪着一个毛病不放了一个八岁小孩,凭什么当这么大一家公司的大股东?说到底把持这件事的,还不是他身后的人?那么他身后的人又是谁?这个问题,显然可以有很多答案…… 在某位义正词严,强烈反对违规操作的领导的坚持下,最终原本处于绝对劣势的老彭,惊险地回到了比赛待定区。听罗万洲说,当时老彭发现江海房开居然不要脸地引入了东瓯房开集团和三家大学,整张脸都绿了。2500亩的大学城计划?! 这就不是砸他饭碗,而是要砸他做饭的锅了!想来老彭死都想不到,王梁和郭凤祥居然宁可能放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不吃,也不让他进来咬一口,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不想要命! 会议开了足足两个小时,最后都不知道是多少方妥协的结果是等先把江海房开的竞标资质问题搞清——也就是老林是否有参与其中,林淼是否可以参与这两个疑问搞清楚——然后下一步,再继续谈到底是老彭的“东瓯市大罗镇新工业园计划”更好,还是“东瓯市大罗镇大学城项目计划”更佳。但明眼人其实都看得出来,现在根本不是计划好坏的问题,问题的根子只在于,谁能先通过证明老林无罪,或者老林一身清白,来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局面很玄妙。 会议结束后,老林周六就被暂时停了职,连和《甲方乙方》剧组沟通的工作,都直接转到了张开手里,可想而知,老林如果一直坐得端、行得正,将来的上限其实是很高的。 这一回,或许就是他决定自己将来命运的一次大考。 人生至今35年,过往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有可能决定他的下一步通向何方。 而林淼的情况,其实只比老林稍稍好一点。 如果林淼被裁定持股违法,那么他身为《红苗》正式员工的问题,也就会马上暴露出来,好不容易抓到手的一点自主权,肯定说没就没了,甚至还有可能变成一个人生污点——吃瓜的才不会管你是违规操作还是违法乱纪,反正他们只看结果,你被罚了,那就是坐实你老子在暗中帮你出了力,所以你过往的一切成绩,就会全部被通盘否定。 什么神童,什么国家大奖,什么这个优秀那么优秀的,不是全都靠你爸弄来的吗? 你说你有证据?狗屁证据!证据也是你爸给你弄的,反正我就不听、就不听、就不听,你就是骗子、你就是骗子、你就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 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这就是此番一着不慎,林淼可能要面对的局面。 运气好点,三五年就被人遗忘。 运气不好,就伴随终身,等到死了都还有人要出来挖坟。 事实上,如果不是林淼和丁少仪采取果断措施,压下了《红苗》被人举报搞特殊操作的舆论,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早就已经失去他的市少先总队总队长的身份了。 至于这个身份是否重要,林淼认为,重要。 有就比没有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要有压力,今天比完,后天就开始开始造势了,什么准备都做好了,随便怎么查都不会有问题。”丁少仪尽可能地让林淼安心,让这么小的孩子背负这么大的压力,简直作孽。 江晓红难得插了句话“我们本来就没问题。” 林淼看看她,微微一笑“是本来不应该有问题,但是好在出问题后,及时把问题解决了。这次下来查的人,还是老朋友吗?” 丁少仪道“对,还是上回那三个老朋友。罗处和沈处来查《红苗》的征文比赛,冯局单独去查你爸。” 林淼轻叹道“看来大家都不想把事情搞大。” 孙玉燕看着林淼体内仿佛藏了个三十多岁的灵魂的样子,有点不自在道“我先下楼去看一下。”然后匆匆打开门走了出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丁少仪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局面会这么复杂呢。” 林淼不由却突然露出一个笑脸。 丁少仪奇怪地看着他。 林淼说道“突然想起一句话,你做初一,我做高三。” 江晓红扑哧一笑。 丁少仪却轻声念叨“还真的高三……” 牛一。 王二。 高三。 谁能想到,最后面的人,竟会是这位呢…… 第六百三十二章 杯中窥人 《红苗》征文的决赛赛场,按参赛年级段划分总共有四处,除了外国语初中这边被划作了初三组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组的赛场,另外三处分别设在实验初中,负责小学五六年级组,东瓯中学,负责初一和初二组,以及广场小学,负责小学五年级以下组。前三所学校,都跟这次的比赛有直接关系,广场小学作为其中一个异类,则是因为入围五年级以下组决赛的孩子,差不多有半数都是来自广场小学,剩下半数中的多数,又来自和广场小学挨得很近的南城小学,所以为了参赛孩子的出行方便,干脆就因地制宜了。 早上8点50分,距离考试还剩10分钟的时候,林淼从五楼下到了四楼。 参赛的120人被分成三组,每组40个人,刚好和外国语初中每班一人一桌的40个座位很配套,把桌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就行。而且作文比赛,真的也不在乎偷不偷看的…… 为了所谓的公平起见,三个教室里的三组孩子,考题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样投票的时候分开三组,每组各产生10个一等奖和10个二等奖,就更加有说服力。30个一等奖的名额,才能光明磊落地凑出来。讲真,林淼觉得这回的后门,开得有点过分了。30个免试进一中的名额,要是这三十个人当中,有20人本身就是有实力进一中的还好说,可如果不是,如果是每个家伙都怎么争气,中考集体考砸,日后难保社会舆论不会沉渣泛起。 30个面试名额啊,放在高考,就相当于免试录用了30个学生进京华和京大! 这要闹起来,谁兜得住? 但是现在真的已经没办法了,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走进教室,屋里头前来参赛的孩子,已经全都坐好,还有一位40来岁的中年男子,不是监考的,是从省公证处请来的一级公证员。见到林淼进屋,全班的小孩立马一阵哗然,林淼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出一个工作证递给公证员,公证员接过一看,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想东瓯市的人,胆子真是够大。有些事情,嘴上说说不就好了,接过居然真的派这个一个小豆丁过来当考官。要知道这次比赛的规则之一,就是考官现场出题。 这么小的孩子,恐怕连题目都是大人事先帮他想好的吧? 不知道林淼厉害公证员,将工作证还给林淼。林淼朝他微微一点头,然后突然朝屋外道“晓红姐,帮我倒杯水,用透明的玻璃杯装,自来水、白开水都行。”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教室外看去。站在外头的江晓红道了声好,马上朝楼上走去。她不是考官,她今天的任务,是接送林淼往返学校和酒店。 江晓红一走,林淼便微笑着对满屋子的人开口道“各位师兄师姐,我是今天的考官。” 台底下不免又有点小动静。 林淼不管那些,继续道“你们当时可能有人知道我,也有人不太熟悉我,不过自我介绍我就不多说了,我今天主要两个任务。第一,等下我要给你们出题,第二,你们当中有一半人会在12点之前被我亲手淘汰掉。 剩下的一半人,你们今天写下来的东西,会被登在报纸上,供全市市民投票,一半中的一半,会拿到一等奖,理论上,有可能免试直通东瓯中学,选择在东瓯中学,不在我们比赛组委会,另一半人,会拿到二等奖和《红苗》的聘任证书,以后大家向《红苗》投稿的话,可以优先刊用,当然稿件被刊用的话,肯定是有稿费的,不会让大家白写。” 台下有人面露微笑,有人表情凝重。 林淼一眼扫过,看到黄高伟,视线略微在他脸上一停,又马上转移开,继续道“被淘汰掉的同学也不用担心,既然大家已经进决赛了,今天就不会让你们白来,哪怕今天一个字都不写,中途放弃了,我们也还给大家准备了优秀奖。优秀奖奖励200元现金,不少钱了,就当提前拿压岁钱吧。他们小学组只有50块,初三组是待遇最好的。” 台下一阵轻笑。 “小林老师。”这时屋外一声轻唤,江晓红端着一杯清水走进了教室。 那公证员听得菊花一紧,觉得相当尬。 教室里的孩子却有不少人,被这声小林老师所微微震撼到了心灵。 面前的这个传说中的小豆丁,《寻仙》的作者,全国作文竞赛特等奖的获得者,各种乱七八糟的头衔拥有者,今年才八岁啊! “放在桌上吧。”林淼指了下讲台。 江晓红被装满水的杯子放下,林淼又问道“有纸巾吗?” “有啊。”江晓红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压得扁扁的纸巾,整包递给林淼。 林淼却道“不用这么多。” 说着话,只抽出一张,剩下的还给江晓红,然后抬手一看表,见只有四五分钟了,便开口道“下面说一下比赛规则。”说着话,朝江晓红点了下头。 江晓红会意,马上走了出去。 林淼转头面向全班,接着说“比赛时间,从9点开始,到11点结束,一共两个小时。大家可以拿到15张400格,你就是再思如泉涌,李白加苏东坡一起附体,2个小时写6000字应该也顶天了,反正我是做不到。第二点,考试中途允许上厕所,次数不能超过2次,超过2次的按弃权算,所以身体不争气,今天碰巧拉肚子的同学,不要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下台又一阵笑。 林淼却依然保持着严肃,而且表情越来越严肃“不是跟你们开玩笑,是真的。” 台下的笑声,一下又弱了下去。 “第三点,考试开始后半小时,允许放弃离场,放弃的同学,视为优秀奖获得者,可以直接从我这里拿奖金和证书走人,证书现场写给你们。”林淼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空白证书和一叠崭新的钞票,然后拍拍背在身后的小书包,“章我都带了。希望不会有人被我出的题目难倒,提前离场。” 台下变得严肃起来。 “最后一点。”林淼看了眼手表,然后把手里的纸巾揉成一团,投进了水杯里,“题目是我出的,这个就是今天的题目,比赛开始。” 说完满屋子孩子全都愣住了。 怎么题目就出完了?什么题啊?哪儿就开始了啊?! 所有人全都一脸懵逼地看着林淼。 林淼又指了指杯子“别看我,看题,题目自拟,文体不限,字数不限,什么都不限,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还有1小时59分,大家加油。” 话音刚落,外头的铃声响起。林淼说完,把放在讲台上的空奖状放回抽屉,4000块钱放进自己的书包,感觉像携款潜逃一样,直接走出了教室。 这下不但满屋子小孩懵逼,连那个公证员都懵逼了。 公证员忙跑出教室,却见林淼只是站在屋外头,个子还没走廊的扶手高,站在刚才给她送水的美女身旁,跟她小声说着话。 公证员走近两步,便听到江晓红对林淼抱怨似的说道“这题目怎么写啊?太难了吧?” “难吗?我觉得很简单啊。”林淼淡淡道,“什么限制都没有,做人要是连基本的想象力都没有,还谈什么写作?这道题目我随便一想,就有四五个写法。” 公证员听得有些好奇,笑着道“说说看。” 林淼瞥他一眼“叔叔,我出来是为了避嫌,免得被人说我提前给他们泄露考题,又现场现背几千字的作文帮他们作弊。你得回去监考啊,不要擅离岗位好不好?”公证员很无语,然后见江晓红对他微微一笑,一下就没了脾气,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走回了教室。 林淼这才对江晓红道“第一个想法最简单,照实写,一杯水和一张纸的故事,我今天来参加比赛,傻逼老师给我出了道傻逼的题目,我对此一点想法都没有。之所以对这个题目没有想法,是因为我没有接受过此类训练,意识流,随便写,不是不可以吧?” 江晓红点点头。 林淼拉着她稍微走远一些,继续道“但这种写法铁定是拿不到好名次的,除非有二十多个人,连这种最低级的想法都做不到。第二种,按我刚才说的,追寻表象背后的故事,为什么煞笔考官会出这种题,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编个小故事,能自圆其说就行,让我打分,这起码就是二等奖,至少知道动脑子,在题目本身上做点变化。” “这个还行。”江晓红道。 林淼继续往下说“第三种,想象力稍微再突破一点限制,一杯水能不能看作一个世界,一张纸能不能看作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陆地,大陆要沉没了,大陆上的人该怎么办?科幻、悬疑,随便想嘛,纯粹展示自己的想象力就行。” 江晓红露出笑脸,略微兴奋道“这个想法有意思!” “是吧,能写的东西很多的,就看你怎么想,切入点是什么样的。”林淼道。 江晓红又追问“那还有呢?” “还有的话,就可以稍微高端一点了。”林淼道,“你看纸巾是人造的吧?水是天然的吧?现在纸落进水里,好像融为了一体,又显然不是真的融为一体,咱们拿这个现象,阐发一下天人合一的道理行不行?” “哇!还能这样啊?”江晓红快欢呼起来了。 林淼又自顾自道“当然能这样啊,你哪怕想不到天人合一,你讲个科学小知识都行啊,为什么水能把纸浸透,脱水晒干后纸又能变回原样,随便写多少字都行啊!只要你自己能把话说明白,我管你写什么呢!” 江晓红又不住摇头,蹲下来抱住林淼的胳膊,盯着他道“天才,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题目的?” 林淼笑了笑“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在别的地方看到的,借过来用一下。” “有人写出来吗?”江晓红不信道。 “有啊。”林淼笑着回答,“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脑子很灵光,人很聪明,很有才华,但就是路子走歪了。” 江晓红问“怎么走歪了,他写什么了?” 林淼望向远处,追忆道“写了人进入社会,为什么会被社会浸染,堕落又是分几个步骤的。” 江晓红眼睛一亮“不错啊!” 林淼点点头“嗯,是不错,就是格局不行。” 江晓红不由奇怪道“哪里格局不够了?” 林淼笑道“不说他分析得对不对吧,可是人进入社会,真的只能有一条路,一个归宿吗?再说指出社会的问题,谁不会呢?社会存在问题,每个人都能看到,都能亲身感受到、体验到,但是说出来,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吗? 只有抱怨,没有建议,这种抱怨是不值钱的,是没意义的,顶多就是有些人抱怨的方法比较有趣,但这种抱怨的声音多了,除了造成社会割裂,什么都得不到。 有些心怀不轨的,还会拿这些被人专门拎出来的问题搞事情,还有些傻子,会很高兴地自愿给别人当枪使,四处大喊,要是他不提出这个问题,你们谁会注意到?傻子根本不明白,如果连他们都能看出问题,全国十几亿人,至少有十亿人也都看出来了。 所以拿花式挑错当水平的人,境界和格局其实是很有限的。真正心怀大局的人,都是不声不响去想办法,却解决问题,而不是去制造问题。但有些人,就是以自己可以制造话题、制造问题为荣,写这种文章的人,看到的只有自己,其实心里没有别人,或者他以为他为的是别人,可收获好处,只有他自己。然后一大群傻子跟他一起自我感动,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维护了社会公正,却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要辛辛苦苦给他们擦屁股。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有些笨蛋,还喜欢拖自己人的后腿。我只说他没格局,没说他祸害祖国,已经够意思了。” 江晓红不由皱眉道“有那么严重吗?” “看传播度和影响力咯。”林淼道,“一两百人支持他,当然不严重,一两千万人支持他,那就很严重了。” 江晓红越听越奇怪道“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林淼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不认识他,个人主观上,他应该是个诚实、善良、正直、聪明、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也有行动力的好青年,但客观上却确实给国家带来了负面影响的人,说起来,他算我半个写作上的启蒙老师吧……” 江晓红眼睛都圆了“这么厉害?” 林淼摇摇头“某些方面也傻不拉唧的,高中都没毕业,菜得抠脚。” 江晓红“……” 两个人站在走廊上,闲聊了二十多分钟。 9点半刚到,林淼的教室里,就走出来三个考生。 林淼一看黄高伟不在,稍微放心了一些,然后笑着三人“写不出?” 三个人齐齐抱怨。 “太难了啊,这怎么写啊,连个题目都没有。” “放弃了,放弃了!” “小林老师,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行啊。”林淼笑道,“再送你两个章!” 说着话,走回教室,拉开抽屉,拿出了那一摞的空白奖状。 打开书包,拿出笔,要过三个人的准考证,刷刷几下把证书填写好,写上他们的名字,然后拿团市委市少先总队和《红苗》编辑部的印往上一敲,淘汰手续一气呵成。 三个半途而废的选手拿了奖状和钱,欢天喜地离去。 林淼摇摇头,默默走到走下讲台,从走道路过,不少孩子过了半个小时,卷子全空的都有,憋得相当辛苦。林淼把那三张卷子都收了上来,一张空白,一张写了两三百字,但自己涂掉了,还有一张写了两百来字,貌似是写完了。 林淼仔细看了两眼,发现是首现代打油诗,不由呵呵一笑。 小聪明耍得不错,可惜写得不好,没屁的用。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大部分人的人生,注定是草率的 干坐两个小时,还是挺难熬的,于是林淼很不讲规矩地下楼刷了一套题,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外又多了七八个小孩。然后很是无奈,先给每个人发两百块钱,再一口气写七八张奖状,全都打发走后,教室里已经空掉小半,不过时间也只剩二十来分钟了,还坐在教室里没走的孩子,要么是已经写完了,趴在桌上打盹,要么是仍然在奋笔疾书,非要多写几个字以显示自己扯蛋的功力,还有寥寥几个,则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看就知道是写不出还非要垂死挣扎,二十分钟,手写,哪怕思如泉涌,撑死了估计也就四五百字。 林淼看得心中暗叹,这些孩子这么努力,可总有些人,最算再努力,最后也只能拿个二等奖。 说是全市一起投票,但人性是自私的,除了参赛小孩的家长,谁还会为他们奔走投票呢?而相比体制外的普通家庭和体制内的干部家庭相比,谁又更有能力,发动更多的同事、亲戚、朋友,特地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剪下报纸,填好资料,寄信投到《红苗》的编辑部呢? 其实不放开投票的话,普通人家的孩子,反倒更有希望被林淼这些评委选上——而在目前的“公平环境”下,这回要不是林淼已经内定了三个非领导家的孩子入围一等奖,或许这次规则一出,10个一等奖和10个二等奖的获得者,家里定然全都是非富即贵。 举个最极端的例子,如果彭二月来参加比赛,先走通林淼的路子,让他一路杀进最后的总决赛,总决赛淘汰掉一半人后,进入最终阶段的一等奖和二等奖的全市公开投票环节,只要老彭愿意,他完全可以发动手底下十几个工厂的几万名工人为彭二月投票,无非就是再多买几份报纸而已,一份报纸一块钱,老彭出得起这个钱,也出得起这个人,试问真的放开了,全市谁能干得过小月月?林淼自己都做不到! 而且这次投票,为了公平起见——对,还是应广大“坚决打倒林国荣份子”的要求——投票过程是记名的。但是可以一人多投。也就是林淼如果喜欢的话,大可以自己买二十份报纸,给最终入围的二十个选手,每个人都投上张一票。 在这种情况下,优势家庭的孩子,相当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到处拉票。 毕竟机关单位同气连枝,你给某局长的孩子投了,怎么能不给某主任的孩子投呢?既然连某局长和某主任家的孩子都投了,那顺便就给某处长家的孩子也投一个吧!人之常情,合理合法,无可指摘嘛!至于报纸的成本,机关单位里别的不多,报纸这种东西,真的是人手一份,再不济,掏几个钱买上几百万总没问题吧?为了孩子的能上好学校,外国语初中一年一万的学费都掏得起,谁还差这点钱啊?! 而反过来看普通人家的孩子,面对这种“公平”的投票环境,显然局面就很被动了。 首先他们的家长未必能拉得下脸,去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跑来跑去,请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帮忙投票,其次就算他们全家的亲戚朋友都搞定了,朋友的朋友却未必能搞定,不像机关里,随便走进一同楼,只要认识这栋楼的大领导,那么这整栋楼就会全都变成“我的朋友”; 第三个,求人是要花时间的,而这次投票,只给了全市一个星期。从周一开始,截止周六结束,周日就公布结果,看似时间充裕,但对普通家庭来说,大家都要上班,能利用的时间就只有晚上,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一个晚上能找到两三户人家帮忙就很不容易了,加上单位里要好的和不要好的同事,数量其实也相当有限,和别人家动辄包一栋楼相比,效率上纯属螳臂当车,数量级上更是杯水车薪。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普通家庭未必能狠得下心,去承担这次投票的经济成本。 像黄高伟这样的孩子,全家一个月的收入可能也就千把块,但拉票的话,报纸要钱,信封要钱,邮票要钱,一套下来最便宜算一块五,纵然能求爷爷告奶奶拉到五百票,成本就已经七百五了,而且还不见得能选上,选上了也不一定最终就能进东瓯中学,毕竟林淼已经事先告知,只是“有限录取资格”,而非“绝对保证录取”,如果他中考只考了五百多分,想必就算东瓯中学的校长再惜才,恐怕也下不了狠心录取他。让一个算上体育30分和开卷考试100分,最后总算却只拿了五百多分的孩子进东瓯中学,那不是救他,是害他。 讲真,收进来的话,可能连最低要求的教学进度都跟不上…… 所以哪怕孩子再才华横溢,一旦放开限制,按那些满大街控诉老林搞黑幕,社会,国家药丸的“正义之士”的要求,普通人家的孩子,实际上反倒要面临更大的不公。 但满大街的正义之士们,是不会理会这点的。 反正他们自己的孩子,又不参加比赛…… 林淼更加阴谋论地想,这群正义之士,搞不好就是被人收买的,打着正义和道德的旗帜,目的却是为给权贵家庭制造更好的“社会公平环境”。 所以既然这些人这么热爱公平,最终的结果实际又对林淼他们有利,林淼也就呵呵呵了。 他办《红苗》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延续自己在东瓯市的影响力,东瓯中学的三十个走后门名额最终交到谁手里,他真的无所谓啊。 老林特么天天躺着都被人喷成狗他都顾不过来了,东瓯市隔三差五有人要拿他“造假、拼爹、包装”说事他都顾不过来了,江海房开遇上那么大的事情他都顾不过来了,接下来那么多考试比赛他都顾不过来了,春晚要飞来飞去还要抽时间稳住洛漓的小情绪他都顾不过来了,那么多的事情和麻烦他都顾不过来了,谁特么还管得了东瓯中学那1200个学籍的分配情况?! 站在林淼的立场上,所有拿“破坏社会公平”指责他的人,要么是真蠢,要么是真坏,要么就是又蠢又坏,除此之外,不接受其他任何选项。这个标签必须牢牢贴死! 林淼静静坐着,坐到11点,铃声终于响起。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看着台底下居然还有在拼命写的孩子,心里为他难过了一阵。我知道你很努力,但看你这个两小时都写不完的样子,估计也就是优秀奖了。 毕竟对圈定在前十的孩子,他们之前都给过提示,文章字数控制在800到1500字就行,毕竟是要登报的,篇幅太长必死,然后就是写完。 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入围前20名,就足以进入登报投票环节的。 其他字数太长或者字数太少的,注意要被干掉。除非真的两千多字,全都字字珠玑。但这样的情况,林淼不相信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在一个普通地级市的初三赛场上看到。 “比赛时间结束,停笔吧。”林淼宣布道,“所有参赛的同学,把试卷和草稿纸都放在桌上。一等奖和二等奖的入围消息,明天早上《东瓯日报》会出一个特刊,刊登所有入围的60篇文章,需要投票的,把报纸上的投票框剪下来,寄给《红苗》编辑部,和之前的投稿是同一个地址。没有入选的同学,我们会把奖状和200元的奖金邮寄到你们之前的投稿地址,有些是寄到你们家里,有些是寄到你们学校,请注意查收。好了,我说完了,公证员请公证。” 那公证员看林淼从头到尾老练的样子,这时听到林淼点名,才回过神来,忙拿出公证文本,照着上面的字念道“本次由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红苗》编辑部,及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合办的《红苗》征文比赛决赛,比赛过程公正、公平、透明、公开,比赛规则清楚、明确,赛事监督执行到位。比赛预审结果,将由本人监督赛场主考选出后公布,终选将由东瓯市全市市民选出,符合既定流程规范。公证人曲江省公证一级公证员步恭平,公证时间,1995年12月24日!公证完毕!” 林淼听完,嘴角不由抽了两下。 这狗日的能当上公证员,也是老天瞎了眼…… “请各位同学离开教室吧,我们要封存试卷了。”林淼打开讲台的抽屉,又从里面拿出两个牛皮纸袋。 教室里不到三个人,稀稀拉拉起身,搬动椅子,神色或轻松或遗憾地离开。 隔壁教室和楼上,也发出了同样的动静。 比赛中途提前离去的人不少,不过战斗到最后的,貌似仍是大多数。 林淼拿着牛皮纸袋,走过场地将一份份试卷放进去装好。等他慢吞吞地把活儿干完,楼里头基本上也安静了,只有楼底下,还有少数几个学生讨论比赛的声音。 江晓红走进来,笑着问林淼道“林总,回去吃饭吗?” “先去楼上。”林淼微微一笑,举起手里的一个袋子,扬了扬,“入围的直接让少仪阿姨带回《东瓯日报》。” 江晓红和公证员双双一愣,江晓红问道“选好了?” “嗯。”林淼点头道,“提前走了12个人,全都淘汰了,刚才按隐形要求,字数不合格的,写到五六页纸的也有一堆,全都枪毙了。” 公证员不由惊道“太草率了吧?” 林淼笑得很从容“高考语文作文,平均阅卷时间不超过1分钟,当决定权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大部分人的人生,注定就是草率的。” 第六百三十四章 无懈可击 把两个牛皮纸袋和剩下的奖金交给丁少仪,交代了一下拿了钱的家伙,自己已经在试卷上画了叉叉的记号,其余几个需要寄钱和证书过去的优秀奖选手的卷面上,则是画了圈圈。圈圈和叉叉,千万不能搞错。交代完毕后,11点半不到就撤了。 出了校门,略带几分惯性地沿着蛟龙巷往市府街方向走,走出几步才想起来,老林已经惨遭停职,正悲伤落魄地失业在家。不过都走出十几米后,也没必要再掉头回湖滨路,顶多就是出租车多绕个几百米的路罢了,多出车钱也不用他掏腰包,反正出版社报销。江晓红跟在默然不语的林淼身后,总觉得小老板今天整个人的气质格外阴郁,心里默默叹口气,忽然好想把他抱在怀里揉一揉,可惜他实在穿得太多,揉起来太费力,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二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华侨大酒店门口停下,江晓红没下车。 林淼朝她挥了挥手,便径直进了酒店。 扭着小身板到了家门口,叮咚一声按响门铃,老林开了门,满眼都是血丝。 林淼不由一愣,问道“爸,姑妈果然没活过宣判日,被人打死在牢里了吗?” “别乱说。”老林抓着林淼,拎进屋子,顺手把房门一关。 林淼抬眼望去,只见茶几上放着两瓶洋酒,沙发旁还搁着一箱啤的,不禁摇了摇头。事情都才刚开始呢,就搞得好像天都已经塌下来一样,什么垃圾心理素质啊?…… 上辈子好歹也是个能连续抗压两周年的猛人,虽然最后还是抗挂了,但也算虽败犹荣,虽死犹生,怎么这回才不过交锋一个回合,就果断颓丧了?莫非是富裕使人懦弱? 林淼走到沙发上,放下书包,然后拿起洋酒旁的奶嘴瓶,拧开奶嘴,把瓶子里早上喝剩下的牛奶敦敦敦一饮而尽,喝完后一擦嘴角的奶渍,肃然道“阿荣!振作起来啊!现在情况还远没到最危急的时候呢!要是我妈知道你外面包小三,那你才叫真完蛋了!” 老林闻言眉头一皱,想骂又舍不得骂的样子,更烦躁地否认道“没有的事情,再乱说我打你了啊。” “没有就好啊,现在这个节骨眼,随便搞点破事出来,都是别人搞你的理由。所以说当官啊,一定要洁身自好,关键时刻,人品就是压倒一切的安全保障。”林淼拿着奶嘴瓶到处找奶粉,说话的语气很是平静自然。关于老林裤裆里的问题,他的心理建设都做了两辈子了,早就看开了。抓不抓得到证据,貌似都没用处,想来江萍大概率是不会离婚的。 只希望老林不要因小失大,只为那几秒,却要毁一生…… 林淼找到奶粉,倒进奶嘴瓶,然后叫老林帮他冲了开水进去。 中午江萍和晓晓都不在,爷儿俩对吃饭这件事的态度也很随意。 老林显然是喝了一早上的酒,已经喝得半饱了,林淼有奶续命,嘬着奶嘴感觉也不算太饿。比起平时动辄三套试卷,他今天早上只做了一套某外省的中考试卷,且难度上看,属于最低档的“侮辱级”,比“平庸级”还简单许多,和“维稳级”、“警告级”、“虐心级”、“抽脸级”等等更高级别的试卷相比,更是连当厕纸都不配。这样一来,消耗少了,自然就缺乏补充能量的内在驱动力。于是老林干脆主食也不叫,随便点了两个菜,就当节约用度了。 没一会儿,楼下就送上来两道腰果鸡丁和松鼠鳜鱼,林淼喝奶吃菜,老林喝酒吃菜,边吃边下棋,小资生活堕落得让人身心愉悦。 许久没下棋的老林棋力衰退迅速,半年前还能让林淼一个炮或者一个马,但现在平子都下得有点艰难。下完两盘棋,菜也吃完了,林淼打着饱嗝不想动地靠在沙发上,今天全然没有心情干别的。大罗镇开发项目搁置,《红苗》的决赛也完了,西城饭庄的工地被封,天源文化现在的项目实际上都有别人在操作,明明很忙的日子,仿佛突然间就失去了方向。 某些未知的藏在暗处的冷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朝他们爷儿俩射过来。现在不是局势到底失控不失控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抓不住事情发展的脉络了…… 八岁的重生者,行动力上,太受限制。 老林的水平又有限,虽然拿有些字眼评价自己的老子有点不对,可林淼现在才开始无力地意识到,面对太高级的局面,老林果然还是扶不起,也是扶不动的…… 能做的,自己全都做了。 结果到了这一步,自己一家的命运,还是被捏在了别人的手里。 大部分人的人生,注定是草率的…… 早上他对别人说过的话,又落到自己的头上,林淼有点不确定,自己和老林现在还算不算“大部分人”中的一份子,又或者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人,会不会不那么的草率。 老林吃饱就去睡了,照例脸也不擦,反正酒店的保洁员每天都会来换枕巾,江萍看在真金白银的面子上,已经懒得和老林计较了。实在觉得老林三天不洗澡,身上太恶心,她就再自己另外开间房,以糟蹋钞票的方式,进行实打实的抗议——不花老林的钱,林淼一个月挣的稿费,有两成是拿去孝敬亲妈的,不为别的,只为让江萍时刻有能力跟上时代,别人懂得用的东西,江萍也必须懂,这不是挥霍,是为了提高江萍的自保能力。 林淼希望她将来至少懂得在公共场所的消费规则是什么样的,各种常见的新产品是用来干嘛的,是怎么使用的,遇到简单的日常问题,可以用那些简便的方法去处理。老林他是改变不了了,永远都改变不了了,但江萍还有变得更好一些的机会。前提是,钱要管够。 客厅里全是酒气,熏得林淼难受。林淼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闲着没事,也丝毫不想午睡,便又拿出修订版的语文课本,继续背他的书。 转眼12月份都要过完了,明天林国玲的案子就要宣判,又一件事情,即将尘埃落定。 距离期末考试,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 林淼感慨时间过得好快,拉开房间的窗帘,让外头阴沉的日光透进来。 一架飞机从近地面划过,轰鸣声响,天空中被划出一道白色的印痕。 林淼仰着头看那飞机驶出视线范围,然后坐下来,背靠着床,默默念读过无数次的课本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十几公里外,飞机稳稳落下。 片刻,冯骁、罗东岳和沈望江从机上下来,三人互相点了下头,带着各自的人,朝一前一后,沉默地朝机场外走去。今天的冯局,不再是上次来的冯局。 谁能想到,本来都退到三线去的冯局,居然又起复了。 东瓯市的局势,显然要比林淼所认为的更加紧张。 老冯走出机场,前来迎接的,是东瓯市纪监委大佬的秘书。 秘书下车替老冯开了车门,老冯坐上后排,沉声问道“你们市里,是怎么给林国荣定性的?” 秘书简练回答“滥用职权,违法乱纪。” 冯骁又问“滥用哪个职权?违反哪条法律,违反哪条纪录?” 秘书道“很难界定,所以才需要冯书记您亲自过来调查和判断。” 冯骁道“定性都没完成,就把人免职了?” 秘书道“是市里投票的决议。” “就为了查一个副科级干部?”冯骁笑了笑,“那孩子呢?” 秘书道“孩子一切都好。” 冯骁嘴角一扬“不是孩子一切都好,是有些人,实在找不到把柄吧?” 秘书也笑了“对,这孩子,确实无懈可击。” 酒店里正背书的林淼,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六百三十五章 正面战场大获全胜 夸林淼无懈可击的话,出某人秘书的口,入冯骁的耳,但最初传递出这个意思的,却是那天参与竞标会的东瓯市顶级大佬们。 明面上看,林淼身上的违规操作,其实比老林多得多了,不论是八岁持股,还是八岁入职,在正常人眼里,绝对都是“傻逼都能看出有问题”的问题,可偏偏想抓这些漏勺的人,硬是连半根毛的证据都没摸到。 而今天,时隔短短两个月,再次南下东瓯市调查林淼的罗东岳和沈望江,则又把之前想以林淼为突破口的那些人的调查取证路径,又重走了一遍,亲身体验了一番,什么叫金钟罩加铁布衫加十三太保横练加金刚不坏之身再加全套防御回血反伤护盾无视真伤纯肉装。 下午下了飞机,罗东岳和沈望江把行李放到酒店,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市教育局——因为是以省教育厅监察处的名义,下来调查“问题儿童”,相当于突出了林淼的学生身份,弱化了他的其他社会身份,所以按道理,需要由东瓯市教育局当带路党。 宫昌吉不想退休前再生事端,家里的老弟从江海房开退股后,他就拉上政协和人大的老伙计,组团去了外地,宣称搞调研去了,上成功躲开了东瓯市的纷纷扰扰,局里的工作,则全都交给本来就已经全面主持的梁艳红。梁艳红见省里来人,知道这两位被林淼欺负到差点要跳湖的光荣事迹,赶紧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何超盈,何超盈又扔给孙玉燕,最后两个人终于在四点半,在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大楼里,见到了和林淼关系最密切的丁少仪。 面对两人的调查问询,丁少仪这边直接亮出所有和林淼有关的文件和文件复印件。 “上个星期我们市纪监委监察室的同志也来问过,林淼的《红苗》总编职务,确实我这边直接聘任的,我们这个出版社,现在的性质是国企,企业是有权聘任社会人员进来的,童工这个问题,市里头研究过,也向省里有过备案,备案记录、会议纪要这里都有,而且这件事情吧,源头其实还不在我这里,应该是在团市委。”丁少仪面前的文件厚厚一沓,但是分得条理清楚——上周被人突然袭击过一次后,这次面对罗东岳和沈望江,她对林淼的“升迁之路”,思路可谓是已经相当清楚。 “最开始是团市委向市里提了要求,希望进一步加强领导,把市里的少先队工作抓起来,当时是牛书记先口头答应,可以先进行尝试,这件事《东瓯日报》上也登了,非常公开透明。”丁少仪拿出那张报纸,报纸上还有林淼和牛书记的合影。 罗东岳和沈望江双双点头。 丁少仪又继续道“牛书记答应了这件事后,团市委工作抓得很紧,大概也就一个星期,就决定了要成立东瓯市少先总队,这件事是先跟市里汇报,然后又跟团省委汇报,两边都同意后,才开始着手筹备工作,这是市里的会议纪要复印件,这是省里的回函复印件,原件一份在市委办综合一科,一份在团市委办公室,你们如果有疑问,可以再去查。” 罗东岳和沈望江继续点头。 丁少仪接着道“市少先总队的设想提出来后,因为林淼同学作为东瓯市,甚至可以说全国最顶尖的少先队员代表,在刚刚拿下好几个全国大奖的情况下,团市委一开始就考虑,提名他来当少先总队的总队长,后来也是经过选举投票,林淼同学是在合理合规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个认命,这是当时选举现场的照片、会议纪要和工作台账,还有《东瓯日报》的新闻报道。报纸上也登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无话可说。 报纸都登出来了,那就太光明正大。 “《红苗》就是他们总队的队刊是吧?”感觉自己已经市区存在感的沈望江,忍不住问了句废话。 “对。”丁少仪道,“不过因为资金、技术、人员和场地等等问题,团市委是没法单独做这个工作的,对了,插一句啊,《红苗》的创刊,也是经过市里头开会同意的,这是全省乃至全国第一份,以市少先总队名义出版的期刊,而且是兼顾校园文化建设意义和文化产业意义的报刊,目前还在摸索阶段,但所有的策划、设计、市场化方案,都是经过市里会议同意的,这是团市委的会议纪要……” 丁少仪又掏出一份文件。 罗东岳和沈望江一边看,丁少仪又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团市委最初跟我们单位合办《红苗》期刊的时候,我们出版社还隶属于东瓯日报报业集团,因为《红苗》作为报刊,它本身就是需要一个总编的,但我们当时考虑到,首先这个岗位肯定不能由报社的人来担任,因为岗位编制不一样,报社的人去团市委挂职也没什么道理,再说报社本来就缺人手,想去也去不了。而且我们报社本来就是作为处理技术问题的,《红苗》作为团市委的刊物,我们对它的内容也不应该有决定权。 团市委那边呢,如果要找具体的人,来接受这个工作话,要是把它当成一个具体岗位,它就必须得有个和岗位对应正式的编制,但编办总不可能因为你弄了个期刊,就给你个行政编制,所以要做,就只能是兼任。但兼任的问题在于,团市委他们地方小,要兼任办公的话,就得三天两头往我们这边跑,但是团市委人手也不足,事情其实也多,他们也分不出人手。再说《红苗》这个期刊,现在是初创摸索阶段,杂事很多,大事又没有,这么弄的话,很容易耽误团市委本身的日常工作,我们后来开会讨论了一下,就觉得让林淼来担任这个总编的工作,其实是存在可操作空间的。 第一是林淼同学的市少先总队总队长的身份,和他的……怎么说呢,哈哈,能力和资历吧,确实非常出众,都担得起这项工作。第二个《红苗》总编这个岗位,本来就是个实验性的岗位,大事的话,我们可以和团市委协商解决,小事情呢,拿来锻炼孩子的能力,也算是对应成立市少先总队的初衷。这个计划提出来后,我们也向市里做了汇报,市里的牛书记是口头答应了。然后我又想周刊总编这个工作,总该有固定的工作时间,《红苗》的大部分工作又是在我们报社里做的,那既然小朋友有固定上班的时间,能不能直接就按聘任制来弄。” “诶!这个就违规了吧?”罗东岳打住道。 丁少仪一笑“对,当时也觉得不太好弄,所以就问了市里的意见。牛书记找宣传口开了会了,最后是同意给特事特办了,然后我们报社就向省市两级的社保局和劳动局打了报告,两边都同意了我们给林淼同学建档,我找一下啊……” 丁少仪翻了翻面前的资料,又翻出几份文件来“你们看,这是市宣传部开会的会议记录,这是我们给上级管理部门打的报告,这是牛书记和我们宣传部张部长,写给省级部门的情况说明,这是我们市社保局写给上面部门的函件,这是上级部门的回函,回函是同意了,要求是每年一审,只要林淼同学不再担任这个工作,那工龄就马上断掉。淼淼今年读完初中,估计明年上高中就退休了,大家做这件事,还是挺小心的,先例可能没有,但程序是完整的。” “你们也是够能折腾的……”罗东岳翻着文件,苦笑不已。 沈望江则拿着林淼的社保记录复印件苦笑道“八岁就有工龄了,这长大了还得了……” 丁少仪又拿出一份文件道“这是我们出版社从东瓯日报报业集团分出来的时候,员工的转岗记录,淼淼也在里头,手续齐全。然后到了我们这里,因为是从自收自支的事业编制转成国企员工,我们就给他发了聘书,这个记录,我们当地社保局和劳动局也有。” 罗东岳又问“童工身份是怎么解决的?” “按特殊工种需要上报,而且每周只上班2小时,算下来一天就半个小时都不到,远低于国家劳动保护法的下限,东瓯市司法局向省司法厅函询过,省司法厅的回函是不构成违法,但需要每年报备审核,不然怕哪天国家出新的明文规定,那就违法了。复印件我这里也有,原件在司法局那边。”丁少仪翻出复印件来。 罗东岳接过来看了眼,丁少仪继续说道“所以林淼同学担任这个职务,拿这份工资,手续上、程序上还有法律界定上,不说完全正确,但是至少没有没错。而且我再跟两位说实话,淼淼的小说《寻仙》你们看过吗?” 罗东岳和沈望江对视一眼。 沈望江略微羞涩道“我看过。” “看过就太好了,你们知道这本书有多红吗?”丁少仪笑着问。 罗东岳道“这跟这次的调查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丁少仪正色道,“《寻仙》出版第一天,我们全市就卖出8多万册,一个星期,全国销售量达到120多万册,林淼他跟我们的合约是,按照定价,每本书提成20。《寻仙》卖十块钱一本,这孩子上个星期,税前收入有240多万!” 轰隆! 罗东岳和沈望江直接被雷劈糊了。 一个星期,税前收入240万?!!!! 一个八岁的小孩?!!!! 两个人被丁少仪的话,震得双双失去了语言能力。 丁少仪看着他们懵逼、茫然、震惊、见鬼、我草的表情,个人手握10巨大提成,刚托林淼的福,发了一笔横财的她,用看穷逼的目光,对每月工资到手不过1500来块的两人呵呵笑道“按淼淼的收入,我跟谁都能拍胸膛跟他讲,孩子根本不缺这点社保的钱,更不缺这点每个月到手还不到500块钱的工资,除了孩子他自己,他爸去年也挣了四百多万啊! 他家会为了这点钱违法吗?换做你们为这么做吗? 真的,拿这点工资将事情的人,我真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们给孩子发工资,那是出于我们的制度,其实不给钱,孩子也照样来工作啊!所以人家孩子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编制,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孩子也不知情,就是我们这些大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把孩子推到前面来了,如果你们说这也算违纪,那我没话讲,我承认,这是我们这些大人工作上的失职,但是跟孩子没关系。 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好孩子,孩子今天所获得的一切,是因为他过于优秀,优秀到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完全忽视掉他,如果优秀也是一种错误,我希望孩子将来一定要一错再错,一错到底,国家就需要像这个孩子一样,能犯这么多优秀错误的人,将来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 丁少仪不愧是搞新闻的,不愧是搞新闻的人当中,还能去大学当教授的。 一番话下来,罗东岳和沈望江已经懵逼到不能再懵逼。 两个人在两脸懵逼中,拿了一份丁少仪提供的,有关林淼的各种事迹的复印件。 因为等复印件的时间太长,两个人还顺便参观了一下就位于楼内的,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队部。在看到摆满一整屋的林淼去年拿到奖状、奖牌、奖杯,罗东岳和沈望江都有种以后再怀疑这个孩子有问题,我就是脑子有病的想法。 带他们参观的江晓红,还不肯这么简单放过他们,指着挂在墙上的林淼刚入手的两个全市学科竞赛一等奖的奖状,笑着对他们道“这两个奖状实在是放不下了,我们这个房间还是太小了点,以后再拿奖的话,就只能全都挂在墙上,就怕孩子拿奖的速度太快,万一哪天四面墙都挂不下的话,就真的有点头疼了……” 罗东岳和沈望江听得心脏都麻木了。有种没脸再活在世上,跟某个小孩一比自己简直连呼吸空气都不配的感觉,然后对视苦笑,摇头不止…… 5点半,夜幕降临。 罗东岳和沈望江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满满的收获,坐上了会招待所的出租车。 两个人在车里沉默半晌,沈望江问罗东岳道“罗处,还继续查吗?工商那边还有一条线……” 罗东岳苦笑道“还是冯书记经验老到啊,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说,孩子没什么好查,这件事情,要查就只用查孩子他爸。” “那工商那边……” “不用查了。”罗东岳道,“我来之前已经电话询问过了,东瓯市工商局的手续比这边还齐全,我在司法厅的同学也说了,没有明文禁止未成年人参股的规定,法无禁止即可行,拿孩子持股的事情当孩子父亲违纪证据,咱们不占理不说,待会儿等事情平了,人家反过来咬一口,说我们罗织罪名、恶意构陷,咱们两个,都得完蛋。” 沈望江听得一叹。 罗东岳道“这件事还是交给冯书记吧,东瓯市这次的水太深,咱们两个菜鸟就别拖冯书记办案的后腿了,再查也只能是给他添乱。” “那咱们接下来干嘛?”沈望江笑道,“过来旅游的吗?” “开什么玩笑!”罗东岳拍了拍怀里厚厚的牛皮纸袋“晚上回去把材料好好看一遍,明、后、大后天认真写报告,星期五结案回家!” 沈望江心领神会地一笑“写三天报告?” 罗东岳心照不宣地嘴角一扬“其实四天也可以,就是报销有点难。” 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拉我拉我拉 林淼在家里度过了充实的一下午,仿佛许久都没有过这样可以完完整整拿来好好学习,而不用被其他杂事打扰的周末午后。晚上6点不到,练完一整天琴的晓晓跟着江萍从外头回来,显然王岚也是怕了,不敢再让晓晓早中晚往死里练,不然腰伤刚刚养好,转头却来个手指骨裂,连琴键都碰不了,那就真的哭都没地方哭。 奋战了一下午的林淼劳逸结合,晚饭过后,趁着全家看新闻的功夫,又做完一套“平庸级”的自然科学中考模拟卷,便难得浮生偷得两个钟头的闲,跟晓晓一起玩了个把小时的钓鱼游戏——因为装修的时间不短,江萍把家里头晓晓平时常玩的几件玩具也搬来了酒店。 晓晓是很容易哄的,平时一个人钓鱼就能钓上两个小时,有林淼陪着,再加上几淼手写的“咪咪虾条一箱”、“陪玩半小时”、“买只小猫咪”之类的空头支票赌注,小丫头自然高兴得飞起。两人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墙边,围着装满水的水桶,晓晓拿着钓竿,全神贯注又心情激动地一直玩到8点半都还意犹未尽。但明天是星期一,还要上课,就只好乖乖听林淼的话,刷牙洗脸回房间睡觉。江萍等晓晓进了房间,一边帮两个小孩收拾玩具,一边又悄悄拉住林淼问道道“阿淼,明天你姑妈判刑了,你说我要不要去看一下啊?”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去,不过你都这么问了,你想不想去,你自己心里肯定清楚,所以我是建议你干脆就不要去。再说过去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就是心里高兴,也不能欢呼、鼓掌,还要假装自己有多难过的样子,装给谁看啊?你不过去,除了嬢嬢,别人也都能理解。这种事情,你只要自己不理亏,态度就该摆坚决一点,不去笑话人家就是最大的礼貌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让我爸一个人去就够了,反正我爸最近也不用上班。”林淼相当铁石心肠地说着,对林国玲,他们家已经仁至义尽到透支了。 别说什么“见最后一面,就当意思意思”,什么狗屁的意思意思,不意思意思就能怎么了?就是没良心了?自己家有没有良心,用不着别人打分。 再说只要脑子没问题的,谁还能指责江萍做得不对?顶多就是说一句,林国荣的老婆做人不大气,可江萍需要大气吗?林淼反倒觉得,以后再遇上这样的破事,江萍还该更小器些才对。 洗漱完毕,林淼从客厅走过,见老林还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长吁短叹,实在也没有再对他说教的心情,“取其金无损于行”都教歪了,老林如果还要走回头路,自己钻进去,继续执迷不悟转不过弯来,那就算了吧。观念上的问题,他能帮的,也就到这一步为止了。 问心无愧地躺下,心无杂念地睡去。 九点不到的东瓯市冬夜,也像林淼一样,渐渐陷入了沉睡。只是免不了总还会有些人像老林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睡,睡不着,没法睡…… 没人会料到,本来直奔老林而来的冯骁,下飞机后却根本连老林住在哪儿都没打听。一整个下午,他马不停蹄地连续去拜访了东瓯市房开集团的老总,瓯大、瓯医、瓯职三所大学的校长,显然是明里打着调查老林的幌子,暗中的调查重点,却完全放在大罗镇的2500亩用地的建设项目上。可怜老林从早上起就被市里提醒,冯骁要来查他了,搞得他吃不下、睡不着,还要被林淼误解是脑残症发作,简直冤枉得不要不要的,一直在客厅里干等到夜里11点多,江萍都开始在卧室里大声说梦话了,他才关了客厅的灯,满心打鼓地上了床。 11点半,冯骁吃完宵夜,终于返回落脚的酒店,跟他他身后的一个黑影,也转身放心转身离去。半个小时后,夜里12点,招待所后门,一辆市委办的车毫不掩藏地飘然而去…… 一切对抗,进行得悄然无息。 次日天亮,下了多天小雨的东瓯市终于放晴,但天色依然阴沉如故。 林淼早上7点出头来到学校,照例跟个老干部似的,先翻开《东瓯日报》。 今天加了一份票选特刊的《东瓯日报》,入手格外厚实。报纸第十版上,入围本次《红苗》决赛一等奖和二等奖的参赛选手名单,已经全都公布出来。4个组别,12个赛场,全部加起来,足足240人。小学五年级以下组和初一、初二组的获奖者已经全部确定,不需要市民再投票,因为奖励的来源不存在争议;初三组和五六年级两个组别,则只分别公布了六十人大名单,具体谁拿一等奖,谁拿二等奖,还需要通过一个星期的“公平投票”环节才能揭晓。 本周开始,先票选初三组,等到初三组票选完毕,下周起再票选五六年级组,相当于要到半个月后,《红苗》征文的最终结果才能完整出炉。 但这是没办法的,有人操纵舆论,就必须耗费时间去面对。 而且反过来看,林淼个人感觉这个时间安排其实也不差。本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与其让项目匆匆上马,倒不如再利用寒假的时间,彻底把细节都抓好。 反正现在这片市场是空白的,《红苗》一家独大,用不着着急。 等到7点20分,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要坐满,张幼薇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大捆的加厚版《东瓯日报》,少说有百来份,气喘吁吁往林淼桌上一放,问道“让我买这么多报纸干嘛啊?” “当然是有用的嘛……”林淼站起来,拿着报纸往下分,分得差不多人手一份了,才走到讲台上,很坦荡地说道,“请大家帮我个忙,剪下今天《东瓯日报》特刊最后一页上的投票框,填上相应的个人资料,然后给15号选手,东瓯二高黄高伟,22号实验中学汪大冲,东瓯七中赵兰兰各投一票,打个勾就行。” “一张票上选3个人吗?”张雪茹很配合地问道。 林淼点头回答“对,只选这三个。” 刘少锋又带头要杠“你这不是拉票吗?!” “对啊!”林淼道,“你帮不帮我拉?” 全班齐刷刷望向刘少锋。 刘少锋判断了一下形势,果断低头认怂“我拉,我拉我拉……” 第六百三十七章 拉票风云 林淼让张幼薇买了两百份报纸,趁早上和中午休息的时间,替黄高伟、汪大冲和赵兰兰三个人在全校奔走了一圈——也就是楼上和楼下总共四个教室,以及初一和初二两个教师办公室,最后收获选票172张,其中有一张特别显眼,是沙阳用英文填写的,堪称东瓯市对外文学交流史上的重要证据,等《红苗》征文结束,宣传周期开始,必须要拿来大书特书一番。 还有剩下没消化掉的二十几份报纸,林淼就打算拿回酒店,让酒店里的服务员、前台、领班、经理们代劳,至于邮寄的步骤,那就免了。打个电话把江晓红叫过来,让她直接拿去办公室就行,也省得自己浪费时间写信封、贴邮票。然后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淼突然又想到,要是把几百张薄薄的选票塞进一个信封寄过去,貌似也不是不行啊?或者在投票截止时间之前,直接亲自送到出版社办公室,好像就更方便了是不是? 嗯,好像为广大想给自家孩子拉票,但是又舍不得掏那么多钱的家庭,找到了一个可以节省百来块钱的办法,感觉自己真是好有爱心…… 不过这回为了“公平”起见,选了不少底下县市区中学的孩子进来,这群孩子估计是很难这么操作了,无形中为三个被自己选定的选手挡掉不少竞争者,感觉自己真是好有智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 林淼的思维方式以一种神奇的角度扭曲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健康成长,中午吃得倍儿香,下午考数学又轻松愉快拿了满分,简直寂寞如雪。 现在在淼爷的眼里,九成以上的卷子都属于“平庸级”和“维稳级”,只要不是考试期间遇上急性阑尾炎发作之类的状况,拿满分应该是十拿十稳。再低一档的“侮辱级”试卷,外国语初中为了保全名誉,基本上是不会出的,只有林淼自己在书店里论斤乱买题的时候会不小心买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警告级”以上的题目,最近已经越来越少见,“虐心级”和“抽脸级”,也就学科竞赛的时候碰到过一次。当然了,这仅仅只是站在林淼的角度上,对某些平庸学校里不怎么求上进的孩子来说,“侮辱级”的题目,也是能真的侮辱到他们的。 对此林淼只有表示,给朕好好侮辱他们! 零和博弈的赛场上,竞争对手越弱鸡越好! 开放投票的第一天,林淼在积极帮忙实现最后期望结果的时候,其他一大群千辛万苦走了后门的关系户也没闲着。不但占人数最多的实验初中被孩子本人折腾得鸡飞狗跳,瓯城区内各大衙门,也都被影响得够呛。某局的二掌柜甚至在开会之前,拿出厚厚一叠已经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选票,给满屋子的分管领导和各科室负责人分了一堆,搞得所有人全都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还有些做得更到位的,不但连同事不放过,更连自家亲戚都要最大程度地利用,先是客客气气请来全部亲戚到家吃饭,吃完饭后,每人发几十张选票,让亲戚们再带去给他们各自的同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本人填写真实姓名和工作单位,不然就以作弊论处,被查出来虽然不至于完蛋,但一等奖肯定就没戏了。那可是东瓯中学的入学名额啊!!谁特么敢故意使坏,本官定让丫不得好死!于是各家亲戚们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但幸好也不是什么难事。 27个准一等奖获得者家庭,搅起的风雨比林淼预想中的还要猛烈。这一天,整个瓯城区的《东瓯日报》洛阳纸贵,处处报停、书刊都卖断货,不但许多公家单位的人,重复交叉填写了十几遍甚至几十遍选票,就连根本没参赛的人,也知道了有大量的人在拉票的事实。 那些高喊“坚决打倒林国荣”的人这时又改了口号,大骂放开投票也不公平,凭关系拉票算什么好汉?有种的就让我们全市每个人都给你打一次分,时间成本问题我们不管,但我们绝对有两百万种办法,能让你们家孩子的作文拿零分,就是这么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正义! 纷纷扰扰中,对林淼而言的平庸一天,转眼间就又过去了。 下午4点50分,学校准点放学。 老林被罢官在家,暂时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早上送了江萍、林淼和晓晓娘儿仨出门后,晚上就懒得再开车回来接,转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同样因为项目停工而无所事事的江洋。 林淼出了学校,跟江洋走过天冷后生意略显惨淡的湖滨路算命、消灾、求子玄学活动一条街,从北段小桥出来,先去百里坊小学,再去西城街,10分钟内,就把娘儿仨全都凑齐,然后开始惆怅日子不好过,微微居然不会做饭,该如何是好。 江萍听了,不由问道“薇薇呢?” 林淼回答道“回娘家蹭晚饭了……” 江洋听到,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做了个捂脸的动作。 惹得江萍惊慌尖叫“不要命啦!?” 晓晓毫无忧患意识地看得咯咯直笑。 林淼内心无比唏嘘,好一家子逗逼血统…… 十几分钟后,车子到了酒店,江洋貌似是准备蹭饭,下车后跟着林淼三个人一起上了楼。 按响门铃,老林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的样子开了门。 江萍看得翻了个白眼,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是觉得老林这么颓丧有什么问题,而是老林一个人在房间里,总是搞得满屋子酒气和二手烟,这让向来讨厌烟味的江萍很是难受。 江萍快步进屋,直接把所有的窗户全都打开。 外头的冷风猛刮进来,瞬间把屋内的积攒的暖气吹了个干净。 老林烦躁地想骂,却见江洋笑哈哈问道“姐夫,你跟自己过不起干嘛呀?” “唉,你不懂啊,你又不在我的位置上。”老林半是感慨,半是装逼地说道,然后突然又蹦触一句,“阿娟回来了,你妈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林淼听得一愣,转头看看晓晓。 晓晓眼里,满是激动难掩的光。 妈妈回来了啊…… 第六百三十八章 看衰 “她现在人呢?”一年多没见到江娟的江洋,惊讶又急切地问道。 去年过年时候江娟把晓晓扔给林淼家后就人间蒸发,江洋按江娟一贯的尿性来猜测,最坏的想象是江娟可能死在外面了,最好的也是欠债被人拘禁,不想今天却冷不丁听到江娟现身的消息。好歹是亲姐姐,江洋知道江娟安然无恙,说不高兴是假的,但高兴的程度又很有限。 毕竟江娟对他们家做的最大贡献,就是没有给家里添太大的麻烦,最多也就是偶尔管家里要几个不痛不痒的小钱,然后不正经工作,只知道到处吃喝玩乐,出入各种非正规娱乐场所,不小心生下晓晓,搞得晓晓八岁之前甚至连个户口都没有,以及让邻居们指指点点,搞得林淼的外婆脸上无光。不过这些行为和林国玲相比,林淼现在想来,这根本就不叫事儿啊! 江娟撑死了也就是糟蹋她自己,从不给家里留什么后患,而林国玲那简直是…… 罢了,不提了。 “可能在你妈家里吧。”老林说着,又走回沙发旁坐下来。 江洋立马转头问晓晓道“晓晓,舅舅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嗯!嗯嗯嗯!”晓晓眼里闪着光,笑逐颜开,不住点头。 江萍倒是无所谓晓晓又回到江娟身边去,只是顾虑道“晚上还要练琴啊。” “练个屁的琴,请假了!”林淼一口把市宣传部的年度重点工作给否了,不过又对江洋补充道,“不过你现在带晓晓过去,明天早上一定要去接她上学啊,不能逃课。” “知道,知道。”江洋二话不说抱起晓晓,转头就走。 江萍犹豫地看着江洋的背影,林淼问道“妈,你不去啊?” “算了,不去了,累死了。”江萍走到老林身边坐下来。 林淼就跟什么都发生一样,反正江娟估计也安分不了几天,这次临近年关回来,指不定就是身上没钱了,才先战略转移地回来蹭吃蹭喝,顺便看女儿一眼。等哪天她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晓晓指定还得送回林淼家,而且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 因为一个月后,林淼全家就要动身前往京城,准备春晚的表演。遇上这种大事情,江娟的脑子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至于嚷嚷着非要跟林淼全家一起上京,而要是换做另一位林淼家的“大姐”,真让让她逮住机会,她搞不好会把老太太所有的乡下亲戚全部捎上,按林国玲的名言就是“做人要讲感情的嘛!发达了不带亲戚一起过好日,那还叫什么亲戚?!” 然后结果就是,林国玲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去实践她的亲情观了。 “爸,早上的事情怎么样了啊?”林淼走到老林跟前,问起了早上判决的事情。 今天是12月25日,江萍前世最喜欢的日子。 但现在这个日子和江萍没半毛钱关系,江萍早上甚至都没去法庭看一眼。 老林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地吐出两个字“十年。” “哦……”林淼道,“这算有重大立功表现,所以减刑了吧?” “嗯。”老林点了点头,记忆性很不错地报数道,“两个死刑,两个死缓,十八个人无期徒刑,两个十六年,两个十四年,你姑妈十年。你姑妈头发都白了,吓得不轻啊,估计从牢里出来,命都要短几年了。”老林说得惆怅,拿起烟来,点了一根。 江萍皱皱眉头,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和老林拉开一点距离。 林淼又问“去了几个人啊?” 老林道“就我跟你嬢嬢、你小叔,还有你姑父和阿凯。” “小婶没去?”林淼说着,转头看了眼江萍。 江萍嘴角微微动了下,想笑,憋住了。 “唉……你姑妈,在咱们家里也是不得人心啊。”老林长叹着说了句实话,又抖抖烟灰接着道,“你小叔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全家的钱都投在沙场里,你小婶想把股本退出来。” “让她退嘛,她退多少我就让舅舅吃进去多少。”林淼无所谓地笑道,“退出去就回不来了。” 林国华家的情况,林淼向来是知道的,对外总是宣称家里的钱全都归叶慧芬管,但实际上家里还是林国华说了算。而且叶慧芬这人是有赌性的,遇上目前沙场被封的状况,按她的脾气,肯定是赌一把,但林国华的性格却向来保守,除非是必须花的钱——比方打牌输给领导,否则在他看来,不该亏的钱就绝对不能亏,包括在“没用的人”身上花钱。 现在沙场被封,所有项目暂停,但车和船还得继续包养,码头和工地也得维护,看门的老头每个月工资七八百,船老大一个月的工资至少两千,还有开车的师父,足足十来个,还有那些现在住在他家后院里,包吃包住,一分钱没给林国华挣,林国华反倒要倒贴的十来个工人,这样的情况,如果沙场只是被封一个星期,他也就忍了,可半个月、一个月下来,林国华绝对坐不住。 而且林淼估计,林国华肯定也是吃准了老林绝对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现在先退股,把自己个人的损失降到最低——工地里的开销,现在都是他和叶慧芬两口子在承担——等风波过去了,再求求老林,跟老林服个软,拿回股份应该问题不大。至于他退股的这段时间沙场应该交给谁,那自然是谁占股最多就谁来管,江洋才是大老板嘛!他不承担损失,谁承担损失? 林淼随随便便猜着,又听老林继续叹气道“我早上也这么跟他说啊,他说你婶婶在家里实在闹得太厉害了,他也实在没办法。想先把股份拿出来,等沙场什么时候能开工了再回来。” 林淼听到,不由呵呵一笑。 用最自私的思考方式模拟了一下林国华的路子,居然还真让自己猜准了。 就是没想到林国华居然能那么理直气壮,有脸对老林提这种要求。 赔钱的时候就跑路,挣了就回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美好的事情? 林淼不由好笑道“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先问问。”老林道,“现在沙场不是你舅舅的吗?我总不能替你舅舅答应他吧?” 林淼一脸无语,看看屋外变黑的天色。 这世上靠得住的人果然就是少,不过也怨不得林国华。大难临头夫妻都各自飞了,更何况本就只有口头情义的分了家的兄弟俩。林国华退股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想退了再加回来,那顶多也就是无耻。但毕竟不是背后捅刀子,不存在值得指责的地方。只可惜这一回,他可能真的要为自己的自私小气付出沉重的代价,错过这一生最适合他的发家致富的机会了。 而且话说连亲兄弟都对老林失去信心,老林现在的行情,应该是被全面看衰了吧?…… 第六百三十九章 我想报警 晓晓不在,老林晚饭少点了一个菜,但是依然吃不完…… 林淼饭后安心做题,中间除了突然神奇地想起来,张雪茹的堂姐貌似今天过生日,就没有其他任何杂念,想来还是前些天被人排着队求签名,给搞出心理阴影了。 名人不好当啊,特么是像自己这种容易遭小姐姐毒手的,随便在哪里露面,都有可能被她们搂进怀里,揉得喘不上气来,太危险了…… 闷头做完两套题,林淼放下笔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九点。 正打算再背一篇课文就睡,屋外头却突然响起江萍一惊一乍的声音。 林淼推门出去,见到江洋带着晓晓回来,不由问道“晓晓晚上不在奶奶家睡吗?” “嗯……”晓晓一脸失望地嘟起嘴。 江洋苦笑道“我和晓晓刚要到,你大姨人就跑得没影子了,就比我们早就十分钟都不到。我还当她晚上会回去的,跟晓晓在你奶奶家等到八点多,晓晓等得都快睡着了,你大姨才打个电话过来,说她晚上不回去了,要在朋友家里过夜,下个星期再来看晓晓。” “她哪儿那么多朋友啊?”江萍不懂江娟的世界,忍不住要抱怨。 江洋也直摇头,林淼不想聊没用的废话,直接跟江洋说正事道“舅舅,我小叔说想退股,你明天去跟你办一下手续吧,你身上还有钱吗,没有我借你,交割清楚,别留尾巴。” 江洋听得愣了三五秒才反应过来,重复道“你小叔想把股份转让给我是吧?” 林淼道“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想转给别人也行。” “行,行,行……”江洋脸上挂着笑,“这个钱我掏了,不过以后他想回来,我手里的股份肯定不会让出去的啊,他自己想再参股,那也得所有人说了才算,我一个人说了不算的。” “那当然啊!做人要讲道理的嘛!”林淼很大声说给老林听,“你们自己的企业,现在就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我爸说了都不算!” 说着转头看看老林,老林明显表情蛋疼。 江洋笑着冲老林道“姐夫,那我先走了啊,薇薇估计也回家了!” “嗯。”老林点点头。 江洋转头就走。 屋里安静下来,林淼拉起晓晓的手,柔声道“那等下个星期吧,很快的。” “嗯……”晓晓强颜欢笑了一下。 林淼叹口气又问“晚上吃饱了吗?” 晓晓道“吃饱了。” “吃饱就早点睡吧,难得今天晚上可以这么早就回来,多睡一个小时,明天早上起来,精神头也好一些。”林淼说着,拉着晓晓走进卫生间,替她拿牙刷、挤牙膏。 “我自己来……”晓晓从林淼手里把牙刷和杯子接过去。 林淼笑道“废话,你还指望我帮你刷啊?” 晓晓听得咯咯咯笑起来。 …… 林国玲案件完结后的一整个星期,瓯城区只出了一次太阳。天气始终灰蒙蒙的,搞得不少人心情沉闷。临近年底,不少单位忙得焦头烂额,有数不清的台帐要做,还有更烦心的各种账目要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明明上个月就该干完,却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完结的工作。 江洋动作麻利地在周三就跟林国华完成了所有的股权交接工作,兜里已经没几个铜板的这厮,居然让张幼薇入了股,天晓得瓯城区第一美女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沙场的股东,画风简直十万个不配。而沙场的另一个股东严晓海,竟也跟江洋遇上了同样的事情,从另外两个小股东手里吃进一部分股份,摇身一变,成了沙场的第四号人物。 这样一来,在老林被停职后,继江海房开的股东发生变化,沙场的股东数量也减少了三分之一。但好在沙场跟老林没有直接关系,再说沙场的股东人数较多,人多胆气就足,绝大部分还是想跟着江洋再拼一把,比方说瓯城区建设局的局长莫望——这厮也是狗胆包了天,明显是不打算继续在体制内往上爬了,居然直接就用自己的名字入股了,堂而皇之地当了股东。 林淼没太多精力去关注和自己已经没直接关系的沙场的事情,以上这些事情,只是每天上下学听江洋随口说的。目前真正能让林淼全天候放在心上并为之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只有两件排在第一的,自然是准备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其次就是江晓红每天跟他报告一次的,《红苗》的投票情况。 为了捍卫这次比赛的权威性,丁少仪也是煞费苦心,专门花钱请了两个省公证处的人,半个月时间就一直待在计票的地方,直到比赛结果彻底尘埃落定,每天每人补贴150元,对步恭平和另外一位相比之下名字就很没特色根本没必要去记住的公证员来说,算是绝对的肥差。除此之外,《东瓯日报》对参赛选手的宣传也没落下,炒作痕迹相当明显。其中黄高伟同学的家底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并成功引起了全市人民的强烈关注—— 一个来自残疾人家庭,生活艰难、才华横溢的孩子,学习成绩中上,理论上这辈子都不可能考上东瓯中学,但是《红苗》的这次征文比赛,不但挖掘了他的天赋,也给这个孩子,带去了人生的希望。黄高伟的父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站在出租车旁,哭得泪流满面,希望全市市民帮帮他,让孩子有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 然后该报道在星期三出炉后,周四就遭到了街头巷尾扑面而来的反对意见。 骂老林不是人的人,纷纷调转枪口,开始骂黄高伟破坏社会规则,说好的丝永远不许翻身,凭什么你就凭写作文翻身了?不准翻! 不想到了星期四,《东瓯日报》上又登出一篇关于陈雅静同学的报道,报道上提到陈雅静同学不但是市少先总队的副总队长,而且小小年纪钢琴已经过了八级,在广场小学里品学兼优,本次入选小学组决赛的作品名字叫《我的副区长爸爸》,更是收获了评委们的一致好评。实验初中的校长已经松口,无论陈雅静同学这次是拿一等奖还是二等奖,实验初中重点班的大门都会向她敞开。 头一天反对黄高伟的人都懵了,这么完美还怎么喷?一直等到下午他们才反应过来,喷陈雅静的路数应该是和喷老林一致的,必须是暗箱操作!凭什么能这么完美啊?不许完美!凡是完美的,就一定是作弊的!《红苗》这个摊子必须砸烂! 但跳蚤们跳得再欢,终归还是缺乏有影响力的舆论阵地。 在没有论坛和键盘的日子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参赛者的得票数,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每天匀速上升,有社会关系支撑的孩子和缺少家庭背景的孩子之间的差别,也肉眼可见地显现出来。 到了星期五下午,不少选手的票数,猛地增加了一大截——各个参赛选手的家里头,把五天时间囤积下来的选票,一口气全送来了。计票的出版社工作人员,当晚连鉴定带统计,忙到晚上10点多才下班。两个公证员也累得一塌糊涂,直叹这笔钱不好挣。 花了一整周时间写完报告的罗东岳和沈望江,打算离开前得知周日就要出初三组的比赛结果,临时又决定再多待一天,等事情彻底了结再回去。 如此,到了周六,出版社这边的数据全都统计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撑死了也就一二十张无关大局的选票,零零散散地寄到出版社来,但等到下午三点钟,丁少仪便以社长的身份,宣布了正式停止计票,至此,《红苗》首次征文比赛终于有了最终结果。 林淼推荐的黄高伟、汪大冲和赵兰兰三人,只有赵兰兰一个人落选,其他29个一等奖获得者,全都和预料中的一样,得票最高的票数高达5600多票—— 别觉得不起眼,要知道真正会被这孩子投票的,也就只有瓯城区的人,100多万人里头,有5600人投了她,相当于每200个人就有一个出力了,仔细算算的话,差不多是包括临时工在内,全区半个体制内职工倾巢而出! 而惊险排在一等奖末尾的汪大冲,票数则只有600多,其中三分之一,还是林淼亲手给他刷的,简直可怜得一逼。赵兰兰则不幸排在第31位,票数只比汪大冲少20多票,但也没用,她上去了,汪大冲就下来了。那匹不在预料中的黑马,票数是3000多票,明显是刷的,林淼了解了一下情况后,才知道那位3000票的哥们儿家里有矿—— 是真的有矿,家里在外地开煤矿的,他爹为了孩子能进一中,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随便给拨了5000块钱的预算。其中3000块买报纸,2000块拿来买不值钱的小礼物贿赂全校同学。谁能想到,还真的特么的中了,一中的名额,居然如此廉价…… 在漫天口水和大大小小的利益交换中,《红苗》终于在周日早上,迎来了创刊后的第一次成果展。早上七点多,久违的阳光终于洒落下来,《东瓯日报》也发遍了全区。 林淼提前半个小时,八点半就来到了出版社。 出版社外的横幅又换了一条,和在市内炒得沸沸扬扬《红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上面写的是“热烈庆祝我社出版作品《寻仙》,全国销量突破200册!” “我太有钱了……”林淼很是感慨。 江晓红忍不住道“狄老师最近几天,好像抑郁了……” 林淼闻言一怔,坏笑地问江晓红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的一腿?” “说什么呢!正常工作关系好不好!”江晓红羞涩地揉揉林淼的头。 “好好好,正常工作关系,绝对没有其他关系,要是有的话,狄老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林淼一脸认真。 江晓红咬牙切齿。 正打闹着,宽巷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淼和江晓红转头望去,之间身后气势汹汹,走进来一大群中年妇女和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高举着几条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公平”、“严惩暗箱操作”、“教育是祖国的未来”等等字样。 “在那儿呢!”领头的老娘们儿,赫然就是上星期在四中学校里倒地高喊操我的那位,见到林淼,顿时露出见到杀父仇人般的表情,愤怒一指,一大群人就乌泱泱地冲了过来。 林淼和江晓红见状,赶紧拔腿就跑。 但显然还是晚了…… “传达室!”林淼当机立断,拉着江晓红冲进了门卫房,砰的一声把门一关。 看门的保安和林淼对视一眼,又看看屋外的群情激奋,略有点懵。 为了缓和气氛,林淼先问了句“大叔,你贵姓?” 门卫道“姓秦。” 林淼点点头“好的,很优秀,我想报警。” 第六百四十章 我孙子最爱吃咸鸭蛋 “还我公平!”、“还我公平!” “还我公道!”、“还我公道!” “还我名额!”、“还我名额!” 日出东方,太阳越升越高,万道朝阳冲开笼罩在东瓯市上空长达一周的乌云,将整座城市照得透亮。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大楼外的空地上,上百个老头老太在领导老娘们儿的指挥和带领下,各个脸上都挂着打到一切的坚决和肃穆,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仿佛他们不这么做,东瓯市的教育明天就要毁于一旦。领头老娘们儿高举着臂膀,一声高呼,百人相随。她的灵魂是振奋的,内心是自豪的,情绪是激动的,大脑是失控的。 竖挂在大楼门口左侧的三块公家单位的牌匾,就像一个能激发她行为反射的开关,每多看一眼,都能将她刺激得不由自主地全身发颤。从小到大,作为一个成绩一般、长相一般、能力一般、老公一般、孩子一般、各种一般的普通人,她何曾有过过像今日这般的光辉和荣耀? 微风吹来,身后四五条横幅迎风招展,那鲜艳的红色,不正是代表人民的颜色?这是人民的呐喊,这是群众的呼声!而自己,现在就是人民的代表! 为民请命四个字,随着血液冲上大脑,送入氧气,带走二氧化碳和智商。 领头的老娘们儿浑然忘我地沉浸在带领群众走向公平和正义,并坚决打到以林国荣为代表的东瓯市反动文化权威的骄傲使命之中。 这种使命感是那么的难以抑制,那么的汹涌澎湃,就像这些年她笃信某教,每当数百人一起祷告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地痛哭流涕,成为会场里最亮眼的那个存在,就如同现在,她感觉内心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地冲出身体,照耀全球。她仿佛已经看到更加辉煌的未来在向她招手,教友项启慧女士的话,犹在耳边“这些事情,我们今天不做,你们今天不做,将来等孩子再遇上更大的不公平,到时候谁来做?!” 是啊!到时候谁来做?! 老娘们儿一念及此,看着四周围越来越多前来围观的人们,声音不由得更加嘹亮了,而且坚强之中,还加入了悲悯和愤怒。悲悯和愤怒?矛盾吗?!不矛盾!虽然自己不信佛,但是佛家说金刚怒目是没有错的!反正只要是合乎今天这场行动的道理的理论,那就是好理论! 谁敢说今天天气这么好,不是老天爷在给他们这些人撑腰?不然凭什么之前十来天都阴沉沉的,偏偏到今天早上就放晴了?做人要相信科学,也要相信天意,也要信教!完全不矛盾! 带头的老娘们儿放开嗓门,忍不住开始给自己加戏,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我蛾子!我蛾子今年才上初恶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能这么对他?!你们这些人,太没有良心了!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国家吗?对得起老百姓吗?对得起我蛾子吗?!你们这些人,早晚是要遭报应的!还我公平!”老娘们儿激动地攥紧拳头,高高朝天举起。 身后一大群老头老奶在老娘们儿充满感情的鼓舞中,愤然跟随高呼“还我公平!” 老娘儿“还我公道!” 老头老太“还我公道!” 老娘儿“还我名额!” 老头老太“还我名额!” 屋外汹涌的“民意”振聋发聩,窗门紧闭的传达室里头,林淼和江晓红面面相觑。江晓红忍不住问道“淼淼,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怎么恨你恨得这么咬牙切齿的?” 林淼叹口气道“姐姐,你要知道,当一个人入戏太深无法自拔的时候,那就很容易给自己增加一些原本没理由出现的情绪。有些导演和观众以及演员自己,会觉得这是演技上的突破,但通常更大部分人会觉得,这是发力过猛,对自身饰演的角色产生的误读。但是外面那个煞笔,和这两种情况都不一样,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演员。她根本不知道,以她业余水平的演技,是根本撑不起这台戏的,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她马上换频道你信不信?” 江晓红顿时慌张问道“你想干什么?” 话音才落,林淼突然就拉开窗户,隔着窗外的铁栅栏大喊道“还我河山!收复湾湾!” 童声显然更有穿透力,屋外头的抗议声突然一停,隔了两秒,抗议队伍里居然真的有人跟着喊道“还我河山!收复湾湾!”而其他百来号收了两箱咸鸭蛋前来助阵的老头老太们不明就里,还当是换主题了,也纷纷跟着高喊“还我河山!收复湾湾!” 领头的老娘们儿立马脸都绿了,急忙冲身后的众人大叫“别喊了!别喊了!别让那个嫷媢的儿子带歪了!”一边吼叫,又冲林淼破口大骂“嫷媢的儿子!你别以为你爸还能来救你,你爸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现在抓紧笑,等下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林淼眉头微微一皱,直接关了窗户。 外头乱糟糟的,不少人开始发问。 “我们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收复湾湾干嘛站在这里喊?这个单位是湾湾办的?” “那不就是台胞吗?要保护起来才对啊!” “到底是保护起来还是抗议?搞清楚啊!人都搞不出清乱喊什么?” “要喊到什么时候啊?咸鸭蛋还有没有?能不能换点别的?……” 林淼对屋外乱七八糟的声音充耳不闻。 早上八点多,《东瓯日报》的报纸才刚发出去没几个小时就来了一百多号人抗议,要说是没预谋、没组织的,傻逼都不会信。所以抗议现场出现咸鸭蛋的疑问,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刚才十分钟前,林淼直接给徐毅光打了电话,相信警察很快就会过来。 但是那老娘客说的“你爸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又是什么意思? 林淼皱眉沉思,江晓红不敢开口。 门卫老秦端起茶水还滚烫的茶杯,吸溜作响地喝了两口。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想起一阵骚动。 林淼抬起头,就听外头有人喊道“大家让一让!我们是省教育厅监察处来调查的,让我们先把孩子带出来!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 林淼打开窗户,就见罗东岳和沈望江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罗东岳和林淼一对眼,给林淼递了个眼神。 林淼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传达室的门走了出来,江晓红匆忙跟上。 “孩子,快跟叔叔走,你家出大事了。” 罗东岳着急地对林淼说着,跟沈望江、江晓红一起,护着林淼,从抗议老娘们儿的身边走过,快步走出宽巷,上了停在巷子口的一辆车。 带头老娘们儿眼看着车子疾驰而去,突然大喊道“抓走了!林国荣的儿子被警察抓走了!” 抗议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欢呼,正义的掌声随之响起。在一片胜利的气氛中,一个老妈兴奋地拉住她,高兴地问道“下次什么时候再喊啊?我孙子最喜欢吃咸鸭蛋了!” 带头老娘们儿正要回答,四周突然间又警笛声四起。 两辆警车开到巷子口,将巷子堵住,后面紧随而至七八两三轮警用摩托车。徐毅光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王之瞥视地扫了巷子里的人一眼,沉声下令“抓带头的,其他放了。” 话音一落,二十多个穿了防弹衣的民警,立马蜂拥而入,厉声喝问。 “谁是带头的?” “哪个带的头?!”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下一位 车是市委办的车,开车的司机林淼貌似在市府办公大院里见过,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为哪位领导服务的。上车之后,罗东岳和沈望江就陷入了沉默。 林淼坐在江晓红腿上,江晓红搂着林淼的腰,一只手轻轻在林淼头上摸来摸去,手在抖,显得比林淼还紧张。林淼微微皱着眉头,想着刚才接二连三的关于老林要倒霉或者已经在倒霉的话,忍不住向罗东岳打听老林此刻的情况,罗东岳却三缄其口,只说老林已经被带走配合调查,他和沈望江的任务则是配合东瓯市的监察单位,对林淼本人进行隔离调查。 林淼都听愣了,震惊道“是谁的脑子里长了阿米巴原虫吗?脑子被虫子吃穿了吧?我这么可爱的一个八岁小朋友,他们也下得了手?!” 罗东岳摇头苦笑,转头看看开车的东瓯市纪监高官的御用秘书,心道肯定不是奔着你小子来的,摆明了就是要通过你搞你爸啊,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 俨然没把林淼看小孩看待的罗东岳,这时反倒嫌林淼的反应不够快。林淼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市里对老林的审查来得如此突然,有些话他已经懒得说出口了。 眼见罗东岳和沈望江不肯提前透露情况,林淼干脆也不再多问。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默默梳理自己最近干过的所有事情,顺带模拟了一下,待会儿可能会遇上的情况,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华侨大酒店门口停下。五个人从车上下来,径直朝酒店内走去,林淼有点讶异地问罗东岳“什么情况啊?带着孩子去抓亲爹,先给我制造点童年阴影,好吓开我的口是吗?” 罗东岳对林淼的吐槽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如实回答“市里领导不知道你家最近住在酒店里,不小心把房间也开这边了,刚好跟你家住的房间就在同一层。” 林淼叹道“奶奶的,审讯嫌疑人用得着开五百块一天的房子吗?狗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中饱私囊,我突然对我市监察系统同志的个人素质很怀疑啊,能不能换个外地来的来?都不懂避嫌的吗?太不专业了,我现在申请换人还来得及不?” “淼淼,别闹了。”江晓红柔声说着,把林淼抱起来。开车的年轻人却突然转头,板着脸对江晓红道“同志,现在整层楼都封了,只准带孩子一个人上去,请你回避。” 江晓红一愣,看看林淼。 林淼沉默两秒,对江晓红道“通知一下少仪姨姨和我舅舅。” “好。”江晓红把林淼放了下去,站在原地,目送林淼跟罗东岳三个人进了电梯。 秒秒钟的功夫,电梯上到8楼。 叮的一声,两道门缓缓打开,门外头,站着两个守门的工作人员。 罗东岳没给林淼作妖喊同志们好的机会,拉着林淼的手,快步走过拐角,十几秒后,就在林淼家斜对面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然后敲开了房门。 开门的人,居然是高老三的秘书。林淼前些天听说过竞标会上发生的事情后,对市里的情况就已经有所了解,这会儿见到三秘同志,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林淼没马上就进门,而是转头指着自家住的房间问道“我爸现在是在我们家住的那个房间,还是在别的房间里?” 三秘同志沉声回答“在别的房间里。” 林淼又问“那你们还会隔离审问我妈和我姐姐吗?” 三秘同志突然露出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说道“等她回来再说。” 说着话,就抓着林淼的胳膊,略有点暴力地拉进了房间。 开车的年轻人的老板在市里排行第四,算是“四秘”,四秘同志跟罗东岳和沈望江一起进了房间,随即把门一带,林淼就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 抬眼望去,只见屋里头已经坐了三个人。 只是这三位,林淼一个都不认识…… 三秘动作略微粗鲁地在林淼身后轻轻推着,林淼被推得心烦,转头就吼“手烂了吗?还是欠剁啊?我不知道自己该坐哪儿吗?!” 这一吼,立马把坐着的三人,全都给吼得脑子宕机了一下。 其中一人先回过神来,不阴不阳地说道“观家教,可知家风。看样子,我们应该没有查错。” “行啊,牛逼了,有罪推定跑起来,全球六十亿人,简直有五十九亿该枪毙,看电视比赛的时候放个屁都是对国家卫星的不尊重,可以推导出叛国和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是不是?”林淼一上来就火力全开,毫不保留地开嘲讽道。都到这种刺刀见红的时候了,什么狗屁君子之风,去他二大爷的吧!反正眼前不可能有朋友,也绝对不可能争取到自己一边,那既然世界已经非黑即白,态度就该摆正。对待敌人是什么态度,对待这些人也就是什么态度。 林淼大咧咧在三个人跟前的椅子上一坐,冷笑问道“三位叔叔哪个衙门的?” 跟在林淼身后的三秘眉头紧皱,绕过林淼,在三个人中间的空位上坐下,正对面林淼,显然就是今天的主审,然后从左往右,沉声介绍道“这位市监察局的魏处长,这位是市委监察科的郑主任,这位是市纪监委第二监察室的向主任,我本人是受高……” “行了,我认识你。”林淼直接打断道。 这时罗东岳、沈望江和四秘同志,也都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林淼看着好笑道“缺一个。” 主审大人三秘同志皱眉问道“什么缺一个?” 林淼唱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你们只有七个,还缺一个。” “胡闹!”三秘同志猛一拍桌,指着林淼的鼻子,怒喝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人在哪里?你再这样油腔滑调,你爸出事情,我们可不负责任!” 林淼左右看了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被搬到一旁的茶几边上,在满屋子人奇怪的目光中,学着三秘的样子,手往茶几上一拍,童声嘹亮道“臭傻逼!你特么把我一个人拉来,不就是想让我爸出事吗?你当我和你是活在同一条智商线的吗?我特么七岁就拿全国特等奖和国际金奖啊,你七岁还在犹豫鼻屎到底能不能吃,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智商!” 林淼唱完半句,三秘的脸都青了,气得继续拍桌道“你给我坐下!” “坐下就坐下!有种你直体前空翻出来,再从裤裆里掏个扳手出来直接打死我啊!”林淼怒气冲冲,坐回到三秘对面的椅子上,直视着三秘同志的双眼。 满屋子七个人,没一个跟得上林淼这神奇的语言逻辑,七脸懵逼,不知该怎么反应。 三秘同志和林淼对视了足足十来秒,都没想出来自己下一句到底该说什么,显然当阴谋被当面揭穿后,似乎很多事情,就不能明着讲了。尤其是在这种审问环境下,诱供不好使,对一个八岁小孩刑讯逼供又不可能,特别是罗东岳和沈望江本来就是以上级部门观察旁听者的身份过来——原本是想请这两位当个见证人的,但现在看来,貌似真的是多此一举了,反倒搞得自己这边有点束手束脚。不然要是没这俩货,动用某些特殊手段,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小朋友,你不要闹,你爸爸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你应该配合我们才是。”年纪五十来岁的监察局魏处长缓缓说道,“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我想你一定是很懂事的。” “是吗?万一我不懂事呢?”林淼突然语气一变,嗲嗲反问道,“伯伯,你知道古代中医看病,管儿科叫什么科吗?” “别说废话!”三秘同志又拍桌。 林淼直接吼回去“傻逼不懂就别插嘴!耽误办案你担得起责任吗?!” 三秘被林淼吼得一愣。 林淼转头又立马精分似的,换回嗲嗲的口气“伯伯,古代中医管儿科叫哑科,就是哑巴的那个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小孩子说话,一般都说不能采信的,他说自己热,不一定是真的热,他说自己冷,也不见得有多冷,所以问诊很困难。你懂的意思吗?” 魏处长皱眉抵触道“我不懂。” “唉,也不知道你这个之力是怎么当上领导的,这都听不懂,还能查什么案啊?”林淼直接手气他嗲嗲的口吻,换上了嘲讽的语气。 魏处长差点一口老血上喉,又听林淼继续往下说“按我这个年纪,生病去医院,肯定要挂儿科,还得有家长陪同。因为现实角度来讲,我这个年龄,还不具备自己把话说清楚的能力,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法律角度上讲,我是未满十四周岁,无完全民事能力,也就是说,不论在任何环境下,如果没有指定监护人跟随的话,我说的任何话,都不具备法律意义。 你说你们七个蠢材把我叫到这里来,还特么把楼封了,把房门锁了,想干嘛呢?我现在就是说我爸昨晚上睡了英国女皇的儿媳妇,我爸也不用向英国皇室道任何歉!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这件事听起来太荒诞,而是我说出来的话,不论拿到什么地方去,都不能当作呈堂证供!但是你们七个,现在把我锁在这里,就是实实在在地违反了中国法律!” 林淼一边说着,摘下一直背在身后没放下来小书包,拉开拉链麻溜拿出一本《未成年保护法》往地上一摔,指着三秘同志的鼻子就破口大骂道“狗子!你完了!你要么现在就弄死我灭口,要么就等我出去了找妇联告你!市妇联不管我去找省妇联,省妇联不管我去找全国妇联!反正我下个月就去京城参加春晚,爷在京城至少有十万条路子,能找到我想找的人!一只猪和一只鸟在飞机上调戏空姐,空姐把两个都扔了下去,你才鸟是怎么跟猪说的?傻逼了吧?爷会飞!” “我艹你妈!”三秘同志当场情绪失控,跳起来就要和林淼单挑。 林淼浑然不惧,甚至火上浇油“让他来!老子还有五年零三百零五天的时间杀人不犯法!狗日的你动我一下试试!今天你敢送我进医院,明天我就敢送你进火葬场!” “啊——!”三秘同志挣脱开众人的劝阻,大叫着朝林淼猛扑过去,然后冲过林淼身边,冲到房门旁,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林淼淡淡然走到房门边,轻轻把房门一带。 然后走回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来,露出一个微笑“下一位。” 四秘同志,喉结一动。 吞口水的声音略有点响。 ————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一段太写实容易遭和谐,那就无厘头保平安吧。。。 第六百四十二章 稳住,这把特么的能赢!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章第五十六条规定讯问、审判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询问未成年证人、被害人,应当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通知其法定代理人或者其他人员到场。”在满屋子的六脸懵逼中,林淼又把被扔在地上的文本捡了起来,口齿清楚地宣读完毕后,抬头问六个人道,“我要求找监护人陪同,同意的请举手,不同意的请把手剁掉,反正连举手都做不到,留着也是浪费。” 一屋子人已经逐渐习惯了林淼的语言风格,耐受力提高不少,互相打量过后,罗东岳和沈望江举起了手,罗东岳说道“这个要求,我觉得合理。” 林淼马上道“那先给瓯城区妇联主任打电话,我去年被我爸妈打进医院,就是她第一个站出来谴责了我爸妈的暴行,我爸妈从那次之后,到现在整整快十个月都没敢再对我动手。” 屋子里的六个人听完都很沉默。 这种事情为什么也有脸拿出来炫耀,而且炫得如此一本正经…… 搞不懂林淼逻辑的六个人还没回过神来,林淼就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从老林办公室里顺手牵羊出来的全市干部通讯录,找到了区妇联主任家的电话号码,然后恍若无人地走到电话机旁,一通电话打过去,哭诉了一下自己被六个怪叔叔困在房间里不得外出的现状,那头立马激愤表示孩子你不要怕,阿姨马上就过来,说完电话一挂,话筒里就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林淼放下话筒,又开始拨第二个号“阿姨啊,我是淼淼啊……” 四秘同志听到动静,立马抓狂地大叫起来“你怎么又打?” 林淼把话筒对向四秘同志,然后抓回来道“阿姨,我被人关起来了,对,他们要审我爸爸,然后把我也抓起来了,我倒是没什么,可是国家保护妇女和儿童的精神往哪儿放啊……” 满屋子的人陷入了死寂。 林淼第二通电话打完,又开始打第三通电话。 四秘同志忍无可忍了,起身走到林淼身旁,抢走了电话。 林淼仰头看着他,不言不语。 四秘同志眼皮子起跳,问道“你还想干嘛?” 林淼摇了摇头,幽幽道“没事,你只管剥夺我的自由吧,让我像所有幼小无助又可怜的孩子那样,在你们的压迫下失去哪怕只是打一个电话的权利。我是不会跟待会儿过来的那些阿姨告状的,毕竟我爸爸还在你们手里。现在这种情况,像我这样的普通小老百姓,除了忍气吞声、声泪俱下、下落不明,我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我敢原原本本地把这些话,说给待会儿要过来的阿姨们听吗?你觉得我敢吗?” 四秘同志沉默了一下,把电话还给了林淼,然后转过身去,黑着脸对房间里剩下的几个人道“这样不对,我去请示一下领导的意见。” doublekill! …… 半小时后,审问林淼的房间里,差不多挤进来三十多号人。 区妇联、市妇联、区教育局、市教育局、区人大、团区委、团市委,清一色的老阿姨,统统是家里孩子刚刚参加完《红苗》征文竞赛并勇夺一等奖的…… 三秘同志和四秘同志也不知道是收到了各自老板的什么新指示,总而言之泉水里走了一圈,总算复活回来了。审案子的七个人坐在林淼跟前,身边围满了进体制以来这么多年,头一回能参与问案工作并为此好奇不已的女同志们。 大好的周末,阳光万里,落地窗后的窗帘拉开来后,满屋子都亮堂堂的。有的阿姨带来了瓜子,有的阿姨给林淼带了牛奶,还有阿姨带来了毛线和针,打算现场给林淼织一顶帽子,以报答林淼为她家孩子做出的巨大贡献,满屋子洋溢着爱与温暖的气息。 眼见这场面基本已经和问案环境彻底说拜拜了,复活归来的三秘同志却像是换了个人,完全不受环境影响,一本正经地按部就班,张嘴就很符合林淼的猜测思路问道“最近我们各个监察部门收到不少群众举报,说你利用职权,搞不公平的暗箱操作,你爸爸知道这件事,他有什么反应?” 林淼一听,立马就认真严肃了起来。 按他的设想,对方的招式应该是这样的第一步,先以《红苗》的比赛舆论风波为由头,将他带到这里,然后从他嘴里挖出老林部分违法乱纪的直接证据,再拿这些证据,否定掉老林身居东瓯市要职的合法性;第二步,再拿林淼在江海房开的股份说事,将这部分股份的所有权归到老林头上,坐实老林违纪违法的事实;第三步,从江海房开继续挖,挖出老林和王梁的关系,直指王梁他爹以权弄钱,卖官鬻爵,滥用职权,反正能安的罪名都给安上,然后顺带否定掉江海房开的合法性;第四步,将这些证据和调查结果全部打包带给前来办案的上级领导,也就是冯骁一行人。最后他们所期盼的结果应该就是,牛老大调走,王老二歇菜,高老三顺利上台,然后老彭借高老三之力拿到大罗镇的2500亩用地,至于大学城项目,那当然去他奶奶的,到时候高老三就掌权了,当然他拍板就算。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林淼自然当机立断,直接在第一步就掐死这群狗日的。 “我爸不知道。”林淼睁眼说瞎话地矢口否认道,“他最近一直在家里潜心睡觉,一睡就是一整天,睡得昏天黑地,白天和晚上都快搞不清了。” 三秘同志闻言,却淡淡一笑“可你爸不是这么说的。” 林淼反问“我爸说什么了?” 三秘同志道“你爸说你们这次投票,一开始是全部获奖者一概内定,后来舆论反应太强烈了,才不得不改成现在投票的样子。” 满屋子的老阿姨一听这话,瞬间全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下一刻,却听林淼猛地喊了一嗓子“对!我爸一开始就是这么教育和批评我的!” 所有屏着呼吸的人被吓了一跳。 林淼飞快说道“当时我听完我爸说的这些话后,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作为《红苗》的总编,承担着组织和单位交给我的重要任务,却一心只想着应付交差了事,随随便便就决定奖项的归属,我这么做对得起谁?但幸好我爸教育得早,我才悬崖勒马,找来团市委和出版社的叔叔阿姨,跟他们重新设计了更科学、更合理、更公平的比赛规则,才让比赛能像现在这样稳定地举办下去。真的,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这项工作……” “孩子,你这是避重就轻,不老实交代啊。”三秘同志冷笑道,“你们拉票拉得全市都知道了,这也叫科学、合理、公平的比赛规则?你这件事,你爸……” 话没说完,却被满屋子既得利益者的阿姨们残酷打断“这怎么不公平了?!” “就是!我们拉票,也没拦着别人去拉票啊!” “哪条规则说不能拉票了?” “有个孩子他妈是残疾人,我自己掏钱给我儿子买报纸投票,还顺手投了那孩子好几票呢,听你们这话,反正就是怎么做都不对了是吧?” 现场群情汹涌,比一个小时前林淼被堵在出版社传达室里还热闹。 毕竟那波老头老太是奔着咸鸭蛋去的,这群阿姨却是花了大价钱、卖了不知道多少人情才搞到的一等奖名额,利益差距不要太大。 三秘同志都毛了,重重一拍桌,厉声喊道“让你们来是当孩子的指定监护人的,不是让你们发表意见的,再吵就全都给我出去!这个比赛的性质,接下来市里还要再开会讨论,你们当事情已经解决了吗?早得很!纪监委这个星期收到至少几百封举报信,全都是举报林国荣拿儿子当替身,把手伸进《红苗》搞利益交换的!林国荣屁股要是不干净,《红苗》的结果就干净不到哪里去,到时候比赛结果都要作废!不用考试就想上一中,你们想得美!”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林淼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了,这是要莫须有地给老林定罪名了? 凭什么啊? 王梁他爸还没完蛋呢,高老三哪来的这个底气? 三秘等房间里安静下来,居然就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随手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又继续对林淼发问道“你姑妈的案子,你爸知道多少?” 林淼微微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三秘同志却一连串地回答和反问回来“你姑妈涉嫌参与的诈骗案,她供出的嫌犯,全都是前些年跟你们家有过债务关系的,这件事你爸知不知道?你姑妈在受审期间,他爸为你姑妈四处奔走,最终所有涉案27人中,你姑妈量刑最轻,现在有几十个群众匿名举报,你爸利用职权,替你姑妈开脱,这件事你自己知不知道?还有你小叔家的那个沙场,我们查过,存在大量的违规操作现象,沙子绝大多数是供应给江海房开所涉及的项目,江海房开的所有股东,以及荣华船运公司和荣华运输公司的所有股东,全都和你爸有直接或者间接的人际交往关系,这点你承不承认?你慢慢来,一个一个回答!” 林淼听得有点明白了,掰着指头数道“第一问的意思是,我爸借刀杀人,替我姑妈策划诈骗案,然后栽赃报复以前的仇家;第二个问题的意思是,我爸搞权钱交易,妨碍司法公正;第三个问题的意思是,我爸利用职权为犯法行为提供保护,再往严重了说,就是不但侵占国家和政府财产资源,还出头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全市范围的拉人下水。总结起来,就是各种罪大恶极,证据是其次的,但到目前为止,性质已经足够恶劣,是不是这个意思?” 潜台词被林淼翻译出来,整个屋子针落可闻。 两个主审加三个陪审和两个观察员,坐在林淼前面的七位,全都沉默不语。罗东岳和沈望江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冯骁口中所谓的“水深”。真正谈得上过硬证据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审问八岁小孩的程序,也近乎于违法。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这群人居然就这么光天化日地提前给林国荣安排好了罪名。莫须有…… 完全是莫须有啊! 但是凭什么? 罗东岳和沈望江心中,也发出了跟林淼一样的疑问。 林淼和罗东岳、沈望江交换着眼神。 三个人齐齐不解又不安时,三秘同志突然开口“是不是这个意思,司法部门早晚会给出答案,你们父子两个只要不是做贼心虚,就用不着害怕。今天我们要问的主要问题,也不是这些,我们叫你过来,主要还是想让你见一个人,你稍等一下。” 三秘同志说着,在满屋子老阿姨的注视下,起身走出了房间。 林淼心里打着鼓等了片刻。 几分钟后,三秘同志带着一个女人,走进了房间。林淼转头望去,看清那女人的样子,顿时被惊艳了一下。饶是见惯了张幼薇、秦晚秋和赵晶这些大美人,他依然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确实风姿绰约,不但貌美,而且气质上十足十的勾人。看年龄大概也就在二十出头,一双天生带着魅惑属性的桃花眼,让林淼都没敢和她对视超过两秒。 但就在两秒过后,林淼心里陡然一惊。 妈个蛋!该不会…… “林淼,这个阿姨你认识吗?”三秘同志把女人带到林淼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脸上挂着即将获胜的快意。 林淼微微皱眉,感觉这个问题里绝对有陷阱,正努力在想问题在哪里,不料美女却先开了口,话说的声音甜得腻人“他不认识我的,我只站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过他和他妈妈一次。” 听到美女主动坦白,林淼不由疑惑望向三秘同志。 三秘同志却不再搭理林淼,转头去问那美女“这孩子和林国荣是什么关系?” 美女怯生生道“他不是林老师的儿子吗?” 林淼脑子一转,脸色骤然一变。 他突然悟了。 当无法从经济、法律、纪律等层面上抓住一个人的把柄时候,那唯一剩下的路子,就只有抓生活作风了。这群王八蛋今天叫自己过来,原来是当证人,而是当“证物”的! 把他和老林隔离开,又关得这么近,就是不想给他和老林留出串供的时间和机会。 现在不管他承不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女的,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已经被这个女人抢先指认,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步。接下来第二步,如果老林承认,那就是坐实出轨,必死无疑;而如果老林聪明些,坚决矢口否认到底,那么这件事情就继续存疑,除非……不可能吧?! “你认识我爸吗?”林淼突然问女人道。 女人的面色微微一红,面对满屋子人,怯生生的,又含羞带臊,小声道“我怀了你爸爸的孩子,你爸爸说要娶我的……” 话音一落,满屋哗然。 林淼怔怔地盯着这个女人,心里一万个复杂。 但是…… 老林他…… 去年刚结扎了啊…… “不认识!”林淼突然又找回了底气,大声否认,“她说谎!我爸根本不认识她!” 三秘却咧嘴笑了,拍拍林淼的肩膀,露出得逞的笑容“孩子,别撑了,你爸都已经招了。” 满屋子三十来个老阿姨再度哗然。 林淼想了想,突然问道“你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我爸现在在哪儿?” 三秘道“在你自己家啊,不过暂时不能出门了,要留在酒店里等结果。” 林淼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出房门,然后叮叮按响了斜对门自家房间的门铃。 房门打开,老林满面胡渣子,眼珠子里满是血丝。 林淼拉起他的手,一头走回屋里,房门一闭,就对明显已经陷于精神崩溃边缘的老林说道“爸!我有两百种办法可以翻盘!你现在马上给王叔叔打电话!” 老林的眼睛微微一亮“还有救?” 林淼破口骂道“操!这才哪到哪儿!稳住,这把特么的能赢!”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东瓯市的历史拐点 公元1995年12月31日,多年之后,当老回望岁月,都仍会对这一天感到惊心动魄和绝处逢生后的狂喜,以及颜面无存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那是绝望和希望交替的一天,背叛与援手并存的一天,阴谋和正义交织的一天,从睁开眼时仍几乎坐拥一切,到闭上眼时已几乎失去一切,从早上8点被隔离,到晚上8点尘埃落定,短短12个小时,对老林来说,却犹如半辈子那么漫长。 事后两三年的时间里,东瓯市的老百姓对这件事的讨论热情极高,只是出于的原因,人们看到的,终归只有部分的真相。后来还有人拿这部分真相改编成了一首著名歌谣,歌词大意是这样的绿啦!绿啦!林国荣绿啦!小情人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差点把他毙啦! 简而言之,在吃瓜群众的眼里,这件事的始末就是老林包小三被抓,然后从此在中国文坛销声匿迹。但这首歌出来的时候,老林差不多都熄火二十年了,早已成为网络世代主力军的95后和00后小孩,只能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获知,1995年度中国最火的作家是个东瓯人,这位因桃色新闻落马的林老师,犹如一颗闪耀到让当时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陨星,耀眼夺目了一整年后,便燃烧殆尽。 对这个结果,当时的有些人,内心是欢欣鼓舞的,他们认为自己在打倒老林的道路上,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并且那一年的咸鸭蛋,质量格外好;有些人则比较庆幸,幸好老林跪得早,不然鸡汤文市场恐怕要一家独大好多年,那他们这些靠卖鸡汤过日子的人还怎么翻身?还有惋惜的,还有感慨的,还有嫌老林死得不够惨的,零零总总,抱任何态度的都有,但最多最多的一部分,还是淡定。林国荣完蛋了啊?哦,知道了,关我毛事,我又不认识他…… 大抵就是这样…… “林家绿色惨案”过去四五年后,再提这件事的人就很少很少了,人们开始遗忘东瓯市的某对作家老爹和神童儿子的符号组合,曾经以怎样夸张的频率,在《东瓯日报》上刷存在感,就像忘掉其他曾在历史的长河里打出过一个水花的“时代名人”那样,飞快地忘掉了东瓯市也曾经出过一个著名作家。只有某个逐渐长大,却始终摆脱不了“神童”标签的挂逼,因为续航时间太久,倒真的差点成了东瓯市的另一个代名词。 不过那是十年后的事了。 而这件在十年后几乎已经没人在乎的陈年破事,究其过程和真相,还必须要倒回到老林给王老二打完电话,放下话筒的那一刻,再从头说起。 老林给老王打完电话后,整个人就彻底萎靡了。 他给江萍戴绿帽的事,这下绝逼是瞒不住了,也不知道江萍回来会怎么闹,搞不好这回真的要离婚,但瞒不住江萍还是小事,关键现在连组织上都已经知道,按事情的影响力,撤职恐怕在所难免,虽然不在乎那点工资,但这个公家饭碗,还是很弥足珍贵的,砸了可惜啊。 不过相比这些,最让老林感到伤心的,还是那个吃里扒外出卖他的娘们儿。 亏自己近乎豁出命去疼爱她,哪次不是腰酸膝软、心律不齐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哪次不是三万、五万的给?可她居然还不知足,居然还出去找了别的男人!还特么的怀孕了!现在这绿得满世界都知道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再去参加什么读者见面会? 不过估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老林凄凄惨惨、长吁短叹了足有二十来分钟,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悔恨和痛苦,以及几分不甘,几分对未知结果的害怕。 二十分钟后,王老二带着随身的二秘同志,职务碾压冲破高老三联手纪监委老四不下的铁桶阵,在三十个多个各单位女同志好奇的注视下,风风火火冲进了林淼家的房间。 随后半个小时,林淼说,老王听。 等林淼把情况问题、分析思路、解决办法全都一条一条跟老王讲明白后,老王站起身来,怒其不争地看老林一眼,然后拍拍林淼幼小的肩膀,惆怅又期待地说道“孩子,你们家以后就靠你了,继续努力,将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伯伯。” 再后面的事情,就和林淼没直接关系了。 起码从这一刻之后,林淼就再也没见过高老三。根据二十年后才解密的东瓯市1995年最后一次纪监委全体委员扩大会议,当时的全部过程,大致是这个样子的 先是王梁他爸去找了东瓯市的知府大人,知府牛大人在听王梁他爸把事情从头到尾分析完一遍后,呵呵一笑,表示自己这三年来虽然一直装死,但也有苦衷,没想到离任前居然能等到这一天,真是苍天有眼!于是惊堂木啪的一拍,便速速将相关人等全都叫到了市府办公大院的1号楼大会议室里,足足五六十人,各个是市里的高官显贵—— 除了一个人见人爱的美女小姑娘。 小姑娘茫然又恐慌得两股战战,差点没被这阵仗吓趴下。早知道会卷入这么大的案子,她肯定打死都不会被小孟怂恿,过来举报林老师。虽然林老师年纪大了,身体功能和年轻人没法比,但是她知道,林老师是真的喜欢她啊!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居然就被小孟灌了迷药……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希望林老师被枪毙后,能在天堂得到安息,能原谅她的苦衷。毕竟如果有得选的话,哪个小姑娘会不喜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 大周末的早上,知府大人安排了两个中队的特警守在楼里,以策万全。 会议10点开始。 监察局小魏同志率先登场,一下场就火力十足地炮火全开,举出老林滥用职权、利益输送、干涉司法、欺行霸市、私德败坏、生活作风等十几罪证,但除了举报信,啥证据都没有。 小魏同志说完后,罗东岳和沈望江收到坐镇现场的冯骁的眼神,立马紧跟着挺身而出,代表正义,把昨天刚给省里传真回去的报告原稿拿出来念了一边,一边念稿,还一边相当硬核地拿出各种文件,将小魏同志所列举的所有涉及到林淼的指控一一瓦解。 第一轮双方战了个平手,热身完毕,纪监委的四大爷略有点沉不住气,表示这件事既然搞不清楚,那就继续查,查到清楚为止,但是林国荣同志的个人生活问题,总是既定事实,这样既然现在也说不清江海房开的股份到底是属于林国荣的,还是属于林国荣儿子的,那就先取消掉江海房开的竞标资格,但是话说回来了,江海房开的另一个股东,貌似是王二爷家的靓仔?王二爷对此,作何解释? 王梁他爸现场就笑了,狗日的刚热身完毕就要捅刀子,把老子拉下马的心情很急迫嘛!可老子的屁股是干净的,没想到吧?!但不用王二爷开口,市工商局的大佬就先呵呵冷笑,拿出一堆王二爷家的靓仔提供的工商登记注册手续,又结合一堆银行流水,专业性极强地替王二爷洗刷了嫌疑,然后猛一拍桌,怒斥道“官员配偶、子女不能经商,那是简略说法!全国那么多官员,老婆、儿子不用吃饭的吗? 王市长一没有为孩子批过任何条子,二没在孩子的公司里有任何的股份,怎么就违反纪律了?江海房开从创立到现在,每个项目的程度都是有法可依,资金来源也全部合法,经得起任何检验!咱们今天坐在这里的个别人,连起码的事实都能否认无视掉,还有脸拿出来当证据,这叫依法办案吗?现在违法乱纪的人到底是谁?!我倒想反过来问问,这次参与大罗镇2500亩用地项目竞标的另一家企业,他的屁股干不干净?!” 愤怒的工商局大佬咆哮完毕,被人拉着坐了回去。 事情到这一步,基本已经刺刀见红,高三爷一方已经没有更强力的人可以出阵,只能亲自下场,缓缓说道“大罗镇是郊区,那么多的资金,与其全都投到郊区,干嘛不先搞好市区的建设?江海房开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大不了项目先暂停,何必急于一时? 但是,反过来说,就算林国荣在江海房开的问题上,是干净的,可是这回他犯下的错误,以他的社会影响力,以他的知名度,那就是大大地给东瓯市抹了黑,那些提拔他上来,支持他工作,对他负有监督责任的同志,在这件事情上,就完全没有错误可言吗?我反正是不认同这个想法的。再者说,林国荣真的就没有任何其他违纪的证据?也不见得吧?那个小姑娘,你过来跟我们大家说说,林国荣都跟你说过些什么?没有物证,不是还有人证吗?” 东瓯市历史上头一遭,证人被带进了纪监委全体委员扩大会议的会场,现场指正。而作为被指控的对象,老林居然没到场,连现场对质的机会都不给,某些方面的目的也算是昭然若揭。 千娇百媚的美女小姑娘从角落里站起来,身旁守着一个魁梧的特警,吓得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走近几步,颤声道“林老师说……说他马上就会和他老婆离婚,然后跟我结婚,等我生了他的孩子,他就带我来东瓯市落户,然后给我安排一个正式工作。他他他他……说,说弄个编制,对他就是易如反掌,他老婆的编制也是他给弄的,我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 会场内少许还不知情况的大佬,不由一阵轻呼。 还有都有了,这个证据……铁证无码啊! “行了,行了,坐回去吧。”高三爷一脸视美女如大便的恶心表情,挥手将美女小姑娘屏退,然后拍桌痛呼道,“听听!你们听听啊!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搞个编制易如反掌?我都不敢说这样的话!这还是国家的干部吗?这还叫党员吗?!简直岂有此理!林国荣这个人,道德败坏到这种地步,不严惩不足以正国法,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提拔和监督他的同志,也该向全市八百万市民谢罪!这件事情,我今天就上报上级有关部门,绝不姑息!” 高三爷一番慷慨激昂完毕,会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所有已经明明白白知道,高三爷的真正目标到底是谁的大佬们,纵然有人想替王梁他爸辩解几句,但在被老林弄大的肚子面前,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王二爷笑了。 仰天大笑。 笑过三声,猛一拍桌,一语惊人“林国荣去年夏天就结扎了!他哪来的本事跟人生孩子?!” 话音落下,高三爷的神色骤然一变。 王二爷得意放眼望去,全场几十个大佬,几十脸连环懵逼…… 第六百四十四章 谁指使你的?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人,每一个都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消息虽然震撼,但工作二三十年见惯场面的大佬们,也不至于为此失态。短暂的哗然过后,每个人都恢复了应有的镇定和平静。不能说事不关己,但总归这次风波不是直接针对他们个人,再者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而所幸,他们都是个子足够高,但又并非最高的那个。 坐在最上首位置,被人常年当成木头的知府大人,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御史大人冯骁,冯骁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摇了下头,忍耐力绝对配得上自己的姓的知府大人,当即又把频道调回了木偶人模式,任尔东南西北吹大风,继续岿然不动,坐看王二哥的个人表演。 王二哥却不动了,微笑看着正对面的高三爷。 前一刻还在慷概激昂的高云博,此时却面无表情,默然不语,他平放在桌上的手,食指的指腹,还在不自觉地无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肢体语言。 不得不说,能在这种被现场打脸的危急环境下仍保持冷静,高三爷确实比这满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整整高出一筹。只是冷静归冷静,思路却照样没有。 此刻的高三爷的满脑子里,绕来绕去,就只有一个想法。 人算不如天算。 按他原本的设想,无论是闹大《红苗》征文舞弊的事情也好,闹大江海房开的事情也罢,又甚至直接拿林国玲的案子做文章,让老林陷入舆论被动,都是为了能有足够的理由,把省里的人请下来,然后当着上级部门的面,请出今天的杀手锏,让王老二躲无可躲,生吞下老林那颗老鼠屎。这样一来,以他在市里的威望,等到明年老牛调走,虽然不是大换届的年份,但他依然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把老王弄去人大或者政协养老。 而老王一走,他至少就有八成的希望能接替老王留下的位置。被老王耽误了足足三年时间,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再晚一年,很多事情,就连理论上的可能都没有了…… 高云博把一切都设计过程都设计得如丝般顺滑,可谁能想到,即便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这件事却还是依然一路走来,磕磕绊绊。 《寻仙》的横空出世,热度之高,直接冲淡了老百姓放在《红苗》上的注意力,随后东瓯市文化出版社背后也不知道是哪路高人在支招,居然化被动为主动,放开了投票,把阴谋变成了阳谋,此招一出,他在《红苗》上投入的棋子,就全都变成了废棋——底下某个人为了讨好他,甚至连老婆都派出去冲锋了,直到今天早上,都还在兢兢业业、为主上分忧地找丁少仪的麻烦,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地上的火都烧到天上了,还缺那两三根柴火? 江海房开那头,倒是稍微有点进展,但也仅限于打乱了江海开房的竞标部署,没能更进一步地从林淼和王梁身上找到漏洞,最后虽然成功地把省里的人吸引了过来,但却不是他高三爷想要的那种因为民愤、公愤而来的场面,反倒像是要底朝天彻查参与竞标项目的两个企业的。 这样一来,出于某些必然心虚的理由,他就只好提前亮出杀手锏,甚至连在林国玲的案件上做文章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拿出来,当个只有标题的空壳来用。毕竟说一千道一百,只要杀招能一击毙命,空壳也能变成真的。 只可惜高三爷聪明一世,却万万没料到,事情还能有这样的反转。 结扎算什么鬼!??? 底下计生办的同志,工作不讲情面的程度过分了啊! 居然连自己的同事都不放过?! 高云博眉头紧皱,又渐渐松开,事到如今,反正林国荣生活作风的问题已经被坐实,顶多就是证据不再那么劲爆而已,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事情的性质都没发生根本变化。更关键是,他手里确实有林国荣的供认事实的口供,只要一口咬住林国荣生活腐化,那么王老二作为提拔他的人,就必定有连带责任。不着急!根本没问题! 高三爷定了定神,又露出了微笑,开口道“不管孩子是不是林国荣的,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孩子不是林国荣的,就能抵消他的作风问题吗?林国荣刚才一个小时前,可是跟我们纪监委和监察局的同志,把这个问题,老老实实地全部交代过了。犯错误就是犯错误,结果不重要,过程本身,就是违反纪律!” “高书记先别急,话还没说完呢。”王梁他爸也跟着呵呵一笑,然后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刚坐下来的美女小姑娘跟前,看了眼她还平坦的肚子,一脸严肃地问道,“孩子,你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美女不敢直视老王,怯怯地回答“两个半月……” 老王又问“是什么时候确认的?” 美女回答“半个月前……” 老王直盯着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作为一个马上就可以跟林国荣结婚的人,半个月前刚刚发现自己怀孕,本来是件大喜事,可转头你就选择一个人来东瓯市,作为检举林国荣违纪的重要证人。孩子,我能多问一句,你是哪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板夹到脑子了吗?说!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啊?!”美女吓了一跳。 高老三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计划中最大的漏洞在哪里,立马就喊道“你这是逼供!” 不等老王回答,万年不吭声的牛老大却开口道“云博同志,我们这么多在这里,这怎么叫逼供呢?建新同志,你继续问!这件事情,今天必须水落石出!” 神似张幼薇和秦晚秋结合体的美女小姑娘,这下不由地慌神了。 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又想起搞大自己肚子的那个王八蛋,这回居然打死都不跟着一起来,陷入孤立无援的她,一下子就崩溃了,捂着脸嘤嘤痛哭起来,边哭边哽咽道“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林老师这次肯定死定了,我要是不交代,那就是同犯,同犯也要坐牢的,呜呜呜……” “唉……”老王看美女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简直都心酸。这么单(yu)纯(chun)漂亮的姑娘,先是被林国荣拱了,然后又不知道被另一个谁拱,现在又摊上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作孽。他不由得稍微放轻了语气,沉声道“孩子,我知道没你的事情,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无辜的,你也是受害者,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来的,交代了,你就能走了。我们给你买机票,派人送你回家。” “真……真的?”美女姑娘仰起头,就算哭也美得冒泡的模样,让老王都不禁心神一荡。 老王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美女招供道“就是你们市里驻京办的人,叫孟俊杰,如果林老师不是我肚子里头孩子的爸爸,那就是孟俊杰!我没有其他男人了!” 现场顿时又一片哗然。 孟俊杰这个名字,满屋子的人都熟。这年头基层体制内干部是一家,各家各户常来常往的情况多得很,彼此间各家孩子的名字自然也都知道。孟俊杰他爸,是东瓯市政协的一把手,但今年过完年,来年马上就要年龄过线退休了,孟俊杰貌似也是明年就要从京城调回来。 所以……这爷儿俩到底在图什么呢? 又或者只是孟俊杰自己的想法? 凡是阴谋,必有目的和动机,只要能搞明白这两点,那么真相自然就要浮出水面。 满屋子的人都在猜,冯骁低声问牛大佬孟俊杰是谁,得到答案后,依然波澜不惊地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高老三则陷入了迷茫——太底下的事情,他已经抓不住了,他完全想不出,孟俊杰为什么会牵扯进这件事情,但他已经阻止不料老王继续往下挖料。仔细回想起来,老王这货,当年没进领导班子之前,就是东瓯市前前任的公安局长吧? 高云博感觉有点不妙了…… 相当不妙…… “孟俊杰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跟你提林国荣违纪的事情的?你跟孟俊杰的关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王接着问美女小姑娘。 美女小姑娘知无不言,吸着鼻涕道“大概在九月份吧,林老师在京城刚参加完一个签售会,他就发现我和林老师那个了。然后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和他那个,他就把事情捅出去,告诉林老师的老婆,大家一起死,我……我能告他,高孟俊杰强奸我吗?” “可以。”老王很笃定的口气回答,“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从重处理,不过现在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孟俊杰又是什么时候跟你提老林违纪的问题的?” 美女小姑娘擦着眼泪道“应该是十一月吧,他突然就跟我提起来,让我配合他告林老师。我也是鬼迷了心窍,那段时间林老师不在京城,被孟俊杰甜言蜜语哄得找不着北,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 老王不由转头望向数十人的陪审团,发问道“你们那些单位的人,十一月去过京城?” 众人面面相觑,张开沉声道“我们宣传部这边,王岚十一月中旬,带林国荣的儿子和女儿去过一趟京城,是去参加春晚的第一次彩排。” “王岚人呢?”王建新的视线在场中扫了一圈。 人群的角落里,王岚脸色有点发白地举起手。 老王直接扔下美女小姑娘,大步流星走到王岚面前,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分钟,王岚低下了头,王建新摇头问道“阿岚,我们二十几年的同事了,你这是何苦啊?” 王岚一惊,猛抬头喊道“不是我!我没有!” 老王怒喝道“是不是你!马上就知道!小龙!马上给驻京办打电话,就在这里打!你跟孟俊杰说,王岚王部长的事情成了,让他马上回东瓯市当宣传部文化事业发展处的副处长!” “好!”老王的秘书站起来,走到会议室门口的电话机旁,麻利拿出通讯录,翻到驻京办的号码,打开免提,拨了过去。 片刻,那头接起电话,全场屏住呼吸,听老王的秘书联系到孟俊杰。 二秘同志心理素质一流,谈笑风生的语气道“俊杰同志你好,王部长这边的事情已经了了,她说谢谢你这次发挥的巨大作用,市宣传部文化事业发展处副处长的位置空出来了,以后该叫你孟处长了。” 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突然间欣喜若狂“好!好!我马上就回来!我那个……那个女朋友还好吧?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我的啊,千万不要让她打了!” 现场所有人全都惊呼起来。 孟俊杰听得一愣“诶,你们那边这么热闹啊?” 站在秘书身旁的王建新,走回王岚跟前,淡淡问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王岚万念俱灰。 王建新冷着脸问“谁指使你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三年憋出一记大招 会议室里的秩序失控了,但坐在最上首位的几个大佬,并没有人开口维持秩序。事实上对于这屋里的人来说,接下来这件事不论往什么方向发展,最终的结果和意义都已经区别不大。 如果说老林被绿只是一个貌似劲爆的独立事件,但现在牵扯到王岚身上,性质就大不一样了之前大家讨论的问题关键是,老林是否违纪,而现在的重点,显然已经转移到了到底是谁在炒作并蓄意闹大老林违纪的这件事,以达到自身不可告人但又昭然若揭的目的。老林出轨没出轨,反而变成了很次要的问题,严重程度,甚至低于孟俊杰是怎么跟王岚勾搭上的,更不用提王岚到底是在谁的授意下,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便大家全都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但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证据。 就凭高三爷刚才那公然撕破脸,明着暗着直指王梁他爸的劲头,白痴也能猜出来王岚背后的人是谁,只是王岚自己不松口,王二爷没有直接证据,也就没法拿高三爷怎么样。 接下来高三爷的结局,要么是被全市同僚无视,从此以后当个快乐的在岗退休人员,要么找机会调到别的市去,要么就是等到大换届的时候,正式前往人大或者政协报到。不过出了这档子事情,市人大主任和市政协一把手是想都不用想了,顶多按高老三现在的级别,出于脸面给个人大或者政协的三把手干干,那样高老三就还是高老三,只是含金量上,呵呵呵…… 王二爷满意地看着现在的场面,心里却由衷地佩服起某个小豆丁来。 他从公安系统出来,差不多快有十五六年了,办案方面的嗅觉,早就随着年龄和工作重心的转移,退化得不剩多少,唯一还保留的,就是些许审讯的经验而已。一个小时前,当林淼给他分析完翻盘的思路,老王立马就意识到,这个办法是绝对可行的。只要能通过老林的二奶挖出后面随便一个人,事情的性质主题,就会马上从“下属违纪,领导有过”,转变成“到底是谁再故意把水搅浑,以达到构陷的目的”。政治生活,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方向。 方向对了,离想要的结果就近了。 现在,结果出现了。 王二爷不想把事情做绝,到了这一步,该解决的问题,已经全部解决。第一,老林的事情,最多被定性成生活作风问题,连职务犯罪都算不上,违纪程度也不至于开除职务那么严重,私生活而已,顶天了撸到底,还能保留个副主任科员。只要自己还在,随便找个机会就能让老林东山再起。第二,既然老林是基本等同于被人出卖加构陷,那么自己身为他隔着好几层的领导,虽然有提拔之情,但要牵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第三,沸沸扬扬闹了许久的《红苗》征文作弊案和江海房开资质案,敢问你高老三还有脸再接着闹? 大大小小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高老三从此以后,也不用再给他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了,只等待会儿班子闭门会议一开,大家举手投票表决一下,老高以后就喝茶、看报度日吧。 王二爷高兴地看看高三爷。 高三爷依然是面无表情,心里想的却完全是两码事。 今天这件事,确实是败了,不过王二爷没拿住他的死穴,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东瓯市容不下他,自己调去外地或者省里总没问题吧?他今年才不过50岁,学历也高,级别也够,离退休年纪还有整整十年,组织上能不考虑给他安排个过得去的岗位?必须给啊!再说离开东瓯市,就直接脱离了某些让他心虚的圈子,这些年,违心的事情,他也干了不少了,现在的局面,谈不上急流勇退,但总算也是金蝉脱了壳,斩断了祸根。 高三爷这么想着,突然抬起头,对王二爷微微一笑。 两个明明你死我活的敌人,就像过去三年间的每一天一样,笑脸对面仇家,配合默契。 如果林淼在场,定要夸赞一句:“我林三水纵横区府七八年,就没看过一个领导比你们俩更能舍弃人性,全靠技术做人!朕今日愿称二位一声政治家!寡人这厢有礼了!”但林淼终归是没能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不仅因为他不在场,还因为这场戏,仍还没有演完…… “咳!”木牛知府大人,突然咳嗽了一声,然后声音不大地说道,“各位同志先静一静,我也有几句话,想在今天这个场合,拿出来当面跟大家说一下。” 以牛老大为中心,会场逐渐安静下来。十几秒后,所有人静静看着当了三年弥勒佛的知府大人,这时才突然发现,知府大人身旁的冯御史,貌似从开会到现在,一直都没开过口。存在感还不如第一轮战斗出场过的罗东岳和沈望江。 难道是还有料? 所有人保持着耐心和沉默,牛府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几年啊,大家的工作和努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建新同志和云博同志,为东瓯市的发展,做了很大的贡献,也为我分担了相当的工作压力。但是呢,工作成绩归成绩,工作过失,该指出来的,也必须指出来,不然就是对人民的不负责,是对党的不负责。 这三年来,云博同志一直负责党群工作,为我们搞建设,排除很多技术之外的困难,按道理,我要表扬他,但是今天不行。这一个星期来,为了查清参与大罗镇土地开发项目竞标的两家公司的资质,冯书记和我,一起走了很多地方。我们下去之后才发现,这些年来,万隆房开这家公司,这么说呢……造孽啊! 东瓯市过去三年的发展,是建立在大家的辛勤劳动和汗水上的,也是建立在许多老百姓的困难和泪水乃至生命上的!云博同志,我想问问你,万隆房开以前做下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多少,又隐瞒了多少,又故意让市公安局的同志,睁只眼闭只眼了多少次?你晚上躺下来的时候,真的就能睡得心安理得,睡得踏踏实实吗?!” 高书记闻言,如遭雷劈。 全场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牛知府居然在临近调离前的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拔刀了? 高老三这下终于慌了,如果大家都装聋作哑不提老彭,那就一切都没问题。可是,在场的人,他谁都想过,唯独就漏掉了仿佛不存在,但实则握有最高权力的老牛! 这是头成了精、得了道的青牛啊…… 冯骁不言不语,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他举着文件站起来,面向众人道:“我这里有1756个签名,按了手印的,举报和指控万隆房开拆家毁屋,三年来涉及命案16起,造成人员重度伤残案件40多起,全都报过案,到目前为止,结案率是92,但只有6起事故的受害者得到赔偿,没有一起事故的凶手被抓获。 你们东瓯市的警务司法工作,我没有资格插嘴,但是高云博同志作为东瓯市这三年来的政法工作的主要负责领导,我可以很确定的说,你在这方面的工作,是无能透顶的!你这是失职,是渎职,是尸位素餐!关于你的问题,我一个小时前已经向省里做了汇报,我的秘书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他带回去的材料,是我拿出来的这些的十倍!高云博同志,你好自为之吧。牛书记,感谢你为东瓯市人民主持正义,我们下周再见。” 冯骁和老牛握了握手,留下一桌的材料,昂首阔步离去。 牛书记目送冯骁走出会议室大门,沉声道:“班子成员留下开会,其他同志,先回去吧,明天元旦节,照常上班。” 老王这时才回过神来。 牛府台这是……攒了三年的怒气值,终于憋出大招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凶手 老林和江萍八点多跟着徐毅光匆匆出门,出门的时候,江萍已经捂着嘴在哭了。 向来心思敏感却不多话的晓晓,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可这天晚上,等家里没人后,她又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从卫生间里拿了条毛巾,把她那间根本不需要擦的卧室,里里外外擦了一通。擦不到地方,还非要搬条凳子站上去,死命够到一下,仿佛只要把房间收拾干净,江娟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林淼就一直站在晓晓卧室的门口,看着晓晓毫无意义地来回忙碌,幼小的手抓着偏厚的毛巾,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把床头柜、衣柜、床靠背、窗户、台灯罩、电视机全都擦了个遍。 九点多的时候,晓晓突然拿着毛巾跑进了卫生间,锁上了房门。林淼听到卫生间里花洒喷水的声音,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忍不住站在门外喊了晓晓的名字,然后就听晓晓大声回答:“淼淼你等一下!等下我妈妈回来,我晚上要跟妈妈一起睡的,我要洗干净点!” 林淼一下就哽咽得张不开嘴了。 等了足足四十分钟,晓晓终于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头发湿漉漉的,光着脚丫子走出来,站在林淼跟前,哈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牙也刷了!该你了!” “嗯。”林淼轻轻应声了,进洗漱了一番,走出来时,客厅里已经一片宁静。 林淼走到晓晓房间前,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声音,林淼推门进去,打开灯,就见晓晓已经躺下了,闭着眼,在装睡。 林淼叹了口气,关上门,也关了灯,走到床前,爬了上去。 刚在晓晓身边躺下,晓晓突然就转过头来,双眼明亮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淼淼,你说我妈妈,十点钟能回来吗?” 林淼摘下手表,看了眼时间。 十点还差五分…… “可能要十一点才能回来吧。”林淼毫无根据也不需要根据地说着,把手表放在了床头柜上。 晓晓惋惜地叹了口气:“十一点我都睡着了,那就要等明天早上才能看到我妈妈了……” 林淼道:“嗯,早点睡吧,早上起来就能看到了。” 晓晓伸手抱住林淼,又吃吃地笑着问:“还好这里的床特别大,我们三个人都能睡得下。” 林淼笑了笑,晓晓把身子贴近一些,拥着林淼,呼吸慢慢变得平缓,沉沉陷入梦想。林淼却迟迟难以入眠,过了11点半,才终于睡了过去。 这一觉仿佛极短,完全没有睡够,林淼就被晓晓推醒了。林淼拿起放在床头的手表,睁开一只眼看清时间,才不过早上6点20多,平时这个时候,都是晓晓被林淼叫醒。 晓晓指着从门缝下透进来的灯光,显得很开心的样子道:“淼淼,我妈妈好像回来了,你看,外面的灯开了,我猜我妈妈昨晚上一定睡沙发了,我妈妈以前最喜欢睡沙发。” 林淼看着外头客厅里的亮光,想起是昨晚上他进来的时候,顺带就把灯留着了。 看样子,老林和江萍可能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林淼疲惫地爬起来,一件一件地把棉线衫套上,穿好衣服裤子,穿好鞋子,打开晓晓卧室的灯,又拉开晓晓房间里的衣柜,帮她把穿在里面的棉线衣翻出来,催着她把衣服穿好。 晓晓穿得很慢,穿每件衣服,都像是做仪式一样,穿了足足十几分钟,等林淼蹲在地上,帮她穿好鞋子,她才肯把手交给林淼,然后打开了房间的门。 晓晓走出房间,看了眼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着急了,冲着空屋子大喊:“妈妈!爸爸!小姨!”一边喊,一边奔跑起来,跑进老林和江萍的卧室,跑进林淼的卧室,跑到阳台,甚至跑进卫生间。 一圈下来,她最后终于走回林淼身边,抱着所剩不多的期盼,小声问道:“淼淼,我妈妈是不是跟小姨上楼去吃早饭了?” 林淼点点头,正想说是,门铃响了起来。 晓晓有点怕了,转头看看林淼。 林淼拉着她的手,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江洋双眼通红,张幼薇也是仿佛一夜没睡的憔悴样子。 林淼不等他们开口,就马上问道:“你们来送我和晓晓去学校吗?” 江洋点了点头。 晓晓仰头看着他们,扎心窝子地小声问道:“舅舅,我妈妈呢?” 江洋一哆嗦,眼眶一下就湿了。 张幼薇蹲下来,把晓晓抱进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林淼深吸一口气,问江洋道:“奶奶知道了吗?” 江洋摇了摇头,林淼说道:“先把晓晓送到奶奶那边去吧,今天先别上课了,我金校长打个电话,帮晓晓请个假。” “好。”江洋哽咽着回答。 林淼马上转身,给百里坊小学金校长家去了个电话,大清早的,把金校长从床上吵醒,言简意赅地说完后,不顾那边还在犯蒙,就直接挂了电话。 七点不到,林淼背起书包,带着晓晓跟江洋和张幼薇下了楼。 依然是七点不到,江洋开车进了三条巷,把晓晓送到了林淼外婆家里。老人家隐隐约约猜到什么,拉着江洋不放,江洋只能红着眼睛道:“妈,等我先把阿淼送去学校再过来行吧?” 林淼的外婆这才放了江洋,但整个人,俨然是有点站不住了。 晓晓交给了外婆,去学校的路上,江洋一边开车,一边擦着眼泪,等游泳桥下来,江洋开着车离去,林淼才问张幼薇道:“我大姨……是意外吗?” 张幼薇摇了摇头。 林淼感觉胃在翻滚,身体有种说不出难受,可说话的语气,却越发冷冰冰的,情绪淡漠得有点吓人,淡淡说道:“不是意外,就是人为,凶手抓到了吗?” 张幼薇还是摇头。 林淼又问:“那有线索吗?” “有。”张幼薇声音疲惫道,“舞厅里有人看到了,是个外地人,很壮,没有头发,长得很黑……” 林淼的眼神猛地一变,继续往下说:“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超过两百斤,是个胖子。” 张幼薇讶然望向林淼。 林淼抬头看着张幼薇,轻声道:“我认识他,你和舅舅,也见过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追凶 张幼薇把林淼送到学校后,就匆匆忙忙转头,到西城街道派出所报案去了。 只是她一去两个多钟头不回,林淼他们班丢了英语老师,早上前两节的英语课都没法上,只能临时改成口语课,拿沙阳来凑数,勉强应付两下。直到第三节老狄的历史课都开始了,张幼薇才终于跟吴宁祥和姜胜善一起返回学校,让全班脑补过度的男孩子们着实松了口气。回来就好,他们都以为是有坏人觊觎薇薇的美色,光天化日之下把薇薇老师抓走了…… 林淼艰难地保持着注意力,在老狄的课上做完一套文言文练习的专题卷,早上第四节下课后,正想去找张幼薇问一下情况,彭二月却探头探脑地走了上来,小心翼翼道:“淼哥,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林淼面无表情地看彭二月一眼,起身道:“上楼说。” 彭二月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在全班同学对他们两个居然没在第一时间往食堂跑的奇怪目光的注视下,跟着林淼,迎着初二两个班往下冲的人流,慢慢上了楼。 走到三楼,整层楼都是空的。林淼拐进走廊,随便找了个教室,推开拿出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开门进去,彭二月跟在林淼身后走进屋,林淼把门一关,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彭二月有点傻眼,不解地反问:“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你知道了?” 林淼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看彭二月尤其不顺眼,自不觉地凶狠皱眉道:“知道什么了?” 彭二月见状,不由跟个弱鸡一样,小表情很委屈、很受伤地说:“淼爷,你今天看起来好凶啊,我就是想跟你道个别而已啊……” 林淼保持凶恶状态,继续烦躁地问:“道什么别?” 彭二月道:“我爸说让我以后去京城跟我妈住,今天上完课,我晚上就坐飞机去京城了。我想我们以后可能见不到了,就想跟你拍照合影再走,相机我都带来了……” 林淼想了两秒,果断拒绝道:“不拍,毫无意义。” 彭二月却冷不丁来了句:“你果然是生我爸的气了是不是?” 林淼不由问彭二月道:“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彭二月摇摇头道:“他什么都没说,他这几天看起来一直怪怪的,昨晚上我都睡了,他还把我摇醒,让我今天过来跟你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让我提他向你道个歉。” 林淼沉默片刻,对彭二月道:“有空告诉你爸,淼爷不接受道歉。” 说着,直接打开教室的门,转身下了楼。 彭二月走出教室,关上门,看着林淼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难过地叹了口气。 好容易有个他能看得上眼的朋友,貌似莫名其妙就闹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月月对人生产生了新的疑问。 林淼下了楼,直奔食堂。 到了食堂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全程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搞得张雪茹都不敢跟他搭腔,一顿饭吃得及有效率,十分钟解决战斗,然后扔下筷子就去找张幼薇。张幼薇果然在办公室里没走,累得趴在桌上补觉,林淼走上前,小声喊醒她:“舅妈。” “嗯?”张幼薇睁开眼,看到林淼,伸手摸了摸林淼的头。 林淼问道:“早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幼薇说话都提不起声音道:“画了一早上的素描,把人像画出来了,但是警察说怕引起社会恐慌,也怕打草惊蛇,只能先暗地里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林淼又追问:“那老彭家呢?” 张幼薇道:“暂时也不能动,警察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人就在彭朋家里藏着。” “妈个逼,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老彭家里有直升机、有游艇,海陆空齐全,真想跑,等到明天天亮就没人了!”林淼有点气急败坏。 张幼薇这时也心情教育林淼不能说脏话了,叹了口气,小声道:“淼淼,我知道你生气,但就算你现在再生气,这件事也只能交给警察去办……” 林淼嗯了一声,再看张幼薇快累趴的样子,不由道:“舅妈,你干脆先回家休息吧,下午请假好了,你再出什么事情,我舅舅也要崩溃的。” 张幼薇想了一下,点头道:“也行,下午的课先让方老师代一下。” 说着便站起身来,拿起包,就要往外走。 林淼却叫住她道:“等下,我喊个人送你回家!” 张幼薇笑了笑。 林淼匆匆跑出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把班上个子最高的许风帆和刘少锋拉了过来。 张幼薇笑道:“至于吗?我从这里走回家,最多也就十分钟。” 林淼喊道:“那我不管!反正现在你们谁都不许再出事了!” 张幼薇看着小豆丁认真的样子,摸摸林淼的头,带着两个护花使者,走出了办公室。 短暂的午休过后,一整个下午,林淼注意力相当涣散。 咬着牙刷完两套题,到第四节课的时候,已然完全没了做题的心思。 他干坐着放空,脑海中时不时想起前世来。 江娟原本是不该卷入这件事的…… 她本该活到六十岁依然好好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没心没肺地变成一个快乐的妖艳老太太。 可是现在,说没就没了…… 老子一重生就变天煞孤星了吗? 林国玲判十年,江娟被害,连克勤的饭店都被推倒了…… 林淼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不觉,放学的铃声就响了。 庄佳佳见林淼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问道:“林老师,你今天怎么了啊?” 林淼背起书包,对庄佳佳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问。” 庄佳佳有点想哭。 这时教室外头,同时来了两个人。 江洋和彭二月家的司机站在门外,彼此对视一眼。 江洋的眼珠子比早上更红了两分。 彭二月家的司机看他一眼,就把头转了过去,有点不敢和江洋对视。 林淼和彭二月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彭二月朝林淼挥挥手,林淼点了下头,连句再见都没有,便目送彭二月跟着他家司机走远。 江洋搂着林淼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林淼问道:“去哪里?” 江洋深吸一口气:“殡仪馆。” 林淼沉默了一下:“奶奶和晓晓过去了吗?” 江洋嗯了一声。 林淼道:“我中午让薇薇先回家休息了。” 江洋点头道:“让她好好睡吧,昨天一晚上没睡。” 甥舅俩边说边往外走,林淼又问:“你这个样,还能开车吗?” 江洋露出个惨笑:“我叫阿斌过来了,他开车应该问题不大。” 林淼也抽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瞎扯:“嗯,问题大的话,我们就一起死路上。” 两个人出了校门,往江洋惯常爱走的湖滨路方向去,却没想到,平时总是走蛟龙巷过的彭二月,今天也走了这个方向。林淼和江洋隔着二十来米远,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彭二月和他家司机后面,慢慢走出湖滨路产业园北大门,快走到小桥旁的时候,却突然见到一个戴帽子的胖子,从北边的小弄堂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彭二月家的司机身旁。 林淼陡然间眼神一变,拉着江洋站在了原地。 前头彭二月家的司机也明显被吓了一跳,拉着那胖子,加快脚步,走出了石桥。 “走!”停住脚步的林淼,突然又拽着江洋的手,蹬腿跑起来。 江洋不由得一脸疑惑,跟着林淼往前跑,一边问道:“怎么了?” 林淼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心跳加快,喘着粗气道:“我看到凶手了!就在前面!” 江洋稍微一愣,随即一把抱起林淼,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拔腿就往前冲 第六百四十九章 索命 湖滨路北段小石桥外,一辆白色的捷达,和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两辆轿车车头冲着车位,扎眼地一前一后停在小石桥出入口处的左右两端。彭二月被自家司机火急火燎地推进副驾驶座时,坐在后面白色捷达车里的王斌正在打呵欠,他从中午开始跟着江洋到处跑,这一整个半天,差不多绕着半个瓯城区跑了三个来回,车技稳中有升,但也确实是有点累。 不过毕竟是年轻力壮,累归累,眼睛却不花,耳朵也还好使,呵欠一停,隔着五六米的距离,他还能隐隐约约听清楚,前头两个人在吵架。年轻司机把小胖子的车门关上后,转头就呵斥后头的大胖子,声音听起来很愤怒:“你特么昨晚出去乱来,老板差点被你害死!” 大胖子却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开门就坐进了后排。 司机黑着脸也没磨叽,直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桑塔纳随即发动,翩然而去。 王斌揉揉脸,也不知道对面到底在说什么,刚闭起眼睛,想再眯一会儿,却突然听到副驾旁的车门砰的一声响。王斌猛抬起头,发现后座上多了个满面杀气地小豆丁,再一转头,又见到一双鲜红的眼珠子,下意识还当是见鬼了,十足十地吓了一跳,可心脏还能剧烈跳起来,就听江洋冲他道:“跟上前面那辆车!” 王斌愣了两秒,江洋着急喊道:“开车啊!” “哦!哦哦哦哦……!”王斌着急打火,却笨手笨脚半天都打不起来,江洋看得窝火,直接把他赶到副驾驶座上,然后自己三两下把车子发动起来。 但这时再一抬头,早就连对方的车屁股都看不到了。 “妈个逼!”江洋愤怒地拍了下方向盘。 却听林淼沉声说道:“往西面开,开快点,还能追上!” 江洋一听,二话不说就猛踩油门,捷达车发疯一样,呼啸而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斌面对一大一小两个老板,心里略微有点发虚,小声问道:“江总,出什么事了啊?” 江洋红着眼道:“跟你没有关系。” 林淼却道:“有关系的。阿斌,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全当没有看到。” 王斌有点紧张了,嗯了一声,然后瞥一眼后视镜,只见林淼低着头,正把抱书包放在身前,两只手在书包里掏来掏去,也不知道是在折腾什么。 车子开进望江路后,过了三四分钟,就追上了前头不紧不慢往西郊方向去的桑塔纳,王斌脸上一喜,想跟江洋和林淼说句话,却见两个人都是满脸阴沉,不禁又把话咽了回去。 …… 前头的桑塔纳里,开车的司机小哥,火气已经控住了,但依然板着脸,对黑胖子抱有相当程度的不爽,紧皱着眉头道:“你知道现在全市有多少人在找你吗?老板本来昨天下午就想安排你出去,现在估计没那么容易了。你特么昨天到底是怎么想的?” 黑胖子全然无所谓地哈哈一笑:“什么怎么想?老子马上就要走了,出去爽一把不行吗?妈个逼昨天舞厅里那个妞,扭得那么骚,我特么问她多少钱能过夜,那娘们儿居然一巴掌就过来了,你说她是不是活该要被老子操死?” 司机小哥问道:“你知道那个女的是谁吗?” 黑胖子呵呵笑着反道:“王建新的女儿啊?” 司机小哥忍不住咆哮出来:“傻逼!那是林国荣的大姨子!” 黑胖子闻言一怔,随即却变态地兴奋笑道:“我草!这么巧?老子还当那娘们儿是鸡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彭二月却完全就像没听到一样。 从小到大,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类似的对话他也不是头回接触了,听多了,就当自己是在看电影。他无意识地看着车门外的镜子,看到后头有量白色的车一直跟着他们,可也还是不想吭声。跟车里这两个货,他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按淼爷的话讲,大暴力能维护世界和平,小暴力就纯粹是搅屎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人生就是活在粪坑里,不管再怎么努力,带给世界的也就只有感官上的恶心,以及对他人生活环境的败坏。 小月月对此深以为然。 司机小哥板着脸不说话。 黑胖子突然指路道:“别拐弯,继续往前开,我刚跟老板通过电话,我现在直接走。” 这回换成司机小哥一愣,问道:“从哪儿走?” 黑胖子笑道:“林国荣家的沙场里有个码头,老板的船马上来接我。” 司机小哥皱着眉头道:“出海口现在两个中队的人守着,我怕你上了船也走不了。” 黑胖子笑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老板早就算到了。接我走的那艘游艇刚改装过,四个发动机,全都是从战车上拆下来的,开起来跟飞机一样快,船上挂的是澳大利亚的旗,开船的是澳大利亚洋鬼子,这特么都要出不去,老子就当今天是活该死在这儿。等出了12海里线就有人接,老板他家老头子,刚带队去外地拉练了,这两天这片海上一个人都没有。” 彭二月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游艇开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吧?” “是啊。”黑胖子身子往前一倾,扒着副驾驶座的椅背笑道,“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沉海里。叔叔替你爸卖命这么多年,这艘船算你爸给叔叔最后的礼物。” 彭二月却叹道:“可惜了……” 本来他还想请林淼和晓晓再到船上玩一次的。 那可是开起来像飞机一样快的船啊…… 桑塔纳开出江滨路,驶入西郊街道。 天色逐渐暗下来,路两旁路灯很少,大冷的天,行人更少。 司机小哥满腹心事,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二三十米外,一直吊着一辆白色的车。 桑塔纳开起远光灯,照亮前方的路,不多时,就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生锈的大铁门紧闭着,大铁门外,贴着市环保局的封条。 桑塔纳在大门前缓缓停下。 司机小哥和黑胖子从车里出来,两个人走到大铁门前,看着把门的铁将军,司机小哥仰头看了眼并不高的大门,对黑胖子道:“翻得过去吗?” “翻特么个逼!”黑胖子从怀里掏出一把沉甸甸的样式见所未见的手枪。 司机小哥一把拦住他道:“你特么疯了?把人招来怎么办?” 正说着话,巷子外陡然响起一阵凶悍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司机小哥身轻如燕地机敏往边上一闪,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就见一辆车子发疯般冲入巷子,一头撞上了桑塔纳的车屁股。站在车子和铁门之间的黑胖子猝不及防,连人带车,竟生生冲塌了铁门。寂静的寒夜里,铁门铿锵作响落地,砸碎了冻得脆硬的沙场入口的路面。 司机小哥转头朝巷子后面的肇事车望去。 捷达的车门一开,江洋红着眼睛下来,看他的眼神,宛如索命的恶鬼 第六百五十章 手刃 刺骨的江风,带着哨响,穿堂而过,卷起满地的灰尘。 江洋迎着风,步履坚定地朝趴在前头地上的黑胖子径直走去,走过司机小哥的身旁时候,小哥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江洋,明知故问但又不得不问地问道:“干嘛?” 江洋冷冷看他一眼,无需任何多余的解释,甩开司机小哥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司机小哥急忙抓住江洋的肩膀,江洋二话不说正要动手,前面趴在地上的老黑棒子,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刚纠缠到一起的江洋和司机小哥,齐齐朝老黑棒子望去。 只见老黑棒子低着头,艰难地喘着粗气翻过身,然后像动物一样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缓缓把身体撑起来,他握枪的手,擦伤很严重,却始终紧紧抓着枪不放。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听使唤,完全找不到重心,眼前一阵阵的犯晕,仿佛不这么四肢着地,随时都要再倒下去。 江洋见状,一把甩开发呆的司机小哥,咬牙切齿冲上去,就要补上一刀。 听着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老黑棒子朝着地面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拿人命当回事的笑容,嘴巴微微一咧,哈出一口气白气,他知不道来的人是谁,也不打算知道,就那么默不作声的,一句话都没说,突然便抬起手,枪口对准对着前方,直接摁下了扳机。 砰! 寂静漆黑的小巷中,像是炸了一颗祖宗级别的二踢脚。 突如其来的枪响,让所有人全都陷入了静止不动。 江洋猛然站定,从报仇的冲动中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虚汗。 万幸,貌似没有打中…… 司机小哥愣了两秒,破口大骂:“老黑!你特么疯了吗!?” “呵!”黑胖子喘着气冷笑,从一手撑着地,用很慢的动作直起身子,枪指着江洋道,“草特么的,老子不先弄死他,难道等他来弄死我吗?” 坐在后面车里的王斌都看傻了,难以置信地嘀咕:“这特么还能站得起来?” 话音刚落下,又见前面被撞坏车尾的桑塔纳里,副驾驶座上晃晃悠悠下来一个小胖子,彭二月满头是血,人都撞傻了,他懵逼地站在原地,看看老黑棒子和司机小哥,又看看被老黑棒子拿枪指着的江洋,眼里满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茫然。 司机小哥见彭二月一副脑震荡的样子,顿时心头一紧,喊道:“小朋!” 彭二月傻傻地看着司机小哥,身子有点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斌见状,转头看了眼同样一脑袋磕在车靠椅上,磕得爬不起来的林淼,然后一咬牙,赶紧跑下车,冲到彭二月身旁,想把他抱回车里。不想刚抱起彭二月,老黑棒子的就突然调转枪口,指向王斌道:“把我家小老板带过来,对!带过来!不然老子一枪崩了这个矮子!” 老黑棒子的枪口又指回了江洋。 司机小哥抓狂了,愤怒咆哮道:“老黑!你想干嘛?!” 老黑棒子的脑子逐渐清醒,头也不晕了,耳朵也不嗡嗡响了,浑身轻松愉快道:“不干嘛,带小公子上船兜一圈,我到了地方,就把他还回来。” 司机小哥不由骂道:“你妈个逼!养不熟的狗!” 砰! 枪口火光一闪,司机小哥只感觉身体一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感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腿上传来,他捂着腿,倒地发出一声连音调都控制不住的惨叫:“啊!” 老黑棒子冷着脸道:“大家都是狗,要骂也轮不到你来骂。” 司机小哥喘着粗气,痛得浑身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连嘴都张不开了。 老黑棒子又转头看王斌一眼,眼里满是凶光:“把人带过来。” 王斌盯着老黑棒子,却一动不动。 老黑棒子不说话,往前迈出一步,站在离江洋都不到两米远的位置上,举起枪,对准江洋的脑袋,意思很明显,王斌不把彭二月交出来,他就开抢打爆江洋的头。 三个人对峙着,一阵寒风卷带着奇怪的声音,从巷子里呼啸而过。 伴随着这阵风,三支暗箭,直冲老黑棒子面门而去。老黑棒子对直觉极其敏感地一闪身,躲开了其中两支,却还是有一支弩箭歪打正着地直刺入他的胳膊,这一箭,立马激起了他的凶性,老黑棒子把枪对着暗箭发出的方向,又开出一枪。 江洋惊慌喊道:“阿淼!” “妈个逼!他没子弹了!”暗处响起一声大喊。 江洋不疑有他,立马就要冲上去。 老黑棒子拿枪指住他,大声喝道:“你试试!?” 江洋脚步一停。 林淼却从暗处走了出来,诸葛连弩指着老黑棒子,心脏跳得跟马达一样快,声音都打颤了,心里怕到冷笑道:“试试就试试。” 老黑棒子把枪口对准了林淼。 林淼还在说话:“我们小学外头有个做手工很厉害的小哥,去年我买了他的货,救了我和我家小媳妇儿两条命,今年我又跟他定做了一把新的,就是我手里现在拿着的这把。我给这把连弩起名字叫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纪念我的爱情,也纪念这把连弩,一次三只箭,一次能连按三发,方圆十里之内,谁敢跟我叫板,我就让他桃花儿朵朵开,这名字起得有水平吧?” 老黑棒子盯着林淼不说话。 林淼又自顾自得继续道:“你猜猜看,我为什么知道你枪里没子弹了?因为帮我做这把连弩的小哥,车床手艺很好,可惜还是做人格局不够,做武器不敢往大了想,每次最多就是三发。前些天他跟我说,他做了单大生意,拿到的钱足够他回家盖一间大房子,再养个七八头猪,有了房子、有了猪,老婆也就有了,我猜他家里应该还有个爹,还有个娘,说不定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他,在这里赚了钱寄回去,他们好拿这些钱去上学,买衣服,买点零食,但是你个王八蛋,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他么的倒好,杀人越货,克林顿都比你有良心啊。” 老黑棒子突然冷笑道:“妈个逼,老子早就看你这个兔崽子不顺眼,早知道我头一天见到你,就该把你弄死。” 话刚一出口,林淼突然手指一动,三根弩箭激射而出! 老黑棒子一躲,扔掉手里的枪,反手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地扯出钉在胳膊上的弩箭,向江洋直刺过去,江洋早有准备,双手握住老黑棒子的手腕,老黑棒子瞬间抬脚,一膝盖顶在江洋肚子上,江洋闷声一声,老黑棒子身后却传来破空之声,王斌身手出乎他意料的迅捷,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更不知道这货什么时候手里就多了块这年头被随意丢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搬砖,一下就朝着他的后脑勺,猛地砸了下去。 江洋和老黑棒子几乎同时应声倒地。 王斌受了不小心的精神刺激,嗷嗷叫着,控制不住地拿搬砖在老黑棒子的头上又猛砸了四五下,才总算冷静下来,然后把搬砖往地上一放,扶起江洋道:“江总,你还好吧?” 江洋被老黑棒子那一膝盖,顶得说不出话来。林淼看了眼扑街的老黑棒子一眼,正要叫江洋报警,那棒子却突然又跳起来,一个健步冲到彭二月身边,一胳膊锁住彭二月的脖子,穷凶极恶地喊道:“都特么别过来!不然老子拧断他的脖子!” 话音刚落下,江面上就传来一阵嚣张的马达轰鸣声。一道强光从游艇射到岸上,随后林淼便听到,底下传来那土澳乡下口音浓重的喊话:“走了!哥们儿!” 老棒子用英语大声回答:“来了!” 他脸上露出狞笑,拽着彭二月,面朝着林淼三个人,慢慢往后退去。 林淼端着连弩追上去,脸色很不好看。 只有最后一次发射的机会了,而且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误伤倒彭二月。 彭二月看着林淼,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淼哥!你不用管我!他不敢动我的!” “傻逼吗!?”林淼喝道,“待会儿他到了地方,你就要喂鱼了,狗屁的不敢动你!” 老黑棒子冷笑道:“小朋友,你挺了解我的嘛。” 林淼举着连弩,一步一步紧逼着老黑棒子:“对,我不但了解你妈,我还了解你爸,要不是满屋子禽兽,怎么能养得出你这种畜生。” 老黑棒子笑道:“对,老子就是畜生,你猜我昨天操你大姨的时候,是先杀后奸,还是先奸后杀?你大姨身材不错,奶大屁股翘,操起来真特么的舒服。” 林淼停了下来,不说话了,举起连弩,认真瞄起老黑棒子的头。 老黑棒子道:“你也只有一发子弹了吧?” 吧字刚出口,身体却陡然一硬。 三根弩箭的尾巴,明晃晃露在他的嘴巴外面,弩箭由下而上地从他的嘴里射进去,射穿他的上颚,钉进他的脑子。老黑棒子铁塔般的身体微微一晃,带着彭二月,轰然倒在了地上。 江洋和王斌飞快冲上前来。 江洋一下子把林淼抱住,吓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斌穿过林淼,直接跑到老棒子跟前,想把彭二月从老棒子怀里拉出来。不想老黑棒子居然到这种程度还没死透,眼睛大大地睁着,紧紧抓住彭二月不放。 王斌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妖怪,大喊道:“还没死啊!” 林淼听到,推开江洋,摘下小书包。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只二哥大,递给江洋道:“报警,叫救护车。” 江洋一愣,皱眉看着扑街的老黑棒子道:“救他?” 林淼指了指躺在巷子里的司机小哥:“那个,快流血流死了。” 江洋哦哦应着,拿过二哥大,急忙开始拨号。 林淼低头又在书包里掏啊掏,边掏边走到老棒子跟前蹲下来,终于掏出几十根备用的弩箭,乒乒乓乓扔在地上,慢吞吞地装着弹,聊天一般的口吻对老棒子道:“一般来说,我很少在受过训练的项目上,连续失手三次,今天三中一,算是正常发挥。其实你一开始要是不反抗的话,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把你交给警察了。 但是怎么说呢,其实我这个人,杀心也是挺重的,不过我跟你们这些禽兽畜生不一样,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的嘛,不一定非要物理毁灭对不对? 不过对你的话,我觉得还是物理毁灭最合适。毕竟你除了这条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像我们,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追求,还有理想,还有信仰,你随便动我一下,我都可能不舒服得跟死了一遍一样。你不一样,你只有新陈代谢停止了才叫死了,就跟动物一样。” 林淼装好三根弩箭,拉出另一个箭槽,接着装另外三根:“我大姨她明明该活到七八十岁的,那么多阳寿给你糟蹋了,你说你不还债,还能谁来还?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脏了我的手,哪有立志要成为祖国栋梁的八岁小孩亲手杀人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这种货色,也能算人吗?还是我师兄有慧眼啊,看到老彭跟你搅在一起,马上就弃暗投明了。” 老黑棒子躺在地上等死,终于开始怕了,不住地冲林淼摇头,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码头下面,不知道岸上发生了什么的土澳,等得不耐烦地大喊:“比利!你特么在上面干嘛?” 林淼转头就冲底下吼:“你的比利被我弄死了!滚!傻逼!” 王斌愕然看看林淼,对林总高超的英语水平很是敬佩。 底下安静片刻,随即便马达声轰鸣作响,立马不讲义气地逃走。 这时候,远处又仿佛有警笛声传来。 江洋走到林淼身边,和王斌一起掰开老棒子的手,把彭二月抱了出来。 林淼动作娴熟地装完最后三根弩箭,连弩抵在老棒子太阳穴上,叹了口气:“人呐,一辈子到底是活个什么?中间的过程,我有很多答案,但看你现在这样,最后一天的话,我觉得就是活个善终吧。算了,不吓你了,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自己动手,真是太特么lw逼了。” 说着手指轻轻一摁,再摁,三摁。 九道弩箭,射透老黑棒子的面庞,几缕鲜血沿着他的脸流到地上。 林淼站起来,把射空的连弩交到江洋手上,然后转过头,看了看三个呆住的人。 王斌开口道:“林总,我崇拜你。” “嗯,我知道,我也崇拜我自己。”林淼喘着粗气,快步走到一旁,弯下腰来,吐了一地。 江洋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林淼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擦嘴,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响,红蓝相间的警灯,透过巷子,照进沙场。 林淼随手把纸一扔,快步走到巷子口。 只见巷子外面,七八两警车和几十辆警用摩托把路堵得密不透风。 徐毅光带着一群特警,慌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 破事归一 瓯城区公安分局就在市府路上,林淼几个人从沙场到公安分局,再从分局出来,是两个半小时之后。七点多的市府路华灯初上,沿街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路上到处都是行人。江洋站在公安局外,掏出烟,给王斌点了一根,王斌受宠若惊。 林淼则微微呼出一口气,忍不住仰头看了看天。重生一年,直接带走人命三条,间接带走人命三条,间接造成十年以上徒刑超过二十人次,老子到底是带着什么使命回来的,跟别家发财、升官、推土机的重生者,路数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啊…… 三个人站在路边,一时间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不得不说,刚才大家伙儿在局子里的配合还是挺不错的,江洋和王斌把干死老黑棒子的事全都揽了下来,被重点隔离的林淼小朋友则是从头到尾打死否认,吓得差点自闭的彭二月,什么都没交代,就被某位两杠两星的解放军同志接走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爷爷派来的。 至于司机小哥,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等救醒过来,要么当传说的污点证人反咬老彭一口,要么就忠心到底,装失忆、装脑残、装中风,貌似都是不错的选择,不过细想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他顶多就是个放风的,知情不报而已,判刑也判不了几年,毕竟今天已经是1996年1月1日了,以95年为界限的严打行动,刚刚过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再有。 司机小哥无疑是幸运的,就像江洋和王斌,莫名其妙就被定性为了见义勇为,帮助警察破获省厅督办大案,而林淼给徐毅光交的底,总共也就四条:一、老黑棒子就是12月中旬烈士山杀人案的凶犯,被害者车床小哥是东瓯市本地人,家住东瓯市最西的泰隆县山区,现场那把只能装三发子弹的手枪和自己的诸葛小连弩都是小哥的作品,老黑棒子杀人越货,杀死了他林淼小朋友此生最信赖的武器供应商;二、老黑棒子也是昨天那场凶杀案的凶手,江洋找上他,只是出于巧遇,属于老天开眼系列;三、老黑棒子曾经为老彭服务,这一点所有参加过林淼小朋友生日宴会的领导们都能作证。四、老黑棒子最终死于诸葛连弩,是江洋动的手,前提是老黑棒子疯狗咬主人,绑架了彭二月,司机小哥的断腿可以作证。 所以在整个案件过程中,林淼小朋友所扮演的角色,其标签就是无辜、倒霉、好刺激。 亲自审问林淼的徐毅光副局长虽然对林淼的供述半个字都不信,但出于某些路人皆知的原因,他不得不承认,林淼的供述,就是最符合当前局面的供述。 老彭彻底完了。高老三估计也翻不了身。所有影响东瓯市当前稳定大局的不安定因素,终于在这一晚,随着三声枪响,彻底消除,一切的一切,全都尘埃落定。 江洋和王斌接受完询问,带着最后一个出来的林淼,离开了瓯城区公安分局大楼,只是明天还需要再去一趟检察院说明情况。不过林淼就不用再到处跑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光芒闪耀四方,比开挂还管用。饿了一晚上的林淼,领着江洋和王斌去肯德基打包了一堆快餐,王斌狼吞虎咽地吃了个汉堡,就继续开车,前往原本该去的目的地市殡仪馆。 市殡仪馆开在瓯城区最西端,到地方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江洋和林淼走上高高的台阶,仰头就看到建在山腰上的殡仪馆里一片灯火明亮。走上平台,平台外满是到处飘飞的纸钱的灰烬,馆外大门口排着十几个花圈,林淼走近了看,却发现并不是给江娟送来的。 甥舅俩走进殡仪馆大门,沿着通道,右拐走了二三十米,才走到江娟的灵堂前。 灵堂里人不多,江萍和老林都在,林淼的外婆坐在椅子上,晓晓红着眼睛,麻木地站在棺材前,看着躺在里头的妈妈。林淼和江洋同时有点不忍心走进去,但还是被屋里的人发现了。 “阿淼……”外婆一张嘴,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 林淼走上前,让老婆抱了抱他。 外婆摸了摸林淼的头,又放开他道:“去看看你大姨吧,最后再看一眼。” 林淼嗯了一声,走到晓晓身旁,静静地看着平躺在棺材里的江娟,然后转过头,轻轻抱住晓晓。晓晓瞬间像是找到了支柱,紧紧抱着林淼,嚎啕大哭起来,不住地喊:“淼淼!我妈妈没了!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林淼抱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难受得不知该怎么安慰。 晓晓一哭,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外婆哽咽着骂道:“这个笨蛋,让她正经点过日子,让她正经点过日子,一辈子活到死连个家都没有成,人走了连个灵堂都要摆在殡仪馆,等头七晚上都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这里来……” 满屋子人哭了半天,到了九点,殡仪馆的值班人员就忍不住来催了,总不能让这么多人哭一晚上。老林好歹还算个名人他的破事儿还没那么快传遍全市,跟殡仪馆的值班领导商量了一下后,领导同意林淼一家子下周日过来守灵,钱的话多少再加一些,等头七过去,次日就直接在殡仪馆这边火化,也省了全家人敲锣打鼓吹号,绕城走一圈的麻烦。 出了殡仪馆,林淼牵着晓晓的手,跟老林和江萍上了自家的桑塔纳。 江洋则负责先送林淼的外婆回家。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学院路才分开,林淼没问老林今天有没有去区人大报到,估计也是没去,也没问老林没有没向江萍坦白,估计也同样没有。过了老半天,从学院路到华侨大酒店的路都开到大半了,林淼才突然说道:“爸,知道前几天烈士山那个凶杀案吗?” 开车的老林嗯了一声。 林淼又道:“那个凶手被抓住了,和杀大姨这个案子,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江萍猛地转过头来。 老林皱眉道:“疯什么疯?人都走了,坐下慢慢听!” 江萍疯叫起来:“死的又不是你姐!” 老林也有点情绪失控,把着方向盘怒吼:“那全家一起死好不好!?现在就找条河开进去!” “喂喂,你们要死别搭上我啊,我人生才刚开始呢!”林淼有点蛋疼和烦躁。乱七八糟的事情凑到一堆,重生者也保持不了豁达,该火大的还是要火大。 老林和江萍稍微消停了点。 林淼暂时不想再开口说话,一直等车子开回酒店,全家人显得异常憔悴和悲戚地在酒店大堂一堆服务员的注视下进了电梯,林淼才开口道:“人是我杀的。” 老林和江萍有点惊愕地看了看林淼。 林淼果断又道:“具体的你们明天去问舅舅吧,不过我跟公安局的人说,是舅舅动的手,你们心里有点数,以后说漏嘴也不要紧,反正也没人回信,不过要是别人再多问,你们最好别顺着往下吹牛逼,喝多了尤其要控制自己,这种事没什么好炫耀的,别人知道了不会多高看你们一眼,别人不知道也不影响你们以后过日子,记住了吗?” 林淼左右看看老林和江萍。 老林道:“爸心里有数。” 江萍却是个不爱被人管教的,尤其忍不了林淼对她这样说话,脸色不好看地故意不吭声。不过既然脸色不好看,那想必应该就是记住了,林淼也不逼她说出来。 从昨晚八天到此刻,连轴转了将近24个小时,江萍强打精神地洗了个澡,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直接就进屋睡了。老林则比较能熬,这时还有心思点了两个菜,叫了碗海鲜面,拿出啤酒打开电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林淼把晓晓哄进卫生间洗澡,自己则坐下来,问老林道:“爸,你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妈说?我妈明天去街道上班,估计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街道里那些老娘客,看咱们家倒霉,估计还是挺开心的。” 老林摇了摇头,眼里透着哀伤:“随那些老娘客说吧,先把你大姨的丧事办完,你妈要是想离婚,那就离了。这事是我对不起她。” 林淼提醒道:“离婚的话,以后你就只能一个人过了。西城街道的房子要给我妈,京城的院子,以后一人一半,你接下来住什么地方,要自己想办法。” 老林淡淡笑道:“放心,爸身上的钱,再买套自己住的房子还是轻松了。” 林淼继续提醒:“以后我挣的钱就是我和我妈还有晓晓的,跟你关系就不大了,除非你退休了,我再给你钱养老,你生病了可以找我报销医药费,吃喝嫖赌我是不负责的。” 老林无语地看林淼一眼:“爸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东西?” 林淼坦诚道:“不至于,你在我眼里还是挺不错的一个爸爸,不过既然马上就要分家了,我觉得还是先把事情说明白比较好。毕竟你的品牌价值,接下来估计是要崩得一干二净,卖书是不可能了,别人也不会来找你了,你现在一个月好几万的花销,大手大脚惯了,由奢入俭难,我怕你以后过不了苦日子,所以先给你做点心理建设,也省得你隔三差五来找我借钱。” 老林哭笑不得,又双手捧住脸,猛搓了记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突然道:“你妈不会跟我离婚的,这点事情,她要离早就离了。你妈怀你的时候,我跟你大姨……” 林淼:“操……” “算了,不说了。”老林很渣又很难过地摇了摇头。 这时洗完澡的晓晓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走过客厅,看看林淼和老林,红着眼小声说了句:“爸爸,淼淼,我睡了啊……” 林淼和老林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 这天晚上,林淼又睡到了晓晓的房间。 晓晓像害怕失去他一样,抱他抱得很紧。 次日早上醒来,胸前又被哭湿了一片。 第六百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元旦过后的几天,林淼感觉整个世界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那种充斥在空气中的暴躁,以极快的速度,一下子全都冷却和平静了下来。本该彻底爆发的江萍,表现得比林淼预料中的安静两百倍,周二下班之后,不声不响地收拾了衣服,带着晓晓搬去了林淼的外婆家,摆出一副要和老林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没带走林淼,毫无疑问就是留下了余地。 离婚是不会离婚的,顶多分居两个月,然后她就会把这份屈辱咽下去,跟着米田共和记忆一起排除体外,过去她是这么做的,以后应该还是这样。 不同的区别只在于,以前老林出轨,只有当事人知道,而这一回,风言风语就比较多。 江萍是藏不住话的,估计在街道里就跟同事们哭过,然后收获一些廉价的安慰,比方“男人就是这样的”、“以后收心了就好”、“阿荣这次也算得到教训了”、“下次他就不敢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然后所有的风言风语,就势必要通过这些江萍的好同事的嘴,一周之内全都被确定为口头上的事实,也就是“绿了,绿了,林国荣被绿了”。 东瓯市全市人民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当然,个别人肯定还有不服气的地方,就是老林落马的程度还不够彻底,从新晋的林处长变成副主任科员,一听还带着副主任两个字,那些要坚决彻底一往无前打倒林国荣并踩上一万脚让丫永世不得翻身的人,就好气好气地拍桌子:他怎么能还有个副主任当呢!? 一辈子没进过体制的人们,搞不懂领导职务和非领导职务的区别,也搞不懂行政等级和职称等级的区别,只是纯粹的很不爽,为什么林国荣搞出了这么大的桃色新闻,结果报纸上也不等,电视台也不播,林国荣居然还能继续当他的副主任的“官”,简直是官官相护岂可修! 老林迎着这些实际上他根本听不到的风言风语,抱着只要王建新还在,自己就有起复的一天的心思,终于去了区人大报到。只不过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事实,老林这回背上的处分里,有一句说明是“两年之内不得以任何形式提拔”,连同上回省里下达的“一年之内不允许提升行政级别”的处分,相当于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老林绝对别想回到之前的位置,而三年之后,王建新就任满退休了…… 东瓯市暗地里的大斗争,老林不幸成了最亮眼的那颗炮灰。但终归个人问题在前,处分结果在后,市里头纵然有想替老林说话的人,在大义面前,终归还是开不了口。 而且鉴于这件事的波及范围之广,在普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肚脐三寸以下的聚焦范围之外,市里头实际上还发生了许多别的事情,某些人事方面的调整,老百姓全然不在乎,却十足十地牵动着政府办公大院里每个人的神经,这种牵动,甚至让不少人彻底把老林裤裆里的那点破事从注意力中抹去和某份提交到省组部的长长的人事调整名单相比,老林不重要,直接把老林拉下马的貌美小姑娘也不重要,但大家自身的利益,那就真的相当相当重要。 林淼对这份名单也很关注,可惜老林换了地方上班,每天接送他上学和放学的人也变成了王斌,林淼的消息来源渠道被断,从王斌嘴里听到的,也就只有关于江洋和路面上的一些东西。 风波初定后,江洋名下的几个项目,迅速复工。 沙场、江海房开和已经退出股份的克勤的饭店工地,三个被迫停止的项目中,最先有动静的,反倒是利益纠葛最复杂的江海房开。周日市里头刚开完会,大罗镇的项目周一就稳步进入了立项程序,郭凤祥和王梁一手操办,根本用不着林淼这个大股东费心。 不少退股的股东想要加回来,但郭凤祥、林淼和江洋都不同意,王梁独木难支,一心想引入帮手的计划暂时搁浅,但估计以后还会有动作。 不过以后是以后,眼前看来,江海房开的前景简直是明亮如早上点钟的太阳,只要耐心等下去,分分钟绝逼要如日中天。万隆房开一退场,江海房开先是拿下了大罗镇300亩的配套设施用地也就是大学城建成之后,给教职员工建的配套住院,听说还要给瓯医盖一间附属医院,相当给力;除此之外,万隆房开在观音庙巷一刀划下来的湖滨路产业园三期工程地块,也通过郭凤祥和王梁的操作,转移到了江海房开旗下,明后一整年,江海房开的项目多得简直做不完,真忙起来,搞不好连王斌这货都没时间来给林淼开车。 克勤的西城街餐馆工地是第二个复工的,周三早上工人们陆陆续续到齐,工地的钻头一响,住在附近的居民和整个西城街道的人就知道,老林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仔细算算,好像也就十来天功夫,有些人甚至完全没注意到工地停工过…… 丁山和克勤为此专门到酒店拜访了一下老林,说了些客气话,克勤更是自责个不停,说自己不该听家里老娘们儿的话,老林很烦躁,只招待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借口自己要忙,下逐客令把人赶走了。林淼很能理解老林的心情,如果他现在一切都好,克勤和丁山找上门来,他大可以胜利者的姿态,尽情地玩弄克勤和丁山两个人的感情,但现在他自己都完蛋了,再看克勤和丁山的东山再起,不对比什么事都没有,一对比简直特么的糟心。 反正在老林看来,这回的事情,所有被卷进去的全特么占了便宜 只有他一个人,成了炮灰! 但好在到星期五的时候,安慰他的人很快就来了。 江洋占股超过30的沙场,因为涉及命案,到了周五早上才正式被允许开工。当天晚上,毅然决然退了股的林国华就带着叶慧芬到了酒店,两口子那叫一个姿态放得够低,就差跪下来给老林磕头了,老林却始终端着架子,表示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件事要谈去找江洋。 林国华和叶慧芬在房间里磨了老林两个小时,最后口水都说干了,也没能捞回半点好处,最后出门的时候,叶慧芬和林国华在房门外就吵了起来,吵得老林紧皱了一整个星期的眉头都逐渐舒展开。倒霉的人终于不止老子一个了…… 这感觉,舒坦! 第六百五十三章 以后都不哭了 过了元旦,年味就慢慢出来了。街头巷尾的鞭炮声频率高了不少,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和挂在马路两旁二楼屋檐下和窗台外的各种东瓯风味十足的腊鸡、腊肉、鳗鲞,都无不提醒着过往的人们,今年马上就要过去,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临。 虽然这一年,大家依然混吃等死,依然没什么长进,工资收入依然那么低,在单位里的地位也没什么变化,但好歹,也没变得更差。某些人回首一看,仿佛就是转眼间的功夫,孩子居然都十岁了,回想十年前自己跟他妈谈恋爱那会儿,还连孩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都不明白。 孩子还是那样,上课时不时走神,老师家访的时候还批评了,今年考试成绩最好的一次,貌似都已经要追溯到半年之前,某次单元考拿了全班第六名,为此还奖励他吃了顿好的,那天的菜,破天荒买到了二十五元,但这点钱说大不大,花了就花了,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家里的老人年纪又老了一岁,但幸好身体还硬朗,不像隔壁家的老头子天一冷就住院,每天住院费都要三十多块,一个月下来千把块,他儿子一个月挣多少,就得往老头子身上花多少。 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年一年循环往复,有好事情,也有不好的事情,但总归一家人平平安安,又齐心协力把这一年度过去了。人生嘛,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地克服困难,消耗掉一些时间和精力,付出劳动,拿回报酬,等过年的时候,才能有余力感受一下生活的幸福。 对于以后的期盼,只希望孩子能快快长大,能赶紧自食其力,再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家庭。 至于自己,虽然真说不清这辈子到底在图个什么,不过要是能把生活质量再提高些,明年升个职、加个薪,等过些年再换个大一点、新一点的房子,好好装修一下,住的地方有保证了,往后多出的钱,每个星期能拿来吃一次大餐,如果孩子再能多拿几次全班第六、全班第五、全班第四,让自己高兴高兴的同时,过年也能有点和亲戚臭显摆的小本钱;还有爸妈都健健康康保重身体,不用他们这些儿女多操心,这一辈子,貌似也就挺不错了…… 西城街上人来人往的,路两旁已经摆出了各种年货,包装得红红火火的,很是喜庆。 在距离过年春节还有将近50天的当口,大家已经忙着要为一年收尾。这时人人都想着自己家里的一堆事情,自然就没什么人再那么关心我市名人林某某又如何了,林某某的儿子、姐姐、大姨子又如何了,大家在年关口的脑子全都变得格外的清醒,知道这些事跟自己其实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顶多就是《寻仙》依然要继续追,一天不看都不行。 跟《寻仙》一比,什么笑书神侠倚碧鸳,全部都是渣渣,连个神兽、法宝、外挂、双修都没有,也好意思自称小说?呸!垃圾! 老百姓的精神追求,就是这么简单直接、朴实无华且低级趣味。 “但人类社会能繁衍至今,这种低级趣味才是核心驱动力啊……”周六早上从学校里出来,林淼跟着江洋和张幼薇,平静地讨论着咸湿味的话题,一面感受湖滨路的过年气氛。 整条路上,所有的神棍们都开始正面抢生意的,看八字送消灾护身符,买《九阴真经》送《寻仙》小说配套练气境功法,解签五连抽,事业、爱情、健康、学业、子女一条龙套餐。 林淼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花这个钱,但现实却结结实实打了他的脸——哪怕是公认的湖滨路看命最不准的那家算命店外头,今天都排起了十几个等着算命的客人。 单项五元,全套二十,童叟无欺。 看这个现场氛围,西城街道估计很快就要收不到湖滨路的税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市里、区里能让你一个街道就全部包圆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级单位也是要恰饭的…… 走出喧闹的湖滨路步行街,从湖滨路北段的小石桥——也就是规划中的湖滨路四期工程的预备工地上走过,江洋的捷达就像往常那样停在外头。 江洋走到车旁开门进去,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 今天是江娟的头七,他晚上要去守灵,明天早上,就是江娟遗体火化的日子。所以现在要先去把晓晓从东瓯大学接过来,林淼和晓晓两个小孩,今晚就睡在殡仪馆山下的小旅店了。 一路上很沉默地到了学院路,又沉默地走进音乐学院的教学楼。 晓晓在东瓯大学练琴这么久,林淼今天算是头一次见到了教她弹琴的老师。三十岁出头,戴着眼镜,看气质很严肃,但其实抛开气质,应该算得上风韵犹存。可惜只有林淼这种拥有三十多岁老处男灵魂和的男人,才有欣赏这种美的能力。老师姓关,显然也知道林淼家发生了什么,很理智地没有多问。双方点头寒暄了一下,对话没超过三句,就完成了对晓晓的交接工作。等这个月月底林淼和晓晓再去京城,这位关老师得一起跟着去。 几分钟后,江萍和晓晓上了江洋的车,车里的气氛就更加压抑了。 将近一个星期没见,晓晓明显比上个星期又瘦了一圈,刚刚长出一点点肉的胳膊,又变成皮包骨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江萍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真的没什么天分。 晓晓抱着林淼的手,小脑袋无力地靠在林淼的肩上。 哭了很多天,她也哭累了。 车子从市区开到市郊,又是个把钟头。 到了殡仪馆山下,几个人没直接上去,而是先去小旅店吃了午饭。 区人大周六早上不用上班,老林和林淼的外婆都提前到了。外婆也是一脸伤心过度气虚的样子,看林淼和晓晓两个孩子埋头吃饭,轻声叹道“幸好阿娟还算留下个女儿啊……” 晓晓抬头看看外婆,眼里又泪汪汪的,却把嘴唇一咬,憋着眼泪,低下头去默默扒饭,只是眼泪哪能忍得住,吧嗒吧嗒,全落在了碗里。 林淼放下筷子,把晓晓抱在怀里。 晓晓憋着眼泪,越憋越控制不出,鼻孔里喷出一个鼻涕泡,全都擦在了林淼的胸口,哭花脸地哽咽道“淼淼,我……我明天再哭一次,以后都不哭了……” 林淼摸着她的背,感觉说什么都多余。 第六百五十四章 送别 七天的时间,足够江娟的那些朋友挨个获知她的死讯,并在震惊和惋惜中,送来一排一排的花圈。花圈的数量,大大出乎林淼意料的多。 江娟蹦迪认识的舞伴,从小到大的酒肉朋友,棋牌室里的麻友和牌友,卡拉k厅的歌友,甚至有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在旱冰场里认识的小朋友,花圈从殡仪馆的2号灵堂里一直摆到灵堂外,又从走廊摆到了殡仪馆大门口,有些来得晚了的人,干脆就把自己的花圈叠放在其他人送的花圈上面,层层叠叠,细数一下至少有三四百个,端的是相交满天下,可见江娟这些年跑遍东瓯市的所有非正规娱乐场所,确实战功赫赫。 头七这天晚上,前来祭拜的人,前前后后大概有百余人,进门时每个人向贴在殡仪馆门口的讣告上的彩色照片鞠躬因为江娟生前从不照黑白照片,感觉不吉利,至于讣告为什么会贴到殡仪馆门口,则是由于江娟居无定所,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正式单位,除了殡仪馆大门门口,貌似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贴。 等进了灵堂,一大群江娟生前的朋友又是献花,又是掏钱,林淼一眼就能看出来,全都是一群把全部身家揣在身上走,混得不怎么样的社会中青年。所以送来的花,全都收下了,但钱全都退回去,因为也没打算再办几桌白喜事的酒席。 江娟走就走了,安安静静地离开就好,对这群谈不上坏也谈不上好的社会混子,林淼和老林都没什么兴趣跟他们建立进一步的关系,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力量”,目前坐拥整个瓯城区最大的一致民间拆迁队的江洋,才是个中好手。所对以三五十个抢着要给晓晓当干爹和干妈的人的好意,老林和江洋全都很带脑子地给予了果断拒绝。 讲真,这群货等年纪大了,恐怕连自己都养不起,除非他们集体遭遇了社会主义拆迁。 一个晚上下来,灵堂里里外外,估计烧掉了小半吨的纸钱。 火红的蜡烛,把整间屋子映得通红。冬日寒冷的夜里,林淼的外婆不停地向那些素未谋面过的老小孩们致谢,感谢他们来看江娟最后一眼,终于慢慢的,她也释然了。原来江娟有这么多朋友可以互相照应,以前不该那么骂她骂得那么凶的。 江洋江湖做派十足地给每个前来吊唁的人发了名片,告诉他们遇上麻烦,可以找他帮忙,张幼薇显然不是特别赞成江洋这种主动揽麻烦上身的做法,但作为已经在积极备孕,打算尽快跟江洋把人生大事办完,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她还是选择默许。 林淼陪着晓晓,陪她熬到十点出点,便被张幼薇带回旅店休息。 小旅店环境不太好,三个人挤做一团,迷迷糊糊一觉睡到早上5点出头,又被从山腰上下来的江萍喊醒,起床后随便擦了把脸,就回了殡仪馆。 这次回去,就真的是见江娟的最后一面了。 早上6点不到,几个和尚念完七遍往生咒,江娟的遗体就裹着厚厚的棉被,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上了推车。5分钟后,便到了焚烧炉前。 林淼一家人一路跟随到火化炉旁,晓晓亲眼看着江娟的遗体像一个摆设一样,被塞进炉子里,眼泪流得一点声响都没有,等到火化炉的小门一关,林淼的外婆一下子就晕在了江萍怀里,晓晓嘴里小声喊着:“妈妈……”喊了两声,慢慢转过身,紧紧抱住林淼,低头靠在林淼肩上,浑身颤抖着,止不住地嘤嘤抽泣。 烧炉子的工人知道晓晓没爹没妈,看得忍不住地叹气。虽然知道林国荣家里有钱,但小小年纪没了爸妈这种事,可真不是钱能补回来了。妈的,终于找到一个连钞票都无能为力的地方。 火炉内熊熊的大火,烧了足足有四五十分钟,中间小门开了两次,工人拿着火钳一样的东西,残忍地把里头大块的骨头一点点敲碎,上一次林淼看到这样的情景,躺在里面的人是外婆,这一次外婆还在,江娟却没了。 林淼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晓晓,你饿吗?” 晓晓的头贴着林淼的肩膀蹭了蹭,意思是不饿。 林淼道:“我也不饿,饿过头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晓晓抬起头,看着从火化炉里被拿出来的江娟的骨灰,红着眼道:“不知道,不想吃。” “那等饿了再说吧……”林淼拉着在火化炉前站了足足五十分钟的晓晓坐下来,然后转过头,和晓晓一起眼看着工作人员,把江娟的骨灰送进火化室旁的一个窗口。 又过了一会儿,窗口里递出来一个骨灰盒。 江洋拿出一条红布把骨灰盒包好,张幼薇分别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们递了红包,然后林淼和晓晓就被江萍叫起来,跟着一大群人,从殡仪馆的后门出来,继续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拾级而上走了十几分钟,走过一个小山坡,山的背面,便是蔚为壮观的分布着数千个墓地的公墓,老林给江娟买了个最贵最大的,位置很高,所以没走几步就到了。 墓地的墓碑已经竖好,碑上很扎眼地贴着和殡仪馆外讣告上相同的彩色照片,江洋把骨灰盒递给殡仪馆的墓地管理员,管理奖把盒子轻轻放进墓碑前的凹槽里,然后盖上板子,做好密封。干完活后,留下一堆事先准备好的祭品就走了。 林淼一家子走到墓碑前,点了香烛,又最后烧了一次纸钱。 林淼仔细看了眼墓碑旁刻下的日期,生于1960年6月12日,卒于1995年12月31日,入园时间1996年1月7日。享年不到36岁。 清晨七点多的晨风,在和煦的朝阳下吹过来。 阴沉了多天的东瓯市,今天算是真的放晴了。 江洋和张幼薇,扶着林淼的外婆往回走,老林和江萍也叹口气离开。林淼陪在晓晓身边,等几个大人都走远了,才见晓晓朝墓碑挥了挥手,小声说了句:“妈妈再见。” 饶是林淼经常铁石心肠到不像人,这一刻终于也忍不住泪崩了,滚滚热泪倏然而下,喉咙又酸又痛,哽咽道:“妈妈在天上陪着你呢。” “嗯。”晓晓点点头,伸出幼嫩的小手,帮林淼擦了擦眼泪,“我都不哭了,你也别哭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总队长不是人 从殡仪馆出来,已经将近八点。林淼仍要去出版社那边坐班,就跟着江洋和张幼薇先回市区,老林和江萍则留下来,继续陪着林淼的外婆,在小旅店缓一缓,说不定老人家待会儿还要再上山看看,毕竟下次再来,就是明年清明了。至于晓晓的钢琴课——舍小家为大家那种事,也要分人分情况的,反正江萍是不会同意今天还带晓晓继续去练琴,今天必须跷课! 江洋一路超速驾驶,赶在林淼九点开会之前,把他送到了出版社大楼前。下了车,林淼走进巷子,抬头看了眼挂在大楼大门上方的横幅,又是一个星期过去,横幅上的字再次发生了变化热烈庆祝我社作品《寻仙》12月份全国销量突破300万册! 林淼双手贴在脸上,轻轻揉了两下。虽说刚参加完葬礼就面露喜悦的笑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人性的卑劣往往就是这样难以通过理性来彻底控制。300万册,一册提成2块钱,他林三水这个月,税前收入600万人民币整。还搞个鬼的房地产?!!思聪都限制消费了,以后就认认真真码字,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好吗?!! 文字产品作为精神快消品,和东北大米、旺仔牛奶、中华香烟一样,每天生产多少,就有人消费多少,有效拉动经济增长,稳定创造工作岗位,对内促销费、稳就业、强化精神文明建设,对外促交流、搞创收、提振民族文化自信,这才叫朝阳产业啊! 600万的天价稿费,让积攒在林淼脑袋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钱是男儿胆,兜里有了钱,寡人现在连铁栏杆都敢舔一下试试!瑟瑟寒风中,林淼内心火热地走进了大楼。走过传达室,还顺便跟坐在里面的门卫打了声招呼“老秦,早啊!~” 老秦闻言一怔,看到林淼的身影很是吃惊。他自认为是掌握了一手消息的,老林被一个长得听说跟妖娆风骚的女人搞下马的事情,他三天前就知道了,原以为林国荣被整治后,林淼作为他的亲儿子,势必也要垮台,可这小家伙,怎么又出现了呢?难道是来交权的? 浑然不知林淼和出版社之间真实关系的秦大爷,不晓得就这一个月,林淼给出版社带来的净利润,就超过了2000万,虽说《寻仙》的执笔者是狄唯是,但丁少仪不是白痴,心里很是清楚,如果没有林淼的策划,这笔钱绝对不可能来得这么轻松。所以卸磨杀驴的事情,丁少仪是不可能做的,能写点好东西的人,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十来个,林淼只要再给她搞出十个和《寻仙》差不多的策划,分别那十个人写,她每天坐着就能挣多少钱? 丁少仪本人在《寻仙》这本书上的提成,可就是10! 这个月林淼挣了600万不假,她丁少仪,入手也是足足税前300万!而她所做的一切工作,无非就是三步第一步,听林淼逼逼,然后让江晓红去搞个合同出来,两人在合同上签个字;第二步,听林淼逼逼,然后按林淼的逼逼,找个人过来把活儿干了,顺便吩咐出版社下面的科室,对产品进行常规出版操作;第三部,收钱,转账,然后打个电话给林淼,问他是否还有什么需要逼逼的,阿姨很想再听你说两句。如此良性循环,一年个人收入达到一千万,指日可待。要是林淼能再搞出十个来,那她一年就能挣一个亿,扣了税也还有八千多万。这个利润,比以前整个东瓯日报集团的全年利润加起来还多,但现在,却是个人预期收入…… 所以别跟她丁少仪提什么站队不站队,老娘根本就不在乎! 就算老林当面抽了王建新一巴掌,林淼这个孩子,她丁少仪就算豁出命去,也照样保定了!不是钱不钱的事情,主要是绝不能坐视别人搞连坐,这是在为法制社会的司法公正呐喊!保护孩子,是为了法制昌明!为了社会昌明!她丁少仪,是有原则、有信仰的人! 林淼在老丁的信仰光环下,背着小书包,上了八楼。 电梯门一开,就听到走廊里有小孩子说笑的声音。 今天早上这场会议,是本学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市少先总队队部大会,他作为总队长,是必须出席的。 走到队部办公室门口,屋里头七八个小孩笑声突然一停。 林淼很满意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只是看了一眼,就冷着脸不作声地走到隔壁江晓红办公室前,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江晓红的办公室里,负责少先队工作的孙玉燕已经到了。林淼对她微微一笑,喊了句“阿姨好。”然后关上房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晓红看了眼手表,对林淼道“快九点了,不开会吗?” “不着急,跟一群小屁孩有什么会好开的。”林淼账上有了六百万,人坐在八楼,灵魂已经飘到了第八重天,如果没天雷劈死他的话,他再过两分钟就能飘到九重天以外。 江晓红见这小豆丁欠打的样子,好笑道“人家是小屁孩,那你是什么啊?” 林淼道“放肆,敢跟老板这么说话,年底将近不要了吗?” 江晓红问“年底奖金有多少啊?” 林淼反问“你问天源文化的还是问江海房开的?” 江晓红和孙玉燕一对眼,双双摇头苦笑。 苍天有眼,放眼整个东瓯市,目前可能是最挣钱的两家民营企业的大股东,居然都是他们面前这个小不点,这叫哪门子神童啊,财神小爷爷还不差多…… 江晓红笑道“你是老板你先说!” 林淼想了想,缓缓道“江海房开呢……钱全都砸到项目里了,现在工资账上二十万都不到,回款至少要等明年四五月份,资金相当紧张,所以你作为本董事秘书,现在就是共克时艰的时候,年底奖金呢,就不要做梦了,不过请你吃顿饭,顺便叫上几个未婚青年才俊,给你挑一挑,我还是能做得到的。狄老师好不好?收入高,人品好,没有不良嗜好,关键是也没谈过恋爱,我觉得挺适合你。” 江晓红很坦诚“滚。” 林淼激愤道“我去!狄老师你都看不上,你这辈子还能怎么办啊?我是不可能娶你的!等我长大,你都四十多岁了!再说我都有莉莉了!你就不要对我痴心妄想了!” “我受不了了。”江晓红站起来,走到林淼身边,抱起来就揉。 孙玉燕忙道“别闹了,没要紧事的话,咱们赶紧开完会,我中午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的。” 江晓红揉着林淼的脸,虎着脸问“还有事吗?” 林淼盯着江晓红道“有,先放开你的爪子。” 江晓红把手一松。 林淼马上道“天源文化,今年年底奖金一万五,我自掏腰包,等下出门就打给你!” “啊——!这么好!”江晓红心花怒放,抱住林淼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盖了个红唇印。 林淼也懒得伸手去擦,反正也没亲习惯了,继续道“咱们今天这个会,到底要开什么啊,先通个气好不好?” 江晓红道“《红苗》征文昨天截止,今天把最后一批获奖名单登出来了。今天就是说一下,接下来的宣传重点是什么,顺便开一下你们少先总队的代表大会,反正你是总队长嘛,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咯,我和孙书记,一个是给你打工的,一个是过来维持秩序的,谁管得动你啊……” “嗯……有理。”林淼赞同地点点头,又问,“报纸呢?先拿来看一下。” 江晓红站起来,从身后办公桌旁拿起今天的《东瓯日报》递给林淼,林淼拿到手,却先瞥到了头版上的一条新闻瓯城区大楼管理局局长金德吉撤职开除处分通告。 林淼赶紧往下读,只见报纸上写道“原瓯城区大楼管理局局长金德吉,因唆使、煽动群众围攻国家企事业单位,社会影响极坏,情节性质恶劣,经区组织部研究决定,给予撤销所有行政职务,开除公职处分。特此正告。” 林淼读完,顿时就兴奋了。原来老林还不是最惨的那个炮灰,这孙子给老高三跑腿,这回《红苗》征文的社会舆论闹这个大,这狗日的在背地里搞风搞雨,终于遭报应了啊! 江晓红看林淼盯着报纸两眼冒光的样子,不由问道“林总,你看到什么了啊?” 林淼给江晓红指了指那条新闻。 江晓红瞥了眼,笑道“他老婆昨天还来我们这里闹了呢,丁主任报警把他老婆抓走了。非说是我们把她全家给害了,恶人先告状,真是受不了。” “报应也没结束呢……”林淼翻过头版,说了句让江晓红很不解的话。 前世金德吉得癌症,好歹还是在公职岗位上,医药费报销能能报到90以上,这辈子连饭碗都丢了,以后真是要吃苦头了…… 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地想着金德吉避不开的祸事,林淼把版面翻到《红苗》五六年级最终一等奖和二等奖的获奖者名单那一页,排在第一个的就是陈雅静,《我的副区长爸爸》果然威力强大。林淼随便扫了一眼,里头除了陈雅静,居然还有个百里坊小学的前校友,名字好像是听过的,但已经对不上长相了,除此之外,别的阿猫阿狗全都不认识。 把报纸往手边一放,林淼对江晓红和孙玉燕道“小学组没什么好宣传的,初中组重点宣传黄高伟就行了,接下来《红苗》第一期给他做个采访特刊,这个晓红姐你安排一下时间,叫到这里也行,去他学校也行,最好能让《东瓯日报》再给个版面,两边联动一下。” “好。”江晓红麻利地点点头。 林淼又转头对孙玉燕道“玉燕阿姨你要有空的话,等我们采访完下一周,再给他颁个什么励志奖之类的东西,随便花两块钱弄个奖状送到他们学校去就行了,奖品就不用给了。” 孙玉燕点点头笑道“这个没问题,用你的章,还是用我的章?” “用团市委的吧,权威一点。”林淼道,“反正接下来,咱们的主要宣传思路就是树立典型,让全市人都知道,《红苗》的征文是很透明的,这是给获奖者树立形象,也是给《红苗》树立形象和信誉,尤其是信誉,有了信誉,生意才能做起来。接下来咱们先把第一期的内容弄好,弄完之后,再慢慢去接触企业,赞助要一点点拉,不用着急,校园影响力上去了,商业吸引力自然而然会起来。” 江晓红和孙玉燕听得不住点头。 什么校园文化啊、宣传渠道啊、思想阵地啊,都是看不着、摸不到的,唯有生意,是实实在在的。只要《红苗》能运转起来,对孙玉燕和江晓红,就是实打实的成绩,这种周刊,只要不亏本,那就是胜利。如果还能赚一点回来,就真的相当了不得了。 林淼交代完正事,便拍拍屁股,起身出了门。 隔壁房间里兴奋地瞎闹的几个孩子,见两个领导阿姨和林淼出来,又一次突然失声。 林淼大大咧咧,直接走到最上首位坐下来。 在这个满屋子都是林淼印记的房间里,就算是团市委的副书记,也只能坐在林淼的左边。 淼爷现在的江湖地位,就是这么坚挺! 三个人一坐下,林淼淡淡说了句“开会。” 几个小孩立马在摆着各自名牌的座位前坐好。 陈雅静满眼放光,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淼,却遭到林淼的直接无视。 淼爷内心愉快,表情严肃,拉下脸问左右道“其实呢,今天是不必要叫你们来的,但是市少先总队的制度和纪律既然摆在这里,那就必须执行和落实到底。所以虽然找你们过来,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我多多少少,还是说两句话吧。首先第一点,作为少先队员,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开会,是学习,只有学习成绩好,才对得起你们戴的这个三道杠。戴这个三道杠,不是让你们体验等级优越感的,不是让你们摆官架子的,更不是让你们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的。小学生是什么?小学生就是半个文盲啊!所以我今天要给大家讲的主题,就是四个字,自知之明,什么叫自知之明?你们谁拿过全国一等奖吗?……” 满屋子人面色尴尬地面面相觑…… 林淼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才停下。 停下来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哭红了眼睛。 几个小男孩全都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但林淼还没完,最后还补了一刀“你们今天回去以后,每个人给我交一篇开会心得,字数要求不少于600,写完之后,各县市区的同学去你们教育局或者团委那边发传真过来,在瓯城区上学的几位同学,直接把东西送到这边来,我们第一期《红苗》,要登你们的心得。写得不好不够深刻的,撤销市一级职务,去你们各县市区支队报到,听懂了吗?散会!” 说完跳下椅子,天真可爱地蹦蹦跳跳出了门。 留下满屋子的孩子默默流泪,人都傻了。 还要啥市一级职务啊,这辈子都不想再来市里开会了好吧,总队长根本不是人……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一家之主 林淼突然对市少先总队的全体队员发动无差别大规模精神杀伤的举动,是江晓红和孙玉燕所万万没有料到的。幸好这样的会议,每年最多也就一次,这些带着美好的心愿前来朝圣,却猝不及防被他们的偶像伤及灵魂的孩子,明年这时候就全部已经小学毕业,退出少先队了,不然的话,江晓红恐怕市少先总队这个机构或许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就会自上而下地自动从内部瓦解掉。显然,让林淼在会上自由发挥是个很错误的决定,这是教训,以后必须牢记。 “希望万能的时间,能弥缝他们内心的创伤,拂去他们内心的阴影,愿他们能承受住这次打击,对生活和世界始终充满热爱,凡事杀不死他们的,必将使他们变得更强,愿马列思想指引他们前进前进前进进。”林淼在回去的路上,坐在江晓红身旁,为受苦受难的孩子们祈祷了一番,江晓红怒视林淼,伸手捏他的脸,不高兴地问道“干嘛要那么欺负人家啊?” 林淼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因为心血来潮!” 江晓红抓狂地揉了揉林淼的头,哭笑不得道“你别太坏了,知道那些哥哥姐姐家里都是干嘛的吗?” 林淼道“知道啊,就当替我爸出口气行不行?” 江晓红默然无语,这话题实在不好接,但她也是真心服了林淼。老林都扑成那狗屎样了,这么小的一个小豆丁,居然不但丝毫不受家庭变故的影响,反倒隐隐有逆势而上的劲头——此刻细数盘点一下林淼的基本盘,算是一路默默看着林家父子俩走到今天的江晓红,这时才突然看清楚,没了老林,林淼却依然是那个林淼。 神童的光环没有丝毫暗淡,该出书还是照样出书,赚起钱来比老林还猛,接下来的春晚也依然照上不误,甚至听孙玉燕说,老林虽然被撸到底了,可林淼的名字,却仍要被收录进东瓯市的年鉴,这就是登上当代的地方志,历史上留下一笔了啊! 江晓红揉着林淼的脑袋,一路默然,心里居然真的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林淼今年不是八岁,而是十八岁,一个男人拥有这样雄厚的实力,自己不要脸地倒追一把也不是不行呀!她才不过二十六岁,女大八,嗯……大八岁怎么了!但是只可惜,大十八岁就真的过分了。 江晓红低头看着林淼软绵绵的样子,林淼察觉到她的目光,仰头看看她,问道“很帅是不是?简直对我俊俏的容颜不可自拔对不对?” “对你个头!”江晓红突然感到很羞耻,居然对这么小的小孩产生了邪念。 完了,完了,单身太久,心理变态了…… 老姑娘面颊微红地猛揉了林淼几下,以掩饰内心的焦躁。 出租车在距离华侨饭店不到50米处的银行外停下,下车进了银行,林淼带着江晓红到柜台转了账,在柜员充满惊恐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江晓红拿到了她作为林总小秘的第一笔巨额报酬,整整一万五,快顶得上她在出版社一年的工资。收好各自的存折,两个人走出银行,林淼对江晓红说了句“小红姐姐,1996年快乐。” 江晓红心情愉悦地嗯了一声,林淼又道“我真的觉得狄老师挺不错的。” 江晓红猛翻白眼“不用你操心!” 林淼却还继续道“再晚就要变高龄产妇了,生孩子的风险会越来越高的。” 江晓红默默使出九阴白骨爪,盖在了林淼的头上。林淼感觉小秘这两天越来越暴躁了,肯定是感情生活缺失造成的,所以才对小朋友如此不友好,如此不温柔…… 江晓红一路护送林淼到了酒店门口,等林淼走到拐角,拐进电梯间,她才放心离去。 林淼上了楼,按响门铃,按了两下,突然又轻轻一拍额头,想到老林和江萍搞不好还在殡仪馆那边没回来。正要转身下楼,叫人过来开门,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晓晓探出头来,声音很小地站在林淼身后,喊道“淼淼……” 林淼转回身,略微惊讶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晓晓点点头,又道“小姨还在奶奶家里,我跟爸爸先回来了……” “哦……”林淼心里有点数了。 肯定是外婆又跟江萍说了什么,让江萍打消了跟老林怄气的主意——对,就是怄气,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江萍对某些破事的忍耐力有多强,林淼可能比江萍本人还清楚,只要他这个儿子不公然站出来支持、怂恿、撺掇、计划、安排,她基本上不可能主动走出那一步。 只不过清楚归清楚,林淼之前也是做好了两手准备的。如果老林和江萍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他只能选择跟江萍走。让老林受点惩罚是一方面,但更实际也更关键的原因则是,老林离了他,靠着坑蒙拐骗的伎俩,自己一个人活下来可谓相当轻松,但江萍就不一样。江萍耳根子软,脑子基本也出于全天候不使用的状态,身上稍微有点闲钱,就容易遭人惦记,遇上手段高明一点的骗子,被骗财骗色理论上就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必须得重点保护。 但现在看来,他的那些准备,这下全都可以放下了。 老林和江萍不离婚最好,两口子搭伙过日子,一切龌龌龊龊,只要自己心里能放下,那就过往云烟随风而去,每天都是新的开始。很多二十来岁的人,可能绝对忍不了这种处理方式,甚至想起来都有要动刀子的冲动,只是一个人是否真的长大的标志之一,恰恰就是当他看清世界和生活的真相后,却依然热爱它。这不是什么勇敢和智慧,只是不得已的,对生活和生存的妥协。而那些对生活决不妥协的人,大多数都失去了繁衍后代的机会…… 三十岁前,林淼觉得是否有后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三十岁后,林淼渴望有个孩子的情绪却日渐强烈。这就是本能啊。所以好端端的,做人为什么要抗拒本能? 林淼进了房间,老林正靠在沙发上抽烟,看样子心情怅然,意志消沉,情绪低落,但林淼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老林家庭事业双逃生,内心深处,应该还是窃喜的。 林淼跑过去,在老林身边一屁股坐下来,把沙发垫坐得弹了一下。 老林低头看看林淼,林淼随手把书包一扔,对老林道“爸!我这个月税前稿费六百万!” 老林听完继续眉头紧皱,憋了三秒,然而根本就特么的憋不住,最终憋出一个笑脸来。 “钱呢?”老林这个庸俗的男人,发出了直扣一切社会矛盾根源的疑问。 林淼打开书包,拿出存折递给老林。 老林翻开来一看,原本沉闷的面孔,霎时间焕发出了对整个世界都充满爱的神采,随即又马上问道“你这一百多万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海房开入股了啊!”林淼把存折从老林手里拿回来,“我现在公司大股东!” 老林皱眉叹道“妈个逼,老子还投了六十万进去,白送给老罗入股。看来老罗做人,也就这么回事,让他保我一下他都做不到,将来也不用多接触了……” 听到亲爹抱怨干爹,林淼很无奈道“爸,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还能有个铁饭碗,算不错了。区里事情也不多,你每天就是过去看看报纸、喝杯茶,晚上早几分钟下班也没人管你,就当提前养老了嘛。你想想咱们家以前,那是什么条件啊,你现在除了官帽子被摘了,哪点不比以前好一百倍?副主任科员也给你留着了,你之前没提干,职称也就是个科员是不是? 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人有多大本事,就享多大的福,德不配位,必有灾祸,你说你书也没读过几本,水平其实也就那样,现在当名人的瘾也过了,当官儿的瘾也过的,别的方面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更有数。多少人家,几代人加起来都没有过你这样的福气啊?别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是摔死就是摔残,你再看看你,是不是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没事啊?还不是那么多人给你面子,费尽力气在下面接着你,你当人家真没出力啊,真要各个都不帮你,你现在还有闲心坐在这里听我跟你说话?” 老林被林淼教育得吭不出声。 林淼叹了口气,道“爸,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管好自己,别拖我后腿,咱们家将来就还有大有希望。你现在情况再差,那几本书接下来尾款,保守估计也还能收个百来万,就算以后职务都升不上去了,好歹也还有个公职身份。现在出门有车,回家有肉,要体面有体面,要实在有实在,每天坐着不动,日子都过得比全国九成以上的人要滋润。爸,差不多了,你想想你两年前过的还是什么日子啊?再硬要够自己够不着的东西,那福气你受不住,要出乱子的。少戒之在色,老戒之在得,你这个年纪,不老不少的,正好是时候一起戒了。” 老林突然打断道“老戒什么?” 林淼解释道“老而戒之在得,就是年纪大了,就不能贪得无厌。不能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已经拿在手里的,想要换个更好的,有了更好的,又想要更多的。” 老林不由愤愤道“我今年才三十六岁啊!哪里老了?” 林淼心里暗叹,但总不能告诉老林,在我的前世,你正好就是从三十六岁开始扑街的——看似表面光鲜,其实早被金德吉摁住了手脚,躺在砧板上待宰;反过来看现在,表面上损失惨重,很扑街的样子,但其实所有的一切,全都保住了。 “人老不老,不看年纪,看内心。”老爷爷已经不好使了,林淼只能换个方向忽悠,“你看你每天想来想去,脑子里一共就那点东西,平时也没有学习的习惯,肚子里积累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你以前接受的教育,注定了你的人生上限就到这里为止。什么叫老?力气用尽了,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发挥得更好了,这就叫老。我就问你一句话,现在让你跟区人大里的那群老头子公平竞争,你有什么地方比他们强的?你是能分析问题啊,还是能解决问题啊?让你写调研稿,一个人从头到尾弄下来,中办国办我就不提了,省办会用吗?” 老林有点犹豫,已经有点听不懂林淼在说什么了。 林淼不理会老林的犹豫,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道“做不到是不是?我都不说发到哪里去,你一个人弄不弄得出来都是问题啊。调查方向对不对,搜集材料,归纳、分类、分析、概括、总结的能力有没有,结论是不是准确到位,提出的建议,能不能解决眼前存在的问题,有没有对将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眼光,有没有全局的战略性发展思想……” 老林忍不住再次打断,一脸认真道“全局的战略性思想我还是有的……” 林淼立马呛回去“别吹牛逼了好吧?西城街道你都不知道该怎么管,湖滨路是谁搞出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老林愣了两秒,突然恼羞成怒,自尊心严重受损地骂了林淼两句,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林淼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一直不吭声的晓晓,问道“现在想吃饭了吗?” 晓晓点点头。 林淼微微一笑,拿起了电话。 …… 风歇雨停云散去,杂七杂八的事情彻底翻了篇,林淼感觉整个人都闲散了下来。中午和晓晓一起吃过午饭,又难得很安逸地睡了个把小时的午觉,起床后背书的效率,大概直降了三成,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把最后一篇大纲必背的课文,完整地背了下来。背诵完毕,林淼把那厚厚的装订本放下,然后看了下日历,稍微给自己增加一点压力。 距离期末考试,只有半个月了…… 一整个下午,林淼没去管老林是否吃了午饭,一直窝在卧室里刷题,数学和自然科学常规性地做完一套,状态尚可,没有被琐事影响的迹象。 晓晓中途进来一次,发现林淼在和天书搏斗,就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如是保持狂飙模式到了晚上六点多,林淼一口气把语文真题卷都做完了一套——作文除外,然后很忧心地发现不算60分作文的话,90分的卷子他居然只拿到68分,现代文阅读理解被扣了足足14分,文学常识方面也是处处漏洞,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正张皇地想接下来半个月该怎么个恶补法,房间外头,突然响起晓晓的声音“小姨!” 林淼听到喊声,推开房门,就见江萍推着行李箱,脸色不好看地站在客厅里。 老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了,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个菜,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瓶,房间里又再度充满江萍讨厌的烟味和酒味。 江萍冷着脸,走到窗边,把窗户全部打开。 屋外的冷风吹进来,吹得老林眉头一皱。 两个人显然都在强忍着对方的行为,硬憋着不吵架。 林淼很是头疼,可这时候不说话,显然不行。 “爸,妈,晓晓,我建议我们先开个家庭会议,我认真的。”林淼真的很认真地说道。 老林皱眉道“开什么家庭会议?” 林淼道“关于我们家以后日子到底该怎么过的家庭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妈!我下个月开始,每个月给你一万五生活费,家里以后的支出你来负责!” 正在开窗户的江萍顿时动作一停,奇怪地望向林淼“你给我钱?你有什么钱?” “你别管我,我就问你,让你管家你管不得管得了?”林淼看着江萍道,“家里人以后吃喝拉撒,水电煤气电话费车油钱手机费有线电视,这些事情全都你来负责,一万打底,多出的五千算我给你的零花钱,你想怎么用都行。做得到吗?” 江萍听到每个月能拿五千块的巨额零花钱,又想到老林可能以后挣不了太多钱了,脸色立马就好看了不少,并露出蔑视家庭财务管理的冷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 “好,那就下个月开始执行!”林淼直接拍了板,又转头对老林道,“爸,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两千块,你爱要不要,不要拉倒。要不要?” 老林愣了愣,怒拍茶几道“我干嘛不要?” “好,那也从下个月开始!”林淼干脆利落,最后对晓晓道,“晓晓,你每个月的零花钱去管爸爸要,爸爸要是没钱了,你就告诉我。” 晓晓总算露出些许笑容,点了点头。 林淼呼出一口气来,看看江萍和老林的情绪都稳定了些,心想暗暗地想,果然老林还是老林,江萍还是那个江萍,只要钱到位,哪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家庭矛盾。只是自己才刚满八岁,就陷入了一边要学习,一边要想办法挣钱的境地,就算什么破事儿都没有,压力也好大啊……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他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一家之主。 第六百五十七章 永世长存 过完各种挑战情绪调解能力极限的周末,次日便是本学期的倒数第三个星期一。林淼掰着指头给自己详列复习计划,但又不得已给某些必要的琐事留出档期,忙碌的程度不仅丝毫不比之前弱,反倒因为期末考试时间的日渐逼近,叫他越发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仓促感,甚至还有了那么一两分的焦虑。八岁初中生活得如此劳心伤神、忧国忧民,也算是活出境界了。除了这么安慰自己,林淼真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建设还能换个别的什么形状去做。 周一到了学校,林淼先郑重通知张幼薇把英语翻译的作业减到每天一章,等下周开始就全面停掉。张幼薇自然是没任何意见,她对林淼的管束力,仅限于林淼愿意受她管束的前提上,一旦林淼有了自己的主意,别说舅妈了,就算亲妈也奈何不得。 不过谈完作业的小事情后,张幼薇倒又跟林淼说了件大事。有鉴于林淼翻译《寻仙》的速度不慢,张幼薇这边的精校英文版《寻仙》也已经攒出了厚厚的一沓,翻译成英文后,页数多了不少,30章中文版的《寻仙》,打印出来有厚厚一本。 沙阳看过之后赞不绝口,已经成了脑残粉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所以急于要找有人分享,昨天刚刚联系好了他那位濒临破产的加拿大叔叔。为免夜长梦多,而且从本周起,周五下午最后一节的英语口语课和艺术课已经全部停掉了,所以沙阳直接跟学校请了假,亲自带着书稿飞回加大拿,一旦谈妥,马上就会来中国签约——至于签约的细节,还得到时候再商量。 这消息对正缺钱养家的林淼来说,确实很是振奋士气。别看《寻仙》现在卖得好,但谁也说不准哪天市场风向就变了,而且老狄那货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林淼也没完全搞清楚,万一他哪天要是突然心里不平衡了,拿消极怠工来威胁林淼给他加提成,每割下去1,那就是数以几十万计的收入减少,这样的收入下滑幅度,林淼是真心感觉吃不消。 “分成的细节,到时候再谈吧。”真涉及到真金白银的时候,林淼哪怕面对张幼薇,也一瞬间就小心了起来,顺便还卖个惨,“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八岁小朋友养家,生活的担子太重了,我现在每天晚上都是哭着睡着的,想想别的小朋友在我这个年龄都还在试验鼻屎能不能吃,凭什么我就要背负起当家人的责任了,薇薇,我好委屈,我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张幼薇哭笑不得,把林淼搂进怀里揉两下头。 摸着林淼这头长发,她有点蠢蠢欲动地想给林淼扎个辫子,然后再仔细一摸,发现林淼居然真的在脑袋后面扎了小马尾,顿时更加无语…… 林淼被张幼薇揉过后,平复下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迎面遇上老狄进来,两个人互相客气又礼貌地点头致敬,错身而过了,双双笑脸一收。 一个月600万的提成啊,谁特么能一点都不在乎? 这一刻林淼简直无比庆幸,自己抢先一步成立了天源文化,跟老狄签了十年的卖身契,不然老狄要是落到丁少仪手里,自己的提成搞不好直接就要跌到10,甚至更少。现在眼见1月份马上就要到月底,《寻仙》的第二册已经在筹备出版中,也不知道老林会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果他提了,那寡人就跟他……妥协! 嗯,就是妥协,不然还能怎么办…… 林淼心思无比复杂地回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只是茫茫人群中,少了某个一顿饭能吃两个饭团的小胖子。 就在半个月前,满屋子的人还都以为林淼要先离开这个班集体,谁知世事难料,第一个离开的,却是彭二月。只不过小月月在班上的朋友不多,林淼算一个,许风帆算半个,姜何川算半个,其余的,他都看不上,顶多就是对高媛媛和蒋琴琴稍微有点非分之想,所以班上的孩子对彭二月的突然走人,大多没太当回事。 至于老彭和市里的事情,即便个别孩子的家长知道内情,也根本不对他们说起,这样一来,小月月离开学校所产生的影响,就更微不足道了。 隐约知道一点内幕的吴宁祥和姜胜善,对小月月的突然转校,则是十足地一口气。原本彭二月的学籍就挂在实验初中,到外国语这边上课,就是旁听生的身份,学校为了照顾小胖子,暗地里可比照顾林淼更加费心,现在好了,小祖宗一走,一切压力都烟消云散。 吴宁祥招来的那四个退役运动员保安,这下至少能裁掉两个…… “唉……”大案余波犹在,林淼走到哪儿都是满满的战后疮痍的即视感。 庄佳佳奇怪地看看他,问道“林老师,你又怎么了?” 林淼摇头叹息“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纷争,归根到底,是物质总量的不充裕和物质财富分配的不平衡造成的,想要维护世界和平,第一是要发展生产力,第二是要构建更和谐的全球财富分配体系,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谁拳头硬谁才有资格维护世界和平,人类文明历经几万年的发展,本质上不过就是从用石头互相砸对方,变成了用导弹互相砸对方,可见我们其实一直都没有变,骨子里头,永远是一群为了食物和繁衍权斗争的动物,只是从不穿衣服变成了穿衣服而已。我为自己低劣和顽固的本性,感到绝望、痛苦和悲哀。” “咦~~”庄佳佳立马对林淼发出了嘲讽的声音,并且胆子长毛地批评道,“有病。” 随后两天时间,随着全校临考的气氛日渐浓重,林淼也从日渐沉重的思想负担中摆脱出来。为了搞定语言考试,他又从朱彤筠那边弄了本《课文注释合集》来背,传说只要能全部背下来,语文平均分至少能提高三分,林淼决定为了这三分,花上一整个星期的时间。 但才背到第二天,丁少仪就又找上了门。 显然迫切想要挣钱的人,永远到处都是。 第六百五十八章 屁股坐稳,比什么都强 周二下午放学,来接林淼回家的人居然有三个,分别是江洋、江晓红和林国华。 三人之中,江洋当然是真的要接林淼回酒店。 昨天湖滨路三号地块开始征迁,江洋作为江海房开的总经理兼建设部总监,眼下一整天都泡在附近当监工,以及处理个别村民撒泼、打滚、泼粪、浇汽油、扔手榴弹等现场小问题。 所以接林淼上下学,完全和他自己上下班同路,路上还能商量一下,到底是晚上3点准时敲锣打鼓比较好,还是直接从天黑敲到天亮比较体现职业态度。 不过对这种问题,正面回答肯定是不可以的。 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免不了要被贴上三观不正的标签。 毕竟兔兔那么可爱!我们怎么能吃兔兔?农民伯伯那么可怜,不过就是签了合同后又多管你要一百万,这点小要求你们都不答应,还反过来半夜扰民,还有人性,还有道德吗?!我此刻本应该坐在学校读书,现在却要为了全球气候问题,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空运一整套航海用具穿越半个地球,然后绿色环保零污染地手动划船到你们面前,可你们这些人,竟敢连个关闭全亚洲石油运输管道的决议都没有!不知道那边的机器加满油后,他们十几亿人种出来的水稻,会导致全球二氧化碳浓度升高的吗?how-dare-you?!! 大义当前,拆迁的事情,当然要留给公司的员工们,让他们自己去发扬主观能动性,开动脑筋,发挥创造,解决问题,完成任务,不然还花钱雇他们干嘛?! 于是林淼果断让江洋先带张幼薇回家,自己则跟着江晓红,转头朝蛟龙巷走去。 林国华则一路呵呵呵傻笑,话里话外希望林淼能帮忙做做江洋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两口子再去沙场凑一股。林淼听得直叹气,拿落魄丝自我安慰的免费鸡汤教育小叔道“小叔啊,我听过一句骨子里很王八蛋,但有不少傻逼还觉得挺有道理的话,叫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说得好像全世界都欠傻逼一个陪他们一起完蛋的义务一样。 所以沙场这件事呢,其实我不怪你们,也没觉得你们哪里做错了。 毕竟前几天那个形势下,你要愿意留下来再赌一把,大家都念你一个情分,你说要退出,大家也都理解。但是有一点,咱们要说清楚,当时我舅舅,还有晓海叔叔,他们几个股东,也没有强迫你一定要留下对不对?就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大家都没去当傻逼,没要求你必须陪,那现在东山再起了,也就确实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呵呵,道理……是之前的道理嘛。”林国华还不愿意松口。 三个人走出蛟龙巷,站在马路边上等出租车。 林淼继续道“好吧,那就不说之前的道理了,就说说现在的道理。现在的道理是,你自己临阵脱逃,决策失误,导致自己日落西山了,结果没料到半个月不到,沙场就东山再起了。然后你现在又掉过头来,想再找人陪陪你,这样难道不无耻吗?这是个王八蛋的道理啊。” 林国华被林淼指着鼻子骂,骂得连都挂不住了。 幸好市府路上车子多,江晓红举手示意了一下,菲亚特立马转头开到林淼跟前,上车前,林淼对林国华说了句“小叔,你直接去找我舅舅说吧。”然后就扔下林国华,钻进了车里。 出租车飞快远去。 林国华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中,神色怅然,满脸写着失望。折腾半天,居然自己把到嘴的肉给吐出去了,真是连该去怨谁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侄子,真是心肠够硬的…… 前往出版社大楼的路上,林淼一路沉默,也没问江晓红是要带他去干嘛。 反正丁少仪总不会无缘无故找他。 江晓红也没多嘴,去询问林淼关于沙场的事情。只是她又不由得想起来,貌似丁主任家的某个亲戚,在老林事发的时候就把沙场和房开公司的股份全都退了,现在改到和出版社有业务往来的某个单位工作,貌似收入也不低,只是换个讨生活的方式而已,前后区别不大。 不像林国华,无论怎么选择,其实都没有退路。所以仔细想的话,反正怎么选结果都是亏,只不过一个亏在眼前折本,一个亏在失去将来的机会,那还不如干脆就赌一把呢。 毕竟本钱没了,但只要人活着,钱就还能挣回来。 可机会一旦丢了,那下一次就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晓红把自己放在林国华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觉得江洋敢咬牙撑到现在,确实在眼光和胆量上就胜过林国华一大截,难怪林淼敢把那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做。 再回想那位倒在黎明之前的何胜明,江晓红也是不胜唏嘘。就只差两个星期啊,真是不管从任何角度想,她都想不通何胜明为什么要跟林淼解约。 听说何胜明现在整天在报社里忙成狗,所谓的新书项目也搁浅了,本来今天之前,丁少仪还提了一嘴,不如找何胜明回来干活,好歹跟林淼配合过,但马上就又自己否决掉了。 毕竟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谁能干活,而在于这么一大笔肉眼可见的好处,到底该怎么分。所以既然是分好处,那就没必要考虑什么都不是的外人了。 十几分钟后,林淼和江晓红下了车。这个点正赶上出版社下班,两个人迎面走进楼里,林淼听到不少人管江晓红喊江科,不由转头笑道“升官啦?” 江晓红略带傲娇笑道“没有啦~都是乱喊的,我们国企哪来的官帽啊?” 林淼当然不信,不过江晓红不说,他也不刨根问底,没意思,想来肯定是丁少仪在为自己退休后的事情做准备了,如果能把江晓红扶上马,她几年后一离任,照样能在出版社插一手。 两个人坐电梯上到12层,从电梯里出来,便径直走到丁少仪的办公室。 推开外间的门,坐在外间的秘书居然换了人,另外一个更年轻的小姐姐,接替了江晓红原来的位置。见到两人,小姐姐立马起身招呼道“江科。” 江晓红点点头,指了下里间的房门。 小姐姐微笑道“丁主任和鲁编都在。” 林淼听到,不由微微一笑。没想到转了大一圈,鲁编又回来了。 果然做人还是踏实点好,屁股坐稳,比什么都强。 第六百五十九章 捆绑发行 丁少仪的新办公室,林淼是头一回进,随即进去后就发现,房间布置得和在东瓯日报大楼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屋内那股熟悉的咖啡味,简直就要和丁少仪的名字画上等号。至少林淼见过那么多的领导里,丁少仪算是仅有的一个真正习惯每天喝咖啡提神,而非装模作样搞小资情调装逼的。 “主任,鲁编。”江晓红牵着林淼的手,笑着跟屋内的两个人打招呼。 鲁建波和丁少仪这时不像平日里老丁在这个房间内和别人谈公事那样,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坐着,而是并排坐在沙发上,像老朋友那样聊天。 显然就交情上讲,丁少仪和鲁建波的关系,绝对要比她和老林近得多得多。鲁建波为人谨守分寸,见到江晓红进屋,不管自己和丁少仪是什么关系,马上站起身来,走上前伸手恭喜道:“两个月没见,江秘书变江科长了,恭喜恭喜啊,以后要江科长多照顾了。” “别啊,鲁编!你这么客气的,搞得我都受不了了啊!”没完全进入角色的江晓红,对鲁建波的恭敬态度很不习惯,不作假地大喊大叫起来。 林淼奇怪地转头看看丁少仪,丁少仪笑着解释道:“淼淼还不知道吧?以后你晓红姐姐现在是出版社宣发科的科长了,以后专门帮你们跑业务。” “哦……”林淼点点头,又问,“那她这么忙,我公司里的活儿谁帮我干啊?” 江晓红马上道:“没事没事!你公司现在业务也不多,我至少还能再带两个月!” 林淼看看江晓红,有种被坑的感觉。 亏了亏了,早知道她早晚要撂挑子,昨天就不该给她发那么多奖金的。而且到目前为止,这货貌似除了周末接送他上下班,帮忙办了几个手续之外,好像也没为两家公司做过什么特别贡献。也就看在她现在把持着出版社宣传发行部门,不然非要把那一万五要回来不可。 但现在的话,就当提前送给她好处费了吧。总不能让她每天干看着几千几百万在眼前飘来飘去却一口都吃不到,长此以往,容易心里不健康,影响工作状态。 “我司不养随时都会罢工的临时工,限你一个月内,抓紧给我找个靠谱的,不然我就手动开除你,天源文化公司董事长亲笔签字,即时生效。”林淼才不给江晓红两头占便宜的机会,很利索地拒绝了她不出工还要拿钱的无理要求,然后走到丁少仪跟前问道,“姨姨,今天是有新项目要介绍给我吗?” 丁少仪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很直白道:“没有,不过叫你过来,确实是想谈新项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啊?” 林淼不由转头看了看鲁建波,问道:“鲁编执笔吗?” 老鲁露出文化人想要赚钱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的羞涩笑容。 林淼摘下书包递给江晓红,自己拉了张椅子,隔着茶几在丁少仪面前坐下,公事公办地正色道:“鲁编的水平我是信得过的,不过不见得什么都能写。新想法我是没有,不过有个旧瓶装新酒的创意,就是上回跟你们说的吸血鬼的那个故事,我觉得还能再操作一下。” 鲁建波的笑容稍微有点弱了下去,明显很想替自己辩解两句,但还是忍着没直接说。 丁少仪回忆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那个《狩魔手记》?” “对。”林淼点头道,“不过这个名字有点拗口,我决定改成《猎魔笔记》了,而且故事也不是专门写吸血鬼,主角要换成一个道士。” 丁少仪顿时惊喜道:“也是《寻仙》那种?建波伯伯写这个没问题啊!” “不是,不是。”林淼摆手道,“我想弄的还是现代背景下的故事,现代大都市环境下,猎魔人、或者说驱魔人斩妖除魔的故事。” “那不就是《僵尸道长》嘛!”江晓红插嘴道。 “不完全是。”林淼笑道,“故事可以借鉴,但写作套路又要按《寻仙》的来。文字风格呢,更现代通俗一点,前期要有轻快感,要简单直白,有趣味性。最主要就是先有升级感,然后慢慢展开体系,故事本身可以很直,不用有太多的设计,等读者逐渐入坑了,再开始设计稍微复杂一点的情节,把读者从慢慢枯燥的升级感里拉出来,用情节吸引住。 然后想象力一定要放开,但既要扩散也要一以贯之,比方咱们出场先写中国道士在罗马尼亚抓吸血鬼,然后下一篇可以是道士有个圣骑士朋友,两个在日本度假巧遇百年怨灵,体系上互有联系,可要是搞个外星人出来,说这些都是外星人实验的产物,那基本上这本书就崩了。 当然也不一定就是道士,佛法也行,墨家的机关术也行,儒家还有天地浩然正气呢是不是,而且不排除咱们可以自己创造性地生造一些系统体系出来,就像《星球大战》电影里的原力一样,就像金庸把真气内力这个概念带火一样,我们也可以搞个东西,名字先别管,先有那么个概念最重要。反正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既懂法术、也懂技术还懂战术的新时代驱魔人。 我希望的是那种既有东方传统文化神韵的小设计,又结合现代科技手段,古代和现代相融汇,东方和西方相结合,所以我们弄的这个东西,你可以说核心内容上,跟《僵尸道长》有相似之处,但表现手法完全不一样,而且整体格局要大很多,如果要写,就直接往三百万字的篇幅上写,不然意义不大。” “三百万字?!”听林淼逼逼到这里,鲁建波陡然大叫起来,“什么故事能写三百万字?” 林淼想了想,回答:“寻仙。” 鲁建波一时沉默。 林淼又问道:“鲁编,那种拳拳到肉的武打场面描写,你在行不在行?” 鲁建波思量片刻,轻轻摇头。 林淼再问:“那你想象一样,两支特种兵部队互相算计,然后既依靠团体协作,也依靠个人力量,在局势艰难的环境下获得胜利,这种情节场景,你能设计吗?” 鲁建波安静了十来秒,再次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林淼道,“现在让你写二十来岁年轻人意气风发,而且生来就是个天才,又对这个世界既充满热爱,心里有大爱,人生态度又很游戏人生,这样的人物,你能完全把自己代入进去,置身其中地勾画出来吗?” 鲁建波露出苦笑道:“看来我是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丁少仪听得万分纠结,忍不住问林淼道:“淼淼,你干嘛非要跟吸血鬼这个题材过不去?” 林淼叹道:“我每天放学都从湖滨路过,由不得我不去想啊……” 丁少仪微微皱眉,低头沉思,手指轻轻在茶几上敲了几下,问道:“你对这个项目,有多大把握?” 林淼道:“这个就不好说了,市场没给出反应之前,说也说不准。” “也是……”丁少仪轻轻点头,又纠结着道,“《东瓯日报》现在还在连载《寻仙》,要是登到别的报纸上去,又有点浪费……” 林淼道:“姨姨,《寻仙》连载完,差不多要到明年九十月份了。但是市场变化太快,到时候同质化的内容可能就出来一大堆了。所以我的想法是,要挣钱就要趁热打铁,赶紧上马,拖到明年这个时候,谁也不好说读者的口味又会有什么变化。而且我想象中的《猎魔笔记》的题材和内容,本来吸引的也不是喜欢看报纸的那个年龄段的人,市场定位上,年龄要偏年轻化,三十岁、二十岁以下,甚至十来岁的小学生都爱看,赚的是年轻人和小孩子的钱。” 丁少仪和鲁建波对了对眼。 鲁建波一脸搞不懂地摇摇头。 丁少仪又问林淼:“那你具体想怎么弄?” 林淼想了想,有点为难道:“这样吧,我也时间紧,实在抽不出空,我最多给你写个两三千字的开头,你再到处找人问问,谁有信心能接着往下写的,把能弄到的续写全都找过来,这个星期天我过来看一下,行的话就直接聊大纲、聊设定,开篇就放在《红苗》第一期,要是反响可以,就下周开始,每个星期在《红苗》上登两万字,也省得《红苗》上那些中小学生的征文没人看,万一《猎魔笔记》红了,《红苗》也能跟着红,以后拉广告赞助也方便些。” 丁少仪不由点头笑道:“这倒是个办法……” 林淼却紧接着来了句:“《猎魔笔记》的出版分成,我希望能再多拿5。” 丁少仪微微一怔,盯着林淼看了片刻,打太极道:“分成的事情,还是等过两天东西出来再谈吧。” 林淼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真相》那本书,我爸是不会再署名了,但我会自己写完。这次堂堂正正,每个字都自己写,不找人代笔,我一个人署名。销售提成只要5。” 丁少仪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正色道:“行,《真相》的稿费给你千字五百块,星期天来签合同。” 林淼嘴角一扬。 鲁建波却听得有点想撞墙。他这辈子出的唯一一本书,稿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时出版社答应给印出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第六百六十章 《猎魔笔记》第一章 林淼和丁少仪的讨价还价,属于一种双方心照不宣的变相对赌。 林淼赌的是《猎魔笔记》必然走红,而《真相》赚多少钱根本无所谓,甚至不赔就行;丁少仪则是在赌林淼这两个字,将来几年的市场价值。眼下老林扑街,老狄也被林淼捏住了命运的咽喉,只能给林淼当长工,而出版社旗下的其他签约作家,又全都不是特别争气 且不说挣不挣钱的问题,那群清高得不得了的家伙,明明饭都快吃不起了,却还在死性不改地追逐自己的文学梦想,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何胜明的德性,成天做梦想写一本永垂不朽的世界级名著出来,每个月交稿两三万字是常态,一个月能写五万字的算爆种级选手,个别伙计甚至连一万字都交不出来,但幸好签约归签约,出版社不用负责给他们发工资,要不然丁少仪真的提菜刀上门催稿都能做得出来。所以指望他们给出版社挣钱,真的不现实。 事实上出版社目前要不是有《寻仙》的爆炸性收入撑着,而且《小院杂谈》、《僦居发微》和《问道》三本书还有余温,就老林这么突然一扑,外面的约稿一次性全都断了个干净,说不定社里现在已经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要真到了那个地步,想来就算她丁少仪哭着喊着跪着求着要回《东瓯日报》的怀抱,人家日报集团的领导都不见得会答应。毕竟出版社加印刷部,连本地加外地的,被她带出来的员工足有600来人,这么大一笔财政负担,哪个单位吃得下? 在这种情况下,丁少仪花费心思,力捧林淼这个神童光环闪闪发光的“幼年作家”上位,几乎已经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而林淼肯主动降低《真相》这本单独署名的新书的提成,在丁少仪眼里,就是一种积极主动并为出版社着想的表态。 所以这个对赌,丁少仪和林淼都算赌得心甘情愿,且完全存在双赢的可能性。 林淼晚上回到酒店,吃过晚饭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了当然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是这么干的,反正在最近内心脆弱敏感的老林看来,不管林淼在房间里做什么,那都是“我儿子果然看不起我了,都不跟我一起看新闻联播吹牛逼了,你成绩这么好还复毛的习,明明就是躲着为父对不对?果然我一不当官你们就不拿我当盘菜,不尊重、不关心、不疼爱我了,哼!” 但不管老林的内心到底有多少戏,林淼真的没功夫搭理他,不然随便聊两句,半个小时就不知不觉地没了,真心浪费不起这个时间…… 林淼在摊开四百格的时候,内心既纠结又无奈。 本该是考前冲刺的日子,结果却要浪费一晚上写,真心有点哭。可他要是不写,又怕《寻仙》热度过去,就算赚到的钱足够舒舒服服过完明年、后年、大后年,但再往后呢? 随便掐指怎么算,就算明年马上初中毕业,距离他大学毕业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读书和养家的双重压力,肉眼可见的还要持续很久很久啊…… “唉。”林淼轻轻一叹,又深吸一口气。 抬手看一眼时间,便开始摒除杂念,抓紧干活。从晚上7点到9点半,短短两个半小时,连构思带写作,而且还是手写,难度其实不小,就当是为明年的全国初中生作文大赛热身了。 仰头看着天花板,酝酿了五六分钟后,林淼的脑海中逐渐有了点画面,于是提笔开动 午夜三点,名叫汉威尔的罗吉尼亚小镇教堂塔楼里,家用酒缸大小的铜钟接连响了三声,这是小镇建立五百年来的传统,提醒某些夜行生物,最黑暗的时间就要结束,黎明的阳光正在接近。敲钟者是教堂的值夜人员,和教堂里的所有神父一样,穿着印有十字架图案的统一制服,只不过少了顶帽子,显然还只是个实习神父。 实习神父敲完钟后,下楼的动作略显几分慌张,完全没有警告他人的气势,反倒像是虚张声势完毕后,着急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稳稳立在塔楼上方尖顶处的年轻男子,夜视能力极强地看着那身穿黑衣的年轻身影跑远,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一阵寒冷的夜风从他脸上吹过,十月份的高纬度地区,气温已经足够低了。很多夜行动物,这时候应该开始减少夜间活动,但年轻男子却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越到冬天就越是活跃。尤其是今天,农历九月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晓得那群和蚊子一样靠吃流食才能活下来的东西,是怎么进化出这种月圆之夜就兴奋难抑的条件反射的? 难道和大马哈鱼洄游产卵是一个道理? 所以它们一到冬天的月圆之夜,就必须到处咬人发展下线? 嗯,这个推理,很科学,也很符合逻辑! 年轻男子看着身下各种尖顶的建筑,内心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突然这时,一道肉眼难辨的黑影,在前方五六十米的地方一闪而过。来了!年轻男子本能地从屋顶上跃起,同时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符咒,一只利爪仿佛无中生有地从夜幕中探出,指尖从年轻男子的鼻尖划过,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年轻男子右手一抖,符咒闪电般飞出,像贴到实体一样,贴在了前方的空气中。 从塔楼上掉落下去的年轻男子,袖中射出一道绳索。绳索在楼塔楼顶上飞旋了几圈固定住,年轻男子在房屋的侧墙上轻轻一踏,轻松写意地又蹦回了塔楼上。看着前方贴着符咒的空气,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烟来,点燃后吐出一口气,改用英文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了抓你,老子上了足足四个补习班。血族生物起源史的分最好拿,全都是选择题,我找学长买了答案,还买通了监考老师,连书都没翻就拿了满分;血族鉴定学的稍微麻烦一点,需要我自己背课本,老子考前突击了整整两个晚上,红塔山都抽掉三包;血族捕捉纲,幸好理论课不难,不过操作课我拿了满分;最难的就是特么的血族捕捉学专业英语课,我真是想不通啊,为什么抓几只蚊子还要学英语?难道我拍死你之后,还要给你做场法事?单位也没拨这个预算啊……” 年轻男子絮絮叨叨间,前方的空气扭曲了几分,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 那是一个长着一堆巨星蝙蝠翅膀的人形生物,魁梧,毛发旺盛,但是秃顶。年轻男子发出的符咒,就贴在它的翅膀上。秃顶雄壮的蝙蝠怪转过身来,直视着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看着它的模样,却露出嫌弃的表情。那是一张惨白的脸,标准的白人面孔,面庞下,却分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清晰可辨的红色血管,眼中的瞳孔鲜红得透亮,然后他嘴一咧,就露出了满嘴的尖牙。 年轻男子细细打量了眼前这只传说中的吸血鬼片刻,忍不住谴责道:“长这么丑还三更半夜出来吓人,你们这个物种,绝对思想品德有问题!” “黑炎!”怪物根本不和年轻男子打嘴仗,口吐人言,一道黑色的火柱直冲年轻男子面门而去。年轻男子侧身躲开,让火柱几乎贴着他的身体擦过去,同时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吸血鬼使用黑法术,必须配合口诀,难怪要学英语!只是为什么这口诀如此简单,而自己却要学一整套的语法?这群没文化的怪物,简直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年轻男子满心腹诽,左手从腰间取出一把枪,对着怪物一摁扳机,枪口火光一闪,一颗银弹如流星般划过,直中怪物的眉心,从它脑后穿出,瞬间将怪物的后脑勺破开一个巨洞。被击中大脑的血族晃了两下,失去重心,身子一歪,直坠下楼,嘭的一声闷响,砸落在小镇的水泥地面上,溅出一大滩气味难闻的隔夜了血。 年轻男子从楼上下来,为难地站在怪物身旁,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身旁,忽然又有数不清的黑影,砰砰作响地闪现出来。 年轻男子却丝毫不慌地数数道:“一、二、三、四……二十八只?一整窝都出来了吗?” 话音落下,原本空荡荡的街面上,突然被秃顶蝙蝠怪填满。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问它们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经费不够吗?” 说着话,突然举起枪,朝天上一射。 一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小镇的最边沿处,突然亮起紫色的灯光。那灯光比渔网还要致密,迅速从小镇的四面八方,向年轻男子所站的位置潮水般聚集过来。站在路中间的怪物们纷纷面露惊恐,却全都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年轻男子指了指地面,地面上赫然显出一个八卦大阵。 “为什么我故意在这里等你们呢?因为我布下了陷阱啊。为什么你们全都中招了呢?因为没文化,又不喜欢动脑子啊。”年轻人淡定地站在一群怪物中间。 这时紫色的灯光,终于来到了这个位置。 马路两旁,无数盏小灯泡同时亮了起来。 被灯光照射到的怪物们,身体一接触到光,便冒出阵阵浓烟。 痛苦的惨叫声从它们口中发出,在小镇中此起彼伏。 年轻男子拿出一个口罩带上,继续像解说员一样,眼里含着笑道:“秃顶蝙蝠怪,俗称吸血鬼,学名泛欧大陆秃顶蝙蝠怪,自称血族,按危险程度,由上至下分公侯伯子男五级,公爵级血族具备隐身、幻化、使用黑魔法等能力,并身材魁梧,可口吐人言,弱点两处,第一,以银弹击中头颅,务求正中靶心爆头,第二,紫外线直接照射。你们这群没文化的怪物想不到吧,我把经费全都拿来买紫外灯了,足足八百万个,连这里的下水道都装了。老子一个人,就救活了一个濒临倒闭的灯泡厂啊!” 年轻人正兴奋着,离他较近的一只怪物,痛苦地朝年轻人伸着爪子,嘶吼道:“你到底是谁?” “我吗?”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叫沙阳,一个只能音译不能意译的名字,我在远东市暗夜警备区第一大队第三中队上班,职称是中士猎魔人,21岁,未婚。今天是来探亲的,顺便领了个出差任务,拿任务奖金补贴探亲费用。” “补贴?”那怪物瞪大了眼珠子,死前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秃顶老鬼,死不瞑目。 第六百六十一章 大洗牌 林淼一口气写完一章两千多字的内容,内心很平静,不像小的时候那样,每次完成一篇作文,就感觉老子果然才高八斗,然后飘得不行。 写东西的日子久了,大部分靠码字讨生活的人都会形成一种既自我肯定又自我怀疑的心理缓冲保护区,很难兴奋,因为通常心里都有逼数,绝顶的好文字都是改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每篇新鲜出炉的文章背后,定然藏着诸多让人不满意的地方,市场接受度能达到50已经是天人级别,甚至只要能到10,用来养家便就绰绰有余。 所以很多时候林淼甚至都会怀疑,古代那些大文豪每篇名作问世的后背,到底都藏着多少废掉的稿子,当然这里头确实也不排除那种读书读到极致,本身也是老天爷赏饭,才思无比敏捷,在恰当的时候便能厚积薄发、一挥而就出千古名篇的天才。但问题是这种情况太少了,王勃写完《滕王阁序》没多久貌似就挂了,可见这种操作,折寿啊。 林淼自问跟王勃这种文曲星下凡的神仙比,还是差了从地球到月球的距离,所以他压根儿没想过把自己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林淼只跟落地的凡人比。而落地的凡人们,通常迫于生存压力,都会在工作中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这个习惯的名字就叫作将就。作为千千万万需要恰饭的凡夫俗子中的一员,林淼前世到二十七八岁才养成了这个好习惯。 完美是不可能完美的,文学作品,怎么写都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 林淼念头很通达,两千多字写完后,连错别字都懒得改,就打算先拿给丁少仪交差。至于丁少仪喜不喜欢这个调调,那不要紧。因为丁少仪干这行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另一个更直白简单道理。她喜欢的,市场未必喜欢;她不喜欢的,也不排除能变成超级爆款的可能性。 比方最眼前的例子,《寻仙》。 打一开始,丁少仪对《寻仙》的定位就是用来包装和炒作林淼的神童光环,好让林淼能尽快和老林形成父子双星的品牌效应。可她绝对万万没有料到,这品牌效应还没出来,老林就先扑了街,反倒是没太寄予厚望,只是当个顺水人情送给林淼的小说,居然火透了大江南北。不然的话,一开始代笔的人,绝不可能找何胜明,也不一定轮得到狄唯是——有这机会,她丁少仪自己动手不是更好? 老狄写的《寻仙》,丁少仪每章看过。很有一点明清话本的意思,就是把里头不和谐的内容全都屏蔽了,显然也是受过严格科班训练的人物。但她丁少仪堂堂老三届的毕业生,从本科到研究生,哪个老师拎出来,不是当今国内文化界泰山北斗式的人物?能从那群人的教导下毕业,论写东西,她还真不怕亲自下场。 只是现在林淼跟老狄都签了十年合同了,她就实在没这个脸,再让林淼为她分一杯羹了。而且每天两千字的强度,她哪怕水平跟得上,但到这把年纪,精力却不能保证。林淼未必不知道丁少仪所的念头,但和丁少仪一样,林淼怕的是,老丁哪天突然就会交不上活儿来。 作为商品,品质的优秀自然是很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显然还是供货的稳定程度。不论是什么行业的新人,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至于出头之后该怎么玩意儿,自然有出头之后的玩儿法。而今时今日的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和今时今日的林淼,虽然小荷已露尖尖角,但归根到底,两者都还是没完全出头的新人。 新人要有新人的觉悟。而这点起码的觉悟,林淼懂,丁少仪也懂,那些跟在林淼和丁少仪身边慢慢成长的人,将来有朝一日需要自己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时,必然也会有开窍的时候。 林淼把稿子收拾完,抬手一看时间,居然才九点不到,可见今晚也算是文思如泉涌。 一口气写完两千多字的大作文,肚子微微有点饿。 知道晚上睡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的林淼小朋友,便推门出去,打算喝杯奶就睡。 不想刚推开门,却赫然发现家里有个贵客。罗万洲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沙发上,跟老林抽烟聊天,很是让林淼惊讶。不过一想老罗家背景深入苍穹,现在东瓯市局势已定,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存在什么避嫌不避嫌、站队不站队的问题,见不见谁都是他的自由,地位很是超然,这么一想,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见林淼出来,老罗微微一笑,说道“今天的复习任务完成了?” 《猎魔笔记》的事情,八字连一撇都还没撇完,林淼干脆也不跟他提,只是嗯了一声,又反问道“伯伯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这么晚了还过来?” 罗万洲笑道“今天市里头有大喜事啊,顺路过来跟你爸爸聊两句,你没看今天的电视新闻吧?” “没有。”林淼摇摇头,又使唤老林道,“爸爸,帮我冲杯牛奶。” 老林利索地哦了一声,烟头在烟灰缸里一拧,微笑着起身就去干活。 罗万洲对林淼道“市里来新领导了,康政德,老牛调走了。市组部忙了一个星期,全市上上下下,工作调动天翻地覆,我本来是想帮你爸活动一下,不过组织纪律真是没办法……” “嗯,确实。”林淼一脸幼年老成,坐到沙发上,又好奇地问道,“伯伯你升官了吧?” 罗万洲面露一丝得色“稍微提了一下,现在是常务副市长,分管经济和工业。” “哇……”林淼张大嘴了。 常务副市长,那就是明确正厅级了。再过三年,要么在东瓯市接王建新的班,要么就是另去别处履职,但不论如何,“寡人的干爹”这都是已经一脚迈入高级干部序列,而且论年纪,他今年才四十五六岁而已,老高可不就卡在这一步,活活把自己卡没掉的吗…… 懂的都懂,林淼眼睛发亮,没跟罗万洲废话,又继续问道“张开伯伯呢?” 罗万洲道“接了高的位置。” “哇……”林淼眼睛又亮了。 正义的全面胜利啊! 林淼忙又继续问“那宣传部现在谁管?” 罗万洲却说了个让林淼无比意外的名字“宫昌吉,延迟退休,再干一任。” “我去!这也行?”林淼整个人都震惊了。 罗万洲笑了笑,又继续说了几个名字“何超盈去政协了,接下来先由孙玉燕负责团市委工作,王岚现在停职接受调查,接下来可能也要跟你爸一样,你爸在区人大,她呢去市人大,梁艳红上来了,接了宫部长的班,反正这回大家都挺好,就是可惜你爸了。” 林淼义薄云天地手一挥“不要紧,倒下我一家,幸福千万家!我爸就让他提前养老吧,各位叔叔伯伯阿姨阿婆,大家以后重点关照我就行了!我爸那份好处,我代收了!” 话音落下,门外铃声响起。 罗万洲猜到应该是江萍回来了,见时间不早,摸摸林淼的小脑袋,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不关照你还能关照谁啊?不过前提是,你自己也要继续努力,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别人谁都拿不走。不打扰你们一家休息了,干爹也该回家了。” 林淼闻言,心说这是认下这门亲了?立马识趣地重重一点头“嗯!” 第六百六十二章 董大爷听了都想动武 公历12月份刚过去,距离新年又还有个把月,康知府来得比林淼记忆中更早,也不知道老牛拳打老高,连根拔掉老彭,这种种一切的背后,是否早就有某人的影子。 但这些事终归离他太远,搀和不上,也没必要搀和。而且就算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现在也已经毫无意义。局面已经摆在这儿了,算是最大程度的皆大欢喜大团圆收场。 自己那点宝贵的精力,早该放在更实在的地方才对。 次日早上,林淼来到学校,翻开《东瓯日报》,头版上几乎覆盖半个版面的人事任免公告蔚为壮观,但这部分还仅仅只是副处级以上的。上面的位置动了,底下的人自然也要往上挪一挪。林淼在这个人事变更的新闻中,并没有看到多少熟悉的名字,只有彭二月他爷爷,从第一政委变成了第二政委,康书记亲自顶替了二月他爷爷原先的位置。 地方所有事务一把抓,这位由省城空降下来的府台大人,果然厉害。 看了十分钟新闻,林淼把报纸一收,就变回了认真复习的好孩子。 周三一整天安然度过,除了听说隔壁观音庙巷里的村民,昨晚持刀捅伤了一个名叫温仲华的拆迁队副队长,拆迁队因此很神奇地被市教育局控诉了——因为温同学初三未毕业,连身份证都没有,所以拆迁队属于非法招收童工,区里和市里的妇联、团委都对此表示了强烈的谴责,江洋身为工程负责人,早上把林淼送到学校,转头就去各衙门口挨个道歉,一直道歉到日落西山都没回来。而这个消息,更神奇的居然是从四中那边传来的,据说把这件事拆成三章十二节在四中各角落来回传播的陈攀同学,对此事感到非常的自豪。 毕竟被捅伤的人是他的顶头大哥——顶头大哥啊! 这年头号称出来混的初中生,有几个是真正有帮派归属的? 所以温仲华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死,死了之后谁会顶替他的位置,这些问题对陈攀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陈同学能借此让全校都知道,他,陈攀,四中初一八班混得最好的男人,他不是瞎混的,他是真正有组织的人! 下午放学后,林淼和江晓红手牵手,在张雪茹一众小姑娘“以前没大姐姐的时候就喊我们小姐姐,现在有了大姐姐就管我们叫同学”的幽怨眼神中从学校出来。出门时恰巧碰到已经广收门徒,拥有包括天花板少年和肖俞宇在内的陈攀,正在召集人马,要去医院探望被捅伤的温仲华。几个人见到林淼出来,陈攀匆忙上前,一脸决然地扔下烟头就问“淼哥,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我大哥吗?怎么说也是给你们舅舅卖命的。” 嗯,很好,这江湖味很到位。 林淼很久没有装低端的逼了,转头看看正用仇恨的目光怒视自己的肖俞宇,抬手指了下还穿着百里坊小学校服,戴着红领巾的肖俞宇问道“他是你小弟?” 陈攀得意地挺胸道“是啊!” 肖俞宇不肯当最小的小弟,马上又指了下身旁的朱林锋,说道“阿猪现在是我小弟!” 林淼点头道“哦,恭喜恭喜,徒子徒孙无穷尽也。” 朱林锋却嚷嚷起来“放屁!谁是你小弟!” 肖俞宇怒道“你特么打游戏用的都是老子的铜板,你敢说你不是我的小弟?!” “有道理!”林淼大喝一声,怒指朱林锋道,“大哥养小弟,天经地义,拿了人的好处,就要把拿了好处的态度摆出来!拿了肖俞宇的铜板连句大哥都不喊,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朱林锋还要辩解。 林淼直接又一句“闭嘴!没空听你废话!肖俞宇同学,你干得不错,将来再接再厉,我舅舅的公司,以后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 肖俞宇鼻孔朝天翻个白眼,傲娇地冷哼一声,那表情的意思应该是这还用你说? 林淼笑了笑,转头又问陈攀“温仲华是你大哥对吧?你知道温仲华的大哥是谁吗?” 陈攀面露凝重,正色道“是王斌,他在这片的势力很大。” 站在一旁的江晓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攀顿时愤怒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林淼转头训斥,“小红姐姐,我们在谈社会上的事情呢,严肃点,不许笑!” 江晓红憋着笑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却正巧见到老狄从学校里出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老狄羞涩地向她点了下头,然后朝林淼挥挥手,脚步匆匆离去。 显然心里有鬼,而且是需要打码的那种。 林淼暂时没工夫给老狄|拉|皮|条|,江晓红口头上暂时还不喜欢他,这种事不能勉强,跟老狄挥手作别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回陈攀身上,接着问道“你知道王斌的老大是谁吗?” 陈攀瓮声瓮气,有点不服地回答道“是你舅舅。” 林淼一笑“那你知道我舅舅的老大是谁吗?” 陈攀惊了“你舅舅上面还有老大?那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出头?!” 林淼也惊了“妈个蛋!你居然还想取代我舅舅?” 陈攀昂扬道“不行吗?我出来混,就是要混出个人样!论拳头,我自认够硬,论胆子,我陈攀要说自己怕死,全世界就没有不怕死的人!我一有能力,二有胆量,第三我现在还有兄弟,我凭什么不能取代你舅舅!” 铿锵有力的质问声中,四周已经围上了不少人,纷纷围观。林淼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年轻真好,什么都敢想。” 陈攀哼了一声,面露得色。 林淼继续道“实不相瞒,我舅舅注册的那个公司,全名是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公司经过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后,现在总共四个股东,我舅舅占股最少,是给其他三个股东打工的。你猜猜我舅舅为什么要给其他三个股东打工。给你三个三选哦,a、因为拳头比别人软;b、因为胆子比别人小;c、因为钱没别人多。好了,请作答。” 陈攀认真思考,陷入了纠结。 边上的天花板少年却着急道“这还用想?当我们傻逼吗?肯定是因为钱没别人多啊!” “了不起!居然一眼就洞穿了事情的本质!”林淼高声夸赞道,“所以你们猜为什么我舅舅的钱没另外三个股东多呢?” “这我知道!”陈攀抢答道,“因为你舅舅的势力没他们大!收不上来钱!” “好!那我再请问,这一片谁能收到的钱最多,谁的势力最大?”林淼环指湖滨路四周。 陈攀再次陷入了茫然。 他新收的小弟看着林淼,认真反问道“难道是管委会?” “孺子可教。”林淼微笑点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记好了,一个人家里如果没有钱,混社会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文凭。大专毕业,就能考公务员,考上公务员,就能有合法收入和合法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身份,等资历老了,当上社会大哥后,就有权对地方财政收入进行合法分配。财政收入呢,也就是你们电影里看到的相当于保护费的东西。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上学?上学不是为了学知识,更不是为了陶冶情操,上学的目的,归根到底,就是要拿到文凭。你拿到文凭之后,就算把以前学到的知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也没有人会怪你们的。但是如果你拿不到文凭,将来就不可能有社会地位和社会身份,身份和地位都没有,你说你去哪里混呢?同学,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陈攀新收的小弟若有所思地点头。 林淼又道“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吧?跟他混,你是能混到文凭还是能混到钱?王斌一个月工资1500块,刚才走过去的狄老师,一个月工资5000块,陈攀一个月能给你15块吗?” 陈攀抢白道“你少拿已经工作的人跟我讲道理!” 林淼道“那你觉得你将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挣来的钱能养得起几个小弟?” 陈攀怒吼道“我将来至少不会挣得比王斌少!” “好的,我们再来做一道数学题。”林淼抬手看了眼手表,距离和江洋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抓紧逼逼道,“假设你每个月能挣三千块,你是大哥你拿大头,先抽走一千五,剩下来一千五分给你三个小弟,每个人拿走五百块。 月底三十号你拿了工资,早上一睁开眼,你妈就管你要生活费,因为你已经能挣钱了,伙食费不能再管家里要,反倒要多掏几个钱补贴家用。一顿饭补贴五块,一天当吃两顿,就是十块,一个月三百块。你是讲义气、聪明又懂事的社会大哥,必须孝顺爹妈,所以这三百块你掏得很干脆。但这时你爸又告诉你,你已经是个混社会的人了,以后家里的水、电、煤气、有线电视费、电话费全都要由你负责,你觉得你爸说得对,然后又多掏了一百块。 从家里出来之后,你想起自己早饭还没吃,就在路边买了个煎饼,一个煎饼加蛋不加香肠肉松两块钱,你觉得光吃一个不够体现你社会大哥的风范,于是又多掏两块钱买了瓶牛奶。一顿早饭四块钱,一个月下来算一百,因为有几天你可能胃口不好,懒得吃早饭。 你上班的地方离你家很远,走路过去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所以你必须坐公交车。因为不坐车就会迟到,迟到就要扣工资,这样每天来回坐公交车六块钱,一个月下来是一百五左右。因为你老板是不是我舅舅,良心比较黑,一个月只给你一天的休息时间,有的时候周日还要你过去继续加班。 到了单位,你虽然咬牙给了你妈三百块的家用,但中午那顿饭你其实是吃不到的,早上下班后,午饭必须自己解决。你是社会大哥,当然不能带饭盒那么低端的东西去单位,所以午饭必须吃得有格调一点,快餐一顿五块钱,一个月一百五。然后这时候你发现仅仅只是维持自己活下来,你一个月就已经花了八百块钱,而你小弟们因为没有上班的路费,所以每天都待在台球厅和游戏厅里等你月底给他们发钱。如果你不给,他们就会离你而去。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随着你年纪变大,你希望能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小孩。有个经常在台球厅里玩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因为你是社会大哥所以喜欢上了你,你们谈恋爱每个星期要出门一趟,每次你利用你聪明的大脑计划周到,连送礼物到请客吃饭到饭后活动,一次只花一百五十元,这样你一个月下来,居然还能省下两百块。 不过你不要忘了,你们公司的老板是个垃圾,他没有给你办传说中的医疗保险和社会保险,也就是俗称的养老金,这笔钱你必须自己去缴,为了晚年的生活幸福,你无奈把剩下的两百贡献了出来。但万幸日子刚刚好还能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你女朋友的爸妈知道了你们的事情,让你们马上就结婚,要求你家先掏十万块买间婚房,再拿两万出来当聘礼。你爸妈拿出一辈子的积蓄,总共就八万,距离你的需求还有不小的缺口。 你的女朋友看你没钱,转头就跟一个大专毕业、一个月工资只有一千五但是有五险一金的城管局下属事业单位的大龄男青年跑了,因为大龄男青年虽然没有小弟,却有单位发的房子,每天早饭和午饭单位包圆,家离单位近,攒下的钱每周末能在你女朋友身上花两百块都不心疼,你女朋友跟他过日子的生活质量显著提高。 他们很快就在两家人的祝福中结婚生子,生的孩子不用担心幼儿园和小学该去哪里上,学费也不用考虑,因为公家单位的职工子女读书可以享受优惠政策,经济负担非常小。你心里又羡慕又嫉妒,但你又没脸去抢回你的女朋友,因为你知道你不但付不起结婚的钱,而且生下孩子之后你连奶粉都买不起,一旦有了孩子,你们一家三口就会原地饿死。 可是你又不能把花在小弟身上的钱拿回来,没了小弟,你就不是社会大哥了,而你的小弟也因为跟你一起混,长期手头缺钱,所以比你还惨,连交女朋友的钱都没有,最后你和你的小弟四个人,一起互相扶持着慢慢老去。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当中的一个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还生了重病,你们先是很有义气地借钱给他看病,等好不容易把他看死了,又拿原本属于他的五百块钱还债。 医疗费欠债十八万,这笔债一还就是三十年,等好不容易还清了债,你已经过了六十岁,找不到工作了,只能靠退休金过日子。这时你每个月的退休金只有一千五百块,你当大哥,抽大头,先拿一千,他们两个平分剩下的五百块,每人二百五,一个月后,因为通货膨胀物价上涨,你的两个小弟先后饿死,你为他们流下了痛苦的泪水,但也终于感觉解脱了。 他们拿了你一辈子的钱,喊了你一辈子的大哥,你享受了一辈子当大哥的荣耀,并且养了他们一辈子,最后你们四个人因为混社会、讲义气、没文凭,最终全都断子绝孙。 所以一个月挣三千块钱,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林淼鬼扯到这里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四中校门口亮起了路灯,至少站了一百多人,围着林淼听他说评书。 陈攀面对林淼的洗脑攻势,失去了九成左右的语言功能,哑口无言。 林淼又转头问陈攀新招收的小弟“听完我说的这些,你还打算混社会吗?” 小弟沉默不语。 林淼劝道“走吧,回家好好复习,马上都要期末考了,没文凭就出来混社会,要么饿死,要么被人捅刀子,等以后科级进步了,连个电脑都不用会,活得就跟猴子没什么区别了。” 小弟深深一叹“唉……” 很好,拯救回一只迷途小羔羊。 林淼又问天花板少年“你呢?” 天花板少年犹豫片刻,咬牙道“我不能不讲义气!” “好!够意思!我欣赏你!”林淼立马改口,“等大后年初中毕业,你去王斌的拆迁队报到,报我的名字就行!每月工资一千块,包吃不包住,医疗、社保、工伤意外险全有!” 天花板少年惊了,大喊道“一个月一千?!这么多?!” 林淼道“小意思,只要公司效益好,年底还有一千块钱的奖金。” 天花板少年都颤抖了,高声问道“我能现在就去你那里上班吗?我不想读书了!” “谁不想读书了?”江洋拨开人群,带着王斌走进来。 陈攀见到王斌,顿时脖子一缩,喊道“老老……老大……” 王斌看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林淼抬手看看表,不满地对于江洋道“大佬,晚了十五分钟啊。” “最近跑的地方太多,半路车子没油了,又去加了个油。”江洋一边解释,又看了看四周围观的小朋友,不由笑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嘛啊?” “听我上思想品德教育课。”林淼说着,又冲四周喊道,“散了!散了啊!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学期有缘再给大家上一节49年后祖国社团衰亡史!赶紧回去复习了!” 一群人轰轰闹闹地散掉。 江洋没拿林淼的屁话往心里去,转头对王斌道“阿斌,车钥匙给我,不用你开车了,我先顺路把你送回去,妈的这一整天净特么在路上跑了。” 王斌呵呵笑着把车钥匙交还给江洋,林淼拉着江晓红的手,扔下陈攀四人组转头就走。 陈攀几个人站在原地,内心震撼地注视着林淼四个人远去。 陈攀的叛徒小弟沉声道“王斌居然只是给林淼的舅舅开车的……” 天花板少年道“林淼他舅舅的势力,恐怕有十个王斌那么大……” 陈攀眼神发狠道“可能不止。” 朱林锋问肖俞宇“我们还去看你老大的老大吗?” 肖俞宇眉头一皱,思想觉悟大有进步地对陈攀道“我爸妈一个月能挣一万,以后等我爸妈死了,我拿到那一万块钱,我当你们老大行不行?” 陈攀“……” 站在传达室里的想动武的董大爷“……” 第六百六十三章 新秘书 《猎魔笔记》的第一章手稿,林淼周三晚上送到丁少仪手里后,便就不闻不问。 随后几天,林淼活得就像被社会抛弃了一样,每天除了上学做题,再没有别的琐事。 不过家里头的几位,情况倒略有些变化。 老林早上又恢复了接送全家人的习惯,显然已经熟悉了区人大的工作,对刚刚过去的事情,也放下了,接受了,平静了。江萍变得稍微沉默了一些,尤其是面对老林时候,不过毕竟本性难改,偶尔还是会心情变好,放声大笑,明显看得出来,正慢慢从老林乱来的事情中逐渐恢复。而晓晓的变化则最明显,让林淼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以前她是属于那种听话懂事的不吵不闹,但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也是一直不缺的,可这几天她显然陷入了某种自闭的情绪,安静的时间更多了,感情麻木,笑容很少,晚上喜欢抱着林淼睡觉,或者让江萍陪着她睡,不然就睡不踏实。 等过些天去京城,林淼打算找之前给洛漓看病的那位石医生,咨询一下晓晓的情况。 那位石医生,肯定想不到林淼还会给她介绍回头客…… 平时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周六早上,早上学校放学后,学校后方的观音庙巷,最后一间待开发的民房被推倒,温仲华挨的那一刀,显然不是白费。 林淼没有想到蛟龙巷的二号地块还没倒,观音庙巷的三号地块倒是先被干掉了。他和洛漓遭遇劫难的那座观音庙,也在推土机下,变成了一堆废墟。话说江洋这群货,也是真的不懂什么叫文化开发,按说那观音庙和湖滨路产业园的买卖那么配,留下来装修一下,搞不好每年拉动的gdp能论亿来算。这群目光短浅的货,就知道盖楼盖楼。以后等他和洛漓有了孩子,还上哪儿去给孩子讲爸爸和妈妈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街道也不管管! 说起街道,最近倒也发生了几件很让林淼和老林共同关注的大事。 首先是万年二把手的董主任,居然高升了!上一任镀金的年轻书记年前调走后,也不知是市里人事变动太厉害没工夫管的原因,还是区组织部终于不忍心再让董主任二下去,终于一纸任命下来,董主任摇身一变,终于多年媳妇儿熬成婆,成了董书记。虽然还是正科没变,可总算也赶在退休之前,享受到了管理一整街道办事处大楼的快感。只是屁股还没坐热,西城街道的行政区划图就发生了一点小改动。 湖滨路的传统文化产业园,果然如林淼所料,被划分了出去,现在正式归市文化局直管,明确为副处级单位。胡剑慧由于刚提正科没几个月,管委会主任自然没法再干,跟林淼记忆中的升迁路径一样,去了团区委当书记,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团市委、副区长、团市委、副市长,最后在的位置上退休。 最后一位,则是严晓海。因为严晓海同志在产业园管委会的工作得力,管委会被市文化局接手后,他就不得不返回街道,刚好老董上去后,街道的各位领导座次每人自动上调一位,空出来的最后一个副主任的名额,便刚好落在了严晓海脑袋上。严晓海得知消息后,赶紧给老林打了电话,电话里满是对自己升官的歉意…… 很神奇的一种反应,好像他升官对不起老林似的。 可见严晓海确实是这年头难得的好人,老林落魄的时候不嫌弃、不背叛老林,自己发达了之后,还懂的照顾老林的情绪。讲真,林淼觉得老林不配有这么好的朋友…… 一周一晃而过,周日早上,林淼今年最后一次去出版社上班。 《红苗》的第一期,今天就要定稿付印,虽然编辑、校稿、核对这些事情,林淼一件都没参与,排版更用不上他,不过身为总编,最后去看一眼总是应该的。还有就是上个星期心血来潮让几个小朋友写的开会心得,他也总该去瞄一下,不能让人家的心血白费。还有就是,关于将黄高伟同志打造成典型的讨论,到底是干脆搞大一点,直接帮他出本书呢,还是稍微收敛一些,给他做个《红苗》小专栏,一学期让他发个七八篇文章就算了。 总之貌似事情不多,但也不是很少,绝对不算出工不出力。 早上七点半,江晓红准时准点来接林淼上班,下楼的时候,江晓红突然就说帮林淼物色到了一个新秘书,是王岚之前的秘书,因为王岚的事情被牵连到,被送到江北县大山深处的乡政府锻炼去了,因为那破地方实在太苦,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漏风,一个年轻女孩单独住在那边实在遭罪,打电话回家都在哭。而且她家里实际上也不缺钱,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对孩子的就业选择也很看得开,于是四下联系了一圈,没花太大功夫,就联系到了丁少仪这边。 “我想想我在你公司里吃空饷,好像也不太厚道,反正你也正好需要一个秘书,我就早点退位让贤吧,你看行不行?”从电梯里出来,江晓红问林淼道。 “名字叫黄清清是吧?”林淼回忆了一下,他对王岚的秘书印象不深,只记得上上回去京城的时候,托她给洛漓买了个双节棍,基本上没和她说几句话,难道是因为长得不漂亮的原因?林淼的回忆止于此处,干脆道“让她待会儿过来聊一下吧,她现在人在市区吗?” “在啊。”江晓红笑道,“她住的那个房间晚上闹老鼠,星期五一下班,马上就跑回来了,听说是死都不想再回去了。” 林淼心里感叹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人在家中躺,躺着中一枪,清清同学今年也是流年不利。不过市里也够狠的,居然把她放到那种地方去。 瓯城区那么多街道乡镇,随便给安排一下,人家也不至于丢了公职不要。 看样子,自己这边的文秘岗位,还真就是给她留的。只是可惜江晓红绝对不可能辞了职跟他混。说到底还是天源文化和江海房开局面特殊,老板才八岁,太让人没安全感…… 第六百六十四章 如果我拒收呢? 早上八点不到,人民路刚刚显出几分热闹,林淼就已经到了出版社大楼楼下。习惯性先抬头看一眼悬挂在大楼门前的横幅,见横幅上的内容又变了,《寻仙》的销量从300万册突破到了350万册,内心波澜不惊的同时,又添了几分神清气爽。简单来说,就是突然间钱来得很迅猛,且持续迅猛了一个多月后所造成的内心麻木,可理智上又仍存在对金钱的起码尊重。 “天下间的烦恼,归根结底都是生与死的烦恼,而在生死之外,有钱便没有烦恼。这本书再多卖150万册,朕就要赚到人生中的首笔一千万,实现再无自由,摆脱低端烦恼。小红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震撼不震撼?动感不感动?想不想马上就上楼辞职跟我混?”林淼站在大楼门前,对江晓红碎碎念道,“想我小小年纪就参透宇宙的真理,有时候真的好怕老天爷为了封我的口,会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把我带走。” “放心,你哪天要是被劈了,肯定跟你泄露天机没关系,说不定就是纯粹看你不爽。”江晓红笑着回答,轻轻捏住林淼的耳朵,直接往楼里拖。 林淼就跟老黄牛被拉住鼻环一样,想不听话都不行,只能跟着她踉踉跄跄上了门前的台阶,心里一边怒斥这小妞儿简直胆大包天!本大爷在二十年后见到坐拥千万资金的大爷,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丫居然现在就敢明知故犯,对朕下这么重的手? 这种视千万资金持有者如粪土的胆子,到底是谁给你的?! ——你竟敢徒手抓粪?! 淼爷仇起富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江晓红拎着林淼耳朵走了几步,就在门卫老秦羡慕的目光中抱起小豆丁,径直上了楼。 电梯没在8层停留,先直接上了12楼。 八点这个点,离《红苗》编辑部三巨头开会——也就是林淼、孙玉燕和江晓红,时间上还差了个把钟头。孙玉燕估计这点刚刚从菜市场出来回到家,然后要慢吞吞等公交车过来,所以没必要马上去8楼的办公室。但工作狂丁少仪,这会儿肯定是来了。 上了顶楼,到了丁少仪办公室外头,江晓红轻轻一推房门,果然门已经开了。 走进外间,正对着门的办公桌后没人。林秘书不由摇摇头,心道丁少仪新招的小秘书肯定是还没搞懂什么叫秘书,不明白一年365天每日都要陪王伴驾的生活该如何积极主动地展开,周末早上领导都来了你居然敢不出现,那领导要你何用?感叹着年轻人不懂抓住一切机会,向领导展现自己勤快一面,林淼走到丁少仪的办公室门前,敲了两下。 屋内传出丁少仪低沉而有威严的声音“请进。” 林淼和江晓红推门进去。 江晓红先喊了声主任。 丁少仪见到两人,马上露出笑脸,说道“这么早过来,早饭都吃了吗?” 林淼道“跟小红姐姐一起在酒店里吃了。” 江晓红对丁少仪微微一笑,见老板桌上还缺个东西,马上就径直走到文件柜前,熟稔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装咖啡粉和方糖的盒子,没半个字,默默又转身而出,显然是给丁少仪冲咖啡去了。林淼和丁少仪对视一眼,露出双方都心领神会的,表扬晓红姑娘的微笑。 随即丁少仪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淼淼,《猎魔笔记》我这几天找了十来个人,大家兴趣都挺大的,不过就是写出来的东西,味道都不太对。东瓯市暂时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了。我昨天找我老师提了一下,托他下星期找沪旦大学中文系的老师问问,最好是能找到可以全职写作的人,不过主笔的费用可能不低,稿费出版社这边出,分成的话,得从你那边扣。” 林淼考虑了一下,说道“先看东西好坏,质量过得去再谈钱。我这边的底线是5,让小红姐姐去谈,多出来的归她。要是不同意,东西再好我也不要,世上不缺能写东西的人。” “好,我现在就联系那边。” 做事风风火火的丁少仪,马上拿起桌上电话,给沪城那边打了过去。 当着林淼的面,一通电话讲了五六分钟,等她把事情说明白,江晓红的咖啡也来了,冲了一大壶,进门就带来满屋子香甜的咖啡气息。 丁少仪打完电话,跟江晓红说了下林淼要交给她的任务。 江晓红没料到还能捞到这种天大的好处,看林淼的眼神都不对了。如果《猎魔笔记》能卖到《寻仙》的销量,每本哪怕只提成一毛,1也是大几十万啊! 林淼看着江晓红发呆的样子,笑道“我对你好吧?我妈拿的都没你多。” 江晓红想都不想,走到林淼身前蹲下来,就在他脸上盖个红印,转头就对丁少仪道“主任,哪天我要是辞职了去给淼淼打工,你不会怨我吧?” 丁少仪哭笑不得,说道“别胡说了,我昨晚都跟清清她爸妈说好了……” 话没说完,外间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江晓红立马起身走出去接起电话,说了句12楼,就挂了电话。然后走回房间,对林淼说道“林总,你心心念念的小秘书,自己找上门来了,你是现在召见啊,还是待会儿再说?” 林淼往沙发上一坐“既然小姑娘这么主动,那就给个机会,就现在吧,朕先面试一下。” 江晓红笑着问“全市就这么一个候选人,有面试的必要吗?” “当然有啊。”林淼双手扶在沙发的边沿,踢着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不面试一下,她怎么会懂谁是老板,谁是打工的?” 这时却听丁少仪着急解释道“不是,不是,淼淼,这个事情你误会了啊。清清的工作关系是挂在我们这边的,现在只是派遣去你的单位使用,工资你来付,人还是我们的人。” 林淼一愣,反问道“所以就是花我的钱,来养你们的人?” 丁少仪装傻笑道“算是吧……” 林淼又跟一句“那如果我拒收呢?” 丁少仪被林淼问得尴尬了一下,笑容勉强道“所以今天才要一起坐下来,先谈一谈嘛……” 第六百六十五章 弯弯绕绕 在外人看来,以丁少仪现在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至于占林淼的这点小便宜。 但很多事情,其实真的是身不由己。 丁少仪此番看似愚蠢的举动背后,隐藏的,是极大的苦衷。 这个苦衷,则要从出版社原先的运作和管理模式说起。 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业务链条很完善,最上游从项目策划到获取书号、出售书号,中游从文稿编辑审核到排版印刷,下游从渠道发行到营销推广,以电影做类比,相当于包揽了从出品到制作再到发行的整条产业链,甚至连审批权都握在自己的手里——因为是国企,所以每年都能从东瓯市出版局拿到三百个出版书号。 因此如此大的一个机构,人员上也必然臃肿不堪。 位于人民路的这间十二层的出版社大楼,其实只是负责行政和编辑业务的地方,上班的人只有一百多个,其余三四百人,则零散地分布在几个印刷厂,以及全国各大型城市的办公点。这回跟丁少仪出来闯的人,可是足足有600人!按每人平均月工资1200元来算,出版社每个月光是工资支出,就是足足72万!这还不算场地费用,办公费用。事实上维持这么大的一个机构运转,东瓯市出版社每月的预算应该在120万左右,丁少仪这个当家人,压力不但不小,而且还相当大。 以往出版社能存活下来,甚至反过来给《东瓯日报》集团输血,靠的是两条路子。 第一是卖书号,每个书号售价2万,算上编辑、交稿、排版的一条龙业务,最终能卖到3-4万。出版社从东瓯市出版局拿到的300个号,一年通常会卖出去270个,最终收回1000左右的现金,再加上市财政给事业单位的拨款,相当于一口气就解决掉全社员工的吃饭问题和运营成本问题。 这些书号,绝大部分是卖给全国各地的企业家,用于写他们的个人自传,也有一部分是卖给京城、沪城,或者其他大城市,因为大城市的文化产业发达,文学市场庞大,而每个地方的书号数量又是有固定限制的,因而缺口较大,不同城市出版社之间的书号买卖,属于变相的官倒;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卖给本地的大学、自费出书的文人、文联下属机构、政府部门和有志于在人间留下一笔的归国华侨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 总而言之,区区270个书号,年年都是供不应求,价格方面虽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负担得起的,可对买的人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 第二条路子,则是拿剩下的30个书号,自己做内容,自己推广发型,简单来说,就是出书。出版社在没从东瓯日报集团分离出来之前,丁少仪就已经签下来大概百来个年轻作家,写各方面内容题材的都有,体裁也是各式各样,连广受群众诋毁的现代诗人都有十来个。这30个书号当然就是做成30本书,相当于平均每个月必须出版两本新书。 这些一方面算是赶工出来,但另一方面又确实凝聚了作者心血的文字产品,一半以上其实是亏损的,但一般亏得不多,因为每次头版都只印5000到1万册,更少的甚至印2000册的都有,而再反过来说,只要30本书里头有3本能不亏本,出版社就有大量的利润可图。 一本书不说卖到千万级别,哪怕能卖出十万册,由于出版社和作家签的协议里,很少包含分成条例,哪怕是“社宝级”签约作家,最多也就7到8,再加上出版社本身的人工成本、制作成本和运营成本又早就被刨除掉,这样一来,相当于每本书的定价乘以销售量,就几乎约等于净利润。 东瓯日报集团出版社卖的书,绝大多数定价在10到20元,所以如果能有三本书卖到十万册,便是足足300到600万的纯利润——而且税率极低,地税通常只象征性地每年向同城兄弟单位定额收取十万。如此,勉强就能维持出版社不倒,哪怕略有亏损,也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而如果某年能有一本书卖到50万册,定价又是20元的档次,那当年光是出版社,就能达到1000万的利润。这部分钱,七成会被日报集团拿走,三成则留给出版社当奖金。 正因如此,老林在一年之内,连出两本卖到300万册的《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定价均为20元,相当于一年就带给了出版社6000万的净利润,而老林本身拿走的400多万分成,在6000万的净利润面前,简直就是毛毛雨。 也正因为老林是通过丁少仪的关系顺利出书,丁少仪才能拿着这笔大功劳,顺利挤掉在她上面混了好多年的总编,自己坐上了出版社负责人的位置。同样也是因为这笔钱,让张开意识到出版社已经不适合再给日报集团当输血机器——这笔钱实在太大,利润甚至超过了东瓯日报集团本部的全年所得,所以尾大必须掉。市里这才下了决心,让丁少仪带着600个职工从东瓯日报集团脱离出来,独成建制地成立了东瓯市文化出版局。 而眼下,随着老林的扑街,出版局看似花团锦簇的局面,其实已经危如累卵。 危机的起因,首先是出版社能从东瓯市出版局拿到的书号数量,今年被削减了一半。只有150个,另外150个,则仍归东瓯日报集团,显然是分离出来的代价之一。这样一来,丁少仪可卖的书号便只有120个,最终能收回的钱不足500万,每个月分摊下来不足50万,连员工的基本工资都覆盖不住,缺口大概在每个月25万左右。 其次则是出版社编制的变化,从事业单位变成了国有企业,需要自负盈亏。因此没了市财政的支援,相当于办公成本和运作成本从此就要自己负责,每月的资金缺口便又从25万直接增加到了75万。这就意味着,往后出版社的销售成绩,至少要达到每月卖出4万册定价20元的书,相当于年销50万册,才能勉强维持局面。 这个目标看似简单,可其实并不容易。 因为出版社每年策划出版的30本书,除了一半以上是大概率亏损的,剩下的一小半,大多也就是勉强保本,稍好一点的,也不过就是把前面扑街货留下的账目填平,相当于大家忙活一年毛都没捞着。至于少数两三本能卖钱的,通常能卖到20万册以上,就足够出版社一群人欢天喜地上半天。可那是之前,大家的口粮还有保证的时候! 而现在,这个成绩,也只不过是刚好活下来而已。 但是这600人放弃了事业编制跟着丁少仪跑出来,为的可不仅仅只是活着啊! 老林本月的扑街,对所有东瓯市文化出版局的人来说,都不啻为晴天霹雳。 搞出版的老员工心里都很清楚,市场向来是瞬息万变的。今天红得发紫的书,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卖不动了,相比之下,作家的号召力,才是某些书能不能卖得好的关键。 当不少出版社的员工听说老林因为桃色新闻落马的消息,很多人其实都有阉掉老林的冲动,如果不是《寻仙》横空出世,在岁末之际挽救了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给了出版社下面600个职工以新的希望,搞不好此时此刻,丁少仪总编室里的办公桌都早就让人掀了。 你以为老大这么好当?底下恰不到饭,那是要起来造反的! 不过眼下丁少仪面临的危局,虽然刚刚度过去,但问题也并不是完全解决了。毕竟谁也说不清,《寻仙》这本书还能火多久,又或者林淼这个神童,还能扛着出版社走多远。 孩子要上学的,要中考的,要高考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给出版社的叔叔阿姨送温暖? 出版社上上下下,无一不居安思危。 在这种情况下,丁少仪不裁减人员就不错了,如果再增加人员——哪怕只是一个关系户,都有可能挑动出版社众多员工的神经。 因此昨天接道黄清清她爸妈的电话,也就是自己老领导的女儿和女婿电话时,丁少仪内心是想死的。显然在外人看来,出版社再养一个闲人根本不成问题,可在丁少仪这边,这根本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但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忙,她不答应又不行,于是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把主意打到林淼身上,可谁能想到这小豆丁的心思居然如此敏感,现在搞得她里外不是人,有苦说不出。 不过如果丁少仪要是知道此刻林淼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搞不好真会一时失控,把林淼从十二楼扔下去。 林淼的想法是,既然《寻仙》现在的市场影响力这么大了,再下本书,干脆去跟东瓯日报集团买个书号,老子自己单干算了——顶多利用丁少仪的宣发渠道,给她20的渠道分成,丁少仪要是不干,自己直接去沪城找二师兄孙如来,丁少仪不想发行,全国有的是出版社抢着要做。而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秘书,不是合同关系挂靠在公家单位的那种派遣工。 一老一小各怀心思等着,片刻,外间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黄清清小姑娘,怯生生地喊道“您好!有人吗?” 第六百六十六章 小姑娘与怪叔叔 黄清清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畏缩,跟在江晓红身后,走进了丁少仪的办公室。一进门见到林淼坐在沙发上,不由露出几分疑惑,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没发现老林的身影,心里好奇又不解,然后就见丁少仪面带和善的笑容,轻声道:“来了啊。” “嗯,嗯……丁总编好。”黄清清有点摸不清该怎么称呼,来之前她虽然知道丁少仪是她爷爷的老下属,可人情早就过去许多年了,这回能救她出苦海,也算是卖了巨大的面子。进了职场就该有职场的规矩,喊阿姨肯定不行,礼节上还是得小心一些。 “清清姐姐,坐这边!”林淼最近最自己的江湖地位有了新定位,在丁少仪面前也蠢蠢欲动地开始有些大包大揽的架势,指着单人座的沙发喊黄清清道。 黄清清自然而然还把林淼当小孩,转头望向丁少仪,眼里带着请示的意味,什么全国十佳少年先锋,那种奖就算一年拿一次,和丁少仪实打实的级别也没法比。丁少仪微笑点点头,黄清清才坐到林淼旁边的沙发上去。江晓红则马上转身出门,给黄清清倒茶去了。 黄清清坐下来后,丁少仪没着急谈工作的事情,先跟她寒暄了一下她爷爷最近的情况,黄清清知无不言,就说家里老爷子现在整日沉迷钓鱼,不可自拔,连公园的漂亮老太太都不稀罕搭理了,让她奶奶很是放心。话匣子一打开后,黄清清的紧张情绪就排遣掉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这时江晓红端着茶回来,给清清泡了杯放青橄榄的绿茶,顺手忙林淼冲了杯牛奶,放下来的时候,还对林淼抛了个“看姐姐对你好不好”的媚眼,林淼枉顾自己已经有女朋友的现实情况,向江晓红回以飞眼,看得黄清清忍俊不禁。 江晓红干完保姆的活,就很识趣地下楼了,这里已经用不着她。 黄清清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丁少仪犹豫了一下,就开始说正事道:“清清,你自己单位那边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还没开始办。”黄清清放下杯子,谈起工作就恢复了一丝局促和拘谨,轻声道,“总编,我想打听一下,能不能保留我在原单位的工作,然后类似于派遣工那样到你们这边来上班?” 丁少仪闻言一怔,不由看了林淼一眼。 林淼露出一个坏笑。 丁少仪随即苦笑道:“估计是比较难啊,我们出版社现在的预算也比较吃紧,说真的本来我是一个人都不想再招进来了。如果你编制挂在原单位,又拿我们这边的工资,就算我个人勉强能接受,但是出版社里的其他人,心里头可能就不舒服了。” 黄清清忙天真道:“我可以不拿你们这边的工资啊!” “这更不可能啊!”丁少仪直摇头道,“难道你还想人在我们这里,编制和待遇全都归江北那边管?江北那边的财政比我们都困难,你工作不给人做,人也不在那边上班,人家乡里头怎么可能让你白白吃空饷?那不如直接把你调到我们这边来多好,还能减轻他们的负担。” 黄清清听这话当然觉得有道理,只能叹气道:“我还想尽可能把编制保下来的。我是东瓯市最后一批大学毕业包分配的,要是编制没了,感觉就像大学四年白读了一样……” 林淼道:“也不会啊,至少你收获了其他东西。” 黄清清转过头,对林淼眨眨眼:“收获了什么?” 林淼想了想:“嗯……一段美好的人生回忆算不算?” 黄清清嘴角一扬:“算吧。” 林淼惊了:“我靠,这么浪漫主义吗?这么不值钱的答案你都接受?” “等下再跟你说,姐姐先谈正事。”黄清清感觉不能让林淼把话题带跑偏了,笑着伸手摸摸林淼的头,又侧过身问丁少仪道,“丁总编,我在这里做的时间久了,比方当上中层领导的话,那算不算提干啊?” 丁少仪见黄清清侧着身子说话不方便,自己端起装咖啡的杯子,起身走过来,坐到林淼身旁,缓缓回答道:“我们这里呢,是国企,除非做到一二把手,也就是我的位置,不然是没有行政级别的。现在改制了,国企员工都是合同制,我能保证的,就是如果你过来,那吃饭问题肯定能解决,收入方面,主要看效益。 效益好的话,工资收入可能是你在机关单位的两三倍都不止,效益要是不好呢,就维持你的基本工资,跟铁饭碗是稍微有点区别,但区别也不是特别大,总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现在算你在内,我们出版社一共601个正式员工,这批人是肯定不会开除的,不管生老病死,这辈子,我们单位肯定对大家负责到底。但是政治待遇方面,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黄清清听完一阵沉默,林淼突然开口道:“其实办法还有很多的。” 丁少仪和黄清清双双望向林淼。 林淼问黄清清道:“清清姐姐,你今年几岁?我说周岁。” 向来算岁数只算虚岁的东瓯市土著黄清清,想了一下,才弱弱地回答道:“周岁刚满22岁吧……怎么了?” 林淼道:“国家现在的最新规定,考公务员也就是行政编制的最高年龄限制是35周岁,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哪怕辞职了,每年国考一次、省考一次,加上市里和区里的事业单位招考,你现在至少还有差不多50次能回原单位的机会。我要是你的话,如果对现在的工作不是特别满意,转岗又转不了,大可以先辞了职,找一份收入稳定又比较清闲的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准备复习,考上了就去上班,考不上就继续混工资,对将来和现在,其实都不影响啊。” “还能这样吗……”黄清清涉世未深,很是有点心动。 丁少仪看看林淼,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小的小豆丁,骗小女孩子这么拿手的样子,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是这样的工作不好找吧?”黄清清纠结起来,转头问丁少仪,“总编,出版社这边的工作忙不忙?” 丁少仪道:“可以给你安排适当轻松一点的工作,但是每天8小时肯定还是要的。我们这边就算是最清闲的岗位,也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早上8点上班,下午5点半上班,这方面纪律我自己也必须遵守,有的时候业务比较多,可能星期六和星期天也要来加班。” “啊……那不是跟我给王部长当秘书差不多吗?”黄清清一脸痛苦。 林淼轻轻咳嗽了两声。 黄清清转头看看林淼。 八岁的小豆丁,露出了怪叔叔才有的微笑:“姑娘,我有个好地方,可以介绍给你哟~” 第六百六十七章 小钢弩回归 月薪三千,五险一金,年底奖金保底三薪,其余补贴和奖金另算,一年满打满算,保底五万左右,上不设限。每天工作时间随意,主要工作是代办文件,代跑手续,但是公司目前没有此类业务,所以相当于没有工作,唯一还需要正常开展的工作,是周日早上负责接送小老板到出版社上班——这点目前也不用,因为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到出版社上班,正式开始接送工作,要等过年之后。以上种种,总结起来就是不用干活,拿的钱还是机关单位的三倍。 黄清清晕晕乎乎的来,晕晕乎乎的走,有点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出脑震荡的感觉。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取舍到底是给林淼这个八岁小孩打工,还是稳妥地先留在丁少仪这边,因为实在无法相信,林淼说的是真话。仔细分析的话,按林淼的年龄、身高和长相的程度,这番好处更像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但问题是,丁少仪和江晓红居然都给林淼做了担保。这让黄清清的世界观,现场就崩塌了一半。 不带这样的…… 八岁小朋友银行账户里有几百万,还持有东瓯市最大房开公司36的股份,全资控股一家文化公司,公司手下一号马仔名叫狄唯是,一个红遍大江南北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神秘男子,还有一个电影项目,已经投资了100万,合作方是东瓯市宣传部、东瓯市工商总会、东瓯市文联和东瓯市文化出版社…… 孩子这么能闹腾,家长都不管一下的吗?! 黄清清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灵魂被神童光环所加持的金钱强烈冲击后的震撼和眩晕感,所以这种事情,必须得先回家跟爸妈商量一下。她甚至有点恶趣味地想,就算是她家那俩见多识广的爹妈,恐怕也信不过这个世界上能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吧? 好像看看待会儿等他们给丁少仪打电话,等亲耳从丁少仪口中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林淼,男,八岁,身份证号……狗屁的身份证号!连身份证都没资格办的家伙!结果社会头衔居然是——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红苗》周刊总编、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和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股东、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东瓯市和瓯城区书法家协会成员,以及最可笑和荒诞的东瓯市瓯城区工商联合会成员。 苍天呐!八岁加入工商联,这算哪门子的操作?! 东瓯市的工商联,办事向来都是这么有魄力的吗? 相比之下,一直遭受自己前任老板王岚王部长私底下吐槽的,团市委那边给林淼生造出来的市少先总队大队长的头衔,听起来简直不要太正常…… 黄清清如是迷幻地暂时离开了出版社大楼,走出前还给林淼留了个小礼物。 ——确切的说,应该是把原本属于林淼的东西,又还给了林淼。 上上回去京城被王岚扣留的小钢弩,之前一直被王岚放在办公室里当工艺品摆设,反正就是为了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就没打算还给林淼。 这回王岚的办公室被清空后,黄清清顺手便把这两把小钢弩带回了家,原本是想让丁少仪转交给林淼,因为知道丁少仪和林淼有业务往来——《寻仙》卖得这么火,没理由没交集的,不过没想到今天却直接就遇到了正主,那就很果顺手断物归原主了。 林淼的诸葛连弩被徐毅光当作证物和凶器没收后,身上就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也完全没料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有和小钢弩相认的一天。虽说最近旧书新读有感,对君子藏器于身这句话又有的新的感悟,觉得身上带不带武器其实都差不多,但再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好。 凡事还是要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熟悉的小钢弩入手,林淼不由感概万千,跟江晓红抹泪唏嘘“小红姐姐,是我间接了害死了那个小哥啊,要是我那天直接飞过去一脚把他踹趴下,再让管委员的人把他扭送去公安局判个十年八年的,他好歹还能留一条命……” 江晓红虽然不知道林淼到底说个毛,但还是很配合地安慰道“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嗯。”林淼点点头,又道,“王岚也真是傻,我这把小钢弩是沾了冤死鬼的业障的,而是double-kill,她居然敢放在办公室里当工艺品,不是给自己找晦气么,难怪她倒霉。” 江晓红依然不知道林淼到底在说个毛,但还是很关切地教育道“都是封建迷信,不要信。” “嗯。”林淼点点头,继续道,“我还有一把跟这把一模一样的小钢弩,在莉莉那边,是情侣小钢弩,莉莉已经六天没给我打电话了,我也六天没给她打电话了,你说是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我好想早点跟她结婚啊,不然心里老七上八下的……” 这回江晓红听懂了,但沉默片刻后,26年母胎单身的晓红同志选择了闭嘴。 两个人坐电梯下到8楼,孙玉燕依然还没到。 开了队部办公室的门,林淼抬眼就看到门对面照片墙上的照片少了四张。 林淼指着墙问江晓红“什么情况?” 江晓红道“上星期被你骂了之后,下面四个县里的孩子退出市总队了,去他们县里当支队长了。” 林淼安静了几秒钟,斥责道“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垃圾!” 江晓红翻翻白眼,有点替其他小朋友出气的意思,揉了揉林淼的头道“本来另外四个也要退的,全都是家里好说歹说才拦下来了。明年要是再开会,可不许再这样啊!陈雅静她爸爸都升瓯城区副书记了,四把手了,你再欺负她女儿,小心她爸爸以后给你穿小鞋!” 林淼回忆了一下,想起陈雅静的爸爸陈博云这厮,貌似也当过一任副市长,感觉确实惹不起,忙点头道“对不起!我错了!”说完狠狠向陈雅静的照片鞠了一躬。 江晓红被林淼气笑了,弯下腰来,动手动脚拍拍林淼的屁股,催促道“行了,抓紧干活了!今天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第六百六十八章 你要当爸爸了! 鉴于离期末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东瓯市的小孩基本全都要么忙着考试,要么注意力全都在过年上,几乎没什么人会有心情看什么课外报纸,这时候就算把《红苗》印出来发到全市各中小学学生的手上,基本也就是当废纸的命;再加上《红苗》周刊本身,还有很多版面和内容上的问题,到目前依然悬而未决,所以丁少仪和林淼商量过后,便决定将原定于下周一,也就是明天发行的第一期《红苗》,直接跳票到了下学期开学。 这样一来,不但准备时间上更加充裕,而且丁少仪也都寄希望于《虫儿飞》能在春晚上一炮而红,等有了林淼和晓晓当代言人,《红苗》目前少得可怜的赞助商,应该能多出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江晓红的工作依然很多,不过林淼就相当轻松写意了。 把四位硕果仅存的东瓯市少先总队大队委员送过来的稿子通读一遍,毫无疑问地确认四篇心得全都是家长代笔的成果后,林淼从每篇文章里摘出150-200个字,然后往江晓红那边一扔,他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说让总队委们在《红苗》第一期上露面,就必须说到做到。 干完组织交代的任务,林淼就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在队部的小办公室里刷了两个多小时的题,数学和自然科学各一套,坚决不把老本丢了。中途孙玉燕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家里小孩生病,今天不能来开会了,江晓红很客气,让孙书记以家庭为重,然后刚把电话放下,楼上丁少仪的电话就打了下来,让江晓红告诉林淼,黄清清小姑娘,她愿意从了林淼……的钱。 此事纯属意料之中,林淼觉得黄清清不答应那才是侮辱了她的母校。 11点半,林淼和江晓红准时下了班,江晓红最后一次亲自送林淼回到华侨大酒店门口,心里满是不舍和感伤,于是一左一右,在林淼脸上盖了两个章。 林淼朝她挥挥手,依依送别聪明懂事又漂亮的小红姐姐离去,然后转头走进酒店,就指着自己的脸问门童道“小伙子,羡慕不羡慕?” 门童一脸无语地看着林淼,心里默默盘算,先一巴掌抽死林淼,然后自己一命赔一命值不值。但林淼根本不给他想明白的机会,装完低档次的逼转头就跑。 不坐电梯爬楼梯,一口气跑到自家住的楼层,按响门铃等老林开了门,又指着脸上的红唇继续问“今天两个,羡慕不羡慕?” 话音刚落,屋里头就走出一个貌似又长高几公分的小丫头。林淼和洛漓面面相觑片刻,洛漓哇的一声转身就跑,大喊道“林水水你变心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林淼都呆逼了。 什么情况?!!! 林淼愣愣地走进房间,见徐毅光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他呵呵坏笑,立马连脸上的红唇印子都来不及擦,就上前斥责道“叔叔,你要对我的爱情负责!为什么过来都不先打招呼?!” “先打招呼不就让你得逞了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吧?”徐毅光一把将林淼抱到腿上,然后转头一看老林面色不善,赶紧又解释道,“老林,不是说你啊!” 老林黑着脸摇摇头。 林淼回过头,从摆在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一边擦脸上的唇印,一边问道“莉莉怎么突然过来了啊?她学校考试考完了吗?” “嗯,考完了,上个星期五就考完了,昨晚下的飞机。”徐毅光说道,“大半年在外地,她外公、外婆那边挺想她的,还有她……祖父祖母那边。” 林淼点点头道“嗯,理解,不过能先把我放到一边吗?两个老爷们儿这么面对面,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腿上交流,感觉挺恶心的,我爸现在都没这个待遇呢。” 徐毅光哭笑不得,把林淼放到一旁。 林淼又问“晚秋阿姨呢?” 徐毅光道“大肚子不能乱跑,一个人在京城呢。我把莉莉带回来住几天,她也能省点心。” 林淼道“给晚秋阿姨找个保姆吧,钱我来出。” 徐毅光笑了笑,抬头对老林道“老林,你儿子现在口气跟你差不多大啊,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老林呵呵一笑,会心一击“也没几个钱,上个月稿费五六百万吧。” 徐毅光转头看看小豆丁,眼神都不一样了。 林淼立马跳起来大喊“都是合法的!” 徐毅光直摇头,叹道“《寻仙》确实是卖得火,我从东瓯市到京城,再从京城回来,来回路上都能看到有人手上拿着《寻仙》,第二册什么时候出啊?” 林淼道“正常来说,应该2月1号出吧,《东瓯日报》上已经连载了六万多字了,现在是一个月出一册……” 徐毅光听到,突然一拍大腿“对了!现在《东瓯日报》都在京城都卖脱销了!” 林淼遗憾道“可惜了,早知道跟《东瓯日报》签约的时候,应该和他们半年一签的,现在整本书都便宜他们了,我还拿不到提成。” 徐毅光听得苦笑。 这时不远处的林淼卧室门口,却传来了洛漓幽怨的声音。 “林水水,你还没说完吗……”洛漓扒在门框边,眼里泛着被抛弃的水光。 林淼跳起来就对徐毅光抱拳“岳父!小婿还有娘子需要照顾,告辞!” 喊完直奔到洛漓身边,抓起身高比自己高出十公分都不止的小萝莉的手,冲进房间,把门一关,反锁,然后就被洛漓按在了门板上。 洛漓凶神恶煞压住林淼,捧住林淼的脸道“水水,我们要完蛋了!” 林淼问道“什么完蛋了?!” 洛漓道“你还记得你上个月亲了我的事吗?” 林淼点点头。 洛漓拿起林淼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严肃道“我有宝宝了,还有九个月就要生下来了。” 林淼一脸懵逼“你确定吗?” 洛漓重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又担忧地继续道“我妈妈说了,被男孩子亲了,就会生孩子,但是我们自己都还是孩子,如果现在就生孩子,我连nienie都没有,孩子不是要饿死了吗?” 林淼想了想,正色道“没事,我有钱,可以找奶妈。” 洛漓疑惑道“奶妈是什么?” 林淼道“就是专门给孩子喂奶的,一个月两千块就能搞定,我能一次找十个!” 洛漓眼睛都亮了,兴奋大喊“水水,你要当爸爸了!” 房间外头,老林和徐毅光互相看了眼。 徐毅光立马坐不住地站了起来。 老林忙拦住他,硬核解释道“不可能的,他连毛都还没长出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爱要不要 小萝莉和她的水水互诉衷肠了半个小时,就被徐毅光拉走了,大老远从京城回来给家里的长辈们拜个早年,晚上自然不能在酒店里和林淼同床共枕—— 事实上两家的家长,也开始警惕这个操作了。毕竟洛漓是肉眼可见的胆子大、作风胡来,林淼更是人尽皆知的知识面广、主观能动性强,这俩货凑在一起,哪怕客观上硬件条件不允许,可大人们仍然很担心这俩货会做出别的出格举动,想想那场景,放在二十年前流氓罪盛行的时候,搞不好连《未成年人保护法》都保他们两个不住。 洛漓和徐毅光前脚离开没一会儿,江萍和晓晓后脚就回来了。 进了屋,江萍照常对老林甩脸子,反正现在理在她身上,只要不是直接动手抽耳光,老林一概得憋着,这一憋,少则三五年,多则一辈子,基本上这辈子是别想在江萍面前翻身了。除了江萍也报复性地来一把,但依林淼对江萍的了解,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江萍纵然真的有想法,也绝对没那个胆子,所以老林在家里抬头做人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无限趋于零。 ——道德层面上有江萍打压,经济层面上又被林淼一脚踩住,他现在真的只能养老了。 林淼给他的建议是,不如去学钓鱼,因为象棋和书法真的趣味有限,不像钓鱼,扎进去后就容易上瘾,更关键是林淼还有百分一千的信心,可以负担起老林的全套装备,而且保证件件极品,拎着钓鱼工具袋坐到一群老头子中间后,保准分分钟变成河岸边最靓的那个仔。 地位已经一落千丈的老林,对江萍无话可说,只能跟晓晓说几句话。 林淼把洛漓跟着徐毅光回来的事情跟江萍提了一嘴,江萍还是习惯性不喜欢洛漓,冷着脸表示无所谓,未来婆媳关系相当堪忧。 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能强求,林淼没再信誓旦旦跟江洋下决心,十年之后要跟洛漓双宿双栖,反正只要自己保持现在的势头,到时候人生大事根本轮不到江萍做主——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那是建立在自己还不具备掌握一切的能力的前提下的,如果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一个人一旦要对自己的婚姻做出决定,耳边必然只剩两种声音不见得发自真心但又不得不政治正确的祝福和溢美之词,以及绝对发自肺腑而且不在乎新人反应的尖酸刻薄之语。 总而言之,说到底,自身实力决定一切。 又一个星期翻篇过去,便是东瓯市本学期的最后一周。在距离全市初三统考仅剩不到10天的冲刺阶段,林淼终于放下了一切琐事,全心全意进入了备考状态。 各种乱七八糟的额外作业,全都停掉了,每天坚持五套试卷,天天都是考试状态——连语文试卷的作文都要写完的那种。早上7点半开始到11点半,连续四个小时,做完语言和英语,然后直接交给朱彤筠和张幼薇批改,下午1点开始到5点,做完数学和自然科学,然后交给华慈杰和教自然科学的三个老师,晚上下课后不回家,继续上楼跟初二的孩子们上晚自习,7点到8点半,写完一套历史和社会与思品,中间连吃饭都要赶时间,上厕所是跑着去的,全程用对待坑父仇人金德吉的态度对待试卷,身边三米之内永远弥漫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别说小孩子,就连老师都不敢轻易跟林淼说话。 在这种紧张又急迫的生理状态下,林淼感觉时间过得既快又慢,正常来说,五门考试是要分两天半的时间考完的,他这么个玩儿法,相当于是在把时间调快25倍后,还一口气就连续爆种了五天,这种强度,纵观整个东瓯市,恐怕也只有东瓯中学的高三学生才能顶得住。 一口气连续作战了五天,中间可以称得上休息和消遣的,应该只有回家后跟洛漓打十来分钟的电话。小萝莉星期天被徐毅光带走后,就没来找过林淼,估计也是怕林淼分心,可见还是很懂事的。如是这般到了周五下午放学,来自地球的中考圣斗士林淼,突然选择放弃晚上的最后一门垃圾开卷考,背上书包,在全校同学们充满敬佩的目光中,走出了学校。 冬至过后日渐恢复明亮的天色下,林淼站在校门口,对面是已经迫不及待在蛟龙巷巷子里就位的挖掘机,身旁不远处,是已经被拆成废墟的观音庙巷,放眼望去,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湖滨路四周已然面目全非,而在他的前世,这一带经历二十多年,也从未有过什么大的变化。 “这都是寡人的手笔啊!”林淼对前来接他下班的黄清清大声吹嘘。 然而新秘书很是有点不上道,居然敷衍老板道“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行了吧!赶紧走了,我晚上还要出去吃饭的……” 林淼拉着她的手问道“相亲吗?” 黄清清嘴角微微一扬,满脸又羞涩又期待的样子“不告诉你。” 林淼叹口气道“这方面你比小红姐姐靠谱多了,晓红姐姐现在只想找我这样的,年轻、帅气、有钱、有才华、有名气、有身份、有地位,可惜啊,她等不到我了……” 这话听得跟在林淼和黄清清前后左右一起放学的孩子们,很是想给他一记闷棍,只有黄清清居然当林淼是在开玩笑,说道“哇……老板,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林淼很不满道“客观描述事实,怎么能叫自恋呢?!” 黄清清咯咯大笑,纯粹只当林淼是在说笑话。 出了蛟龙巷,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直奔人民路的出版社大楼而去。 林淼千躲万躲,还是没躲开所有的事情。 丁少仪让人在沪旦大学找人代笔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学校新闻系某位大二的才子,挺身而出接下了活儿,而且貌似写得相当不错,丁少仪在电话里对其大作赞不绝口。而且对方不但写了续篇,居然还把林淼的序章都给改了,改完之后直斥林淼写得垃圾,这让林淼很是不高兴,当场就决定十年之后如果自己能长到一米八,就果断约他出来单挑。 文化人之间的战斗,反正说是说不清的,最后还是要靠拳头来比出胜负。 但如果长高的前提不成立的话,那还是算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有绝对的取胜把握,就坚决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是这么充满人生智慧! 十几分钟后到了出版社大楼,正好也是出版社的下班时间。 逆着人群见到江晓红,江晓红先在楼下跟林淼说了个很重要的事情。《红苗》这次征文一等奖的东瓯中学名额,已经被市里正式通过了。但仅此一回,下不为例。与此同时,市教育局又做出了一个正式决定,同意东瓯中学以自主招生的形式,每年最多招20个特长生入校,特招形式涵盖体育、音乐、美术、文学等特长生,文学特长以“市级及市级以上征文比赛一等奖为参考,名额不超过10个”,所以“下不为例”的意思,其实就是下次不许一口气搞30个名额了,太招人恨了,但10个名额还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以来,可被视为市级比赛的《红苗》征文比赛,相当于就是被彻底洗白了。 林淼对这个结果毫不奇怪,国内的事情就是这样,很是钻空子的行为,都是先有行为,后有规范,本质就是多方利益的博弈。吃还是要吃的,但是吃相不能太难看,必须吃得优雅,吃得高级,吃得让吃不着的人心悦诚服。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站在出版社大门口跟江晓红说了十几分钟,说得天色都发黑了,林淼才终于结束谈话,带着黄清清上了出版社的12楼。 从电梯里出来,楼道里早就亮起了橘黄色的灯。林淼看着那些灯的样式,感觉貌似就是丁少仪从原先的地方拆下来的,也是艰苦朴素得很有技术含量。 到了办公室门前,推开外间的门,林淼向坐在门对面桌子后的丁少仪的新秘书问了声好,然后径直走到内间门前,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姨姨,哪个家伙啊,那么嚣张?”林淼走到丁少仪跟前,很是张狂地问道。 丁少仪却难得没站在林淼一边,笑着拿起一份摆在桌上的文稿,递给林淼道“你自己看。” 林淼接过来,先扫了眼名字,邱小华,感觉有那么点熟,但一时又想不起这位仁兄是谁。 然后认认真真把华仔的稿子读了一遍,读完之后,顺着那熟悉的文风,终于回忆起这位是何方神圣。貌似是那位《某某手记》的原作者,这下李鬼遇上李逵,有点心虚啊…… 林淼转头望向丁少仪,丁少仪笑吟吟道“确实厉害吧?” 林淼不得不服地点点头,又反问“价钱怎么算?” 丁少仪想了想,说道“在校生不用给太多,我这边开价千字200元,你打算给多少分成?” 林淼反问道“小红姐姐跟他谈了多少?” 丁少仪微微一笑“他说至少跟你对半分。” 林淼沉默片刻,水平上心虚,身为甲方的心却一点都不虚,呵呵一笑“说了5,就是5,我还是那句话,写得顶好是卖那么多钱,写得一般好也是卖那么多钱,中国不缺写东西的人,同意就签字,不同意就拉倒,爱要不要。” 第六百七十章 考试环境很和谐 周五过后,全市初三学生统一休息三天,以养精蓄锐,备战从下周二到下周四,为期三天的本学期期末考试,暨东瓯市1993届全体初中生,第一次全市统一中考模拟考试,简称中考一模。林淼这三天没再给自己搞魔鬼式训练,但也没有完全放羊。 星期六按照中考的考试时间安排,早上和下午各做了一套语文和数学试卷,周日则是自然科学和英语,星期一早上做了垃圾开卷考试题。做完后按最残酷的打分原则但凡有一句话对不上就判全错,同时语文60分作文只保留平庸的40分,英语20分作文按“虽然没有语法错误但是写得太平庸”只保留15分,最后自己批改完毕,语文得分是可怜的101分,英语114分,数学满分,自然科学满分,垃圾开卷课满分,总分665分。加上体育分最多大概能拿个10分,也就675分而已,这分数尼玛连二中都上不了…… 周一早上大受打击的林淼小朋友一怒之下便自暴自弃,一个电话把洛漓叫了过来。小萝莉被徐毅光送过来后,果然很是贴心,像个比林淼高十几公分的大姐姐一样,把林淼抱进怀里,摸着小男朋友的头,为他排解情绪道:“没事,你考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成绩。我这个学期语文和数学都考了一百分,我觉得一点都不难啊……” 林淼抬起头,用叩问灵魂的眼神看看小萝莉。 小萝莉突然问道:“晓晓考了几分?” 林淼把脸贴在小萝莉平坦的胸口,叹口气道:“理论上呢,她应该是零分,因为她这个学期不用参加期末考,实际上呢,如果考的话,肯定要比零分好一点……” 小萝莉满意了,真心实意叹道:“这我就放心了,她这么笨笨的,怎么跟我抢男人?” 林淼:“……” 徐毅光:“……” 洛漓在林淼家里安慰了林淼一下午,等晚上老林和江萍下了班,带着晓晓回来,两家子便在一起吃了顿晚饭。吃饭的时候,徐毅光问了下老林和江萍的年底行程,老林表示乡下的老娘要搬新家,看了黄历,时间定在十几天后,所以要等林淼考完试再过一个星期,才会全家一起动身北上。徐毅光听完哦了一声,当天晚上恩准洛漓在酒店里过了一夜跟晓晓睡一间屋。然后次日早上天刚微微亮的时候,本该睡在晓晓房间里的洛漓,从林淼房间里溜了出来,并遇上了早起嘘嘘的江萍。一个小时后,小萝莉被徐毅光塞进警车,直送机场。 临走之前喊声凄惨,高呼水水你不要管我,我一定会把我们两个人的宝宝照顾好,在华侨大酒店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区区一点未成年的儿女私情,并没有影响到林淼考试的情绪。 早饭过后,8点出头,林淼怀着壮烈的心情,坐上了老林的车子。到了游泳桥后,已经不用在乎上班是否迟到的老林把车停在路旁,难得又步行十来分钟,一路把林淼送到了学校门口。 站在学校门前,老林感怀地摸摸林淼的头,说道:“不要有压力,正常发挥就行。” 林淼嗯了一声。 老林见林淼依然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心想我儿子就是这么凡事不遗余力,狮子搏兔,全力以赴,是干大事的料!再然后见林淼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开嘬,又马上换了个念头,暗想我儿子就是这么举重若轻,有大将之风,是干大事的料!正反两面的话都暗叹完毕后,老林和林淼挥挥手,背影萧瑟地消失在了湖滨路上。 林淼猜测,他应该是算命找安慰去了…… 目送老林走远,林淼喝着奶,满脸杀气地走进了学校。 理论上讲,一模成绩虽然不等于中考成绩,但名次上已经相差不远。中考时间,通常是安排在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也就是6月15日前后,本学期结束后,来年开学差不多已经临近3月份,细算下来,林淼这批考生在过完寒假后,最后的冲刺复习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不过百日出头。 一天百不短也不长,眼下水平已经达到一定程度的孩子,只要自己不松懈,基本上肯定是稳中有进的,而水平到目前还不咋滴的那些,其中能百日逆袭的,终归还是少数。 而对林淼来说,提前两年加入冲刺大军,最初确实带有强烈的赌博和冒险性质,但眼下数学和自然科学两门学科已经学到滚瓜烂熟,英语和垃圾开卷课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语文这门玄学科目,他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能考出一个亮眼的分数来。 60分的作文只拿40分这种事…… 绝对不可能的。 还有那些阅读理解题,批判旧社会、赞美新时代、抨击假大空、弘扬主旋律,这些套路他能不懂?150分的语文,就算状态再怎么不振作,思路再怎么不搭线,也该考到120以上,上不设限,满分也不是不行。在体育的30分基本已经注定要丢干净的情况下,文化课的裸分,必须要考到全市第一!而且不是多一分两分那么简单,林淼要的是,至少拉开第二名20分! 淼爷不是来跟你们过家家的…… 淼爷是来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们这群孩子,什么叫绝望的! 林淼背着书包走过绿化带,走进教学楼,所过之处,各路小屁孩和老屁孩见到,纷纷被林淼的“学狂之气”吓得退避三舍。许风帆拉着刘少锋站在教学楼门口,眼看着林淼目中无人、目不斜视地上了二楼,竹竿同学满心戚戚道:“完了,淼哥走火入魔了,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今天是头一回看到他喝完奶还把空瓶子抓在手里不放……” 刘少锋瞥许风帆一眼,淡淡道:“你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歪?” 许风帆长叹道:“但是除了关心淼哥的喝奶问题,我们还能关心什么?淼哥现在能给初二的人讲数学,我们能给初二的人讲什么?讲和淼哥同坐一个屋檐下的受虐心得吗?” 刘少锋想了想道:“其实我一点都没有觉得受虐,脑子有病才会和他比呢……” 话音刚落,张雪茹和蒋琴琴两个初一一班第二梯队扛鼎选手走了过来,双双扔给刘少锋一个渣渣不配在外国语读书的眼神。林淼去参加初三的考试了,这也就意味着,今年初一期末考试的环境很和谐,不存在bg级b。这让班上不少已经对排名感到绝望的孩子,一下子全都信心爆棚,纷纷感觉自己能拿个久违多时的全班第一。 但这个想法不能说出来,不然真的让人感觉太悲哀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手艺废了 早上第一门语文考试,开考时间是九点整。林淼走上二楼,看了眼特地为今天准备的圣斗士阿顺电子表,发现自己差不多早到了一个钟头。 但来早的人并不止他一个而已,走廊上此时已经有二十来个初二的师兄和师姐,在等候教室开门——这回模拟考是来真的,市教育局要求每一个被当作考场的教室,全都暂贴封条,务必要搞出中考的气氛来,对学渣和伪学霸不用手下留情,各种场外招随便使,能吓死的尽量吓死,东瓯中学不收这点压力都顶不住的渣渣。 毕竟每年的高考才是东瓯市教育局的真正目标,而中考作为一个筛子,筛出来的,都将是东瓯市未来的希望,所以筛眼越小越好。当局想要的不单是人才,更要精英中的精英。 在这种氛围下,身为全市初中生眼里精英怪boss的林淼一露面,走廊上的一群孩子,就全都不淡定了,所有人直愣愣地看着林淼行注目礼。 林淼扫了一圈,没发现在全市学科竞赛上拿了数学一等奖的蒋超群,自封杭城第一初中生结果在全市学科竞赛上被人虐得屁滚尿流的叶一帆也不在,不由嘴角一扬,心里蹦出四个字来“一群渣渣……” “林淼!不要太过分了啊!”一个师兄怒不可遏,指着林淼训斥道。 林淼闻言大惊“为什么你能听到我心里说的话?!” 那师兄抓狂大喊“我日!你刚才自己说出来了好吧!” 林淼沉默片刻,叹道“只怪我这一声放纵不羁爱自由,总是那么胸怀坦荡、光明磊落,藏不住话。对不起师兄,伤到你的自尊心了,不过其实也是早晚的事情,等分数下来你就会知道,有些事我不是随便乱说的。败给我这样的绝世高手,不丢脸!” “不丢脸你个头……”身后突然有两只冰冷的手,捧住林淼的脸。林淼怪叫一声转过头,就看到外国语初中的前任校花陈渔同学,正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话说自打张幼薇来了之后,陈渔同学在学校里的存在感,至少下降了50个百分点。 林淼直到一个半月前参加全市学科竞赛前才发现,原来除了蒋琴琴和高媛媛,初二的一群师姐中,还有个才貌双全的存在…… “小鱼儿你干什么?你以为把我冻死,你就能拿第一吗!”林淼高声呵斥。 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六的陈渔不得不蹲下来,正面捏林淼的脸,愉快地调戏道“你这么可爱,姐姐怎么舍得冻死你呢,最多捏死你嘛,你这个小辫子是谁给你扎的啊?男孩子留这么长的头发干什么,想扮成女孩子做坏事吗?” 林淼很认真地看着陈渔问道“敢问姐姐,能做哪些坏事?” “嘁,不告诉你~”陈渔松开林淼的脸,站起来随口问道,“复习得怎么样啊?” 林淼道“马马虎虎、勉勉强强,除了语文不太确定,其他四门理论上应该都能拿满分吧。” 陈渔嘴角一扬“这么敲,我也是。” 走廊上随即云集影从,纷纷响应。 “我也是。” “差不多。” “应该的。” “也就语文不好拿满分……” 林淼一眼扫过这群渣渣,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是身在何处。 中考的难度,可比学科竞赛弱了一个档次都不止。而外国语初中的这群货,尤其是眼前这群传说中的外国语初中前三届,那可每一个都是全市中考一千强的存在啊! 在林淼前世所有听说过的,有关于外国语初中的传说中,流传度最广也是最可信的,是这么一个段子顶尖的外国语初中选手,中考还没结束,就已经先被国家最顶尖的高中预订走了;高手级别的选手,中考结束后,再通过一轮校招,可以轻松跑去跟顶尖选手继续当高中校友;平凡级的选手,家里有实力的,通常会去国外高中镀金,镀金完毕,直接报考美国大学;只有渣渣级选手,才会屈辱地前往东瓯中学,为自己的无能流下悔恨和痛苦的泪水…… 林淼这么一想,突然间压力陡然增大。 “莫非是孤,小看了天下英雄……”林淼警惕地打量着全场师兄和师姐,这一个个的,看起来全都平平无奇,但貌似每个人,都有夺取全市中考状元的实力。 狗日的,东瓯市的中考环境,一直都这么恶劣的吗? 生来就在死亡之组,真是特么的好刺激。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楼下那群货,感觉水平一点都不咋滴呢…… 林淼在心中寻找着答案,一边任由陈渔对他动手动脚,心如止水。 被张幼薇、秦晚秋、赵晶轮番摸过的身体,岂会拜倒在区区一个陈渔手下? 林淼傲然屹立,心思又渐渐平和下来。 眼前这群小孩,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把自己的最高目标改了,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全市第一,而是满分! 满分! 朕要的,是绝对的无敌! 走廊上的人逐渐变多,不一会儿,叶一帆、蒋超群几个人就全都到了。 监考的老师八点半开了门,两个班八十个学生加上林淼,分别进了四个教室。 “林淼!”进教室前,叶一帆突然喊了一声。 林淼转头望去,便见他做了个开枪的动作,还配了音“biu!~” 开完枪后拿到嘴边吹了口气。 林淼冷冷一笑“幼稚。” 说完就双手比划出一把机关枪,对着叶一帆扫射回去“哒哒哒哒哒哒……!”扫了七八秒才收手,然后做戏做全套地假装把机关枪放进水里,继续配音“呲……” 看得站在走廊上的几个监考老师全都忍俊不禁。 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会儿,才有点八岁小孩的样子…… 林淼反击完毕,转头就进了教室,叶一帆还想扔个手榴弹,然后发现所有老师都盯着他,只能缩缩脖子,放弃了跟八岁小孩比下限的举动。 林淼走进教室后,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第一个位置坐下来。 然后拿出两支笔,左右手一边转一支,四下张望一圈。 蒋超群也在这个教室里,碰上林淼的目光,对林淼露出八颗友善的白牙。 林淼呵呵一笑,手上的两支笔同时转飞了出去。 太久没练,手艺废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大师兄亲临 林淼不屈不挠地转了二十多分钟的笔,转得找回七八成手感的时候,华慈杰拿着两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从屋外走了进来。老头子见到坐在最后排的林淼,童心大起地呵呵一笑,语气很夸张地揶揄林淼道:“呀,林淼今天居然坐在最后一排!有生以来第一次吧?” 教室里的小孩们发出一阵轻笑,紧张的气氛被冲淡不少。 华慈杰开过玩笑,见林淼不吭声,也不再多话,拆开牛皮纸袋把试卷发下来,另一个监考老师,教初二两个班英语的方亚宁就马上说道:“大家抓紧先把名字、学号、学校全都填好,学校要写东瓯市外国语初中,瓯南市也有外国语初中的,名字要写全,不要搞混了,这次考试是要进行全市排名的,写完名字后先不要动笔,看题是可以的,铃声响了再开始做……” 方亚宁很尽心地絮絮叨叨说着,一边又拿起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语文考试,时间1月23日早上,9点到11点”几个字。 考试过程中,市教育局有很大概率,会派人到这边来巡察,小细节不能有疏漏。 林淼最后一个拿到试卷、答题纸和草稿,先认认真真把答题纸侧方的考生信息填写好,然后才翻开试卷,飞快扫了眼这次的试题。题型和往年的真题卷一模一样,看来中考的题型今年也不会有所变化,客观选择题6个24分,仿写题1道8分,现代文阅读2篇26分,文言文阅读2篇24分,默写填空题4道只有8分,再加上大作文60分,总分150分。 上述题目,来得及细看并做出反应的,只有默写填空题,林淼一眼扫过,8分已经入账。语文考试中,是很难得有送分题的,只有默写填空题,属于仅有的全市送温暖性质。 当然,这也并非百分百绝对,毕竟全市那么多小孩里头,总会有个别奇葩读完三年初中,课本却依然崭新如故,别说默写填空,有些甚至连自己是否学过某篇课文都不能确定。 对这些孩子,林淼真没什么好吐槽的…… 反正,就那样吧。 看完填空题,林淼又扫了下作文题。这次的作文题出得有点诡异,正常脑回路的人,想来绝不可能押题成功,乍一看完全不像是中考题,小学毕业考的题目还差不多。 题目是这样的:请根据以下材料写一篇作文(60分)。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这是一首在全国各地传唱多年的儿歌,歌词耳熟能详,是许多人童年记忆的一部分。一分钱是我国最小的货币单位,但最近两年,随着东瓯市的经济发展,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很少用到分币,马路上也很难再捡到一分钱。那么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这一分钱又到底意味着什么?请展开联想。本题题目自拟,体裁不限,诗歌除外,要求字数不少于600字。 林淼快速看完题目,然后在考题的最末尾,发现了一句特别画蛇添足的话:本题出题者为东瓯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薇薇她爹这是想作什么妖?林淼有点不确定,但又忍不住地联想,这道题该不会是特地奔着自己来的?回想起上回在家里,两个人还围绕君子喻于义和小人喻于利扯了半天,所以这一分钱是想干嘛?想通过区区一次中考模拟考,就改造掉寡人的价值观? 林淼有点怀疑自己是一厢情愿,又不能排除这个可能,突然觉得这道题有点棘手,心里凭空多出两分压力,暗暗自责早知道不该看作文题的…… 这时教室外突然铃声响起。 方亚宁随即沉声宣布:“可以开始做题了。” 话音落下,满教室里的学霸们,同时提笔。 林淼稍微慢半拍,摒除杂念,二话不说,先把送分的填空题做了。 最多半分钟功夫,教室里同时响起翻卷子的声音。 显然大家师出同门,应试技巧和习惯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最简单的,能保证拿下的分数优先拿了,然后再转回头去,按部就班处理其他的问题。 林淼一旦认真起来,额外的小念头马上就不存在了。 六道选择题,纯靠死记硬背下来的知识储备硬核拿下,仿写题,则规规矩矩地说人话写完。接着两篇现代文阅读,一篇课本一篇课外,该老老实实按题目要求答的,就一板一眼地回答,需要自由发挥的,就按隐藏套路和格式,写八股一般先概括总结,再提炼要点,最后拔高主题。做完现代文阅读,紧接着的课内文言文砍瓜切菜搞定,课外阅读也只不过稍微多花了三四分钟时间,做完后感觉问题不大,只要改卷的老师不是真的一个字对不上就扣分,那这题理论上应该能拿满分…… 憋着一口气,从第一题做到倒数第三题,文言文阅读理解结束,下面的填空题也早就已经填满。林淼看了眼手表,惊讶发现居然只花了40分钟都不到,之前一个星期的地狱式训练,果然成果斐然。别的不说,就这效率,真心逆天了。 微微喘一口气,林淼终于把答题纸翻到了作文页。 标准的四百格答题卷,正反两面,外加前一页的还有200个空格,连带标点符号,最多能写1000个字,每200空格的地方,都有200字的标注提醒。显然写少了不行,写多了也不行。最佳的位置,应该是写到800字标记点的前后,字数不多不少。 毕竟全市万份卷子,要在一周时间就改出来,这里头肯定是有一些文章之外的得分点的,应试考试不能不考虑这些地方。 林淼盯着题目,发呆不动。 过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时间,才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涂鸦一样地写下一句话:“做人贵在有一颗本心,先要自知,后要知人,吃相不论好看难看,但本心不能变。” 然后直接拿过答题纸,跳过取标题的步骤,直接写下了正文的第一句。 却不知在自己身后,早就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林淼的二把刀老师,一个林淼的同门大师兄魏军。 薇薇他爹就不提了。 可谁能想到,东瓯市区区一次中考一模,居然把京城社科局的新任副局长都招来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都是这个调调 “我出生时正逢全国粮荒,但终归年岁小,记忆中虽然日子一直苦巴巴,但始终没有过刻骨铭心的饥饿。我出生后的第三年,弟弟紧随而至,家里多了张一嘴,父母养儿育女的压力也随之陡增。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兄弟两个居然还偶尔能从父亲手里,拿到一两分钱的零花。 印象中大概长到五岁时,家里的日子宽裕了些许。证据是那年夏天,向来勤俭的母亲,居然给了我和弟弟一人一分,那是我生来第一回从母亲手里拿到钱。 那两年国内社会稳定,年景也好,东瓯市里里外外,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农副产品的老农随处可见。我拿到那一分钱后,便领着弟弟去家门口不远处的挑子,买甘蔗解馋。那时城市里能吃进嘴里的甜食很少,甘蔗这种水果,可以视为补品。 卖甘蔗的老农面色焦黑,面相憨厚,收钱的时候,微笑的样子很淳朴。他收了我和弟弟一人一分钱,给弟弟切了一段汁水十足的甘蔗后,挑起担子就走。当时我很着急,忙拦住那健忘的老农,一番苦苦哀求后,他终于不耐烦地从甘蔗最尾部的那段,给我切了一节像石头一样硬的甘蔗。那节甘蔗的味道寡淡而无味,还磕掉了我一颗乳牙,我对此一直记忆深刻。 十几年后,父亲去世,母亲为防我欺负弟弟,在我刚勉强成家且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找来家里几个舅舅,提前分了父亲留下的家产。按分到手的家产价值和需要继续承担的家庭义务来算,十分的家产,弟弟大概分到九分,我得手一分。 当时我看着母亲脸上那愉快的笑容,心想老农真是阴魂不散。 许多年后,人事变迁。 但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弟弟还是那个弟弟,我还是我,只有父亲,是真的永远的没了。 我没能完成年少时许下的宏愿,变成一个每天要吃一整节甘蔗的有钱人。但偶尔在路上捡到一分钱,也不会再欣喜得像收获了整个世界。 我的孩子日复一日长大,渐渐开始看不起地上的一分钱,因为孩子很聪明,知道市面上最便宜的小糖果,也要一角钱才能买两颗。一分钱,已经买不到东西了。 某天我领着他在路上走时,捡到一枚久违的一分硬币。 我把钱擦拭干净,让孩子握在手里。他问我为什么? 我跟他说,人回头看,才能不忘过去。不忘过去,才能守住现在。守住现在,才能收获将来。” 林淼不紧不慢地写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搁下了笔。 站在林淼身后的两位,双双看得有点傻眼。出这道题的本意,其实是想看看林淼对社会发展以及个人如何在历史进程中做抉择的看法,不论怎么想,这种题目,下笔就应该是篇议论文,可天晓得这娃居然如此不走寻常路,不写议论文也就算了,可散文你也不写,记叙文你也不写,写篇微小说出来算几个意思?习惯性炫技吗?! 魏军也没比好多少,看林淼写完,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甚至看得有点说不出的被掏心窝子的感觉,然后正愣神间,又见林淼翻回前头,给作文起了个标题。 《我爸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塞到我的手里面》。 魏军见到,瞬间就情绪控制了。林淼那白描到近乎残忍的描写手法,直接把他的记忆拉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三十年风风雨雨,祖孙三代的艰辛忍辱,一下子全都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立马转头走出教室,仰头看着天空,大喘了几口气。 走到他身旁,点起一根烟,又递给魏军一根。 魏军摇摇头,说道“不会。” 笑了笑,喷出一道笔直的青烟,咧嘴道“厉害啊,我这么多年,头回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写出这样的东西来。我有些三十来岁的学生,也不见得能做到。” 魏军道“八百来字,写三代人,还写出味道来了,我师弟搞不搞得了马列我不知道,搞文学肯定没问题。” 笑道“王蒙说文学是羊肠小道,能搞也不该去搞,好端端的,干嘛把路走窄了?” 魏军也笑了笑,问道“张老师,给他打几分?” 答非所问地叹道“可惜不是中考和高考……” “呀?”两人正说着话,身后突然发出了一个惊奇的声音。 魏军转过头,见林淼背着小书包出来了,不由笑吟吟道“提前交卷了?” “嗯。”林淼抬手看看,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又反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啊?” 魏军笑道“去沪城看了下师父,被小郭叫过来了。你们这边要建大学城,东瓯医学院想趁扩的机会,干脆建综合性大学。他们校长打算先弄个社科部,托我找个学科带头人。” “哦……”林淼点点头,又问,“阿公,你跟我师兄认识吗?” 笑道“你师兄十年前给我评的东瓯四大才子称号,老相识了。” “咦~~”林淼对满脸褶子的四大才子发出了嘘声。 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林淼的脑袋。 魏军又叮嘱林淼道“过年别忘了去看师父,再忙也要抽空的。” 林淼点头道“知道,知道,有数的。” 又问“淼淼,你这个作文,怎么会想到这么写这么个东西的?” 林淼一怔,谴责的眼神“阿公,你刚才难道在偷窥我?” 喊道“什么偷窥!我是光明正大站着看的,你自己没发现啊!” 几个教室里的监考老师,一下子全都探出头来。 赶紧闭嘴,笑着对几个老师致歉。 “好吧,原谅你了。”林淼随口说着,又问和魏军道,“看我这个东西,是不是有种平静的水面下有暗流在翻涌,好像随时情绪都要爆发出来又引而不发的感觉?是不是有那种淡淡的,憋在心里的,憋又憋不住,吐又吐不出的感觉?” 魏军点点头,承认道“是有那么点。” 林淼呵呵一笑“那就对了,《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都是这个调调。” 第六百七十四章 中考一模收官 早上考完语文,外国语初中全校留在学校里吃午饭。 市里头得知魏军大局长过来,罗万洲直接亲自来陪,连着还来了一大票东瓯大学和东瓯医学院的领导们,相当隆重。搞到最后魏军陪着林淼吃完快餐后,又被热情难却的领导们请去了附近的顺安大酒店,烟可以不抽,酒绝不能不喝。带着小貌美秘书火速赶来的吴宁祥,很是珍惜能和国家社科局副局长相处的机会,非死皮赖脸地也跟了过去…… 午饭后两个班的孩子都没讨论早上考试的事情,全都安安静静地在三楼的空教室里休息。 早上的试卷则早早地就被封存,送到四中的教务处去了——这回批卷的原则是各校就近交换批改,外国语初中和四中因为共用一个校区,所以连中间走路的麻烦都省了。 到了下午2点出头,孩子们一个个醒过来,去卫生间上个厕所,顺便用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等到了2点半,楼下被暂封的教室门一开,林淼他们就又鱼贯返回。 像上午那样干坐了半个小时后,数学考试的卷子发了下来。 林淼拿到卷子,先防贼一样地转头看看身后,见教室的后门被关了,心里踏实不少。 随后一个半小时,林淼一气呵成,连最后的大题都没怎么费力气,就顺顺利利地全部做了下来。然后老老实实花半个小时检查完毕,到铃声响起,才跟所有人一道交了试卷。 理论上最耗心力的两门考试一结束,二楼四个教室里孩子全都轻松了大半。 叶一帆特地站在走廊上等林淼出来,这时才问道“淼哥,今天发挥得怎么样?” 林淼想了一下,回答道“目前还没感觉有什么地方会被扣分。” “这么猛?”叶一帆惊讶了一下,又笑着说道,“不过数学确实挺简单的,估计全都要拿满分了……” 林淼看了眼楼下三五成堆从对面教学楼里出来的四中学生,轻叹道“总要照顾绝大多数人的,不然我们爽了,他们对人生就要绝望了。” “也是。”叶一帆笑了笑,循着林淼的视线看楼下,眼里满是社会精英份子俯视芸芸众生的骄傲,“这个社会,凡事总要分出三六九等的,就是这么残酷无情啊……” 话刚说完,就听楼下有人用明明很高兴和自夸的语气,傲娇地大吼“艹你妈!这题是人做的啊?老子这次数学最多考120!多一分都算我输!” 随即又是同伴的笑骂“你行了啊!再扎台型,直接打死啊!” 林淼和许风帆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微微一笑。 过了片刻,林淼出了学校,江洋和张幼薇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 回到酒店后,林淼拉上一大家子人,又叫上郭凤祥,陪魏军在酒店的房间里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林淼很惋惜地想,要不是小萝莉作死钻他被窝被江萍发现,其实也能过来一起吃的,还能顺便把她介绍给魏军认识一下,但现在没招了,只能等将来有机会再说。 这顿饭有断手未愈的郭凤祥搀和,气氛自然不错,加上老林虽然被贬谪了,但交际能力却依然良好,遇上魏军虽然专业话题没法聊,但荤段子还是各阶层通用,吃得魏军很是开心。 席间林淼跟魏军讲了下自己想写本介于学术综述和商业畅销书之间的小作品,第一次以自己个人的名义发表,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到时候想请荀建祥和魏军一人提一个序。 魏军先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才问林淼“你想往哪个方向去写啊?要不要我给你提供什么参考资料?社科局别的不多,不过档案库里,基本上你要什么我就能给你找出什么。” 林淼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篇幅最多也就七八万字,考虑市场传播方面的因素,风格上总体还是偏通俗易懂的,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为主,统计学和文献摘要就先不考虑了。” 魏军点点头,又最后问了句“书叫什么名字啊?” 林淼道“暂时定的全名叫《真相当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魏军顿时露出师兄懂了的笑容,指了指林淼笑道“小朋友,很坏哦。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专门写本书出来指桑骂槐,不怕社会舆论反扑啊?” 林淼笑道“要的就是社会舆论反扑,出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挣钱啊!傻逼骂得越凶,书就卖得越好。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我还写个屁的书?” 郭凤祥闻言不由大为赞叹,自告奋勇道“说得好!那小师兄也给你写篇序!” 林淼冷血无情道“不要,你的招牌不如我大师兄的硬,找你写还不如找我师父写。” 郭凤祥转头就喝闷酒去了。 晚上吃到八点多,知道林淼明天还要考试的郭凤祥和魏军,很自觉地就告辞了。 江洋和张幼薇多待了半个来小时,跟老林和江萍聊了下他们打算明年结婚的事情,快到九点时,也起身回了家。 次日一早,魏军便坐早上7点的飞机直接回京。 林淼则继续自己的考试征程,冒着日渐凛冽的寒风,去了学校。 随后一天半时间,三门考试顺利收工。 星期四早上提前半个小时交了《历史和社会与思想品德》的卷子,林淼直接把所有开卷考试用到的12本教材,全部留在考场里,很潇洒地背起书包就走。 这个显得格外漫长的学期,总算是结束了。 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就要改到楼上来上课,初一的小伙伴们,转眼就成了学弟和学妹。 一群弟弟…… 走下楼来,楼下初一的走廊里空空荡荡的,许风帆他们期末考的时间比初二要早一天,昨天早上就考完了。牵着新·小姐姐陈渔的手,满怀惆怅地走出校门,学校对面,几辆挖掘机缓缓移动,像撕破纸一样轻松,推倒了一间已经腾空快两个月的屋子。眼看着曾经走了二十多年蛟龙巷,被一点点地卷进历史的车轮下面碾压成渣,林淼的嘴角忽然微微一扬。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才叫重生啊。 第六百七十五章 母慈子孝好榜样 林淼考完试后,全家人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到了两件事情上。 头等大事自然是春晚,以及连带的全家人什么时候动身北上。 对这件事情,江萍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如果没有老林的破事,在她的期待和想象中,这会儿应该是全家人高高兴兴订火车票,然后买一堆好吃的,坐24小时的慢车,沿途一路悠哉悠哉,完全就是全家去旅游的状态,还能省去给老林家的老太太拜年的麻烦;出门前也可以给林淼的外婆拜个早年,给亲妈买一堆年货再走。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肯定都是美好的。 可是谁能料到,就这么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江娟遇害,老林出轨,林淼的外婆也病了,住在医院里靠保姆照顾。这些事情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足以把她的心情搅得一塌糊涂,更不用说还全都凑到了一起。 事实上江萍此时已经几乎没了去京城的心情,但林淼和晓晓这回要去京城住将近一个月,她这个当妈的不跟过去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而且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整天独自面对老林的话,很难说两个人会不会打起来。没林淼和晓晓在场,真打起来可就连缓和的余地都没了…… 江萍如此,老林的心情,同样也已经大不相同。 就眼前的情况来说,老林是既想去京城,又不想去京城,内心相当矛盾。想去的理由格外现实,因为收入严重缩水后,他已经开始对华侨大酒店500块一天的套房支出感到紧张了。之前他一天挣一万都不止,这点毛毛雨当然算个屁,可现在哪怕他的三本书还有后续收入,但毕竟热度已经过了,一天算下来,估计日收入也就一千块左右。花一半的钱租房子住,确实非常吃不消。至于向儿子伸手要钱,这种事情,老林更是万万做不到的。 经济上的窘迫,促使老林恨不能马上去京城的院子躲上一阵,毕竟就算京城物价再怎么高,这年头一家人想吃好喝好,每天的五十块左右的生活费也完全足够了。然而问题在于,京城那边,秦晚秋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的桃色新闻,她也必定已经知道了。这么一想,老林就非常觉得没脸见人。好歹秦晚秋也是他的意对象之一,这下真的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 一边是里子的不允许,一边是面子的不挽留,老林夹在中间,纠结万分。至于上京后会不会再遇上那个小姑娘,又或者该怎么处理和江萍的紧张关系,他反倒觉得没什么为难的。 那小姑娘断了就断了,遇上了顶多也就是个分手炮,打完炮就今后再不相见。至于江萍,这个老娘客,想离婚就离嘛!她敢提老子就敢离,反正我儿子承诺每个月给两千块生活费,有这么多钱每天下馆子都够了,有什么好怕的? 在老林和江萍的各种小心思下,最终帮他们下决心的,却是市里的安排。 这回演出,张开张部长亲自带队,订了1月30日的火车票。 老林和江萍则作为孩子的监护人陪同前行,一切费用市里报销。至此,老林和江萍各种小念头全消,每天继续保持着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状态,只等准时准点出发。 而除了春晚这件大事,林淼家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老太太家的大事,则是乡下的房子终于造好了。三层小楼半个多月前便已经竣工,但是老太太找算命先生看了日子,所以一直拖到林淼考完试的第二天早上才搬,时间还是很不厚道的早上6点半。江萍反正都已经跟老林撕破脸了,也不在乎再跟老太太正面撕一次,直接拒绝了过去帮忙的要求,早上干脆连床都不起口袋里有了钱的江女士,做人就是这么脑子清楚,林淼表示想给老妈点个赞。 不过江萍可以怄气不去,林淼这个长子长孙,就算不给老太太面子,却不能让目前精神状态并不好的老林,单独去面对老太太的那群乡下亲戚。要知道那群货色,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全都做不到,但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挑拨离间之类的技能,可都是基本点满的。 我林淼的亲爹就算再不是东西,也是你们能欺负的?! 所以必须跟老林一起走一遭。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清晨4点出头,天色还一片漆黑,江萍还抱着晓晓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林淼和老林就出了酒店。十几分钟后,爷儿俩就到了烈士山山脚下,林国华家的小洋房前。 老太太昨天最后一天睡在林国华家里,今天其实没什么东西需要搬的,但必须按照老太太的玄学活动思路,陪她做完全套的戏。 桑塔纳在楼下停好时,楼上的灯就亮了起来。没一会儿,老太太左手提着一个水桶,右手拿着一根竹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样子容光焕发,很是精神。 林国华和叶慧芬跟在后面,叶慧芬怀里抱着熟睡的林冰,两口子见到老林,没了之前的热络,只是很随意地笑了笑。林国华也不管老林喊哥了,换回了林淼听了几十年的称呼:“诶。” “诶,我们怎么过去吗?你先送妈过去,还是我们跟妈一起走?”林国华脸上挂着笑容,问老林道。 老林微微皱眉,有点不习惯林国华这种突然又变得不恭敬的态度,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显几分烦躁地回答道:“我先送妈过去吧,你们两个把妈这些东西带过去……” “不用!我自己拿手上!你们都别碰!”老太太很是坚决地一口否决,又对老林指指点点道,“阿荣,我看你也别开车了,你们两兄弟,一个开车一个走路的,看起来也不像话,亲戚看到要笑话你们的,陪我走到码头也用不了几分钟。” 几天不见,老太太对扑街版老林的态度就急转了180度,俨然是觉得老林不行了,于是又拿出了以前的架势,满嘴恨不能让老林把车子送给林国华的口气,都不知到底是在图什么。 林淼搞不懂“一个开车、一个走路”到底是哪里“不像话”,被亲戚“笑话”的点都到底在哪里。反正他只知道,前世那会儿,老林惨得一逼,而林国华满身光鲜的时候,老太太是绝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可见偏心这种事,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农村老太太奇葩的自洽逻辑,必要的时候,当她是在放屁就好了。 这个必要的时候,显然就应该包括此时此刻。 “爸,我们先走!让小叔和小婶陪过去。”林淼很干脆地拉着老林就往车上去,一边大声道,“我就没听说过买了车还特地停在别人家门口不开的,脑子有病吗?早知道就多睡两个小时再起来,吃饱了再慢慢过去!” 老林被林淼拽着走了几步,林淼见有点拉不动,又大喊道:“爸!无损于行!无损于行!” 这下老林才定下神来,满肚子火气出来,冲着老太太和林国华大喊:“我先走了!你们要走路就走路!我反正不走!” 说完坐进车里,直接头也不回就出了小巷子。老太太见没留住老林,顿时就拉下了脸,愤愤对林国华道:“喏!就是这个破脾气!小时候也是这个脾气!怪不得刚当上官就被人弄下来了!阿淼也一个样,脾气不改,将来也要跟他爸一样倒霉!” 林国华听老太太骂老林,笑容真心了不少:“呵呵呵呵……” …… “爸,做人起码的原则,别人不尊重,你就不用尊重别人。君之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知道谁说的吗?孟子说的,天地君亲师,君臣比父子还高一级都这样,你跟还能真的她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啊?什么叫孝顺啊,她骂你你不还口,这就够孝顺了,她天天骂你,你离家出走不让她骂,这也不叫不孝。你天天骂你,你离家出走,在外面知道她生病了没钱看病,你寄点钱回去让她看病爸,做人子女的,到这一步,够了。自己送钱过去,还让她骂着舒服,那就不是孝顺,是蠢。这话我今天说最后一遍,麻烦你以后别再让我说第二次了,可以吗?” 前往码头的路上,林淼苦口婆心继续给老林做思想教育。 老林嗯了一声,林淼就不再多话了。 省得老林听多了也心烦。 小孩子就是缺觉,哪怕昨晚上是9点不到就睡下的,可4点多就起床,仍然非常挑战生理,林淼一闭上眼,很快就呼呼睡去。过了四十来分钟,等林淼被老林叫醒,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在老太太家的院子门口。而且很诡异的,车子后面居然还坐在林国华和叶慧芬两口子,车子依然漆黑的天色,让林淼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车后门一开,等林国华和叶慧芬下了车,林淼才问老林是什么情况。 老林大概跟林淼一解释,原来是早上第一班渡轮是5点整出发,所以老林的车子到码头后又等了半天,就等到老太太也走路赶到了。车子过江后,叶慧芬怕冻着林冰,就让林国华和她一起坐在车里暖和一下,老太太则很倔强地非要自己提着水桶、拿着竹竿,一路走过来。 林淼听完也是无言以对,双手搓了搓脸,下了车。 摸着黑走进院子,到了老太太的新房子门口其实应该是林淼家的新房子才对,地是老林买的,房子是老林花钱盖的,但名字只写了老太太一个人。 要不是这会儿林国华也叶慧芬站在不远处,林淼真的很想充满恶意地问老林一句:“你猜猜看,等哪天要留遗嘱,这间房子会归谁?” 不过还是忍下来了。 老林要当一辈子的孝子,自己当儿子的,总不能拦着。 老林给老太太尽孝,那是老林的孝道。 自己不拦着老林,那是自己对老林的孝道。 一码归一码。 但是将来如果老太太出什么事情,林淼现在就可以狠心肠地说:老林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这个孙子也不会去解决,除非林国华先竭尽全力,否决休想他伸手帮忙。至于老太太那群乡下亲戚有什么意见一群只会逼逼的东西,管他们做什么?你们这么关心,自己掏钱解决问题啊!逼逼两句、喊个口号、扣个帽子什么的,谁还特么的不会了? 林淼和老林就像陌生人一样,隔着十几米看到站在新房子前小声说笑的叶慧芬。 居然听到叶慧芬在讲,这房子将来哪个房间可以给林冰当书房…… 狗日的,这就盼着老太太早日升天了? 可惜了,老太太身体好得很,八十岁还能拎五六斤的东西走上两里地,二位怕是要久等了。 而且谁特么告诉你们,这间房你们能拿得走的?真当你们家淼爷胸怀宽广到从不记仇啊?对不起了,天蝎座少年黑化起来,不主动害人就算仁至义尽! 还想占便宜?我占你妈妈个香蕉牛奶棒棒糖啊! 林淼心里立场坚定地嘀咕着,又回忆起前世跟江萍复盘过一次,林国华是怎么把天机巷的拆迁房骗走的,那过程也算是机关算尽、损人利己、缺德没品到了极点。 林淼越想越精神,爷儿俩在寒风中一起沉默着。 一直等到5点20多分,终于听到院子外头,传来老太太的叫苦声。 “哎哟哟哟哟……人要死了,人要死了……”身强体壮的老太太,夸张地喊叫着。 老林听到,急急忙忙就跑过去,要帮老太太把水桶接过来。 老太太又执拗地支着胳膊肘,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把老林推开,一边大喊道:“别动!我自己拿!阿华!阿华啊!快替我把门开一下!” “诶,好!”林国华远远地应了声,直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转头就去开门。 林淼看得呵呵一笑。 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真是母慈子孝好榜样。 第六百七十六章 狗屁倒灶的终章 老太太新房的家门口,原来有灯,不过开关在屋子里面。 门外的灯泡一亮,林淼所站立的小院的一角,便视线清晰起来。老太太一贯苦大仇深的表情,提着水桶和竹竿从林淼身边走过,路过的时候,林淼朝水桶里看了眼,看见桶里头有两条小金鱼在游。老太太这时却突然把水桶往地上一放,低着头用仿佛责怪又仿佛埋的口气,分明说给林淼听道“我拿得这么辛苦,也不知道帮我搭把手,这根竹竿才有几两重啊?” 林淼又一次听笑了,这农村老太太,做人的方式也是怪有趣的。老林上去帮忙,她不乐意,孙子站着不动,她还是不乐意。那请问您到底是想闹哪样?现场表演变身千年傲娇怪是吗? “我拿不动,拿得动我也不拿。”林淼张开双手伸上前,直抒胸臆,“嬢嬢,我这双手现在一个月挣三百万都不止,一天算下来保底值十万。你这根竹竿子它受不起的,半路要断掉的。你要想叫我替这间破房子跑前跑后,这间房子也受不起,说不定哪天说塌就要塌了。” 老太太听了林淼的话,半天回不过神来。 《寻仙》卖得很火,这件事不假,全国上下,路人皆知。但林淼和《寻仙》的分成合约,知道的人却很少。林国华最近每天坚持看小说,但一直都一厢情愿地以为,林淼最多只是从出版社拿几百块钱的稿费,私底下跟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老太太愣了七八秒,突然重重地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林淼手上,气道“好的不学!学你爸吹什么牛逼!” 林淼缩手的动作慢了半拍,嫩呦呦的小手,被老太太能捏断扫帚把的力道打得不轻。难言的疼痛,立马一阵一阵地从被打到的地方钻出来。林淼微微皱眉,退后一步,揉着手,不再跟老太太多话。他差点忘了,这年的老太太,做事风格比十几年后恶劣多了。 记忆中老林没疯之前,老太太向来很不拿他和江萍的身体当回事。据江萍说,当年他刚出生被抱出产房的时候,老太太就硬生生抠掉了他半个——别家老太太是拿手轻轻挤,为的是小男孩长大后的形体不至于难看,他家的老太太,却是用指甲抠的,抠到见血的那种。如果这能算残疾的话,自己应该是还没学会睁眼,就先被老太太手动致残了。 林淼大概能想通那是一种什么心理。无非是老太太对老林结婚之后,就不再像未成家时那样听她的话感到气不过,于是把气全都撒在了儿子的儿子身上。本质上看,是一种淳朴的报复。报复的快感立竿见影,效果显著。想来当时生他之前水米未进,生他时又几乎脱力难产的江萍,产后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看着儿子受虐的那一幕,内心肯定是说不出的绝望。 所以江萍讨厌老太太,那是理所当然的。 讨厌的级别,应该约等于仇恨。 “妈!你干嘛?!”老林见到林淼莫名其妙挨了打,这下终于炸了,怒不可遏冲过来,气急败坏对着老太太就吼,“无缘无故打孩子干什么?” 老太太板着脸不说话,明明是乔迁新居的喜庆日子,却非要搞得全家不安生。 她全然当作没听见似的,把系在竹竿上的小葫芦取下来,沉进水桶里,灌了点水进去,也不知道这套玄学动作又是基于什么原理,灌完水后,她一边把葫芦绑回竹竿上,才慢吞吞不开心地对老林说道“你儿子跟我说,他一天挣十万,从小就这么乱说话,做人不老实,以后长大了不是当骗子就是劳改犯。打他一下怎么了?打他是为他好,你小时候不听话,我也是这么打你的。打一下能掉块肉啊?谁家的小孩像你儿子这么娇气,打一下都不让?” 老林气得发抖,却不想当着林淼的面跟老太太吵架,然后马上蹲下来,心疼地拿起林淼的小手,轻轻揉道“痛不痛?” “嗯。”林淼点点头。 老林皱着眉,又转头看看老太太,突然起身,拉着林淼就要离开“走,回家!”林淼却反拽住老林,大声道“等下!我们家自己花钱造的房子,凭什么看都不看一眼就走?” 老林和老太太一时间双双愣住。 林淼松开老林的手,径直转身,大步走进了屋里。 迈入屋内,林淼鞋子也不脱,便踩着楼梯往楼上去。 这间形状很不规则的屋子,占地面积不到60个平方,但盖起小三层,三楼延伸出一个阳台,阳台上还有个楼梯直通楼顶天台,建筑面积妥妥地超过两百平方。林淼一口气上了三楼,走到阳台,发现林国华和叶慧芬都站在阳台上,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显然林淼刚在楼下喊的那句“我们家自己花钱造的房子”,是把这两口子给吓住了。 林淼淡淡瞥他们一眼,又走楼梯上了天台。 不规则东西向的天台四周,全都装了扶手,西向一边,搭了一个空的鸽舍,东面的地板,则是一块厚厚的玻璃板。这里的东向采光不佳,光线被隔壁邻居家的屋子挡了个结结实实,所以只能从屋子的顶上开洞,样阳光直接从正上方照射下来,照在贯通三层的楼梯上,这样白天也能把东向照得很亮。西向则没有这个烦恼。因为房子以西,是正对着田埂的,成天都很明亮,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为了照顾院子里的其他住户,田埂旁的粪坑并没有填掉,这样大家才有地方倾倒米田共。之前盖这栋楼的时候,老太太家的邻居其实闹过。 因为老太太这新房子一建,就直接把原先过道畅通的柴房和猪圈给填上了,院子里几户和老太太家挨得近的住户想倒粪的话,便得多饶一百米的路,所以他们强烈要求,老太太的新房子必须留出一条可供所有人走的路,以方便他们过日子——至于那块地是否已经被老林买下来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己必须得舒服。当时身为施工队负责人的江洋什么话都没说,默默跟附近的派出所打了个招呼,那几家闹事的就被请过去喝了三天茶。 然后那几位喝了三天茶再出来,为人处事方面就进步多了。 林淼在天台上站了片刻,天上就飘起了小雨,便转身下去,在三楼走了一圈。他大致看了下这屋子的设计布局,就是东向一间稍大的房间,西向沿着窄窄的楼道划出两间——就是原先柴房和猪圈的延伸,卫生间则正对着楼梯口,卫浴设施齐全,拿来养老是绰绰有余了。 三层的三个房间,这会儿全都空着,连家具都没有。 老太太的卧室是在二楼,三个房间,一个主卧,两间客房,一楼则是厨房、储藏室和客厅,楼梯下还藏了个另外一个卫生间。厨房的排气口直对着隔壁屋子的外墙,储藏间不用留窗户,这样一墙之隔外的粪坑,气味也不至于传进来。设计上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很没出息地讲,林淼上辈子日子最不好过的时候,对人生的追求,也不过就是希望能有这样一间不大不小但很实用的屋子,有个立锥之地就行了。 所以能让老太太住到这样的地方来,林淼觉得至少在物质方面,自己一家再也谈不上还欠她什么。要知道同样是在这个地方,这块地后来是被老太太的乡下亲戚买了下来,同样建起了三层小楼——当然装修和设计水平跟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法比,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时老太太虽然也住进来了,可那绝对不是白住的,是要她自己掏钱付房租的。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下来,老林已经帮着老太太,把那根破竹竿挂到了二楼西向的窗台外。两条金鱼则非常命运堪忧地被倒进了二楼卫生间的洗手台里,在承担完“年年有余”的吉祥寓意后,两条丁点大的金鱼又不能吃,按老太太的行为风格,它们下一站很有可能会被冲进马桶,又或者运气好一点,等待会儿林冰睡醒了,被他带回家玩死,又或者直接在这里玩死。 在屋里看了一圈,外头的天色仍然是暗的。 林淼连日操劳,本来就睡眠不足,随便跟老林说了声,就进了二楼的小客房,把房门一锁,脱鞋上床,厚厚的新被子往身上一卷,闭上眼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就是醒来的方式有点难受。 是八点多天光大亮的时候,被一阵兴奋的敲门声吵醒的。林淼烦躁又无奈地爬起来,不紧不慢把衣服、裤子、鞋子穿好,然后才慢吞吞开了门,开门一瞧,屋外站的是老太太的乡下亲戚代表,林淼该尊称一声二舅公的人。二舅公看起来迫不及待,抱起林淼就往楼下走,边走边问道“阿淼,你那个小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对小孩子说话,都是这么直白的吗? 林淼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你爸跟我们说的啊!”二舅公无比亢奋地大声嚷嚷道,“你爸说你上个月挣了六七百万啊!存折呢?拿出来给阿公、阿婆们看看啊!” 林淼还没吭声,二舅公就已经抱着他下了楼。 走进楼下客厅,屋里头的人已经足有二十多个,别说坐,站都快站不下了。 老林被众星拱月地坐在沙发上,林国华和叶慧芬又仿佛变回了一个月前的他们。 林淼一露面,客厅里立马一片喧闹。 “起来了!” “这孩子真是有出息!才几岁啊,就能挣这么多钱了……” “秀兰有福气啊,儿子刚给他把房子弄这么好,将来还有孙子给她养老。阿淼,挣这么多钱,也让阿婆沾点光嘛,什么时候你也给阿婆家里盖建房子啊?” 话虽然听着是假装开玩笑,可意思绝对假不了。 “让我下来。”林淼淡淡对二舅公说了句。 二舅公笑道“怎么还不让我抱了?” 可说归说,还是放下了林淼。 林淼一落地,就走到老林跟前,什么废话都懒得讲,直截了当道“爸,走了。” “现在就走?”老林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脚踩灭。 满屋子人急忙大喊起来“走什么啊!才几点啊?吃个午饭再走嘛!” “阿淼你怎么这样呢!”老太太抓着林淼的胳膊,觉得脸面过不去拉到她身旁,明明办的是有求于人的事,却又非要用命令的口吻,黑着脸道,“这么多阿公、阿婆专门来看你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在这里跟阿公、阿婆多说几句话不行吗?” “说什么?”林淼从皱着眉头把胳膊从老太太手里挣脱出来,然后转头环视满屋子的人,目光从那一张张假笑的面孔上扫过,冷笑道,“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钱的?” 嘲讽点到即止,说着又转过头,看着老太太道“嬢嬢,我挣的钱,就是我的钱,跟我爸妈都没关系。我爸想怎么孝敬你,那是他的事,我管不着,这间房子你以后安心住着,住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我手里那几个钱呢,你们就别惦记了。挣再多也跟你没关系。” “诶,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房间里一下子又闹哄哄起来。 一大群人纷纷义正词严指责林淼不孝。 “没你嬢嬢哪来的你爸啊?没你爸哪来的你啊?你的钱不就是你嬢嬢的钱啊!” “阿荣,不是我多嘴啊,你这个儿子,灵光是灵光,你当爸的教育还是要抓好啊,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这么小就钻钱眼里去了,长大了怎么办啊?” “阿荣!我说你也是不懂事!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放这么多钱干嘛啊?我孙子每年一两百块压岁钱都要交给他爸妈的,这么小的孩子,带几百万在身上,要出乱子的!你要自己把钱管好啊!” 林淼看着这些人正义的样子,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 亲自下场跟这些人挣长短,浪费时间,还自降身价。 “爸,走啊。”林淼脑子很清醒地抓着主要矛盾。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而不是像傻逼一样,跟老太太的这群乡下亲戚交代自己的收入情况。 老林在不用单独面对老太太的时候,智商还是很够用的。 他刚才跟这群人装逼,是为了把面子找回来,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再逗留,不然就看这群货现在这样子,估计明天就能上门跪求十万、二十万。自己家里又不是开金矿的,林淼的钱是怎么挣来的,他是真的心里有数。别看今天能挣几百万,以后的市场行情可看不准,借出去的钱也肯定收不回来。所以儿子挣的辛苦钱,有什么理由白白便宜外人? “嗯,走了。”老林站起来,拉起林淼的手要往外走。 一群乡下亲戚却像发了疯似的,急忙跑到门口,团团把门堵住。一个林淼根本都没见过的老婆子,笑着对老太太大喊“秀兰!今天你孙子不把存折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他们爷儿俩就别想走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几百万长什么样呢!” 那笑脸是如此的质朴而坦然,以至于让林淼对人性又有了更深刻的体验。 乞丐跪地讨饭,其实可以分两派的。 要么装苦装凄惨,要么装傻装欢乐…… 林淼转头看看老林,笑道“爸,给他们看看?” 老林奇怪道“你带在身上吗?” “带了啊。”林淼摘下小书包,拉开拉链。 堵门的乡下亲戚们见状,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翻了五六秒,林淼找出存折,正要递给老林,老太太却抢着将存折一把夺到手里,堵在门口的一群人立马蜂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老太太,二舅公探过头来数,认真细致地数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哎哟!我个老天天天……四百多万啊!” “我看看!我看看!” 一群人七手八脚,轮番抢着看。 林淼往人群外挤了两下,又突然被人抓住“等下!你和你爸还不能走!” 草泥马,这一步一步的,人身监禁的气氛越来越重了啊? 林淼当机立断,小声对老林道“爸,叫我舅舅过来。” 老林看看这环境,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拿起大哥大,就给江洋打了电话。 这群乡下亲戚见到,倒是没理由拦着老林打电话,老林言简意赅,跟江洋说了下地方,江洋那头便马上表示知道了,立刻就来。 等老林挂了电话,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诶!这个两百万的转账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闻言,立马怒问林淼“阿淼!你这两百万用哪里去了?” 林淼抱着从今往后再来乡下老子就是傻逼的心情,淡淡回答道“我开了两个公司。” “你一个小孩子开什么公司啊?!” 满屋子人同仇敌忾,纷纷指责。 “阿荣!要死了!你看看你儿子,钱刚拿到手都还没焐热,就被人骗了两百万了!” “阿荣啊!抓紧的!钱不能再放在你儿子身上了,存折的密码是多少你知道吗?” “哎哟,罪过哦,这两百万要是给我,田都能买千把亩了……” “这个钱还拿不拿得回来啊?” 林淼真心都听笑了,问道“我家的钱怎么花,还要先跟你们商量是吧?” “当然要商量啊!”二舅公高呼起来,“这么大一笔钱,怎么能不跟自己家里人商量,随随便便说花就花了,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你这就是败家子啊!” 林淼对二舅公的道德大棒无言以对。 这棒子的长度,已经不是过分不过分的问题了,林淼穷毕生之学,所能找到的和这件事差不多无耻的例子,也就只有美国攻打南联盟、美国攻打伊拉克、美国攻打比利亚…… 但好歹人家美国人再无耻,也是建立在拳头硬的前提下。 二舅公这群人算什么? 要饭的指责有钱人花钱居然不经过他们同意? 冈比亚谴责美国人出兵居然不经过他们允许? 这几位的脑子何止只瓦特掉了,分明是脑浆里灌脓了吧? “阿荣!密码到底是多少啊?” “阿淼!抓紧点,把密码跟阿公、阿婆说,这个钱就不能放在你身上!” 林淼笑了笑,对老林道“爸,看清楚了没?你现在赶紧跟这群人断绝关系还来得及,我这辈子至少还要挣两个亿的,一个亿给国家上税,一个亿改善生活,我是没多余的钱去救穷救急的,要救只能你自己救。” “别瞎逼讲了!”身后一个见到太多钱,理智失控的表叔,一巴掌拍了林淼后脑勺一下,哈哈大笑道,“你要能挣两个亿,叔不多管你要,你送叔一百万,叔这辈子都不去找你!” 众人纷纷附和。 “够了,够了,一百万真的够了。” “做人确实不能贪心啊。” “阿淼,听到没!我们对你和你爸要求不高的,就要这一点点就够了!” 很好,改明抢了…… “我小叔和小婶呢?”林淼问老太太道。 老太太道“在楼上睡觉。” 林淼笑道“叫下来吧,叫下来分家。今天把话说清楚,把这点钱分干净。” 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顿时就疯了。 “我去!我去!我去!”也不知道是哪位撒丫子直冲上楼,把门敲得哐哐作响,喊声洪亮得左右四邻都能听到,“阿华!阿华老婆啊!爬起!爬起诶!分钞票了!分钞票了啊!” 屋里头正睡得舒服的林国华和叶慧芬被喊醒过来,先是迷糊了一下,又听门外的人喊得兴奋,直觉有大便宜可占,立马两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打开门跑了下来。 楼梯口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蹬蹬作响,直冲进人挤人的客厅。 林国华和叶慧芬刚一站定,满屋子的乡下亲戚就急忙喊道“抓紧,抓紧,大事情要抓紧办!” 林国华一脸懵逼,奇怪道“办什么大事情?分什么钱啊?” 二舅公喜不自胜,指着林淼说道“你侄子说要分钱了,存折上四百多万,分给大家一起用。” 人群中有人谦虚地喊起来。 “不用多!不用多!我拿个一二十万就满意了!剩下的都给你们!” “阿淼啊!我也不用太多的,够我盖个新房子就行了,十五六万就够了!……” 叶慧芬本质上还是个本分生意人,听满屋子的人说着梦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笑道“是我没睡醒,还在做梦啊?你们分阿淼的钱算怎么回事?” “阿淼的钱不就是大家的钱吗!”有人喊道。 林国华看看老林。 老林又掏出一根烟点起来,沉着脸不说话。默默面对着眼前这些明火执仗讨钱的亲戚,他恐怕是有生以来头一回站在看众生的高度上,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群貌似很亲,但其实也亲不到哪里去的人,到底是有什么脸,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伸手管他们要钱的呢?而且还全都是一副不给钱就不走的架势。 “阿淼!抓紧了!你想怎么分啊?”又有人忍不住地催促道。 林淼抬头看了一圈,他那本存折,早就不知道被谁藏进衣服里了。 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代的大户人家,出入都需要护院。 人性在金钱面前,真的是一触即溃…… 越低端的环境下,这种崩溃就来得越凶猛、越荒诞,越让人难以理解、匪夷所思。 从瞎打听到变相抢劫,居然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林淼抬手看看表,9点了。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分家呢,当然要分。其实我家早就分了很多次了,我爷爷死的时候,我姑妈顶替了我爷爷的岗位,捧了国家饭碗,然后就嫁人了,自己挣的钱自己花,这算不算分家?” 林淼突然提起林国玲,满屋子人,有些对林国玲根本都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林国玲刚刚坐了牢,又急着想拿钱,便纷纷道“算的,算的。” 林淼又继续道“我爷爷一辈子就留下三样东西。工作编制,大家都看到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给我姑妈了,这个就不提了。可能还有那么点钱,在我嬢嬢手里,这笔钱花在谁身上呢,我反正不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没花我爸身上。 我爸15岁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挣的钱除了自己留点伙食费,剩下的也全都给了我嬢嬢,一分没留,这笔钱花在谁身上了,我也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往林国华身上瞥。 林国华直接把头转了过去。 老太太见状,气得又拍了林淼一下“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还提什么!” 林淼揉了揉被老太太拍到的胳膊。 这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孙子跟打狗一样,也真是见了鬼。 林淼又继续道“还有天机巷的老房子,七八年前分的吧?”林淼望向二舅公“你能当时全都在场是不是?我嬢嬢说房子我爸他们三姐弟,每人一份对不对?后来我姑妈拿了我家一大笔钱,又说拿房子抵了,我嬢嬢又说房子本来就没女儿的份,要我爸和我小叔一人一半,你们也都看到了,是不是?” 满屋子安静片刻。 二舅公笑道“那么丁点东西,你们家现在也不在乎嘛!” “阿公,话不是这么说的。”林淼正色道,“要分家,那就要有分家的规矩。规矩老变来变去,最后吃亏的人永远吃亏,占便宜的人永远占便宜,怎么,不把人逼死,大家心里就不痛快吗?” 老太太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打林淼上瘾,扬手又要给林淼一下。 林淼突然转头,猛地一喝“你再动我下试试!?” 老太太猝不及防,被吼得一哆嗦,那一掌终于没落下去。 老林终于忍不住指她道“妈,你坐过去一点,别再动我儿子了。” “阿荣,你儿子这么跟你妈说话……换了要是我儿子……”人堆里又有脑子拎不清的。 林淼立马一眼瞪过去“傻逼!还想要钱就闭嘴!” 说话的人一顿,边上的人连忙拉了拉他两下,各种眼神交换,示意大局为重,拿钱要紧。 人群安静下来,林淼又看看表,这才继续道“我爸呢,长子长孙,但是没从我爷爷手里分到多少东西。工作没拿到,钱也没拿到,相反还是倒贴的,倒贴出去的钱,买一整间房子都够了,结果到手还只有一半。另外一半房子,去年出了点小名气,国家要暂时征用,我爸就把另一半从我小叔那边买过来了,小叔,我没说错吧?” “嗯。”林国华冷着脸点了下头,仿佛被老林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林淼接着道“现在我嬢嬢的户口,是挂在天机巷的,还有我爸、我妈、我、我姐,户口簿上五个人。户主是我嬢嬢。你们说将来我嬢嬢走了,天机巷的房子,还要不要再分一次啊?” 林国华忍不住道“那到时候再说嘛!” “嚯~!”林淼起了捧哏的调,万没料到林国华的下限,还能再跟随环境,继续往下探。这尼玛就是传中说的“下限无极限”?!服气服气,真心服气…… 林淼没搭理林国华,却自顾自道“我嬢嬢分家分了这么多次,怎么也该分清楚了,你们觉得我爸爸欠我姑妈什么吗?” 满屋子人不吭声。 林淼又问“你们觉得我爸欠我小叔什么吗?” 满屋子人还是不吭声。林淼又指了指地面“这间房子,买地花了十万,盖房子花了十万,二十万,产权证上写我嬢嬢一个人的名字。我嬢嬢以后吃穿住行看病养老,我爸一个人包到底都没问题,你们觉得我爸欠我嬢嬢什么吗?” 依然没人说话。 林淼笑道“都不说话,钱就没办法分了。” “不欠!不欠不欠!你爸对你们全家都够好了!”林淼稍微一激,二舅公就立马跳出来,焦急地喊道,“你家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分得很清楚了,抓紧先说我们事情啊!” “对咯~”林淼拉长声音道,“各种阿公阿婆啊,我爸不欠家里兄弟姐妹的,也不欠他爸妈的,他跟家里头的账都算清楚,也从头到尾也没管你们借过钱,也从来不欠你们的,所以你们到底想从我家里分什么钱?我爸的钱你们都没道理分了,我那些钱还是我自己挣的,你们这是想分啊,还是想抢啊?” 一群脑子发热了半天的人面面相觑。乌合之众凭着集体意志打着道德旗号干坏事的实质,一旦被人当面从理论层面上戳破,整件事的口头合法性和合理性,便立马土崩瓦解。 二舅公的脸僵住了。 屋里所有人的脸全都僵住了。 林淼伸出手道“存折看够了吧?还给我吧?” 二十几个人互相看来看去,还在装傻。 “在你哪里啊?” “我没拿!我刚才看都没看到!” “别看我,反正肯定不在我手里……” “行,你们拿着吧。”林淼很淡定道,“待会儿我回市里挂个失,重新办一个。”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突然有人道“说什么分钱啊!说得这么难听,搞得我们跟土匪一样!借钱嘛!阿淼,叔叔用不了几个钱,你借叔叔十五六万,先让叔叔盖个房,我明年就结婚,给你生个弟弟,过两年就把钱还钱,这总行吧?你要不放心,可以立字据!” 有人带头,立马就有人有样学样。 “那我也借点,借十万。” “阿淼!先给阿婆三十万急用!阿婆家里有老人要看病的!要去京城看的!” “阿淼!你有阿哥明年就考大学了,找你借几个学费总行吧?” 满屋子顿时变成菜市场。 林淼默然不语,又抬手看看时间。 刚瞥了眼,就见屋外头走进来两个人。 江洋带着王斌进了客厅,嘴都还没张开,林淼二话不说就对老林道“爸,走了!” 老林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老太太一大家子没吃到肉的亲戚们,立马就慌张,纷纷大喊。 “诶~~!事情都还没谈完呢!” “阿淼!阿荣啊!你这样不像话啊!把我们当傻子啊?” “阿荣!阿荣!你缺这几个钱吗?又不是不还你了!” 有人故意挡住门,有人拉着老林和林淼的手。 这时叶慧芬突然厉声大喊“等一下!” 林淼几个人转头望去。 叶慧芬匆匆走到江洋跟前,拉住他的手,满脸堆笑道“阿洋,我不借钱啊,你今天就当看这么多人的面子,收我几个钱行不行?你那个沙场,我们也不是要故意退股的,大家都是没办法嘛,让我再入一股好不好?当我跪下来求求你行不行?” 江洋直接一句“再说吧。” “不能再说了!今天就说明白!”叶慧芬突然把手一松,当着几十人的面,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江洋跟前。 所有吵着要借钱的人,全都惊呆了。 林国华瞠目结舌,被老婆要饭的英姿震撼得不行。 老太太则面带冷笑,心里暗想你阿芬也有今天? 二十几个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学一学人家,来个集体下跪。 但是跪下来的话,那不就真成要饭了吗? 钱是必须要的,但脸也不能不要啊…… 二舅公正天人交战着,江洋却没给他们跪下来的机会,不耐烦地把叶慧芬拉起来,不住道“行行行行,给你给你给你!” 叶慧芬惊喜万状“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江洋忙得要死,根本没工夫在这里跟叶慧芬扯皮。 林淼拍开抓在身上的手,冷冷瞥一眼身后的人,径直朝屋外走去。江洋摆脱了叶慧芬的纠缠,大步跟林淼走上去,一把拉开拦路的老娘们儿,一行人大摇大摆出了门。 这时院子里的人早就起了。 阴冷的大冬天,全都窝在家里,只有寥寥几个,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打量着楼下的人。 林淼和江洋身后跟着一大票人,从老太太的家里涌出来。 走到院子外,外面停着一黑一白两辆车。 一早上的功夫,老林的桑塔纳车门上,就已经被刮了两道长长的白痕。 但老林对这点损失毫不执着,打开车门,直接就坐了上去。 江洋转过头,吩咐王斌道“阿斌,先送林总的小叔回去,下午1点回工地上班。” “好。”王斌利索答应道。 然后就见江洋上前打开桑塔纳的车门,坐进了后排。 几分钟后,车子开上了大路。林淼看看后视镜里老林蛋疼的样子,笑道“爸,有钱的感觉爽不爽?体验到什么叫贫穷导致的劣根性了吗?” 老林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憋闷,没回答林淼的问题,却反问江洋道“阿洋,你真打算让阿华再重新入股啊?别家会不会不同意啊?” 林淼插嘴道“爸,你最近做人怎么越变越老实了啊?天底下的事情要是跪下来就能解决,这世界得有多美好?先骗骗她嘛,说归说,做归做,入个屁的股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全世界都是做慈善的?舅舅,你说是吧?” 江洋愣了下,露出一个笑脸“有道理!” 老林不住摇头,心里还是想替弟弟说句话,但糟心了一整个早上,还是没那心气了。 林淼又正色道“爸,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乡下了,没下次了。有些话其实我真不想说,但是不说我又怕你搞不清我的立场,所以还是要说给你听。 嬢嬢家这群人呢,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爷爷的老婆的兄弟姐妹和这些兄弟姐妹的后代,你自己掰指头数一下,连五服都算不上了。将来这边出什么麻烦,我一概不管,要帮忙也别找我。救穷不救,救急也不救。你自己要是心里过意不去,那你就量力而行,这方面我肯定支持不了你多少。 他们这群人,我见过他们的次数,到目前加起来不超过十次,他们对我谈不上有什么恩,我对他们也没有讲义气的义务,我才挣这点钱,他们就忍不住要来要咬两口了,那还不如趁早恩断义绝,以后就别往来了。将来咱们去外地多买几套房子,过年就住到天涯海角去。 一个人到什么档次,就得跟什么档次的人接触。不是我做人势利,是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的。你反过来想,如果咱们家混得跟狗一样,他们都混得不错,他们也照样不拿你当回事,他们要是一年挣千把万,他们也照样躲别人躲得远远的。这个世界上,需要你负责的人,第一是你自己,第二是我妈,第三可以是嬢嬢也可以是我,其他人对你来说,死活都重要不到哪里去,除非你真的觉得对人有亏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你想简单就可以很简单,想复杂也可以很复杂,但基本的原则和道理不能丢。今天我要是没陪着你过来,你说你卡里还能剩几个钱? 我就这么说,哪怕掏一分钱给他们那些人,都算你傻逼。” 老林听完,久久不语。 林淼有转头问江洋“舅舅,学会了吗?” 江洋沉默片刻,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 这小外甥,是个狼人…… 第六百七十七章 逆袭失败的瞎子 林淼从老太太家里出来的时间很是精准,刚到码头,就碰上渡轮马上要开,于是不到半小时功夫,便回到了华侨大酒店。江萍和晓晓又照常去东瓯大学了,林淼进屋后空虚又眩晕,有种年纪轻轻就肾透支的感觉,于是倒头就睡。 这一觉没人打扰,沉沉睡到下午1点出头才醒过来。 起床后林淼坐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看着屋外阴雨蒙蒙,远处相对光鲜的马路门面背后,成片的破旧瓦房在冬日冰雨的浸润下,怎么看怎么显得可怜。 这年头的人,还是穷啊。 南方城市本来就没有集中供暖,家里买得起空调的又是少数。而且即便买了,顶多也就夏天最热的时候,睡前开那么一会儿,等到了冬天,就算天气再冷,大家脑子里也是没有“制暖”这个概念的。冬天的空调只是摆设,不但不配被世人想起,甚至连电池都不配拥有——空调遥控器里的电池,夏天过后普遍会被取出来,不然容易发霉。 所以冬天靠一身正气取暖,真不是说笑话。 穷得只能安贫乐道、勤俭节约,可不就是一身正气了啊…… 林淼看着雨水滴答滴答落下,拿过被子,把身子暖暖裹住,感觉更暖和,也更不想动了。记忆还在飘散,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进儿时小伙伴张淼家的小洋房感受到空调的威力,那感觉如何形容呢,应该说,就像是把以往对住房的认知全都推翻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民居也是可以造得跟公共场所一样漂亮大方的,只是那时候同样也好特么天真无邪,完全没意识到,想要造得好看的前提是家里必须得先有钱。 前世小学毕业之前,一直跟着老林在温饱线上挣扎林淼,完全没享受过随便吹空调的日子,所以他曾经的夏日梦想之一,就是能像某个同学那样,一整天在空调房里裹着被子,床边有零食,床上有漫画。后来靠着老林人生最后一次回光返照的事业爆种,林淼总算赶在初中到来时,过上了达到东瓯市平均生活品质标准线的日子——但或许可能并没有,只是他眼界太小所导致的美好误会——然后没多少年,他就又反过来怀念早年的野生生活。 约上一大群小屁孩,在每年最热的那些天,顶着足够让人中暑的大太阳,一整个下午在码头港口的各个仓库和工地上飞奔。从下午跑到天黑,明明没什么实际可玩的东西,却总能通过制定一些简单的游戏规则,玩得停不下来。可惜通常那些规则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再启动的时候,就总会有新加入的小伙伴感觉此规则侮辱他做人的档次,而永远作为绥靖派的林淼,便会果断妥协退让,枪毙旧规则,制定新规则,如此循环往复。 一个夏天下来,大概能交七八个新朋友…… 然后一年之后,就全部连名字和长相都像忘掉。 仔细想的话,年幼时的他,玩的最多的玩具,或许就是陌生人吧…… 但反过来,自己也同样被别人玩了,还是倒贴上去的那种。 不过好奇怪,那时候那样猛晒太阳,皮肤却怎么晒都晒不黑,初中那会儿反倒越晒越白皙,白得满屋子小姑娘都喜欢往他身上扑。相反等后来日渐变宅,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太阳了,皮肤状况却每况愈下,二十五岁后便已经积黑难返、积油难除,那会儿别说小姑娘过来扑了,居然连亲妈都开始口头嫌弃。 “江萍女士,i服了u……” 林淼的思绪突然断在了这个神奇的地方,然后赶紧跳起来,跑到镜子前照了照。很好,白白嫩嫩,五官端正,整体上英俊可爱,值得小姑娘纵身一扑! “还有我的十八厘米长的……头发!”林淼披着被子在镜子前不可自拔。 房门突然被人推了进来。 林淼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一身的排骨。 晓晓默默地又把门关了起来。 林淼转头看看时间,2点半了,居然发呆了一个半小时…… 怎么做到了? 考后堕落综合症吗?! 林淼扔掉被子,赶紧穿衣穿裤穿袜子,穿戴整齐后走出房间,却见客厅里坐了三个人。 丁山、丁凯和克勤。 克勤??? 林淼有点摸不着头脑,走上前对克勤点点头,又问江萍道“妈,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江萍道“晓晓吐了,去医院看了下。” “怎么回事啊?”林淼换头看晓晓。 晓晓一脸无辜。 江萍道“医生说太辛苦了,情绪有点紧张,张部长说这两天就先别练了,去京城再练。” 刚说到这里,丁凯就哼哼唧唧起来“舅妈,你就带我一起去嘛,我也是去工作的,又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那个冯导演都说了,拍电影肯定找我,你看你们上次过去,我都没跟过去,这次总该让我一起去吧?” 江萍在街道里待久了,别的没学会,拒绝、推脱倒是耳濡目染之下无师自通了,说道“你这个事情,我说了也不算啊,你先问大舅嘛!” “我大舅……我大舅不说他不去了啊!”丁凯委屈地大喊起来。 林淼听得又是一愣,自己睡觉和发呆的这几个小时里,家里又发生什么? “我爸呢?”林淼问江萍道。 江萍没好脸色道“去单位了。” 林淼恍然。 自己是放假了,可老林还是要上班的。 想了一想,又问江萍“那你怎么不去上班啊?” 江萍略带三分得意道“市宣传部让我现在好好照顾晓晓就行,街道暂时不用去了。” 我日! 江萍女士这种半文盲水平,居然能和市宣传部接上轨,简直无力吐槽…… 林淼问完爸妈,这才轮到克勤,问道“克勤叔叔,你又是什么情况啊?” 克勤抓了抓头,一副张不开嘴的样子道“我们那个酒店的执照有点不好办,想过来请林主任帮帮忙……” “哦……”林淼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然后一口否决道,“帮不了,我爸现在都这样了,他能帮你个屁的忙啊。每天在单位里就是喝杯茶、看个报纸,就算他想帮你,别人也不见得会给你面子。” “不是,不是,不会的!”克勤忙道,“我问了工商的领导了,人家说如果林主任的面子他肯定还是会给的,问题是……问题是现在我这个店跟林主任没什么关系了……” 一边说着,眼巴巴看着林淼,希望林淼能听懂话里的意思。 林淼当然一听就懂,呵呵笑着说破道“想让我爸重新入股是吧?” 克勤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是,是……” 林淼转头看看丁山“姑父也这么想?” 丁山很沉稳的样子道“嗯,我都可以。” 林淼又问克勤“那你打算让我爸入多少股?” 克勤比划出了五个指头。 林淼笑道“百分之五十啊?有点少啊!” 克勤顿时脸都绿了,苦笑道“我是说百分之五,干股,只要挂个名就好了。” “那不跟之前我爸安排我姑父进你店里一样吗?什么都不用干,每年拿百分之五的干股对不对?”林淼笑眯眯道。 克勤连连点头“对,对,对,什么都不用干。” 林淼呵呵笑着,突然道“滚。你妈个逼侮辱谁呢?” 克勤笑脸一僵。 丁山眼神一恨,咬牙道“百分之十行不行?” 林淼不客气道“姑父,你也请圆润地离开。” 丁山认真仔细地理解了一下“圆润地离开”的字面意思,发现约等于“滚”,当即陷入尴尬。 丁凯不忿地喊道“可以谈的嘛!” 林淼笑道“对啊,可以谈的嘛,你们自己去找工商谈嘛。” 克勤忍不住道“那你说你们家想要多少?” 林淼直截了当“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之前我家拿多少,现在就是多少,不然就免谈。你也不用找我爸,这件事我说了算。你要是答应,我再把那五万块钱还给你,现在就叫我秘书过来拟合同。” 克勤想了想,根本下不了让林淼家拿65的股份的决心,叹了口气,起身道“那算了吧,希望你和你爸爸将来不会后悔……” 信息不对称害死人呐…… 林淼心里头很是无语。一个两个的,还真的都当老林扑了街,他们家就要完蛋一样。敢问谁家快完蛋的扑街货,能面不改色地住在这年头500块一天的酒店套房里啊? 原本还以为克勤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来他的眼力,也就到他那一亩三分地为止了。 把丁山、丁凯和克勤礼送出门,三人起身的时候,丁凯还在不停地哼哼唧唧,求江萍带他去京城,然后被心里头有火气的丁山现场骂了一顿。 等到三人总算离开,林淼心累地把门一关,对江萍道“妈,你看爸现在这个情况其实也挺好的,全世界的瞎子都觉得咱们家要不行了,以后再找上门来的,就只有脑子正常的人了。” 江萍嗯了一声。 林淼又道“我后天晚上家长会,你去还是我爸去?” 江萍问道“你爸怎么说?” 林淼道“爸不去,暂时没脸出门见人。” 江萍冷冷一笑,咬牙切齿“他活该!妈陪你去!” 第六百七十八章 神仙级战斗力 中考一模毕竟是模拟考,虽然竟可能地模拟了中考的环境,但有些方面,还是没办法百分百照抄照搬的。比方说,改卷。全市十个县市区加起来一共九万份出头的试卷,如果要先统一收集到改卷中心,再统一由一批老师封闭批改,等分数统计出来,估计年都要过完一半了,所以交卷学校改卷,已经是市教育局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外国语初中因为只有两个班级八十个学生,外加一只额外的小豆丁,所以四中的初三老师,本学期的改卷任务格外轻松。几乎就是25号早上刚考完,下午2点左右分数就出来了。只是当时改卷的时候,办公室的气氛可谓相当凝重,除了四中总共10位阅卷老师外,还站着市教育局的梁艳红,实验初中的校长,四中的校长,区里分管教育的副区长,跟副区长一起跑来凑热闹的高云博,以及貌似毫不相干的孙玉燕和丁少仪…… 林淼的总分,可能是全市第一个被统计出来的。数学满分,自然科学满分,英语满分,历史和社会与思品满分,语文作文被在场的领导和老师们反复阅读了不下三十次后,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拍桌确认,林淼作文里的那个“我”,写的就是老林。四中的改卷老师一狠心,作文给了满分,然后在其他地方挑挑拣拣,总算挑够10分扣掉,最终语文得分140分,总分710,不算体育考试得分,文化课裸分,超东瓯中学录取线10分…… 理论上,全市九万个考生当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估计每年最多最多也就1-2个,有时候连着三四年都出不了一个,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除了语文之外,其他四门拿满分,都有技术规律可循,但语文想拿到140分以上,作文真的得拿近乎满分才有希望。最差也不能低于57的水准。相当于理科和文科全面碾压同时期选手。十几岁的孩子要达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单是聪明、努力和应试技巧上的比拼了,还需要更加摸不着却又实际存在的眼界、灵性乃至运气方面的考量。 就这点而言,虽然林淼的学业基础,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当之无愧的东瓯市三年后高考冲击全市状元的种子级水平,但事实上谁都不敢保证,林淼在中考的时候,也能有同样的发挥。 不过退一步讲,至少要进东瓯市中学,还是很稳的…… 分数统计出来之后,梁艳红第一时间就回了单位,让局里先给林淼做个“全市初中生学习标兵”的土味大奖状,虽然没什么毛用,但好歹是阿姨给孩子的一片心意。 梁艳红回去之后,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继续震惊之旅。 外国语初中其他80个孩子,数学79人满分,自然科学80人全部满分,英语平均分是142分,垃圾开卷课79人满分,语文平均124分,最高分691,最低分659,总平均分666…… 据说今年中考难题将稍微上调,略略拉开一点考生的分数距离,一中的录取线可能会降到690分,二高更要直降15分之多。所以如果真是如此,相当于加上30分体育分后,这批外国语初二的学生里头,就只有一个孩子1分惜败,无缘东瓯中学,而其他的孩子,则集体上线。可这些小娃娃,到现在才不过上了3个学期的初中,接下来还有足足一半的初中时间,可以拿来稳扎稳打地复习啊!所以这特么是什么神仙战斗力?! 在场的领导没有人怀疑是否考试漏题,毕竟外国语初中的入学门槛就摆在那儿,所有的小孩全都是打小接受远超乎普通人家的精英教育,小学阶段每年学奥数都要花上大几千,市里、省里拿过名次更是比比皆是。但所有人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无论如何想不到,外国语初中的第一批种子,会强成这个德性…… 全市的最后学校,27号傍晚之前,就将分数全都统计了出来。 次日,也就是外国语初中家长会当天早上九点多,在酒店里睡懒觉的老林被电话吵醒。 梁艳红想法很多地总觉得老林还能东山再起,于是无比没节操地亲自告诉老林,林淼中考一模全市统考拿了第一,总分比第二名高出16分。老林听完后却相当没当回事,放下电话,呵呵一笑,躺回去继续睡大觉…… 区区全市第一,这点小破成绩,至于这么激动吗? 又不是没拿过! 而且都拿腻了好吧! 老林如是告诉自己,所以不去参加家长会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小场面,不值得他林大作家出席。 跟出轨不出轨,绿帽不绿帽,被撸没被撸,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种老林假装淡定,江萍不知深浅,林淼自己则稍微松一口气的氛围下,28号晚上6点半,林淼在酒店吃完晚饭后,就跟前来接送的江洋和张幼薇,再拉上江萍和晓晓,五个人一起出了门。等开完家长会,江洋打算再带一家子去看场电影,《十兄弟》,一部节操掉满地的香江喜剧电影,林淼从小到大一共看过两三次,但不介意再多看一次。 至于老林扑街的老男人,不配拥有和谐的家庭生活…… 五个人坐江洋的捷达到了湖滨路北段的小石桥外停下,小石桥外居然已经先被人占了三个位置。可见这年头的土豪做人有多低调,不到期末就不随便露面。 下了车,林淼跟晓晓手牵着手,另一边牵着张幼薇,一家子心情愉快进了产业园。 晚上的产业园灯火辉煌,比白天还热闹。 因为管委会下班没人管,所以见缝插针、就地摆摊,挤占位置的流动玄学活动从业者多了不少,对这些流窜做生意的,正经商铺的老板一般不敢武力驱散,只能干瞪眼或者画符诅咒。 林淼几个人刚走进园区,就被一个干干瘦瘦的猥琐中年人拦住,不长眼地非要给林淼看一看运势。林淼瞧这厮跟牛皮糖一样,干脆掏出两个钢递过去,大声道:“说两块钱好听的!” 那人笑哈哈接过钱,马上正色说道:“让我看看你这个面相,天庭饱满,额头高阔,双目有神,鼻梁高挺,两耳内收,耳垂不小,既有灵气,又富贵双全,以后长大了了不得啊!孩子我问你,你是不是读书成绩很好?至少是全班前十的水平!” 林淼盯着猥琐男看了两秒,伸手道:“钱还我,花钱买侮辱,忍不了。” 12月更新预告 本来该昨晚写这章的,但昨晚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力已经被掏空了,所以压根儿没能想起来,已经是月底最后一天。个人感觉十一月过得飞快,这里头有已经逐渐习惯了新的工作节奏的原因,也有自我堕落、放纵所以不知不觉挥霍掉不少时间的原因,还有对自己的要求不像十月份那么严格,制定的目标也没有百分百完成所以客观工作量上少了很多的原因,总而言之,身为一个丝,总是习惯在习惯的驱使下走滑坡路,进三步退两步的事物发展规律,上个月基本应验了一半。大概退了一步半左右妈的,此时居然有点沾沾自喜,为不是退两步而感到庆幸,仿佛是遇上了一种胜利的退步,先替自己的没节操给各位读者爷爷奶奶赔个不是。 上个月的目标本来是30万字,实际写作大概是31万字,但是被封掉了一些,被删掉了一些,自己也确确实实偷懒了好些天,最后后台显示的字数是293万字,倒欠了7000字,前些天信誓旦旦承诺的封掉多少就补回来多少,最终也没能做到,吹出的牛逼犹如一记带暴击效果的巴掌,打得我有点晕。其实内心还是很后悔的,后悔为什么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没有咬牙坚持,哪怕每天多写2000字,也就不存在被打脸的情况了,可见人的堕落,就是从不愿意每日咬牙再多坚持哪怕一个小时开始的…… 这口气,松不得啊。这个月我特么再出去吃火锅就天打五雷轰! 自我总结的话说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点点,留到后面再说,先说回作品本身吧。 上个月本来真的是很希望能写完高中部分的,结果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又写拖了。这是我的写作技巧仍未成熟的必然结果,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但是好在既然清楚是能力问题,就还有补救的余地,兴许哪天突然就开窍了,所以就继续认真写,继续想方设法地再改进吧,战略上很着急,战术上偏又急不得,接下来的每一章,还得从容地来。 不过上个月的内容,也不是完美没进步。至少老太太和乡下亲戚那块内容,基本是彻底完成切割,狗屁倒灶的终章嘛,终终章就是以后不写了,就当站在人生的这个不算节点的节点上,对过去的某一部分人和事,提前做个告别吧。从上本书写到现在,足足400万字,15年到现在,那些咽不下、吐不出的气,终于消化得差不多了,哪怕将来偶尔再回头一瞥,那也就是看到什么便是什么,仅此而已,如此而已。以后的生活,不管是自己还是书里的人,就只管闷头往前走了。 12月的计划,和11月一样,每天1万字,坚决不会再写任何和敏感人事纷争有关系的内容,也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模式,尽可能尝试一下爽文套路吧……虽然说真的,写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太搞懂爽文套路的节奏,就像很多人说的,听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却还是没能把日子过好。但是,难归难,总要试试的。毕竟越难才越有认真去做的道理嘛,定一个向上爬坡的目标,哪怕爬不了多高,可总好过往下掉。 所以12月的情节安排,大致就应该是淼爷在放飞自我的过程中,获得各种收获。身为重生者的金手指,必须得大放光芒了。逻辑方面的问题,尽可能自圆其说吧,主要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各位爷爷奶奶跟着主角一起开心起来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的,就是思想上一直有些狗屁倒灶的念头放不开,托这些破事儿的福,上个月均订掉了40个,昨天收藏掉了百来个。 听到这个消息,想来举报本书甚至都惊动主编给我发站短的那位朋友,一定笑得像个奸计得逞、满心欢乐、欢天喜地的穷逼臭丝吧?但是丝兄啊,你先别忙着高兴,我12月除了保底每天一万字,还准备多写5万字的赔罪、致歉、感恩章节的,虽然到现在为止,一个字都还没出来,可我就敢问你:气不气?气不气吗?明天我另一本书还有个app推荐,就问你气不气啊?相信你一定气死了。 所以我感觉好快乐。 最后说回前面自我反省没说完的一点内容。 经高人提点,11月和12月的关键词大概有三字:稳,挤水分,找方向。 11月份,半稳不稳,其实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但索性还没崩塌,12月还能补救,又到必须振作意志品质,发扬臭咸鱼要翻身,必须吃苦耐烦、不忘初心、勇往直前精神的时候了。 挤水分,勉强挤掉一点,没挤掉的那部分原因,是偷懒造成的,态度不端正,挨打要站直,我错了。这个月继续挤水分,一边挤水分,一边稳住基本盘。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并重,争取在接下来的一周内,逐步做到更新时间稳定,为了挤水分,好的工作和作息习惯必须先找回来。 最后一个,找方向。说实话,11月份基本是彻底失败了。完全没找到方向,感觉两只眼睛像是被从脑子里溢出来的浆糊给糊住了,看不清眼前的路,也想不清楚。所以暂时给自己定个无脑爽文金手指方向,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借鉴成功的范例,也是方向的一种。至于往后自己的路,就顺其自然吧,能做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关键别停下来就好。 至于想要的更多的东西,就尽人事听天命了。实在求不得,那也就是命中没那福分,少了些许偏财,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做人终归还是要靠堂堂正正的本事讨生活。堂堂正正把该尽的本分尽到位了,那就一切无愧于心。 闲话就说到这里,这个月尽量不开单章了,写单章也挺费时间的,求票的话,以后就留在正文里说吧。 每天争取多写几章,每天就能理直气壮地多求几次。 最后求各位爷爷奶奶赏个月初保底月票。 本月理论上唯一一次叩首叩首再叩首。 气球先谢过诸位投票大恩。 第六百七十九章 家长会上放飞灵魂 外国语初中的家长会气氛很和谐,因为期末开始成绩最不理想的孩子,这回的全市排名也在1000名之内,也就是全市较高级圈子里口口相传的“一中线”。 林淼前世只听过“普高线”、“重点线”这类说法,但显然这两个低级词汇拿到外国语初中里,就相当上不了台面了。毕竟全市上下,连同下面各县市区的顶级高中,有资格被称作“重点”的学校,全部数下来至少也有四五家,招生人数总计在5000-6000左右。但总不能因此就含糊掉“神仙重点高中”和“平庸重点高中”之间的区别,让人搞不清总分第6000名和总分第600名的孩子,水平到底差了多远。 这就好比京城那两所全国前二地位无可撼动的大学,和分布在全国各地、集体排名全国第三的那五六七八所大学,两者都是全国著名重点大学,但如果真要当面锣对锣、鼓对鼓,撕破脸皮比谁的文凭硬,排第三的那五六七八所当真能有那脸跟前二比一比?而前二又岂会真的应战?心底里头根本不屑好吧…… 最最顶尖的圈子,范围总共就那么大。圈子之外的人,管你们这些甲乙丙丁在各自的地盘上是什么天王、神仙、盟主、传说,挤不进去就是挤不进去,自我标榜得飞起了也没有用。 当然,这个道理只适用于高考分数下来之后到大学生活开始之前这段时间。毕竟偶尔总会出现极个别没能度过天劫,却在本科阶段就爆发出极其璀璨亮眼光芒的遗珠,甚至能亮到“母校以你为荣”的地步,然后顺理成章把出身圈子的缺憾都掩盖掉,让前二学校里按正常速度发育的未来之星们,都不得不抛开门户之见,默认对方不是水平不行,而是运气不佳。 不过这样的本科阶段就爆种的超级大神,毕竟还是少数。因而整体上说,圈子和圈子之间的那层保护罩,还是很坚固的无法破损,终身有效的那种。 而反过来讲,只要进了同一个圈子,情况就又大不一样。 以第一名成绩进圈的人不至于对侥幸以倒数名次入圈的人怀有轻视的情绪,顶多就是主观上略带半分小优越,但肚子里肯定也明白,彼此之间未必就有纸面上那么大的差距。 就像外国语初中的这次家长会楼上两个班的家长会,这回又是借用四中的小礼堂两个班级一起开姜胜善说明情况后,所有家长知道孩子都在同一条线上,虽然最高分的林淼和最低分的某孩子,分数差距达到了恐怖的61分,但既然以后有极大概率将在同一所高中上学,那么理论上也就是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脸上上也就没什么特别过不去的。 人生是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走过许多个阶段,世上也不会有永远拿第一的人,所以只要在每个阶段开始的时候,都能保证处在第一梯队的起跑线上,就等同于继续保留了成为人生赢家的可能性。能把孩子送进外国语初中读书的家长,不见得全都能说出这个道理,可内心深处,肯定不会不明白,这一次考试,自家的孩子,其实并没有输到哪里去。 至于第一名、第二名之类的争夺…… 就且让那个一晚上连着上台拿了七八个奖的小豆丁,暂先张狂一阵吧…… “感谢东瓯市政府主管教育的领导,感谢东瓯市教育局的局长梁艳红阿姨,感觉瓯城区政府,感谢瓯城区教育局局长郑爱芬阿姨,我还要感谢团市委的孙玉燕阿姨,团区委的叔叔阿姨,东瓯日报集团的许多叔叔阿姨,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丁少仪阿姨,还有市文联、市作协、市书法家协会、市工商总会以及这些单位的区一级机构的所有帮助和照顾过我的叔叔阿姨们,虽然我考试拿全市第一跟你们基本没一点关系,可是做人必须要懂得感恩,所以我选择顺便口头上谢一谢,哪怕这些人今晚一个都没有来。 好累啊,我在京城连拿三个全国大奖的那天,都没有今晚这么累,我们学校的领导太有创造力了,居然能想出那么多颁奖的理由,而且刚好我每个都能拿到,连体育课都有个最佳风尚奖。老吴,你真的辛苦了,我会永远记住这个美好的一个夜晚的。本来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感谢遍了,也没想提那些叔叔阿姨,搞得那么浮夸,但是没办法啊,谁知道市里又莫名其妙给我颁了个全市初中生学习标兵称号。这事情怎么说呢…… 我学习成绩好,试问整个东瓯市谁人不知?” 林淼拿着话筒,在讲台上已经没完没了地讲了十几分钟。底下一群家长艰难保持着微笑,听说这娃去年被人绑架过,那两个绑架功败垂成,真是可惜了…… “光说我自己也没什么意思,说说咱们大家吧,我是真没想到,大家这么厉害,全都进全市前一千了,而且你们也就比我多学了一年时间而已,很不容易,真的,非常不容易,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不过说回来,今年全市的整体成绩,也比我想象中要低了那么一点,东瓯中学的裸分线居然掉到651了,简直不可思议!加上30分体育分,相当于要按这次的分数线来,考681分就能上东瓯中学,绝对是东瓯中学有史以来最大的污点啊!所以我很困惑啊,为什么我就一点都没觉得这次的题目有多难?扪心自问,考到700分以上,有这么困难吗?! 为什么全市就只有我一个人做到了?! 这到底是整个东瓯市教学水平的沦丧,还是我们教育模式的扭曲?我早就说了,不能乱搞什么素质教育了,就不听!就不听!偏要学美国人!这下恶果出来了吧?就不能像我这样,在保证能拿全市第一的前提下,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再顺手拿几个不痛不痒的全市第一?” 林淼在台上放飞灵魂。 台下面有人疯了。 “啊!我受不了啦!”某个考了670多分的孩子压力太大,大喊着跳起来,从礼堂内冲了出去。身后孩子他妈拉都拉不住,只能跟着一起跑飞。留在礼堂的孩子他爸板着脸,抱着一堆证书和礼品站起来,看林淼一眼,不高兴地转头离开。 站在一旁的姜胜善都快哭了。 自己真是手欠啊,为什么要让林淼上来说话,为什么要把话筒递给他?开个家长会都开出事故来,刚才走的那位,貌似是税务局的吧?谁能站出来把林淼拉下去,救命啊…… 第六百八十章 出发前交代二三事 这天晚上,林淼除了拿到各种不值钱的奖状证书共计13件,还从学校里搬回来至少价值千把块的奖品,其中一套文房四宝,格外占车子后备箱的位置,除了包括自不用说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笔挂和笔架,一块镇纸,一个笔洗,两方没刻过字的印石,要不是画缸体积太大,估计也能端上来。林淼幸好一家子人来得多,还有别的老师帮忙,四五个大人齐心协力,才一口气就把东西全都搬到车子里去。 林淼则悠哉悠哉,和晓晓手牵手在后面吃着湖滨路的招牌冰淇淋看热闹,然后冰淇淋入口,就不由自主地想念起不能吃冰淇淋的小媳妇儿,嘴上又跟晓晓感慨,好像好久没练毛笔字了,也不知道手艺荒废到什么程度了。晓晓挽着林淼的胳膊,很百无聊赖、全世界什么事情跟我没关系的样子,轻声地哼了下,表示对林淼的回应:“嗯~” 家长会之夜过去后,东瓯市的寒假便正式开始了。而这也就意味着,林淼和晓晓再没有别的理由在东瓯市逗逼,必须马上去《春晚》节目组报到。春晚开始前,他们还有两轮的彩排工作,彩排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让所有演职人员都开始忍不住地紧张。包括林淼。 29号早上,林淼一早就接到市里的电话,先是确认了老林不去京城的消息,然后又收到通知,今晚在华侨大酒店集合,明天一早就坐市里的小巴车,一行人同去火车站。人员上除了林淼一家三口外,还有张开和张开的秘书周博,以及晓晓的钢琴老师关秀秀。 所以意思就是,今晚继续在家里睡吧…… 林淼挂了电话,看了看空荡荡的主卧,今天又是星期一,老林一早就上班去了。 也不知道等他们娘儿仨去京城后,老林会不会把酒店的房间退了。 话说站在老林的立场上,恐怕退房也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吧? 仿佛他住不起了似的虽然确实就是住不起。 还有丁凯那小子,放了假说不定要一直跟在老林身边,而不是和整天忙碌的丁山待在一起,希望老林别带丁凯去舞厅玩才好,不然就丁凯那眉清目秀招老女人喜欢的小模样,进了舞厅真的很难说到底是狼入羊群还是羊入狼群,容易出作风问题…… 嗯…… 林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随手拿起放在电话机旁的便笺,刷刷写下几个字:“爸!千万不要带丁凯去舞厅!他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做出结果要你负责的!” 写完把纸放下,提醒自己今晚要跟老林谈一下,饲养丁凯的正常方法。 最好就是直接把他扔给他亲爹,不要主动揽麻烦上身。因为再更阴暗地想,天晓得丁凯会不会把林国玲坐牢的锅扣在老林头上,然后半夜起来给老林一刀子? 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啊…… 写完这个东西,没过两分钟,林淼又接到了一个丁少仪打来的电话。这回倒是个值得注意的好消息,沪城那边的华仔在林淼的强硬态度下,终于松了口。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地接受了林淼开出的5的合约,江晓红今早就已经带上合同,坐飞机过去了。 “要不你今天就过来,我们先把《猎魔笔记》的合同签了吧!”丁少仪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 林淼却有点犹豫了。 《猎魔笔记》继续跟丁少仪签约的话,接下来至少一年的时间里,仍然是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拿大头,虽说丁少仪已经把分成提高到了25,不过华仔那5的抽成,可是从自己这边拿走的,里外里一算,自己从《猎魔笔记》和《寻仙》上拿到的抽成,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而且丁少仪明显也是学精了,这次直接就派人去把华仔签了下来,这样整个项目的主导权,显然就已经完全掌握在了丁少仪手里。现在手上什么底牌都没有,就直接去找丁少仪签约的话,一旦有什么变数,自己就彻底被动了啊! “先等等吧。”想了一圈,林淼果断先拒绝了丁少仪的提议,然后拿江萍当借口道,“我等下要跟我妈去看我奶奶(东瓯市方言,管外婆也叫奶奶),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谈合同的事吧。” 林淼一句话里,又是奶奶又是京城的,弄得丁少仪根本没办法说不。 两头挂了电话,各怀鬼胎地同时叹了口气。 林淼想了想,又给黄清清打了个电话。 过了半个来小时,等晓晓都起床了,等着林淼带她去楼上吃饭,黄清清才慢慢吞吞到了酒店,林淼跟她交代了一下,趁快过年有不少公司都欠债倒闭了,赶紧去找个便宜的写字楼预定下来,价格一百万以内的,直接买一整层!天源文化创意有限公司,绝不能再过这种有损脸面的连个办公地点都没有的日子了! 黄清清听完了都懵逼了。 林淼又递给她昨晚拿到手的两块空白印石,说道:“一块刻天源文化,一块刻林三水印,找到写字楼,先把合同签了,给十万当订金,剩下的钱等我回来再付。地方最好选择望江路那一带,离江海房开公司稍微近一点,这样以后来回跑也方便。一百万是底线,你要是能再往下压一压,多的就……” “都归我?!”黄清清兴奋地大喊起来。 林淼翻白眼:“想得比你的人还美,有多的钱,当然是当装修费啊!” 黄清清嘟嘟嘴。 林淼转头就走进屋里,把一个文件袋交给她:“公司的存折交给你,你上个月的工资和去年的年终奖自己拿,一共是九千块,十万的订金也在里头了。顺便你去帮我把个人存折补办一下,我的个人资料、收入证明、工商业务登记资料全都在里面了,你别给我搞丢了啊。” 黄清清一听玩了半个月就能拿九千块,喜滋滋接过袋子,露出幸福的傻笑,问道:“你不怕我携款潜逃啊?” 林淼呵呵一笑,鄙视的口气道:“就你这种刚大学毕业的菜鸟,你能逃到什么鬼地方去?我先让你逃24小时,2天内抓不回你算我输好吧?” 黄清清很受打击,对八岁小孩撒了个娇:“讨厌。” 第六百八十一章 新居 黄清清拿了钱就走,走得头也不回。林淼办完正事,便带着晓晓上了顶楼的自助餐厅,赶在9点停止服务之前,踩着8点58分的线,赶上了吃早饭的末班车。 然后在一群服务员很无奈又充满仇恨的目光中,很淡定地吃了二十多分钟。填饱肚子下楼,回到房间,偷懒成性的江萍依然熟睡未醒。 林淼见暂时已经无事可做,就干脆拿出一套现代文阅读专项训练题来做这个专项练习题市面上出的很少,主要是能拿来当题目的文章其实不多,而且出题的人,可能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鬼话,加之初中现代文阅读理解在市场上并不受欢迎,销量非常一般,所以在上游制作不给力,下楼消费又萎靡的双重夹击下,林淼能淘到这么一本,其实非常不容易。 原本他是打算珍藏到明年冲刺的时候再做的,但是现在有了黄清清,就可以让她帮忙去跑跑腿,各图书市场有事没事去逛一下,估计等过年回来,少说也应该能收获个三四套,按每套100题来算,备战到年后中考应该是足够了。就算运气再差一点,能找到两套都行。 这回去京城,他衣服裤子之类的行头都不必带,反正京城那边早就备好了,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卷子。一模考完,放松两天还行,但要是连续放松一个月,那状态基本也就毁干净了。这种自毁根基的事情,林淼上辈子小时候不懂事干过一次,但吃过苦头后就长记性了,后来再也没做过类似的蠢事,甚至越发小心谨慎。 所以这趟上京,既是表演之旅,也是复习之旅,两者不可偏废。 早上10点40多做完题目,林淼就开始收拾行李。 也就是四套卷子,语数英外加自然科学,开卷课的卷子就算了。 把必备的东西都塞进小书包后,林淼又从书包里拿出了小钢弩,一阵发呆。这玩意儿貌似是不能再带上飞机了,但是放在酒店里的话,如果老林要退房,理论上把小钢弩遗失的可能性至少高达五成,如果再遇上丁凯,遗失的可能性就至少是九成九…… 但这已经是寡人仅存的军火了啊…… 林淼思来想去半分钟,一拍大腿,又给黄清清打了个电话。 这回黄清清来得就比较快,20分钟就到了。 以为还有横财可得的清清小姑娘兴奋站在门前,就见林淼把小钢弩连同100多发小弩箭往她面前一递,不容拒绝地要求道:“先放你家,别弄丢了,等我过完年过来,你再还给我。最好不要手欠拿起来完,里面的弩箭我已经拿下来了,这个东西可以要人命的。” 黄清清有点蒙:“就这样?我叫我这么大老远从家里跑过来,就是为了你这个玩具?” “对。”林淼点头道,“知道当秘书的意义在哪里了吗?” “呜~~”黄清清哼哼起来,“我打车来的!” 林淼道:“以后别这样了,公司不报销交通费的。” 黄清清脚一跺,拿着小老板的玩具,抓狂地离开了酒店。 等林淼总算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办完,到了中午11点,江萍终于在憋屎憋尿和肚子里的多重原因逼迫下,从床上爬了起来。起来后江萍又磨蹭了个把小时,然后终于舍不得在酒店里吃饭地带着林淼和晓晓,出门找了家小面馆,娘儿仨全都从头到脚穿着满身名牌,显得很落魄地分了两碗面条晓晓只需要吃半碗,江萍饿过头了,只吃得下半碗,唯有林淼随着天气变冷,胃口日渐大开,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喝光了面汤,看得江萍很是欣慰和心疼 多好的孩子,怎么看都像是爹死了的样子…… 吃过午饭,江萍叫了个三轮车,吱呀吱呀去了趟西城街,先看了眼刚刚装修完毕的新家。时隔将近两个月,林淼和晓晓对家里还是挺怀念的。上楼一瞧,更是相当惊喜。 从五楼上楼拐角的楼梯口开始,整个扶手以上的地方就全部做了密封,一道崭新的大门立在楼梯口,安全等级看起来跟楼下的大门差不多,而且原本属于公共区域的地方被填掉后,林淼家仿佛凭空多占了好几个平方的便宜。 进屋后看了一圈,五楼的两间房子,原本住着的501,彻底改成了会客的地方,能砸掉的墙全都被砸了,客厅和厨房的面积比原先不知大了多少,林淼的小储藏间烟消云散,连点回忆都给他留下。看完501,再看502,这间从未被使用过的屋子,同样遭到大改,原本和次卧挨着的卫生间,被连在了一起,次卧又和用餐厅、储藏室打通,变成了带卫生间的主卧,原本属于主卧的房间,则成了老林的名不副实的带阳台的书房,原本的厨房,则做成了另一个卫生间,反正厨房隔壁就有,唯有客厅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因为承重墙不能拆…… 相比五楼的大肆动工,六楼的户型就基本一点都没有动。 林淼和晓晓以后住的地方就是601,602里头,则堆满了林淼家原本使用的部分家具,晓晓的钢琴,林淼的电脑和很多书,江萍的很多衣服,老林啥都没有,以及林淼生日收到的茫茫多的连包装都还没拆掉的礼物。其中一辆能坐进去开的儿童车,尤其扎眼。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演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想起两个月多前生日宴那天的盛况,林淼忍不住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才两个半月的功夫,老林说扑就扑了。 真是兴也勃焉,扑也忽焉。 江萍把四间房字的水龙头、电开关都检查了一下,从房间出来时候,踩着原本应该是公共楼梯上的木地板,都兴奋得直叫唤。看完新房子出来,下楼之后江萍仍难掩激动,不住念叨客厅里要怎么放家具,自己的房间又该怎么布置,林淼和房间该如何,晓晓的房间又该怎么样,老林最好今天回家路上就出车祸死掉…… 林淼无言以对,劝都不好劝。 晓晓看着江萍认真的样子,很惆怅地叹了口气。 “唉……” 第六百八十二章 妻离子散 来西城路看房子,其实只是顺路的事情,江萍带林淼和晓晓过来,主要还是想先到江洋家里集合,然后带上张幼薇,几个人一起去医院看看住院中的林淼的外婆。 说起来,明月小区里其实还真是住了不少熟人。除了江洋住在这边,还住着许多西城街道的老职工,以及前不久刚搬过来的丁山。江萍一路上念着等林淼将来长大了,六楼的房子可以直接拿来当婚房,眼里泛着要在这里养老的光,然后激动完了,又忧心晓晓以后要嫁的男人,家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条件,扯来扯去,扯了五六分钟,扯到江洋家楼下才闭嘴。 林淼只能说很幸运路上没碰上什么认识的人,不然以江萍目前的亢奋状态,绝对有可能站在路上跟人聊二十分钟以上,那就真的很蛋疼了。 放假休息在家的张幼薇,在楼上开了门。 林淼上到顶楼,和林淼家一样,江洋也直接把这边的两间房子都买下来了他这半个月连开三个工程,不算工程本身,沙场的无本生意利润都高得飞起,到手的钱不是小数。 林淼坐下来后,张幼薇就马上给江洋打了电话,然后该倒茶的倒茶,该倒奶的倒奶,一番忙碌后才坐下来,陪着江萍说了几句让江萍听了很解气的闲话。 “姐夫他弟弟两口子,这几天老往我这里跑,我刚才还当又是他们呢。阿洋都被他们闹烦了,现在每天晚上都带我出去逛街,不逛到十一二点都不回家。” 江萍爱憎分明,见这兄弟俩分门别类地倒霉受苦,做人的风格跟上辈子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半点同情心地表示了对方是活该,受到林淼由衷的点赞好评。 没过一会,江洋就从外面回来了,在楼下按了门铃,在对讲机里利索地说了两句话。林淼几个人便穿好鞋子下去,下楼后就坐进江洋的车,直奔医院。 下午1点半,医院里一天中比较安静的时候,林淼和晓晓在外婆住院后,第一次过来探望。心内科,貌似是心律不齐得有点厉害,其他方面倒是关系不大。住了一星期左右,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昨天就没再挂针,原本今天就该住院,不过医生为保险起见,还是建议停药后再多观察一天,没事再离开。反正不差这一天的时间。 既然老人家没什么大碍了,几个人坐下来也就是闲聊。 老人家住的是面积较小的病房,两人一间,隔壁那家早就知道林淼外婆的家庭关系,这会儿听林淼说起期末全市第一,虽然很惊讶,但还是可以接受。然后又感慨自己儿子不在,不然林淼还可以给他签个名,他儿子迷《寻仙》迷得不得了。 “小朋友,你明天能再来一趟吗?”老人家隔壁的病友问道。 “来不了咯~”江萍带着些许的得意,插话道,“明天要去京城报到了,要准备上春节联欢晚会表演了,全家人都要一起过去。” “这么厉害啊……”病友很是惊叹。 江萍收到想要的效果,又反过来开始瞎矫情:“其实我也不想去的,路又远,又辛苦,我妈这边身体又不好……” 老人家的病友问道:“那你不去的话,孩子有人照顾吗?” “有啊,有个市里的领导陪着一起去的。” “那这样有什么想不开的?不想去就别去嘛!留在家里照顾你妈多好!” 老人家的病友把江萍说得狠狠一愣。 江萍不由得转头看看满屋子人,最后目光落在江洋脸上,江洋呵呵一笑。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从医院出来,江萍已然身陷某种挣扎之中。 回酒店的路上,江萍一边征求林淼的意见,一边罗列不去京城的好处,一口气列出来七八条,很可能是这辈子以来发散思维最强的一天。林淼实在被她唠叨得受不了,不禁说道:“你等下回酒店,给张开打个电话说一下,张开肯定不会逼你的。晓晓我会照顾,你要真不想去,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有钱走遍天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那我就真不去了啊……”江道嘀嘀咕咕道,“我就怕你们回来的时候还坐飞机,太难受了,等你们两个去京城,我就跟你们奶奶住一个月,也不用每天看你爸那么心烦。” “嗯……”林淼对江萍当着江洋和张幼薇的面提老林,很是蛋疼得紧。 看看江洋和张幼薇装聋作哑的样子,显然别人也不想听。 这么搞下去,江萍和老林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真不好说…… 以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却搞成这个样子,该不会真的离婚吧…… 林淼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家里能团团圆圆的。 但理智上,如果江萍真的忍不了,他确实也支持两个人分开。 所以,这种事真的很纠结。 江洋把林淼一家三口送到酒店门口,就不上去坐了。 三人回到房间,江萍最多也就犹豫了一分钟,就憋不住地给张开打了电话。举着林淼外婆的大旗把情况说明白后,张开那边考虑片刻,便很干脆地答应了。 然后又跟林淼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江萍打完电话后,立马就急着开始收拾行李,要把娘儿仨在这里的衣服全都打包,先拿回西城街的家里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把家具都置办好,等林淼和晓晓从京城回来,就能直接回家去住。今晚最后一次在这个房间里睡一夜,以后就不会再回来。 林淼看着江萍忙忙碌碌,自己闲着无聊,就又做题去了。 到了晚上,老林回来见江萍的皮箱子都已经在门口放好,江萍又不在房间里,很是有点被老婆抛弃的惆怅。林淼收拾完卷子,出来跟他说了下江萍要留在东瓯市,跟外婆一起住的事情,然后又拉着他,看了看已经被江萍搬得半空的衣柜她自己的衣服全拿走了,柜子里只剩老林的,叹着气道:“爸,要跪下来磕头道歉,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啊……” 老林却破口骂道:“这个老娘客!儿子和女儿都不管了,等下回来我就打死她!” “行行行行,你们慢慢打……”林淼背起书包,喊晓晓道,“晓晓,我们走了。” 老林一愣,问林淼道:“你去哪儿?” 林淼道:“去张开那边集合,他住楼下。” “爸跟你一起去吧……”老林莫名地带点跃跃欲试。 林淼直接喝止道:“用不着!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我妈回来,今晚我跟晓晓不出现了,你该干嘛干嘛。明天我们早上7点就走,等到京城我给你打电话。走了,明年再见!” 林淼拖着牵着晓晓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老林站在原地,眼看着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很是深沉地长叹一声。 这个家,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抄袭之旅 林淼和晓晓,在晓晓的钢琴老师关秀秀的房间里睡了一晚。 大床房,三个人挤在一起,睡得相当暖和。晚上9点钟早早睡下,早上快6点的时候,林淼自然醒过来,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惦念什么。关秀秀被林淼在卫生间刷牙洗脸的动静弄醒,等6点半的时候,这次已经减员到5人的春晚小组,就在餐厅里聚集完毕。 效率很高地吃了早饭,一行人便不再回房间,直接出门。 两个小孩空着手,总共只带一个书包,张开和周博各拉一个行李箱,只有关秀秀麻烦一些,不但带了两个箱子,身为钢琴老师,居然还背了一把吉他,于是其中一个箱子,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周博手里。等出了电梯,走出酒店大门,就没人再问老林和江萍的去向。 到了这个时候,接下来的一切都是组织任务。 老林和江萍既然选择不去,那就是无关人员,就不值得耗费精力去关注了。 7点差5分,市里安排的下巴车提前到达,五个人上了空荡荡的车子,直奔火车站而去。一个半小时后,张开和关秀秀,一人拉着林淼,一人拉着晓晓,如临大敌地上了春运的火车,等找到软卧包厢坐下来,总算暂时松了口气。东瓯市的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多,最近两年这个时候,回家过年的人简直不要太多,而且貌似一年比一年多。火车站人来人往的,要是林淼和晓晓在这里出点事情,好不容易当上副书记张开,大概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但说来说去,这还得怨老林和江萍。 他们两个但凡能稍微早一个星期说自己不去,市里铁定就安排飞机了啊! 7个人的预算给5个人用,待遇能一样吗? “唉……”张开和林淼同时叹了一声。 两个人一对眼,林淼抢道:“你年纪大你先说!” 张开:“……” 林淼道:“好!既然你只是纯粹叹口气,那就轮到我说了!” 所有人:“……” 林淼环视四周,来了句:“其实我也就是纯粹想叹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但既然发言权都抢到手了,不说几句就会显得很尴尬。话说慢慢长路,至少要二十四小时才能到京城,不如我先给大家唱首歌振作一下精神吧,早上我起来爬山坡怎么样?早上起来我爬山坡,爬上那山顶想唱歌,歌声唱给那妹妹听啊,老司机你丫么听我说!抱一抱呀么摸一摸!” 关秀秀探出手,捂住了林淼的嘴。 张开和周博看着林淼,整个儿目瞪口呆。 “张书记,你们先休息,我带孩子去隔壁。”关秀秀拉起林淼就往隔壁她和林淼的房间去,这就是带别人家孩子出门的坏处了。要是她自己的孩子,刚才就能直接抽死。 唱错歌词也就算了,错得这么低俗就不能忍…… 更关键是一个中考模拟考能拿作文满分的家伙,关秀秀严重怀疑,那根本就不是唱错。 八成是故意的。 三个人进了隔壁房间,周博哼哧哼哧把关秀的行李全都搬了进去。 房门一关,关秀秀就板起脸来问林淼道:“淼淼,你是不是故意的?” “歌词吗?”林淼很坦然道,“我就是觉得那个曲子很豪迈,所以情不自禁,想换几句更搭配的歌词,我想曲作者肯定也会非常欣赏。” 关秀秀见林淼说得如此没羞没臊且一本正经,顿时就不知道这个气该怎么生了,只能无奈又无力地说道:“那你就别唱这个曲子啊……” 林淼叹道:“没办法,最近湖滨路有个卖碟片的,从早上开始放这首歌,一直放到天黑,有时候我舅舅车里广播也放这首歌,我来回路上就能听四次,回家打开电视还能来一回。不能怪我啊,要怪只能怪这届听众没文化,歌越直白越畅销。”关秀秀听了林淼的解释,居然当真了,很阳春白雪的范儿,一本正经地点头叹道:“也是啊……” 林淼:“……” 关秀秀突然又一笑:“那你自己怎么不写点好歌呢?《虫儿飞》就是你自己写的吧?” “嗯……”林淼犹豫了两秒,选择不要脸地承认,“对!” 关秀秀好奇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啊?” 这问题,倒是把林淼给难住了。 他上辈子听过的歌不多,能完整唱下来的就更少,《追梦赤子心》和《精忠报国》就回忆得有点艰难的,歌曲库里记得比较深刻的又都是纠结伦的作品,站在周董粉丝的立场上,又实在不太好意思下手,除非哪天把周董买下来,然后自己假装跟他一起写…… 话说96年…… 小周同学毕业了没?还是已经在到处投稿了? 印象中貌似《刀马旦》出得挺早的,周董配的那段rap简直堪称整首曲子的精髓…… 所以李雯又是啥时候出的名? 林淼感觉自己重生回来这一年,真的是读书太认真了。 娱乐圈的资讯,一点都没掌握住啊…… 话说天源文化有没有可能搞个八卦周刊啥的?…… 林淼的思维一瞬间飘散出八百里。 关秀秀见林淼发呆,不由又问道:“淼淼?怎么了?” 林淼瞥了眼她摆在床上的吉他,突然想起一首曲子,两指一撮,打了个没打响的响指,但依然很镇定道:“有了!” 关秀秀笑道:“有灵感了?” “不!”林淼指了下吉他,“老师,我随便唱,你能跟上就弹个和弦伴奏一下。” 关秀秀一听林淼连“和弦”这个词都懂,不由来兴致了,立马把吉他往身上一背,对林淼点了下头,示意林淼开始。 林淼转头看看晓晓,微微一笑,开腔唱道:“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林淼唱了十几句后,关秀秀两眼渐渐发亮,吉他也随之响了起来。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满满上京路,足足24小时。 林淼一边唱,心里默默想着,要一直这么唱下去,等唱到京城,搞不好能凑出一整张专辑来。 演出之旅和复习之旅之外,貌似也不是不能再多追加一趟抄袭之旅…… 求订阅、求月票、求各种,给啥要啥,啥都要。。。 第六百八十四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抄袭的梦想是美好的,但很多时候,现实显然又很残酷。 林淼向来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积累相当有限,可却万没料到,他在产能上会有心无力到这样的地步很是努力地憋了一个早上,结果他最终只勉勉强强憋出来一首《小幸运》。除此之外,竟愣是想不出哪怕其他一两首,可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唱下来的歌。 这么亲身一番体验下来,林淼终于不由感叹,自己曾经不大看得起的那些在夜场里驻场讨生活的卖场歌手,其实也是挺了不起的。那也靠唱歌卖艺养全家的人,估计脑子里打底能记住个四五百首歌吧?如果让那些专业卖唱人士重生回到二十年前,那特么还了得?!不像他这种学马哲出身的,除了为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做一点微不足道贡献,实在也干不了别的…… 惆怅啊…… 解放全人类的事业要一步一步来,但出名、挣钱、养家,却是已经明明白白摆到眼前,直接关系到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质量和个人未来发展的重要命题。 心里念着重生不带作弊器,便想偷鸡也惘然,林淼在自己那储备可怜的词曲库里,搜肠刮肚了一早上,库搜刮得眼珠子都发直。 可他却不知道,关秀秀在听到这首歌后,内心是多么的震惊和激动。 要知道在很多年后,在不少人众口一词的华语音乐已死的悼词中,《小幸运》这首歌横空出世,就像坟地的萤火虫一样,照样了华语流行乐坛的坟墓。不但让一大片人看到了华语流行音乐的回光返照,还顺便带红了一部小清新电影。 一部电影的票房,居然是靠主题曲堆出来的,简直也是苍了个天。但因此也足可见得,这首歌的质量到底是何等的过硬,以至于连林淼这种不大听歌的人,在单曲循环了六七遍后,居然也能至今不忘。不像很多别的歌,来回来去,林淼就只跟区政府隔壁广场小学的小学生们,学会了唱那么一两句 “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鲸鱼!” “想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然后我们一起去跳飞机!” 诸如此类。 关秀秀在林淼憋出《小幸运》后,立马就拿出纸笔写旋律,一边写一边求着林淼反复地唱,再时不时弹拨两下吉他,等到中午吃饭时,整首曲子就出来了。 无论什么形式的艺术作品,一旦完成了纸面上的工作,就相当于已经成型了大半。林淼拿过关秀秀写好的曲谱,略作犹豫,便填上了歌词。写完后还不忘无耻地标注一下 作曲:林淼、关秀秀; 作词:林淼。 然后递给关秀秀,投以询问的眼神。 关秀秀拿着手上薄薄的本子,内心居然瞬间生出了某个很无耻的想法。 按说这次接了东瓯市宣传部的政治任务,她就不该再奢求太多东西了。等春晚一结束,她在沪城那边的课时价格,每小时收1000块钱都不愁没生意上门。可如果这首歌她抢先发布出去的话,那能收获的好处,就更了不得啊! 现在的年头不一样了,听说有些歌手走穴,报价比演员拍一部电影还要高。出场最多10分钟唱两首歌,就敢十万八万的要,可想而知一首成色极好的歌曲,如果要拿出去卖的话,估计报价一百万都有人愿意买单…… 关秀秀拿着手上的曲子,心情如同拿着十套房子一样难以平静。 这曲子可是这孩子当面唱的啊,这歌词也是这孩子当面写的啊。 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学老师啊…… 关秀秀正天人交战着,林淼把摆在桌板上的泡面的盖子揭开来,把叉子递给身旁馋坏了的晓晓,满车厢瞬间香气四溢的同时,淡淡来了句:“关老师,你要不要跟我签个合同?我开了一家文化公司,你来当音乐总监,有兴趣吗?” “你开了什么?”关秀秀蒙了。 林淼一本正经道:“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是所有文化产业相关项目,我个人全资控股,资金方面你不用愁,《寻仙》是我写的,你知道吧?” 关秀秀点点头。 林淼听着晓晓呼呼吹气吃泡面的声音,又拨开一根香肠,扔进她高端大气金皇品方便面的塑料碗里,继续道:“简单来说,寻仙现在每卖出一本,我税前提成两块,《寻仙》第一册,现在全国销量的最新数据是400万册,我个人提成800万,扣了税还有700多万,这笔钱呢,大部分是要投到公司里去的。如果你愿意过来我这边上班,我承诺你一个月底薪8000块钱,所有保险、福利,公家单位能给你的,我这边全都可以给你。 以后我来哼哼,你来写歌,歌曲版权共同所有,歌词版权归我,卖出去的磁带,我给你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的提成。你的工作就是,写完歌后,找合适的人过来唱,然后把歌做出来。 发行的工作,我会外包出去,我跟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合同关系也是挺密切的,他们出版社在全国28个主要城市,都有固定现成的发行渠道,所以怎么卖不用你担心。你最多也就负责跟他们沟通,文秘和行政方面的工作,也不用你全部都亲力亲为,我会派一个专门的秘书跟着你……” 关秀秀听林淼说着,眼前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晕。闻着那浓浓的泡面的香味,关秀秀肚子里咕咕叫了几声,咽口水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林淼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呢。本来这趟跟我们一起去京城的,应该是钟初惠钟老师,可现既然咱们碰上了,那相遇就是缘分。关老师对这个缘分,意下如何?” 三十多岁自诩也算见过世面的关秀秀,看着林淼老气横秋却又异常自然的样子,整个人都愣住了。如果眼前这个小豆丁真的有一家文化公司,那这个小豆丁背后的人,除了老林还能是谁?!林国荣,一个火遍全国的男人,虽然扑了,可显然余威仍在。 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想把歌独吞了?那不是找屎吗! 关秀秀越想思维越混乱,对林淼的提议颇有些心动,可又割舍不下她自己的钢琴教育事业。 那可是眼见着就要被抬到每小时千元的超高教学报价啊,哪怕她只能招到两个学生,每个学生每周只上四小时的课,那一个月下来也就是三四万块钱的净收入,就算有钱的冤大头没那么多,可哪怕预期收入减半,也接近两万了。 相比林淼给出的八千月薪和需要看天吃饭的销售提成,这部分收入,是她几乎板上钉钉能拿到手的,更不用说她还一直都是沪城音乐学院的正式老师,职称也早就评到了副教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社会地位也非常高…… “关老师。”林淼剥好一颗茶叶蛋,丢进晓晓的碗里。 晓晓明显吃不下,抬起头来,用难受的眼神看林淼一眼,发出抗议的哼哼:“嗯~” “没了。”林淼双手一摊,跟晓晓说道,然就又转头笑着对关秀秀说话,“不勉强啊,说实话这个业务可能也做不了多大。我爸前不久还投资了一部电影,也是用我公司的名义投的,以后如果效益好的话,公司的大头可能还是放在电影和图书出版这两块,做音乐这件事,我也是临时起意。” 关秀秀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算对林淼的所谓公司释然了。 果然没猜错,这么小的孩子,哪来的什么公司,肯定是家长在背后帮忙的嘛! 想不到林老师的本事这么大,可惜了…… “我再考虑一下吧。”关秀秀没听明白,林淼是在亮肌肉,终归还是图个稳定,感觉老林的名声已经臭了,跟着老林干活前途有限,便变相婉拒了林淼的邀请。 林淼也不勉强,只是指了下《小幸运》的谱子,问关秀秀道:“这首歌我回头让人给你打五千块的劳务费,歌曲版权归我,以后给你05的销售提成,你看怎么样?” 关秀秀这下没了独吞作品的邪恶念头,人品又高尚起来,看不起05的提成,更不屑和八岁的小孩讲价,面露微笑,主动放弃道:“就是举手之劳,提成就不用了。” “哦……”林淼点了下头。 提成不要,五千块劳务费还是得给的。不过这个价钱也还算合理,毕竟关秀秀不但帮她节省了撸谱子的时间,关键有她一起署名,能节约掉不少口水。 毕竟八岁通神又跨界出作品的消息,总是免不了要引来各种质疑的。 面对好奇,林淼还能善意地解释两句;可遇上没完没了纠缠要真相的傻逼,现在时间越来越宝贵,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林淼,真的没工夫再跟他们闲扯。 还不如提前炮制一个标准答案,让红眼病患者们高高兴兴到处去欢呼“其实这首歌就是关秀秀写的,林淼又特么占别人便宜了”来得轻松愉快。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标准答案,貌似和真相也够接近了。 毕竟,确实是抄的…… 第六百八十五章 小萝莉内心全都宫斗戏 林淼和关秀秀的合作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晚饭过后,关秀秀半信半疑地奔着五千块一首歌的劳务费,中午小睡一觉醒来后,一口气帮林淼把《情非得已》和《追梦赤子心》的曲子写了出来。写《追梦赤子心》的过程中,林淼前后吸引来两拨乘警和三拨列车员,实在是还没变声时期的淼爷嗓子忒好,直逼颠峰期维塔斯的那种好,最后大家搞明白关秀秀和林淼是要上春晚表演的,又有张开拿出证件作证,这才欣然接受了林淼没完没了的高音。 等关秀秀把歌写完,列车长还拿着相机过来,拉着林淼一行五个人拍了张合影留念。 二十多年后,张开的孙子为了装逼,将从家里搜出来的这张老照片发上了网,在热搜排行榜了挂了一整天。照片上除了林淼和晓晓当时已经江湖地位相当不俗,张开的秘书周博那时候也已经主政一方,列车长同志更是身居某部要职。但大家议论最多的还是,淼爷小时候的头发居然那么长,不像现在,一根都没有。终究,重生没能挽回头发,还是三十而秃了…… 唯一幸运的是,其他方面总算都得到了保护,各方面硬件指标还算对得起观众。至于原因,自然得归功于林淼在成长过程中千方百计、代价不菲、纯粹靠钱堆出来的各种努力。 折腾了一下午,吃完饭后,关秀秀就没精力继续为人民币服务了,骨子里有贪婪的野心,但更多的还是憧憬小富即安的快乐。如果林淼说话算数,她今天一天就挣了一万五。 知足,相当知足。 林淼见关秀秀饭后就开始躺尸,也不强逼,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去一趟湾湾,把某奶茶爱好者接回来,先帮他在东瓯市开一家奶茶店,然后他想写什么都行。 挣的钱对半分,大家好就是真的好。 林淼珍惜熄灯前的时光,抓紧抓了一套数学试卷。做完卷子又拿了关秀秀的笔记本看了下,把《小幸运》里头的那句“那陪我淋的雨”改成了“那牵手的过去”,毕竟这年头的听众,九成九以上是体会不到这种小清新的感觉的。 列车九点钟准时熄了灯,林淼和晓晓两个人睡一张床也不挤,大冷天抱在一起睡,反而睡得更暖和、更踏实。一觉到了天亮,醒来时正好是7点,火车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到站。 春节时分,这趟由南向被的列车班次,距离京城越近,车上的人就越少,林淼和晓晓去卫生间洗漱,连排队都不用。用冷水洗了脸,再跟着张开去餐车吃了顿简单的早饭,8点出头,一行人终于在漫长的旅途颠簸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下了火车,林淼紧紧拉着晓晓的手,穿过密集的人流,跟着张开走出车站。 驻京办还是老熟人孙建涛来接,见到林淼,孙建涛有那么点神情复杂。 老林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虽然官面上没人承认,但流言有板有眼,甚至连那女人家的住址都被人挖了出来。最后不少人亲自去求证过后,都纷纷表示不怪老林把持不住,正常来讲,正常男人都很难把持住。孙建涛对这些流言无所谓,反正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只是小孟被东瓯市纪监委带走,让他有那么点心有戚戚。 驻京办的两辆车,先到招待所,然后又按林淼的意思,去了羊皮胡同。 京城今天出太阳,天色晴好,路上满是积雪。又二十来分钟后,林淼和晓晓吱呀吱呀地踩进羊皮胡同,走到自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院子里立马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飞奔出来开了门。打开院门的瞬间,小萝莉表情异常激动,然后再看看林淼牵着晓晓的手,笑容瞬间收回三分,并嘟起了嘴,却难得没多说什么。 “淼淼来了吗?”秦晚秋挺着已经体积可观的肚子,从屋里走出来。 “嗯!”林淼应了声,朝身后的驻京办工作人员挥挥手,拉着晓晓走进院子,一边拉起了洛漓的手,小萝莉这才又笑了笑。 秦晚秋向院外探了下头,奇怪道:“你爸爸妈妈呢?” 林淼牵着俩姑娘道:“没来京城,正在家里修补感情,如果不顺利的话,我爸就要找第二个老婆,我妈就要嫁第二个老公,他们还会有别的孩子,我以后搞不好要养三个家。” 秦晚秋惊讶地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林淼很淡定地回答:“没事,我一分钱不给,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秦晚秋哭笑不得:“不是说那么远的事情!我是说你爸爸妈妈……他们要离婚你也不管吗?我看你爸是很听你的话的啊。” 林淼反问道:“阿姨,咱们实事求是一点,你觉得这件事我爸还有决定权吗?” 秦晚秋被林淼问得答不出话来。 四个人进了屋,秦晚秋给林淼和晓晓倒了两杯牛奶,然后在洛漓高呼不公的嘶喊中又倒了第三杯。洛漓有了牛奶也不喝,双手捧着杯子,幽怨看着居然长得一样高的林淼和晓晓,很是愤怒为什么这俩货都这么不争气都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两个人里,但凡有一个能长高一点,自己就能让导演叔叔踢掉晓晓,快快乐乐地和水水一起上春晚了啊! 很阴暗,但是真的很有道理。 反正都是不整齐的队形,以耿斌的审美,肯定更倾向于洛漓。 然而,小萝莉终归还是没盼到奇迹发生…… “水水,这杯也给你,多喝牛奶能快点长高……”洛漓毫不掩饰目的地把自己的牛奶也推到林淼跟前,看得坐在一旁的秦晚秋好想抽她。这小妮子,到底图的什么?! 林淼嗯了一声,又对秦晚秋道:“阿姨,石医生现在还营业吗?晓晓最近情绪方面有点小问题,我想带她过去看看。” 林淼这么一提,秦晚秋才总算注意到,晓晓貌似比上回来的时候更安静了,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淼还没回答,洛漓就抢着说道:“我知道!水水跟我说过!” 一边说着,走到晓晓身旁,很认真道:“我也有过很难过的时候,但是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晓晓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洛漓又来了句:“我帮你在我们班找个男朋友吧!” 秦晚秋厉声喊了全名:“洛漓!” 第六百八十六章 是你爸害的 离午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林淼和晓晓也算一路舟车劳顿,在楼下和秦晚秋聊了没一会儿,晓晓就抱着笨猫少少上楼休息去了。原本空着的两个三楼房间,在林淼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多了床和衣柜、书桌,属于林淼的房间里头,甚至摆了一台电脑。 不用说,钱肯定是老林掏的,所以老林只要口袋里有钱,办事情真的不含糊。 林淼偶尔想想,如果老林愿意放弃他的一官半职,其实给他当经纪人是极好的。能喝,能吹,能聊,能陪,除了没文化,其他样样都好,而且还能兼任司机、保镖甚至是厨子老林做菜的本事,要比江萍强相当多。 讲真,等这次回去,真心可以跟老林坐下来,父子俩敞开心扉谈一谈。 不是林淼嫌弃亲爹水平不行,但老林真的不适合当领导,当然职业经理人,或者才是最适合老林的归宿。老林职业生涯最后回光返照的那段时间,就是在给东瓯市当时最顶尖的几家制鞋工厂当总经理或者厂长,口碑上看,好评率接近100,然而可惜精神上没绷住,林国华又跳出来看似伸手相助实则变相谋害地踩了一脚,老林才就此彻底沉沦。 林淼微微摇头,把已经过去的事情甩出脑海,重生一年多了,身边发生了这个多的事情,连东瓯市的历史都开始跑偏,有些事情,也该放下了。 在电脑桌前坐下来,环视了一圈属于自己的小房间,林淼把书包摘下来,放到一边,按下主机开关,电脑滴的一声,显示屏亮起来,跳出一串串的字符,然后很快,就出现了dw95的窗口界面。这古老而熟悉的画面,让林淼和前世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洛漓抱着秦晚秋早上炸好的一大碗红红绿绿的虾片跑进屋里,一屁股在林淼身边坐下,拿出一片虾片,递到林淼嘴边,很功利地说道:“水水,你要多吃东西,长快一点。不然我们以后出去逛街,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是姐姐和弟弟的。” 林淼啊的张开嘴,把已经有点发潮的虾片吃进嘴里,嚼了两下,淡定说道:“么事,你本来就大我三个月,女大三,抱金砖,我们可以先假装姐姐和弟弟,等以后有不长眼的小孩子追你,我再出来扮猪吃老虎、装逼打脸我抽死他。” 洛漓听得咯咯咯笑。 林淼又问道:“晓晓呢?” “在我妈妈房间里看动画片,妈妈还让晓晓把少少抱到她床上去了,我抱就不行……”小萝莉很是吃味地说着,盯着林淼的电脑屏幕,看林淼很熟练地操作着扫雷,崇拜地把脑袋靠在林淼肩上,一头在家里就决不扎起来的长发垂挂下来,带着丝丝的清香,眼里冒光道,“水水你玩游戏也好厉害啊……” 林淼得意道:“还行吧,江湖人称我扫雷小王子,高级99雷最高记录89秒,要不是当年写材料的时间太多,摸鱼的时间太少,我觉得纪录还能更牛逼一点。” 洛漓完全听不懂林淼在说什么,下一秒就看到林淼的画面炸了。 林淼沉默两秒,移动鼠标点了叉,面露正义之色道:“电脑是拿来学习和工作的,好孩子怎么能玩游戏呢?更不用说现在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每分每秒都像金子一样宝贵,水平太高,一时半会儿输不掉怎么办?很简单,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输掉!就像我刚才那样!” 洛漓嗤嗤笑道:“水水,你真不要脸……” 林淼突然转头亲她一下。 洛漓想了想,也亲了回去。 林淼正要继续,转头就瞥到秦晚秋站在门口虎视眈眈,马上收住。 洛漓也是鬼精的,发现老妈后马上装纯洁大喊:“水水!你教我学数学好不好!” “别装了!都看见了!”秦晚秋很无语地走进来,先捏了捏洛漓的耳朵。这死小孩上星期回家后,被多管闲事的邻居教师老大爷科普完亲嘴不会有宝宝的新知识后,林淼刚一回来,就立马又无法无天地开始蠢蠢欲动,搞得秦晚秋从昨晚开始就忧心忡忡。 在电脑桌旁的床沿上坐下来,秦晚秋柔声对林淼道:“淼淼,你以后晚上就不能再和莉莉睡一个房间了啊,都是大孩子了,男女有别的道理懂不懂?就算莉莉是你……女朋友,也要到长大了,爸爸妈妈都同意了,你们才能睡在一张床上……” 秦晚秋说这话说得都脸红。 林淼这才恍然大悟,感情给他和晓晓搞个单独的房间出来,主要目的是防贼啊? “嗯!阿姨放心,防火防盗防莉莉,我晚上睡觉会锁掉门窗的,阳台的门我都不留!”林淼很配合地答应秦晚秋。 洛漓幽幽道:“我睡觉就不喜欢锁门……” 秦晚秋剜她一眼:“你别妄想了,淼淼又不是你,不会主动去你房间的。” “哼!”洛漓脖子一扭,很欠抽地挑衅了一下。 秦晚秋摸了摸肚子,感觉生二胎是对的…… 大号已经练废了…… 林淼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片刻,又去晓晓的房间了眼,洛漓全程跟小尾巴似的跟在林淼身后,三个小孩最终汇合到秦晚秋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撸猫一边等饭。 终于克服对傻猫的恐惧的林淼,抱着暖烘烘的少少,抽空在秦晚秋刚装了电话的卧室里,先给老林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两分钟内把话说完后,想了一想,又给冯大导去了个传呼。 等了十几分钟,冯大导的剧组制片给林淼回了个电话,说是小冯正在赶工,不便接电话,过些天有空,一定登门拜访林淼,对金主爸爸,说话相当客气。 林淼感觉小冯同志态度不错,点点头挂了电话,想了一圈,又给帅波打了个过去。 等了三分钟,那边就打了回来,林淼拿起电话就道:“波哥~最近日子过得咋样啊~” 帅波沉默半晌,声音居然带上了哭腔:“小林总,我的节目被毙了……” “我草!”林淼大喊一声,把洛漓和晓晓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哪个王八蛋干的?!朕特么现在就去跟他拼了!” 帅波掩面哭嚎:“小林总,你是爸,是你爸害的啊!……” 林淼:“???” 第六百八十七章 帅波的决心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爸出了幺蛾子,他自己肯定要倒霉,却没想到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全都要跟着一起倒霉。上面一听说《精忠报国》的歌词是你爸写的,这节目说没就没了啊!简直不给活路啊,哇啊……” “大哥,你冷静点……” 帅波在电话里哼哼唧唧了十几分钟,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明白。总之一句话,领导被老林恶心到了,一个出轨出得被撸掉官职的作家干部,事情都捅到京里来了,再让他写的歌上春晚,那不是失心疯吗?特别是这首歌还写得如此忠义,如此慷慨激昂,和老林的私德一对比,反差之下,对审查领导的冲击力至少还要再乘上十倍。 帅波说完老林的事,又开始哼唧林淼道:“你算运气好,有人出面把你保下来了,不然你这个当儿子的也得被刷掉,你那首《虫儿飞》的曲作者不是有你爸一份吗,现在节目名单里把你爸的名字给删了。不公平啊!凭什么你的节目就能那么掩耳盗铃,我的就不行啊?” “雾草……这么说我差点被连坐了是吗?”林淼暂时跳过帅波的含恨一问,拍着胸口庆幸道,“不过幸好没有,我在东瓯市还有一个重要项目全靠上春晚制造影响力给我兜底的……” 帅波愣了下,忘了自己刚才在恨什么,问道:“什么项目?” 林淼道:“实不相瞒,我的真实身份是东瓯市少先总队总队长,我们当领导干部的,都需要靠业务成绩说话,不能出纰漏,这点你现在肯定是深有体会的。” 帅波疯了,居然撕咬金主爸爸,怒道:“滚。” 林淼淡淡道:“给你一个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把那个字收回去的机会。” 帅波安静了三秒,哭道:“小林总,我冤啊……” “唉……”林淼皱着眉头,思考了十几秒,咬牙道,“妈的!你下午过来,我们去央视走一趟!我要个耿斌谈判!” 帅波的哭声戛然而止:“真的?” 林淼无语道:“但是不保证一定能行啊。” “没关系!我相信你!小林总,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的!你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帅波在电话那头高声大喊。他出道十几年,靠着一张脸混到现在,眼看着就要三十岁了。如果这辈子只能活到六十岁,那就是一半的生命已经过去了啊。 一直梦想着走红,一直梦想着成功,可兜兜转转,每次离机会那么近,却又都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人生再这样蹉跎下去,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林淼感受着电话那头帅波同学失控的情绪,果断说道:“你先冷静一下,不然我没办法带你出去见人。我现在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等下走机器猫的任意门回国,吃完饭我再叫你。”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林淼跳下床就往楼上跑。洛漓跟个小花痴一样追上去,跟着林淼跑进房间,看林淼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不由问道:“水水,你又要做作业吗?” “晚上回来再做。”林淼翻了下本子,确认了一下那三页纸没被关秀秀偷偷撕掉带走,又把本子塞回了书包里,然后牵起个子好高的小萝莉的手往楼下走,一边说道,“我下午要出去谈一笔大买卖,你在家里好好跟晓晓玩,不许欺负她知道吗?” “我哪有欺负她啊……”小萝莉很委屈地哼哼。 林淼道:“在脑子里想也算欺负她。” 洛漓气道:“偏心。” 回到秦晚秋的卧室,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午饭终于千呼万唤地出来。 林淼昨天奔忙了一天,其实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下一碗饭,好不容易等把一碗饭解决掉,又见永远吃饭困难的晓晓,一碗饭千难万难吃到三分之一,又开始用眼神向他求助,林淼眼见洛漓已经快把第二碗都吃完了,心想怎能输给媳妇儿,立马豪气干云把晓晓那碗接过来,分掉一大半,然后强行死撑下去…… 一顿饭吃完,林淼肚子发涨,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两眼发直。 洛漓看得很心疼,一边斥责晓晓饭量垃圾,一边给林淼摸肚子,唉声叹气道:“水水,你要是撑死了,我就是寡妇了,你让我以后可怎么办……” 林淼转头看看她,问道:“最近还在看琼瑶阿婆的书吗?” 洛漓点点头。 林淼道:“别看了,我推荐你看郑渊洁的童话大王,比琼瑶的书有营养。” 洛漓哦了一声。 这时院子里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正在厨房里洗碗的秦晚秋探出头来,喊了洛漓一声:“莉莉,去开门。” “嗯。”洛漓不紧不慢地穿上鞋子,把房门一开,外头的冷风呼一下吹进客厅,就把满屋子的热气吹得少了一半。洛漓小跑到院门口,把门一开,就见屋外头站着三个人。 帅波,春晚的总导演耿斌和副导演娄乃平。 “小妹妹!林淼在吗?”帅波一脸期待地问洛漓道。 屋里的林淼站起来,发现居然被帅波摸过来了,更牛逼的是居然能带着耿导和娄导一起来,赶紧喊道:“小!我在这里!耿叔叔!娄叔叔!赶紧进来,暖气要跑光了!” 耿斌和娄乃平笑了笑。 几个人进了屋,洛漓把房门一关。秦晚秋见家里来了客人,急急忙忙又要泡茶,帅波见秦晚秋大着肚子,连忙自告奋勇当跑堂,把客厅小沙发仅有的三个座位,留给了两个体制内大导。 林淼很是有点惊讶耿斌怎么会亲自过来。 老耿也显得有点蛋疼,回答道:“秀波早上在央视楼下给我打了18个传呼,我是实在被他的诚意感动了,就是没想到他的底气是从你这边来的。你又有什么招啊?” 林淼转头对洛漓道:“莉莉,去我房间把我那个本子拿过来。” “哦。”小萝莉很利索地跑上了楼。 老耿看看洛漓,又看看相当沉默的晓晓,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看,都是洛漓比较好啊…… 而且更关键是小萝莉是真的懵懵懂懂喜欢林淼,两个人的关系,太适合唱《虫儿飞》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帅波被下注吞粪自杀 洛漓没一会儿就把林淼的笔记本拿了下来,没给耿斌,却交到了林淼的手里,然后紧接着就做了个让秦晚秋感觉无非尴尬的举动——硬挤到林淼身边,挽住林淼一条胳膊,整个人半靠在林淼身上,这样一来,林淼瞬间也感到压力很大。 小媳妇儿的体重,那是跟着身高一起增长的啊…… 耿斌和娄乃平见过的场面不要太多,区区的小学生“懵懂级”早恋根本不当回事,更不可能站在家长或者学校的立场上去看待林淼和洛漓的良好关系,反倒还觉得怪可爱的。 林淼任由洛漓压着,把笔记本翻到《情非得已》那一页,递给耿斌。 耿斌怀着一丝疑惑问道“什么啊?” 林淼道“我在来的路上写的新歌,跟我爸没有半毛钱关系,你看能不能让波叔换首歌再上?” 坐在一旁的帅波闻言,脸上立马焕发出期待的神色。 耿斌低着头看曲谱,轻轻哼了几个小节,突然又抬头问秦晚秋道“秦女士,你家楼上有什么乐器吗?钢琴、小提琴,随便什么,口琴都行。” 林淼被耿斌镇住了,叹道“耿叔叔这么博学多才?” 耿斌笑了笑“都学了点皮毛,弹点简单的还凑合。” 秦晚秋接道“家里没有,不过这边出去往东边走两三百米的地方有家乐器店……” “我知道!我知道!”帅波忙起身道,“耿导,你要买什么?” “买吉他吧。”林淼插话道,“我来弹!” 刚在火车上顺路跟关秀秀学了几个和弦的林淼,难得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自告奋勇。藏拙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不过这回事关重大,林淼觉得还是亲自弹唱,最容易展现出原本歌曲的味道,越接近原汁原味,越有说服力。 满屋子人见挖掘出林淼的新技能,又稍有惊喜。 帅波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在做主,询问的眼神看了眼耿斌。 耿斌点点头笑道“行吧,吉他就吉他,孩子自己的作品自己来表演最好。” 帅波闻言,这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不到十五分钟,显然是跑着过去又跑着回来的帅波,气喘吁吁拿回来一把崭新的木吉他。 林淼把吉他挂在身上,洛漓就没地方坐了,只好站起来,跟晓晓一起坐到楼梯口。两个小姑娘一高一低,动作一模一样地双手捧着脸,侧着身子看林淼。 林淼拿起拨片,先划拉两下,然后另一只手动作极其生疏地找准地方,幼嫩的手指勉强地摁住琴弦后,又试了两下,这才清了清嗓子,右手一滑,伴奏随之响起。一段不算前奏的前奏过去,林淼的歌声跟着响起“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两个导演和帅波全部听得眼睛一亮,连秦晚秋都露出了无非惊讶和赞叹的神情。 好听的歌就是这样,无论时间、地方,总能一下就抓住人的耳朵。 片刻之后,一曲唱完。 林淼停下来,屋里头所有人纷纷鼓掌。 耿斌拍着手点头道“不错,不错,这首歌可以。” 娄乃平也跟着点赞道“最近几年听过这么舒服的情歌,旋律好,歌词也好,轻快悠扬,朗朗上口,一点都不矫揉造作,难得有情歌可以唱得这么又快乐又……能这么直白地表达内心,耿导,很不容易啊。特别是写歌的人才这么大,好像上辈子谈过恋爱一样。” 林淼呵呵一笑。 他上辈子,也没谈过…… 不过原作者估计年轻时情史不少。 耿斌听林淼唱完一首还不过瘾,又拿起本子往后翻了下,看到《小幸运》,眼睛又微微一亮,翻过来问林淼道“这首也是你写的?” “嗯。”林淼恬不知耻道,“路上太无聊,写了两首歌,后面还有一首,是之前写的,叫《追梦赤子心》,本来是打算等春晚结束后,给波叔走穴用的,专门给波叔写的。” 帅波听得感动得要死,泪盈盈望向林淼“小林总……” 林淼喊道“磕头的话就不用再说第二次了!我是不会接受的!” 帅波“……” 耿斌和娄乃平听得一笑,耿斌又对林淼道“那你把这两首也唱给我听听,选择多一点,机会也大一点。” 帅波一听耿导这是要松口,立马大喊“小林总!这事要成了,你必须让我给你磕个头!” 林淼上下打量几眼已经初步疯魔的帅波,点头道“好!我就欣赏你这种知恩图报的精神!明天早上最热闹的时候,王府百货大门口见!不见不散!” 帅波陷入了沉默,有点想死。 拉上林淼一起的那种。 瞎闹了几分钟后,林淼的吉他再次响起。 换了个同样简单的和弦,《小幸运》就从林淼口中缓缓唱出。坐在楼梯口的两个小姑娘,全都听得眼里直冒星星,怎么看怎么觉得林淼帅呆了。 耿斌和娄乃平两个半专业人士,则是面露十足的惊喜。 如果说《情非得已》的旋律,还保留着一点传统曲风的影子,那么《小幸运》绝对是在旋律方面,有了极大的突破,对96年的人来说,颇有一点划时代的冲击力。 而且因为旋律本身足够美,这种冲击力不但毫不违和,反倒让人能瞬间就选择接受。 一曲唱完,耿斌和娄乃平半天才缓过神,纷纷夸赞不已。 只是搞文字出身的娄乃平对歌词稍微挑了点毛病——什么叫“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心”?世界这么美好,到底怎么你了?所以有必要改一下。娄导决定自己动手,让林淼感觉很无言以对。 唱完前两首,两位导演贵人事忙,林淼又仗着这年头嗓子好,连着喊完了第三首《追梦赤子心》。帅波早就知道这首歌的存在,但今天却是头一回听到,拿着歌词听林淼唱完后,当场就哭得泣不成声,完全相信了这首歌是林淼为他量身打造的。 耿导和娄导倒是非常淡定。 能在央视那种名利场坐稳的人,岂会被这点小情绪感染? 也就是二十多岁刚出社会,觉得全世界都是敌人,全世界没人懂自己、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努力奋斗、怀才不遇还遭人暗算、被人唾弃、可怜无助,但又心怀梦想、绝不服输、充满信念、永不妥协、相信有朝一日一定会实现梦想的文艺青年,才会被这种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然而事实上,能活下来的人,谁特么不是这么过来的? 帅波走的时候,哭得都差点要断气了。 这让林淼无比确定,文艺青年果然就是特么的矫情。 像他们这些学马列的,什么艰难困苦,什么全世界都不懂我,统统一句话就能摆平一切——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怕个毛啊,埋头干不就是了? 林淼送走帅波,也当时办完了一件事,只等第四轮彩排前,帅波送回好消息。 一下午时间,林淼好好地睡了一个午觉。 等到下午三点半起来,洗把脸清醒了一下,正要开始做今天的卷子,家里突然来了电话。 耿导打来了,语气凝重“淼淼,你那三首歌,台里领导说不行啊……” 林淼一怔“怎么不行?” 耿导道“台领导说,《小幸运》曲子不错,但是歌词有问题,宣扬早恋,思想很不健康。《追梦赤子心》,曲子不行,太闹,歌词更不行,无病呻吟,煽动青少年情绪,严重影响社会稳定,这首歌必须严肃审查,已经跟出版总局那边说过了。” “……”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林淼憋着一口老血问“那《情非得已》呢?” 耿导叹了口气“领导说,曲子不错,歌词也不错,都很好,但是不符合节目内容。之前那首《精忠报国》,体现的是家国情怀,用《情非得已》替换《精忠报国》,实在是不合适。” 噗……! 林淼那口老血没憋住,从天灵盖喷了出来。 狗日的哦,这特么也能找出卡住的理由?! 耿斌无奈道“淼淼,这下真的是没办法,台里有台里的考量……” “等一下!”林淼怒而拍桌,打断了耿斌的话,“要家国情怀是吧?有!我有!要是连这首歌都过不了,我就让波叔直播吞粪自杀!” 耿斌“……” 第六八百十九章 完美受害者 这天晚上,林淼又去了趟招待所,晚上八点过去,次日早上八点回来,让已经精心准备好撬锁工具,做好撬开林淼房门计划的小萝莉很是幽怨。 给帅波写的新歌,当天就让帅波自己给耿斌拿了过去,此后三天,央视那边音信全无。 不过林淼也不打电话问,如果连《红旗飘飘》这么红的歌都要被卡住,那只能说明央视那边是对人不对事,再写什么别的都无济于事——为求万全,林淼甚至连自己的署名权都放弃了,歌曲署名给了关秀秀,歌词署名直接先斩后奏地填了老狄的名字。反正老狄现在是他家的长工,写什么都是在给他林三水挣钱,至于关秀秀,等回头给她劳务费的时候,让她顺手签个买断版权的协议,把歌曲版权收归天源文化所有,这笔买卖就不存在亏不亏的问题了。 如此操作下来,林淼需要做的便是等待。但等待并不意味着清闲,事实上,林淼感觉自己的日子要比之前准备全市学科竞赛的时候还更加忙碌几分。 三天时间里,林淼每天白天做三套卷子,再见缝插针地抽片刻功夫,陪着洛漓小腻歪一下,玩点小学生才玩的沙雕游戏。晓晓则被市里的人带走,又过起了每天至少练琴八小时的魔鬼训练生活,搞得林淼连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空档都没有。 等到晚上7点过后,林淼完成了每日的保底学习任务,还得继续振作精神,认认真真地酝酿他的新书《真相》。他现在的时间实在太紧,春晚还有两次彩排和一次正式表演,这三天将实打实地被消耗掉,春晚结束后一周之内,不用想肯定也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还得去一趟沪城给郭鹤龄拜个年。再然后,新学期就开始了…… 在这种宛如催命的时间压力下,林淼唯一能用来写《真相》的,也就只有春晚带来之前,这段所谓的寒假时光了。所幸的是,现在他好歹有台电脑可用,敲键盘总比手写来得方便。而且站在“炒作名字”和“卖座敛钱”的立场上,这本书也不需要写得有多深刻。只要达到三条标准就行第一,字数足够,六万字左右,中篇小说的篇幅即可。第二,思想主题上有那么一条一以贯之的线路,内容品质不求高级,但要及格。第三,行文上要稍微有趣一些。 林淼每天晚上码字的时候,洛漓和晓晓就坐在一旁看着。 通常晓晓会先熬不住回房间睡,而洛漓就死活要等林淼写完,好找机会赖在房间里,跟林淼睡一张床,但三天时间里没得手过一回,因为秦晚秋每隔半小时就要来检查一次。 林淼一连写了三天,第三天的时间渐渐找到感觉,一晚上敲了一万多字,连续不断的噼里啪啦打字声,听得小萝莉对林淼的崇拜之情越发难以自拔。和学校里那些连双百都考不出的笨蛋小男孩相比,水水除了腿短,简直就是神仙。小萝莉在电脑前许下宏愿“水水,等我们有了宝宝,我一定要把他教得和你一样厉害!” 林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打字,一心二用回答“必须的。”这回答让坐在另一旁的晓晓,露出了很是吃味的小表情,内心莫名的失落和郁闷…… 这天晚上,林淼的注意力全都在新书上,最终以24000字的总字数将第一部分收尾。这部分内容极其简单粗暴,就是他去年九月份到十月份整场“神童造假案”闹剧风波的全过程。 写作思路上,林淼采用的是很能忽悠人的“编日体”,就是直接把事件的某月某日的主要内容提炼出来,当日事件简单概括,装出一副理客中的样子。但行文过程中,实则倾向性极强,各种预设立场,抢先写出事件背后的“真相”;而后再辅之以当时部分媒体舆论和街头巷尾社会舆论的观点,作为“真相”的对立面,以此形成反差对比,并最终引导读者产生这么个想法——那些没事儿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果然都是傻逼。 当然了,由于林淼在这件事中确实是理直气壮的“完美受害者”,所以怎么写都不过分。 举个例子,其中一段是这么来的 “‘神童造假’风波中,东瓯市相关部门收到过大量的匿名信。 其中1995年9月26日当天较具代表性。 燕城时间1995年9月26日当天,东瓯市《东瓯日报》编辑部在24小时内收到匿名举报‘神童林淼’学业造假的信件共计78封。其中54封来自东瓯市本地,另外24封分别来自全国不同的12个城市和地区,距离最远的一封竟来自华北。 1995年9月28日,《东瓯日报》驻该华北城市记者经实地调查确认,该匿名信发出地,从未流传过任何关于‘神童林淼’的学业数据。也即意味着,如该匿名信确实源于当地居民之手,则显然该居民是在毫不了解‘神童林淼’真实学习情况的前提下,对‘神童林淼’和事件做出的结论性判断;甚至还在信中要求,必须对‘神童林淼’和相关单位领导‘从重定罪’。 1995年9月29日,《曲江南都报》对该举报信进行报道,要求东瓯市相关部门给出回应。 1995年10月1日,曲江省相关部门根据包括该匿名信在内的数百封举报信件所提供的‘证据’,对‘神童林淼’展开了为期8小时的封闭式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所有368封举报信所提供的信息,均为错误、不实、个人主观臆测。 1995年10月13日,东瓯市瓯城区公安分局传唤16名瓯城区本地居民,对该16名在瓯城区广泛传播不实消息,并向曲江省相关机构投递举报信件的行为,展开调查询问工作。 根据该16名匿名举报者的供述,其中3人的举报理由为‘出于正义,为社会公平发声’,11人的举报理由为‘闲着无聊,跟着起哄’,另2人则交代‘与神童父亲有过矛盾,所以故意对起进行打击报复’。 1995年10月13日,东瓯市瓯城区公安分局根据相关治安条例,以‘故意寻衅滋事罪’,对该16名人员,进行了3-14天不等的行政拘留处罚。该16名人员及其家属均无异议。 1995年11月15日,《曲江南都报》就该报社记者袁佳洁的错误报道,向东瓯市教育局登报致歉。同日,《东瓯日报》收到18封匿名举报信,均指‘神童林淼’与调查组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要求重新调查该案。 1995年12月初,来自前文所提到的某华北城市两所著名教育机构的赵乾元主任和钱穆恩教授,全程监考了‘神童林淼’在东瓯市全市学科竞赛的数学比赛,‘神童林淼’最终以满分成绩,获得1995年度东瓯市全市初中生学科竞赛数学比赛一等奖。 1995年12月20日,东瓯市教育局再次收到关于‘神童林淼’在全市学科竞赛中获奖的匿名举报信,要求重新调查‘神童林淼’案件。 1995年12月27日,曲江省及东瓯市相关部门联合声明,不再接受任何关于‘神童林淼’事件的匿名举报信。声明表示,该事情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林淼同学成绩清白无误。 1995年12月30日,曲江省及东瓯市各部门收到匿名信,某市教育局领导遭到无端谩骂和人身威胁。同日,东瓯市公安局对此事展开立案调查,于3小时后抓获犯罪嫌疑人。据了解,该嫌疑人为偏执型精神病患者,被公安机关释放后,转送入当地相关医院接受治疗。 1996年1月25日,‘神童林淼’参加东瓯市全市初三期末模拟考,考试成绩排名全市第一。次日,经市有关部门允许,除个别涉及人身威胁的信件被送往当地公安机关留档,其余所有匿名举报信被集中销毁。又次日,东瓯市纪监委收到举报‘神童林淼’的匿名信6封,强烈抗议东瓯市有关部门不接受举报‘神童林淼’的决定,批评相关部门渎职。 ……” 第六百九十章 春晚第四轮彩排 到京城的第五天,2月4日,星期天,春晚第四次彩排的日子。 按道理经过前三次彩排,到了第四轮,所有的节目就早该全定下来了,以及演出的前后顺序,串场词之类的,也不应该有什么大的变动。 可晚会之所以需要五次大彩排,恰恰就是因为,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以为你计划得很好,但只要某些人稍微动动嘴皮子,事情说砸也就砸了。 毕竟在动嘴皮子的人眼里,这不过就是一台晚会嘛! 调整一下有什么难的?给你二十分钟搞不定,两个小时难道还不够?连唱歌跳舞这么简单的事都安排不好,还要你们这群渣渣何用? 于是就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耿导在2月3日夜里,依然还在加班。 但总算,这个班不算白加。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黑眼圈从办公室里醒过来时,感觉整个人都是轻松愉快且欢乐的。安排好帅波的出场顺序后,第四轮排练的彩排,又稳了。 耿斌下午稍微休息了一下,喘了口气,等到4点出头和导演组、节目组的人一起提前吃过晚饭,四点半一过,整个演播厅前前后后就一下子全都如临大敌似的忙碌起来。各节目演员再次入场,开始换衣服、化妆,主持人也得忙着对稿,一边任由造型师折腾他们的头发。 第四轮和第五轮的彩排,要完全按照春晚真正的样子来弄,时间上也必须一分一秒对齐。所以是8点钟准时开始,一口气排练到12点半结束。只有港台演员可以稍微有点特权,如果能来最好,不能来就上替身。但第五轮就不行了。必须全员到齐,不然真的没办法玩。 7点出头,林淼和晓晓跟着张开,姗姗有点来迟。 这一次和上一次的待遇,又不太一样。 因为老林扑街的事情,这回林淼和晓晓没遇上再来讨教电影问题的倪大姐,甚至连休息室都差点被剥夺了,从原来的跟大腕儿们坐在一起,变成了跟一起上台的扮演萤火虫的小朋友们挤进了一个房间,茫茫多二十来个人,还有两个带队的舞蹈老师和他们当地的领导。 张开和对方聊了两句,发现只是个副处级干部,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这群伴舞的小孩,说好听点是伴舞的,但本质上不过就是人肉背景,哪怕是上了春晚这样的大舞台,也不可能被观众记住,连配角都算不上,顶多是龙套。地方上能派个副处级过来带队,确实已经足够重视了。不像林淼和晓晓,纯粹的独占一台戏,等春晚过后,不说红遍全国,但在一段时间之内,影响力绝对是下不去的。运作得好的话,将来一路红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样一来,两个孩子可就是城市名片了。面对截然不同的影响力和历史意义,东瓯市这边自然得加倍再加倍地重视。唯一比较可惜的是,老林的事情,让林淼和晓晓失去了被央视特殊照顾的机会。否则等春晚过后,央视指不定还要重播多少回两个孩子的节目,而现在看来,这个节目还能被保留就谢天谢地了,哪儿还有脸指望别人继续帮你吆喝? 林淼和晓晓换好衣服,等到8点过后,外面的彩排都开始了,才有化装师傅来帮忙化妆、做发型。头发做到一半的时候,外头突然来了个大明星,引起屋里一阵欢呼。 牛县长很是亲和地跟所有孩子问了声好,又跟屋里头几个大小带队领导握了握手,然后才来到林淼和晓晓身边,支支吾吾地表达了一下想要和天源文化解除合作关系的意向,说是档期出了问题,已经接了别人的项目,很是抱歉。林淼一听就知道是扯蛋,但当然也不会去揭穿。说来说去,还是老林的锅,林淼对牛县长的决定,也很是理解。 上回来时跟牛县长和冯想你承诺的电影,两方只是口头协商,这样也用不着再签什么字,林淼一口答应后,又问牛县长,晓晓跟冯想你的师徒关系还成立不成立。这下牛县长倒是非常硬气,拍胸脯说老冯要耍赖,就把晓晓交给他,保证拿晓晓当关门弟子对待。林淼想了下二十年后老牛和冯想你在江湖地位上的差距,就没说什么了。 为什么要让晓晓拜冯想你当老师啊? 真以为图他手艺呢?要的就是他的江湖地位啊! 林淼看冯想你连面都没露,心想这件事应该是黄了,略有点惆怅,但也不至于有多失落。等牛县长离开房间后,林淼便很安静地默默坐着做题,让满屋子小孩都以为他是在做寒假作业。几个扮演萤火虫的孩子,头一回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这个节目的两位主角,看着晓晓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小女孩子们满心都是羡慕。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林淼和晓晓都不说话,而变得有些沉闷。张开几个大人,也都忍不住闭上眼睛打盹。从晚上8点一直等到10点出头,林淼两套卷子都做完了,快到10点20分的时候,终于有人跑来催场。林淼把纸笔递给张开,拉起晓晓,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一大群孩子熟门熟路地跟着导播走过通道,走进后台。刚靠近舞台,林淼便听到外头有人在唱《红旗飘飘》,居然变成了合唱。一身燕尾服、扎着披肩马尾的林淼走到准备位置,看着帅波跟另外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其中一个居然是孙南,心想缘分这东西真是躲不开,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怎么搞终归还是会遇上。 帅波一曲唱完,转身下台时迎面看到林淼,顿时难掩满脸的激动,匆匆跑上前去,给了林淼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点场馆里还有一半的演员没走,见到舞台旁的动静,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然后不等林淼他们上台,老林扑街但林淼的节目却没扑的消息,就传遍了四周。 “先别急着谢我,离正式演出还有半个月呢。”林淼很淡定道。 帅波抬起头,已然泪流满面:“小林总,这次就算上不了,我也要给你磕个头。我这辈子能帮我到这份上的人,你是头一个!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行了,行了,我要上了。”林淼笑盈盈道,“等春晚结束了来东瓯市走一趟,咱们签个合同。我给你出个专辑磁带。” 帅波越发泪崩,不自觉喊道:“淼爷……” 林淼面露微笑,拍了拍帅波的肩。 这个年轻人,很有悟性啊。 第六百九十一章 人生从小就残忍 帅波的泪水,是激动的泪水,是喜悦的泪水,也是找到组织和归宿的泪水。 林淼知道,自己已经收服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弟,这种收服,和许风帆、彭二月、叶一帆那样的小弟不一样那些孩子只是纯粹地钦慕他的才华,仰慕他的节操,羡慕他俊俏的容颜,也不像张雪茹、高媛媛、蒋琴琴那些小姑娘,纯粹只是肤浅地喜欢他可爱的外表和英俊的面庞。而帅波的臣服,则是一种社会学意义上的跪下。这种跪下,在充满残酷的社会规则的成人世界中,要比那些孩子纯粹发自动物本能的低头,来得更加坚定和彻底。 毕竟学习成绩总是会有起伏的,人的节操总是会有变化的,而即便是无敌于天下的俊俏容颜,早晚也敌不过杀猪刀和猪饲料的双重攻击,但唯有利益关系,将持续人类的整个历史,贯穿每个人的一生,甚至等人死后,都还能影响他人很长的一段时间。 帅波既是臣服在林淼的能力之下,也是臣服在他和林淼的关系之下。 试问,收服一个小弟有多简单? 很简单,好处给够,该跪的,自然就跪下来了。 收服了帅波的林淼,完成排练后,马上就带着晓晓离开了央视大楼。 晚上11点不到,京城下着鹅毛大雪,林淼和晓晓上了张开的车,刚要启动,前面突然跑过来一个精瘦精瘦的熟面孔,拦在了车子旁边。冯想你敲开车窗,笑着给车里递进来一个保温杯,对车里的晓晓道:“晓晓,师父家里今天做了一堆饺子,下午出门太急忘家里了,刚又跑回家一趟,你拿回去蘸点儿醋吃吃看,看看跟你们南方的饺子有没有不一样。” 冒这么大雪回去给徒弟拿饺子?林淼不禁不由服气这位未来的大佬了,他替晓晓接过保温杯,转头看看对冯想你还有点认生的晓晓,说道:“晓晓,快谢谢师父。” “谢谢师父……”晓晓显然还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怯生生说着。 冯想你呵呵直笑,又对林淼道:“孩子,我跟牛叔叔一起接了个新片子,这事儿对不住了啊……” 林淼点点头,笑道:“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可以理解。” “好,好,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冯想你把手伸进车内。 林淼跟他握了一下,然后挥挥手作别。 车窗缓缓关上,坐在前排的张开笑道:“这位老兄,不简单。” “是啊……”林淼抱着保温杯叹道,“一桶饺子就把难看的事情办漂亮了,跟晓晓的师徒名分大大方方留着,跟我爸的关系大大方方断了,聪明人呐……” 张开看了眼后视镜,笑道:“你也不比他差。” 林淼咧了咧嘴,心说那是,大家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差人一头,不就全家吃苦了。 这天夜里,春晚第四轮彩排完毕结束后,京城的演艺圈子里,流传起了又一个关于老林的说法。老林扑了,林淼的节目却没有被枪毙,说明林家真正的靠山并不是老林,而是另有其人。帅波的节目先被拿下,又被复活,以及他在演播厅里抱着林淼泪流满面的那一幕,更是被解读为老林家的背后靠山,很可能是通天的存在…… 不过这些说法,林淼全都没听见。 第四轮彩排结束后的一整个星期里,林淼一下子过回了他曾经的宅男生活。 整整七天,林淼没出过家门一步。不是在做题,就是在赶工《真相》,终于到了第七天,总计56000字的《真相》第二稿总算出炉林淼花了一天半时间,修改整理了一次。 13号早上,林淼没惊动旁人,一个电话,把大师兄喊到了羊皮胡同的家里来。 魏军坐在电脑前把5万多字粗略地看了一遍,看完后很直白表示这是一坨屎,林淼虽然很气愤,但还是信誓旦旦,这坨屎必能卖出高价。然后大师兄来去匆匆,连午饭都没吃,就带着装文件的软盘走了。说要拿回去,再改一稿,保证不动林淼原先的内容,就是再往里头添一点东西。至于之前答应的代序,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麻烦的。 送走魏军,林淼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应该都不用再花精力,亲力亲为地写大部头了,也真心没那个时间。 等中考结束,最多休整两个月,马上就是高中。 然后下一关,就是高考。 很多人对高考的理解,只是考个大学,拿个文凭而已。但这个理解,显然是非常肤浅的。一考定终身的解读,如果只是停留在你上了哪所大学的层面上,那这个“终身”未免也太过低级。作为家长,必须告诉孩子的道理有很多,而和高考相关的最重要的道理,应该是这个: 前二名出身的孩子,大学四年所接触的一切人和事,都将是三十年后国内最顶尖的人和最重要的事,这一点毋庸置疑。站在人生真正意义的起点,倘若一开始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顶尖”这个圈子,那么往后的生活,只要维持住不掉出圈子,三十年后,自己本身也必然就变成这个“顶尖”圈子的一员。到时候那三十年的人生累积,随时都有可能转换成行业话语权和资源调配权。在中国社会,所谓的“成功”和“混得好”,大致也就是如此了。 而林淼此生的心愿则是 “混得很好”。 所以他需要的不仅仅只是靠一个好成绩来维持住自己的神童光环,必须考入前二大学的终极目的,还是名正言顺地让自己拿到一张进入“顶尖”圈子的门票。 这张门票的可能性,你想它有多大,它就能有多大。 全国十几亿人,都曾经亲眼见证过虽然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意识到。 下午魏军回去后,林淼稍微歇了片刻,便又继续起自己的做题大业。 饭要一口一口吃,高考再重要,也得先把中考拿下才行。 洛漓拿了自己的寒假作业出来,跟着林淼一起写,两个人闷头写了两个来小时,写到晓晓练完琴回到家,便又到了晚饭时间。7点出头,吃过晚饭,秦晚秋在厨房里洗碗,林淼三个小孩就上楼去看电视,没看一会儿,林淼的传呼机就响了起来。 林淼还当是帅波打来问安的,拿起来一看,却是驻京办的号码。林淼略带一丝疑惑地打回去,那头张开接起电话,直接就说道:“《甲方乙方》的导演说明天跟我们吃个饭,说一下拍摄进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林淼想想自己好歹现在也是主要出品方之一,也是冯大导名义上的老板天源文化跟他签了三年合同,不是跟冯牛二人的那种口头协议,而是白纸黑字的那种,所以虽然对《甲方乙方》的品质很有信心,不过还是去一下吧,总不能完全不闻不问的。 林淼一边想着,转头看了看晓晓,干脆把另一件一起跟张开说了:“那我明天带晓晓一起过去,明天先让晓晓休息一下,等吃完饭我再带晓晓去医院看一下。” 张开慌张道:“晓晓又怎么了?” 林淼对晓晓勾勾手指,晓晓乖乖爬下床,走到林淼跟前,愣愣看着林淼不说话。 林淼叹了口气:“话越来越少了,我得找个心理专家咨询一下,刚好这边附近有个熟人。” 张开犹豫了一下,答应道:“可以,不过如果医生开什么药的话,暂时先别吃,等到春晚任务结束以后,再开始药物治疗。” “嗯,我知道。”林淼淡淡说着,挂了电话,又不由摇了摇头。 想要日子过得好,就得付出代价,人生从小就是这么残忍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 《寻仙》的美好钱景 冯大导请吃饭的地方,就是上回林淼全家差点集体遭雷劈的那家装修逼格很装的餐馆。中午11点出头,张开带着周博,到羊皮胡同接了林淼和晓晓,十分钟后车子便到了地方。 做东的冯大导一方,加起来有七八个人,除了葛大爷和刘凰淑两位电影主演,其他制片、副导演、配角也来了几个,比方某丹丹的胖子前夫。 人到齐后,冯大导代表全体剧组成员,先给金主爸爸敬酒表示感谢,林淼小朋友以奶代酒,连干三杯,豪气干云的喝法,喝得满桌子人相当无言以对。喝奶能喝出五粮液的气势,大家也是相当服气的。林淼放下杯子环视四周,见这群潦倒的穷逼全都憋得非常辛苦,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这一桌的人后来混得都不错,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冲他们能清楚地搞明白自己的位置,并在面对正确的人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反应,就值得继续追加投资东瓯市投给他们的三百万,可不是一次性到位的。头笔款子先给100万,用来搭建剧组,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包括垫付演职人员的一部分工钱,租场地设备,制作拍摄相关的服化道,应付每天的盒饭,应付拍摄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需要公关的人员。 总而言之,虽然这年头物价闯关都结束好些年了,国内物价和工资都开始上扬,但100万仍是一笔不小的钱。有计划地省着点花的话,还是很花上很久的。 张开前些天就已经从剧组制片手里,拿到了剧组相关花销的账目和票据,周博连轴转忙了几天,终于把账对完,但由于不是行内人,他也说不出账目到底是真是假,只能看不出大的问题。但是,这就够了。张开之前负责宣传部工作,现在转到政法口。电影如果能顺利拍出来并且挣钱,那就有他一份功劳。如果顺利拍出来但不挣钱,烂摊子就交给宫昌吉处理。 宫老局长既然逆势捡漏上位,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酒过三巡,冯大导和张部长寒暄完毕,又说了二十来分钟拍摄进度的事情,总之一切顺利,请领导尽管放心。说完后又隐晦地表达了一下,希望第二个一百万,年后能尽快到位的心愿。 “拍电影这个事情,只要剧组还没解散,没拍完之前,那就每秒钟都是在花钱。”冯大导喝得有点放开了,说话也实诚起来,“其实我拍这个电影,也不是纯粹奔着钱去的。张部长,我实话跟您说,拍这部片子之前,我已经连续拍亏了五部电影,京城这圈子的老板,那是看到我就躲,看到我就跑,就没一个愿意给我投钱的。” 满桌子的人一听这话,瞬间脸色都变了。 葛大爷急忙端起酒杯,朗声圆话道:“冯导的意思是!感谢东瓯市政府给予我们这么大的信任和帮助!我要再次代表我们剧组,敬东瓯市的领导同志一杯酒!等电影上映了,各位领导对中国电影文化事业的支持,全国观众都会看见!” 张开差点凝重起来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微笑。 林淼看看还没剃光头的葛大爷,只恨葛大爷已经成腕儿,想签他是不可能了。 冯大导很自觉,又跟张开干掉一杯后,转头又对林淼道:“小林总他父亲,咱们的林处长,真是可惜了啊。我其实一直以来,都很仰慕林处长的为人和才华,签了小林总的公司后,也是希望将来有机会,能拍一拍林处长的作品。但谁能料到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坏人,吃饱特么的没事儿干,就特么到处去陷害忠良!唉……接下来这几年,估计这个大环境,是不允许林处长的作品再换个方式和观众见面了,明珠蒙尘,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冯大导唉声叹气说着,突然又话锋一转,看林淼的眼睛一亮:“不过好在林处长后继有人!我看小林总将来的发展,怎么也不可能比林处长差。小林总的父亲是个好干部,小林总将来长大成人,也是要造福我们这些老百姓的人,我替我们这些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老百姓,再敬小林总一杯!”说完仰头就干。 林淼差点都被冯大导的马屁拍晕了。 人在金钱面前,果然会异常诚实…… “好!”林淼突然大喝一声,把喝酒喝到一半的冯大导,吓得一口烧酒喷进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旁人赶紧给导演拍背顺气,但是一点都不耽搁林淼跟着一起吹,大声道,“承冯叔叔吉言!我一定争取早日加入为人民服务的队伍,完全我爸未竟的心愿。你想继续跟我爸合作的心愿,我替你承包了!咱们说好了,只要《甲方乙方》的票房能过一千万,下部电影我打算拍寻仙,投资至少一千万!《甲方乙方》赚多少,我就往《寻仙》里头砸多少,演员找香江的,后期特技找好莱坞,编剧你来选,导演来你当!” 冯大导听得瞪大眼珠子,一边咳得烧酒混着鼻涕从鼻孔里乱喷,瞪大眼睛盯着林淼,嘶哑着嗓子:“小林总,你说真的?” 林淼认真道:“《寻仙》第二册出来,全国一周销量二百五十万册,就冲这本书的名字,全国潜在的电影观众至少就能有五百万人次,按平均一张电影票十块的价格,预期票房保底也能有个五千万。我就等着你拍完《甲方乙方》,赶紧替我拍《寻仙》,监制人选我都想好了,徐刻好不好?让他跟你一起联手。” 冯大导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突然挥手推开身边的人,身子往前一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林淼跟前,激动大喊:“君以国士待我,我以此身报君!我冯刚这条命,打今儿起就归淼爷了!”这动作有点大,林淼赶紧让人把冯大导扶了起来。 半个多小时后,这顿饭终于吃完。 冯大导依依惜别淼哥,目送东瓯市驻京办的车子离去。 坐在车里,周博很感慨道:“京城的人,真是太能豁得出去了……” 林淼呵呵笑了笑,对周博道:“他跪的不是我,他跪的是钱。这道理他懂,我也懂,大家坐下来细想,都能想明白。这世上的事情,如果是跪下来就能往前推进的,那跪一下也无所谓。省时省力,怕就怕跪错了人,跪错了时间,跪错了地方,跪了也没用。” 周博问道:“那这位冯导,今天跪得有用吗?” “有用啊。”林淼笑道,“至少他这一跪,咱们回过头就得把《甲方乙方》的钱给他打过去了。” 周博又问:“那《寻仙》呢?” 林淼笑了笑:“钱没投下去之前,主动权就在我手里,我就先随便拿出来吹一吹,拍不拍还要看情况。甲方的钱也不是台风吹来的,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张开却突然沉声来了句:“《甲方乙方》要是能挣钱,市里完全可以继续支持你拍《寻仙》。” 第六百九十三章 而小豆丁依然活蹦乱跳 林淼对张开的口头声援不置可否。 按《寻仙》现在的热度,这个ip势必能火到十年之后。不过想要拍得好,除了ip本身之外,技术和资金全都不可或缺,而且更重要的是,但电影和小说毕竟是两码事,想要改编得漂亮,剧本还是得重新打磨,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 所以到时候别说是张开,康书记还在不在东瓯市,那都不见得好说。 林淼把对冯大导吹的牛逼藏回心里,又偷偷转移话题,跟张开说起了丁少仪的饥饿营销套路。《寻仙》的第二册,原本应该2月1日就上市的,结果愣是又被丁少仪故意咬牙延后了一周,吊足了读者的胃口。这样等到2月8日上架,京沪两地的各书店里头,抢购小说的读者简直跟打仗一样,不但抢了同行的市场,还挤占了盗版商的不少收入份额。 而作为对读者的补偿,寻仙第二册的小说,要比《东瓯日报》的连载快出足足十章,也就是十天的内容,这样也算稍稍弥补了一下读者受伤的心灵。 周博听林淼说完丁少仪的套路,又笑着说起《东瓯日报》在京城的疯狂销量。作为《寻仙》的唯一指定连载报刊,原本每天最多在京城刊印发行500份的《东瓯日报》,眼下的日销售量是十万份。所以丁少仪这么一弄,《东瓯日报》的销量估计要断崖式下跌整整十天,要不是《寻仙》至少还要再连载上一整年,东瓯日报集团的领导们,少不得要找丁少仪的麻烦。 要知道,《寻仙》可不只是在京城走红而已。京城的日销售量能到十万,《东瓯日报》在除东瓯市之外的其他十几个主要城市相加,至少也能到百万级别。哪怕每份报纸的净利润只有五分钱,这也是将近每天五万,全年一千多万的大生意。 几个人聊着《寻仙》一本小说给东瓯市带来的名气和经济效应上的收益,没一会儿,就到了石医生上班的医院。这个节骨眼上,晓晓要看病,张开自然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就算没什么毛病,他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两个个头还没医院挂号窗口高的小孩,自己单独把事情办了。 四个人进医院挂了号,很快就摸到了石医生的诊室。林淼熟门熟路,把晓晓介绍给石医生后,石医生就关上了诊室的门,让林淼和张开坐在外头等着。 等了没一会儿,清静的诊室走廊楼梯口,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林淼转头望去,心想奇怪地想,96年就有这么多抑郁病人了? 然后就看到一个气质不俗的中年妇女,拉着个小胖子从楼梯下走了上来。 林淼看清来人,瞬间满脸懵逼。 “淼哥?!”彭二月见到林淼,也是吃惊得一塌糊涂。带着他的中年妇女转头看看彭二月,又显得很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眼满脸天真纯洁的小豆丁,问道“就是他?” “嗯……”彭二月有点发呆,点了点头。 林淼忍不住走上前问道“小月月,你什么情况啊?” 彭二月苦笑道“晚上老做噩梦睡不着,白天不敢一个人待着,反正就有心里阴影了。” 林淼面露凝重“难道是……” 彭二月很笃定道“对,就是你干的。” 林淼道“真是不好意思……” 张开这时走上前,问林淼道“淼淼,遇上朋友了?” 林淼嗯了一声。 拉着彭二月的女人对张开微微一笑“您是东瓯市的领导吧?您好,我是彭向前的前妻。” 张开眼皮一抖,还没说话,又听彭二月的妈妈又继续道“向前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做得对。犯了错就要认罚,听说是要判六年吧?” 张开这才伸出手,自报家门道“我是张开,你爱人这件事,现在就是我在经手。” “哦……果然是大领导。”彭二月的妈妈和张开握了下手,又低头看了眼林淼,问道,“小朋友,你也晚上睡不着吗?” “不会。”林淼摇头道,“这种事我有经验,已经可以很愉快地接受结果了,今天是带姐姐来看病的。” 这回轮到彭二月的妈妈眼皮子一跳。 有经验…… 可以很愉快地接受结果…… 你家是开屠宰场的吗…… 彭二月的妈妈内心有很多槽要吐,这种话也就是解放初期剿匪的时候,才有小孩子能说出口吧?不过就算是那个年代有过类似经历的小孩,论年龄、论体型,怎么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这小孩家里,到底是什么来头? 彭二月的妈妈,有点不相信林淼家里纯粹只是个“书香门第”。 更有点难以接受,这小豆丁居然就是《寻仙》的作者…… 事实上要不是儿子从东瓯市回来,告诉她《寻仙》的作者林淼,居然是他的同学,她估计准得把《东瓯日报》上写的那个林淼,误认为一个三四十岁的老男人。 几个人站在楼梯口,默默对视了片刻。 石医生突然打开诊室,先把晓晓交给了周博,然后冲林淼喊道“淼淼!你过来一下!” 林淼哦了一声,马上转身跑了过去。 跑到石医生身旁,石医生带着林淼走进诊室,关上房门后,两个人坐下来,石医生对林淼说道“淼淼,你姐姐的情况呢,目前看来,还算不上自闭,她只是故意不想说话,是在主动逃避和陌生人交流。她跟说我,现在只喜欢跟你说话,但是你又很忙,她又不敢打扰你。 你既然特地带姐姐过来找阿姨,说明你肯定是很关心你姐姐的,所以阿姨觉得,对你姐姐最好的治疗,就是你多抽点时间,单独陪着她。等她什么时候开朗起来,你再慢慢带她去人多的地方,时间久了,她自然而然就会慢慢恢复正常了。” 林淼听完,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莉莉对他的占有欲相当强,但小萝莉骨子里还是讲道理的。 不至于每天一个小时和晓晓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给他。 林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石医生笑了笑,站起身走到门口,开了房门。 彭二月和他妈妈已经站在门外,彭二月他妈妈见到石医生,立马帮她进行指认,指着林淼道“石医生,这个小孩就是我儿子跟你说的,他噩梦里出现的那只鬼的现实原型!” 石医生闻言一惊,不信道“不会吧!淼淼这么可爱……” 但是说着话,突然又猛地一顿,忙反问彭二月道“你们两个认识吗?” 彭二月点点头道“淼哥是我同学。” 石医生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小豆丁的小女朋友换上了精神障碍,而小豆丁依然活蹦乱跳。 小豆丁的姐姐出现了精神障碍,而小豆丁依然活蹦乱跳。 小豆丁的同学产生了精神障碍,而小豆丁依然活蹦乱跳。 这概率……也太小了吧? 难道这个小豆丁,真的是只恶鬼。 石医生低头身旁的林淼。 林淼看看石医生,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石医生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这一瞬间,不寒而栗。 第六百九十四章 土豪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林淼手里多了个彭二月的最新联系号码和地址,林淼瞄了眼,发现这狗日的新家居然挨着故宫,无限接近一墙之隔的那种。 怪不得亲爹被判刑六年都没当回事,显然实在是生活太无忧无虑了,所以才会心胸如此宽广,犹如大海——而这也让林淼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眼下京城房价如此那啥,故宫边上的房子,自己貌似也不是买不起啊,充其量和羊皮胡同的院子一个价。 二月住得,朕就住不得? 如是这般胆子像星空一样宽广地想着,上了张开的车,林随口问了句今天几号。 张开和周博异口同声告诉林淼,今天是2月14日,明天是春晚最后一次彩排,18号就是春晚正式演出了…… 林淼听完后点点头,随即又猛地脸色一变,急忙喊道“掉头!去商场!” 张开见林淼如此严肃,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淼正色回答“今天是情人节!我要给莉莉买礼物!” 张开“……” 周博“……” 晓晓小声表示了一下抗议“咦~” 林淼惊讶转头看看晓晓,她居然解锁嘲讽技能了,石医生真是神医。 一行人绕了个大圈,到商场后逛了半个多小时。 林淼对给小媳妇儿买什么礼物有点抓不准,于是先给自己买了把尤克里里,又给晓晓买了一户口本的美少女战士玩偶,最后实在不知该买什么地走到体育用品区,才找到一双莉莉可能用得着的旱冰鞋,果断打包打走。 买完东西,张开和周博一路无语把林淼和晓晓送回羊皮胡同巷子口,连车都没下,叮嘱了一下两个孩子明天早起,便逃似的走了。刚才在商场收银台前,林淼自己掏钱买单时,那个收银员看他们两个人的古怪眼神,实在是太让他们感到难堪和尴尬…… 12小时之内,张部长不想再跟土豪小豆丁说话。 林淼和晓晓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先把礼物一分,小萝莉对晓晓的一户口本美少女玩偶很是眼热,林淼赶紧先把她拉进房间里,嘀嘀咕咕说了十几分钟的话。利索洗过脑,小萝莉再从房间里出来,眼中就充满了对晓晓的同情,恨不能把晓晓抱进怀里揉一个晚上。 搞定了小萝莉,林淼又上楼去给彭二月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接电话却是彭二月他妈。林淼很直接,长话短说请土著阿姨帮忙留意一下故宫附近的院子,如果有谁家想卖的,价格可以面谈。然后又和拿回电话的彭二月聊了几句闲话,拿春晚当借口,婉拒了去他家做客的邀请,便挂了电话。 之后的大半天,林淼点半杂事没有,安安心心刷题到天黑睡觉。 次日早上9点出头,原本应该是晚上8点才开始彩排的任务,早上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是绝对来真的。所有演职人员,中午之前就要到位,下午4点之前,全体演员就要带妆准备。然后一直到晚上12点半结束,所有人才可以卸妆离开——因为最后的《难忘今宵》大合唱,主要演员一个都不能少。 林淼带着晓晓,跟着张开到了央视大楼,中午吃过饭后,脸上就被打上了厚厚的粉底,并被强制涂上唇膏,抹上腮红,加上一头长发,站在镜子前简直雌雄莫辩…… 而且更蛋疼的是,这造型他足足顶了十二个钟头。 跟林淼和晓晓彩排了许多次的萤火虫小朋友们,趁着最后一次排练,终于忍不住开始跟林淼套近乎。得知林淼居然是畅销书《寻仙》的作者,纷纷排着队让林淼给他们签名,但全都只是签在一个小本子上甚至一张纸条上,林淼有十足的把握,不出三个月,这些签名就必然要被弄丢。想来这些孩子也不是爱追星,就是凑热闹罢了…… 相比之下,许多惊闻林淼居然是《寻仙》的作者,然后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老林在背后出力的老演员们,下午2点过后,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来林淼这边串门,全都带着对老林早晚要东山再起的祝福,让林淼在他们新买的《寻仙》第一册和第二册的新书扉页上签上大名。除了演员,央视的不少工作人员,作为《寻仙》的粉丝,也是见缝插针地过来跟林淼表达了一下自己对林国荣老师的崇拜和惋惜之情。 这么有才华的作家,怎么就栽了呢? 简直是全国人民的损失! 幸好上有政策,林国荣老师下有对策,借着孩子的名义,又拿新作品出来跟全国人民见面了。 淼淼你不用否认,我们全都懂的! 《寻仙》就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跟林国荣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淼“……” 千里之外每日兢兢业业手写八千字的老狄“……” 林淼被热情的读者朋友们耽搁了一整天时间,直到简单的晚饭过后,才有空抓紧刷了一套题,然后等到10点半,准时跟晓晓上台,5分钟后顺利表演完毕下场,没回休息室,而是在座观众席上等着。扮演萤火虫的小朋友们就没这个机会,下台后就直接撤了。 林淼和晓晓又强撑了两个半小时,看着各路将来会稍微红那么一阵就陨落,又或者撑起中国演艺圈一整个时代的演员,一个接一个地你方唱罢我登场。 撑到都快晕过去时,两个人终于被导播喊到舞台边,然后跟着一大票人傻站了十来分钟。总算等主持人念完台词,压台歌曲《难忘今宵》的旋律响起,姐弟俩就两眼发直地跟木偶似的,跟着人群走到了前排正中间的位置上,出工不出力地对着口型,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好!过了!!今天辛苦大家,大后天除夕,也跟今天一样,所有人务必准时到后台报到!时间是下午2点之前!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保持身体状态,这几天就别太辛苦排练了,身体和精神状态最重要!”耿斌拿着话筒,对散场的演员大喊。 但基本没几个人认真听,从早累到晚,精力和体力早就透支了。 林淼拉着晓晓,晃晃悠悠回到休息室。 张开早就等得呵欠连篇,可林淼一进门,他突然又来了精神“淼淼,刚才有个导演过来,说想拍《虎门销烟》,你家不是林则徐后人吗?他说想找你爸爸当编剧!” 林淼微微清醒了三分,忙回答道“拍电影市里当然可以支持,不过找我爸当编剧他就想多了。我爸最多只知道我爷爷的历史,再往上数两代保证他连名字都不知道。我家这支,从一开始就是庶出的庶出,不是小妾生的就是婢女生的,我太爷爷那辈开始就没入族谱了,今年还是我爸稍微红了一把,老家那边才把我爸喊去加了名字,不过估计现在应该是后悔了。” 张开听完,说不出是何感想地点了点头,又皱着眉头道“那这就可惜了。” 林淼笑道“可惜什么呀,先把导演骗过来,骗他把合同签了,需要什么东瓯市就给他提供什么,我爸可以不参与,电影也能招牌不误的嘛。这电影拍这么大的历史事件,应该是国家支持的吧?” 张开点点头。 林淼正色道“我可以投钱。”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大势 熬到12点半,林淼和张开的脑子都有点麻木,而央视的后台休息室,显然也不是适合聊项目的地方。随口提了下电影的事情,张开就带着林淼和晓晓,冒着深夜的严寒回了羊皮胡同。林淼和晓晓回家后倒头就睡,林淼这一觉睡得极沉,次日早上11点多才醒过来。 睁开眼时,屋外阳光灿烂,床上略显拥挤。小萝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钻进来的,睡得比林淼还香。林淼怕吵醒她,轻手轻脚下床,去卫生间放了个水,解除压力后,突然又不想马上起床干活,总觉得不能那么无底线地压榨自己。老子重生回来,又不是当做题机器的!于是怀着某种报复的心态,又爬回了温暖的被窝里,看着小萝莉可爱的小脸,怔怔出神发呆。 然后一发呆,就不由自主地又接上了昨晚的思路…… 林淼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景,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跟张开吹的牛逼完全没有问题。既然是政治任务,那就不讲究什么盈利了,能插一脚留个名,让个别方面的领导对他或者天源文化这家公司稍微产生那么一点印象,那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投资额度,林淼按目前的市场行情来做预算,预计投个200万,这数目应该就非常足够了,毕竟《甲方乙方》的总投资额也才不过300万呢。而且按自己现在的收入状况,就算这200万都赔干净了,生活也完全不受影响。 无非就是半个月的稿费嘛!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这边拍电影投200万,过些天如果彭二月他妈有了回信,买故宫旁边的院子,哪怕京城现在的房价再怎么便宜,少说也要200-300万的预算。 再然后是春晚结束后,必须兑现的给帅波做专辑和营销推广的计划,这里又不知要花多少钱,再再接下来,自己还有个相当不小的,高风险但也绝对高回报的捞快钱计划虽然他对这个计划本身连个毛都不懂,但这并不妨碍重生者未卜先知割韭菜,自己做不了的事,交给懂的人去操作就行了所以这里头,又需要很大的一笔资金…… 林淼思来想去,内心隐隐有些期待,可想到钱没到手之前却要先撒出一大堆,又略有点不安。 万一历史的车轮,一个不小心就滚滚跑偏了呢? 林淼想得出神,小萝莉突然一动,大长腿一抬,夹住了他的腰,然后整个人贴上来,嘴里哼哼着抱住他,脸贴着脸蹭了两下,发出刚睡醒时舒服又惬意的声音:“嗯~~” 林淼不由笑道:“起床了,再睡要到下午了。” 小萝莉很委屈道:“水水你昨晚回来好晚啊,我把枕头藏在自己被窝里骗我妈妈,躲在你床底下等了你三个小时,结果被我妈妈发现了,她还打我了……” “打你哪里了?” “屁股。” “还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话音刚落,秦晚秋推门而入。林淼马上掀开被子,表情正派道:“天气这么好,又是可以好好学习的一天啊!哈哈哈哈……”秦晚秋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小萝莉很忧伤,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大冬天的,只想和水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妈妈好讨厌…… 春晚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两天,林淼最终还是变成了做题机器。 因为实在是除了做题,他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了 《真相》的初稿到了魏军手里,就像和他断绝了关系,好几天了,连个回音都没有;张开说的电影项目,排除掉老林参与的机会,似乎也完全和他没了关系,居然连钱的问题都不找他谈,也不知道张开是不是想甩开他单干。 再这么下去,天源文化估计分分钟就要和电影圈告别了,不过电影圈里的那些谁谁谁,想来确实也没几个人,会走投无路又胆大包天到过来找八岁小孩合作吧? 而且话说回来,真要哪天有人不请自来,登门拜访求投资,林淼自己也不保证会不会拿对方当骗子。很多事情,果然还是被年龄这个硬指标给活生生地限制住了。 这是自己和社会之间,彼此互相的认真提防和不信任…… 不过话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生意还怎么做?想来现在也就东瓯市那一小撮人,会九成九地相信他,并且很认真地对待他的计划和项目吧?哦,不对,还有师父和师兄们…… 林淼一天半时间做了七八套题,转眼到了农历十二月廿九这一天晚上,秦晚秋家里的电话差点被打爆。从东瓯市发来的慰问、祝福和加油,从晚上7点过后就没消停,徐毅光更是直接就坐飞机过来了,同行的还有罗万洲,给了林淼和秦晚秋一个大大的惊喜。 徐毅光自然是来赔秦晚秋的,罗万洲则是京城土著,属于回家过年,顺便过来看看干儿子。 不过林淼实在太忙,根本没时间跟罗万洲好好聊几句,电话里接受完东瓯电视台的采访后,又跟《东瓯日报》聊了一轮,然后又跟曲江电视台不认识的某某人扯了片刻。办完共事,丁少仪又打来一个电话,跟林淼说《寻仙》爆了,香江和湾湾那边有好几家出版社出了大价钱,要买断《寻仙》在港台两地和东南亚地区的发行权,出价八位数。 林淼呵呵一笑:“不卖。” 开什么玩笑…… 《寻仙》至少还要连载十来个月,才连载完第一部。 往长远了看,后面不多说再出个七八部,可来个三部曲总没什么大问题,算下来差不多就是40来册。要知道《寻仙》只是才出到第二册,第一册就已经直奔500万册的销量,第二册的销售情况也是火爆异常,单册销售额突破9000万已经板上钉钉,后续单册破亿,可能性至少在九成以上。40册下来,三年之内,那就是40个亿!而且几乎是纯利润啊!还不算再版的,各种重制的。这么大一块肥肉,想区区八位数就包圆?真当大陆人民的眼界这么浅? “当然是分账啊!无非就是借他们的销售渠道用一下嘛,我们又不着急赚这个钱,内地市场都大得不得了了,他们想挣这个钱,可以谈的嘛。什么?那边已经有盗版了?买了《东瓯日报》回去自己印的?拿盗版威胁我们?!我草他大爷,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什么狗屁资本主义世界,要不我们去联合国告状吧?让外交部控诉他们,这是严重的文化剽窃行为! 一边骂一边卖嘛,道义站在我们这边,不骂白不骂。那边说几千万啊?才两千万?哦,两边都是两千万?我能分多少啊?八百万?行行行行,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过还是争取一下吧,能签二十年也比永久买断强啊,嗯,嗯~新年快乐,拜拜~” 林淼拿着电话跟丁少仪逼逼着,听得坐在一旁的罗万洲和徐毅光全都眉头直跳。 这货就这么聊两句,八百万就到手了? 林淼结束了跟丁少仪通话,想了一下,又给郭鹤龄打了过去。 跟师父倒是言简意赅,拜了个早年,然后提了下初二去沪城看他,不想老人家不愿意林淼舟车劳顿到处跑,让林淼在京城过完年就赶紧回家。顺便夸了林淼一句,说中考一模全市第一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让林淼继续努力。某全国顶尖的高中,他已经替林淼联系好了,只等林淼中考成绩出来,马上就能去京城某附中报到。 林淼对中考后的去向还有所犹豫,其实内心更倾向留在东瓯市读完三年,一来地方近,就在湖滨路上,省得来回折腾,二来东瓯中学在2000年之前,因为生源极好,师资力量也强,学校里拔尖的小孩,水平未必就比京城的差。第三如果他是在京城上学,甚至都户口都迁到京城去,将来难免不会被人吐酸水,说他是靠“高考移民”才能考上名校。 林淼是很讨厌给傻逼留吐槽的空间的,尤其是在这种人生硬荣誉上。不过林淼也没急着在电话里拒绝师父,暂时先默认下来,等中考结束分数出来了,到时候再说这个问题也不迟。 和郭鹤龄打完电话,林淼就直接拔掉了电话线,省得再被别人打扰。 至于给老林和江萍拜年,真的什么时候都行…… 客厅里总算安静下来,林淼终于能抽空和罗万洲聊了下张开说的那部电影。 “不是《虎门销烟》,是叫《鸦片战争》。”罗万洲语出惊人,“张书记跟我谈过了,确实是个大制作,制作班底听说是国内顶尖的,有些人我以前也见过。资金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样的项目,有的是人愿意投,难就难在听说要弄个很大的布景,要实景,所以那个剧组现在是到处在谈,拍之前要搞个文化影视城,保守估计整个做下来,总投资接近一个亿。这么大一笔钱,市里头现在肯定拿不出来……” “影视城?”林淼触电般想起点什么,慌忙问道,“横甸现在有影视城吗?” 罗万洲一愣:“什么横甸?” 林淼看着罗万洲疑惑的样子,显然是连横甸在哪儿都不清楚,顿时恍然。 马萨卡……横甸影视城,就是靠着这部电影建起来的?! 算年份,极其有可能啊! 林淼和罗万洲对视片刻,慢慢摆正了面孔,正色道:“老罗,你对影视地产,有什么看法?” 罗万洲摇摇头:“没听说过。” 林淼嘴角一扬:“真巧,我听说过……” 罗万洲:“……” 这天晚上,林淼和干爹彻夜长谈到10点半。 罗万洲离开的时候,带着满脸慎重的思考。 东瓯市的经济起飞,已经势不可挡。 在这股大势面前,如果能再多那么一些能扬名四海的成绩,那么他作为分管全市经济发展的主要领导,未来的前途岂不是…… 等过完年回去,有必要把这个电影项目,好好跟老康聊上一聊…… 第六百九十六章 今晚特别没有男子气概 东瓯市对林淼和晓晓要上春晚的宣传,前前后后全部算上,造势将近半年,但由于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围绕林淼的全都是更吸引老百姓眼球的负面新闻,所以这件事反倒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直到除夕这天,《东瓯日报》在头版上用了一张极大的新闻照,宣布这件事情,全市乃至外海个别地方的人才恍然意识到,这个东瓯市的神童,简直特么的全才…… 而且,可爱爆了。 《寻仙》带红了《东瓯日报》,《东瓯日报》又带红了林淼,而循着《东瓯日报》的往期内容,人们又突然惊觉,林淼就是《寻仙》的作者,不但如此,还貌似是个天才。八岁登上春晚没什么好骄傲的,但如果八岁就拿了好些个全国大奖,甚至更直观的,八岁就已经完成小学学业,目前已经在准备中考,明年就要从湾湾口中的“国中”升到高中了呢? 没人能预料到,一本,一份报纸,一个孩子,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立体式营销,而且范围之广,受众之多,影响之大,甚至不亚于互联网时代的结果。某种意义上,或许还更加厉害。毕竟互联网时代网民的记忆只有三天,而在纸媒时代,如果你红了,那就真的红了。作为一个符号,作为记忆的一部分,永远留在某几代人的心里。 这一点,老林没做到,因为文艺青年终归只是少数的。《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最终的营销量,都只到200万册出头,原本被寄予希望的《问道》,靠着“家长经济”和“粉丝经济”的双重支撑,几个月下来也只堪堪卖出130万册“而已”,且注定不会有再版的机会。 但林淼,几乎马上就要做到了。 春晚还没开始,大年夜这天从早上开始,全国上下就至少有一亿人等着看书写《寻仙》的天才少年作家上台表演说少年都算客气了,准确来讲,“幼儿作家”还差不多。 同样的有人期待就有人等着泼粪,跃跃欲试要从林淼的表演中寻找破绽,并由此预设立场用一条自己脑补出的“证据链”推理出林淼绝对是造假先锋的人,绝对也不在少数。 不过更多的,还是纯粹的吃瓜群众。 时间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下午。全国上下千家万户,全都拿出了一年到头最好的东西,相比看春晚和看神童,大家更在乎的,还是自家里的那顿团圆饭。家里条件好的呼朋唤友,花销无所谓,主要图个气氛;条件实在不行的,就图终于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到年底稍微吃顿好的。就连大冷天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都有民政部门伸出援手,别的不敢保证,这个晚上有顿饱饭,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还是能做到的当然了,还得有春晚。 算不上千呼万唤,但绝对万众瞩目的春晚节目组,就在着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带着极大的压力,启动运转。哪怕是再有经验的导演和演员,今天进入大楼后,也不由得开始紧张。 林淼和晓晓下午2点准时到场。午饭是11点就吃的,因为住得近,所以中午还午睡了一觉,算是养精蓄锐得不错,撑到晚上12点半,应该不问不大。反倒是张开这个带队的,从昨晚就开始失眠,下午来接林淼和晓晓时,明显眼圈发黑。 到场之后,对完名字,化妆师和造型师就马上动手,先给各个节目的主角换衣服、做头发、上装,全台的人手,能调动的几乎全都调来了。就连一直被人忽视的扮演萤火虫的小朋友,居然都分到了专门的服化道服务人员。下午4点钟,所有演员定妆完毕。 再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5点出头,所有人带妆吃了顿简单的晚饭,牛奶面包,量不大,连晓晓都能吃完,谓之饱吹饿唱。又过了两个小时,到7点出头,又有一个舞蹈老师过来,带着小孩们动了动腿脚,保证动作不僵硬。林淼和晓晓则现场跟着一个声音老师先开了个开嗓子,把《虫儿飞》清唱了两遍,哪怕距离演出时间,还有三个半钟头。 随着8点整的临近,休息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而就在晚会正式开始之前的几分钟,冯想你突然又到林淼这边走了一趟,跟晓晓说了一段话,大意是你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学生,将来就是大师姐。这个舞台虽然不见得一定能决定人的一生,但是至少可以决定人生的起点,让晓晓认真演好。从头到尾,倒是没说“不要紧张”四个字,可谓深谙戏台心理学。晓晓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师父”很严肃,便很懂事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依然不知道这个师父到底是干嘛的…… 冯想你说完就走,林淼他们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从舞台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歌舞过后,伴随着掌声,林淼隐隐听到两个主持人朗声问候:“各位亲爱的观众们,春节好!” 同一时间的千家万户,数亿人隔着电视屏幕,听到了和林淼他们所听到的相同的声音。 三条巷林淼的外婆家里,老林和江萍,江洋带着张幼薇,林淼的外婆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在窗外不停升空炸开的绚烂烟火和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满脸喜色地正对着客厅里新买的大彩电。 这一刻,没人去提家里少了谁,更没人提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老林和江萍,似乎也故意忘掉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张幼薇靠在江洋身旁,一只手轻抚着完全看不出的肚子,满脸都是即将升级当妈妈的幸福,江洋拿着《电视广播报》的节目预告,很无奈上面看不到春晚节目的出场顺序,嘴里念着:“阿淼和晓晓什么时候出场啊?千万别12点之后再出来啊……” 江萍笑道:“12点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今晚不看到我家阿淼和晓晓,我就不睡觉了。” 正说着话,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江洋起身走出,房门一开,外头便是一阵热闹,轰轰闹闹,走进来不少记者,还有几个也不知道是市里还是区里的什么部门的领导……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林淼家老太太的乡下新房子里。林国华和叶慧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老太太叫过去了,老太太的一大群乡下亲戚虽然因为跟林淼闹翻没来,但隔壁邻居却来了不少。挤在一楼的客厅里,吵闹得隔着两米就听不清另一堆人在说什么。屋子隔壁麻将声声,小孩子各种疯闹,跑来跑去,二踢脚时不时炸响一个,没完没了。 再然后,县领导就大驾光临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离林淼最近的地方最安静。 羊皮胡同的温馨小家里,徐毅光和轻搂着秦晚秋,洛漓双手捧着脸,节目一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其实林淼今天很想带她一起去央视,让小萝莉现场看看节目,但秦晚秋拒绝了,说是在家里看更舒服,犯不着跑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而且挺着肚子,也挺不方便的。 “妈妈,水水几点出场啊?”小萝莉转头问秦晚秋。 秦晚秋把她搂过来,摸着她的头道:“说是十点半吧。” 洛漓看了眼闹钟,然后轻轻把头靠在秦晚秋身旁,叹息道:“还有两个小时啊……” 徐毅光笑了笑,说道:“两个小时算什么,你嫁给淼淼,按法律规定还要十三年呢,再看13次春晚你才能跟他结婚。” “啊?”小萝莉立马眼睛发光。 只要再看13次春晚就可以了吗?好像也不是很久的样子啊! …… 对坐在舞台后面休息室里等待的林淼他们来说,好像表现一旦开始,时间就一下子加速起来。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短的四五分钟,长的也就十来分钟,转眼就上去一个,然后转眼又来了一个。张开频频看表,九点过后连上了三次厕所,搞得林淼都有点没尿想尿。 结果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 等到十点一过,距离节目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林淼他们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了。全都被催场的导播喊起来,前往舞台后面等候,排在他们前面的,明明还有4个节目…… 晓晓提前半个小时,就被安排去了舞台下面的升降机。 张开不放心,硬是跟了过去。 林淼一群人眼看着排在前面的大腕儿的一个个上台,然后满脸松口气的样子演完回来,前面的人越少,孩子的情绪就越紧张,连林淼都不由得心跳加快。 这种演出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认得住的。以前总看新闻里报道,某铁岭大叔春晚表演结束后紧急吸氧,但到此时亲身体验,林淼才直观得感受到演出到底难在哪里。 他们这些孩子,其实还算好的了。 某些人在这个舞台上,那才是真的倾注了一切。当一个人身处十几亿人的目光之下,一朝成名,那就此生无忧,可如果演砸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想上春晚不容易,想从这个舞台上捞到好处,那更是要被扒掉一层皮。 林淼各种念头转换间,自己的队伍跟前,居然突然就没人了。 一个演萤火虫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往前走,被现场盯梢的人眼疾手快抓了回来,林淼这才反应过来,前面的一组人还没表演完,轮到他们,还得有那么几分钟。 林淼深吸了几口气,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小林总。” 转过头来,看到帅波笑盈盈的面孔,林淼微微一笑,问了句废话:“你在我后面?” “对啊。”帅波笑道,“等下演完我带你出去吃个宵夜吧!” 林淼还没答应,边上的导播突然严肃起来:“准备了!要到你们了!” 林淼和帅波的谈话戛然而止。 这时只听前面音乐一停,一群歌舞演员脚步匆匆走回后来,一走进来,满脸的笑容立马垮掉,各个表情呆滞、麻木、淡漠,看着就跟死里逃生似的。 再接着,林淼便听到前头的主持人中气依然十足地介绍道:“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在欣赏了这么多有趣的节目之后呢,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今天的晚会,为工人同志表演过节目,为广大农民表演过节目,为解放军同志表演过节目,为妇女同志表演过节目,为广大青少年表演过节目,为全国的老年人表演过节目,但是数来数去,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小点点。” “一小点点?一点点里头,还要加个小字?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们的小朋友,还缺一个节目。那还等什么呀?赶紧让小朋友把节目送上来啊!小朋友明天还要早睡早起呢!” “老赵,糊涂了吧?今天是大年夜,明天全国小朋友不用上学,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像小虫子一样飞都可以。” “小朋友像虫子一样飞?你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牵强?” “牵强吗?牵强不牵强,你看了就知道。下面请欣赏,儿童歌舞,《虫儿飞》!” 台上灯光一暗。 两个主持人下台,后台导播咬着牙声音发紧地喊道:“快!快!” 林淼定了定神,跟身后的帅波轻轻一击掌,拉风的燕尾服一甩,大步流星带头走出了后台。 在黑暗中踏上舞台,台下的观众席却是有亮光的。 林淼站到舞台前,刚一亮相,台下就有不是托的观众喊起来:“是那个小孩!写《寻仙》的那个神童!” “长头发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是女孩子吧……” “那是姐姐吧!弟弟呢?” 台下阵阵议论声中,舞台上有了微光,灯光从林淼头上打了下来,照亮了林淼的全身,也照亮他的模样,和他略显超前的洋气打扮。 这年头的人见的世面少,一身燕尾服小皮鞋外加雌雄莫辩的发型,就引起了台下一阵轻呼。 “好看!” 同一时间,全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猛地一亮。 “出来了!出来了!” “怎么打扮成这样啊……” “不男不女的。” 东瓯市各个角落举城叫喊,兴奋者有之,眼红者有之,无所谓者有之,饶有兴趣者也有之。 电视左下角的演员介绍一闪而过,不少人还没看清演员叫什么名字,那个小框就从电视上消失了,随即便响起了林淼清灵的歌声,和彩排时一样,没有前奏,开场便是一段清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林淼的唱腔天生偏高,童声时期,更分不出男女,一段唱完,几乎就在全国几亿观众把林淼当成晓晓,把姐姐当成弟弟的时候,悠扬的前奏终于响起。 舞台的一角打开,升降机带着钢琴和坐在钢琴上旁的晓晓上来,另一道灯光追去,众人一看晓晓的公主打扮,一下子又是一阵叫唤。 晓晓被关秀秀调教得很好,腰杆笔直,弹奏的动作又优雅,跟唱道:“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现场的镜头,跟着晓晓的演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慢慢从她的身后向侧脸移动。 晓晓唱到这一句的最后时,按彩排的动作,转头向林淼的方向望去。 根据将林淼和晓晓带来春晚的钱导钱胖子的设计,这个回望的角度,正是观看晓晓这张脸的黄金角度。晓晓本来就长得好看,镜头刻意一给,这一瞬间,但凡看到这一帧画面的观众,几乎没有不心跳陡然一跳的。 “我草!这小孩长得真特么漂亮!”无数间房子里,有人发书类似的喊声。 偶尔也掺有一两句变态的。 “那个穿西装的是姐姐还是妹妹啊?也还行!双胞胎吧?放一起弄就爽了啊……” “穿西装那个是男的……” “男的……男的也行!” 正唱着歌儿的林淼忽然感到身体一冷,但幸好控制得很好。他和晓晓你一句、我一句,有条不紊地按照彩排的顺序下来。第一轮副歌唱完,林淼放下话筒,走到晓晓身旁坐下来,也不用弹琴,双手很放松地撑在座椅上,转头看着晓晓,两人面对面看着,就像唱情歌一样继续,后面的萤火虫小朋友则跑到更前面一点的位置,稍微有个露脸的机会。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悠扬的歌声,在反复的旋律中停下,林淼和晓晓面朝镜头,向全国观众挥了挥手。 两个人坐在钢琴旁,缓缓落下舞台。 晓晓的面孔,在不少观众的意犹未尽中,渐渐消失不见…… 没一会儿,舞台上的灯光亮起。 台下的托儿掌声一片。 这晚从这个节目之后,人们对神童的期待,迅速转变成了对漂亮小姑娘的议论。 什么书写《寻仙》的少年作家啊,什么八岁上初中的神童啊,哪有可爱得像公主一样的小女孩能抓眼球。而对林淼议论最多的,反倒转向了对他性别的猜测。 老百姓的关注角度,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而低级趣味…… 羊皮胡同的温暖家中,小萝莉坐在电视机前,《虫儿飞》唱完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她叹了口气,对秦晚秋道:“妈妈,我有点不喜欢水水了……” 秦晚秋愕然道:“怎么啦?” 小萝莉满脸忧伤:“他今天晚上,特别没有男子气概……” 第六百九十七章 春晚落幕 《虫儿飞》表演完毕,作为主演的林淼和晓晓就被现场导播引下了台,坐到了观众席上。作为歌舞演员,他必须留到最后一起唱《难忘今宵》,而张开因为级别足够,也被央视赏了一个现场前排座位,于是便三人一桌,静待演出结束。 没一会儿,帅波唱完后,被安排到了林淼邻桌,是之前几个小品演员演完后留下的位置,显然是休息室不够,干脆就在台下候场。堂堂央视国家级节目的演播大厅空间局促成这个样,也难怪n多年后要修建秋裤大楼。帅波坐下来后,张口就跟林淼交流心得,说话都哆嗦“奶奶的,以后再也不来了,来一回就够了,这节目真不是人上的……” 林淼闻言,很惆怅地道“我本来还打算再帮你写首歌,既然这样,那就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帅波突然握住了林淼的手“林总,我话还没说话。你听说我,自打进了这幢楼,我就再没有把自己当人看过!!我愿意为祖国大业贡献我的人格!” 林淼上下打量帅波一眼,道“狗子,你这不要脸的劲儿跟谁学的?和去年比大有长进啊!” 帅波叹道“春晚彩排,见道不少高人,受益匪浅啊。” 林淼闻言恍然,想来能经常到这里来表演的人,本事其实都不差,但之所以能留下,很大原因,肯定还在于做人的方式有所不同。能留下的来人,估计要么是表面要脸但心里已经不要脸了,要么是心里早就不要脸而且表面上也同样不要脸。 毕竟演艺圈竞争这么激烈,但凡心里还存着脸面,你还想吃到肉? 别说春晚这么大的舞台,往下看看,一部电影总共就那么丁点角色,每年全国能投拍的电影,数量总共也就那么多。有些演员已经已经成了招牌,一年一个人就能拍好几部,挤占掉许多的资源,而电影学院的学生,每年却源源不断地毕业进入社会。 论本事,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孩子,其实根本差不多哪里去,都是菜鸟而已,在导演眼里区别根本不大。所以为什么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有些漂亮姑娘就能早早地当上女主角,而有些人就只能默默无闻许多年,甚至被迫退出这个圈子? 究其根源,其中定然存在着见不得人、不拿自己当人、也不拿别人当人的成分。真相一旦浮出水面,其肮脏程度,估计能和美国人指控萨达姆持有大杀器所以必须干死之不相上下。 张开听着林淼和帅波的对话,微微嘴角上扬。 作为一个合格的干部,所谓演艺圈的争斗,在他眼里只不过就是过家家罢了。 你们斗得再厉害,还能把高三老斗去唱铁窗泪? 张开和帅波心里各自保留着对自己行业的敬畏与骄傲,两人的表情落在林淼眼里,让林淼感到了深深的困惑靠各种不能说的手段和不要脸的精神上位,值得这样把骄傲写在脸上吗? 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朕对你们这些人竟能窃居高位的现实,感到非常担忧啊。你们一个个的,要是全都这么有样学样,朕将来得无耻到什么程度,才能超过你们?! 林淼和帅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说了下接下来可能会安排的电视剧项目、电影项目、做音乐专辑、开演唱会、上电视节目等等事宜,说得帅波差点想给林淼跪下。 林淼的大饼连画了将近两个小时,说得自己都累了,瞌睡不断。 晓晓则是已然靠在了林淼的怀里,需要林淼不断地喊她,才能勉强撑住。如是这般熬到12点25分,林淼和晓晓终于又一次上了台,眼珠子发直还要假笑着陪唱。 一曲终了,信号一断,全场顿时长舒一口气。 耿斌熬夜成习惯,精力旺盛,跟剩下的主要演员们一一握手道别。但其实真正的语言类节目的大牌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剩下来唱歌的歌手,咖位上其实和演员没法比。 仔细想想就知道,歌手在电视上露脸的时间顶多五分钟,而演电视剧的,哪怕是配角,每天晚上也能出镜半个小时。至于市面上磁带卖得好的成名歌手,那总共才几个啊? 能让老百姓记住名字的才叫腕儿。 那些一年才能露脸一次,光“看着面熟”但连名字都没办法让人记住的歌手,又或者歌红了人却没红的,这些人就算年年上春晚,可本质上也还只停留在“中等角色”的档次。 林淼和晓晓跟着一群中等角色出了演播室大厅。 理论上讲,今天出了这道门,他和晓晓还有帅波,也就勉强能算演艺界的中等角色了。 不过淼爷从来志不在此,帅波说自己再也不来了,那是纯属贱人瞎矫情,林淼说不想来,那是绝对真心实意。为防再被春晚邀请,林淼已经在心中发下毒誓,以后再抛头露面干下九流戏子的活儿,他将来就进不去八字头的山,对人生志向远大的淼爷而言,这个毒誓,真的已经很毒很毒了,仅次于断子绝孙和家破人亡。 疲惫至极地出了大楼,林淼婉拒了帅波请宵夜的邀请,直接去了停车场。 二十分钟后,张开把林淼送到羊皮胡同,任务便完成了。他要坐明天的飞机回家过年,林淼和晓晓则交给了徐毅光,这趟京城之行,总算圆满落幕。 比张开闪得更早的则是关秀秀,今天早上就回了沪城,挥一挥衣袖,走得十分潇洒。 林淼得知后,颇有些为关秀秀感到惋惜。 有些技术级别很高的人之所以发不了财、出不了名、办不成大事,说到底还是眼界太小、目光太浅、视野高度不够,遇上机会轻易错过,以后再想来投靠,那就不可能了。 毕竟如果天源文化真能把周董挖来的话,还要个鸡毛的音乐总监…… 公司直接对半分了好吧! 脑子里满是浆糊地想着春晚之后要办的许多事情,林淼和晓晓在四面八方的灯光映照下,手牵手走入碎纸满地、硝烟弥漫的巷子,在贴着春联的院子门前,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儿,一个口是心非的小萝莉就从屋里飞奔出来,开了门就把林淼摁在怀里,学大人的口气喊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过去找你了,以后不许这么晚回家了,担心死我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真相》出版 东瓯市的老话说,除夕吃,正月睡,可林淼除夕夜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到了正月初一早上,睡眠质量也很堪忧。大清晨七点开始,胡同里就鞭炮声不止,林淼被吵醒后,除了忍不住给若干年后京城禁放鞭炮的政策点赞,心里还有点大战之后的空落落。 台上五分钟,台下折腾半年,就为了让亿万人全力关注那么一会儿,就几乎抽干了他的精气神,何止是消耗元气,简直就是透支生命…… 发呆了没一会儿,房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了进来。同样被吵醒的小萝莉穿得很单薄,嘻嘻哈哈很欢乐地钻进林淼的被窝,抱住林淼就哼哼,说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比较暖和。 林淼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被小萝莉搂进怀里,身心一下子松弛下来,外头的鞭炮声也不当回事了,没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一起沉沉睡了过去。过了片刻,秦晚秋暗戳戳开门看了眼,见这回两个人的姿势很干净,纯洁得天真无邪,总算松一口气,又退了出去。 一觉睡到大中午接近12点,林淼起床吃过饭后,便带着晓晓,在小萝莉幽怨的目光中,招呼上徐毅光,三人一起出了门。正月初一,照理说应该去长辈家问个好,不过林淼家的长辈要么都已经挂了,要么就是不值得特意跑过去问好,仅剩下一个外婆,这会儿又远在东瓯市;而师父郭鹤龄虽然稍微离得近些,但并不用林淼过去,想来这个时节,师父家里定然是人满为患,连貌美小保姆小美姑娘都要各种端茶倒水忙得飞起,肯定没工夫照顾他的…… 这么思来想去,离京之前,林淼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魏军那边了。 林淼没带秘书在身边,小孩子单独出门又不安全,自然只能叫徐毅光陪着,说实话稍微有点尬,但实在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反过来让魏军到羊皮胡同给他这个小师弟请安。 魏军就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距离社科局很近。出租车开了不到20分钟就到,片刻后找到家门,魏军的老婆开了门,家里头人也不少。众人见到林淼和晓晓这俩昨晚一夜成名的童星,不由得一阵欢呼,再然后,就是各种求签名,各种确认林淼就是《寻仙》作者的必答题,还有拉着晓晓不住夸小姑娘真漂亮的各种好话,搞得晓晓很是招架不住。 闲聊了一会儿,魏军带着林淼进了书店,把打印好的《真相》初稿交给林淼看了下。林淼掂量着那份厚厚的稿件,心道老魏不愧是社科局副局长的存在,光特么序言就写了两万字。 后面补充的内容,更是从原始社会部落的采集狩猎生产方式开始说起,讨论人类个体的信息交流,何以从准确直白向弯弯绕绕过度,随着部落壮大和人口增加所逐渐形成的部落和城邦权力交接制度的建立,相伴形成的社会公序良俗、道德规范、法律体系、政治体制,其日渐充盈、分化、完善、保守、分解、改进、再次完善的过程,又为语言信息传递的“扭曲化”带来了什么。空间上从西方说到东方,小的方面,从生产力进步、生产方式变化聊到生活方式的变化,大的方面,从文明与文明之间的“观念冲突”聊到国与国之间的“真相”争夺口水战,并由此延伸出为抢夺话语权而发起的几次中世纪的野蛮战争。 林淼捧着那稿子看了足足两个小时,看完之后越发显得没文化,只会喊我草。 魏军还意犹未尽,很遗憾道“你这个论题的切入点,确实是很不错的。题目起得很有意思,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展开来往更高的格局讲,中国人在谈论美国的人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美国人在说中国人的时候,向我们传递的又是什么信息?这种信息传递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说实话,相当有启发性。 我给这本书写序言的时候就想到,能不能让我的博士生做一下这方面的文章,弄出来后应该是挺有价值的,是对国内某些偏修正主义思想的当头棒喝一记警钟啊。不过你既然要用,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这个东西我已经发到寻院长的电子邮箱里了,他说三天之内给我回信,到时候我把所有的文章和材料一起发给你,你自己再看一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和修改的地方。” 林淼都听哭了。 他原本只是想骂一骂那些红眼病,结果到了魏军这儿,直接就成了家国天下和世界格局…… 林淼不禁深深地为自己的小市民low逼心态,感到在师兄面前抬不起头来。 思想觉悟之低,太特么拖师门的后腿了…… “对了,这篇文章要让你来写,你打算往哪个方向写啊?”魏军忽然又问林淼。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闲言碎语小到个人,本质上的目的是损人利己,这种利己,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放大到集体、民族、国家的层面上,道理肯定也是相通的。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弄死别人对自己有好处,那在弄死别人的过程中,只要竖起一干正义的大旗,通过道德口号和自说自话,就能掩盖掉暴行后背的血腥、残忍和野蛮。 只要拳头够大,不但没人敢跳出来指摘这些口号是谎言,相反还能拉拢不少原本中立的人,也参与进这种暴行中,裹挟最多的人来分一杯羹,以反过来稳固这种话语环境。 具体到美国这个国家,无非就是利益驱动、谎言开道、子弹杀人,所以美国人在谈论我们的时候,说白了,不论怎么说话,最终目的还是想要折损我们、消耗我们、削弱我们,一言以蔽之,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好话坏话,都不能当真,关键还要看我们是否能获得实际利益,又是否被侵犯了利益。这就是真相。” 魏军听完,仔细思考了片刻,拍了拍林淼的肩膀,看起来表情很欣慰。 下午四点多,婉拒了魏军全家让自己留下来吃晚饭的盛情邀请,林淼带着被夸得心情很愉悦的晓晓回到了羊皮胡同。 随后三天,东瓯市那边对林淼一催再催,让林淼赶紧带晓晓回家,接受各路媒体的采访,林淼却岿然不动,一边每天继续自己的复习计划,一边抽空给羊皮胡同的家里买了架钢琴,正北面的主楼放不下了,就放进了西面的小楼里。这样晓晓往后再上春晚,直接把老师叫到家里来就能练琴了,多数时间晓晓不在的时候,洛漓也可以随便玩玩,把她丢掉的技术捡起来。 三天之后,荀建祥终于完成了他答应的序言。字数不多,才五千多字,写得精炼,但思路上基本和魏军的一以贯之,可见都是一个学派的,师出同源。 林淼把整整二十万字文稿,通过刚刚流行起来的电子邮件发给了丁少仪,并交代丁少仪出两个版本一个是拿来给市场看的“情绪发泄版”,一个是把三个人写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全部印出来的“严肃说教版”。书的标题都一样,但前者的作者署名顺序是林淼、魏军,后者的作者署名则反过来,写魏军、林淼。 丁少仪等这本书已经等了三个月,收到邮件后,迫不及待地当天就让出版社的编辑回单位加班,只等两三天内校检完毕,就马上出版上市。趁着《寻仙》和春晚的热度,以及林淼本身的话题性,她很是期待这本书能卖出一个好销量——《寻仙》红归红,但总不能一直吃一本书的老本,出版社的业绩,还是得百花齐放才好。所以不论是站在文化学者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出版社当家人的角度上,她都没有理由不在乎林淼这部处女作的成绩。 处理完最后的一点杂事,到了2月23日大年初五,眼见着离新学期都只有三四天了,林淼终于不得不和小萝莉道别,踏上返回东瓯市的归途。 这天早上,小萝莉站在院子门口,拉着林淼依依不舍,哭倒是没哭,就是话多得收不住“你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像我一样每顿吃两碗饭才能长得快,虽然不管你长得高不高我都照样喜欢你,可我还是想你能变高一点,这样我们出去逛街的时候别人才不会把你当成我弟弟。 如果有别的女孩子给你写情书,你最好拆都不要拆就扔掉,这样她们才会死心了,不然她们要是发现已经看过信了,就会默认你已经给了她们机会,她们就是贪图你的名气,不像我,我就是单纯喜欢你,你要是变心了,下次就不要来找我了,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 你想我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然憋在心里很难受的,你送给我的那些纸星星我都舍不得拆了,看你每天那么忙,折纸星星那么花时间,我每拆一个就好心疼你,所以还是你给我打电话吧,最好是在我上课的时候打到我们学校里来,我们学校传达室的电话号码是……呜呜呜呜……” 秦晚秋在左邻右舍的强力围观下,忍无可忍地捂住了洛漓的嘴。 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没羞没臊的闺女呢…… 太特么羞耻了…… “放心吧,下学期比赛很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这边参加什么比赛的全国决赛了。你好好上学,跟同学打架的时候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给妈妈添乱,现在天气还冷,睡觉要盖好被子,小心不要感冒着凉了。我走了啊……”林淼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抱了抱小萝莉,可惜矮了快一个头,只能抱到胸口,根本抱不出小情侣离别的感觉。 秦晚秋拉着洛漓,把林淼、晓晓和徐毅光送出巷子,望夫石一样目送三人上了出租车。 上车之后,林淼和徐毅光双双叹了口气。 开车的司机见状一笑,呵呵问道“老兄,跟老婆吵架了?” 徐毅光闭口不语。 林淼幽幽一叹“唉,爱情啊……” 一整车人“……” 第六百九十九章 感动得哭了 出租车快到机场的时候,林淼突然想件挺重要的事情,紧急让司机师傅掉转了车头。 半小时后,车子在距离央视大楼不远的某文化艺术团职工大院外停下。林淼拉着晓晓,挨家挨户问到门牌号,几分钟后,终于摸到了冯想你家门口。前些天光顾着自己的事情,差点把晓晓的师父给忘了。接下来这一年,林淼料想晓晓也来不了京城几次,所以回东瓯市之前,很有必要过来走一趟。一是补个拜年的礼节,二来也是郑重地道个别。 到了年初五,冯想你还没到上班的时候,走穴也不急于一时,恰巧今天家里没客人,出来开了房门,乍一见到林淼和晓晓带着个浓眉大眼的高大中年帅哥站在门口,他先是意外,然后便是惊喜。小冯同志热情请三人进了屋,坐下来大概聊了半个小时。 林淼替晓晓给冯想你包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千把块钱,冯想你也不能光进不出,但家里条件毕竟不富裕,便左手倒右手,乾坤大挪移地拿出收款中的一半,给晓晓包了个半大的。 这让林淼不由得想起来,自己貌似忘了给小萝莉发压岁钱…… 一番折腾下来,再从冯想你家出来,已经临近早上10点了。 不过三个人都没行李,轻装上阵,也不觉得赶路有多麻烦。 重新叫了出租车,赶到机场,时间依然刚好。11点半飞机从京城起飞,下午3点半三人便下了飞机。走出机场通道,通道外不出意料的一片热烈欢迎。 横幅巨大,记者很多,欢迎人群有一大堆,并且又有俩浓妆艳抹的小学生献花。 其中一位林淼仔细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陈雅静这姑娘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为了蹭这点热度,居然不惜把自己的脸化成猴子屁股,还是成年老猴子的屁股。 舟车劳顿的林淼接了鲜花,强打精神接受了一波采访,随后便坐上前来接儿子的老林的车子,一路直奔西城街去。林淼和晓晓互相抵着脑袋,半睡半醒回到家。到了小区,小区大门口都挂着欢迎横幅,写着“热烈祝贺林淼和林晓小朋友春晚演出圆满顺利”几个字。林淼从车里下来,微微松了口气,不想等上了楼,家里居然还有一大波人等着撸娃。 但林淼实在是累得想吐了,直接拉上晓晓上了六楼,二话不说就锁了房门要休息。 这尼玛刚下飞机就接待两拨人,谁特么顶得住? 身为一个八岁的小孩,该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绝对不能忍着。 更关键是,自己又不靠这群人吃饭,有什么脸是不能甩的? 晓晓回到刚装修好的屋子,精神头倒上来不少,略有点兴奋地来回跑了一圈,看到她自己的新房间后,满心欢喜地问林淼道:“淼淼,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吗?” “嗯。”林淼点点头,走到晓晓房间门口,朝里面看了眼。 房间布置得和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各种少女的粉红色,一看就知道是江萍亲自动手弄的,只是书桌上少了台电脑,显得清爽了不少。 晓晓又走过来,拉住林淼的胳膊,小心翼翼道:“淼淼,我晚上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林淼问道:“为什么?” 晓晓道:“这里太空了,一个人睡好怕……” “嗯……”林淼犹豫了下,“先陪你睡一个星期,慢慢习惯了再分开来睡好不好?” “嗯!”晓晓很高兴地点点头。 林淼暗暗想着,家里是不是可以养只宠物了,比方说老林特别痛恨的猫…… 从京里回家第一天,林淼替自己和晓晓推掉了所有的饭局,晚上随便在家里吃了点,8点左右就拉着晓晓上了楼,洗过澡后,早早就睡下。 等到次日养足精神,因为实在经不住东瓯电视台的软磨硬泡,姐弟俩去了趟电视台,录了个节目,聊了一下午关于春晚演出的废话。等到晚上回来,又是不知道哪门子的饭局。 忙碌的日子连轴转了好几天,林淼甚至连刷题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不是在路上,就是在扯蛋,但又不能不去,因为都是市里或者区里各文化相关单位的邀请。 如是到了开学前一天,本想稍微喘口气的林淼,又接到了丁少仪的电话。 《红苗》要出第一期了,需要林淼过去用个印 市少先总队和《红苗》编辑部的公章,林淼一直带在自己身上,就算是丁少仪他们,也不能背着林淼去重新私刻一个,不然以后除了篓子,背黑锅的肯定不会是林淼这个八岁小孩。 想活得稍微轻松一点而不能的林淼,只能一个电话,把黄清清叫了过来。 早上九点多,黄清清骑着她新买的电动小宝驴到了林淼家楼下,先把不详小钢弩还给嗜血小老板,然后便冒着初春的寒风,一路心情愉悦地把林淼送到了出版社大楼。 她今年算是过了个大肥年,因为只给林淼打工半个月就拿了三个月的工资,怀揣巨款的她简直是走到哪儿就买到哪儿,买到哪儿就吃到哪儿,潇洒得不得了,连体重都蹭蹭长了好几斤,原本挺显瘦的脸,眼见着就变圆了。 “注意减肥啊,变胖了我就不要你了。”走进楼里,林淼给天源文化的正式二号员工下达了新的任务老狄、帅波和冯大导都是签约艺人,身份上更倾向于合伙人。 黄清清听林淼说她胖,又烦又焦躁,不住喊道:“知道知道知道,烦死!” 林淼没继续打击她,走进电梯,又问起了租办公楼的事情:“办公楼找到了吗?” “嗯。”黄清清道,“就在江海房开楼上,顶层,只租不卖,租金一年十五万,我付了三万块订金给那个房东。” 叮的一声,林淼走出电梯,数落黄清清道:“天底下没有不卖的房产,不卖就是嫌弃价格不行,你跟他说,一百五十万,一口价,看他怎么抬价。生意谈出来的,你不谈怎么成交啊?” 黄清清跟在林淼身后做鬼脸,基本还是拿林淼小孩,心想想暗暗嘀咕老板真烦,明天又有得忙了,也不知道买房子该怎么讨价还价,晚上回家得先请教一下爸妈。实在不行,就让在大学里教经济学的老爸亲自下场吧,他们学经济的,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几公里外,黄清清她爹突然觉得胸口不适,气息翻涌,有想吐血的感觉…… 林淼带着秘书,招摇走到丁少仪办公室的门口。 推门而入,丁少仪的小秘书不在,再走进内间,却见到了江晓红的老狄。林淼抬眼望去,只见老狄满脸憔悴,可神情却是无比的昂扬,眼中充满睥睨世界的豪情。 “老狄,你被人怎么了?需要我帮你报警吗?”林淼惊声问道。 老狄却嘴角一扬,带着几分收敛的得意道:“淼哥,幸不辱命,写完了。我这春节,每天写两万字,《寻仙》第一部,杀青。” “杀你妹妹哦!”林淼惊叫起来,“一天写两万字,你灌水灌出来的吗!” 江晓红却插嘴道:“质量不用担心,我昨天看了一晚上,相当好。” “好行吧。”老狄捋了下头发,写书写嗨了,人也跟着自恋起来,什么动作都敢做,看江晓红的眼神都直勾勾起来,“江科长,林淼都来了,咱们是不是先谈一下第二部的合同?” 江晓红转头看看林淼,林淼沉默了一下,摘下小书包递给黄清清,自己走到沙发旁坐下来,正色道:“你们想怎么算?” 丁少仪马上呵呵呵笑道:“有什么好算的啊,现在这样就挺好啊!” 林淼望向老狄:“狄老师想拿多少提成?” 老狄没直接说,却掰着指头算道:“我写这本书,价格是千字五百元,不算最前面的四万字,我这两个月,一共写了八十二万字,你们应该给我的稿费总共是四十一万,我现在拿到手是六万多。你们自己卖这本书呢,八万字一册,第一部前后加起来八十六万多字,差不多能出十一册,算少一点,也有十册。《寻仙》这几个月,第一册和第二册已经卖到快五百万册了,第三册过几天也要上市,一册定价20元,林淼每本提成两元,单前两册,林淼的稿费提成已经接近两千万,我没算错吧?” 我草! 林淼被老狄算得猛然心头一跳,惊愕望向丁少仪。 丁少仪的脸上似乎又喜又忧,可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林淼又问:“钱到账了吗?” 丁少仪道:“全国的钱汇总过来要一段时间,应该还要十来天才能到你账上。” 林淼默默捂住了胸口,直接对老狄道:“老狄,直说吧,你想要多少分成?” 老狄道:“我要求不高,百分之十就行。” 林淼看向丁少仪,丁少仪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老狄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不但是跟林淼摊牌,也是在跟丁少仪摊牌。 这么大一块肥肉,明明是他手把手做出来的,要是一口都不咬,就死守着他那千字五百的稿费,那就不是什么感恩、知足、不争了,那特么纯粹就是傻逼! 丁少仪想了想,却又把皮球提给了林淼,说道:“淼淼你觉得呢?” 林淼安静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觉得狄老师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不过这本书的版权在我手里,我只拿百分之二十,也非常合理,不单是合理,我觉得已经是……阿姨,你懂我意思吧?” 丁少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林淼的回答,其实是相当不给面子的。林淼说老狄拿百分之十,很合理,说他自己拿百分之二十,听他话里的意思,那都是委曲求全了。可他们两个人拿得越多,出版社能拿到的就越少。眼下这10、20的,可不是几万、几十万的问题,而是数以亿计啊! 但偏偏丁少仪还拿这俩货没什么办法。 老狄是林淼公司的人,只能给老林打工,她掌控不了;而林淼更是这本书的版权所有者,以前没路子,所以只能跟她合作,但现在《寻仙》爆红,林淼身后又有郭鹤龄,东瓯市文化出版社不愿意做的妥协,只要林淼放出风去,全国至少有几百家出版社抢破头愿意做! 细数一下自己手里的牌,她还能拿林淼怎么办? 拿停办《红苗》威胁小豆丁? 拉倒吧! 在几个亿的大生意面前,什么鬼的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苗都是狗屁! 相反为了留住这个小财神爷,她还得反过来尽可能讨好林淼,让他每天开开心心、舒舒服服的才行。不然万一哪天林淼一个不高兴,单方面宣布和出版社停止合作,直接来个鸡飞蛋打,到时候别说出版社还想再多挣几个亿几个亿的冥币都没门儿啊! 丁少仪沉默了大半天,开口道:“《寻仙》这样的,其实还是比较容易模仿的,咱们第一部能挣这么多钱,往后可能就不好说了。我看最多三个月,图书市场上就会出现差不多的作品,越往后写,咱们的利润越容易被摊薄。出版社的日子,其实也过得挺紧的……” 向来强势的丁少仪,在更强势的形势面前,张嘴就打起了悲情牌。 林淼听了,却完全无动于衷,还仿佛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来:“前天我在我师兄办公室里,把《真相》的稿子往东瓯市这边发,我师兄他跟我说,以后我要是在京城读书,这种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社科局自己就有出版社,出书什么的都挺方便。我就跟我师兄说,东瓯市这边,对我和我爸都有恩,做人呢,一定要知恩图报。再说跟东瓯市的人合作关系都那么熟了,随随便便就换地方,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林淼这番话,落在丁少仪耳朵里,句句都是绵里藏针。 这哪儿是什么知恩图报,摆明了就是威胁啊! 老丁憋不住了,先退一步道:“狄老师这百分之十的提成,可以出版社这边负责。” 老狄面露微笑,然后这逼也是鬼得很,知道林淼和丁少仪还要扯上一阵,马上就识趣道:“谢谢丁主任,那我家里还有点事情,待会儿还要去乡下吃饭,我就先走了啊。” “好。”丁少仪面带微笑,对江晓红道,“晓红,送一下狄老师。” “好。”江晓红对立马就要变成千万富翁的老狄客客气气,满脸春风拂面的微笑,“狄老师……” 两个人没多余的话,径直出了办公室。 林淼转头看看黄清清,也来了句:“清清,帮我下楼买瓶牛奶。” 黄清清问道:“要哪种?” 林淼道:“玻璃瓶装的,热的。” “真麻烦……”黄清清嘀咕着,快步跑了出去,喊江晓红道,“江科长!等我一下!别关电梯!” 小字辈的人物全都走了个干净。 林淼和丁少仪对视一眼,直奔主题:“我七你三,出版社拿百分之三十的渠道运营费,老狄那份我包了。” “淼淼,你这是要逼死阿姨啊!” “在商言商。” “我跳楼死给你看信不信?” “阿姨,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要死要活,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你死了换小红姐姐来谈,我能谈到八二开。” “淼淼,阿姨对你不好吗?” “好啊,所以才给你留百分之三十啊,不然谁家的钱这么好挣?再说第一部的钱,几乎全都被你吃下去了,十册书,卖五千万册!成本几乎摊到能忽略不计!一册定价二十块钱!我随随便便掐指一算,这里头就是十个亿啊!不是一亿!是!十!个!亿!啊!” 林淼盯着丁少仪,飞快说道:“等《寻仙》第二部出来,每本能卖到三百万册就不错了!咱们现在写《寻仙》,外头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在写《寻魔》、《寻神》、《寻人》、《寻狗》了呢!书的销量只会一年比一年低,生意只会一年比一年难做,现在趁着这股热劲儿,趁着老狄还没把自己写到猝死,我再不抓紧点把这个一锤子买卖做了,我现在给你机会一年挣十个亿,将来谁给我机会一年挣十个亿!?挣钱的事情,只有眼前,没有以后!三七开,爱要不要!我去找我师兄合作,一九开我都能谈下来!” 丁少仪想了想,道:“不可能,一九开利润太低了,你吹牛逼。” “对啊,我就是吹牛逼!”林淼坦然承认,又换了个口吻道,“阿姨,《寻仙》是一锤子买卖,咱们往后的日子,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能细水长流的嘛……” 丁少仪笑道:“细水长流个屁,我再过三年退休,你再过三年还在不在东瓯市都不一定了。让你挣完这十个亿,你这辈子还用干别的?” 林淼正色道:“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一个八岁小孩,身上揣着十个亿现金,我要是敢存在银行里什么都不干,分分钟能有人来要我的命,你以为我这钱挣得轻松吗?” 丁少仪脸一板:“百分之五十!我再替你包销一百万册《真相》,以后每年再加印五十万册,印到我退休为止。你接下来再有别的书,也按这个数量来,定价提成25!” 林淼呵呵一笑:“一百万册算什么包销?” 丁少仪一咬牙:“一百五十万册!” 林淼一瞪眼:“一口价,第二部《寻仙》最多给你百分之四十的提成!我的书你每年包销两百万册,提成30!你再还一口价试试,我现在就给我师兄打电话!” 丁少仪闻言,满脸怒不可遏,突然一拍桌。 林淼被吓住了,弱弱问道:“你想干嘛?……” 丁少仪黑着脸坐了下来,然后抽了张纸巾,低头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办公桌后,响起了低声的抽泣。 林淼愣住了。 她居然,感动得哭了…… 第七百章 《红苗》与霸道总裁 “姨姨,别哭了,乖……” “你闭嘴!” 黄清清拎着牛奶回来时,奶瓶差点没脱手掉到地上。她分明看到丁少仪在哭,还貌似在跟小奶娃拗脾气,场面一度相当尴尬。但好在本该把老狄送到楼下就回来,可今天却愣是把老狄一路送到公交车站,目送老狄上车后才转身返回的江晓红,这时也跟着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拉着黄清清先出了办公室,然后在8楼的少先队队部办公室里等了二十来分钟,便等到小豆丁叹着气回来,一副“我劝阿姨劝得好辛苦,但总算哄住了”的表情。 江晓红自然不会多问什么,不过黄清清就憋不住了,不住跟林淼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林淼掐头去尾省略了过程,只说自己和少仪阿姨在合作细节上产生了些许观点上的冲突,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江晓红立马就搞懂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淼随即又转移焦点,说起老狄的不厚道。想要分成这种事,完全可以私底下谈的嘛,结果被他这么一弄,搞得如此剑拔弩张,挑动旁人情绪,不然的话,少仪阿姨怎么会崩溃痛哭? 这一切全都是老狄的错!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答应老狄10的分成要求,往下压一压,完全可以只给5的嘛!就算他不乐意又能怎么样?要知道《寻仙》第一部,自己也才只拿10的提成而已,20只是《寻仙》红了之后,丁少仪口头上答应的所有款项到账后的补充分红而已。 想想看就凭《寻仙》现在的热度,5就是每本书提成一块钱,如果还能每册都卖出500万册,一年卖它个十册,老狄岂不是一年就能挣个五六千万?!身为一个签了十年卖身契的男人,这尼玛要还想玩消极怠工,非暴力不合作的话,最后损失的人还不是他自己? 半毛钱都不拿和认真打工每年“只拿”五六千万,这种选择题,就算随便从海里捞只章鱼过来选,章鱼都不可能选错啊! “悔恨啊……”林淼坐在队部办公室里,为自己的经验不足,发出了深深的叹息,随即又补充道,“不过还好字还没签,还有反悔的余地。” 江晓红马上道:“淼淼,你不是出尔反尔吗?” 林淼盯着江晓红看了十几秒,猛一拍桌:“你想泡老狄对不对!?” 江晓红顿时心里一慌,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没有!你别胡说!” 林淼贱笑起来:“咩哈哈哈哈,小红啊小红,你也有今天啊?上上个月我撮合你们两个你说不要,现在又自己主动贴上去,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江晓红被林淼说得脸一红,心虚道:“说我干嘛?你自己说话不算数,有意思吗?” 林淼正色道:“当然有意思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能不明白口头答应是口头答应,白纸黑字是白纸黑字的道理?口头上就是确定一个意向,签字了再算数嘛!” 江晓红听完愣了半天,突然大叫起来:“你哪里成年了!你有身份证吗!?” 林淼被江晓红一吼,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小红姐姐,你变了,你吼我……” 江晓红:“……” 黄清清:“……” 大清早过来就跟丁少仪撕了一通,撕完后林淼连自己到底是过来干嘛的都忘了。坐在队部会议室里扯了半天,江晓红才想起来,今天叫林淼过来,是让林淼给将第一期《红苗》交付刊印的单子盖章。林淼从江晓红手里拿到排版完毕的第一期《红苗》样稿,仔细翻看了一下。 这本倾注了林淼不少心血的周刊,样式和市面上的周刊大同小异,但纸张质量更好,全本彩色胶印,一本总数60页,算上人工、制作、材料,按5分钱一页来算,60页的成本就是足足三块钱。而这样的杂志,接下来每周要免费刊印十万本左右。一个月下来,成本就是120万。所以丁少仪同志,这是脑子被驴踢了? 林淼很是有些疑惑丁少仪为什么把《红苗》的规格做得如此高,再认真一瞧里面的内容,顿时恍然大悟。只见这本杂志,是文章与广告相连,单数页全都是字体极小的小学生和中学生投稿,双数页则全都是商家广告,文具、玩具、体育用品、儿童服装、各类习题、儿童畅销书,卖什么的都有,但共同点是市场定位极其准确,完全就是针对中小学生和中小学生的爹妈所投放。而且更可怕的是,三十页的广告内容中,居然没有一家是类型重复的! “狗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广告赞助?!”林淼惊声问江晓红道。 江晓红解释道:“全市都知道你是《红苗》的总编嘛,你上了春晚红了,这些人就全都找过来了啊。丁主任是跟他们签了字的,这期广告登完后,你接下来还要和你姐姐帮他们做宣传才行,不然广告费就只给三分之一。” 林淼问道:“三分之一的广告赞助,能覆盖成本吗?” 江晓红回答道:“应该还能稍微赚一点吧。” 林淼果断道:“好的,那请你帮我转告那些打广告的,爷是接班人,只接班,不接客,让他们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去。” 江晓红道:“真要这么说?” 林淼道:“措辞上可以再委婉一些,如果能多骗点钱回来,收益你们六,我们四。” 江晓红疑惑道:“你算那边的‘我们’?” 林淼朝黄清清勾勾手指:“清清,把我的政治装备拿出来。” 黄清清一愣:“什么装备?” 林淼暴躁道:“红领巾和三道杠啊!” “行了,行了,行了,不用拿出来了。”江晓红赶紧打住。 林淼笑道:“这就对了嘛,我怎么说也是代表组织来工作的,怎么能不为组织着想呢?” 江晓红哭笑不得地无语道:“你到底在图什么啊?” 林淼想了想,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图什么,可能只是纯粹想为祖国母亲多做点贡献吧。” 江晓红和黄清清双双陷入了沉默。 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孽障是怎么被教育出来的,林老师怎么看都不像是制作方啊…… 林淼没急着用印,继续翻着《红苗》,一篇一篇几秒钟扫下来,看了十几分钟,终于认认真真翻到倒数第四页,然后便看到了《猎魔笔记》的第一章。 猎魔笔记的试水首发,就登在《红苗》上了。 “一口气写了四页这么多啊……”林淼有些意外道。 却听江晓红吐槽道:“也就这一期四页,以后就不好说了。听说这个人写得很慢很慢,一天状态好,也就写一千来字,状态不好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一章两千字的话,每星期他能提供两章就算不错了,幸好我们不愁收不到稿子,现在收稿室里已经堆了一大堆孩子的投稿了,他就算每星期只能交一章,《红苗》排版也能应付过去,不过《猎魔笔记》想凑够八万字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了,我们至少也得等上两三个月。” 林淼指着上面华仔的名字道:“他不是学生吗?怎么写那么慢?” “学生才写得慢嘛。”江晓红道,“这么说也是沪旦大学的高材生,每天要上课、要听个讲座、运动运动、谈个恋爱什么的,不都得时间啊。再说你给他开价那么高,千字三百块,他们在学校里混,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也就三百块,一周写两千字,生活就爽得冒烟了,哪儿还有动力努力拼搏奋斗?再说你还给他提成,5啊!万一书卖火了,你说还不原地活活懒死?” 林淼皱眉道:“这么说……我可能间接残害了一个有志青年?” 黄清清幽幽叹道:“我也好想被残害……” “是吗?”林淼望向黄清清,上下打量了几番,说道,“清清姑娘,我突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跟你探讨一下。霸道总裁爱上我,这七个字能理解吗?” 黄清清摇摇头。 林淼道:“那你就想像一下,有天你被我炒鱿鱼了,很无奈只能另外去找工作,结果刚投了简历,马上就有了回音。可是你在去新单位面试的路上,却因为做好事迟到了,还差点被车撞。差点撞到你的是最新款的奔驰,奔驰上下来一个男人,身高腿长皮肤好,气质霸道长得帅,你几乎第一眼就被他迷住了,但是你矜持,你不说。那个男人发现你是在扶老奶奶过马路,就原谅了你,还把你一路送到公司。到地方之后,他就告诉你,你被录用了。因为他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他名字叫江洋,那叫公司叫江海房开……” “等下。”黄清清又兴奋又嫌弃道,“最后那句删掉,接下来的我自己编。” “对嘛,做工作,就该这么有积极性才是啊。等办公室弄好了,以后你就自觉点每天按时去上班,别搞得跟无业游民一样,我也是花钱雇你来的。”林淼认真说着,然后突然就话锋一转,“还有,你刚才是看不起我舅舅吗?我舅妈都怀孕了!” 黄清清心说就你舅妈肯定是被下了药,所以不得不从,然后装聋作哑不回答。 林淼不跟清清小姑娘一般见识,从小书包里拿出公章,在单子上一敲。江晓红见林总算放行了,微微松口气,心里又想着林淼刚才说的霸道总裁,突然也好想自己回去写个两笔。 如果写不出来,还可以找老狄代笔…… 第七百零一章 惊悚报道 寒假的最后两日,林淼和晓晓结结实实地休息了48个小时,什么地方都没去,甚至连卷子都不做,两个人窝在家里,足足拆了两天的包装,去年11月份收到的装了他家两个房间的生日礼物,一份份全都打开,然分门别类地拿进储藏室或者各自的房间。 一直拆到第二天晚上,晓晓的房间里明显拥挤了许多,各种洋娃娃多得简直快没地方放,幸好林淼送她的全套美少女战士扔在京城羊皮胡同了,不然估计只能扔床底。 江萍把晓晓拆出来的几个巨大的绒毛玩具打包塞进洗衣机里处理,洗破一个,搞得洗衣机里满是棉花,被老林训斥几句后,两个人又吵了一架。看样子应该是恢复关系了,不过显然老林还暂时处于理亏状态,不敢和江萍吵得太深入。 等老林黑着脸回房间后,林淼总算有空拉着江萍问情况,江萍跟高兴地告诉林淼,你爸给老娘跪下了,痛哭流涕,泪流满面,林淼很怀疑江萍这话的真实性,讲道理老林这么爱面子的人,顶多就是道歉的时候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然后稍微红了下眼眶,然后到江萍嘴里,就成了“你爸哭得死去活来求原谅”。不过林淼也不揭穿,就顺着江萍的意思假装接受她的一面之词,否则如果江萍脑子一抽,非要拉老林来对峙,妈的这日子就又没法过了。 老林和江萍和好,总归是不幸中的幸事,但在林淼看来,也算意料之中。 毕竟实话实说,江萍做人是没有什么原则可言的,这一年的变化,无非是兜里钱多了之后,能把腰杆挺直,所以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表面上看着脑子清楚了不少。但骨子里,她还是常规性立场不分,是非不明,做事说话纯粹由着性子来。因此只要老林稍微服个软,她就立马把什么委屈啊、屈辱啊、尊严啊全都扔去了脑后,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林淼本着爹妈的日子只要还能过,那就凑合着过的原则,小心翼翼地没再去触碰这个话题,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舒舒服服地休息完最后两天,到底次日,便是新学期。 江萍起了个大早,上楼给林淼和晓晓检查穿衣服的情况。明明是孩子开学,她却比孩子还兴奋。晓晓逆来顺受,里里外外强行被江萍套上了七件,看得林淼在心里暗下毒誓,将来有了孩子,必要远离江萍百八公里过日子,不然怕自己分分钟就会联想起老舍某篇小说里那位连续弄死几个孙子的富家婆婆,心里阴影实在太大。 然后一边想,一边不抵抗地被江萍套上了八件…… 理由是他穿的某件只有晓晓那件的一半厚,所以必须加量。 林淼不想上学的第一天就跟没理也要闹三分的江萍吵架,跟晓晓互换眼色,双双忍了下来。片刻之后,全家出了门,老林直接带着晓晓,开车去了百里坊小学,反正晓晓不喜欢在街道食堂吃早饭,还是路上买的面包、蛋糕、牛奶之类的东西比较对她的胃口。 不挑食的林淼,则跟着江萍去了街道。许久没来食堂蹭饭,林淼刚一上楼,食堂四周便掌声和欢呼一片,江萍在同事们不要钱的恭维中,哦嚯嚯嚯地笑了半天。 林淼对江萍无话可说,自己去排队打了碗面条,坐下来没吃几口,身边就多了根竹竿。 “淼哥,好久不见。”许风帆坐下来,很认生的样子招呼道。 林淼看帆哥一眼,淡淡道“不要睁眼说瞎话,我哪天没没上电视和报纸?别搞得才过了一个寒假就跟过了半辈子一样,我还是我,是夜空中最闪亮夺目的那颗烟火。你要是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你对我的崇拜之情,跪下来磕头就可以了,我不拦你。” 许风帆默然几秒,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滚。” 初春的空气凛冽而清新,吃过早饭,好像真的很久没和许风帆一起上过学的林淼,新学期头一天步行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满心感触。 穿过湖滨路的产业园区,眺望对面,观音庙巷的一整片地外围,已经被围上了围墙。 据江洋说是要建一个名为文化中心(貌似只有一两栋大楼用来当写字楼和展厅之类的设施),实为大型购物中心(真的很大,占了该地块的三分之一)和居民住宅区(这才是这本开发真正的利润所在)的产业园配套区域,名为产业园三期工程,但事实上跟产业园之间只有一条小路相连,唯一对产业园起到的作用,可能就是为将来出入产业园提供了停车上的便捷,勉强也算是用发展的眼光搞建设了…… 走过湖滨路,来到蛟龙巷,蛟龙巷比观音庙巷还要面目全非。 所有的房子被推平后,整条光秃秃的蛟龙巷,就仿佛成了伸入瓯城区的一条河堤。 然后不知道那个人才想出的方案,居然还从瓯城湖引水,挖了条人工河出来,继续往前推进了几百米,一直推进到了市府路路口,然后又拐了个弯回头,最后通过路面下的暗沟,让湖水重新流回瓯城湖,成功把蛟龙巷做成了一条龙的形状。 而东瓯市传统文化中心的龙头,就是四中。 还有距离四中不远处的管委会大楼,则可视为蛟龙吐珠的那颗“珠”。 四中的校长对此意外收获感到相当满意。 隔湖不远处的东瓯中学,则相当理性地表示了呵呵。 蛟龙巷两侧的店铺,已经开始搭建,但为了不影响四中学生上学,施工时间全都放在晚上5点到凌晨12点,搞得江洋几乎日夜颠倒。 林淼站在龙头中学门口,扫了眼这条曾经花了二十多年都没拆掉的路,对许风帆感慨道“帆哥,你想没想过,其实很多别的东西,也是这个形状……” 许风帆知道林淼想说什么,立马狂躁道“算我求你,刚吃完饭,就别说这种话了行吗?” 不想这刚说完这话,就有一群四中的孩子从蛟龙巷另一头冲上来,各个放声大喊—— “我草!这坨屎好长!” “四中就是!” “以后就是中学了!” 走边上路过的四中校长闻言,瞬间脸都绿了…… 林淼冷嘲一声没文化,转头就往学校里去。 许风帆跟在淼爷身后反嘲讽道“你不是也想说这个吗?” 林淼却严肃道“你心中有屎,看万物皆是屎。而我心中有远大的理想,看那条长长的路就想起我三道杠臂章上面三个少先队火炬的标志,长长的粗粗的头很大的一根,难道不像吗?” 许风帆尖叫起来“像个鬼啊!哪里像了!” “没远大理想的人,都觉得不像。”林淼随手拉过不声不响跟在身边的姜何川问道,“川哥,作为一个和我一样有理想的优秀少年,你说像不像?” 姜何川根本不知道林淼在说个毛,但还是果断一点头“像,淼爷说像就像,坚决拥护!” 林淼望向许风帆,指了指姜何川“帆哥,看到没,这就叫觉悟。以后我在二楼读书,就没那么多时间教你做人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多跟川哥学习如何向优秀的人的靠拢,虽然追上我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坚持不懈,人生总会有奇迹的,不要放弃。” 许风帆道“你确定你等下不会被新同学打死?” 林淼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试一下。” 三个人进了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便在楼梯口分别。 林淼背着书包上了二楼,到了新教室,教室里已然坐了大半的人。 见到林淼进来,满屋子师兄师姐还是很友善的,纷纷面露微笑。 林淼径直走到讲台上,先给所有人鞠一躬,然后直起身子就开始逼逼“各位前师兄和前师姐新年好,如大家所见,既然我又跳级上来了,那咱们以后就是同年了。我说又的意思,不是想向大家炫耀什么,只是纯粹的说明一下客观情况。还有同年的意思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将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起努力奋斗,向同一个目标发起挑战。然后我会在一百多天后达成目标,而你们却只能跟在我后面吃屁……” “闭嘴!”陈渔站起来跑上去,抱起仿佛衣服比人还重的林淼,哼哧哼哧跑到教室后最后排放下,捏住林淼的脸道,“我们班早上7点10分之后,除了讲题,不许说别的话,知道了吗?” 林淼道“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就怕你,我不说话主要是为了顾全大局。” 陈渔笑了笑,摸摸林淼的头,坐回了前排。 教室马上又安静下来,所有人该做题的做题,该背书的背书,再有人进来,看到林淼也只是微微一笑。林淼感觉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化,无非换了个地方复习,名义上跳了一级。 关键是同学们还是那么友好,连个跳出来当反派的人没有。 生活缺乏戏剧冲突,无趣啊…… 一个白天毫无压力地做了四套题,又顺带跟初二的新老师们认识了一下。中午吃饭,下午吃点心,照样能跟楼下的同学们碰上,也不知道上楼是为了干嘛。 下午五点出头放了学,一整天没什么收获的林淼,毅然无视正月剃头可能会对江洋造成的严重物理杀伤,叫上黄清清,去了市府路上新开的理发店。 不想那个理发师见到林淼太过激动,手上微微出了点差错,就刮秃了林淼后脑勺上的一大片头发,最后迫于无奈,直接理了个光头。 晚上回到家,江萍和晓晓双双惊呆。 林淼倒是很淡定,盯着光溜溜冷飕飕的头,翘着二郎腿翻开一份《东瓯晚报》,一眼望去,又是关于他的新闻,标题却相当惊悚—— 《寻仙》销量火爆,小说作者林淼,或成我市首个亿万富翁。 第七百零二章 上门要饭 林淼突然有种被人拿狙击枪瞄准的危机感,小红点都已经瞄到他胸口的那种,他拿着报纸,无比认真地把那篇最多也就千把字的报道,前前后后看了三回,报道上所提到的《寻仙》的销量倒没什么问题,丁少仪为了做宣传,这方面数据根本就是完全向社会公开的,但其中关于林淼和出版社分成协议的内容,就相当让林淼皱眉头了。 文章中关于分成协议的部分,可谓数据详实,信息完整,不但提到林淼10的分成,还明确指出,就是按定价来分,而非更复杂的纯利润,让人一眼就能看懂甚至直接就能算出来,林淼到目前到底靠《寻仙》这本书挣了多少钱,想赖都赖不掉。 虽说这件事本身不存在什么问题,林淼自己也时不时找个人装个逼什么的,但问题在于,他自己跟人装逼,都那都是小范围的信息交流,也没人会闲得没事到处帮他做这种事的宣传,哪怕在别的酒桌上提一嘴,也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不至于引发什么社会轰动,带来什么麻烦。可现在这件事被登了报,那产生的社会影响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更让林淼感到糟心的是,这个分数数据本身,应该是属于商业机密的一部分,如果没得到当事人的允许,根本就不该被登出来。尤其是《东瓯晚报》作为东瓯日报集团下属的直办刊物,上面的上面的领导,之前是张开,现在是宫昌吉,干出这种事情,到底是想干嘛? 林淼有点烦躁,摸了摸光秃秃的头皮,扔下报纸就上了楼。 跑进自己房间,关了房门,他拿起电话给丁少仪打了过去。等了片刻,那头丁少仪的新秘书接起电话,却说丁少仪出门开会了,林淼便问江晓红在不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给江晓红打了过去。林淼开门见山问道“晓红姐,今天的晚报看了吗?” 江晓红语气严肃道“丁主任已经去市里反映了。” 林淼不解道“晚报的人怎么回事啊?他们数据哪里来的?谁同意他们发的?” 江晓红道“《东瓯晚报》刚刚也从日报集团分出来了,现在是归市出版局在管,管理上混乱得很,丁主任打了一下午的电话都没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分出来一个?日报集团是要倒闭了吗?” “差不多吧,出版社去年分出来后,日报的收入情况不算太好,财政压力有点大。晚报这群人相当是保留编制被裁员,从差额事业编制变成自收自支,其实跟企业也差不多了。听说一下子走出去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出版局也就是代管,其实根本管不着,晚报现在的领导,就是之前《曲江南都报》的那个石经理,估计是又把南都报的那一套带回来了,管他合理不合理,只要报纸能卖得出去,就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发。” 江晓红跟林淼细细解释了一通,林淼听完后很是认真想了一会儿,突然喊道“不对啊!那他数据是怎么来的?肯定是出版社里有人很明确地告诉他,他才会登出来的吧?” 江晓红支吾道“确实存在这个可能,不过也不排除是我们这边的人,在外面喝酒的时候说漏嘴了,过年酒局这么多……” “不对!”林淼打断道,“我觉得就是有预谋的,搞不好我一出来否认,他们接着就能把合同都拿出来。他们连我千字三百块的稿费都登了,跟几千万、几个亿的分成比,谁会拿这种小细节出来吹牛逼?我的合同材料,除了你和少仪阿姨,还有谁能看到?” “淼淼,你先别着急嘛,这个事情也没给你造成什么损失对不对……”江晓红下意识先给自己的单位同事打掩护,不由分说先站到了林淼对立面上。 林淼安静了片刻,知道从江晓红这边是根本问不出什么了,沉声道“行吧,等少仪阿姨回来,让她给我打个电话,我至少得知道还有谁碰过我的合同,我需要一个说法。” 江晓红叹气道“好,我知道。我们这里也在查呢,你先消消气,等主任回来我就跟她说。” “嗯。”林淼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林淼在家里做题做到9点半,丁少仪都没打电话回来。林淼也不愿意再等,洗个澡就进了晓晓的房间,被她当玩具熊抱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林淼照样六点半不到起床,去街道吃了早饭,七点出头就到了学校。忙忙碌碌地做了一早上的题,中午要下楼吃饭的时候,他却很奇怪地被姜胜善喊去了校长办公室。 林淼不解地问专程下来找他的姜胜善“出什么事了?” 姜胜善满脸难以启齿道“先上去说吧。” 林淼满心不解地跟着姜胜善到了五楼,一进门,就见到屋里坐了好些个人。 “诶!来了!”一大群人就跟见到大菜上桌似的,一阵高呼。林淼想跑都跑不了,直接被一只强壮的大手拉进了办公室,然后听所有人火气凶猛的各种夸。 “怎么把头发剃了啊?哎哟,真是让阿姨看着好心疼哦……” “心疼什么呀?底子好才敢剃嘛!有没有头发都一样好看!淼淼,阿姨有个同事骗他家儿子说你是小姑娘,他儿子说你长得比他的女同桌还漂亮,笑死阿姨了,哦嚯嚯嚯……” “什么漂亮不漂亮!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林淼是靠脸吃饭的吗?人家是神童啊!你看这么小就读初二了,我那时候也就读到初二毕业!八岁比我十六岁都强!别说啊,真是有遗传的,你看他爸,聪明吧,爸聪明,儿子也聪明,儿子比爸还聪明,青出于蓝胜于蓝!” “别说老林了,我都替老林可惜。原本将来最差也能有个正处级,以后就只能靠孩子自己了。不过这孩子还真不用我们替他操心,现在就挣得比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了。” “什么我们这些人,我看是比我们所有单位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多!这就是本事啊,我看将来就不是春晚请他去表演,是他请春晚过来表演了,两个月挣两千万,什么概念啊?!” 一群人不住叨叨,听林淼简直想吐。尤其是一个身材已经严重走形的欧巴桑还死死抱着他,在他头上摸来摸去,摸得林淼浑身犯恶心,赶紧她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冷着脸走到姜胜善身边,对姜胜善道“老姜,他们来干嘛的?” 姜胜善也是心累,无奈地依次给介绍,这位是区残联的,这位是市扶贫办的,这个是社会救助中心的,这个是红十字会的,这个是妇幼保健中心的,这个是老龄办的…… 介绍完后,林淼就拿到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这家要十万,那家要二十万。 林淼拿着单子算了下,总共两百多万,当真是完全不拿他当外人。 “各位叔叔阿姨,我觉得这个事情,咱们好歹是不是稍微坐下来,一对一地商量一下。”林淼慢慢把单子折起来,放慢语速道,“我要是没有猜错,大家肯定是看了昨天的那个新闻,所以才过来找我帮忙。我们家呢,也是吃公家饭的,咱们各个单位的难处,你们不说,我也了解。但是你们突然过来找我帮助,我也得有点接受这件事的时间吧? 我这个学期马上就要参加中考,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别的时间,我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你们就算中午守在这里,我也没工夫再跟你们说闲话。要不这样,这个星期天,你们去出版社的队部办公室找我,具体的办法呢,我到时候再商量。这样行吗?” 满屋子人互相看了看。 姜胜善开口道“各位领导,孩子在学校读书,学习是第一位的,有什么公事,你们再找另外的地方谈吧,孩子也该下去吃饭了。” 来讨饭的人这才终于散场,但还是有人略有点没完没了,拉着林淼不停确认“这个星期天是吧?早上九点是吧?出版社大楼大把是吧?” 林淼不停地嗯嗯嗯敷衍着,好不容易摆脱魔爪从楼上下来,等到了食堂,外国语初中四个班的孩子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他那份饭,差不多都凉透了。 第七百零三章 阿荣,你终于懂事了 林淼很吃苦耐劳地没有对陪吃的姜胜善有任何抱怨,然后在老姜心疼的眼神中,吃下了一整碗半冷不冷的饭。回到教室后午睡片刻,被陈渔偷偷亲他头皮的触感弄醒后,然后去卫生间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便又马上继续投入复习。这种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架势,搞得全班新同学都很有压力,于是林淼一起,别的孩子也就全都跟着起了。 下午四节课,初二一堂数学考试,一堂语文考试,开学第一天就搞得很紧张。 林淼总算能跟着教学节奏走,跟班上的孩子们竞争了一回。数学考完后当堂公布答案,自己打分。不过可惜林淼今日发挥不佳,数学最后一题的最后一问愣是没做出来,新学期头天就被破了不败金身,而且是全班倒数第一,146分,相当不吉利。 语文倒是没自己改,卷子交上去了,但老师说不计分。 主要是时隔一个月,需要帮找回一点考试的紧张感,尤其是作文这东西,寒假期间绝对是没人写的,语感再好的孩子,也得勤加练习才能保持住状态。 淼爷听得呵呵一笑。 他寒假的时候何止是写东西了,直接整了一本书出来这种事,他会随便拿出来装逼? “姐姐,我寒假出了一本新书,你不要告诉别人。”林淼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陈渔。 班花姐姐转过头,给林淼抛了个小媚眼“知道了,马上帮你昭告天下!” 说完就开始跟她同桌说话。 然后不到五分钟,给林淼他们上课的语文老师就不谈定了…… 仔细想想,给林淼当语文老师的人,注定是要崩溃的,注定是很难抬起头的。完全抛开家庭背景之类的外部因素,单论成绩,林淼现在就能把全中国99的语文老师虐死。 首先从最低级的说起,初中阶段,全市统考级别的语文作文满分,有几个人拿过? 其次看正规比赛,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特等奖,前无古人,后无所谓,谁人可堪一战? 最后算出版作品成绩,哪个卖出过单册500万册的成绩? 别说500万册,淼爷再让你们一个零,有敢跳出来吱一声的吗? 没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林淼的新语文老师在开学第二天横遭暴击,哭笑不得,但马上就释然了。做人呢,关键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只要你不去跟怪胎比,生活还是能很美好的。 就好比既然考660也是上前二,考730也是上前二…… 那咱们考个600上第三,也是可以很愉快的嘛! 而且全国有那么多全国第三可供选择,可谓放眼望去皆我族类,身后充满大家庭的温暖,何必非要跟怪胎们拼个你死我活? 语文老师怀着这种自我安慰的心情,匆匆布置了作业,就让孩子们放了学。 片刻后陈渔牵着林淼的手从楼上下来,刚好遇上张雪茹、朱佩慈、庄佳佳、高媛媛、蒋琴琴下课出门,双方凝视几秒后,一群小姑娘立马饿虎扑食上来,对着林淼的光头就是三轮异常激动的揉搓,更过分的是还呼朋唤友叫人过来体验手感。 刘少锋激动地跑上来,刚伸手就被林淼拍开了,还挨了一声吼“男的死开!只准姐姐摸!” 如此这般,体验手感的人次直接减半。 林淼被摸了四五分钟,才在许风帆他们鄙视又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姗姗走出校门。 被林淼要求下班后必须来学校门口签到打卡否则就扣工资的黄清清,早就在一旁等着。除了黄清清,还有江洋和王斌。林淼走上前,先问江洋道“我家薇薇失踪两天了,人呢?” 江洋嘴里叼根牙签,笑容猥琐“请假一年,在家安胎。” 林淼道“我去,你家这么有钱了吗?一年都不用上班?什么时候结婚啊?” 江洋道“再过两个月吧,已经开始准备了,两三个月婚纱还能穿得下。” 林淼点点头道,又说道“其实先等孩子生下来,做完月子身材恢复了再办婚礼也挺好的,不用搞得慌慌忙忙的,慢慢来,多舒服。再说你们可以先去领证嘛,结婚归结婚,婚礼归婚礼,我都想好了,我以后可以先跟莉莉未婚生子,等小孩长得半大不大了再办婚礼,小孩还能当花童,你想像一下,那个画面是不是很美好?” 江洋被林淼说晕了,犹豫道“等下,我考虑考虑……” 黄清清无语道“老板,你今年才八岁啊,是不是想得有点太远了?” “你懂个毛!”林淼严厉斥责道,“结婚是人生战略性任务,就该从娃娃抓起!” 黄清清听得直翻白眼。 四个人从蛟龙巷出来,江洋今天是特地来接林淼,打算到林淼家跟林淼汇报一下房开公司的项目进度,主要就是花多少钱从政府手里买了地,又打算标价多少卖给接盘侠,以及郭凤祥和王梁最近的在商业土地开发方面的一点意见上的分歧。 可不等走出产业园,林淼就遇上乌泱泱一大群人,哭着喊着说自己家里老人生病没钱治,求林淼看在几十年邻居的份上伸把手,不求太多,十万就行,哭得林淼二话不说就往管委会里跑。躲进管委会大楼,足足过了二十来分钟,等警察过来把人驱散了,四个人这才在两个民警的护送下,走回了几百米外的明月小区。清清小姑娘被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江洋便把车钥匙扔给王斌,让壮硕的斌哥送老板秘书回家。 “奶奶的,我需要保镖啊。”林淼仰头跟江洋商量,“把斌哥借我用一下?” 江洋笑道“你是公司大老板,你说了算!” 林淼略略回过神来,不由叹道“对哦,我才是你们老板啊……最近挣钱太容易,存折里莫名其妙就多了几千万,你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有家房开公司了。 奶奶的,你说做房地产到底有什么前途啊?投入几百万,劳心劳力、费时费力,还差点把全家都搭进去,结果到现在都两个月了还半分钱都没见着,你说我为什么要做房地产? 我当时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就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家里写东西呢,别说《寻仙》,搞不好现在连《诛仙》都写出来了。” 林淼碎碎念着,带着江洋上了楼。 到了家里,五楼的客厅里烟味很是浓烈,显然已经是来了一大波客人。江萍板着脸不说话,刚放了学的晓晓弱弱地走过来,挽住林淼的胳膊——这动作貌似越来越习惯了。 林淼看江萍脸色,用小脑都能猜到,问江萍道“乡下那帮人?” 江萍点点头。 林淼又问“爸送他们回去了?” “嗯。”江萍应了声。 林淼再问“送出去多少钱啊?” 江萍恶狠狠道“每个人分了一万,加起来十三四万吧。” “分了十三四万?”林淼一愣,“我爸他脑子里又长草了吧?好歹也打个白条啊!” 江洋一听就懂了,马上也跟着对江萍说道“阿萍,你们做事情,也稍微带点脑子啊。两夫妻过日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就要唱白脸嘛,我姐夫要做好人,你就得主动点做坏人啊。下次再来,你就闹给他们看,谁家的钱还是洪水刮来的?一万啊!你们两个怎么送得出手的?薇薇那种名牌大学出来,当大学老师的,给市领导当翻译的,在外国语初中有股份的,这样一个月也才一万啊,你们街道一个月工资也才以前多啊!”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就懂了!”江萍烦躁地说着,“我今天还有好多以前的工友、同事、同学、朋友跟我借钱,传呼机都让他们打得没电了,怎么我们家稍微挣点钱,惦记的人那么多啊……” 林淼笑了,拉着晓晓走到江萍跟前,看着她道“别人一惦记,你就不好意思不给,你仔细想一下,是别人坏啊,还是你自己笨啊?” 江萍默默无语。 林淼正色道“以后哪怕真觉得过意不去,借钱就是借钱,借条不仅要写,还要写明白什么时候还。别人要吃饭,我们家也要吃饭,你只要不欠别人的,就没有什么是开不了口的,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天底下哪有理直气壮白拿别人钱的道理?” 林淼说着话,楼梯口砰一声响,大门开了。 老林喘着气,满头汗走上来,一见江洋来了,呵呵一笑。 江萍奇怪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林道“带他们去银行拿钱,让他们写个借条,结果一个都不肯写。草他妈的,老子都没打算让他们还,他们连这点胆子都没有,那就不能怪老子不讲情面了。” “这么说没借?”林淼这回倒对老林有点刮目相看了。 老林摇头道“借个逼啊,我自己账上也就百来万了,都给他们了,我们家日子怎么过?” 江洋听笑了,问道“有没有跟你吵架?” 老林露出胜利的笑容道“他们有个逼的脸跟我吵,上门讨饭连签个字的胆子都没有,老子不骂他们就算不错了。我跟他们说了,我儿子的钱就是我儿子的钱,我这个当爹的一个月也就领两千块,他们算根毛啊,有脸跟我儿子伸手就要几万?阿淼,爸今天这事办得漂亮吧?” 林淼面露欣慰,叹道“阿荣,你终于懂事了。” 第七百零四章 金钱的力量 对生活在城市较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钱来得太快,通常容易产生两个烦恼。 第一是这笔钱到底该怎么花,第二是这笔钱如何只花在自己家身上。 前者的主要矛盾,是一朝暴富后希望凭借财富获得更多财富或其他方面的好处和空有钞票却没有相应渠道或门路所以有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之间的矛盾,说人话就是,钱多人傻没路子,其本质为个人财富所有量和个人社会生态位之间的脱节。 后者的主要矛盾则是,想要完整保留所获资源的所有权和分配权因为不甘心把到手的好处平白无故拱手让人和三亲六故都觉得你丫的钱来得容易所以你好歹得意思意思不然就是不会做人而且你也确实觉得拉不下脸拒绝别人求助之间的矛盾,说人话就是,钱多人傻麻烦多,其本质为个人财富所有量和生存环境及社会关系的不相匹配。 林淼在半年之前就分析过自己家的情况,感觉以上这两个问题,几乎是无解的。 因为这两个问题中,全都存在同一个无法靠人力挽救的客观因素——人傻。 老林的傻,在于他不懂得拒绝无理的要求,即便知道不对,但还是会义无反顾跳坑,对找上门的麻烦没有丝毫抵抗力不说,还总喜欢大包大揽,没有麻烦,也要自己创造麻烦。 江萍的傻,则在于她不懂得拒绝不靠谱的人,即便心里很抵触,但只要对方稍微不要脸一点,她就会以仁爱之心说服自己,然后牺牲自己,成全他人,顺便给全家挖一个大坑。 因此针对爹妈不同性质的坑儿特点,林淼对老林和江萍的调教也是很有针对性的。对老林的教育相对容易,只要不停地给老林洗脑,向他灌输“对人不对事”的念头,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狗屎,唯有和老太太本人有关系的事情,你可以稍微不计代价去做,至于其他人的嘱托,当然有好处就做,没好处就别做,损己利人的事,你做了就是傻逼。老林念了好几个月的“取其金无损于行”之后,到了今时今日,终于学成毕业。 今天的毕业考,林淼要给老林打90分。 扣掉的10分,是因为老林选择了赌博,给那群憨憨留下了白嫖的机会。但总归结果是好的,以后熟练度慢慢上来,拒绝别人的恶意,就自然成习惯了。 不过现在对江萍,林淼还是感觉有点怕的。 听她的意思,似乎对每个人的请求很是拉不下脸。这让林淼很是担心将来智能手机普及之后,江萍会不会分分钟变成行走的人肉散财机,毕竟转账这种事,动动手指就能完成。而想让江萍动手指,办法更是比动手指都简单,坐在她身边不走就行了。 以江萍的城府,面对这种单刀直入、奔钱而来、直接上门的人,基本连10分钟都撑不过。 于是等江洋跟林淼汇报完江海房开的事情,林淼思来想去,又对家里的财政大权做了新的分配。鉴于老林的脑子已经清楚了,所以每个月家里的开销,还是由老林负责比较好。 “钱呢,放在我爸这里,但是爸不准花,只能按我妈的需求转给她,申请多少,就给多少,但我妈也有查账的权利。你们两个人自己把账对好,月底开家庭会议,我审核通过再给你们下个月的钱。要是能做出假账骗过我,那也算你们的本事,这点我不追究。 还有你们两个人的零花钱呢,我暂时就不给你们了,全都帮你们存起来,你们需要买什么大件的时候,我再把钱交给你们。但如果骗我的话,没把钱用到说要用的地方,那以后钱就拿不出来了,你们要什么,我就让秘书帮你们买,反正你们自己别想经手。听懂了吗?” 晚饭的时候,林淼结结实实跟老林和江萍把家里开销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林很认真地点了头,因为知道林淼的厉害。 江萍嘻嘻哈哈,因为根本没搞明白这件事对这个家的重要性。 林淼还不放心,惦记着老林银行卡里的一百来万,问老林道“爸,要不你卡里那一百多万先放我这里,我帮你一起存着,省得让人惦记。你自己身上留个十来万,买房都够了,要不干脆真的就拿去买房,每个月收房租都比银行利息高,将来物价上去,房价再不济也不会比物价跑得慢,不说升值,保值绝对没问题。万一房价涨得厉害,那就是一本万利。 趁现在东瓯市房价不高,你赶紧多买几套,要不去沪城也行,一百来万,沪城市中心,现在房价也就两千来块一平方,一百多万现金,够买五套一百平方的商品房了。 我想过了,等我手头那千把万到账,我立马就让我师兄去沪城买楼,一整栋给它买下来,我还怕有人来管我要钱?要钱没有,要楼有一栋!怎么地,还能去楼里拆砖头啊?” 老林听得颇为意动,觉得林淼这话相当有道理,说道“你先别急,过几天我请个假去沪城看看,地段要好一点,以后年纪大了,去沪城养老也不错。” 江萍就比较不懂事了,很抵触外面的世界道“要买在东瓯市买就行了嘛!跑那么远去干嘛?” “你懂个屁!大城市的房子能和东瓯市的房子一样吗?”老林难得骂江萍骂到点上,又仿佛思路被林淼打开,笑眯眯道,“其实杭城也不错,我去过两次,环境相当好。” 林淼拍桌道“别说了!直接来一套别墅好不好!以后工作就在东瓯市,放假了就去杭城,南海那边再买一套,过年可以去过冬,那边天气暖和,对身体也好。” 恨不能此生不出小区的江萍越发不理解“买这么多房子,住得过来吗?” “不多啊。”林淼掰着手指头算道,“东瓯市,南海,杭城,京城,沪城,一共也就五套房,其中两三套还是经常住的,别的都是租出去收房租用的嘛!” 江萍皱眉道“我干嘛要跑来跑去的,再说我又不像你,我又没什么暑假、寒假的,我天天都要在东瓯市上班的啊。” “辞了啊!”林淼喊道,“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你上班还有什么意义?沪城那边要是真买一栋楼下来,你每年去收一次房租,收来的钱就比你上班还多几倍。 你要那点工资和社保有屁的用?养老金我这边帮你存一份,你自己掏钱存一份,房子给你留几套,你从现在开始就不工作,混到180岁都够了。你要是心疼编制,担心以后出什么问题,那就停薪留职,多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好端端的不用上班就能吃香喝辣的日子不过,非要每天早上7点起床去街道上班?街道食堂的饭就那么好吃吗?” 怀揣2000万现金的林淼,今晚说的话,简直振聋发聩。 江萍和老林对人生的理解都被刷新了。 原来做人,真的可以不上班就活得很爽的吗…… 江萍半天没吭声。 然后老林居然开口了,询问林淼道“我跟你妈一起办停职留薪怎么样?爸以后就专门负责照顾你和你妈,收房租这个事情,让你妈办,你妈还真办不好。还有你那两个公司以后要招待什么客人,你妈出面也没用,不过这种事爸在行啊!爸还能给你开车,帮你跑腿买东西,给你做饭,替你拿这个拿那个,公司需要办什么手续,爸也能办啊……” 老林越说越来劲,这下反而轮到林淼傻逼了。原本林淼是一直想让老林辞职,但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没成想今天遇上讨饭的,爷儿俩的思路倒是一起开了。 “阿淼,你觉得怎么样?”老林目光炯炯。 林淼想都不想,喜出望外道“当然好啊!” 啪啪。 老林轻拍了两下大理石的餐桌,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爸明天就去办手续!后天马上去沪城看房子!” 林淼大声道“我账上还有六七百万,还有一千多万,老丁说十天之内到账。你随便看随便买,十万、八万的订金只管先付了,我还有本新书马上要出版了,老丁说包销三百万册,不够的钱我可以先跟出版社那边预支稿费补上去。” 林淼和老林你一句我一句,老林突然又冷不丁问江萍道“你什么时候去街道办手续,要不要我跟老董打个招呼?” “我……我等一下吧!”江萍大概是慢慢有点意识到,家里的钱,居然能坐地生钱了,眼里含着笑,带着几份欲拒还迎道,“我反正什么时候辞职都行,你们先把事情办好再说。” 说着又环视四周,叹惋道“我本来还想等阿淼长大了结婚,把楼上也装修一下的,这个房子不该装修的……早知道你们要买那么多,四套房子能租四户人家,收租也方便。” “装修了就自己住嘛!”老林笑道,“总不能别的地方买了房子,东瓯市这边就不回来了吧?” 江萍听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地看看老林,看看林淼,又看了看晓晓,然后仿佛从小到大所积攒下的所有的不快乐,都一下子涌动起来,争相往身体外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去年最后几个月,她怎么过都觉得不舒服,哪怕住五百块一天的套房都仍然觉得拧巴。 可现在,她真的感觉头上的那朵阴云,彻底地散开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钱的力量吧…… 第七百零五章 暴发户出征 老林办事向来利索,尤其是主动权在握且活动经费充足的情况下,绝对比丁少仪还雷厉风行。家庭会议开完的第二天,老林一大早就去单位提交了停薪留职的报告——连张表格都没填,直接自己手写了一份狗屁刚通的申请上去,然后也不等区人大和区组织部的答复,当天下午就旷了工,买了飞机票直奔沪城,搞得林淼很怀疑老林是不是早就蓄谋多时。 老林去沪城后,江萍就整日活在期盼和兴奋的心情中,每天高高兴兴去街道装逼,一边陆陆续续地应付了几波林淼压根儿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前前后后,大概送出去万把块钱,倒不是小气或者学会拒绝别人了,实在是兜里头真的没钱,对外撒谎说全都让老林带走了,家里就这点积蓄,您几位爱要不要。不过也有个别不要脸到极端无耻程度的,居然真的赖着不走,还上楼去敲开林淼的房门,厚颜到当面伸手管林淼要。 于是许多年没说过太多脏话的林淼,这星期终于骂人骂得酣畅淋漓、浑身通透。 一周时间悄然而过,林淼渐渐习惯了白天做题、晚上骂人老木,上下学有秘书和保镖护送的暴发户生活。老林那边每天都传来胜利的消息,先是沪城谈妥一栋位于外滩对面的15层写字楼,全款购买“只要区区一千二百万”,简直出乎林淼想象的便宜,然后是一套位于该套写字楼对面新建的高档花园小区公寓房,总面积240平方的大跃层,售价不到100万;再在然后是杭城近郊的一处可以看到西湖的独栋小别墅,离西湖十景之一的花港观鱼步行时间不超过15分钟,开价便宜到令人发指,只要80万。 看完这些房子后,老林还打算直奔京城,但被林淼拦了下来——淼爷生怕老林在脑子发热的生理状态下,又跟某个京城小姑娘旧情复燃,万一又搞出什么幺蛾子,那就真的很蛋疼了。 周五晚上,东瓯市团市委市少先总队总队长、瓯城区工商总会会员、东瓯市及瓯城区书法家协会会员、东瓯市江海房开董事、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林淼,在电话中勒令瓯城区政协委员、曲江省作协副理事长、东瓯市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长、东瓯市作协名誉副竹席、瓯城区作协名誉竹席、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林国荣同志,马上收拾行李回家,星期天给儿子当护法。 老林二话不说,周六清晨便从杭城动身,精神亢奋地踏上回家的路。 天黑之际,便赶回了家中。 这一夜林淼和老林在楼上随便找了个空房间,密谈了一个小时,达成多项共识后,晚上睡眠质量极好。月落日出,东方既白。十个小时之后,老林的桑塔纳从明月小区内缓缓驶出。 开车的人是王斌,老林坐副驾驶座。 林淼坐在后排,身旁是黄清清。 助理、秘书、司机,应有尽有…… 林淼本以为这样的日子,最快也要等到二十七八岁,等他提了干,升了职,有了相应待遇,才能勉勉强强享受到,可谁特么能想到,暴富的生活,会来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可恶啊,为什么我才八岁?”内心突然多了很多不良想法的淼哥,在心中发出了呐喊。 黄清清不解问道“什么可恶?” 林淼惊讶道“我又说出来了?” 黄清清点点头表示肯定,又奇怪问道“你为什么要说又?” 林淼道“不要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这时老林突然叹了一句“桑塔纳有点落伍了,现在外面的人开的都是奔驰、宝马了。” 林淼教育道“爸,不要刚有点钱就骄奢淫逸,奔驰什么车型的?” 老林开车多年还是个死车盲,振振有词道“什么车型不重要,关键要是开出来拉风。做生意嘛,门面一定要漂亮,有辆好点的车,以后上酒桌上谈项目,废话都能少说两百句。” 林淼这几天亢奋过度,现在听老林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当即答应道“好,买!” 黄清清被林淼花钱的魄力搞得满心激荡,拉住林淼的胳膊激动问道“老板!我们公司现在的主营业务到底是什么?” 林淼想了想,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再然后,全车都沉默了…… 过了半天,林淼才缓缓说道“不要着急,我们现在正处在事业的起步摸索阶段,正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不要盲动,不要冒进,要看准了再出手。去年我们已经投资了一部电影,我有预感,明年肯定能打响招牌,等到后年,我们就能慢慢插手影视行业的工作。眼下公司的主要工作,还是要集中在督促狄老师写作上面,只要狄老师写得好、写得快,公司的业绩就能蒸蒸日上,公司的前景是光明的,大家的未来的是美好的……” 黄清清打断道“所以咱们公司,现在就是靠狄老师一个人在养活?” 老林突然插话“没有公司提供机会,狄老师写得再好有什么用?小同志看问题不要那么片面,看问题要看大局,抓全面,狄老师要是不能给公司挣钱,那公司找他干嘛啊?” 黄清清被老林说得杠无可杠,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只道资本主义无情,就会剥削才华横溢的狄老师。林总这个坏人,就没见他动笔写过几个字…… 车子一路开到出版社楼下,八点出头,四个人从车上下来,齐刷刷一抖各自的黑色皮大衣,黄清清弯下腰来,把半路买的热牛奶递到老板手上,老林从兜里拿出眼镜盒,装斯文地带上他的平光金丝眼镜,王斌拉了拉他的领带,把墨镜摘了下来。 林淼走在最前,老林跟在他身旁,黄清清和王斌略往后站。 四个人大踏步走进出版社大楼的大门,头顶上的横幅迎风猎猎舞动,横幅上又换了几个夺目的大字热烈庆贺《寻仙》全国销售总量突破1300万册! 看门的老秦瞪大眼珠子,看着四个装逼货从传达室前走过,满腔说不出的激动。 太……太特么有台型了! “老板……”走进电梯,黄清清又想开口。 林淼阻止她道“别说话,不要破坏气氛,我们今天是来谈判的,严肃点!” 黄清清闻言,立马神色一正,认真点了下头“嗯!” 电梯叮一声响,在八楼停下。 轿厢门缓缓打开,电梯口外,迎面便是十几张笑脸。 这群要饭的,怕是早上七点来钟就到了。 “林主任!” “老林!” 一群人七嘴八舌,纷纷兴奋地冲老林叫嚷。 王斌一身黑衣、黑裤、黑鞋、黑手套,用壮实的身躯隔开人群,护住林淼。 林淼一挥手“去我办公室,坐下来说!” 第七百零六章 咄咄逼人 林淼在一大票人稀奇的目光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队部办公室的门。 这房间一个多月没人来,屋内空气浑浊不堪,林淼大步走进去,先把窗户开了,让外头的冷风吹进来。其他人则啧啧赞叹着,四周走动着打量屋子。 看看墙上的照片墙,林淼的照片不仅在第一位,而且尺寸比别的孩子都大一号,下面写着总队长的职务,再绕着四面墙走一圈,摆在墙边的十几个陈列柜里,满是林淼的辉煌履历,连墙上都挂着林淼的获奖证书,可谓到处都是林淼的个人印记,相当不低调。 要饭的几十个人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又是跟前些天在姜胜善办公室里的时候一样,不要钱的奉承话不要命地往外掏,林淼听得无动于衷,头一回来到这里的老林,差点在这拉风的环境下被糖衣炮弹砸晕,笑得合不拢嘴。 林淼任由这群人闲扯着,转头吩咐黄清清和王斌,下去找保安把七楼接待室的门开了,先给大家泡茶,黄清清急忙转身出去,结果刚出来就见到了周末来加班的江晓红—— 今天就算没有这件事,林淼也是要来坐班的,《红苗》的第二期要出了,他身为总编,得过来在刊印审批单上签字盖章。 江晓红朝屋里看了眼,虽然不知道林淼在这里大宴宾客是什么情况,但还是很配合地立马带黄清清和王斌下了楼,然后没过一会儿,三个人连同楼下看门的保安老秦,就拿上来一堆茶杯、两盒茶叶和好些个热水瓶。黄清清和江晓红忙着给所有人倒茶,王斌和老秦多走了两趟,又多拿了几个热水瓶上来。 忙忙碌碌十几分钟,等到屋内茶水飘香,所有人都落座了,林淼就叫黄清清把窗户一关,然后让江晓红把单子交给他,当着二十多个叫花子的面,签字盖章把正事儿办完。 “小红姐,待会儿我有事再叫你。”林淼把盖了章单子交还给江晓红。 江晓红应了声,便退出了队部办公室,顺便带上了房门。 原本喧闹得跟菜市场一样的会议室,一时间安静下来。 看似简简单单让人倒茶的安排,表面上仿佛只是一种礼节,但礼节的背后,藏着的确实规矩两个字。请人喝茶,喝茶的人就得主动坐下来,而坐下来,就是每人一个位置,不能再挪来挪去。屁股老实了,嘴巴自己也就跟着老实,随即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开会的严肃气氛。 林淼当着众人的面,对黄清清和江晓红呼来换取,是要向这群要饭的叫花子亮明自己的身份,好让他们有点起码的概念——今天跟他们谈买卖的,不是一个有钱的八岁小孩,而是一个拥有调动大量社会资源资格,人格上和他们一样平等,社会地位上甚至高于他们的当家者。 会议室里静下来后,林淼扫了一眼满屋子的人。看得出来,明显都是混得不怎么样的一群家伙,不然也不至于被单位派来要钱。上一回他在这里开会,貌似面对的也是一群名义上有点东西,但骨子里屁都不是的小学生,所以这些人和那几个小学生,区别在哪里呢? 林淼仔细想了想,感觉真的好像没什么区别…… 同样拿他没办法,同样有求于他,同样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且无能透顶…… 照片墙上的9个人,已经走了4个。 剩下来的,也相当于没有,那么今天面对几乎同样的情况,寡人又当如何? 林淼若有所思地看着所有人,所有人也都笑吟吟看着他。 沉默片刻,林淼突然一笑,望向坐得比较近的一个老大爷,突然问道“阿公,你是红十字会的吧?是不是你说要三十万?” 大老爷正吹着飘在杯子口的茶叶,听到林淼问话,一口气吹得有点猛,一下连吹带茶水吹出杯子,溅出几片水花,落在了桌面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桌子,一边转头望向林淼,笑得满脸褶子道“是,是,就要三十万,对你家来说,就是小意思嘛!” “哦……”林淼点了点头,“那是一年要一次,还是多久要一次啊?” “这个……”老大爷一听林淼好像还打算长期赞助一样,更加激动得满脸通红,嗓门都大了不少,“这个当然是什么时候有需要,再什么时候来找你帮忙嘛! 都说先富带动后富,我们这些社会上的后富来不来找你们这些先富,主要肯定还得看你们这些先富的,能不能一直富下去,能不能越来越富。如果你们家的事业能一直蒸蒸日上,我们这些人为了把地方上的相关工作做好,咱们上下一条心,每半年把这个资源再做一下重新分配,其实也是为你们家好!大家都富了,有钱有时间了,光顾你们家买卖的人也会越多,这样慢慢就形成这个这个良性循环……” 老大爷激动之下,说话已经语无伦次。 林淼好笑着打断道“行了,那你的意思,就是半年一次对吧?” 老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哈哈笑道“你要觉得没问题,那当然就最好嘛!你们家现在一个月挣一千万,分出来一半,就当为国家做贡献,那兜里还剩五百万啊!用到下辈子都用不完!” 林淼淡淡看老大爷一眼。 这就是连副科都上不去的人的说话方式…… 所以活该这辈子都上不去…… “行,那我们来统计一下,今天是不是还多来了几个单位?”林淼拿手指了指,“大家每半年都想拿多少钱啊?” 会议室里也不全都是傻子,听话听音,听得出来林淼是在讽刺。 所有人突然又不吭声了,只剩下红十字会的老大爷还在一个人傻嗨。 林淼笑道“那你们不说就我来说啊,咱们今天来了二十三个人,按平均每个单位半年十万,一年二十万,每年全部加起来,就是我家要无缘无故给大家贡献四百六十万的现金……” “小朋友!我们单位一年拿一次就够!”有人一脸正气地打断道。 “好!这位叔叔真是义薄云天!”林淼大喝一声,“那就算全部减半,每年我家还要拿二百三十万出来!对不对,你们各位是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老大爷见状,不由略带不爽的口气道“孩子,那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你觉得拿多少出来,是你可以接受的啊?” 林淼却没正面回答,而是缓缓说道“钱呢,我家里确实最近挣了一些,跟大家在报纸上看到的,数字上出入不大。让我家掏钱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去年市宣传部投了一个电影项目,总投资三百万,宣传部出了一百万,市文联、市工商总会还有这里,东瓯市文化出版社,三家单位一起除了一百万。还有最后一百万,我家出的,我爸给我公司账上打了一百万,天源文化公司,董事长是我。” 满屋子对林淼的状况知之甚少的体制边缘破股级科员们,听到这话纷纷一愣。 紧接着又听林淼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家为什么愿意出这个钱啊?因为出这个钱,那是有可能取得回报的!当然亏了我们也自己负责,做生意嘛,有赚有赔。” 林淼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开始有点回过味来了。 “那我们这个事情,性质跟市宣传部不一样啊。”有人呵呵笑道,“我们这些单位,本身也没什么效益,财政上也是全靠拨款的,手里要是有路子,也犯不着找你家帮忙啊。再说要的钱也不多,也就十万、二十万,这点钱要能钱生钱,我们自己不早就办了啊。” 林淼马上看过去道“所以你们的打算就是,你们什么好处都不打算给,但是想送我家白拿几百万。如果我家一直这么有钱的话,你们就要每年这么一直拿下去,我有没有理解错?” 红十字会的老大爷,脸色有点黑了,沉声道“孩子,你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们请你家帮忙,那第一是你有这个能力,第二是市里各单位有这个需要。给多给少,都是可以商量的嘛,你要是觉得三十万太多,二十八万、二十七万也行啊!事情都是谈出来的嘛!” 林淼没理会老大爷的话,扫视全场道“你们这么多人,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哪怕是在你们的管理职权内,稍微给我提供一点投资建议呢? 扶贫办要不要搞个扶贫学校、搞个基金会什么的?钱我来出,事情你们去办,找媒体帮我家公司做做宣传行不行? 救灾办要不要让全市各机构统一认购一批救灾设备?我给你们二十万运作费,工厂、报价我来指定,利润咱们三七开行不行? 老龄办帮我弄几块地,我来盖养老院,你们帮我申请点床位补贴行不行?将来房价涨了我再把养老院卖掉,拿到手的钱对半分行不行? 还有红字会,我去搞几辆采血车,咱们全世界宣传无偿献血,把血卖给血站,利润五五开行不行?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残联再不济都能搞个残疾人就业培训中心!怎么想个合作共赢的办法就那么难了?拉赞助至少也得做点表面功夫吧?连点最起码的诚意都没有,你们让我怎么给你们钱? 天上不会凭空掉馅儿饼,我家也不是开印钞厂的! 我今天这话就搁这儿了,要么好好谈生意,要么就别狮子大开口。大家都是吃过公家饭的,你们看得起我家,我也代表我家给各位面子。伸手要钱,当然可以,不过每家最多一万,多了一分都没有。拿钱打条子,允许你们一年讨一次。明天可以直接拿条子去找我秘书,一手条子一手钱,要盖你们单位办公室的公章。有没有意见? 有意见就马上说,没意见就散会。” 林淼左右扫视,咄咄逼人的神态,让满屋子这辈子都在胡混的老头老太全都不敢和他对视。 只有老林,露出了无以言表的欣慰之色。 我儿子!我儿子啊! 正激动着,会议桌最末尾,突然有个人举起了手。 “林队长,我有个想法……” 第七百零七章 是世界的错 表示有想法的同志来自瓯城区福彩中心,听起来是个自主权很大的单位,但其实是归区民政局直管的。该同志刚露口风,还没说上两句,林淼就把今天过来开会的所有人全都赶了出去,让黄清清和王斌立马领着他们去银行拿钱——连条子都不要了。 半个小时后,林淼和老林将福彩中心的同志礼送出门,满心都是为社会和人民做了贡献的欢喜之情。合作方式很简单,无非就是那么回事情。操作过程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弄个项目,先垫成本,等到事成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所以谈判最后就卡在了这一步,福彩中心的老伙计生怕上头领导不肯只拿三,就大周末的急忙回去汇报工作了。 林淼和老林送走要饭群众,转身又回了楼上。 走进队部办公室,爷儿俩就看到江晓红已经在忙着收拾会议室。按说以她在出版社的身份,早就用不着干这种杂活,不过今天单位里没人,老叫保安上来,保安也会烦,让林淼几个人收拾屋子就不可能,所以她就干脆自己动手,反正要紧事都交代下去了,今天时间充裕得很。 老林对江晓红向来印象不错,总是假想将来的儿媳妇就是这个样子。聪明、勤快也足够漂亮,不跟秦晚秋和张幼薇比的话,其实身材也挺不错。于是老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习惯性地想上去勾搭两句,可惜都没等靠近五米之内,就被林淼一个心血来潮,打发去楼下买牛奶了。 江晓红不知道自己刚躲开了老林潜在的扒灰一击,笑眯眯地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跟林淼讲起了黄高伟同学,也就是第一届《红苗》征文比赛获一等奖,家里母亲残疾的那位。 今年春节期间,不少东瓯市的工厂老板希望能找黄高伟给他们的产品拍广告,投放范围就是东瓯市,主要投放方式,自然就是《红苗》,开的价格不算低,每次拍摄给劳务费一千五百块,顶得上这年头不少刚出道小演员的酬劳了。 但黄同学却硬是退掉了五六个邀请,说是文化人不屑靠卖脸吃饭,反过来希望《红苗》能给他一个发表连载小说的机会,胆子不小地要和写《猎魔笔记》的华仔抢饭吃。 林淼听完后对黄高伟毫无想法,原本他是想拿黄高伟当靶子,吸引舆论火力的,但去年年前市教育局发了文件,将《红苗》和征文比赛的入学推荐名额全都洗白后,这位老兄对林淼就完全失去了意义。不过江晓红的这个小八卦,倒让林淼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按说春晚结束之后,《虫儿飞》至少在央视的文艺频道上重播了20多次,晓晓和他怎么看都应该是红了,可为什么这都开学一个星期了,却依然没人过来找晓晓做代言? 全国都知道晓晓长得漂亮,那些想做广告的厂家到底在犹豫什么? 林淼向江晓红提出了这个疑问,却听江晓红笑着说道“谁让你发大财的事情,搞得全国上下路人皆知了啊?现在东瓯市的老板,想找你们姐弟两个拍广告的,一个个兜里还没你有钱,你让人家怎么想啊?给钱给少了,怕你看不上,给多了,他又舍不得,找你还不如找黄高伟呢,反正在东瓯市这片,现在知名度也差不多。再说了,你看你还剃了个和尚头……” 江晓红蹲下来,在林淼头上亲了一口,盖了个红唇印。 林淼被江晓红亲得好惆怅,又问道“老狄辞职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江晓红很自然道,“昨晚上还在一起吃饭呢,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坐下来聊一下第二部的剧情啊?现在《寻仙》第二部连个大纲都没有,你让他怎么写?” “咦?”林淼微微眼睛一亮,“你这么快就把老狄泡到手了?” “我们就是谈公事!”江晓红双手抓住林淼的两侧脸颊,轻轻拉了一下。 林淼羡慕道“老狄真是人生赢家……” 江晓红松开林淼笑道“他怎么就人生赢家了?” 林淼一脸羡慕的表情道“他三十岁出头就莫名其妙的事业有成了,等第二部《寻仙》写完,百分之五的提成至少也能拿个几千万,随便买几套房坐着收租,这辈子就能衣食无忧、无忧无虑,生活质量还好。还有你这么口是心非地倒贴上去,说明明年娃都有了,一辈子的任务,一年之内就完成了啊!关键是他还活得自在,不像我,上要操心党和国家的方针大政,中间要维持住自己的个人品牌不倒,下要养活一大堆人。 每天睁开眼我就要想,大罗镇的土地开发怎么那么慢吞吞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款?京城那边的电影为什么还磨磨蹭蹭的,到底什么时候能杀青上映?《真相》包销三百万册,我百分之三十的提成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账?沪城的房子到底买多少套比较合适,收租的话不会累到自己?每天翻开存折,看看上面的数字,那么多零要数好几遍才能放心。小红姐姐,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累吗?” 江晓红听完沉默了半天,突然又捏住了林淼的脸,愤怒道“怎么狄老师的提成又变成变分之五了!上次不是说好的百分之十吗?” 林淼被捏得说话漏风道“公司经纪费抽成……” 江晓红怒而松开,瞪林淼道“奸商!” 林淼摸着脸道“别生气嘛,第三部我就给他百分之十好不好?” 江晓红还没泡到老狄就先替老狄着想了,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真的?” “嗯。”林淼点点头,“老狄拿百分之十,我拿七十,出版社拿二十,完美。” “完美你个头啊!”江晓红都气笑了,“主任对你这么好,你回过头这么忘恩负义,缺不缺德啊?” 林淼叹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缺德,本质上都可以归结为缺钱,说到底还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这不是我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江晓红听得气结。 林淼兜里的传呼机这时滴滴响起,他拿出来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号码,然后暂时扔下江晓红,走进她办公室里打了过去。 那头响了一声,就立马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帅波兴奋喊道“小林总!我到东瓯市了!” 第七百零八章 明星的甲方爸爸 林淼懒得挪地方,直接给帅波报了出版社的地址。一通电话打完后,放下话筒,心里突然说不出的空虚。曾经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人,转眼就成了自己的狗腿子…… 什么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都是虚妄啊,虚妄啊! 仔细一想,自己这段时间好像思想上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原本自己对钱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啊,自己只想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考个牛逼大学,进个牛逼部门,然后日复一日努力工作,生入某某海,死埋某某山,鞠躬尽瘁,名垂青史,受后世万人敬仰,如是而已啊。 可现在呢? 怎么就混成了万恶的资本家!还要跟同志们搞出那么多蝇营狗苟的勾当! 这不是朕!是万恶的资本腐蚀了朕纯洁的灵魂! 要什么别墅!要什么洋楼!明月小区240平方的精装修跃层商品房还不够住的吗?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个月挣一千多万,接下来一年还要再挣一两个亿,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啊!刚才那个没文化的老大爷说得好像也没什么大错,这么大一笔身家,捐出去一半又如何? 林淼感觉思想好他妈混乱,坐在江晓红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发呆。 江晓红收拾完林淼的队部办公室,走回来一看淼爷正眉头紧皱,一副看不破人生需要安慰的样子,江晓红果断走过去坐到林淼身边,把淼爷的脑袋按进她的怀里,柔声道:“又怎么啦?” 林淼抬起头,问江晓红道:“小红姐姐,如果我不是神童,也没有那么多钱,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江晓红微笑道:“当然会啊。” 林淼又问:“为什么?” 江晓红回答道:“因为没有如果,你就是神童,就是那么有钱啊!” “好的。”林淼神色一正,向江晓红抱拳道,“多谢姐姐指教,我悟了。” 江晓红一脸懵逼:“悟什么了?” 林淼站起来,脱了鞋子踩在沙发上,看着出版社大楼后面的大片破房子,内心很确定地说道:“人生在世,不管出于什么信仰,钱这个东西,都是多多益善。只要法律允许,不昧良心,赚多少钱都是我的自由,想怎么花也是我的自由。 可以下里巴人、低级趣味,也可以高山流水、星辰大海,心里可以有自己的小算盘,也可以有家国天下的大情怀,妈的我手里拿着几个亿的资金,我干什么不行?只要不是做损人利己、违法乱纪的事,这么多的钱,不管砸在哪个行业里都能打起水漂了吧? 小红姐姐,你来看看,这片棚户区,你说要是全都改成像明月小区那样的大楼,甚至比明月小区都高档,连土地征用带拆迁移民带房屋建设,大概需要多少钱?” 江晓红稍微抬了下镜框,随口道:“估计得十来个亿吧。” 林淼沉默了一下,转头抱住江晓红的脖子,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妈的,我知道我到底在愁什么了,我明明只是个兜里只有两千万的穷逼,却满脑子星辰大海,书读得少,梦做得多。刚才还以为自己的烦恼是钱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花,你这么一说我才真的算想明白,这才哪到哪儿啊,我连个棚户区都还改不起呢…… 再往大了想想,挣多少钱才算大钱,国内的流动货币总共就那么多,资源总量就那么多,争来争去,还不都是在跟自己人抢饭吃。真要想为国家做贡献,主意应该往老外身上打才是,窝里斗算什么好汉,靠盘剥国内老百姓当上全国首富,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江晓红听林淼在耳边吹着热气,突然把林淼抓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气啊,为什么这个孩子不是二十八岁?…… “哟?”老林拎着牛奶走进办公室,轻呼一声,笑眯眯看着江晓红。 江晓红顿时有种调戏幼儿被家长抓包的小尴尬,赶紧把林淼放下来,笑着对老林道:“林老师,我这边事情办完了,这边就交给你们了,等下你们回去记得锁门啊。” “好。”老林点点头,把牛奶递给林淼。 林淼接过牛奶,就见江晓红拿着包,匆匆跑出了办公室。老林听着江晓红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渐渐走远,不由对林淼叹道:“你将来要是能娶个这样的老婆,日子就好过了。” 林淼掀开牛奶的纸盖子,对老林的判断大加批判道:“莉莉比晓红好一万倍。” 老林笑着摸摸林淼的头,居然显得很羡慕地来了句:“你要是真能一直这样跟莉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起长大,当然最好啊。爸是没这命了……” 林淼仰头看看老林。 如无猜错,老林应该是在怀念他的初恋。 这么一个中年已婚男人,怎么说才好呢…… 反正不值得同情。 谁让他自己年轻时没本事,娶不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的? 这就是命啊。 林淼喝着牛奶,和老林退出了江晓红的办公室,顺便锁了房门。 没一会儿,帅波带着刘凰淑,反倒比黄清清和王斌先过来了。两个人进了队部办公室,跟所有第一次来的人一样,先被满屋子林淼的硬核荣誉震了一下,然后双方互相寒暄几句,帅波就指着刘凰淑,跟林淼重新介绍道:“小林总,淑姐现在是我的经纪人。” “哦?”林淼呵呵一笑,谈到钱的时候,什么恩情啊,私人关系啊,果然全都要被扔到一边。有了经纪人,就意味着粉蛋糕的对话,必定是隔空谈话。隔空谈话的话,那就能拉下脸随便聊了,反正有干脏活的人在中间做缓冲,就算谈崩了,林淼和帅波表面上也能继续亲密友好。 “淑姐不是在拍戏吗?你的戏份杀青了?”林淼问道。 刘凰淑笑道:“这两天在拍其他几个人的外景,我请假三天,先过来把小波的正事儿办了。趁春晚热度还在,小波的磁带越早出来越好。” 林淼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公司现在待定的项目,就你们这一个,咱们不要先把合同定一下。合同定下来之后,想录什么歌,你们自己决定,在京城那边把带子的小样做好了,发行的事情就交给我,制作费的话,不算买词曲的钱,我给先你们五万块预算,能做吗?” 刘凰淑很直白道:“不够,一张磁带二十首歌,就算小波全都自己作词作曲,还要有人编曲、混音、录音、和声,还得找专业的乐器演奏,前前后后这么多人,快点两个月,慢点三四个月,每人给五千一万的,劳务费也不止五万了。” “这么贵?”林淼很珍惜钞票地小心谨慎着,但也不打算亲自下场跟刘凰淑聊,干脆道,“那这事儿,您一会儿跟我爸去我公司聊吧,这个点了,咱们……先吃个饭?” 林淼抬手看看手表,正巧黄清清和王斌从楼下上来。两个人见到帅波,黄清清一下就没见过世面地尖叫出来:“哇!你是那个……红旗飘飘!” 《红旗飘飘》在春晚播出后,帅波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气,见黄清清兴奋的样子,帅波腼腆地笑了笑,又听林淼介绍道:“波哥,淑姐,这两个是我的秘书和助理,黄清清,王斌。” “你好!你好!你好!”清清姑娘激动地跟帅波握了握手。 林淼却打住她追星的劲头,说道:“清清,咱们的车坐不下了,你和斌哥打辆出租,先去华侨酒店订个包厢,我们跟在你们后面过去,中午给波哥和淑姐接个风。” “嗯嗯嗯!”黄清清激动点着头,满眼看不够的样子,又多看了帅波几眼,才转身下楼。 当面见到一个刚上了春晚的歌星,让清清小姑娘感觉十分梦幻。她不由得心跳加快,耳朵发烫,心里暗暗地想,过几天必须请客吃饭,把这件事好好吹上一吹。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老板也刚上过春晚,而且还是这位明星的甲方爸爸…… 第七百零九章 《寻仙》灵界篇 林淼坐在车里,前往华侨酒店的时候,才想起来忘了问江晓红两件事情。第一,他的一千多万分成到底什么时候到账。第二,出卖他合同资料的人,到底是谁。前一个问题估计江晓红回答不了,丁少仪说了才管用,但第二个问题今天原本是能问出来的,毕竟出版社的科室一共就那么多,拉着江晓红从1楼走到12楼,一间间数过来,她总不能每间都否认。晓红同志,做人没那么无耻,还保留着起码的底线和原则,这才是林淼喜欢她的真正原因。 不过既然又让她跑了,那也就算了,下个星期还有时间。 中午11点出头,一行人到了华侨酒店,早就住这儿住得想吐的林淼,跟帅波和刘凰淑闲扯了一整顿饭的时间。林淼今天继续胃口不佳,因为早上几乎没什么消耗,肚子也就不饿,但还是硬撑了不少东西进肚子里。席间几个人完全没聊帅波专辑合约的事情,只听刘凰淑说了些片场趣闻,讲冯大导压力如何如何大,但是扑街扑得太厉害,在片场想骂人都不敢骂,生怕把演员和工作人员得罪了,总之就是憋得几乎吐血。 林淼嘴里吃着大蝤蛑的红膏,一边感慨冯导不容易,又让刘凰淑给冯导带话,让他放一万个心,就算电影亏了,投资也不用他来负责。 区区三百万,淼爷现在十天的收入而已,九牛一毛,算个屁! 这话说得相当豪气干云,听得帅波当场就表态愿意为淼爷肝脑涂地,跪舔的样子很豪迈,让涉世未深的清清小姑娘误以为这就是京城爷们儿的范儿,完全没搞清帅波其实是从精神层面上给林淼跪了要不是林淼年纪太小,老林的年纪也不大,他搞不好还要现场认个干爹。 一顿午饭,在帅波的连番马屁中收场。 过程和黄清清想得完全不一样…… 至少她想象中的明星,不应该是这样的。 饭后林淼让王斌直接送老林和刘凰淑去望江楼的新公司 清清小姑娘总算办成一件事,以一百八十万的价格,把望江大厦的第16层也就是顶楼买了下来。楼下15层,则是江洋租下来的江海房开的总部。 林淼给帅波在酒店开了一件套房。晚上刘凰淑可以选择住,也可以选择不住,帅波可以选择睡,也可以选择不睡。甲方爸爸只负责给成年人创造舒适的休息环境,直接后面会发生什么,那就是个人选择,跟他没关系。陪着帅波在酒店房间里闲聊了20分钟,林淼就带着黄清清回去了。回家没车子,只能继续打车,这让林淼不由得想起早上出门时老林说的奔驰,看样子,确实应该再买一辆车了。顺便还得让黄清清去考个驾照。 秘书不会开车,那还叫秘书吗? 把公司的事情甩手扔给了老林,林淼浑身轻松回到家,晓晓和江萍才刚吃完饭,正准备午睡。林淼瞎忙了一个早上,明明屁的事儿都没干,但还是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累。 他干脆上楼六楼自己饿房间躺下来,然后刚闭上眼不到十秒,身边就多了个小家伙。 晓晓在京城待了将近一个月,别的没学会,倒从洛漓那边学会了钻林淼被窝的技巧,林淼很无奈,跟养女儿一样费心地抱着晓晓,一觉睡到下午2点出头。 奢侈无比的午觉睡饱,林淼打了个电话给黄清清,问她自己接下来该干嘛。 黄清清翻了下老板的行程备忘录,告诉老板该找狄老师聊聊《寻仙》第二部的大纲了。 林淼轻轻拍了拍脑袋,说不出什么感觉。一边高强度复习,一边又操心一堆事情,幸好很多杂物都扔给老林和黄清清处理了,不然真的吃不消。 没做多想,林淼给狄唯是打了个传呼。然后不到15分钟,老狄就到了林淼跟前。 狗日的来得极其潇洒,空着双手,连个包都没带,纸笔都得林淼提供,和何胜明的全副武装形成鲜明对比。 大纲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两个人坐着闲扯。 林淼奢侈成性,给刚刚落成想请他去剪彩但他并没有去的“西城酒店”打了个电话,让酒店的伙计送过来一大壶的牛奶混合鲜榨水果汁和两斤花生,边吃边喝边扯得昏天黑地,扯了一下午,扯出100多个关键词。 因为意犹未尽,晚饭干脆把老狄留在家里吃饭,晚饭又继续扯,从灵兽的皮肉筋骨血的作用,扯到灵兽和“坐骑”的区别,灵兽的灵珠又是怎么一回事,各种五行属性又该怎么来表现,升级体系中的阴阳两条路怎么区分,到最后破碎虚空的真相又是怎么样的。 晚饭后两个人脑洞比下午大了几十倍,一口气扯出将近300个关键词,说到大结局时,老狄整个人都亢奋了,高声叫道:“妈个逼!这个东西,不给钱我也写啊!” 然后看林淼用认真的眼神盯着他,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我,是我另一个人格。”老狄信誓旦旦。 林淼点点头,表示相信。 晚上9点出头,老林仍然没有回来,但林淼并不担心老林和刘凰淑之间会发生什么。毕竟论颜值的话,已经肥胖、油腻的老林现在最多也就55分,而帅波则是永远的人间满分8分,加上名气和在刘凰淑心里的位置,对刘凰淑来说可能高达10分也说不定。因此林淼觉得刘凰淑愿意委身老林的可能性,理论上应该不到千分之一。 初春的寒风中,林淼心情很轻松地把老狄送到楼下。 老狄住得很近,就在湖滨路附近。 站在楼下,林淼忍不住问老狄道:“老狄,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啊?不应该啊。” 老狄笑了笑:“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一个人在哪儿待着,都是命。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再说我现在不也挺好吗?要是我没搞成这样,说不定还遇不上你了。” 林淼看看他,继续打听道:“怎么回事啊?” 老狄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七八年前吧,夏天,我刚毕业,去京城找我同学。正好那天早上想去看升国旗,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误会了,学生证还被扣了,你说巧不巧?然后回到东瓯市,单位就把我开除了,妈的第一天上班就被开除……” 林淼大概听懂了。 老狄这个枪躺的,确实有点离谱…… 林淼道:“祸福相依。” 老狄笑了笑:“嗯。” 林淼转折很生猛地又来一句:“时间还早,我有小红姐姐的传呼号码,你要不要?” 老狄安静了一会儿:“嗯……” 林淼叹道:“你瞧瞧,我为了你们两个大龄青年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你们还要跟我计较百分之五的提成,我本将心向明月啊。叫爸爸,叫爸爸就把号码给你。” 老狄:“……” 第七百一十章 但又不是傻逼 次日周一,3月4日,元宵节。 林淼下午放学后带着黄清清和王斌,以公司老板和物业产权所有者的身份,头回去了趟望江大厦。老狄到得略早一步,被今天没去工地监工的江洋,请进了楼下的江海房开公司里等候,不多时等林淼几个人一到,他就在江海房开不少的员工惊奇目光的注视下,跟着林淼走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随即就是惊呼连连,难以置信。 从医院里伤愈归来的温仲华小队长瞪大眼珠子看着林淼招摇而入,招摇而出,心里简直一万个我草。难道传说是真的?公司的大股东,真的是林淼,一个八岁的小孩? 讲真,他宁可相信是老林动用关系,把江海房开的股份侵吞了…… 林淼几个人上了楼,王斌把门打开,黄清清进门开了灯,然后把林淼带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办公室的陈列很简洁,一张桌子两张皮椅,一个文件柜,一个书架,还有个小保险箱,仅此而已。黄清清把昨天就准备好的合同从文件柜里拿出来,一式两份,林淼和老狄拿到文件,简单看过之后,林淼就签了字。老狄略微犹豫一下,对5的分成有点小失望,但终归还是识时务地把字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啊,不签就一分没有,签了至少能拿千把万。 失望归失望,但他又不是傻逼。 签了字,跟林淼握了握手,把合同一收,就忙着回去了,满脸|发|春|的样子,大概率是要去找江晓红聊人生。淼爷表示很羡慕这种三十岁一夜暴富还能及时找到女朋友的老光棍…… 送走老狄,林淼又下楼去逛了一圈,跟江洋去公司的会议室里看了下湖滨路2号和3号地块的建筑模型,看得玩心大起,突然很想花钱找东瓯市电视台搞一档《全能住宅改造王》,但想想东瓯电视台现在的拍摄水平和节目制作水平,以及国内观众的欣赏口味,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拍这种半纪录半综艺的片子,还不如找几个漂亮女演员翻拍琼瑶剧来得实惠。 简单视察完自己的两处产业,林淼又交代了一下江洋,改日把15层也买下来,便抓紧回了家晚上还有两套卷子要做。 八岁幼童半工半读撑起一个家的生活,真的好心酸…… 之后几天,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接踵而至。 先是《虫儿飞》荣获“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歌舞类一等奖,着实有些出乎林淼的意外,原本他以为能拿个二等奖就算不错了。不过没时间去京城领奖,只能让市宣传部的领导再代为跑一趟京城,但也错过了一次和小萝莉相聚的机会。 再然后是老林和刘凰淑扯皮多日,终于把帅波的合同谈了下来,最后谈定,每卖出一盒磁带,帅波可提成一块二,其中那两毛,估计是刘凰淑的经济酬劳。 但这点小钱林淼没当回事,这份合同谈妥之后,林淼周二又去东瓯市文化出版社走了一趟,《寻仙灵界篇》和《中国歌坛新势力吴绣波个人专辑》的合同一起交给了丁少仪。 在丁少仪的各种唉声叹气下,两个人终于还是敲定了最后的协议。 《寻仙》第二部林淼和老狄抽头六成,其中五成五归林淼,余下四成则是除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渠道运营抽成,帅波的专辑发行也由出版社来做,林淼稍作让步,除去包括帅波提成在内的成本,最后利润跟出版社五五开。只是丁少仪依然觉得委屈,认为被帅波和天源文化占了便宜,按道理帅波拿多少提成,东瓯市文化出版社也该有议价权才对的,林淼和帅波抢先签合同,属于不讲理的先斩后奏,给出版社造成了直接经济损失。 可总归,她还是签字了。 毕竟版权在林淼手里,签了字出版社好歹预期能多拿几百万,不签字就一分没有。 不爽归不爽,但她又不是傻逼。 跟丁少仪把《寻仙》第二部的合约谈妥后,林淼的账户里,第二天就多出了2000万,其中1200万是《寻仙》第一部前两册的提成,800万是港台两地《寻仙》第一册的二十年版权买断收益。林淼从银行回来,拿着存折傻眼了半天,然后拿给老林和江萍看看,老林默然片刻,便问林淼道:“沪城那幢楼,什么时候买?”林淼什么都没说,默默带着老林又去了趟100米开外的建行,给老林转了1500万进去,然后告诉道:“现在,马上,立刻。” 周三晚上,老林连晚饭都没吃就出了门,直奔机场,飞沪城去了…… 兴奋的情绪在林淼家里弥漫了一整夜。 次日早上,3月7日,《寻仙》第三册问世,全国各地抢购形势如常…… 跟《寻仙》一同上市的,还有书名极长的《真相:当我们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东瓯日报》给这本书打了个很大的广告,作为对丁少仪没有一个月印两本《寻仙》出来的回报,不然要是《寻仙》的单行本出得比日报连载还快,《东瓯日报》的全国销量至少要直接掉一半以上,所以日报领导现在对丁少仪和林淼基本处于跪舔节奏。虽说以前的下属突然掌握了如此大的主动权让人很不爽,可毕竟现在饭碗还在他们手里捏着。 难受归难受,但他们又不是傻逼。 《真相》两个版本,厚度差了一倍都不止,但定价都是十元。丁少仪还算说话算数,《真相》上架第一天,就把合同上该给林淼包销提成的那部分钱,直接打到了林淼账上。 300万册,每册提成3块,又是900万的现金…… 周六早上下课后,林淼左擎苍右牵黄,带着斌哥和清清小姑娘,直奔瓯城区地税局。银行流水往局长大人面前一摆,《寻仙》和《真相》共计收入税前稿费2980万,按稿费税税率,需缴纳112的稿费收入所得,33376万。淼爷当即把支票本一翻,给大人开了335万的支票,多的钱算为家乡做贡献。局长大人都惊呆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抠的,然后顺带提醒了一下林淼,明天下午区里有个工商总会座谈会,千万不要逃会。 林淼想了想,觉得自己虽然学习很忙,可毕竟也是两家大公司的老板兼区工商总会的成员,将来进一步做大做强,仍需地方上的支持,所以这个会,还是相当有必要去参加一下的。 麻烦归麻烦,但朕又不是傻逼。 第七百一十一章 恋权不放 转眼又到星期天,林淼早上照常去出版社上班,江萍则带晓晓去动物园喂猴子,生活质量天差地别。林淼很悲伤地想,其实朕也想跟晓晓一起去喂猴子,虽然没什么意义,但人这辈子赚这么多钱,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心安理得地浪费一下时间、挥霍一下生命吗? 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又十分憧憬哪天带莉莉去大熊猫培育基地看看,白天喂熊猫吃竹子,晚上带莉莉吃……嗯,烛光晚餐可还行? 小豆丁神游物外地在车里喝着牛奶,又想起老林已经揣着一千多万现金,出门四天未归,奶奶的总觉得他还是会信马由缰地到处潇洒,百花丛中花,叶子粘满身。罢了,真的管不了,真的不管了…… 林淼坐在车里,喝着牛奶、打着瞌睡,半靠在黄清清身上,昨晚上为了补复习进度,做题做到十点多,等洗了澡睡下时,都接近11点了。对正处在最缺觉年纪的孩子来说,何止是折磨,简直是自虐。八岁小孩一天睡九个小时实在太少,起码也得十个钟头。 但问题是,真的经常性没时间睡那么多觉啊。 而且现在好歹江洋能独当一面地处理一大摊子事,老林也能尽其所能地帮他分担不少压力,还有黄清清和斌哥帮着跑腿,但最多也就只能如此了…… 总不能把所有生意上的事都扔给别人,自己不闻不问吧? 上哪儿去找那样的人啊? 原本还想着这个市少先总队的总队长,要一直干到年纪到了再让贤,现在看来,真没这个必要。神童的招牌已经亮了,《红苗》的运营也已经步入正轨,看样子盈利只是早晚的事情,其他人的升迁与否,貌似也已经和他关系不大,唯一让林淼觉得有些不舍的,居然是队部办公室里那满满一屋子的奖状、奖杯和奖牌,但是话说回来,自己现在都已经坐拥两层楼了,这些玩意儿直接搬去望江大厦,直接自己搞个个人陈列室不好吗? “妈的!”林淼突然一拍黄清清的大腿。 清清小姑娘啊的一声尖叫。 林淼仰头看了看,赶紧又在她腿上揉了两下,抱歉道:“对不起,我最近内心有点膨胀,思想上有点滑坡堕落,道德上有点失去自我管束,你痛不痛?” 清清小姑娘摇摇头,又弱弱问道:“你干嘛呀?” “呃……”林淼打了个奶嗝,然后一脸正经道,“我突然间若有所悟。清清,你知道吗?所谓人的成长,就是在收获一些东西同时,又舍弃一些东西的过程。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成长速度,我是时候该放弃一些东西了。” 黄清清怀疑道:“你哪里成长了?” “我哪里成长了?这你都看不出来来?!”林淼大声一喊,把牛奶瓶递给黄清清,“帮我拿着!” 黄清清愣愣接过瓶子。 林淼二话不说就扯解裤腰带。 黄清清脸都吓白了。 淼爷怒声道:“斌哥!停车!” 十几分钟后…… 林淼从车外面回来,一脸轻松。 昨天睡晚了,早上起来没时间拉屎,这半路肚子咕咕滚起来,根本憋不住…… 幸好附近有个公共厕所…… 坐回车里,林淼从黄清清手里已经冷掉的牛奶,继续说道:“这个人呢,长没长大,要看处理事务的方式。像我四岁的时候,拉屎擦屁股这种事,就要靠我妈,但其实非要我自己干,也是能办得到的,这就是意识和能力的不对称。意识落后于能力。 等到我五岁的时候,虽然我已经学会自己擦屁股了,可有些时候,像刚才那样,半路遇到情况,就会努力憋,一直憋到目的地,那就很被动。这就是能力和话语权的不对称。有些明明能做到的事情,却受制于环境,无法放手去做。能力落后于地位。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看我一来了感觉,马上就能做出判断,非常果决。出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行云流水,一点都不浪费时间,不给自己造成额外的心理和生理负担,这叫什么?这就叫个人能力与个人意识相匹配,知行合一,不受外物拘束。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人有钱之后就能为所欲为、为所欲为和为所欲为,但往深处分析呢,往深处讲,这就叫成长!” 黄清清听得哑口无言。 这尼玛是一个身怀几千万资产的大老板该说的话吗?听一个八岁小孩拿排便当例子教育自己算什么情况?还是老板境界太高,古有王阳明格竹致知今有林三水格粪致知? 林淼突然又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大清早的,说大便说得那么有激情,倒胃口,还是换个别的话题吧。不过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拦着我?非要我把拉屎擦屁股的道理讲得这么透?你还听得这么认真,有意思吗?” 黄清清:“……” 没一会儿到了出版社大楼,王斌从车上下来,一身黑地给林淼开了门。 林淼从车上下来,后面探出一只穿黑丝的腿,黄清清帮林淼背着包,从他身后走出车子。三个人一如上周那般,招摇走进大楼,大楼门口上的横幅迎风招展,上面不要脸地写着“热烈庆祝林淼新书《真相》成功预售三百万册!”。传达室里看门的老秦见三人从自己跟前路过,心想他今年48岁,活得还不如一个八岁小孩的司机,满脸生无可恋。 片刻功夫,上到八楼,楼里安安静静。林淼走到江晓红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江晓红果然来得早,打开房门,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地问道:“今天有事?” “嗯。”林淼一点头,走进房间,先坐下来问道,“今天一共两件事,第一件事,到底是谁出卖了我,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江晓红面露犹豫,实在没办法之下,居然跟林淼撒娇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事情啦?” “咦~为什么有恋爱的恶臭味……”林淼先揶揄晓红一句,又问道,“干脆点说出来吧,你们肯定知道是谁干的对不对?我保证不追究总行吧?有人在暗地里害我,你们总不能一直包庇他到我去跟我莉莉她爸爸告状吧?闹大了就没意思了。” 江晓红听林淼把岳父都摆出来了,这下才吐露道:“是档案科里漏出去的,《东瓯晚报》有个记者对档案科的老李死缠烂打,从老李那边把话套出来了。” “死缠烂打?女记者吧?”林淼冷笑道。 江晓红点点头。 林淼又问:“两个人那啥了?” 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江晓红,脸色微红地点点头。 林淼呵呵笑道:“那人跟我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为了搞个新闻这么豁得出去?” 江晓红越发不好意思道:“那篇报道的记者名字,你还记得吧?” 林淼想了下,摇头道:“没注意。” “佳音。”江晓红道,“名字叫佳音,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袁佳音。” “嗯?”林淼的眼神微微一变,“马萨卡……” 江晓红直接道:“就是之前的那个袁佳洁,整容出院了。整得还挺漂亮的。《东瓯晚报》从日报集团分出来后,石经理好像也着了她的道,没办法就把她招进报社了。估计这个人,现在也是恨透你了,反正你以后自己小心吧。石经理有大把柄在她手里,肯定不敢开除她,再说晚报上登点你的负面消息,报纸还能多卖几份,说不定她就是想借你的风头往上爬……” “我靠……”得知真相的林淼不由摇头道,“这女人对自己也是够狠的。” 说着轻轻一拍自己的腿:“行了,搞清楚状况就好,老李我就原谅他了,全国九成以上的男人,意志力都差不多薄弱,不跟渣渣们一般见识。” 江晓红不想对这句话进行吐槽,又问道:“那你第二件事呢?” “哦,第二件事就是,我想辞职。” “啊?” 江晓红一脸懵逼。 林淼正色道:“我想过了,市少先总队和《红苗》在我带领下,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主要业务已经走上了正轨,组织建设也已经基本完善。作为一个不图虚名、不计个人得失的优秀少先队员,我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了。当然总队长的职务,我可以暂时保留,队务接下来就由玉燕阿姨代为处理,清清,把团市委市少先总队的章拿出来……” “哦!”黄清清赶紧掏书包,掏得书包里一堆小弩箭噼里啪啦响。 林淼不管她,继续对江晓红道:“《红苗》总编的职务和相关事务,我现在就正式移交给你了,希望你妥善、认真地对待我们共同的事业,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少仪阿姨。清清,把团市委《红苗》编辑部的章也拿出来……” 黄清清暴躁道:“你不会一起说啊!” 江晓红听得一脸懵逼,哭笑不得道:“你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这是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经过二十多分钟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林淼道,“等下我就让清清帮我把社保关系转到我自己的公司去,我每年给国家交几百万的税,足以证明我的工作经历。出版社这边的国企编制,对我已经没意义了。” “好吧,那我等下跟主任说一下……”江晓红有点小无奈地接过黄清清从林淼书包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两个章,又问道,“那你以后就都不过来了是吧?” “看情况吧。”林淼一脸为国为民地叹道,“怎么说我也是东瓯市少先总队的灵魂人物,我要退彻底了,还有哪个小孩能顶上来啊……” 江晓红不由笑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干活,还恋权不放,占着茅坑不拉屎!” 第七百一十二章 肯定要啊! 淼爷行走江湖多年,总结出的道理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 第一,出师必须有名;第二,没好处绝不办事。 鉴于以上两点,林淼对“头衔”这个玩意儿,一直是相当重视的。因为“官皮”不但是参与一切合法活动的门票,也是保证能获得好处的凭证之一。很多人以为办完事情后论功行赏,依据是个人能力,以及在事件中的贡献大小。这种认识,其实是相当错误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如果一条很长很长的街上有2000个垃圾桶要清理,为此“街长大人”受上级领导指示,组织了一支专业清运队,着手处理该问题。但由于预算有限,队伍总人数仅有5个人。其中队长1人(队长的朋友),副队长1人(考试最高分进来的),队员3人(社会聘用人员,承诺完事后转正,享受一切正式员工待遇)。 该5名成员在街长大人的指挥和领导下,发扬精神,吃苦耐劳,队员甲扫街天赋卓绝,纯靠硬扛,一人搞定了1000个垃圾桶,队员乙智慧过人,善于创造,发明了教科书级别的“阿玛尼扫街法”(不要管这是什么东西,反正就是那么个东西),一个人承包垃圾桶990个,而最后的队员丙虽然看起来很渣,却和副队长大人独揽下难度最大的10个垃圾桶。桶里面装的全都是陈年老粪,杀伤力堪比芥子气,方圆十米内人畜难近。队员丙最终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让副队长以付出半个肺的代价,最终完成了这个任务。 任务结束后,上级领导最终的奖励如下街长大人因为圆满完成了上级交代的任务,知人善用,获得提拔,调任上方,任副领导。队长在现场指挥得当,升任街长。副队长按序接任队长。队员甲和队员丙在一番争夺后,均晋升为副队长。队员丙获得爱国卫生积极分子称号,证书一本,其家属获得抚恤金若干。 “我举这个例子,不是要跟你们解释什么,而是要告诉你们,一个人身处一个体制框架内,想要获得好处,最关键不在于他有多能干,而在于他到底处在哪个位置上。我需要向你们解释吗?当然不需要,但是我希望你们都能从我说的这个道理里头,学会一点东西。”早上十点多,林淼在回家的路上,一本正经地教育清清和斌哥道。 “我为什么非要留着这个市总队长的名头?就因为这是个务虚的东西。务虚的东西,平时看不出什么用处来,但是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它就是唯一的通行证。大义所在,非我不可。而如果这天底下是有一件事非你不可的,你们想像一下,这背后隐藏的好处会有多大?懂不懂?” 黄清清和王斌一起摇摇头。 林淼不由叹气道“你们两个,还没陈雅静懂事呢。” 交接职务是大事情,林淼为了程序完整,早上还是把孙玉燕从找了过来,并将陈雅静也喊到了队部办公室。而为了避免女儿再被林淼欺负,陈雅静的区副书记老爸亲自陪同,全程对林淼虎视眈眈。但是陈博云却没料到,林淼是叫女儿来接权的。 林淼开诚布公,当着几个人的面,把少先总队的公章让了出来,虽然保留了职务,但让出了管理权限,并内部决定由陈雅静担任“常务副总队长”,以后负责具体支持管理东瓯市少先总队日常事务(虽然压根儿也没什么卵事),陈雅静接受任命后,当场就激动地亲了林淼十几口,她爸拦都拦不住。 为防夜长梦多,林淼从陈雅静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后,还现场亲手写了委任状,最后一次盖了章,然后传真一开,把委任状发给了市教育局和各县市区教育局,以及陈同学就读的广场小学,很是让陈同学兴奋了一把。为此林淼又被陈雅静多亲了十几口,感觉很是不卫生。 至于《红苗》的总编职务,林淼就卸得比较彻底了。 毕竟《红苗》所能带来的好处,他已经一点都不需要了,反正挣了钱也不是落在他的口袋里,而且那个总编的名头,顶在头上显然也有点容易招苍蝇,袁佳洁那个为了报仇居然连裤子都能脱下来的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拿这个做文章,所以还是果断辞职比较省事。相比之下,市总队长这种完全就是给小朋友设计的名号,就完全没有什么可值得顾虑的。 一顶小官帽戴在头上,屁事儿不用干,等有好处了就可以跳出来分果果。 林淼今天办完这件事后,感觉这简直是自己这一年以来,处理得最漂亮的一件事。 中午一身轻松地回了家,留了清清和斌哥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吃饭。午休到1点半,江萍带着晓晓,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恰好三个人也要出门。 江萍都没问林淼要去哪儿,唠叨了一下让林淼晚上早点回家吃饭,以及下午天气这么热,赶紧把毛线裤和里面的衣服脱了,连冷热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笨? 林淼对江萍不分场合的宣示她的“儿子所有权”的习惯很没办法,但也懒得跟她吵,随便脱了两件,便憋着半肚子的气下了楼。 黄清清和王斌头回和江萍接触,一时间有点无法把文化层次和待人接物方面都有很大问题的江萍,和“神童之母”、“老板他娘”、“教育出伟大孩子的妈妈”这几个标签画上等号。 林淼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叹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知道我活得多不容易了吧?” 清清和王斌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林淼就不再多说江萍的坏话了,子不言母过,家丑不外扬,点到即止。 没一会儿,王斌开车进了市府路隔壁的一条小街。 这条名为府后街的小路,既不是城市主干道,也绝对算不上商业街,马路两旁尽是些很清水的衙门,还有极其不起眼的杂货店,甚至还有长长的一段,被规划成了露天自行车停车场。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这地方,那就是惨;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苦逼。 林淼前世参加工作那会儿,区政府早就搬离此处多年了,所以两辈子都是头一回来,根本不认路。不过王斌很聪明地跟着一辆路过的桑塔纳拐进了一条很不起眼的巷子,巷子尽头,便是区政府的大门。林淼这才知道,原来区政府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 林淼的车子开进区政府时,区政府大楼外的院子里,已经零零星星停了二十几辆车,绝大多数都是桑塔纳,也有少数几辆捷达、红旗,其中一辆奔驰,颇有点显眼。 王斌把车子停好后,林淼从车上下来,三人便直奔不远处的1号楼去。 1号楼外站着两个保安——居然不是警察——依次检查来访者的会议邀请函。林淼掏出邀请函后,在保安的反复确认和充满乐趣的笑脸下,才被放了进去。但清清和王斌却不被允许一同进入。清清没办法,只能把小书包还给林淼,王斌也把手里的二哥大交给了老板。 林淼来得算早,没遇上入场高峰,一个人从空荡荡的楼梯上去,一口气走到五楼会议室,会议室外,会议室的门关着,门外立着个指示牌瓯城区工商总会座谈会会场。 林淼背着书包蹦跶上前,推开略有点重的房门,会议室里一群正抽烟的瓯城区大佬,顿时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群货估计也是没时间看春晚的,而且初次见面,一下子也没把林淼和“林淼”联系起来,顿时就有人笑道“小朋友,走错地方了吧?找爸爸还是找妈妈啊?” “爸爸、妈妈够多了,今天先不找了。”林淼很是不要脸地说着,打开书包,拿出一盒名片,从容自若地走上去分发道,“各位叔叔伯伯,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 某满脸福相的包机神人拿到名片,只见名片上写着极长的头衔,但第一个头衔居然是东瓯市团市委市少先总队总队长,再直接跳过所有的头衔,视线落在名字上,一下就笑了。 “是你啊!”王老板把名片放下来。 屋里其余几个人,也纷纷露出惊喜又好奇的表情。神童事迹听得多了,今天当面见到,果然和一般孩子很不一样…… 林淼找到摆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正好就在王包机的身旁。 面对久闻大名的历史名人,林淼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王包机被林淼盯得有点发毛,忍不住开玩笑地调侃道“林老板这么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啊?” 林淼一脸认真道“叔叔,你很久没去体检了吧?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对啊。” 王包机表情微微一变。 林淼又继续严肃道“我说真的,不开玩笑。” 王包机正又郁闷又奇怪间,会议室的门突然又被打了开来。 郭凤祥和王梁联袂进屋。郭胖子手上的石膏总算取下来了,换成了相对不那么夸张的夹板,进屋就对林淼喊道“淼淼!你现在账上的钱比公司账上的钱都多啊!你舅把公司整层楼都买下来了,以后公司是不是还要给你交房租啊?” “诶?”林淼突然眼睛一亮,一拍桌板,“我草!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肯定要啊!”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不做出头鸟 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笑声和说话声也渐渐大起来。 说话的人很自然的分成几群,一群以王梁为中心,一看就是靠政策信息靠投机倒把过日子的货,一群以王包机为中心,很认真地说着眼下东瓯市的各产业行情,林淼和郭凤祥两个新来的相对安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聊着东瓯市和沪城两地之间,将来有可能的合作方向,可惜聊来聊去,真正谈得上也操作空间的,无非也就是东瓯市的劳动力资源。 很无奈,东瓯市的大部分老板都是以制造业起家,可等发达了之后,投资的方向却全都不在制造业上,舍弃了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本盘,转头将资金投降房地产、金融业,结果全都亏得血本无归。而哪怕是在眼下,这些人目前看起来还各个都风头正劲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做出什么拳头产品,积累一些技术专利,更别谈在技术研发上砸大钱。 唯一还算能在这种形势下夹缝求生,靠扩大经营类型,通过整合渠道资源实现效益突破的王包机,历史上还早早地得病死了。老婆带着一大笔财产改嫁给原先给他开车的司机,命运之无常,堪比小说中的狗血情节。 林淼转头看了王包机一眼,细数这货的投资范围,民营航空、酒店文旅、快消品、个人品牌的出租车公司,以及等等等等不为太多外人所知道的产业。 王包机去世后,家族财产被分割得很厉害,但即便如此,继承其资产的老兄弟仍然是国内顶尖的土豪,大陆地区福布斯富豪榜能进前百强。 林淼某段时间为了给领导写材料,不得不研究瓯城区的经济发展历史时,在翻看过不少关于王包机的资料后,一度想象过,如果这位老兄不是那么早就走了,以他的眼光、魄力和能力,东瓯市极有可能将会在2000年之后,诞生一个不亚于bat的互联网大公司,即便不如,混进第二梯队,也绝对不是痴人说梦。可终归,这位原本最有希望成为东瓯市民营企业代表人物的传奇人物,没能活到那一刻。 骨子里只崇拜赢家的林淼,对王包机的命运很是惋惜。 林淼和郭凤祥聊了半个来小时,谈了谈江海房开的下一步计划。郭师兄口中满是对这笔投资饿后悔,亏倒是不会亏,可资金回收周期实在太漫长,而且利润率确实没想象中的那么高。全部折算下来后,年均20左右,两年周期,投入千万,回报仅四百万,还得四个人分,落到他嘴里,一年到头,真金白银不过五六十万。 “我是以为能靠规模堆出效益和效率来,但是没想到项目推进的速度会那么慢。”郭凤祥苦笑道,“你猜你们那个大学城,要建到什么时候?” 林淼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 郭凤祥用一只手搓了搓脸,“听说最快也要到2000年之后,前后加起来,至少要四到五年,稍微再拖一下,六七年都有可能。幸好这回咱们没把这块地盘下来,不然但是跟银行贷款的利益,就不知道得还到什么时候。房地产这块,我看除了负债经营一条路,可负债多了,经营压力又太大,盖完能卖的房子毕竟就那么多,把土地成本和施工成本都覆盖掉之后,剩下的钱就是还利息,到头来自己那点利润简直可怜。可你要是不卖,自己做商业地产,想细水长流,那经营风险又太大,稍微资金一断链,就得卖资产抵债,卖得越多,流动资金越少,还债的速度越慢,越特么恶性循环,我这一脚下来,心急了啊……” “所以呢?”林淼仰头问道。 郭凤祥露出一个微笑“所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周转一下?” 林淼也露出一个微笑“江湖规矩,我辈没良心的资本家,既不救穷,更不救急。不过看在师父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退股,我双倍收购价买你的股份怎么样?反正我钱多年纪小,不怕资金回不拢,等得起。” 郭凤祥想了想,骂了句“妈的,我爸肯定不是这么教你的!” 林淼咧咧嘴,这时会议室里的气氛却突然一变。林淼和郭凤祥转过身来,只见会议室外头走进来两张熟面孔和好几张不熟的面孔。 熟人两位,很大牌,分别是王梁之父王老二,以及淼爷的干爹罗万洲罗老太爷,不熟的几位,分别为东瓯市工商局长尚铭,瓯城区首官张勇,瓯城区分管经济的副局长向文志,瓯城区工商局局长钱伟胜,以及今天的主角,众星拱月的康政德康大知府。 原本东一群、西一群的瓯城区土豪们,这时立马朝康知府涌了过去。 只有林淼和郭凤祥站着没动,互相奇怪地看了眼。 不是说好了区一级工商总会座谈会吗?怎么连知府大人都出面了? 但转念一想,林淼顿时就了然了。2000年之前,市区之所以是市区,那是因为各方面经济指标都远远甩开下面的县市区一大截,各县市区的土豪哪怕坐拥大产业的,也早就来市区落户了,企业总部多数都聚集在瓯城区内,人民路一带连片的写字楼,后世某段最疯狂的时间,甚至被炒到5万一平,极其侮辱东瓯市老百姓的投资智商。 所以今天说是瓯城区的座谈会,但实则东瓯市最强大的资本力量都已经汇聚于此,出席人员的规格上,基本就是市级的。 不过这么说来,96年的东瓯市,还真是穷的一笔。不管怎么数,今天到场的老板撑死了也就六十来人吧?这么算的话,自己岂不是已经一脚迈入了东瓯市的民营企业百强行列? 那刚才楼下看门的那个保安在笑个毛呢? 到底是阶层差距还没真正拉开,还是那货见识太少,不知道土豪的厉害? 林淼一边琢磨着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身后突然一阵椅子拖动的身后,不配把名字摆到会议桌上的小老板,在林淼身后足足多坐了两排。 林淼见状,不禁又暗想自己莫非不止一百强,而是全市五十强?可是没理由啊,这年头东瓯市靠制造业发家的资产过亿的老板,全市起码也得有百来个吧? 所以今天这个会,到底是什么会? 林淼很是有点不确定地想着,再然后定睛一瞧,就看到康知府正巧坐在了他的正对面。这老伙计坐下来,和林淼一对眼,就先哈哈一笑,紧跟着来了句林淼都听腻了的话“都说东瓯市敢为天下先,今天见到这个小朋友坐在这里,我是真的相信了。” 满屋子一阵陪笑。 林淼跟着咧咧嘴,心想今天就先不装逼了,暂时观望观望,绝不贸然做出头鸟。 第七百一十四章 被大义灭亲 有知府大人坐镇的场合,就应该是严肃的场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字放在哪儿都适用,但同样不管放在哪儿,不论以何种方式去理解,顺序也都不能轻易更改。于是一阵笑声过后,稍微活泼了一下,会议室里的气氛便马上严肃了起来。 康知府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讲稿,很是认真地念了十来分钟的稿子,所涉及到的内容无非就是去年各位民营企业又为家乡父老做了多少贡献,创造产值多少,纳税几何,各项主要数据指标同比增长多少,整体形势如何良好,局部方面还存在哪些问题,明年会针对性地落实哪些推动政策,大家伙儿又该往哪个方向发展。说得很虚,但懂的人听在心里,自然知道着力点该放在什么地方。 康知府给所有人讲了“法”,道法术里的法,方法的法。讲完之后,负责东瓯市具体建设的王老二又讲了一通“法”的补充,然后才是罗万洲这位分管经济和工业,实际要把工作精神贯彻到一线去的副市长,重点提了几个明年要在瓯城区内进行开发和进一步挖掘效益的市重点项目,其中就包括湖滨路的2号地块和3号地块。 才不到五十岁的罗老太爷很给干儿子面子,说到去年国庆节才正式开放,距今还不到半年的湖滨路文化产业园项目,相当有力地表扬了两句。就湖滨路那条总长不过五百来米的路,就因为引入了一堆卖大力丸和算命的,去年四个月的税收,居然抵得上整个西城街道半年的税,而且关键是投资小、见效快、生产安全、全程绿色环保,堪称文化产业的示范项目。 “市里已经做了决定,接下来马上要授予湖滨路文化产业园东瓯市先进文化产业示范生产单位,下一步争取再给产业园申请一个省级乃至国家级的荣誉称号。湖滨路的2号和3号地块,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稍微加快一下建设进度。现在省里的有关领导,对我们这个项目也相当重视。认为这个项目,对全省发展第三产业来说,都很有启发意义,咱们东瓯市,可以先做尝试,先做试验,目前看来,这个项目的前途大好,文化事业,大有可为。” 罗老太爷这一通夸,夸得刚才还一脸死样的王梁和郭凤祥,全都就兴奋了。 2号和3号地块,是纯粹的民营资本介入,理论上其实就是江海房开的私产。 眼下是3月初,工期大概是半年,半年之后,按开发合约,蛟龙巷和观音庙巷的配套住宅,是要用来安置拆迁户,以及由政府定价出售,用来覆盖江海房开的拿地成本、建设成本和贷款成本,剩下覆盖不了的,则由蛟龙巷两侧160间门面和观音庙巷的购物中心租金来填补,其中蛟龙巷的160间门面的使用年限是30年,30年后收归地方所有,也就是回归西城街道,购物中心则属于江海房开的永久产权——也就是七十年,其余还有两栋写字楼,则是政治任务,建设完毕后,产权归市文化局,但很有可能,文化局会把这两栋楼再低价转让回江海房开,毕竟,王老二还在任,得给他老人家面子,盘剥谁也不能盘剥王衙内啊! 也就是说,明年9月份之后,江海房开将一跃成为瓯城区最大的“房东公司”。按每间门面每月最少5000的房租来算,光蛟龙巷一条路,江海房开一个月的房租流水就在80万,一年下来将近千万,扣除企业所得税、各种这个税那个税,各种运营成本,净利润也在300万以上;再加上观音庙巷的两幢写字楼和购物中心,从明年起,江海房开能从文化产业园项目上获得的稳定年利润,起码能达到600万,生活红火的话,纯利润超过千万也不是没可能。 而刚才罗万洲所说的话,其真正的核心就在于四个字政策不变。甚至还明显有一层别的意思,叫作政策支持,而支持的方式,则相当有可能是减税。 这笔税,减下来多少,那可就是净赚多少。 真金白银呐! 坐在第二排的郭凤祥和王梁不住地对眼。 一个湖滨路工程就挖出一条三十年的稳定财路,如果每年都能参与开发一个类似的工程,十年之后,岂不是坐在家里不用干,公司每年都能净收入一个亿? 哪怕是和小豆丁一起分完账,一年落到自己口袋里,那也是三千来万呐! 貌似干过很大的几票,但终归没亲手摸过大钱的郭胖子,这下子也不眼馋林淼拿笔稿费了。《寻仙》再特么红,也总有写完的那一天。可蛟龙巷的产业,只要东瓯市不遭遇板块运动,不遭遇小行星撞击,不遭遇地球爆炸,那这笔钱,就将生生不息,直到合约到期或者产业衰落。但目前看来,这两点其实也是不用担心的。合约到期可以继续续约,无非就是谈判扯皮而已。至于产业衰落,呵呵,自打文王演周易至今几千年,湖滨路那边的生意,何时衰落过? 郭凤祥甚至已经开始在想,思路不要局限在国内,什么塔罗牌、占星术、水晶球算命,全都是可以引进的嘛!湖滨路2号和3号地块弄完,还有北面小石桥那块地也可以纳入开发,还有产业园管委会大楼后面紧挨着的湖滨路后巷,那么大一片破楼,反正破着也是破着,直接推倒了多好?文化产业发展起来,购物、休闲产业也必将跟着兴盛,花个四五年开发下来,湖滨路就是绝不亚于五龙街和人民路的东瓯市第三大商圈了! 郭胖子暗暗盘算着,市工商局和区里的几个大小领导也都各自发言完毕,最后剩个区工商局的哥们儿,干脆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 三生作恶,府县同郭,一个小正科级的领导,在一群大佬们分别指点江山完毕后,就算真还有什么想指导一下的,也就只能私底下跟土豪们慢慢聊了…… 瓯城区工商局局长钱伟胜同志,今天的主要任务和林淼一样。就是过来听听,然后领会领会、分析分析,回去再落实落实。而比林淼麻烦的则是,林淼可以甩手给江洋去落实,而钱局长则需要不停地开各种会,跟区内各街道乡镇的同志讲各种话,以证明自己确实落实过。 林淼很轻松地看着斜对面的老钱艰难地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而就在这时,差不多有半个来小时的康知府,突然又说话了。 一张口,就让林淼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们搞旧城开发,既是要处理旧城,改变城市的面貌,也是要搞开发,建设出一个新城。原本按照计划,这两件事是要同时进行的,但是最近一件事情,却启发了我的思路。 那就是我们的开发,是不是持续性的? 城市的建设和翻新,除了改善我们的居住环境,整体提升我们这座城市的竞争力,这个事业,还能不能持续地给住在这里的老百姓,带来持续性的收益。这个收益,又该从何而来?我们到底是应该把资源集中于一点,做到逐步的以强带弱,以先富带动后富,以发展带动落后,还是该多点开花,让市区以外的地区,也获得自我发展的动力。 我这几天很想很久,很挣扎,也很犹豫,但是最终思来想去,我的结论是,不妨一试! 但是尝试是需要各方面成本的,而东瓯市目前的各方面资源,都已经调配得差不多了,刚才王市长、罗市长几个人提到的全市重点项目,在座的各位东瓯市的知名企业家,你们每家每户,都多多少少参与了这些项目……” 说到这里,会议室里的不少人脸色略微有点变化。 康知府马上接着道“这里我首先承诺一点,帮助东瓯市较落后地区引入新产业,这件事本事不对大家有任何强制性要求。但我由衷的希望,今天在座的各位,能站在更高的角度上去看待这个问题。企业要做大,经济效益固然重要,但我们国家搞建设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更多人的幸运。今天之所以请大家来,实话实说,是因为你们纳税最多,手头的闲置资金也最多。东瓯市也有老少边穷地区,这些地区仅有的一点资源,现在还都倾斜到了市区,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倾斜,各位才有了今天的营商环境……” “康书记,您有什么项目,还是直说吧。”林淼身边的神人,突然笑着打断了康知府的话,很淡定道,“您这些话,道理我们都懂,我也向您保证,不管什么项目,我承诺至少投一千万,明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到账,项目要是有前景,可以分期追加。” 康书记盯着王包机看了看,嘴角一样,随即转头,唤了罗万洲一声“罗市长。” 罗万洲点了下头,正色道“各位,我们市里最近接到一个电影项目,需要搭建一个配套的影视城,地点暂时选在瓯山县,目前资金缺额,一点五亿。”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在座的人,不少全部资产也就一个亿出头,手上流动资金少的,千万都不到。要说支持个三五百万,大家咬咬牙也就支持了,可一个亿的现金,凑也不好凑啊! 罗万洲很淡定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眼神晃晃悠悠,就落在了林淼的脸上,然后露出一个很和蔼可亲的微笑。 林淼顿时一脑门黑线挂了下来…… 干爹,您叫我过来,就是想表演大义灭亲是吧? 我…… “我出两千万!”淼爷一声大喊,转头又看看王包机,较劲儿似的大喊,“项目效益好的话,还可以分期追加!” 第七百一十五章 干爹和师兄 林淼和王包机一口气攒出三千万,眨眼就贡献了集资额的五分之一, 康知府见开了个好头,不由面露微笑。 王老二更是顿时喜形于色,心想这工程要是给给我家老二的公司去做,那中间能榨出多少油水?然后突然瞥到某满脸爱国之情的小豆丁脸上,心里不由得又咯噔了一下,暗想妈的搞了大半天,到底是谁在给谁打工?这项目小豆丁要投资,工程小豆丁又要挣钱,挣来的钱刚好又能补项目的窟窿,里外里全市上下就整天围着你一家捣鼓是吧? 老王盯着林淼,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特么玄幻,玄幻到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除了林淼和王包机,全场几十个大老板,居然就没第三个人再开口加注。 会议室气氛吊诡地安静了好几分钟,寂静得针落可闻。 康知府的情绪慢慢降下来,打开陶瓷茶杯的杯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然后喝一口茶,沉声说道“这个项目呢,目前在争取的,据说还有好几个城市。当然我们也不是白让大家投资,虽然项目本身的投资回报有多少,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市里还可以酌情地,根据具体情况,在税收政策上,对各位企业家的企业,做适当的进一步的倾斜。” 还特么能减税? 郭凤祥有点蠢蠢欲动,转头看看王梁。 王梁却摇了摇头,表示不要着急。 王梁有王梁的考虑这个项目本身,他其实是不赞成的。正面来说,是因为公司本身就资金有限,根本经不起亏损;而反过来讲,如何把大家的项目集资款变成江海房开的工程款,再顺便盖几间酒店、弄个住宅区卖出去赚一笔,这才是比较合乎常理的思路吧? 反观投资电影这种事,尤其是一点五亿这种大投资,哪怕用脑干去思考,都知道回本的难度极大。这种肉眼可见的赔本买卖,有什么好支持的? 就算真要支持,肯定也不能像林淼那个败家子那样,一口气就扔两千万出来。老子要是林国荣,保证今晚就拿皮带抽死那个死小孩,至少要住院两个月才能恢复的那种。 梁王没吭声,其他人也都不说话。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罗万洲只好轻轻咳嗽一声,给康知府冲锋陷阵,舍下脸皮道“王总一千万,咱们的林总队长两千万,还差一亿两千万。今天人来得这么多,每个人多少贡献一分力量,能凑多少先凑多少,先让项目方有个合作意向,把这个项目请到东瓯市落脚,剩下不够的,可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嘛。拍电影也是个耗时耗力的事情,资金也不是非要一步到位。 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说白了不在于集资,而在于招商。现在全国范围内,有这种需要搭建影视城的需求的项目,据我所知,可能真的就这么一个,机会非常难得……” “罗市长。”会议室里突然有人打断道,“您的这个意思,我有点不明白啊。这个事情,是咱们出资,理论上咱们应该是甲方对吧?” 罗万洲微微一愣,随意有点纠结地回答道“是。” 那人又问道“那我再多问一句,我们投资这样项目,盈利估计能有多少?如果亏损的话,这笔亏损能不能用税款来抵消?” 罗万洲眉头微皱,沉声道“你这个问题,我觉得问得很没有道理。既然说了是投资,那肯定就是有赚有赔的。总不能挣了钱,你就往自己的兜里揣,还要打着支持政府项目的旗号,让政府给你再减点税;如果赔了钱,又反过头来怪我们,说项目是我们让你投的,还要让政府来给你兜底。你这个逻辑,呵呵,是不是有点耍无赖啊?” 那人被罗万洲抓了痛脚,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气氛正沉闷间,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又幽幽响了起来。 淼爷一开会就爱吓逼逼的坏习惯,怕是两辈子都改不掉了…… “其实一点五亿这个数字,是有问题的。” 林淼这话一出,立马就把全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小豆丁半点不着急,先从书包里拿出一罐旺仔牛奶,打开易拉罐喝一口,然后才缓缓说道,“大家想一下啊,这个投资,是这部电影的总投资。为什么投资这么大呢?当然是因为要还原清代的实景,建一座影视城,这个影视城才是电影投资的大头。但是有多大呢,我估计最多也就一个亿。 那么我们在反过来想,我们要拉这个项目过来,到底是为了拍电影,还是借着这个电影项目造影视城?当然还是为了影视城嘛!所以说白了,对我们来说,电影不重要,核心还是搞土地开发,顺便尽可能的拉动一下就业对不对?所以这么一想,这个项目是不是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拆成两部分来做了?一部分,是投资一个亿的影视城项目,也是市里希望我们社会资本参与的部分,另外一个部分,投资五千万,是电影的制作成本。我们把这部分成本,转嫁到别的地方去行不行? 我们能不能跟项目方说,这个影视城,我们包了!说一个亿就一个亿,完全没问题!但是东瓯市对电影制片这件事没有经验,需要引入专业的电影制片公司,一家不嫌少,十家不嫌多,二三十家都可以。虎门销烟这种电影,一看就知道是献礼性质的,谁会在乎盈利啊?只要是专业的电影制片厂,他肯定想参加,但是为什么半天没人投钱啊,很简单嘛,一看投资预算要一点五亿,投不起,多拉几家同行也投不起,当然就放弃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咱们东瓯市,现在先把大头给承担了,再作为项目发起人,号召全国各地的电影制片厂和投资公司一起来做这件事,一起为祖国献礼,一起完成这个大项目。 只要能凑够二十家,每家只要出二百五十万,他就能说自己为一九九六年的中国电影文化事业做出过卓越贡献。只要二百五十万,试问哪家电影出品公司和电影厂掏不起这个钱? 这样一来,电影的制作成本我们一分钱都不用掏,制片亏损我们一分钱都不用承担,投资成本还能直降五千万。等电影拍完,出品方的名字我们挂在最前头,东瓯市名气有了,影视城的名气也有了,最关键土地开发的任务也完成了。 所以根本不用一点五亿,最多一个亿就能把事情办了。再不成,还能招商引资,谁说影视城就必须是东瓯市的影视城啊?大可以全国招商嘛!我干爹说得对,现在的问题关键,根本不是什么电影,而是让项目本身先落实到东瓯市的地方上。 我们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拉动地方经济,又不是真的要死盯着一个影视城不放,外面的社会资本在东瓯市投资,经济发展成果照样归东瓯市,同时还能摊薄我们的建设成本!这样就算真让他们挣点钱,那又怎么了?不是应该的吗?我师兄还是沪城户口呢!” 小屁孩说得奶沫横飞,一番话说完,满屋子人无话可说。 所有人别的没记住,光记住两个词干爹和师兄。 郭凤祥苦笑摇头。 康知府则转头和罗万洲对视一眼,先坏笑地问了句道“原来你是他干爹啊?咱们原则上,不应该有这种认干亲的行为吧?” 罗万洲比郭凤祥还无奈,看了林淼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我检讨。” 康知府摇头笑道“算了,看在孩子一张嘴就为市里省了五千多万,你这个搞封建人身依附的小错误,我就代表组织,暂时不追究了。再说孩子这么有钱,谁依附谁还真不好说。” 话一落下,会议室里一阵大笑。 罗万洲笑着指了指林淼,林淼抬头看天花板。 投资总额被林淼一嘴抹掉五千万,会议室里的老板们一咬牙,没一会儿就把剩下的七千万给认领了,连王梁这个名义上的江海房开董事长,在大势之下,也不得不咬牙扔出两百万,几乎把公司账上仅存的一点流动资金,全都投了出去。 剩下的钱,也只够支付几个月的工资了。幸好湖滨路和大罗镇的拆迁工作都结束了,拆迁队可以就地解散好几个月。而建筑队那边的工资,大概可以拖到年底再发吧…… 王梁认投完毕,看着林淼的背影目光呆滞,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掌声,会议圆满结束。 康知府一如来的时候,被众星拱月着下楼,区别只在于,身边多了个小豆丁。 林淼很无奈,根本不想让一个老男人牵着他的手,但总不能公然嫌弃府台大人。 从一号楼出来,林淼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在楼下久候多时的清清小姑娘和斌哥节奏,留下王梁站在原地,很不满地对郭凤祥嘀咕“妈的,他还有司机和秘书了?老子都没有……” 郭凤祥环视全场,补了一刀“只有你没有……” 王梁看了眼郭凤祥,忍住了抬杠的冲动。 这死胖子就是来分红的,还真不用着什么秘书。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一十六章 千头万绪 林淼回到家时,发现老林也回来了。 老林满脸透着房东叔叔豪迈的红光,靠在沙发上的姿势,仿佛随时都能包一条游艇,然后叫上二十个嫩模出海浪上一个星期。林淼随口问了下老林买房之旅是否顺利,老林点点头笑着说幸不辱命,一栋层写字楼外加套00平方+的商品房,连同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共计 《重生之先声夺人》第七百一十六章千头万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重生之先声夺人<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一十七章 自己的路自己走 淼哥风风火火忙碌了一整个星期,周六下午四节课,又考了两门最是耗神的科目,语文和数学,数学题做到最后的时候简直虚火扰神,注意力都快集中不起来了,但还是咬着牙眼观鼻鼻观心,开动脑筋使劲压榨自己,把题目给解了出来。 做完题后林淼就直接往桌上一趴,等睁开眼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身上盖着条毯子,脑袋靠在黄清清的腿上,王斌站在教室外头抽烟。整个校园,一片漆黑静谧。周末了,连外国语初中的都不上晚自习了。林淼伸了个懒腰,迷迷瞪瞪坐起来,然后看看黄清清,见她神色古怪,不由问道“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黄清清带着坏笑,点点头。 林淼问道“我说什么了?” 黄清清道“你说,莉莉,你怎么还没发育,愁死我了……” 林淼揉了揉脑袋,很庆幸自己在梦里还保持了些许底线,没说出更露骨的话来。有时候想想,自己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十足的闷骚型伪君子啊。明明心里头很向往的,但就是不肯直说。 “走了。”林淼站起来,把毯子交给黄清清,走出了教室。 外头夜风一吹,稍微还有点凉。 林淼疲劳过度身体有点虚,顿时打了个喷嚏。 黄清清帮他背着书包,又急急忙忙想把摊子披在他身上,林淼嫌麻烦地摆手道“不用了,披条毯子出门像什么样,搞得跟非洲难民似的。” 一边说着,径直朝楼下走去。 王斌把烟头在走廊扶扶手上一拧,扔进了垃圾桶,紧跟在林淼身后。 三个人走出教学楼,林淼问了句“我爸给你们打电话了吗?” “打了。”黄清清道,“我跟林老师说你睡着了。” “哦。”林淼点点头,又问道“你们还没吃完饭吧?” 黄清清道“没有。” 林淼抬起手表看了眼,都点0多了,一觉睡了将近两个小时啊…… “去西城饭庄吧,先记在公司账上,今晚公款吃喝一下。”林淼随口道。 黄清清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老板,公司账上没钱了,钱都拿去买房了……” “嗯?”林淼一愣,“没钱了?那你们两个这个月的工资呢,发了没?” 黄清清苦巴巴道“没啊,我还以为你会想起来的。” 林淼道“这种每个月几千块的小事情,我怎么可能会记在心上?算了,算了,我身上还有点现金,明天早上去银行转个账吧。话说我个人账户里的钱往公司里的户头里打算不算公司收益啊?要不要缴税啊?” 黄清清笑道“就当你自己的公司管你个人借钱好了,无息贷款,等公司的项目款回来,再还回你的个人账户里,左手倒右手,里外里都是你自己的钱。” 林淼听了不由微微叹一口气。 天源文化纸面上实力雄厚,账目上看起来却跟皮包公司一样不靠谱,真是让人蛋疼。话说公司从创办到现在三四个月,实打实的项目,一共也就俩吧? 《甲方乙方》收回成本起码要到年了,帅波的专辑是赔是赚,目前也很难保证。《寻仙》是以个人身份跟丁少仪签约的,钱走的是个人户头,跟公司没关系。所以搞了半天,自己成立公司到现在,除了不停地往公司账上打钱,让黄清清买下了望江大厦第层,让江洋买下了望江大厦第层,然后给黄清清和王斌支付了几个月的工资,给江晓红占了一点便宜,人员上签下了老狄、帅波和冯大导,然后就啥也没干了? 朕特么开的到底是文化公司还是炒楼公司?…… 林淼一路无语,满腹心事地走出了学校。片刻后坐着车子来到改头换面的“西城酒店”,林淼身上还有点现金,朴素地点了个四菜一汤,花了不到两百块,跟黄清清和王斌简单地吃了顿晚饭。席间克勤和他老婆,还有丁山三个人,轮流过来招呼了一下。克勤还不死心,问林淼想不想再掺一股,可以开个分店,被林淼呵呵呵的笑声嘲讽得无地自容离去。 “小生意人就是这个德性,赚少了就哭,赔多了就跑。你强势点跟他讲规矩,他就跟你装可怜,让你讲良心;反过来哪天他要是觉得自己强势了,他就找你讲规矩,还要教育你生意场上哪来的感情用事?”林淼吃完饭,拿跟牙签在嘴里挑来挑去。 接着突然呸了一口,桌上就多了颗乳牙。 黄清清和王斌盯着那颗牙愣了半天,再次被残忍地提醒,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 林淼从容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空盒子,把牙齿装了进去,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下排的牙齿,要扔到房顶上去。西城街这套房的楼顶被封了,根本上不去,不过还好我家房子多,可以过段时间带去京城再扔……” 吃完出门,时间已经是七点多。 各家各户屋里传出的《新闻联播》的声音,汇聚起来站在马路上都能听到。 黄清清先把林淼送到马路对面,一直看林淼走进小区,才回头坐进了王斌的车里。他们两个人现在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接送林淼上学和放学,除此之外,额外的跑腿就是去银行拿钱,自己给自己发工资。天源文化公司的账户存折和密码,林淼都直接交给黄清清保管了。 把小老板平安送到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车里微微一叹。 然后对视一眼,不由一笑。 黄清清道“你笑什么?” 王斌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黄清清轻轻摇了摇头,絮絮叨叨地说起来“真没想到,我居然会给这么小的小孩子打工,我以前总觉得神童就是……学习很厉害,智商很高的那种,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类型的。这个世界真是太大了,林淼真是把我的世界观都刷新了。我这几天本来还在想,好好复习一下,再考回单位里去,现在真是有点舍不得走了。” 王斌沉默片刻,淡淡说道“千足蜈蚣也只走一条路,要么好好上班,要么认真复习,不然哪天一个不小心,两头落空就麻烦了。” “嗯……也是。”黄清清怀揣着何胜明式的纠结,道理她懂,但就是对人生的路,还带着些许的迷茫,反过来又问王斌道,“你以后就打算一直给林淼开车吗?” “不然呢?”王斌笑道,“给林总开车有什么不好吗?每天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其他时间就是坐在公司里看书、睡觉,晚上还有一大把时间,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林淼这公司要能一直开下去,我能给他一直开到退休拿养老金。他要是不嫌我老,开到死都成。” 黄清清撇撇嘴道“至于吗?” 王斌道“有什么不至于的?我给林总开车前,是卖报纸的。每天早上三点出头就要起床,一口气干到中午,下午四五点多就得睡觉。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大年初一和初二能休息两天,一个月到头也就挣百,勉勉强强养活自己。 现在给林总开车,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出门有车,吃饭有肉,一个月工资三千块,我爸妈就算现在就不干活了,我都能养得起他们。平时时间一大把,我还能抽空读个书,这么好的日子,我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黄清清听王斌说着,从手边的车门里拿出一本《苏菲的世界》,很随便地翻了一下,毫无兴趣地放了回去,幽幽说道“唉,你是没什么路可以走,我是路太多了,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王斌不由笑道“林总那种才叫路太多吧。做什么都能成,还什么都敢放手去做。白天读书不耽误拿奖,放假谈生意不耽误赚钱。能把握得住的路子,才叫路子。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成的,那就不叫路子,那叫本事太小,想法太多。” 黄清清被王斌说得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不一会儿,王斌把黄清清送回家门外,很赶时间地掉头就走。下个月夜校就要毕业考试了,马上就能拿到成人自考中专文凭,想想真是好特么兴奋。 穿着一身黑的黑壮青年,在湖滨路上走到哪儿都要被拆迁队员们尊称一声斌哥的社会大佬,在宽阔的马路上驾驶着拉风的桑塔纳,兴致一起,嘴里便欢快高唱起来“自己的路,自己走~谁需要我们帮助,只要叫声舒克贝塔~”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0 第七百一十八章 淼爷的两种打开方式 晚上回到家里,家中并不奇怪地又有好几个客人,全都是市招商局的领导,跟老林聊得很是火热。林淼喊了几声叔叔伯伯,然后陪了十来分钟,便转身上楼去洗澡。 这群货聊的事情实在有点缺节操,说是有不少外地企业只想找晓晓拍广告却不肯在东瓯市投资,很让市里感到头疼,所以他们希望老林能出面说和一下,不说几百上千万的,哪怕只在东瓯市开个门店,投个五六十万也行。 林淼心里用最极端的恶意去猜测,那些想找晓晓拍广告的厂家应该是没有他家里的联系方式,于是才打电话到市里询问,结果却很蛋疼地被这群货从中作梗地拦下了,难怪春晚结束后帅波走穴走到飞起,自己和晓晓却完全无人问津,搞半天原来都是人为因素导致的。这群王八蛋不知道什么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吗?居然还有脸求上门来…… 林淼完全不需要对真相有什么了解,反正现在看绝大多数上门求助的人都不是很顺眼。 上楼洗了个澡,精神头依然不太好,直接躺上了床。闭眼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等他初中毕业了,干脆全家搬到京城去住,也省得整天被身边这群人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 虽说去了京城也并非就能完全避免掉这些情况,但总归不会再这么频繁,而且关键是求上门的都不是熟人,也谈不上什么“为家乡做贡献”,想必老林和江萍拒绝起来,心理负担能小很多。再不济,每个城市轮流住几个月也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能摸得到他们家的行踪?不过话说有钱人的日子也是真特么累,躲要饭的搞得跟躲债一样…… 林淼殚精竭虑过度,也不知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从晚上8点不到睡到第二天早上8点出头,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后总算有点回血回得差不多的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 刷牙洗漱吃了江萍心血来潮煮的鸡蛋稀饭,林淼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给黄清清和王斌打了电话。15分钟后,楼下门铃一响,林淼就背上书包下了楼。 今天倒不用出远门,银行营业点就在小区大门100米开外,连车都不用坐。 大清早跑来领工资的王斌精神奕奕,满脸写着“爽得不得了”,黄清清就略有点萎靡,每周唯一一次的懒觉没睡成,没精打采的,脑子也有点短路,居然也不知道主动帮老板拎一下包,还得林淼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替老板分担了两斤多重的负担—— 小钢弩加几个印章,外加一堆纸制品,其实分量还挺可以。 林淼没责怪清清小姑娘办事不力,反正大学刚毕业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共通的毛病。还是那句话,在经历了宋佳倩那种奇葩后,林淼对年轻人的包容度,已经达到了很可怕的地步。基本就是只要大脑正常,就可以欣然接受,更不会奢求一个刚进入社会没多久的人,把事情办到多么完美的地步。 而且话说回来,黄清清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交代给她的事情都能处理得不错,平时跟在身边当跟班,也算尽职尽责,服务到位。所以林淼对她的工作能力和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也得感谢王岚调教了她半年多的时间。 三个人到了银行,林淼嫌麻烦,直接往公司的账上打了100万。在公司暂时没什么业务的情况下,这笔钱拿来养活黄清清和王斌,大概可以养到天荒地老。他们两个人的工资一样,都是每月3000块,社保和医保则需要黄清清跑腿去办,不过现在还加了林淼和老林那份,清清小姑娘总算在接送老板上下学之外,又有一件正经事可干。 从柜台里取了6200块钱,林淼给两个人多发一百块,说是昨晚的加班费,听得在柜台里坐班的实习生都酸了,心想我在配合警察抓捕你姑娘的过程,做出过那么巨大的贡献,你连半毛钱都没给过我,这俩货一晚上加班费就有一百块,天理呢?! 林淼发完工资,就把公司的存折放回了书包里,告诉清清道“以后我爸管钱,你来管账。我爸现在还在睡觉,等下午我让他去公司走一趟,你们两个一起把账做一下。” “啊?……”清清心想今天可是礼拜天,怎么能早上和下午还要跑来跑去的,但也就啊了一声,便马上收敛性子,老老实实答应了,“好吧,下午几点啊?” “2点吧。”林淼道,“我跟我爸差不多也就一两点出头出门,把账对完了,再顺便去一趟市政府,我还有一笔钱需要更市里当面交接一下。” “嗯。”黄清清点了点头。 林淼交代完公司的事,又打开自己的账户存折看了眼。然后仔细一瞥,整个人就突然天旋地转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拉住黄清清的手,脸色相当难看。 “怎么了?”黄清清奇怪问道。 林淼盯着账户余额上的709863261,半天没吭声。心想见了鬼了,账上不是应该有2300多万的吗,怎么就剩这么点了?难道这年头就有人能盗刷了?!! 林淼心跳速度有点加快,但没着急声张。他眉头微皱,在黄清清和王斌奇怪都担心的目光下,默不作声地走到柜台前的一排椅子前坐了下来。然后捧着脑袋,低着头想了将近十来分钟,终于看着存折上的流水,把其中最大的一笔账想明白了。应该是昨天自己大脑过热的时候,把《真相》的那900万提成重复计算了一次。 不过话说,其他的钱又到底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对自己卡里有多少钱向来很粗心的林淼,这会儿实在不得不把自己的流水检查一遍。 入账方面十册《寻仙》外加《真相》,总字数102万字,千字300,入账30万,两册已经出版《寻仙》,外加被包销的《真相》,前后所有提成收入总计3100万,总收入应该在3130万左右。扣除税款330多万,实际入账2800万左右。 支出方面最大头的1500万被老林拿去买房了,望江大厦两层楼花了260万,18层花了150万,17层花了110万;江海房开的36的股份,其中6的钱也就是60万股本是老林垫付的,但是老林的钱就是我的钱,不过剩下30的股本是自己真金白银掏出来的,共计300万;给帅波做专辑打了20万出去,《甲方乙方》的100万投资是老林垫的钱,但老林的钱依然是我的钱,此处不做计算,不过刚才往公司的账上拨了100万总归又是真金白银,虽然和老林没任何关系,但就是想拎出来强调一下;此外这几个月给江晓红、清清和王斌发工资应该也发了三万多了,算了,这点小钱忽略不计……那么总支出就应该是2150万? 那么余额应该是650万左右…… 户头上显示的700多万,那多出的50万,应该是被自己的“忽略不计”给忽略掉了,看样子极有可能是《寻仙》的提成零头。不过身上没带计算器,也懒得再细算了。 林淼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轻轻拍拍胸口,庆幸账目问题不大,而且幸好不是公司账目,不然开支混乱成这样,真的没办法跟税务的同志交代。 果然钱来得太容易,花起来就容易失忆。不过前世那会儿,黄敬好像也跟给他下过类似的批语。大义是他这个人当一把手可以,但当二把手就容易出问题。理由是他虽然细节处理得很好,可骨子里却不是干细活的人。乍听起来逻辑很矛盾,但眼下所发生的事,却很好地印证了这点——如果让他做账,他绝对能一笔一笔做得很清楚,但让他管账,那就悲剧了…… 总领全局状态下的淼爷,和替人打工状态下的淼爷,完全是两种工作模式。 前者相当高屋建瓴,真心只看大方向和关键点,所以脑子里对账户余额的数目,最多就只记前两位,所以支出次数一旦变多,记忆误差就容易拉得很大。而反过来,如果让他给人当会计,只负责具体的一件事,他保证每笔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最怕的就是,如果让他干财务或者总经理之类的活儿,既要看全局,又要抓细节,那就对不起了,淼爷一旦成了爷,眼里的细节就只有两种—— 要命的细节必须盯住,其他的鸡毛蒜皮,就去他妈的吧。 换做眼下的情形就是爷作为一个月入千万的男人,账上有五十万的误差,那有什么问题?不是很正常的嘛!而且就算不正常,爷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不是被人偷了,那肯定就是自己花了!至于莫名其妙多出五十万!爷作为一个月入千万的男人,会在意这五十万到底是怎么来的吗?反正来都来了,我追究他有个毛的意义? 所以不得不说,二十年后黄敬看人的眼光,确实是比较独到的。 毕竟林淼当年作为一个兜里没几分钱的穷,任谁都不可能看出,他内心深处居然还潜藏着一份对钱财的看淡,但黄敬却真的就看出来了。 穷逼有这种资格吗?当然没有。 穷逼可以有这种心态吗?个别穷逼,真的有。 只是不能表现出来,不能直接说出来而已,不但不能说,还得自己教育自己,这种心态是不对的,哪怕真要放飞自我,也必须得等到彻底摆脱穷逼的身份之后再放飞。 前世林淼没机会放飞,但现在…… “原来如此。”大概确认账目无误的林淼,微微点了点头。 见老板心情变好,王斌和黄清清跟着一起松了口气。 黄清清这才有胆子问道“怎么了啊?” “我算了下账,没问题。”林淼把存折放回书包里,站起身来,又无奈道,“不过这么弄的话,到下个月也不见得能补上市里的那笔钱了。” 黄清清问道“你欠市里钱吗?欠多少啊?” “不多。”林淼慢慢往银行外走,云淡风轻地报了个数,“两千万。” 黄清清和王斌听得瞠目结舌。 狗子你够了啊! 两千万还不多?你当是两千块呢?!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不给银行活路 账上没钱,缺额还不小。原本该下午就和市里交钱签约的林淼,从银行回来后,只能先给罗万洲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罗万洲倒是好说话,让林淼不用着急,账上有多少就先给多少,合约可以先签,让林淼不知道该说老罗到底是办事灵活好,还是口是心非好。 屁个不着急,寡人看最着急的就是你老罗! 不过老罗既然发了话,林淼当然也就无话可说。下午跟黄清清和老林在公司里花了半小时把天源文化的第一次公账做完后,当场把公司的大印交给了黄清清,存折交给了老林,心里头一万个感慨领导不好当后,就让斌哥开车,把他送去了市政府。随后见到老罗,转账、签约,一气呵成,没一会儿就办完了事情,还拿到一张凭据,上面写着款项未结清,尚需不足多少多少万的字样,搞得林淼心里又换个了个感慨方向,心道活着真不容易。 交完钱后,存折上总共就只剩下九万八的零头。 “九万八能干什么?!”林淼从市里出来的时候,很傲娇地跟车里的三个人装逼道。 然后一同前来的老林悠悠答道“九万八还能买套房。” 林淼安静了片刻,问道“那买不买啊?” 老林也跟着安静了片刻,说道“算了吧,也不缺这点房租。” 坐在副驾驶座上帮林淼抱着书包的黄清清,听了想抢王斌的方向盘,全车人同归于尽。 炫富炫得太过分了!没这么合伙装逼的! 从市里回到明月小区,时间已经不早。 嘴上一直说想给公司买辆奔驰的林淼,安慰斌哥两句,就跟老林上了楼——而老林其实也憋得很辛苦,心里一直很想说“要不老子掏钱买了吧”。 只是他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儿子的打工仔,卡上的百来万也是目前仅剩的人生倚仗了,轻易不能乱花,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再装一逼的冲动。对于经常性管不住裤裆的老林来说,在这种反本能的理智和冲动的碰撞中,让理智战胜冲动,可谓相当不容易。 更足可见金钱和美色放在一起比较,到底孰轻孰重。 上了楼,走进客厅,江萍和晓晓裹着毯子,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录像带。沙发跟前的茶几上摆满零食,东西多到就算此时此刻全市瞬间断粮,这俩货都能悠哉悠哉撑过至少一个星期。 林淼看着那些果脯、瓜子、牛肉干、猪肉片、烤鱼片、番薯干、水果糖,叹着气摇了摇头,感觉晓晓吃饭的胃口,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好起来了,她今晚能吃下半碗饭就当谢天谢地。 “阿淼!刚才有个飞机公司老板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马上给他打回去!” 江萍一边忙着嗑瓜子,眼睛盯着电视机,却冲林淼喊道。完成传达任务后,注意力就完全放回到了电视上,看《僵尸道长》看得入迷得不行,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东瓯市的民航企业只有一家,江萍说的自然就应该是王包机。林淼对传奇人物不敢怠慢,赶紧跑上楼去,从书包里拿出市工商总会的通讯录,找到王包机的大哥大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片刻,那边接起电话,很沉稳地一声“喂。” 林淼道“你好,我是林淼。” “你刚才去市里了吧?咱们正好前后脚,你刚走我就到了,差十分钟不到就能遇上!”王包机的声音顿时变得爽朗起来,但没说两句,嗓门又立马弱了下去,缓缓道,“我昨天去医院检查了,确实查出来不少情况,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淼没回答,却忙问道“什么情况?” 那头显得很沉重地报病名道“重度脂肪肝、高血压、糖尿病、静脉血栓、静脉曲张、胆囊炎、鼻息肉、胃溃疡、腰肌劳损、颈椎移位,不查不知道,一查浑身都是病……” 这些也能算病?站在“凡是弄不死你的就必将使你强大”的角度上,林淼直接否认掉了这些毛病的危害性,很淡定道“我就是看你脸色不大对,提个友善的建议而已。” “行,挺好,这个建议挺有用。我昨天从医院开回来的药,差不多能当饭吃了。”包机哥说了句废话,紧接着就转了个折,“对了,你欠市里的五百万,我刚才顺手帮你垫了,你晚上有空吗?找你师兄和老王家老二,咱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啊?我得好好谢你一下。” “你帮我垫了五百万,然后要谢我?”林淼很敏锐地问道,“你这么谢我,我不敢出门啊。” 那头一阵爽朗大笑。 林淼很直接道“叔叔,有话就明说吧。你的话我信得过,能办的我一定找人办。” “这么直接?”王包机笑道。 林淼很无奈道“不然我能怎么办啊?跟你们出去吃饭,还不是你们喝酒我喝奶,喝到天亮我也是清醒的,跟现在在电话里直说有没区别啊?” “也对……”王包机在电话那头跟两个兄弟对了下眼神,上个星期听林淼当着满屋子的市领导和土豪们逼逼完后,他就再没拿林淼当普通小孩看,很平等的架势道,“我这五百万,就当入股你们的房开公司怎么样?你们现在手头的项目,接下来的分红我一分钱不要。五百万,买你手里所有的股份,36对不对?” 林淼略微有点惊讶,印象中王包机涉足房地产,那差不多是2000年的事情了,原来这么早就开始动房地产的主意了吗? 稍微想了一想,林淼犹豫着回答道“叔叔,我不缺钱啊……” “我知道你不缺钱。”王包机道,“所以我还有另外一个方案,你要是觉得全部卖掉不合适,也可以少卖一点,或者交换股份也行啊。你不是喜欢喝牛奶吗?叔叔有个牛奶集团,前景一片良好,现在年产值十二个亿,去年净利润六千万,我拿牛奶集团5的股份换你15的地产公司股份,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林淼仔细回忆了一下,包机牛奶在他重生前的那个时代,好像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名字了。 就算没扑街,但是貌似也强不到哪里去。 而江海房开在自己的规划中,未来要干的,则是一票很大的生意,拿早上点钟的小太阳换目前看似如日中天但说不定哪天就要日落西山的带病壮年太阳,显然不合算啊。 不过直接拒绝又太没礼貌,林淼只能说道“公司更变股东是大事情,我需要先跟公司的其他几个股东商量一下。” “那行,明晚吧,我请你们四位一起吃个便饭。”王包机强势得一逼。 挂了电话,林淼抓了抓头,觉得这回搞不好是真要得罪人了。这么大的土豪,人家盛情款款要来给你站台,你总不能完全给脸不要脸。而且郭凤祥和王梁是什么态度,也很难说啊。 不过这事情,怎么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淼站在电话旁愣了许久,忽然轻轻拍了下头。 自己和老林跟入股克勤的饭点时,不就是差不多的情形吗?无非就是这回换了个位置,江海房开处在了下方,王包机变成了自己和老林。 不过略微值得庆幸的是,王梁他爹现在还在任。 只要王梁不松口,王包机总不能逼迫他们强卖吧? 林淼想得有点多,消化完今天的信息,正要回房间做个题,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 “喂。”林淼马上拿起来,还以为是王包机话没说完。 不想那头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客客气气道“您好,请问是林淼家里吗?” “我就是。”林淼道。 “哦……你好你好你好!林……队长,我是建行东瓯支行的信贷科的科长刘艳,我们听说您最近有资金周转上的困难是吧?我们银行……” “不用了。”林淼干脆利落地打断道,“王包机帮我垫了,以后有需要我再找你们。” 说完直接把电话一挂,连逼逼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方。 电话那头,拿着话筒的刘艳被震撼得一塌糊涂。 王包机给垫了…… 她早上才收到风声,结果对方下午就把账给平了。 现在搞企业的资金都这么充裕,还给不给银行活路了…… 第七百二十章 首富愁死了 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被土豪惦记上了。 早上去银行转个账,银行的人就知道他缺钱了。 林淼只能感慨这世上凡事只要跟钱沾上关系,那就没有能让人省心的。作为存折里只剩区区九万八,转眼就被动负债五百万的八岁幼童,他感到压力很大。 然而更加让林淼万万没想到的是,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在老林打算叫外卖的时候,江洋突然来到家里,身边还跟着郭凤祥和王梁,二话不说,便拉着林淼出了门。 这让原本计划今晚再刷一套题的林淼很是抓狂,小豆丁上车之后疯狂怒吼“疯了吗?你们疯了吗?!知道不让我做题的后果有多严重吗?我今年要是拿不到全市中考状元,就是你们三个王八蛋害的!为了区区一点钱连脸都不要了!恶心!我呸!恶心呐!~恶心!” 车上三个人任由林淼骂着,江洋和郭凤祥是不敢动手打人的。王梁则莫名其妙心情很好,林淼骂得越凶,他笑得越开心,有种贱入骨髓的味道。 片刻之后,车子在阿庆楼门前停下。边上还挺着两辆奔驰,一看就知道是王包机的座驾。 楼下早有王包机的秘书等候,四个人一进门,就被请上了顶楼大厅。王包机笑眯眯坐在上首位,显得很开心地对王梁喊道“阿梁,今天喝五粮液还是竹叶青?” “你大老板今天请客,当然是喝五粮液嘛!再给小朋友弄杯牛奶。”王梁很熟稔地跟王包机说着,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到王包机身旁。 王包机笑着指林淼道“我今天说给他5的我牛奶集团的股份,换他15的公司分股他都不肯,这个孩子,脾气很执拗啊。” “这都不肯?”王梁满脸惊讶,这时服务员端上酒来,王梁起身接过来,一边麻利地开酒瓶,一边笑得有点谄媚地对王包机道,“他不肯,你来找我嘛!我肯啊!” 林淼、郭凤祥和江洋上了桌,看着王梁和王包机聊着,全都不吭声。 江洋是无话可说,郭凤祥是不想搀和,林淼纯粹就是心情不好。 小豆丁打开书包,拿出一本卷子,管你吃饭不饭吃,埋头就写。 王包机盯着林淼看了片刻,才对端起王梁给他倒的酒,仰头一口闷掉,然后缓缓笑着对王梁说道“现在没这个机会了,你都肯答应卖给我了,我还跟你换什么啊?” “嗯?” 郭凤祥和江洋不约而同,奇怪地望向王梁。 只有林淼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写着他的题目。刚才来的路上林淼就看出来王梁这货不对劲,现在看来,果然是背叛了他们的事业,一点都没让他感觉意外。 郭凤祥这下忍不住打听道“阿梁,你干嘛啊?” “没干嘛啊。”王梁笑道,“就是把公司股份卖给咱们王老板了嘛!我想了一下,你说我这辈子,现在也三十七岁了,再让我活,我顶多也就活个三四十年。现在湖滨路那边的项目一弄好,2号地块租金能收三十年,3号地块租金能收七十年,我再拼死拼活的,图个什么呀?现在王老板愿意出钱收购我的股份,我把借来的钱一还,接下来每天就是数钱过日子啊!” 人生就这点追求? 老王教子有方啊,不贪,好事情。 林淼在心里吐了个槽。 王包机又微微笑着,重复了一下他下午在电话里跟林淼说过的话“各位手头现在的项目,分红我一分钱都不要,你们要是愿意卖掉股份呢,我可以现在就开高价收购。你们之前凑钱,十万块算1对不对?我出十五万,你们只要答应,现在点头,明天就拿钱。” 郭凤祥呵呵笑了笑,道“阿梁35的股份,卖了525万吗?” “六百万。”王梁立马道,“我第一个买,友情价,多拿一点点。” 王包机望向还在做题的林淼道“小朋友,你那五百万,直接给你王叔叔转过去就行。” 林淼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王包机,又看王梁一眼,点了下头“嗯。” 嗯完之后,继续当什么都没发生,认真做题。 王包机这下拿林淼没办法了,只能转向郭凤祥,问道“郭先生怎么想啊?” 郭凤祥指了下自己的胳膊,很装逼道“王老板,你看我这只胳膊,是被人打断的。当时要不是跑得快呢,说不定命都没了。江海房开的这点股份,可以说是我大难不死的福报。人这辈子啊,有多少福气,那是固定的,我卖给你,那就是自己的福气给卖了。福气怎么能卖呢?” 王包机笑道“这世上有什么不能卖的?你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可以再加嘛。” 王梁立马转过头,对王包机“王老板,他加我也得加啊!” “阿梁啊,你下午合同都跟我签了……”王梁拿起酒瓶,给王梁倒满,“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心急,你自己着急要钱,这总不能怪我啊……” 王梁被王包机说得一顿。 王包机放下酒瓶子,又问郭凤祥道“十八万怎么样?” 郭凤祥笑道“加个零我就卖。” “这就没意思了啊。”王包机道,“那换一下行不行?” 郭凤祥淡淡道“王老板,你是干过大事的,我呢,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前些年我在边境弄高科技钢铁制品,从北到南和十六个装备所合作过。你要真有诚意,拿你的民航公司股份来换,我也不贪心,我知道你那个东西值钱,咱们有一说一,我所有股份,换你5就行。” “换不了。”王包机摆手道,“一架飞机的造价就是几个亿,你们这个刚起步的房开公司,最多也就换我的牛奶集团,过几年我说不定还得再买回来,不过分红权可以保留,就当股权改期权。” 王包机说得极其诚实。 郭凤祥也就只能呵呵了,说道“你这么说就更没意思了,要是只奔着这点分红,我干嘛大老远跑到东瓯市来?留在沪城,我照样能挣这个钱。” “唉,真是师兄弟……”王包机微微叹口气,又问江洋,“老兄,你呢?” 江洋乐了“我就2的股份,靠在公司挂个名,卖沙子、揽工程的,我要你那几十万干嘛?” 王包机一听这话,不由摸了摸头。 得,就王梁一个废物点心,收了他35的股份有个毛用? 公司以后大事小事,估计还是面前这个小豆丁和他师兄说了算。 这年头生意怎么这么难做呢,连八岁小孩都要出来抢饭吃。 东瓯市首富感觉愁死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言出必行 这顿晚饭吃了两个钟头,前一个钟头林淼在刷题抗议,一口饭都没吃。也不知道是在抗议王梁背叛队伍,还是在抗议王包机横插一脚。 不过反正八岁的小孩子,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小性子不耍白不耍。 王包机见郭胖子态度坚决,江矮子就是块滚刀肉,小豆丁又根本不跟他搭话,谈判是彻底陷入死局了,便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去卫生间走了趟。 然后这一走,便一去不回了。 只让秘书过来带了句话,说是有要紧事要办,让林淼几个人吃好喝好,不要客气。 正好做完题饿得咕咕叫的林淼闻言,二话不说就放下笔,喊来服务员先点一道阿庆楼特制的巨贵招牌菜,顺便上一大盆米饭,搞得老王的秘书满脸苦笑。老王的秘书留了话就走,王二公子一瞧场面略不对,急急忙忙也跟着王包机的秘书溜之大吉,显然心虚得很。 妈的老彭施压那会儿,这狗日的还想带着一大群人赌命,结果现在王包机随便扔出一点甜头,公司的项目刚结出一点果子,这货居然就带头跑了! “什么叫见小利而忘义?”林淼大口扒拉着米饭,严肃谴责王梁。 郭凤祥看看空荡荡的桌子,掏出一根香烟,江洋帮他点上,嘬一口烟,叹了口气,心想江海房开接下来的日子,估计是不好过啊。 就王包机的那个资金量,跟老彭正面刚都半点不落下风,眼下虽然只弄到王梁手里35的股份,但也绝对不是没办法在不购入他们手头股份的情况下,增加他的持股比例 最简单的办法,如果影视城项目有人退出,市里紧急需要有人接手,到时候一旦王包机亮出江海房开的名头,挺身而出为市里排忧解难,他们哥儿仨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王老板往公司里注资,顺便扩大他的控股比例,把他、林淼和江洋挤到角落里去?哦,对了,江洋这个只有2的股份的建材贩子和拆迁队队长,本来就已经在角落里了,不用花力气去挤。 到时候如果同意,公司的控制权就要拱手让人,王包机一步领先,他就算另开炉灶也不可能再从东瓯市旧城改造的大蛋糕上咬下几块肉来,这相当于这段时间的辛苦全都白费,纯粹给王包机做了嫁衣。但要是不同意,那就是和市里的精神对着干。可一个做房地产的,而且还是起步阶段的企业,有什么资格和能耐,能跟市里对着干? 自己千里迢迢从沪城跑过来,不就是因为沪城的政策资源早就被别人瓜分完了,他才拉上王梁这个衙内,打着他老爹郭鹤龄的招牌,来东瓯市这块处女地上刨点油水吗? 可谁能想到,王包机早不跳出来,晚不跳出来,偏偏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 还是说王包机一早就已经顶上东瓯市旧城改造这块蛋糕,但只是受制于老彭的威胁,所以才没下手?话说回来,以老彭的尿性,真给王包机寄过刀片也说不定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就是自己这伙人,舍生忘死好不容易咬牙坚持到牛青天大老爷还了东瓯市老百姓一个太平,结果却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按下葫芦浮起瓢,又来了个更狠的? 要知道王包机可不是老彭那种货色,老彭是压上所有筹码拼死一搏,本来路子就不正,可王包机这位老兄,那学的可是名门正派的《九阳神功》,内功深厚,气息绵长,不但功力强,关键还续航时间极久,看包机集团现在的发展势头,至少再挺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吧? 让这种人入股公司,公司控制权被他一点点蚕食,恐怕只是早晚的事情吧? 那到时候就算蛋糕进一步做大了,就自己手里那点被稀释得白开水一样的股份,都能分到多少好处?对江海房开寄予厚望的郭凤祥,越想越觉得憋屈,突然很纠结地骂了句:“妈个逼,他要搞房地产,干嘛不自己直接开个公司,收购我们多麻烦啊?” 林淼一碗米饭下肚,仿佛没听见似的,从容地从装佛跳墙的小瓮里倒出一碗浓汤,咕噜咕噜喝下去后,吐出一口热气,然后才缓缓说道:“东瓯市现在就两家规模可以一点的房开公司,一家东瓯房开,国企,王包机想入股不是不可能,不过操作起来太麻烦。还有另外一家,就是咱们。他是要干大事的,不收购我们,他还能收购谁? 他要是另起炉灶的话,东瓯市暂时又没别的项目。就算接下来马上就有,到时也还得两家竞标,王梁他爸的面子摆在那儿,你说他要不要给王梁他爸? 所以他想在东瓯市搞房地产,收购我们,不但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除非他去外地。不过我估计外地现在也不好弄,各个山头上估计早就人满为患了,去了也是小打小闹。” 郭凤祥听得点了点头。 林淼又打了碗饭,一边打饱嗝道:“不过说实话啊,其实他要来,也不是坏事。有他给我们站台,公司以后跟银行贷款也方便些。只要我们的持股比例不发生变化,等将来公司的市值做大了,他要收购就让他收嘛。每百分之一卖他一千万,看他能吞下去多少。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这辈子真没想挣太多钱,我的目标也不在钱上啊。” 郭凤祥听得好笑道:“你不挣钱,把股份卖给我啊。” “那不行,还不到时候。”林淼又扒两口饭,明明都饱了,还非要再多吃几口,满嘴饭道,“我得先把自己想象中的框架搭起来,我要为中国房地产指一条明路。” 郭凤祥听了,不禁很想殴打未成年。江洋也忍不住露出“哎哟我草”的表情。 林淼见这俩货满不相信的样子,只是淡淡说道:“我这几天认真思考过了,怎么挣钱才叫有意义啊?让越多的人,围绕着钱这个东西过上更好的日子,那才叫有意义。本队长的红领巾,不是像有些人那样只挂在嘴上尊敬的,我是要放手去做的,不然我还学个屁的马列?” 第七百二十二章 给我两个亿! 王包机日理万机,林淼也是大忙人一个。周日晚上吃过饭,王老板宣布入驻江海房开后,林淼和王包机之后很多天就没有再也没联系过。 江洋办事很利索,周一就去区工商局修改了公司的股东资料,王包机成为江海房开股东的消息,不到三天就传遍了整个东瓯市的企业圈子。江洋告诉林淼,他三天赶了八个局,喝得胃口口臭,张幼薇从星期三开始就没让他上过床,连亲都不让亲一下,做人很是心酸。 林淼毫不同情江洋,都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还说什么不让亲,炫耀个毛啊! 朕八岁就有女朋友,朕到处炫耀了吗? 林淼批评了傲娇的江洋几句,又问了下他和张幼薇的婚事。前来林淼家里送喜糖的江洋发出呵呵呵的傻笑,说婚礼定在月日,还有一个多月,让林淼听了都感觉措手不及。 太快了。 这两位从认识到现在,顶天了也才半年出头吧? 结果这就奉子成婚了? 下药了,绝对是特么的下药了! 林淼内心很不忿地想道。 星期六晚上送走江洋,林淼叹口气上楼,先跟洛漓打了个电话,腻腻歪歪十几分钟,才继续自己的学习大业。不想刚翻开卷子,就听江萍在楼下扯着大嗓门喊道“阿淼!下来一下!~有个阿姨说有要紧事找你啊!” 林淼每次听江萍这么千里传音,都有种强烈的心塞感。 家就这么大,走上来说不行吗?非要喊得整栋楼都听到? 林淼放下笔,一声不吭往楼下走,没出房门,又听江萍继续吼“阿淼!阿淼啊!~” 然后就是老林愤怒的咆哮“叫一句就行了!叫个不停干嘛啊?!” “林老师,没事没事,是我来得太冒昧了,我的错,我的错,太打扰你们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来。 林淼走到客厅门口,往里面看了眼,就见江萍拉下脸道“楼上电话占线嘛,不多叫几句怎么听得到啊?来了,来了!下来了!” 林淼没理会江萍习惯性的情绪失控,走到客人身边,仰头看了她一眼。 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再年轻个四五岁的话,就是个分以上的大美人了。 “阿姨,你是谁啊?”林淼问道。 那女人面露惊喜,连忙道“林队长,你好你好,我上个星期给你打过电话的,建行的……我叫刘艳!” 林淼不由眉头一皱“我不是说了不需要吗?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不是,不是!”刘艳急忙解释道,“上回是我个人找你,这次是凑巧我们行里的领导,要求我必须对您登门拜访一下,是公事。” 银行找我有公事? 林淼听这话感觉极其扯蛋,但直接赶人走又不太礼貌,想想听一下也无妨,总不可能在家里遇上什么麻烦,再看看老林和江萍一副跃跃欲试很关心的样子,便对刘艳道“上来说吧。” 刘艳忙不迭回答“好,好。” 林淼带着刘艳上了楼,找出一瓶矿泉水扔给她,又指了下沙发,很冷淡道“坐。” 刘艳道了声谢坐下来,笑盈盈道“林队长……” “叫林总吧。”林淼打断道,“队长太没有气势了。” “好好好,林总……”刘艳立马改口,又奉承似的说道,“我听说王包机入股您的房开公司了是吧?前些天还听说市里下了红头文件,接下来要在全市搞大拆大建了,您这个公司办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林淼打断道“阿姨,有话直说,长话短说,我很忙的。” 刘艳一顿,看着林淼认真的样子,便微微收起了笑脸,说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您肯定也知道,现在东瓯市的经济发展势头不错,企业资金很充裕。那些开工厂的老板,资金上遇到麻烦,随便找几个人拆借一下就能缓过来,所以现在跟银行贷款的需求不是特别大。 目前东瓯市全市的银行,贷款业绩考核的压力都很大,我们是到处给人送极低息的贷款都没人要,真是送钱上门啊。企业用不着钱,乱贷又怕坏账太多,我们领导想来想去,感觉也就只有找工商总会的老板们帮帮忙了,免息,就把钱暂时放在你们账户上装装样子就行,等时间差不多了,您再还回来,就当白吃点利息了。” “我去,有这种好事?”林淼惊讶道,“你们现在的定期利息是多少啊?” 刘艳见林淼心动,连忙道“半年,您分担一千万,半年利息万……” “我不要!”林淼果断道,“世上哪有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你这个钱听着就不对劲,谁收谁傻逼!” “不是,不是,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刘艳又急忙解释,“您这个钱,不是存在我们行里的,是存在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的。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现在没钱,需要吸储,但是我们给他们贷款又有额度限制。而且市里的大企业不缺钱,可小企业缺啊,所以借您的手转个圈,左手倒右手……” “不对啊!”林淼搬了张椅子在刘艳跟前坐下来,“阿姨,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你们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要这样的话,你们行里直接把钱贷给那些小企业不就完事儿了?” “林总,你有所不知啊,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刘艳露出苦笑道,“这个事情根子,其实还是在你家身上……” 林淼有点理解无力了,满头雾水道“什么情况?” 刘艳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说出来,您别生气啊……” 林淼奇怪地看着刘艳,点了点头。 刘艳这才说道“是您姑妈的事情闹的。您姑妈恶意骗贷的事情出来后,全市银行对贷款的申请监管力度都加强了,太小的企业现在想借十万都不容易,再说那些需要借款的小企业是什么情况您肯定也清楚,成都是负债的,根本不符合我们的放款条件。” 林淼听得感觉好鬼扯,又觉得这逻辑实在无懈可击。 林国玲果然是林国玲,就算坐牢了,影响力也阴魂不散。 刘艳观察着林淼的表情,接着往下说道“您要是能帮这个忙的话,农村合作社能喘上一口气,那些小企业也能拿到钱活下来,我们银行的贷款任务也能完成一部分,您自己这边也没什么损失,还能拿点利息,按我们领导的话说,这是一举四得的好事情……” “嗯,确实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林淼点着头,突然又问道,“农村信用合作社为什么没钱了?是不是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坏账太多了?” 刘艳被林淼问得一怔,但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敢跟林淼说谎,支支吾吾道“好像……是吧。” “那你这不是在给我挖坑吗?”明显是站到了上当受骗的悬崖边上,林淼却露出了笑脸,“阿姨,你说万一我从你们银行贷款一千万存到信用社里去,万一他们半年不到就倒闭了,要钱没钱,要命一条,这损失算我的还是算你们的?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没倒闭,但是实在是拿不出一千万来,到时候时间到了,我还得用我自己的钱来填这个亏空,那我的损失又怎么办?为了半年四点五的利息,我要担那么大的风险,你说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刘艳被林淼说得哑口无言。 她今天其实也是按领导的指示来当说客的,一开始也没往深处去想,这会儿却被林淼把其中的漏洞指了出来。听林淼这么一分析,感觉真的就像是领导在给林淼挖坑似的。 领导疯了吗? 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坑害一个八岁的孩子?! 刘艳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万一出了问题,岂不是她这个经手人也要完蛋? 她顿时神色一变,起身对林淼道“林总,我再去问一下领导。” “先等下!”林淼突然喊住刘艳。 刘艳有点慌地站在原地,心跳有点快地看着林淼,还当林淼要报警。 不想林淼却很认真地提问道“农村信用合作社,真的快不行了吗?” 刘艳点点头,弱弱道“是啊,这个你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 林淼安静了一会儿,背负双手在刘艳面前来回踱了两步,然后低着头,自言自语起来“我的师父教育过我,一定要做一个对人民和国家有益的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像我这种年纪轻轻就每个月挣一千万的英俊少年,眼看着家乡那么多的中小企业嗷嗷待哺,银行又拿不出来钱来,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我辈读书是为明理,为了报答家乡人民对我的养育之恩,亏点钱又算得了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啊!更不用说现在不但没人阻止我,反倒是你们找过来帮忙了。身为东瓯市少先总队总队长,祖国未来的接班人,这种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阿姨!我问你个问题!” 刘艳不由自主抬头挺胸,忙道“林总您说。” 林淼仰头盯着刘艳,目光炙热“像我这种命中注定要挣好几十亿的少年英才,靠这张英俊的脸做担保,你们银行最多能借我多少钱?” 刘艳听得很想翻白眼,但又不敢翻地老老实实道“按您现在的收入,真想贷款的话,上限一个亿应该没问题吧……” “两个亿。”林淼挺起胸膛,神色坚定地高声道,“我要两个亿!” 刘艳张口结舌看着面前的小豆丁,简直目眩神迷。 这小孩,身上好像在发光……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二十三章 听淼淼说天书好累 刘艳忐忑而来,不安而去,来时满脑子想着领导交代的任务,回去时则有点恍在梦中,无法相信自己从林淼口中听到的话,到底是真话、假话还是梦话。 主要还是孩子太小了,如果换作是个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她绝对要高兴得飞起,毕竟林淼不仅答应要贷款,还相当令她无法理解地非要按建行现在的贷款利率支付利息,否则就不肯答应这件事。这么奇怪的要求,刘艳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细想一下,如果领导真的愿意给林淼批两个亿,哪怕只是1出头的年贷款利率,一年之后行里也能多个200万的净利润啊,这年头谁家挣钱那么容易?所谓的利润,说到底还不是一分一毫地,从普通人的嘴里挖出来的?那些什么大老板各个看似光鲜,有些个指不定一到年底就被人催债催成什么狗样呢…… 可这么小的小东西,居然张嘴就要白送银行200万?这种舍己为人的品格,这种舍身报国的情怀,让她怎么形容好呢?阿姨要是年轻个十岁,愿意等你十年,教你造人啊! 刘艳怀着不良的念头,满心颤动地出了林淼家的家门。 林淼送走刘艳后,心里同样汹涌澎胖,但他憋着,他不说,也尽可能先不去想,就装作若无其事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楼上复习。对老林和江萍的说辞,也就是云淡风轻地银行找像我帮忙,让我跟他们贷款一二,我再考虑考虑。免得老林和江萍知道实情后,会就地双双吓出毛病,更省得他们到处乱说。 像这样的大事情,老林或许还勉强能把持得住,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千万级别的公款,也没少经手过,两个亿无非是再多加一个零;但江萍会怎么咋呼,那就真的没办法预料了。尤其她现在还舍不得她那个破编制,依然在西城街道的党政办里嗑瓜子度日,街道里人多口杂的,万一江萍跟谁露个“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的口风,整出什么幺蛾子就难受了。 这天晚上,林淼满腹心事地勉强做完题,9点出头就躺下了,只是两个小目标压在身上,还是让他有点辗转反侧。躺下后半小时睡不着,林淼思来想去,不知怎么的,就是想给小萝莉打个电话。但看时间不早,又轻叹一声放弃了。 如果小萝莉在身边的话,跟她说什么、这么说都行,反正小萝莉对他忠贞不二,心里只有他这个人而已,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对待他的讲的话,小洛漓基本都左耳进、右耳出,可能偶尔会关注一下林淼情绪上的变化,但内容方面绝对都是听过就算,或者听完就忘。 对小萝莉而言,水水说了什么不重要,水水跟她瞎比比的过程才重要。 而晓晓就不一样,因为晓晓铁定会认真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所以跟晓晓聊天,林淼每天都是正能量满满,生怕把小姐姐带坏了,教歪了,或者让她感受到不必要的压力。 类比的话,林淼是拿小萝莉当童养媳看的,所以什么秘密都能分享,什么话都敢对她说。但晓晓是当女儿养的,心愿是让她健康、快乐长大,培养她独立生活的能力,让她能看懂这个社会是怎么回事,将来就算没办法做出什么成就,但至少也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初春依然微寒的夜里,林淼关了暖气,把自己裹成春卷,脑子里一会儿是两个亿,一会儿是洛漓,一会儿还有老林和江萍,还有即将到来的中考,眼皮子越来越重,终于缓缓睡去。 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出头了。 第二天周日,林淼睡到早上九点半才行。这样的懒觉,貌似已经很久没睡过了。卸下了所有职务只保留了市少先总队虚职的林总队长,难得什么杂事都不用干,无事一身轻了一整天,连带着做题的效率都明显飞起,一个早上和下午,轻松刷了一轮语数英。 等晚上闲下来,甚至有时间一边看新闻联播,一边跟晓晓解释解放军为什么要搞演习,以及某阿辉为什么敢公然当汉奸。 “说到底还是因为落后,落后就要受欺负,落后就要挨打。就跟人兜里没钱,就会被人看不起一样,小到个人、大到国家,道理永远是那个道理。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趋利避害都是人类本性的一部分,就是这么丑恶。所以嘴上讲理那是遮羞布,越懂道理的人就越懂得这条遮羞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心里也越清楚遮羞是为了什么。不懂道理的人呢,他就既不讲道理,也看不起这条遮羞布,有些甚至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要讲道理,不讲道理的坏处和讲道理的好处又在哪里。 美国人以前不太懂,因为他们从上到下都没文化,老中青三代都喜欢乱来。但现在有钱了,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开始要脸了,也慢慢开始懂讲道理的好处了。但是骨子里该坏的还是坏,偶尔憋不住了,看讲道理拿不到好处,就会把遮羞布撕下来,像以前那样蛮干一下。 但是全世界都拿他没办法啊,谁让他拳头大呢。拳头大了,他想动拳头就动拳头,想讲道理就讲道理。所以一个人想以德服人、以理服人,本质上还是以拳服人。 在学校里读书,学习成绩就是拳头,拳头越大越有德,各种奖状,有德者居之。进入社会跟人相处,钱和权力就是拳头,拳头越大越有德,国之重器,有德者居之。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军事力量就是拳头,拳头越大越有德,国际规则制定权、话语权和最终解释权有德者居之,而军事力量又依赖于生产力……晓晓你怎么了?你突然晕过去算几个意思?” 晓晓一脑袋靠在了林淼怀里,一脸想死。 听淼淼说天书好累…… 明天又要上学更累…… 好怀念前几个月每天练琴不用写作业的生活…… 第七百二十四章 林淼时间 两个亿不是小数目,在明知是有人挖坑的情况下承诺接下这笔贷款,还非放着免息优惠不要,非得白白给别人送几百万,林淼自然不是脑子里长了阿米巴,被虫子咬傻了。但即便心里有数,可面对未知的可能存在的风险,他心里终归还是无法完全保持淡定。 从星期一到星期四,连着四天课堂考试,林淼全都状态不佳,不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低级的计算错误,就是突然脑子卡壳,对面难题毫无头绪。就算已经天下无敌的自然科学,居然也失手了一回,连续九十八次满分的金身被打破,“百次斩”的成就功亏一篑。 学校里的老师们对此纷纷表示了严重关注,但老师们的脑洞都很有限,在小心询问了老林和江萍,求证过林淼家里并未遭逢第二次大变,而学校里又没人敢欺负林淼,想来想去,大家最终都把目光锁定在了下三路,于是学校里几个漂亮女孩子接连被老师传唤。 先是高媛媛、蒋琴琴双双供述,自己已经一个月没调戏过林淼,可能是淼淼长期见不到她们,因此得了相思病;随后坐在林淼前排的陈渔同学则供述,自己每天按时调戏林淼,也有可能是淼淼早熟得了单相思。此外还有许风帆指出,林淼想念远在北方的小媳妇儿可能性更大,毕竟作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豆丁,有什么理由为几个毛已经长齐的大姐姐茶不思、饭不想,还居然做错了题?由于此回答相当下流,当天许风帆就被请了家长。 然后当晚许风帆就被许佳昌很揍了一顿,打得老凄惨。 在各种关心、爱护和疑惑中,林淼怀着复杂的心情,一直等了七八天,等到《寻仙》第一部第四册都要上市了,才终于等来了刘艳的回音。 3月28日这天早上,林淼破天荒跟学校请了半天假,带着黄清清和王斌,瞒着已经被派去外地买房的老林,悄然前往位于明月小区大门外,向南拐96米的建行东瓯市支行办公大楼——也就是营业厅隔壁打开一道小门,走上三楼的地方。 上楼之后,在刘艳的引领下,林淼三个人进了支行领导的办公室。 领导是个四十来岁的老男人,身材略微走形,但比老林好一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戴一副老式的圆框眼镜,书生气很重,勉强能算风度翩翩。 见到林淼,早有准备的支行一方,先上一杯牛奶以示尊敬,随后领导同志寒暄两句,又隐晦地提及了一下林国玲的事情,表示林国玲被抓当天,就是他坐镇指挥。只是从那之后,行里的贷款业务就一蹶不振。 现在眼见着时光荏苒,岁月如飞,林国玲去年被抓,年前判刑,坐牢都已经坐了三个月,96年也都快过完第一季度了,但行里的贷款考核指标却只完成了不到一半,距离全年贷出去多少个亿的任务,正好还差两个亿。 林淼喝着奶,听领导说完,心里明明慌得一笔,却装得很淡定的样子先替林国玲犯下的过错向躺枪的领导同志表示的歉意,然后在双方共同的友好气氛下,刘艳麻利地拿出了贷款手续文件,请林总在上面签字画押。林淼接过文件,笑嘻嘻扫了眼,突然间笑容一收。 “谁特么跟你说我要以公司名义贷款的?”林淼仰头怒问刘艳道,“我担负着两个亿的贷款,还给你们付利息,还要承担钱存进信用社就拿不出来的风险,我都这么难了,你们还想让我把公司也搭进去?你知道我的公司多有前途吗?你们知道吴绣波是给我打工的吗?你们知道狄唯是是给我打工的吗?你们知道我爸林国荣也是给我打工的吗?你们想干嘛?!” 刘艳被林淼喝问得无言以对。 林淼起身又冲领导喷道“不借了!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怀的是什么心思,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去对面找农行!就算借不到两个亿,借两千万都行,我就故意说出来恶心你们,你气不气?” 话音落下,外头突然跑进来一个油头猥琐男,急忙喊道“别别别别别!林总!周行长!有什么事可以谈的嘛!” 林淼望向油头猥琐男,转头又看看刘艳。刘艳忙介绍道“这位是市农村合作社的郑社长。” 郑社长向林淼点点头,一脸讨好的笑容,完全不带犹豫地喊道“林总,您千万别冲动……我们可是求了周行长好多天,才求到他答应给您贷两个亿的,我们行现在就等着您这两个亿救火呢……” 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市一级的信用合作社,居然堕落到需要靠两个亿来救火的地步了?后世听惯了某大企业市值几千上万亿的数据,林淼实在无法相信,这年头的金融企业会这么落魄。 不过貌似也不是坏事…… 林淼心里头想法很多,但不吭声,转头问周行长道“领导,个人名义不能贷两个亿吗?” 周行长笑道“这个当然没办法啊……” “我给你回扣了?”小豆丁公然违法乱纪,说得周行长脸色一脸。 周行长愣了足足十来秒,突然怒喝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林淼面不改色,抬起手,没头没脑报了个数“现在是林淼时间,零点零五。” 周行长不吭声。 林淼继续道“林淼时间,零点零六。” 周行长怒容略收。 林淼直接下通牒道“林淼时间,零点十分,时间停不住不动了。周行长,要不就我就去对面农行了。或者就算东瓯市借不到钱,外地也多的是银行,来回跑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周行长顿时就瞪眼了,高声道“我这个人,做事是讲原则的!兄弟单位现在面临这么大的危机,有什么是不能特事特办的?小刘,去拿份个人贷款的合同过来!” 刘艳“……” …… 10分钟后,林淼在合同上签了字,并从刘艳手里拿到一个崭新的存折。打开存折,数了下上面的零,林淼把存折交给黄清清和王斌看了眼,两个人看完后都抖得跟得了脑血栓似的。 油头郑社长小心地陪在一旁,见林淼爽得差不多了,忍不住提醒道“林淼,那现在是不是该……” “嗯,对。”林淼把存折递给黄清清,吩咐道,“清清,你陪郑社长去信用社开个户,先打五百万进去。” “五百万?!”郑社长惊叫起来,“不是两个亿吗?” 站在一边的刘艳和周行长也听得狠狠一愣。 郑社长又激动大喊“林总!你……你这是骗贷啊!” “骗贷?怎么骗贷了?”林淼转过头,很奇怪的表情看着郑社长道,“我凭个人信用和收入证明,向建行贷款两个亿,白纸黑字,手续齐全,流程正规,还是周行长亲自给办的手续,怎么就骗贷了?再说我也没说不给你两个亿啊,分期不行吗?” 说着又抬手一瞧,面露欣喜道“呀,时间突然又动了!林淼时间,零点二十分了!周行长的人生,突然在我的时间里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啊!” 郑社长听了想动手,但一看王斌那体格和威胁的眼神,只能把暴力的想法收了回去,然后又满脸想死地眼巴巴看着周行长,希望老伙计能帮一把,哀求道“老周,你看这……” 又听林淼逼宫似的冒出一句“周行长,咱们的合同没问题了吧?” 周行长低着头,天人交战地犹豫了两秒,再抬起头来,正气凛然“我这个人做事是最讲原则的!这个合同,程序上,完全没问题!” 郑社长闻言怒不可遏。 林淼忽又大喊起来“郑社长,你的林淼时间也滚动起来了!零点十分!” 郑社长怒容还在脸上,意识却瞬间陷入石化。石化之际,耳边只能听到下一个“林淼时间零点零五分”的喊声,以及刘艳那激动到要疯掉的尖叫。 那是社会主义绵羊惨遭资本家薅羊毛所发出的屈辱的哀嚎…… 第七百二十五章 来不及解释了 身上揣着两个小目标从建行的办公楼里出来,林淼麻利地带着郑社长去了最近的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营业点,然后在郑社长复杂的目光下完成开户,说到做到地只打了五百万进去。大事办完,林淼对老郑承诺,接下来每个月至少转账五百万进去——除非资金断了。 这么诚实的承诺,听得郑社长简直眼含热泪。 由于贷款的事情办得相当顺利,点不到便处理妥当,热爱学习的林队长珍惜时间,能不跷课就尽量不跷,出了合作社营业厅,就让王斌送他回了学校。 黄清清和王斌还没从老板欠债两个亿的震惊中缓过来,同样也清楚这里头存在着一些能做不能说的操作,因此一路上车内气氛极其紧张,黄清清甚至有点多想,自己有没有可能会被卷入麻烦,最终惨遭灭口之类的,心里又惊又怕又说不出的对小老板充满仰慕之情。 王斌眉头紧皱,嘴巴紧闭,一路将林淼送到湖滨路北段小桥外,又下车陪着林淼,一直走进学校,走到外国语初中教学楼门口才转头回去。 等林淼进了教学楼,走上了楼梯,他才回过头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黄清清叹道“林总太特么牛逼了,我欠人两万就吃不下饭了,林总居然还能回来上学……” “他一个小屁孩,不回来上学还能干嘛?”黄清清慌张了半天,这会儿总算镇定了些许,又很奇怪道,“借这么多钱,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王斌摇摇头,一脸肃然“那是林总的事情,我反正是巴不得他多挣点,说不定哪天他心情一好,还给我涨工资了。” 黄清清却忧心忡忡“我就是怕他亏了。” “有什么好怕的?”王斌很是认真地说,“林总现在每个月稳定进账千把万,就算这笔钱全都都打了水漂,过个两年也就连本带利全挣回来了。” 王斌脸上对林淼充满信心,心里却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就算林总亏了,也不用我们替他还,打工仔瞎操什么老板的心? 王斌和黄清清在朗朗读书声中,走出了四中的校园。身后的教学楼里,林淼第二节课回到教室,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该干嘛就干嘛。班上的同学们也都没瞎打听,毕竟大家心底里都清楚,林淼和他们早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了,就算是自诩杭城第一初中生的叶一帆,在林淼的光环下,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不如八岁小豆丁的现实。 说起来,叶一帆今年夏天也是计划要回杭城提前一年参加中考的。心想最好能跟林淼进同一所高中,到时候再继续一较高下。但眼下,他却稍微有点犹豫了。毕竟哪怕是在外国语初中,他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就一定能考到除林淼之外的全校第一。蒋超群和陈渔两个人,在他后面也咬得非常紧,以这样的水平,就算提前上了高中,真的就有希望赶上林淼吗? 向来自信心爆棚的叶一帆同学,对面林淼非人类的考试能力,已然有了心理阴影。 反过来办完正事的林淼则心情舒畅,随后几天又恢复了往日的水平,随堂考试怎么考怎么顺,让整个年级段的老师全都松了口气。根据陈渔的分析,可能是小豆丁的头发又渐渐变长,顺利度过了“发型尴尬期”,所以恢复了对生活的自信。该解释得到了全校女性的认可。但九成以上的男生对此嗤之以鼻。堂堂淼爷,会在乎区区的发型?简直荒谬! 一周时间,又一晃而过。 拿到两个亿巨款的林淼似乎半点都不着急做什么动作,任由这笔钱在建行的个人户头上白白躺了三天。一直等到周六下午放了学,林淼从学校里出来,让王斌直接开车去了望江大厦。 走进望江大厦层的总经理办公室,林淼跟江洋一通逼逼后,江洋二话不说,就给张幼薇打了个电话,说要紧急出差一天,今晚不回家,林淼在一旁替江洋作证,带八岁小朋友出入不良场所属于犯罪行为,张幼薇听得扑哧一笑,又跟林淼说了两句《寻仙》英文版翻译的进度,便准了江洋在大婚前的第一次夜不归宿。 王斌和黄清清没料到林淼要带两个人出差,黄清清显得很慌张道“我先回家去收拾行李!” “不用了。”林淼道,“咱们今晚过去,明天晚上之前就回来,内裤多穿一天又不会死。” 黄清清听得满脸纠结“你们男的当然没关系,我是女孩子啊!” 林淼递给黄清清一个“你自己想清楚”的眼神。 清清小姑娘根本顶不住两个亿的威力,乖乖放弃了抵抗。 当天晚上点半,林淼四个人坐上飞机,一小时后,便身处沪城。一行人就近找了个酒店,开了一个大套间落脚后,林淼就直接带着江洋和王斌,前往郭鹤龄家。至于黄清清,则很优待地给她放了个假,让她就当公费旅游玩儿去了,当然这笔旅游费肯定是不报销的。 王斌有生以来头一回走出瓯城区,来到灯红酒绿的繁华大都市,斌哥又激动又紧张,在出租车上就跟林淼表忠心,说自己这真是赚大了,莫名其妙就出了趟远门,莫名其妙就坐了回飞机,莫名其妙就住上那么好的酒店,人生三个第一次交给了林总,从今以后他王斌生是林总的人,死是林总的鬼,要为林总肝脑涂地、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洋听着好笑,给王斌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够了啊,妈的肉麻死了!” 林淼笑道对王斌道“斌哥,不至于,咱们什么交情啊,有我一口吃的,肯定少不了你一口。” 王斌听得呵呵傻笑,心里当然清楚林淼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跟黄清清不一样,黄清清顶多穿黑丝挺好看。可他王斌,那可是跟林总一起经历过生死的! 开车的司机听不懂东瓯市方言,一路便没吭声。 过了片刻,车子开到郭鹤龄家位于半山腰位置的后门,那司机顿时对林淼三个人肃然起敬。 住在这一圈的人,已经不是非富即贵的概念了。 下了车,林淼按响后门的门铃。 没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脚步声。 房门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 师父家的貌美小保姆哇地喊了声,抱起林淼先亲为敬,惊喜道“淼淼!你怎么来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带我去见师父。”林淼正色道,“我带了两个亿的大项目过来!”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二十六章 未来二十年的一盘大棋 过完年反而掉了两斤重的林淼被小美抱进客厅时,郭鹤龄正在看新闻联播。 小美兴高采烈地把林淼放在郭鹤龄身旁,郭鹤龄伸手摸摸林淼的头,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把新闻看完,等到片尾曲响起来,才站起身,对一直站着的江洋和王斌点了下头。江洋是知道郭鹤龄的身份的,很是敬重地问了声好。郭鹤龄笑了笑,让小美招呼客人,自己则牵起林淼的手,一手拄着拐杖,慢悠悠走出屋子,朝后院小木楼的二楼书房走去。 师徒俩上了楼,郭鹤龄推开门,开了灯,眼里带着几分笑意,表情又略有点严肃地说道“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学习啊?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是闯祸了吧?” “嗯……没造成不良后果之前,就不算闯祸。”林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滑头,跟我还藏着掖着的。你爸去年出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来找我,今天突然这么跑过来,我还当你是捅出什么大窟窿了。不过你们东瓯市也是有意思,能让你个小家伙这么上蹿下跳、搞风搞雨的。到底是你太能折腾,还是你们市里对你太纵容,还是家里实在管不住你?”郭鹤龄吐着槽,慢吞吞坐下来,又指了下身边的沙发,“坐吧,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淼笑着坐过去,双手撑在沙发边沿上,随口说道“我大前天跟银行贷了两个亿。” 郭鹤龄猛地神色一变,盯着林淼看了半天,才惊愕道“多少?” 林淼重复一次“两个亿,九位数,二后面加八个零,万万得亿的亿。” 郭鹤龄直接就听毛了,看着林淼嬉皮笑脸不当回事的样子,拄着拐杖在地板上一点,惊问道“你弄那么多钱出来干嘛?你怎么贷得出来的?” “师父,这回不怪我啊,是他们先动的手。”林淼一脸无辜,把东瓯市农村信用社的事情,建行那个周行长莫名派人拿林国玲来找他碰瓷的事情,还有“林淼时间”发动的事情全都明明白白地跟郭鹤龄说了一遍。 郭鹤龄听完后,眼里的震惊没了,却眉头紧皱道“听你这话,好像是有人想坑你?” “是啊!”林淼大喊道,“我们市里的农村信用社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啊。现在东瓯市的土老板,基本上全都是已经做成规模的,不管出口还是内销,渠道都很稳定,资金雄厚,宁可小圈子里互相拆借,也不管银行要钱,省利息嘛!剩下那些乡下的小作坊,生意稳定的,要么就是给大厂家供货,要么就是有自己的小路子,需要借钱的也极少。 伸手向信用社借钱的,都是家里没没钱,又想学别人办企业的,信用社把这种款子借出去,就算能收回来,也要拖上很久,很多根本连收都收不回。稍微有点钱的农民,现在也不敢在信用社存钱,要存也是往大银行里存。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现在半年的定期利率都吸储困难,稍微有人引导着去挤兑一下,估计分分钟就倒闭了。” 郭鹤龄默默听林淼说完,沉声问道“既然你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干嘛还答应把钱贷出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所以我只往合作社的户头里存了五百万啊,剩下的还在这儿呢。”林淼把存折拿出来,在郭鹤龄面前挥舞了两下,“一亿九千五百万,我现在是中国当代负债最高的未成年人。” 郭鹤龄冷笑道“当代?” “嗯,当代。”林淼把存折放回书包里,很认真道,“有些未成年末代皇帝的情况可能比我更糟糕一点,我这么大的年龄优势,却没把握在欠债这件事上做到历史第一,实在遗憾。” 郭鹤龄握紧了拐杖,想动武,但总归是个修养高深的老人家,吐出一口气道“你这笔钱,打算怎么处理?” 林淼干脆道“炒股。” “胡闹!”郭鹤龄这下真有点生气了,“你调皮捣蛋一下没关系,可这两个亿从银行里取出来,那就既是老百姓的钱,也是国家的钱。股市的钱有那么容易赚吗?万一都亏进去了怎么办?万一亏进去,别人再拿你这笔钱的来路做文章,你将来又该怎么办?” “师父,您先别生气,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全都有预案。”林淼一脸淡定。 郭鹤龄见林淼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暂时先收起脾气,给林淼说话的机会“什么预案?” 林淼镇定道“我跟信用社的社长说过,以后每个月往信用社账户里打五百万。” 郭鹤龄愣了愣,反问道“这算什么预案?” 林淼解释道“很简单嘛,我这笔贷款能借出来,原本的名义就是给信用社灭火解渴,每个月给五百万,顶多就是操作上没一步到位,只要我能保证几十个月后两个亿资金能到位,程序上就最大限度地规避了违法,再说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护体,我怕个毛的违法? 第一没有借钱不还,第二没有借款潜逃,第三没有恶意用款,程序上稍微跑偏一点点,谁能追究我的过失?不但没有过失,我还救活了信用社,我还让建行白赚了几百万的利息,我还让建行的领导和经手人的生活质量向上迈出了一大步……” “等下!”郭鹤龄问道,“你说你给他们……” “嗯!”林淼坦然承认道,“口头上答应了,不过我现在手头也紧要等下个月我的稿费提成下来才能兑现,而且操作上也不能那么直接。” 郭鹤龄忍不住了,拐杖一跺,站起身喝道“乱来!你这笔钱,我来找人去跟你们那边银行的说,让他们该放哪儿就放回哪儿去!” 林淼却淡淡说道“师父,你冷静一点。我现在月收入千万,贷款的路子千万条,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这个月也正打算去找他们。这回顶多算想睡觉有人递了枕头,我原本只打算贷个两千万出来就行,没想到他们直接给了两个亿。” 郭鹤龄听得直跺脚“你到底想干嘛?乱投机是要害了你自己的啊!” “我没有乱投机。”林淼盯着郭鹤龄道,“师父,我这回是有计划、有步骤的投机,而且我保证不会损害国家利益,顶多就是手段难看一点。我今天特地来找您,一是想请您帮我找个靠谱的操盘手,二是想让您知道,我这件事,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就算有个别地方操作不够合理,但是我也有办法让这些事不违法。” 郭鹤龄沉声道“什么念头?” 林淼想了想,却把话咽了下去,说道“算了,还是不说了。天下的大道理,说出来都是废话,我自己有数就行了。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您说如果信用社倒闭,我的两个亿取不出来了,直接来个债转股,这操作有戏吗?” 郭鹤龄盯着林淼,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你的目的是那个信用社?” “信用社只是一个工具。”林淼比划了一下,“我看的是未来二十年,一盘很大很大的棋,运气好的话,总市值应该能有好几千个亿……美元。”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二十七章 满屏飘红 这天晚上,林淼从社会生产工具的迭代说起,跟郭鹤龄详细了描述了一下自己所“看到”的不远未来长什么样子。画面描述得很玄幻,但却有理有据,有细节有展开有框架有蓝图。 说得口干舌燥了,还让小美给冲了一大壶的牛奶,然后一边喝奶一边吹,从互联网经济的必然崛起说到大数据的实际应用,从移动通讯普及说到智能产品对全人类生活方式的改变。 总而言之一句话,时代更迭的大浪潮,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再不动手,分分钟就要落后于人。但发展又是要循序渐进的,想要在探索的过程中存活下去、壮大起来,乃至最终改变世界,造福国家,最最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资金。 “所以我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家乡、为了国家、为了民族,顺便也为全人类……”林淼喝干最后一口奶,时间已经是晚上0点半。 郭鹤龄最终被林淼吹晕了头,在国家大义的旗帜下,当晚就给林淼的二师兄孙如来打了个电话。八戒局长睡得晚,接到师父的电话啥也不说,照办就是。打完电话后,郭鹤龄想了一想,又吩咐林淼把今晚说的东西整理一份材料出来,发给魏军看看,说是关乎国家和民族发展战略方向的大事,魏军现在的身份,发文章上内参,应该能一定程度上引起国家的重视。 林淼听得好方,人和人之间的六度关系真是太紧凑,自己这边瞎吹一通,上上上头居然就知道了。感觉用不了多久,和联合国秘书长开电话会议都不是梦。不过到时候说点什么好呢?美国人用电太多导致北极冰川融化,呼吁全球共同拯救企鹅宝宝? 可是企鹅宝宝生活在南极啊! 林淼大脑亢奋过度地从郭鹤龄家里出来,回到酒店后一直到点半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点多,林淼被江洋敲门吵醒。 小豆丁拖着疲惫无比的身体,强行振作精神起床洗漱,然后匆匆吃过早饭后,便跟孙如来约好的地方。然后一行人点半不到,就从入住的酒店来到另一家酒店。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等来了孙如来和另外三个年轻人。 孙大局长又胖了不少,林淼和二师兄寒暄过后,孙如来带来的三个人,简直都有点无法相信林淼居然是这次的服务对象。两拨人长话短说,林淼的要求很简单,按眼下证券市场最高数额的做场外配资配资,但因为强迫症发作无法忍受亿这个数据,所以恳请配资公司再按全国各银行平均利息借款00万补上,凑整两个目标,然后将0亿现金像撒骨灰一样撒入股市。具体操盘由证券经纪公司代为负责,交易服务费为每月定额00万外加最终结算净利润的,场外配资月利息,也就是固定每月00万。 年月日,愚人节。 林淼云淡风轻地在沪城外滩签下这份合约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配资公司和证券经纪公司的人,全都在发抖。饶是孙如来身在中国第一大城市,自诩也见过不少世面,但也同样被八岁小师弟的大手笔惊得目瞪口呆。金融杠杆的厉害,他向来是知道的。可特么拿着从银行贷出来的个亿再找配资公司要钱的,这种玩儿命的搞法,他真的没办法接受。 就算小师弟真的能每个月都稳定挣一千万,万一这笔买卖砸了,那损失可绝对不止个亿!细算一下,连本带利,个亿的亏空是起码的吧?那么就得0个月才能还清。 0个月啊!两年半啊! 到时候……到时候小师弟就十一岁了??? 好吧,居然才特么十一岁…… 小师弟的人生容错率,真是比太平洋都宽广…… “师兄,你怎么哭了?”林淼看着孙如来眼眶发红的样子,不由关心问道。 孙如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坦白道“老子被你吓的。” “淡定。”林淼签完合同,拍了拍孙如来的肩膀,“其实你也可以跟投一点的,最近这段时间的股市行情简直特么的没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宇宙大爆炸你知道吧?碰的一下,比拉稀都厉害,势头强劲,属于不可抗力,非人力所能抵挡。” 孙如来道“别说了,我老婆上个月就已经投了,那个败家娘们儿,把全家的存款都扔进去了,要不是我看你也投了,回头我就找个机会骂她一顿。” 林淼道“就骂一顿?” 孙如来道“我们沪城的男人,最多也就骂一顿了。” 林淼点点头,想起自家小萝莉挥舞双节棍的样子,斩钉截铁道“我也是,跟女人动手的男人,那还叫男人吗!”黄清清和配资公司的女员工立马对林淼报以掌声。 签完合同,双方一起去开了户,打了钱,办手续的过程中,江洋掏出身份证的那一刻,所有人才仿佛忽然想起,林淼这货连开户都没资格,只能拿舅舅的名义来办事。 八岁神童对金钱的热爱,简直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所有手续办理完结后,从配资公司出来,林淼几个人又去证券经纪公司走了一趟。得知狂砸十个亿进场的神童前来,进门的那一刻,证券经纪公司全体工作人员起立鼓掌。 “热烈欢迎林总!” 啪啪啪啪啪…… 林淼大声高喊“都是为国家金融事业做贡献!我的钱也是从金融市场上借来的!不要感谢我!先感谢国家!” 满屋子人立马改口。 “感谢国家!也感谢林总!” 啪啪啪啪啪啪啪…… 林淼一路招摇走进包厢,看着操盘的小哥一通操作,半小时后不到的功夫,十亿现金就变成了两百多只股票,总股数……一下子实在尼玛数不清。 站在一旁的黄清清看着满屏红红绿绿的数据跳来跳去,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嗝。 林淼转头看看这个活生生被钞票吓坏的孩子,轻声安慰道“清清,你要慢慢学会习惯,再过二十年,以后每天你亲自经手的钱,都不止这一点。” 一点…… 满屋子自认为已经站到全国金融最高峰的专业人员们听到林淼这句话,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从业这么多年,胸怀和境界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 耻辱啊! 同一时间,郭鹤龄站在一台电脑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神色既紧张又振奋。 年月日,中国股票市场,满屏飘红。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二十八章 骗贷风波(上) 空手套白狼地撒了十个亿进股市,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星期的淼爷,总算稍微放下心来。 96年的股市十二道金牌,对他来说原本只是一个冷僻到几乎快要想不起来的知识点,可当再三从记忆深处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后,怀疑便成了期待,所有围绕钱而产生的焦虑和问题,也随之一扫而空和迎刃而解。更更关键的是,在这笔投机的背后,他还握有口头上的大义。 而且只要接下来真的按说的去做,那么口头上的大义,就会变成事实上的大义。那么等过些年,就算某些人有影响力的人不支持他,但至少也不至于打击他。摸着石头过河嘛,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让人摸石头,突然就不让人过河了?最后在这场时代变更的乱战中脱颖而出并奠定一个时代商业格局的二马和另外那一群人,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96年和98年乃至2000年相比,时间上不过间隔二三四年而已,空间上东瓯市和杭城也不过就是在同一个省份的一南一北,政策条件相去不远,人才和资源上的差距,淼爷今天就舍身给你补上了!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林淼内心激荡。 脑海中关于未来的构图,竟极有可能以他为开端而展开。 名垂青史!名垂青史啊! 难得的空闲时间,林淼竟然既不想刷题也不想喝奶,只想安安静静地白日做梦。而坐在他身旁的三位更加状态异常,不但感觉手脚发软,而且脑子也都宕机得很明显。 黄清清从早上林淼在证券市场里开户开始就不停地打嗝,吃过药稍微缓解了一些,但午饭过后又再次复发。等上了飞机,症状越发加剧,弄得林淼很担心她一不小心就达成传说中的“嗝屁”成就,连忙给她放了两天的出差补休假。黄清清一边打嗝一边倔强地表示不用,因为刚过了月底和周末,她希望把这两天假挪到这星期周末去,这样可以连休三天。 林淼表示很k。 王斌在生理上比黄清清强大很多,但精神上却比黄清清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应用题:已知我爸妈每天辛辛苦苦卖糯米饭,平均日收入为50元,问:挣够十个亿,需要不吃不喝干到第几辈子?斌哥上飞机后就皱眉苦算,算出来的结果直接跟大前年18号台风导致的洪水一样,摧枯拉朽地冲毁了他的人生观。狗日的从努尔哈赤狗带一直到溥仪狗带都覆盖不住啊!给一整个封建朝代都不够用啊!同样是人,自己前几天居然还为自己的月工资高达三千而感到沾沾自喜,跟老板一比,简直连给他舔鞋子都不配。 “林总……”斌哥颤抖着喊道。 正在思考给大师兄的材料该怎么写的淼爷转过头来,目光慈祥地看着斌哥,就听斌哥吸冷气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蛤?林淼满脸问号。 江洋拍了拍王斌的肩膀,给他做精神按摩道:“小伙子,差不多就够了。以后跟着你家林总好好干,钱会有的,车会有的,大房子会有的,女人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面相看起来很成熟,但实际也才不过19岁的斌哥人泪盈眶地点头。 虽然这十个亿跟他几乎没半毛钱关系,但挡不住就是想哭。 江洋安慰完王斌,自己心里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账户用的,可是他的名字呢…… 按小外甥的作风,等这笔操作搞定,怎么的也会给一笔好处费吧?要知道配资公司的利息每个月就要一千多万了,林淼要是真能在这笔操作中狂捞一笔,那又会给他分多少?想要喝口汤的念头,在江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随即,江洋又摇了摇头,感觉这个想法有点可笑。 他和张幼薇现在在沙场的股份占到40多,这几个月每个月的分红都接近百万了,一年下来顺利的话也有千把万收入,事实上比王梁挣得都多,林淼纵然给他好处费,无非也就千把万,总不可能给一个亿。千把万的话,他用个人给林淼提供操作上的便利,并且帮林淼承担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拿得理直气壮,但也不至于兴奋,但超过这个数,就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了。 跟在小外甥身边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眼见着媳妇儿肚子都快大了,两个人早就暗地里去民政局把证都领了,接下来再过一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人生到这一步,应该就差不多了吧?看着薇薇给小外甥打工,每天费心费力地帮他翻译,江洋想想都觉得心疼。养胎就好好养胎嘛,挣钱的事交给男人不就行了? 江洋转头看看林淼,却见林淼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份报纸。 低着头,神情很是认真。 林淼原本只是想看看报纸,随便找点社会新闻启发一下写材料的思路,却没料到刚拿起来,就看到了一则标题耸人听闻的新闻。 《我市知名神童林淼疑挪用贷款:2亿资金仅到账500万!》 “东瓯晚报?”江洋探过头去一瞧,小声念出来。 林淼嗯了一声,飞快读完新闻后,扫了眼记者的名字:佳音。 “脑子有坑吧?”他嘀咕着,摇摇头把报纸叠起来,放回面前的椅背袋子里。 江洋不由略有点慌张问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淼好笑道,“我用个人名义贷的款,贷出来想怎么花,别人管得着吗?只要我能每个月按时还上利息,合约规定时间内连本带息全都还回去,谁还能拿我怎么样?” 江洋闻言,不由奇怪道:“那这个报纸搞你没意义啊……” “意义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变相泼点脏水,坏我的名声嘛。”林淼解释了一下,又不太高兴地说道,“不过两家银行的人,做事情也是够没规矩的,客户资料这么随随便便就泄露了,简直没有职业道德。” 江洋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淼闭上眼,不再说话。 个把小时后,飞机着陆。 四个人一身轻松地从通道出来,刚走出来,通道门口就迎上来三个穿警服的。 其中一位是大熟人,市经侦总队的刘队长,亲手拿下林国玲的勇士。 三个警察同志走上前,刘队长先朝林总队长敬个礼,神色复杂地说道:“林淼同学,我们接到群众和媒体的举报,你涉嫌参与一起巨额骗贷案件,麻烦你能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调查。” 江洋几个人齐刷刷脸色一变。 林淼却很淡定地仰头看着刘队长,只是问了句:“我爸妈知道吗?” 刘队长摇摇头,林淼平静道:“那就先别告诉他们。舅舅,你跟我一起走。清清和斌哥先回家,明天照常上班。” 第七百二十九章 骗贷风波(中)我要跟你单挑 林淼走得潇洒,机场里的其他人却淡定不了。 作为在本地报纸和电视里露面了不知多少次的地方名人,前后登上过两次央视频道,尤其春晚上更是全国直播了足足5分钟,林淼可谓早就在媒体上刷足了脸,在东瓯市的知名度绝对位列第一档次的前几名。这年头能坐飞机往来各地的东瓯市市民,几乎没有认不出他的。 恰恰《东瓯晚报》昨天的骇人新闻,本就已经在市里酝酿出了一股“我草,这小崽子这回绝逼药丸”的吃瓜氛围,这下林淼跟着刘总队长离开,几个人前脚刚从机场出来,机场内后脚就立马一片惊呼。跟林淼同机返瓯的一群人急急忙忙将消息传向市内,正要离开东瓯市的乘客,则浩浩荡荡将这个消息带向全国各地。 主要关键词三个八岁;骗贷;两个亿。 这些逐渐从工薪阶层里剥离出来的,城市新中产阶层的一份子,绝大多数人骨子里其实对林淼并无太多的恶意。只是林淼隔三差五地出幺蛾子,实在让他们相当看不明白。 按理说像林淼这么大的小孩,原本绝不该拥有什么经济层面上的社会影响力,可自打春节过后,东瓯市的媒体(其实只有《东瓯晚报》一家)却时不时就爆出林淼发横财的消息。 要么是明面上公布《寻仙》卖出多少册了,要么是暗地里传闻林淼跟王包机一起投了什么项目了,还有林淼以未成年身份开了两家公司之类的,传得极其邪乎。 一开始人们其实都倾向于是老林被搞下去之后,借着儿子的名义,在背后继续发光发热,什么作品啊,公司啊,其实就是老林弄的。可今天林淼在机场被警察带走,却毫无疑问地直接否定了这几个月来,东瓯市中产圈子对于林淼手头掌握大量经济资源内幕的主流猜测。 试问如果林淼的钱真的都是老林挣的,警察何必要带走林淼? 但如果林淼真的涉案了,那么又请问一个八岁的小孩,连一张身份证都没有,连完整的民事权利都不具备,他又凭什么参与进社会的经济活动中去?还有瓯城区工商总会成员的身份,他是怎么搞到的?银行又有什么理由,把钱贷给一个八岁的小孩? 所有的一切疑问,简直令人细思恐极。有人甚至担心的怀疑,这件事是否又牵扯到什么大人物。还是某知府大人刚空降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有人要弄他了?会是王老二吗? 林淼和江洋刚下警车,目睹刚才那一幕的机场乘客们,就已经站在各自的角度,用各自的思维方式,脑补出了十几条支线剧情。 二十多分钟后,林淼走进市经侦总队的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然座无虚席。林淼一眼扫过去,半数是警察,还有半数看打扮也知道是大领导,其中一位,是超级大熟人,张开。 “至于吗!”林淼大喊一声,冲着张开高声道,“伯伯!天地良心呐!六月飞霜呐!八岁小孩你也抓?以后我改名叫林窦小娥好不好!” 这么一喊,原本还严肃得不要不要的会议室,气氛瞬间垮掉。 板着脸的张副书记露出微笑,说道“冤不冤,你先交代清楚,我们才好下判断。今天叫你过来,是向你了解情况的。两个亿贷款的去向,这么大的情况弄不清楚,你是无所谓,我们这群人就麻烦大了!就算不用给社会一个说法,我们对上级总该有个起码的解释吧?” “哦,也有道理。”林淼大咧咧往座上一坐,又环顾四周问道,“有《东瓯晚报》的人吗?出来跟我单挑。” “别闹。”身后一只大手盖在了林淼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一下。 林淼转头一看,喊道“呀,岳父。” 会议室里一阵轻笑。徐毅光板着脸,很无语地在林淼身旁坐下。刘总队长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让江洋坐到靠墙的位置,很是不拿小沙场作坊的老板当干粮。 张开叹口气,开口道“孩子,本来我们昨晚上接到消息,是想马上就去沪城找你的,但是市里头几个的领导全都坚信,你肯定不是携款潜逃,而且你银行户头里的存款也没有变化,所以我们就没那么做,也没有冻结你的账户。 可是谁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账户里的钱突然在半个小时内被转入了沪城一家证券经纪公司的账户,康书记就觉得问题大了,让我们必须把事情问清楚。 你幸好回来得早,不然要是今天还留在沪城,我们就得对你父母采取监视措施,再派人去沪城带你回来了。说说吧,你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淼看着张开,沉默了两秒,才回答道“首先,我的贷款,是以个人名义,通过合法程序借出来的。钱的来路,我自认完全没有问题,这点你们在找我了解情况之前,找银行的人了解过吗?” 林淼反问了张开一句,又扫视全场道“这里有银行的领导吗?出来跟我单挑。” 徐毅光仰头望苍天。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干部开口道“林淼同学,我是市银监局的,你向建行贷款的事情,我们已经向经手这笔业务的周坚诚周行长和刘艳刘科长了解过了。程序上看,确实勉强说得过去,但是你的贷款身份,那是严重违规的。这个情况我们现在暂时还没上报给上一级,主要是不想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们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你这笔钱是不是投入股市了?第二,你这笔钱,万一在贷款合约时间内拿不回来怎么办?” “哦?”林淼露出一个微笑,“叔叔,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有道理,我欣赏你。” 满屋子警察听得想掏枪。 又听林淼侃侃回答道“第一,我这笔钱确实投入股市了,而且不是两个亿,我还场外配资了八个亿,总计十亿投入市场。只要股票跌20的,这笔钱就直接赔个精光,翻身都翻不了。第二,这笔钱如果在合约时间内拿不回来,我还有别的渠道可以收回资金,填补亏空。” 银监的人马上追问道“你是说《寻仙》的稿费吗?” “是。” “但万一要是不够呢?” 林淼呵呵一笑,对江洋道“舅舅,把我书包里最薄的那本书拿出来。” 江洋立马打开林淼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东西递给林淼。林淼光棍地把《未成年人保护法》往桌上一扔,叫嚣道“本人承诺不首先使用法律武器,但是如果有万一,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多多理解。毕竟人有失手,投资有风险,别说神童,就算神仙也做不到买什么赚什么!” 会议室里的人顿时脸都黑了。 林淼又继续道“但是话说回来了,既然钱已经被我弄到手了,贷款的程序也没有问题,你们如果非要现在追求,请先追究放款单位的责任,我是从头到尾按银行的要求办事的,主观上我自己不承认,那就是无辜,就是被牵连,就是被骗,我才是受害者! 另外一点,公平起见,如果你们不承认我的经济活动权利,那市里对瓯山县影视城项目的两千万投资,还有我以天源年文化董事长身份联系的《虎门销烟》电影项目,是不是该暂时搁置一下?我不是威胁各位啊,对家乡的各方面事业,我家向来是百分之一百全心全意全力支持的,就算亏损一些,也毫无怨言。 但是有些单位用到我家,需要我家出钱出力的时候就无视我的年龄,在面对社会舆论压力的时候就想拿我出来背锅,这种双重标准,我坚决不容忍,也坚决不妥协,希望在座的叔叔伯伯中,你们能有人把我的问题,反馈给更上级的领导。让更上级的领导来评评理。还有!” 林淼说得嘴发干,转头看看江洋。 江洋立马递上来一罐旺仔牛奶。 林淼打开来敦敦敦灌下一半,舔舔嘴唇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钱的问题来看,我跟银行的贷款合约是24个月,年息2,两个亿每年要还四百万,这笔钱我不是白拿的!舅舅!把合同拿出来给各位领导传阅一下!” 江洋忙又把贷款合同从林淼书包里拿出来,感觉这书包真尼玛邪乎…… 代表银监局过来的领导接过合同,却没着急看。 这东西九成九是真的。 林淼既然拿出来了,其实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笔钱我拿得理直气壮,所以花也花得理直气壮!还有我答应把这笔钱存进东瓯市信用合作社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林淼给满屋子很大压力地问道。 有几个人轻轻点了下头。 又听林淼继续道“对咯!我是为了帮助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渡过难关,才会同意市建行的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我从一开始就是被动的,我是被求着贷款的。而且这个协议,说到底也就口头协定,是口头承诺。就算我不存,那又怎么样?违法了吗?并没有!我就算出尔反尔,依然没有违反法律。我的贷款合约上又没写明这点,合约上写的贷款用途是金融投资业务!炒股不算金融投资业务,那什么叫金融投资业务?但是!” 林淼突然嗓门一高,把认真听他讲话的张开又吓了一跳。 然后就听林淼越发激情四溢地逼逼“但是试问整个东瓯市谁不知道,我林淼向来说到做到,根本不会做这种出尔反尔的无耻之举!你们有没有查过我农村信用合作社的账户?里面是不是有五百万的存款?两个亿分期存款进去不行吗?40个月就能存满!什么意思知道吗? 意思就是,等我把借建行的钱全都还回去了,我还要继续往农村信用合作社里存款!用真金白银支持家乡的金融业!就算信用社哪天倒闭了,我也无怨无悔! 但是现在我反过来问各位一句,如果24个月之内,在我和建行的合约时间到期之前,我跟建行之间的债务关系完全结清了,但信用社却倒闭了,我存进信用社里的几个亿资金全都跟着完蛋,面对我的个人还款诉求,到时候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吧?很简单!这笔钱就算全都亏进去了,我也概不追究!找你们讨半毛钱就算我输!感不感动?我就问在座的各位,谁不感动的马上举手,不动感的不配当东瓯人!” 满屋子人被林淼逼逼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林淼又摸着胸口,一脸哀痛“我冒这么大的风险为国家出钱出力,你们却因为一张破报纸就对我喊打喊杀,让东瓯市最英俊的英雄流血又流泪。你们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今天应该被带到这里问话的人,到底应该是我,还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东瓯晚报》!这里到底有没有《东瓯晚报》的人!”林淼双手拍打桌面,把桌子拍地啪啪作响,春晚级别的嘹亮嗓音在会议室里绕梁回荡,“狗日的滚出来!我要跟你单挑!!” 第七百三十章 骗贷风波(下) 偌大的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所有人无言以对地看着咆哮的小豆丁,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转到张开手上的贷款合约,代表着程序正义;扔在桌上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代表着司法界限;林总队长慷慨激昂的发言,背后竖起了爱国、奉献、牺牲、公正的道德大旗;话里话外,还透着爷爷上头有康知府,你们想弄我,最好先掂量掂量的意思;以及真枪实弹的,要撤掉本年度计划中,除旧城改造之外,全市最大重点建设项目投资的威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一个八岁的小孩,堵死了满屋子大小干部的路。 幸好,大家本来也就没打算拿林淼怎么样。怎么说小豆丁也是东瓯市的名片,属于城市一级保护动物,在没有闯出实质性大祸的情况下,对林淼下手,和抽自己嘴巴子有什么区别?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八楼团市委市少先总队队部办公室里的那些奖状、奖杯、奖牌,当真只是摆设?那可是东瓯市小学教育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撕掉这一页,丢的可是全市的脸! 名声这东西就和林淼非要保留的市少先总队总队长的虚职一样,平日里看着没用,但到有用的时候,它展现出来的威力,绝不是那些从小到大连全班第一都能拿过一次的人可以体会和理解的。当务虚的力量由虚转实,其所影响的,将是一个群体的行为方向! 当全社会达成共识,认为一个人不该被如何,又应该被如何,那么在这种情形下,所有的社会规则、法律标准、道德要求,都要为此让路。 正如此时此刻,就算傻逼都知道,让一个八岁的未成年人,拿着银行的两个亿贷款跑去炒股,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但偏偏在神童光环的积威之下,在林淼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倒性道义之下,张开他们却愣是找不出任何理由,用来追回被林淼贷走的两个亿。甚至不但不能追回,而且还必须得好好哄着,生怕把这位小爷搞出负面情绪,影响到城市建设进程,影响到市领导的工作计划,影响到东瓯市的脸面…… 难啊…… 张开挠了挠头,沉声道“请《东瓯晚报》的同志说一下你们的情况。” 话一落下,林淼和江洋都愣住了。草你奶奶哦!还真有脸过来? 全场所有人,齐刷刷望向坐在下首靠近墙角位置的某个油腻死胖子,胖子一头中分,头发略长,他紧张地捋了一下从额头上挂下来的刘海,又小动作不断地推了下眼镜框,面对怒气冲冲的保护动物和满屋子已经有点不耐烦的警察叔叔,说话都磕巴了“这……这件事情,我们昨天也讨论过。首先事情本身确实没错,对吧?这个这个,我们确实有个记者,从周行长那里获取了第一手消息,林……林同学他确实是向银行贷款了两个亿,然后答应给农村信用社的钱,没有一次给到位,只给了五百万。 这些消息,我们的人也是去实地了解过的,而且我们报道上写得也很清楚,那个标题是《我市知名神童林淼疑挪用贷款》,各位林淼注意我们这个用词,疑,疑似的疑。我们可没有私设公堂啊,新闻上的每个字,都是有根据的,我们也没有说他犯法对不对?那些都是市民们的臆想。举报信我们是肯定没写过,最多也就新闻最后那一句,希望有关部门能给社会一个真相。我们是做社会新闻的,舆论监督嘛,总该有那么一句,就跟此致敬礼是一个性质。” 死胖子的话越说越顺,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但一边说,又一边慢慢低下头来,不敢和林淼有眼神上的接触。说到最后,舔舔嘴角的白沫子,总结道“所以这其实压根儿就是误会,我们并没有针对林淼同学,更没有刻意煽动社会情绪的意思。对林淼同学为东瓯市做出的贡献,我们报社由始至终都是钦佩的,肯定的,对林淼同学这个人,我们一贯都是关心的,是爱护的。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林淼同学感觉受到了委屈,受到了不公正对待,那么我在这里,代表我们报社,诚挚地向林淼同学道歉。” 死胖子站起来,恭敬地朝林淼九十度弯腰鞠躬“林淼同学,对不起了!” 全场静默。 林淼盯着胖子看了片刻,说道“叫爸爸就原谅你。” 死胖子弯着腰“……” 徐毅光忍不住道“淼淼,够了。” 林淼换头看看徐毅光,点头道“好,给岳父面子。” 这下子屋里头再没人笑了。 甚至有点羡慕徐毅光,娶了个大美妞就算了,还附带一个女儿勾了个神童女婿回家。至于八岁小孩懂什么爱情这种逻辑——俏丽吗!林淼这小崽子能用年龄标准来评价吗?! 别的单位的人是不知道林淼干过什么,但在政法口这一片,淼爷的百步穿杨神功,可早就是不能说但又近乎公开的秘密了。去年那个黑胖子是部委通缉要犯,是跨国的重犯,干掉那货之后,东瓯市刑侦大队和打黑办直接拿下了集体二等功。市公安局的证物保管室里,那把诸葛连弩,至今都还闪耀着强力打击犯罪分子的光辉…… 念至此处,在去年风波中幸运着陆、没被波及的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忍不住替林淼帮腔道“虽然没有主观恶意,但你们报社的新闻报道,确实是给林淼造成了直接的名誉损害和负面影响,我仅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建议贵社,最好能尽快登报向林淼同学道歉,尽快消除负面影响。还有涉及这篇报道的记者、编辑、相关领导,最好也当面登门道歉一下。” “是是是,这个没问题,完全没问题!”胖子连忙说道,“不过写报道的这个记者,上星期发完这篇稿子后,就去《曲江日报》报道了。” 林淼疑惑地盯着胖子问“这么巧?” 胖子嘿嘿嘿笑道“也不是巧不巧的问题,她入职我们单位也就个把月,一开始就没准备在我们报社长待。入职之前就已经报名《曲江日报》的社会招聘考试,个人也比较努力……” “停停停停!”林淼打断道,“大叔,我先请问一下,你到底是《东瓯晚报》的什么人?” 胖子犹豫了一下,仿佛很不光彩似的,小声道“我是晚报的社长。” 林淼眼神一变“石社长?” “对……”胖子摸了摸鼻子,额头上开始出虚汗。 林淼露出微笑道“狗日的,你去年是在《曲江南都报》当经理吧?《南都报》倒了之后,丁主任把你叫到《东瓯日报》的对不对?” “是……”胖子摸了下额头。 砰! 林淼拿着喝空的牛奶罐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能要点儿碧莲吗?去年坑老子一次不够,今年又来?团伙作案你特么倒是换个搭档啊!袁佳洁去《曲江日报》我看就是你安排的吧?!” “不是!”胖子紧张大喊起来,“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那行!我再问你!”林淼伸手指着胖子怒问,“你特么是不是跟她睡过了!” 胖子顿时脸色一变。 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向胖子投去道德审判的目光。 胖子涨紫了脸,最后一咬牙,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是有人恶意中伤!” “行了,行了,了解了,你坐下吧。”林淼向胖子比划了一下,转头又问满屋子人道,“各位叔叔伯伯,去年《曲江南都报》恶意陷害我的情况,你们多少应该有所耳闻吧?带头报道我的那位记者名叫袁佳洁,听说最近改名叫佳音了。剩下的事,还需要我多说吗?到底是新闻报道,还是新闻报复,我希望各位叔叔伯伯,心里能有一杆秤。如果我真做了坏事,挨打一定立正,但要是有人陷害我、污蔑我,我也希望我国的法律,能发挥出一点起码的作用。我说完了,各位叔叔伯伯,有什么补充意见?” 张开脸有点黑,这小兔崽子把他主持会议的权利都抢了,但还是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问左右道“各位同志还有什么想法?” 代表公安的赵东来摇摇头,望向刘总队长。 刘总队长没办法,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办事程序上,符合相关法律法规,无法判定林淼同学有违反行为,那就是不符合立案标准,更没有立案依据。这件事就是银行和林淼同学之间的经济业务问题,跟公安系统就不存在关系了。” 张开点点头,又望向银监会的人。 市银监局的代表犹豫一下,说道“那这样,只要林同学能保证在接下来的24个月之内按时还款,并且不拖欠贷款利息,这件事我们就不上报了。但是林同学接下来24个月内的收支情况,还有资金使用情况,我们必须跟踪了解。林同学接受这个方案吗?” 林淼点头道“可以,但用不着那么久,我最多12个月之内,就会还完这笔钱。” 市银监局的代表笑道“这样更好,你什么时候结清款项,我们就什么时候停止观察。” “好,麻烦叔叔了。”林淼很自然地向对方伸出手。 市银监局的代表感觉怪怪的,但还是站起来,厚厚的手掌,跟林淼的小手握在一起。 坐在最上首位置上的张开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疑惑。 两个亿的大案子…… 他明明是来督办的,可他为什么有一种,这里有他没他都一样的感觉…… 第七百三十一章 娘娘腔没前途 午后四点半,一大群人从距离东瓯市公安局数公里外的市经侦总队大楼里,心情各异地出来,林淼和银监局的人挥手作别后,却突然拉住了石胖子。 石胖子低头看着满脸严肃的小豆丁,简直都快哭了,小声求饶道“爸爸啊,你还想怎么样啊?我道歉也道了,你就别抓着我不放了,算我求求你行不行?” “不行。”林淼板着脸道,“我还要你帮我再做一件事。” 石胖子哭兮兮道“佳佳的事情,我是真没办法啊。她现在编制都挂在《曲江日报》了……” “不是说她,袁佳洁我会亲自动手解决的。”林淼说得很大声。 赵东来听林淼说出“亲自动手”四个字,吓得差点拔枪,一群人立马蜂拥而上,围在了林淼身边,林淼看看他们,完全不作理会,自顾自继续对石胖子道“我再授权你独家报道一下我这次的行为被人断章取义的全过程,除了澄清我没有挪用贷款之外,你再让人写一篇完整的文章,就说我的钱拿去炒股票了,同时也要扶持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务必要写出风格,写出水平,写出我对祖国和家乡深深的爱,做得到吗?” “啊……没问题,我亲自写!”石胖子点点头。 边上一群人集体松了口气。 狗日的,不是要闹出人命就好。 但石胖子又奇怪道“但是这个东西发出来,对你更不利吧?东瓯晚报上一报道,全国还有那么多报纸,到时候想造谣弄死你,别人都能造得有理有据啊。” “怕个毛!为了国家和人民的事业,牺牲我区区一点名声又算什么?八岁神童十亿入市,我这是在提振全国股民对中国股市的信心!什么叫全国影响力?这就叫全国影响力!”淼爷高举着大旗,全场没人好意思质疑,你丫明明就是想利用媒体把股市炒热。 石胖子接了林淼的任务,匆匆忙忙离开了经侦总队。 在回去的路上,石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起袁佳洁那整容后还算相当可以的脸,想起她的热情似火,想起她的各种不要脸,石胖子不由为自己没能抵挡住低级趣味的诱惑,而感到了深深的回味和与之相伴的后悔。 他完蛋了,个人作风问题,已经牢牢地被捏在了林淼手里。 《东瓯晚报》,说不定要变成《林淼晚报》了,妈拉个鸡儿的! 袁佳洁这个贱人!拉老子下水!老子……老子有机会还要再睡你一次! 石胖子走后,林淼跟张开和赵东来再三发誓自己没有备用的诸葛小连弩,才被维护城市和平的警察叔叔们放走。但江洋拿着小书包,跟着林淼坐进出租车的刹那,徐毅光分明看到小豆丁脸上露出了一抹哇哈哈哈的笑容,那是电视剧里所有反派奸计得逞的微笑。 但奈何,出租车一眨眼就开走了。 而他又不能开着警车去追…… 毕竟在市区里上演这种警匪片太特么刺激,容易被政治上的竞争对手抓住把柄。 徐毅光摇摇头,徒呼奈何,奈何奈何,思想来去,还是算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希望莉莉长大了真能嫁给这小子吧。 我徐毅光一生对自己严以律己,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坏了规矩。 做人难,做林淼的警察岳父,难上加难。 飞速开出去几百米的出租车上,林淼还没意识到徐毅光为了包庇他,在良心和职业道德上做出了多大的让步,他从江洋手里拿过小书包,掏出单发小钢弩,轻轻摩挲。 江洋看得眼皮子直跳,问林淼道“阿淼,你不会想……” “说什么呢!我是良民!”林淼直接把小钢弩放了回去,然后拿出了二哥大。 先二话不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刚从外地回来,路上听到不少关于林淼负面消息的老林接到电话,果不其然忧心忡忡。林淼随口几句话让老林冷静下来,又跟江萍说了几句话,听江萍没心没肺没脑地大笑,就知道她压根儿没把外面的新闻放在心里但其实江萍这个路子是对的,只要问题还没严重到吃不上饭,她就总能一直保持极其良好乐观的心态。 在江萍想来,什么社会动荡、人事变迁、地位转换,统统都是浮云。只要平时每天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东西基本不会嫌贵,周末两天能小时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看录像带,而且半点没有心理负担,那么人生就不存在什么过不去的坎。凡是在这种生活条件下还觉得痛苦的人,要么是矫情,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没事找事。对这种人,江萍向来是鄙视的。 所以林淼从小到大基本没犯过什么文青病,江萍绝对是有大功劳的。 跟爸妈报过平安,林淼挂断电话,又拿出通讯录,找到了建行周坚诚的电话号码。 拨过去后,那边等了很久,才有人把电话接起来。 林淼礼貌问道“喂,你好,请问是周行长吗?” 对面迟疑了片刻“对,是我。” “!”林淼冷不丁一声大喊,把开车的司机都吓了一跳。 那头的周坚诚更是满脸惊慌,然后就听话筒里的童声,劈头盖脸地喷出来,口水仿佛通过空气中的电波,直接喷到了他的脸上。 “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了?!你特么是不是也跟袁佳洁睡过了!王八蛋!为了爽那么三分钟,就把老子架在火上烤!你的脑子里灌屎了吗?知道两个亿每年四点五的利息的二十个返点是多少钱吗?算过吗?算过吗?!没算过我替你算,一百八十万!一百八十万人民币!菲亚特市场价五万块一辆!能特么买三十六辆菲亚特!整个西城街道的生意都能承包了懂不懂?!不懂没关系!反正你特么也不用想拿这钱了!没了!老子刚刚在市经侦总队把贷款洗白了!刘艳和郑社长的钱我也不给了!臭傻逼!活该!呸!” 林淼打完电话,把二哥大放回书包。前面开车的司机师傅听得浑身都在颤抖,不住地后视镜,小声问道“你是……你是那个林淼吧?” 林淼对劳动人民露出友善的微笑“不是。” 司机师傅咧了咧嘴“我觉得也不是,林淼很乖的嘛,电视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秀气得跟小姑娘一样,小朋友说话,还是要多跟好孩子学习啊。” “不学!”淼爷一脸不屑,“娘娘腔,没前途!”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三十二章 认怂态度五颗星 “舅舅,我很不理解啊……” “不理解什么?” “不理解刚才那个开车的,他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我俊俏的容颜上,而不是放在我说的十个亿上面,难道我真的已经帅到连十个亿都挡不住的地步了?” “他是以为你在吹牛逼,跟你们学校里那些小孩说克林顿给他们擦过脚,叶利钦给他们搓过澡没有什么区别。” “不要拿四中那群渣渣跟我们外国语精英相提并论,这种低级的玩笑我们去年就不开了。” “我特么就是去年听你们说的!” 走进明月小区,江洋帮林淼背着书包,拉着林淼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淡。进公安局这种事,对甥舅俩来说,已经逐渐日常化、习惯化,进派出所就跟进家里一样轻松,里面的人态度又好,说话又好听,各个都是人才。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害怕的。除非等林淼年满十六岁,东瓯市的警察叔叔们才能在他面前维持住基本尊严的样子。 然而掐指一算,还有足足八年时间。 八年…… 压在中国人民身上两千年的三座大山都差不多能彻底推翻了。八年之后,只要淼哥不出挑、不作死、不造孽,按现在的发展形势,谁有那能耐,能再陷害淼哥进局子? 江洋把林淼送到明月小区月湖组团号楼,把书包还给林淼,挥挥手转身离去。林淼背上书包,冲着江洋的背影大喊“舅舅!回家记得洗澡、刷牙、换内裤!我希望薇薇能过得幸福!” 江洋摸了下腰间,可惜没有枪…… 转过头来,只见铁门砰的一声关上,小豆丁已经飞蹿上了楼。 “奶奶个熊!”江洋笑骂道。 林淼背着书包蹦跶上了四楼,再往上一拐,就是他家的大门。 他手里拿着钥匙往锁眼里塞,心里一边想着,如果有机会,其实四楼也可以买下来当客房,或者直接租掉也行。万一哪天江萍懒到懒癌晚期,完全可以坐地收租,每个月在自家楼里上下走一趟,就能把半年的伙食费收上来,人生至此才叫圆满啊。 正拧开门锁,推门而入,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孩子啊……” 林淼转过头,只见0的住户做贼似的小声问他道“你真骗了银行两个亿啊?” “嗯。”林淼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家的邻居,很镇定道,“刚才我一下飞机就被警察带走了,花了两千万的保释金才被放出来。” 0的邻居倒吸一口冷气,当真道“两千万?!” “小意思,九牛一毛,我一个月……算了,财不外露,你只要知道你现在跟东瓯市首负住在一起一栋楼里就可以了,这个牛逼我建议你尽可能多拿出来吹,对提升整个小区的房价都有积极意义。”林淼逼逼着,一步迈入家门。 身后的0却急急忙忙拉住了他的书包,问道“诶诶诶!我再问一句,你拿这个钱是干嘛去了啊?做什么生意啊?炒房子吗?” “炒什么房子?疯了吗?南海的房价都跌成什么狗屎样了!”林淼有点嫌厌地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开,心想下回还是让人把他送到家门口比较安全,不然天知道哪个隔壁邻居突然想不开在家门口把他弄死,这样的死法未免太特么冤…… “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林淼站在楼梯上,正好能跟邻居眼对眼,很认真道,“我拿钱炒股去了……” 0的邻居陡然一惊“你们家也炒股?!你买了哪只股票啊?” “别问哪只,这个说不准的,我看的是大盘,是整个股票市场的态势和国家的整体经济发展形势,还涉及到国际环境,两个亿的玩法,和你们两万块的玩法是不一样……” “不不不!我投了二十万了!”0的邻居竭尽全力地要在两个亿面前挽回一点面子。 林淼笑了笑,转头往上走。 0又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 这一刻,林淼决定了,从明天开始,绝对要让斌哥和清清把他送到家门口才行。 朕这条命太值钱,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物理摧残了。 “又怎么了?”林淼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显得不耐烦。 0的中年老男人呵呵笑道“你家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啊?” “有!”林淼斩钉截铁,“两句话!多看新闻多看报,听党指挥跟党走!” 说完甩开老男人,直接迈过门,砰的把门一关。楼上听到关门的动静,老林和晓晓一起从家里跑出来,往楼下一看,见林淼站在楼梯口脱鞋,晓晓高兴地大喊道“淼淼!” 林淼仰起头,对晓晓笑道“晓晓!作业写完了吗?” 晓晓顿时笑容一收,转身就缩了回去。 这个学渣…… 林淼心里叹口气,走上楼去。 老林站在楼梯口从林淼手里接过书包,很关切道“没什么事吧?” “没事,都交代清楚了,以后按时报账就行了。”林淼走进0大客厅,江萍照常躺在沙发上,《僵尸道长》已经看到了第二部,生活潇洒得一塌糊涂。 因为沙发被占,林淼只能往老林的书房里走。 老林把书房的门一关,爷儿俩坐下来,交换了一下本周的收获。 林淼先把向银行贷款两个亿又配资到十亿,然后投入股市的过程,跟老林大致讲清楚。老林听完后良久无语,一方面是十亿这个数目,真的让他一时间有些大脑空白,另一方面,则是他原本就对股票毫无概念,于是大脑白上加白,想不懂装懂都不知从何装起,最后勉强回过神来,只能拍拍林淼的肩膀,叹道“大胆放手干,爸都支持你。” “嗯。”林淼点点头,又给老林做心理按摩道,“爸,你放心,这一把要是赚了,就净赚十来个亿,就算全部亏了两三年之内也能缓过来。” “我知道。”老林假装自己能听懂的样子,又从包里拿出林淼的存折,还给林淼道,“我在南海买了栋别墅,一共花了五十万多一点,三百多平方带个小院子,过户手续都办好了,雇了个保姆,让她一个星期过去打扫一次。你账上还有四十多万,你看看……” “看个屁!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嘛!”林淼大声说着,翻开存折仔细看了两遍。 看完后面不改色抬起头来,说道“杭城和京城的房子先不着急买了,最近手头有点紧。等这个月的稿费到账,要存五百万进信用社,要还五百万给王老二他家的老二。” 老林奇怪道“你怎么又欠了五百万?” 林淼解释道“这件事说来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原本这五百万是我欠市里的,后来这笔债又转到了王包机手里,最后这笔债又转到了王老二他家老二的手里。” “哦……”老林一脸茫然地点着头,继续假装自己听懂了的样子,然后又果断换了个话题,“那个娃哈哈哈酸奶公司,昨天打电话过来找晓晓拍广告,你妈不敢答应,我说等你回来再做决定,你看要不要拍啊?” “拍啊!”林淼想都不想都答应下来,“这种大品牌有什么好犹豫的?” 老林又道“还有个健力宝。” 林淼继续无脑答应“去啊!” 老林再道“还有个小霸王学习机。” 林淼沉默了一下,摇头道“这个不行。” 老林不解地问“学习机啊,不是挺好的吗?” 林淼沉重道“学习机是挺好,但是晓晓的学习成绩不行。明星拍广告,也要讲诚信啊……” 老林回忆了一下晓晓去年以来的考试成绩,不由认真点了点头“也对……” 爷儿俩在书房里聊了大概有个把钟头。 等到五点半从房间里出来,江萍依然躺在沙发上,抱着晓晓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片子,完全没有要做晚饭的意思,甚至连打个电话叫外卖都懒得去做。 林淼怀疑她至少应该有三四天没打扫家里的卫生了。 万恶的金钱,甚至治好了她的轻度洁癖…… 房子实在太大,江萍女士打扫得好特么辛苦。 “妈,我们家要不要雇个保姆啊?”林淼在沙发旁坐下来问道。 江萍躺着乜林淼一眼,显然很心动,但嘴上还是习惯性矫情了一下,说道“你看着办嘛,你想叫就叫啊。” 老林看江萍这懒鬼的样子就满肚子不爽,听她这么说,立马在一旁骂道“老娘客越来越懒,家里的事也懒得弄了。” 江萍对老林也没什么好脾气,翻着白眼直接怼了回去“我儿子有本事让我过得舒服点,我把自己搞那么累干嘛?我儿子要孝顺我,关你屁的事!家里现在又不是花你那两个钱!” 老林被江萍喷得脸发黑,好在这时楼下门铃一响,老林抬头看了眼时间,憋着火气道“报纸送来了……” 江萍躺着不动道“送来了你就下去拿嘛。” “妈的你个老娘客怎么会懒成这个样子?”老林叨叨着下了楼。 没过一会儿,老林带着满肚子的不快,拿上来一份新鲜出炉的《东瓯晚报》。林淼这个点做什么都不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从老林手里接过了报纸。 然后一摊开报纸,就惊讶看到晚报头版头条上,登了一个巨大的标题—— 《我报向林淼同学郑重道歉昨日关于林淼同学挪用贷款报道为不完整消息,挪用贷款说法欠妥,特此声明!》(详情请关注《东瓯日报》明日特刊) 只有标题,没有新闻内容。 林淼忍不住抬手看了眼手表,距离石胖子离开市经侦总队,才不过一个小时左右。而且按道理,今天的晚报,早就该排版完毕,甚至上印刷出来了吧? 莫非这死胖子,是把今天的报纸全都重印了? 这认怂态度绝逼五颗星。好评!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三十三章 关于未来的畅想 敢于认怂,就是好同志。林淼没打算对石胖子赶尽杀绝就算不拿胖子当回事,也得给丁少仪面子,所以等到晚饭上桌,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东瓯晚报》的报道上。 江萍果不其然又从外头叫了外卖,林淼已经数不清这是自打他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到江萍手里之后,吃进嘴里的第几顿外卖了,每个月一万块的全家花销,按江萍这个花法,正好也就是勉强够花而已。幸好这年头的餐饮店做菜都还讲究,而且东西是从西城酒店买的,林淼对克勤和丁山的经商道德基本信得过,东西好吃,质量也可以,在健康、营养和味道总归都能保证的情况下,江萍把每天的伙食费提高到两三百块,林淼捏着鼻子也就忍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让江萍管家就让江萍管家,绝不出尔反尔,除非江萍哪天搞出财政赤字来,那就由不得他不换人了。至于人选整天无所事事的黄清清小姑娘如果会做菜的话,其实是挺合适的。至于大学生过来当保姆是否寒碜这个问题,都是为了挣钱嘛,跪下来向社会爸爸磕个头又怎么了?她要是拉不下这个脸面,那换个人就是了。 想来随便开个每月一千块还包吃住的待遇,这份工作有的是人挤破头要做。 晚饭过后,吃得很撑的林淼休息片刻,就让老林给约晓晓做代言的两家公司,分别打了电话。老林每通电话都打了很久,林淼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免提外放的对话,虽然无法辨别对方是不是骗子,不过如果不是骗子的话,那显然两家公司都是非常有诚意的。尤其是娃哈哈哈,直接在电话里就提出,希望能一次跟晓晓签约到000年,说是很看好晓晓的形象。 老林谈生意还是比较靠谱的,没跟对方做什么承诺,然后把和两家公司的见面商谈时间,分别约在了下周五和周日,免得撞车。 等老林打完电话,林淼才说话道“爸,公司需要搞个经纪部了,你当总经纪人,以后公司签约的人员档案、项目、签约这些工作你一把抓一下,咱们得把公司业务归个类。 人归人,事归事,人手不够的话,你再招两个,我要那种专业水平比较高的,学历最好有大专以上,从业时间五年以上,必须是当过企业中层或者中层以上负责人的。 以后经纪部归你管,人事这块你说了算,要招人要开除我全都不管。接下来我们主要需要一个业务部经理,人和钱的问题你自己搞清楚,具体的项目跟进,就交给业务部去弄,你也可以省点力气。待遇的话就按现在的市场行情来,财务方面你继续跟清清配合好。” 老林听得很认真,还拿了本笔记本认真把林淼的话记下来。 看着爸爸终于成熟懂事的样子,八岁的儿子感觉非常欣慰…… 把公司的事情交代了一遍,林淼又提醒老林,别忘了跟晓晓签一份合同。 正规公司,必须公事公办,该缴的税不能少。现在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爷儿俩,万一被人抓住由头,哪怕不是故意的,也容易招来麻烦。 结束谈话从楼下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上个星期难得安稳了一个周末,这星期结果又忙得脚不着地。 林淼回到自己的房间,喘口气坐下来,休息片刻后,没时间复习,直接打开了电脑。师父给他布置的作业他还没做完,既然答应了要给魏军发一篇大材料,那就得速战速决。 关于未来互联网的发展,实际上林淼并没有太多理论高度上的积累,不过那么多年的切身体验,已经足够他站在宏观调研的角度上,把产业发展的前因后果写出个子丑寅卯了。 在从沪城回来的路上,林淼就考虑过这篇材料该怎么编。 片刻后电脑一亮,拖动鼠标在新安装的正版dow中文版上新建一个文档,略微找回一点二十年后办公感觉的林淼,没做多想就敲打起键盘来。 标题起得很抓眼球,叫《中国超车追赶世界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契机》,开篇就提出十年之内人类物质和精神文化生产的主要生产工具,就将从机械转变为机械与电脑的结合,生产工具的改变,将迅速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效率,进而改变生活方式,产生全新的社会需求。 林淼从电脑的普及应用的必然说到互联网应用的必然,再从互联网的应用说到大数据应用,硬件上智能移动工具的出现,绝对不是臆想,在以大哥大为初代模版的基础上,二十年后在手机上办公、购物,在一个极小的屏幕上完成每个人对日常工作、日常生活、精神需求在内的所有操作,将是大势所趋。物联网和互联网将完成线上和线下的对接,数据应用的范围扩大和需求扩大,又将反过来促使智能科技的发展,其中尤其以芯片技术最为核心,所以半导体工业必须搞起来,建议有能力就趁早收购台积电,或者尽快开始这方面的自主研发工作,一步先、步步先,政策上更是有必要要引导、支持、鼓励计算机相关方面产业的发展…… 林淼倚马万言,从八点出头开始猛敲键盘,一直敲到点出头,脑子越敲越精神,足足写了一万五六千字,才总算打完最后一段话。 写完之后,连检查一下的力气都没了,直接给魏军发了过去。 然后打着呵欠,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小学生又熬了夜,整天为国为民奔波劳碌,真心尼玛的辛苦…… 以后长不高的话,就是那群不让人省心的大人害的…… 没一会儿洗漱完毕,林淼先偷偷去晓晓的房间看了眼,小丫头已经睡了,也不知道作业写完了没,真是连一点操心她学习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这么一想,林淼不由越发觉得黄清清适合过来当保姆,早上送他去上学,然后就去菜市场买菜,下午收拾屋子,晚上做饭洗碗,晚饭后还能给晓晓辅导作业。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做人也单纯,长得也不漂亮,完全不用担心她跟老林发生一腿,这么量身定做的条件,不来给寡人家当生活秘书,她还能干嘛?每个月再给她加两千块工资,她还考个毛的公务员! 奶奶的,封建人身依附关系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换个形式出现,实属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啊! 林淼如是这般想着,回到自己房间,刚要关电脑,就发现魏军居然回了一封邮件。 这些四十多岁的中年老男人,晚上都不用睡的吗?林淼只好又坐下来,点开邮箱,就见魏军问道“师父跟我大概提过,但是没想到具体内容会有科幻的感觉。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可能性确实存在,但还要进一步的实地论证。我打算向局里申请,尽快去美国、德国、日本和香江做一次全球化生产工具革新研究的调研,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淼呵呵一笑,言简意赅地回复道“没时间,中考要紧。” 过了没半分钟,魏军就回道“不要紧,可以等你放暑假,筹备工作也需要一段时间。” 林淼想了想,回了一个字“可。” 又等了两分钟,见魏军没再回邮件,林淼就关了电脑,赶紧关灯上床睡觉。 摸着黑摘下手表放在床头,时间已经是点半。 林淼困得要死,一时半刻又睡不着。他心里很激动地想着,如果国家肯扶持,自己又能尽快从这次的大牛市中套利,接下来的操作空间简直不要太大。 某改变中国的即时通讯工具,只要有人手,分分钟就能做起来,或者也不用太心急,等泼泥哥现世,等中国的网络土壤慢慢肥沃起来,环境慢慢合适,然后在正确的时间把他收购掉,也不是不可以,听说泼泥哥当初几百万就愿意卖了,按自己现在的资金量,买十个泼泥哥的公司都有富余。 还有另一位马老师,如果可能邀请过来加盟的话,有自己的资金支持,今后外资对中国电商的影响力也不至于那么大,国家各种苦心操作,最终让工行圆圈套圆圈地完成对小淘淘的控股的道路,也不会那么曲折而艰难。 再退一步说,先不考虑那么大的问题,《传奇》造就了一个中国首富,这种便宜,自己抢先一步去占了应该没什么吧?还有影响力稍弱一筹的博客、微博,配合门户新闻网站,在互联网时代初期,那就是引流神器啊!至于搜索引擎、下载工具、杀毒软件,面对的也全都是十几亿甚至几十亿人的市场…… 掰着指头数数,应用方面,以上这些东西,已经覆盖住多少用户、数据和互联网时代的资本了?硬件方面也完全可以在苹果涨价之前,完成对其股份的收购。如果能全部吃下,苹果的核心技术,岂不也能带回国内?哪怕做不到,但只要能吃下三五成的股份,总归也能让一大笔苹果从中国老百姓兜里掏走的巨额利润,最后再绕一圈回到中国的的户头上? 至于智能手机的工业研发体系,每年数千亿的投入…… 好吧,感觉这个数字有点吓人了。 还有某拼音企业,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做到哪个程度…… 这一夜,林淼大脑亢奋,一直过了点才睡着。 次日早上,闹钟都没能把他吵醒…… 精力和体力全都严重透支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三十四章 紧缺人才 林淼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睁开眼的瞬间就感觉情况不妙,外头的阳光媚眼得简直不像话,两层窗帘都有点挡不住,然后一骨碌翻身坐起来,着急地伸手拿过床头的手表一看,顿时露出一脸的懊恼,轻轻拍了拍头。早上十点了半了。迟到迟出天际。 林淼无语地穿好衣服,飞快洗漱了一通。蹭蹭拿起书包走下楼,打算赶紧去学校。跑到五楼,见门开着,知道是老林在家,想进去跟他说一声,结果一步踏进客厅,抬眼就见到王斌和黄清清两个人跟木头似的坐在沙发上。王斌见到林淼,兴奋地急忙站起来喊道“林总!” 林淼站在门口恍惚了一阵,想起是自己昨天让他俩按时来上班的,利索地一挥手“走!” 王斌和黄清清急忙跟上。 三个人在楼梯口穿好鞋子,不想刚打开门,边上0的中年男人就跑出来,亢奋地问林淼道“诶诶诶!孩子啊!你到底买了哪只股票啊?我跟你一起买啊!” “随便买,怎么买都赚的!”林淼撇开他,匆匆往楼下跑,中年男人还想拉住林淼,却被王斌很不客气地挡住,喝止道“干嘛呢?动手动脚的!没看到我们有事吗?” 林淼早就跟黄清清跑下去一层,冲楼上喊道“斌哥!抓紧走了!” “马上来!”王斌应了一声,懒得理会纠缠不休的中年男人,关上林淼家的大门,跟着林淼跑了下去。那中年男人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听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才踢了林淼家的房门一下,骂道“妈的!真特么的小气!跟老子说点内幕能亏死你啊?” 愤愤说着,转头回了自己家。 碰的一声巨响,带上了房门。 林淼三人从楼里出来,家里的桑塔纳不知道被老林开到哪儿去,只能步行前往学校。 林淼抓紧时间,在路上问了下黄清清她是否会做菜,得到很肯定的否定答案后,果断放弃了给她升职加薪的念头。姑娘家家的连饭都不会做,要你何用? 黄清清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继续打入林淼家内部的绝佳机会,却跟0的那个中年男人一样,跟林淼打听起股票的事情不管这年头的股市行情如何,以东瓯市不少老百姓过日子的习惯,家里但凡有点闲钱的,炒股算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 尤其是黄清清家这种书香门第,对炒股的热情比一般人家还高一些。 因为小知识分子家庭的人,很少会认为自己炒股是在投机,普遍上他们会认为自己是通过运用专业的经济学知识,对国际形势和国内政策做出判断,从而充满技术含量地从股市赚取利润,乃是专业知识和文化水平与市场经济规律之间的博弈。既能赚钱,又能装逼显摆,是里子和面子的完美统一,兼具教育意义、经济意义和社会意义,是一项很高级的智力运动。 林淼没跟黄清清扯太多,因为自己也无从知晓这场全民抢购股票的起因是什么,只是告诉黄清清具体哪只股票不好说,但最近这段时间,大概率来说应该是随便买都能保证上涨。 黄清清不解问道“为什么啊?是因为宏观政策的变化吗?” “不知道。”林淼很光棍道,“但是你家里如果有想买的话,我是赞成和支持的,只要及时抽身就行。”黄清清又追问“那什么时候抽身啊?” 林淼跟个神棍似的回答“看政策信号嘛。” 黄清清忙追问“什么政策信号?” 林淼脸上很笃定,但这会儿心里头也打鼓,颇有些担忧自己这么高调炒股,会不会影响市场走向,不过再想想自己这么高调,反倒应该炒热股市才对,没理由反倒把人吓跑了,便继续装神棍道“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 不料黄清清却来了句“你不是不知道吗?” 林淼脚步一停,看看黄清清,说道“闭嘴或者扣工资,你自己选。” 黄清清嘟嘟嘴,撒娇道“明明知道还不跟我说,坏蛋。” 林淼的眼皮猛跳了两下。 几分钟后,黄清清和王斌把林淼送到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门口。林淼空着肚子上楼报到,总算还赶上最后一节课,花四十分钟,极限填满了一张英语试卷。等下了课,饿得发晕的林淼拉着陈渔的手,一路飘着走去到食堂。直到一碗米饭进了肚子,才总算活过来几分。 陈渔看得很心焦,忍不住提醒道“这个星期六要去省里参加比赛啊,你还行不行啊?” “什么比赛?”林淼感觉自己失忆了,完全不知道陈渔在说什么。 陈渔抓着他的肩膀摇晃道“英语演讲比赛啊!” 林淼总算稍微想起来,又很奇怪道“我去比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也去啊。”陈渔看着林淼道,“我三月份拿了全市第一。” 林淼微微皱起了眉头“三月份市里有比赛,你们居然不叫我?” “你是保送的嘛,跟我们抢什么名额啊?”陈渔捏住林淼的脸颊,拉了两下。林淼感觉得出来,班花姐姐捏他的时候,带着几分“捏死你”的意思,似乎是想提前干死主要竞争对手。 林淼拍开陈渔不友善的手。 小姑娘好像也察觉到自己下手有点重,赶紧又给林淼揉了揉,抱歉道“兴奋了,兴奋了!全市就我们两个人去比赛呢,全省就三个名额,全国决赛听说是要拍成录像在电视上放的!” 林淼哦了一声,说道“那你进不去了,剩下两个名额肯定是杭城的。” 陈渔一愣“两个?” 林淼很确定道“废话,我肯定一路打通关的嘛!” “咦~”陈渔露出一脸纠结,又换只手捏住林淼另一侧脸颊,“真讨厌你们这群人啊,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们。你比赛的演讲稿写了没啊?” 林淼道“写个屁,我现场随便吹都满分。” 陈渔松开了手,露出满脸的幽怨,然后托着脸,侧着头,直勾勾盯着林淼说道“你敢不敢跟我发誓,写稿子就永远长不高?” 林淼想了想,正色道“可以!我发誓我要是写了稿子,就永远都长不高!” “说定了!”陈渔探过头去,在林淼脸上吧唧亲一口,很欢快地跑出了食堂。 林淼看着陈渔跑远,呵呵一笑“天真。” 吃完午饭,林淼去沙阳的办公室走了一趟,付了沙阳一百块钱,让沙阳帮他随便写个演讲稿,沙阳收了钱,很愉快地表示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就交货,然后又问了下林淼,什么时候能把《寻仙》第二册的英文版交给他。他叔叔前天刚给他打了个越洋电话,说温哥华那边三万读者正嗷嗷待哺,只要林淼能把书寄过去,这次可以给的利润提成。 林淼不由问道“只卖出去三万册吗?” 沙阳大喊起来“喵喵!三万册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整个温哥华才只有几十万人!我叔叔说他打算那你的书去多伦多参加书展,如果获奖了就能卖到国界线对面去!” 林淼想了想,突然反问道“你叔叔的出版社卖不卖?我想收购那个出版社,收购之后,我可以继续雇佣你叔叔为我工作。” 沙阳听完后傻了半天,才露出严肃的神情道“我需要问征询他的意见。” “好的,在他给我回复之前,我们的合作暂时停止。我给他一个月的考虑时间。”林淼拍拍沙阳的肩膀,跳下椅子,走了出了办公室。 沙阳看着林淼的背后,摇头叹道“中国教育,太神奇了……” 林淼回到教室,午休片刻,睡到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起,先上两节语文考试的阅读技巧课,后两节则又是数学考试。平庸的午后转眼过去,数学考试林淼提前十分钟交了卷子,先去沙阳办公室拿了演讲稿,然后走出教学楼,王斌和黄清清已经在教学楼门口等着。 先让两个人把他送到江洋家里,林淼拿出沙阳写的稿子,给在家安心养胎的张幼薇看了看,张幼薇按国内的用词习惯,稍微给这篇质量一般般的演讲稿挑了几处毛病。 办完正事之后,林淼又跟舅妈讲了下《寻仙》英文版在温哥华的销售成绩,张幼薇轻轻摸着林淼的头道“我觉得你还是先收收心吧,这些事情暂时都先放下来别管,眼前还是考试的事情最要紧。比赛既然报名了,那就尽力而为,不过要是和考试起冲突,还是要学会有主有次,有个轻重缓急。这个英语演讲比赛我知道,基本都是初二的孩子去比的,初三的不多。” “我这学期也就三场比赛。”林淼道,“现在公司的事情有舅舅跟我爸打理,清清也能帮点忙,舅妈,等你孩子生完了,干脆到我的公司来上班吧。教书也没什么意思。” “到时候再说。”张幼薇柔柔地一笑。 笑得王斌都没敢抬头看她。 江总的媳妇儿,真是仙女啊…… 聊了半个多小时,林淼告别舅妈,带着王斌和黄清清一起回家。 走到家楼下,老林的桑塔纳已经回来了,今天的晚报也到了。林淼从信箱里拿出报纸,王斌和黄清清则习惯性就想转头回家。林淼连忙喊住他们俩“等下!陪我上楼再回去!” 王斌和黄清清面露不解。 林淼很认真道“这栋楼从楼到楼已经不安全了,我不想挂在家门口。” 黄清清道“老板,你这是被害妄想症啊。” 林淼道“这个月扣一百块。” “啊?……”黄清清一脸委屈。 林淼又道“自己把工资单写明白,扣工资的原因是跟老板顶嘴。” 黄清清嘟起了嘴。 林淼继续刻薄道“跟我装可爱也没用,你再装还能有我可爱吗?上楼!” 林淼拿出钥匙开了门,王斌快步跟上,黄清清满脸心塞。 三个人上到四楼,0的中年男人居然真的就守在楼梯口。 林淼见这货是没完没了了,干脆道“闭嘴!要内幕是吧?我不保证死活啊!买钢铁股!分开买,别把鸡蛋全都放一个篮子里!听懂了吗?” “钢铁股吗?”0的中年男人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即突然双眼冒光,高喊起来,“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我就特么的知道!艹你妈!艹你妈!艹你妈的!” 中年男人疯疯癫癫地跑进了自己家里,连门都忘了关。林淼跟王斌和黄清清对视一眼,小声道“看到了吧,这种精神状态,他要是亏了,把我肢解了都有可能。” 王斌脸色一狠“林总!要不我在家楼下租房子住吧?” “嗯?”林淼眼睛一亮,“斌哥,好提议!我每个月再多给你一千块住房补贴!” “这么好?”黄清清大叫起来,“那我也要!” 林淼淡淡道“哦,你没有补贴。” 黄清清委屈道“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林淼认真道“清清,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老板可以慷慨,但老板绝不能当冤大头。想占我的便宜,除非先从斌哥的尸体上踩过去。” 王斌“……” 林淼拿着报纸,安全进门。 然后又从老林那边拿了车钥匙,下来交给王斌。 五点四十多,江萍和晓晓也早就全都回来了。林淼放下书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摊开《东瓯晚报》,就见石胖子相当守信,头版上半个版面,全都登着澄清特刊。他仔仔细细把新闻内容看了一遍,石胖子亲自执笔果然写得文采斐然,社长不是白混上去的,水平相当高。 新闻从头开始捋线索,把信用社的坏账情况说了一通,又把大银行无法直接给信用社输血的制度设计上的苦衷说了一通,再然后就是淼爷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冒着极大的风险向信用社伸出了的援手。一直写到最后,才春秋笔法地提了一下淼爷考虑通过从股市筹集资金,进一步保证信用社的存款安全,目前经由沪城某国内顶级金融公司,已筹集资金总额十亿,却一句话都没提到林淼是拿银行贷款去做的配资。 这番话,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能看个热闹。 林淼看完后相当满意,心想等有机会,干脆把石胖子也挖过来。 公司现在,紧缺人才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一地鸡毛 《东瓯晚报》接连三天的反转戏码,不可避免地引发了某些小圈子的震动。观点有好有坏,但更多的却是叹服于东瓯市地方部门搞事情的能力。 八岁小孩,贷款两亿,股本十亿,随便两个数字结合,都足以挑动人的神经。 不过回顾以往,东瓯市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年南非刚开放自由贸易市场,东瓯市的老百姓就能开着渔船横穿半个地球去南非卖货的胆子,同样让人吃过一惊;再往前倒,老彭去边境做的事,也不是没人知道。 至于王包机包下飞机航线,东瓯市老百姓自己筹集自己修建机场、铁路,这些正大光明的搞法,更是几乎年年都要来上一回。 但性质上,凡此过往的种种,和这回林淼干的事情,却全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以老彭为代表的走私活动,那好歹是暗地里进行的,虽然不合法,可也没大张旗鼓,所以闷声发了财;以王包机为代表的打破规则的这群人,则是奉行法无禁止即可为,高调无比地钻了政策和法律的空子,也同样做成了事情。 而这回林淼的贷款配资炒股的一条龙空手套白狼行径,理论上,绝对是不合符现行法律规范的,尤其是行为主体人,压根儿就不存在参与经济活动的权利,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从地方部门到沪城的证券市场,却愣是全程没有对他进行任何阻拦,甚至新闻上还对此做了报道。 那么这算不算公然进行违法经济活动?如果没有东瓯市地方的配合、支持甚至纵容,一个八岁小孩,又凭什么能做到这一步?林淼的做法是否合法,这笔交易是否可以成立,交易所获得的利润,是否可以视为合法收入? 周一下午点《东瓯晚报》在东瓯市以及其他全国个大城市小规模发行后,不到个钟头,东瓯市、沪城和曲江省的证券监管部门,就全都收到了最最上面的证监会的通知,要求紧密关注事件发展动向。随后从第二天开始,司法界也开始有组织地对这件事展开了讨论。 某级别极高的讨论会上,与会人员几乎意见一面倒地指出,这笔交易从法律上就不成立,交易必须取缔,支持林淼贷款配资炒股的部门必须对其严肃追责;但同时会上也有微弱的声音,表示这种事情发生在东瓯市一点都不奇怪,在政策倾斜和财政支持相对不足的情况下,老百姓发挥创造力和主观能动性,对金融活动做一些探索性的尝试,原本就无可厚非。 某位姓魏的前去旁听的社科院副院长,在会上看看而谈,表示根据自己的调查,林淼除了不合符年满周岁这一条规定外,其余在贷款、配资和投资的程序上,都是符合规定的,而且炒股使用的账户,开户人是他的舅舅,程序上就更没有问题。 再退一步说,东瓯市最近一段时间建设项目频繁,其中最亮眼的三个,城市大学城、城市某创业园和山区影视城项目,全都有林淼直接控股的公司投资。搞建设开发的时候,就允许控股人未成人,搞金融投资的时候就不许小孩子参加,如此双重标准,和无耻的美国政客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公然的为林淼的辩解,立马引起了司法界的同仇敌忾。 讨论会现场吵成一片,支持林淼应该被追责的一方,指责维护林淼的人是荀建祥和郭鹤龄的同党,公然践踏国法;支持林淼的魏副院长则反唇相讥对方是法棍,只知道拿教条说事,却不知道法律到底是用来服务什么的。 国家大政方针,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你们这群鼠目寸光只知道万事学美国的二货,除了把司法系统搞得跟天书一样复杂,对老百姓和国家的发展建设,又有过什么实质贡献?我魏军羞于你们这群傻叉为伍! 此话一出,小时过后,到了周四,京沪两地对林淼炒股这件事的讨论,直接升级到了“国法和国策到底哪个更重要”的高度。 “反林党”高举依法治国的大旗,要对林淼赶尽杀绝,连发传真督促有关部门,马上叫停林淼的炒股活动,并对林淼的监护人和东瓯市的有关领导采取措施。“挺林党”则联合部分金融界、新闻界、社科研究学者,对“反林党”进行嘲讽,各路媒体上纷纷刊登评论,其中《东瓯日报》上一篇由丁少仪主笔的文章最是劲爆,标题叫作《未成年人保护法》终显正面意义——炒股有理,神童无罪! 文章一出,祖国各地丁少仪的同门师兄弟们纷纷向丁主任表示了敬佩之情。 一片沸沸扬扬之中,从周一到周四,全国各地的证券交易所大厅简直要被人挤破门,大盘指数就跟窜天猴一样往上蹦,股价节节上涨,拦都拦不住。 在气温逐渐升高的这个春天,南方各大城市,几天时间里就有数百人被挤晕在交易所里,交易单一箩筐一箩筐地往交易所的窗口里面倾倒。 东瓯市作为事件当事人的居住地,炒股热情更是飞起,不少人三天投资的回报率就高达百分之四五十,眼见着奥拓分分钟就要奥迪,全市上下全都弥漫着一股钱来得太容易的情绪,城市居民消费指数爆棚,菜市场里各种只有过年才有人买的生鲜,分分钟被扫得一干二净,各种娱乐场所、餐饮店更是小时客满。丁山连轴转地在厨房里忙活,一天只睡个小时,但即便如此,依然双眼明亮,干劲满满地要猝死在灶台边。 到了周五,东瓯市的各方面相关领导全都被上级有关部门约谈了个小时,约谈的结果自然是地方上对林淼的个人行为进行过了解,但并未发现损害国家利益的情况,而且出于众所周知的林淼对东瓯市城市建设的重要性,以及孩子本身的特殊性,在程序并不原则性违规,司法解释并不明确的情况下,市里显然没有理由自断经脉。 康知府更是极其强势地发了话,所有以此为理由,要阻挠东瓯市人民搞建设,要破坏东瓯市的经济建设发展计划的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心怀不轨。林淼的金融活动是在沪城展开的,放款银行对林淼的资金使用情况都给予了网开一面,其他人又有什么置喙的理由? 简直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唯恐天下不乱! 康知府发声之后,郭鹤龄也罕见地亲自出面发表了意见。老爷子亲笔撰稿,在《明珠早报》上发表了长篇评论,指出凡事是好是坏,既要看过程,尊重程序和法律,也要看动机和目的,顾全大局和长远。股票市场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企业和个人能通过金融手段,合法募集资金,刺激社会经济发展,激发社会活力,整合资源,提高效率。 我家小徒弟在东瓯市经济建设开发事宜上所花费的心力和贡献的力量,全社会都有目共睹。如果林淼手里能有更多的资金,必将进一步由东瓯市向外辐射,惠及曲江省乃至全国每一个有需要的角落。对这样的爱国少年,国家即便不支持、不鼓励,也万无打压的理由。 而且孩子本身作为当代中国的一个流行文化符号,其《寻仙》已经具备了对外输出文化的基本条件。去年所获得的各项少先队荣誉,以及林淼本身所担任的“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总队长”的职务,也有理由被视为全国少年的先进榜样。少年强则国强,榜样的形象,不该如此轻易被抹黑,更不该受到社会舆论的不公正对待。 郭鹤龄的文章周五早上登出来,等到中午就成了某些人口中的“笑料”,不少知道郭鹤龄和林淼师徒关系的人纷纷嘲讽,说老头子真是脑子瓦特了,居然把“总队长”这种小孩子把戏的东西,公然拿到台面上讲,也不怕笑死个人。还有林淼那么个小不点,也就运气好挣了钱卖书的钱而已,怎么就成文化符号了?怎么就和经济发展挂上钩了? 简直老年痴呆,不知所云! 这群人兴奋得赶紧炮制各种文章,引导舆论风向,等到周五晚上,便满世界都飞满了对林淼的恶意抨击。还把林淼和郭鹤龄、魏军牵扯到一起,进行更深层次的攻击,用不阴不阳的调子,指责“某些人”是要举着政策对抗国法,法律的尊严不容践踏,要实现社会的公平公正,第一步就要从杜绝“林淼式的特权”以及打击“支持向林淼授予特权的人”开始! 这一下,算是图穷匕见,枪都掏出来顶在郭鹤龄的脑门子上了。 短短五天时间,司法解释问题迅速演变成了意识形态问题。 可被人架在火上烤的几个人,却全都按部就班,不慌不忙。这天晚上,魏军向内参发稿,标题是《中国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到来前必须做的准备》,署名是荀建祥、魏军、林淼。 林淼则带着王斌和黄清清,悠然坐上了前往杭城的火车。 同行的还有陈渔、姜胜善和市教育局的郑爱芬。 英语演讲比赛,就在明天。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三十六章 划清界限 火车头汽笛长鸣,绿皮火车缓缓驶出车站。车速很慢,慢到就算开着窗户,也不会有多大的风吹进来。林淼坐在硬卧上,转头看着窗外的灯火渐渐黯淡下去,一滴雨水倾斜着落进车厢,打在他的晚饭上,想伸手关窗户,却有一只黝黑的手,先一把帮他完成了这个动作。王斌对林淼咧嘴笑笑,林淼点点头,掀开泡面的盖子,浓郁的香味就在车厢里弥漫开去。 早早爬上床的陈渔和黄清清低下头来,一左一右看了林淼一眼,很是有点嘴馋,但她们晚饭刚刚下肚,实在没办法再来一碗。不像林淼,上车之前一直在跟别人打电话,开会似的生生打了个把小时,实在怕赶不上火车了,才连一口饭都没吃,就赶紧先奔着火车站来,然后就在车站里面买了两盒泡面,几根火腿肠,几个卤蛋,便匆匆上了车。 “呼……”在黄清清和陈渔纠结的眼神中,林淼拿着塑料叉子,不紧不慢地挑起几根热腾腾的面条,吹散热气,然后吸溜吸溜很乖巧的样子,把面条吸进了嘴里。 坐在林淼斜对面的郑爱芬和姜胜善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微笑。出门带保镖和秘书,这种往日里只有在电视和书里才能遇上的情况,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现实。只是谁能想到,原来身家几个亿的人,也跟普通人一样,照样也能吃泡面吃得津津有味。 而且说起来,她们也算是亲眼看着林淼发达的。去年这会儿《寻仙》还没问世的时候,林淼家也无非就是年入百万的“普通家庭”,无非就是老林比较出名,一家人的日子红红火火。但转眼半年过去,其实也就最近一个多月的功夫,林淼和他们,就仿佛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老林那个“前当红作家”的光环,在林淼现在的十亿身(负)家(债)面前,那算个屁啊?可见什么名气不名气的,套现之前,都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反之如果账上钱够多,对有钱人来说,明星不明星的,那无非也就是个噱头——就跟买名牌货一样,老子买得起就买呗,但要让老子跪下来舔牌子,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林淼呼哧呼哧把一大碗金皇品干进肚子,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扔垃圾的事不用他出手,自然有王斌代劳。然后林淼又把黄清清从卧铺上叫下来,陪着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番折腾后,才终于上了床。王斌守在下面,黄清清则睡最上铺,因为怕林淼爬得太高,有失足掉落的危险。郑爱芬还觉得不够,又把陈渔叫下来,让她晚上抱着林淼,谨防人贩子作乱。 陈渔求之不得,嘻嘻哈哈就爬进了林淼的被窝,搂住小豆丁笑道“小淼淼,姐姐来疼你了~” 林淼窝在陈渔怀里,直叹气道“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莉莉被别的老男人这么抱来抱去,我就早抓狂了。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才能弥补我今天犯下的过错。” “得了便宜还卖乖!”陈渔有点小抓狂地笑着,揉了揉林淼的头。 半靠在上铺看书的黄清清,心里却幽幽叹出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占了便宜。 今时今日的林淼,是随便哪个人想抱就能抱的吗?你以为你抱的只是个八岁的小豆丁?你怀里搂着的,是特么的十个亿好吧!早知道应该自己抱着老板睡的,说不定睡着睡着就习惯了,万贵妃和成化皇帝不就是这么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吗? 想到这里,清清小姑娘不由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黄清清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居然对一个八岁小孩见财起意,还要不要脸了?不过话说回来,老板长得这么可爱,长大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黄清清微红着脸暗想,忽然又很想仔细看看林淼的脸,但只恨自己和林淼睡在同一侧,总不能把脑袋伸下去看。这别扭的位置,让她不禁想起了余光中的诗——工作后,身份就是一道床板。我在上铺,老板在中铺。还有个小狐狸精,草泥马在老板的被窝里…… 黄清清这么想着,书也看不下去了,脱掉外套把被子一盖,闭目养神。林淼不说话,随行的几个人,也就全都安安静静。又过了几个小时,车上的灯一暗,十点一到,整节车厢就寂静下来。陈渔听着面对面看着熟睡的林淼,偷偷亲了一口,满心占到便宜的快乐。 约莫六小时后,早上点多,林淼被陈渔晃醒,然后在迷迷糊糊中下了火车,又被不知道被谁一路抱出车站。接着上了出租,进了酒店,进了房间,继续倒下睡,一觉睡到早上点0多,林淼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看身旁穿着很单薄的陈渔,又看看自己被脱得只剩棉毛衫的小身子,恍惚了好一阵,突然长舒一口气“幸好没全部脱掉,不然感冒就不好了。” “嗯……你醒了?”陈渔半睡半醒,在林淼的后背摸了两下,林淼突然很激动地大喊“姐姐!我们不能这样一错再错下去了!我不能对不起我家莉莉!” 说着就匆匆跑下床去,没一会儿,卫生间里就传出放水的声音。 陈渔愣了两秒,被林淼气笑了,喊道“屁!你这么丁点大,我能对你做什么啊!” “丁点大?”林淼低头看了看,大喊回答,“你这算人身攻击啊!” 片刻之后,等林淼和陈渔从房间里出来,陈渔敲响对面的房门,没一会儿王斌和黄清清就全都站到了林淼身边。郑爱芬和姜胜善对杭州似乎很熟,带着一行人出了酒店,走了五六分钟,就找到一家生意挺不错的面馆。 坐下来后,郑爱芬对林淼和陈渔说道“你们下午再把比赛的稿子背一下,晚上的比赛,咱们发挥正常水平就行。这种比赛,能来的水平都不差,能不能拿奖,也不完全只是看能力,还有其他很多方面的因素在里头。有些话我也就不明说了,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不过最差也是个省三等奖,也不会让你们白来一趟。” 陈渔哦了一声,支着脸颊看了看林淼,幽幽说道“林淼肯定是保送过关了……” “也不好说。”郑爱芬很直接道,“全省一共就三个名额,还要上央视播出,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省里跟市里没法比,淼淼在市里是宝贝疙瘩,到了杭城,哪个孩子又不是自己那边的宝贝?想在这里比出头,除非……算了,不说了。”郑爱芬手收住了话题,点到即止。 “郑处说的是,平常心就好。”姜胜善笑着接道,她这回倒没把比赛名次看得太重,陈渔上周在全市比赛里一路碾压,已经足够给外国语初中争脸了。 眼下外国语初中的目标就是先做到全市第一,没必要非在省一级的比赛上死磕。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姜胜善的心态良好得很。 黄清清和王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见林淼没发表意见,也都很识趣地没有多话。黄清清闲着无聊拿过桌上一张报纸,摊开来一看,就瞧见几个很耸人听闻的字眼—— 《十亿债务!记者十问东瓯市金融骗局责任,究竟在谁?》 “诶诶……”黄清清只扫了眼标题,就急忙把报纸往王斌跟前塞。王斌转头一看,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抓过来,快速扫了几眼,然后满脸惊慌地对林淼道“林总,你看这个,报纸上说国家银监会和证监会,可能要没收你的贷款啊……” “啥?”林淼听得一怔,拿过那份报纸瞥了两眼,直接扔到一边,冷笑道,“野鸡报纸登的野鸡新闻,谁信谁傻逼。”黄清清和王斌双双露出尴尬的表情。 陈渔贴到林淼身旁,看了眼报纸上的新闻,顿时小嘴一张“哇……” 接下来报纸很快就在郑爱芬和姜胜善手里转了一圈,郑爱芬拿着这份《曲江早报》,眉头皱成一团。这报纸显然不是林淼口中所说的“野鸡报纸”,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权威。 她忍不住问林淼道“淼淼,你这件事,到底有没有风险啊?” “当然有啊。入市须知第一条,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怎么会没风险?”林淼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很淡定,“不过我敢投资,是因为我有能力承担投资失败带来的风险,这些人……”林淼指了指报纸,摇头道“说到底就是眼红的占一半,想害人的占另一半,我靠信用和收入情况担保,走正规程序贷款出来的钱,我想怎么用,跟这些人有一点关系吗? 我说句更离谱的,只要我跟银行的贷款合约还没到期,就算我拿这笔贷款去给长城镶瓷砖,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谁能拿我怎么样?” 正说着,包里新换的诺基亚就响了起来。 黄清清忙打开书包,拿出手机,递给林淼。 林淼接过手机,就听那头传来梁艳红略显低沉的声音“喂,淼淼吗?” “嗯。” “小郑阿姨在不在你身边?” “在。” “让她接一下电话。” “哦。”林淼把手机递给郑爱芬道,“艳红阿姨找你。” 郑爱芬奇怪地拿过手机,喊了声“高局。” 然后听那头说了句话,脸色微微一变。 “嗯,嗯,好,我知道了。”郑爱芬说着,把手机交回给林淼,然后看着林淼,很是有点不平静地说道,“淼淼,阿姨跟你说个事情,你别着急啊。” 林淼点点头,就见郑爱芬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省里刚刚给市里打了电话,说你不符合这次参加全省比赛的条件,把你的参赛资格取消了。” 林淼听完愣了两秒,呵呵一笑。 “册那的,这个社会怎么了?这也要划清界限?”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三十七章 早晚出事 “我去找他们问问!”郑爱芬脸上很生气,口气很坚决,但屁股却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一下。肢体动作,能从侧面反应一个人的内心想法,虽然不绝对,不过多少有点参考意义。林淼淡淡然看着郑爱芬,默默感谢一下她精神上的支持,可林淼也绝对相信,郑爱芬不可能真的为了他,去找省厅的人单挑。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么做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算了,就当来旅游了。”林淼很平静地接受了被取消名额的现实,心里只是可惜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有这来回奔波的功夫,他题都能刷两套了。幸好他每次出门,都会习惯性带试卷在身上,想想等吃完早饭回酒店,还能稍微弥补一点回来。顺便让清清去买张火车票,杭城和东瓯市目前之间没有直飞的航班,也是烦得很。 见林淼没当回事,王斌也就收起了同仇敌忾的表情。 林淼给斌哥一个朕收到的眼神,然后默默拿起那份《曲江早报》,又看了眼写《十问东瓯市政府》这篇报道的记者的名字。不是佳音,很好。不然这妞脱裤子的能力未免也强得太可怕了——如果真让她发展出如此巨量的姘头,那么大一股社会力量,靠一个器官串联起来,某天要是联合起来发难,林淼还真怕自己会扛不住。 放下报纸,等了片刻,六个人的面条就上来了。林淼从昨晚到现在就吃了一碗泡面,这时早就饥肠辘辘,于是吹着热气喝口汤,没一会儿功夫就让大海碗见了底。 吃相斯文的陈渔看得心惊,低头瞧瞧自己碗里剩下的面条、配料、汤汤水水,吃了半天就跟没吃过一样,忍不住吐槽林淼道“你这么能吃,怎么光吃不长啊?难道是吃多少拉多少?” 边上几个人被陈渔一说,胃口瞬间就没了。郑爱芬和姜胜善无语地放下筷子,郑爱芬无言以对地看着陈渔,要不是看在她爸妈的份上,这小姑娘其实也不见能拿全市第一。 外国语初中嘛,哪个孩子家里没点背景。 陈渔一路既靠实力也靠背景上来,到了省里,其实规则也没区别。 只不过这回轮到别人占上风了而已。 可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意思,并不是说要寄希望于漫天神佛跳出来帮忙攘除奸凶,而是说在同等环境和条件下,总会有人按奸凶的规则,以更强的实力碾压奸凶。区别只不过在于,碾压奸凶的人,有时候是从九天而下,直接一巴掌呼死奸凶,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俗称恶人自有恶人磨;有时候则是后来居上,慢慢让奸凶在等死的恐惧中接受失败,俗称丝逆袭复仇记,外国文学界友人则将之描述为屠龙少年终有一日变成恶龙。 总而言之,干坏事的人,必将败亡于坏事背后的逻辑。 就像林淼昨天能被免赛保送上来,今天就能被莫名其妙除名,谁让他不参加市里的比赛就出门的?所以被人抓住这个把柄做文章,那也是没办法,属于半个活该——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市里的傻逼居然连形式都懒得做一下,也不能全赖林淼一个人。 不过有这么一回经验教训,淼爷觉得自己也算是学到了。按他现在的江湖地位,今后无论做怎么,都要步步小心,就算能保送上京华或者京大,那也依然要参加高考。 程序上的事情,绝容不得一丝半缕的疏忽大意。 一行人心情各异地返回酒店,林淼重回早上睡觉的房间,便安安心心做题。陈渔则去了郑爱芬的房间,安静准备下午的比赛。 等到午间饭店,郑爱芬突然过来向林淼招呼,说是临时接到通知,要跟姜胜善一起先带陈渔去另一处聚餐点——所有选手比赛之前吃顿饭,顺便拍个合影,省得比赛后再花时间。 林淼表示十分理解,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除了杭城本地人,其余城市的选手都是大老远赶来的,今天比完赛,马上就要准备回家,真心没那么多精力再赶饭局。而且比完后名次都出来了,再坐在一起吃饭,估计个别人也吃不开心,所以还是赛前就搞个友谊第一的场面,自欺欺人一下比较和谐。 黄清清对老板居然连顿午饭都蹭不上的待遇感到很屈辱,终于有了点主辱臣死的觉悟,于是等郑爱芬三个人离开,就强烈建议老板,午饭一定要吃顿更好的,气死他们。然后林淼扔给她二十块钱,让她去早上的那家店,买了三碗面条回来,加两个蛋。 很是慷慨地成功气死了黄清清。 日出日落,宁静的午后一晃而过。 林淼也在杭城的酒店里,平静地完成了自己今天的作业。 没有等来反转,只等来了比赛结果。 下午五点半,郑爱芬和姜胜善带着陈渔回来,小姑娘一进门就崩溃了,抱住林淼就嗷嗷大哭。林淼还当她被人潜规则了,问了郑爱芬才知道,原来向来水平稳定的陈渔小美女,今天比赛的时候居然中途卡壳,忘了自己演讲稿的内容,最后勉勉强强应付完,拿了个全场倒数第一。 不过倒数归倒数,还是顺利拿下一个全省三等奖。 陈渔对这个奖状很是感到耻辱,泪盈盈对林淼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丢死人了,都怪你不好,我早上以为少了个竞争对手,一放松就没好好准备,你要是没被取消资格,我肯定卯足力气准备的,呜呜呜呜……” “这特么也能赖我?”林淼脸上一堆黑人问号,然后拍拍陈渔,常规操作道,“没事的,人生这么漫长,将来还有的是当众丢脸的机会,你慢慢丢着丢着就习惯了。” 陈渔哇的一声,被林淼安慰得彻底情绪崩溃。 正哭得伤心,林淼书包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黄清清拿出手机,见屏幕上显示“大师兄”三个字,在林淼眼前晃了晃,林淼用手捂住陈渔的嘴,接过手机按下了通话键“师兄好。” 魏军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你身边有传呼吗?我有个东西发给你看一下。” “我在酒店里,应该有的,我马上让我秘书去弄。清清。”林淼把手机递给黄清清,“你去前台问一下,给我师兄发个传真号。” “好。”黄清清接过手机,麻利地出了门。 郑爱芬不由羡慕道“我工作快十来年了,到现在都还没资格配秘书呢。” 姜胜善则惋惜道“我本来倒有个秘书,可惜突然就跟我辞职了……” 林淼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总归身份眼界地位都今时不同往日了,那点对小人物倒霉的幸灾乐祸,也就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等了五六分钟,不见黄清清回来,陈渔却依然哭哭唧唧个不停。郑爱芬和姜胜善也没着急走,而是征询林淼的意见,要不要晚上出去玩一圈,排解一下情绪。 林淼却呵呵一笑,说道“屁点大的事情,有什么好排遣的?我是来镀金的,又不是来拼命的。这回运气不好,这层金没镀上就算了。明天《寻仙》第四册上市,我回去还有个书迷见面会,市里证监局跟我还有个谈话,市金融办的人也要过去。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什么心情不心情的,我哪儿有时间考虑心情问题啊?每天多少人指着我吃饭呢!” 郑爱芬和姜胜善无言以对。 行吧,小豆丁你赢了,恕阿姨们层次太低,已经跟不上你的境界…… 林淼又随口问道“一等奖是杭城的吧?” “嗯。”郑爱芬点头道,“杭城两个孩子都是一等奖,还有个名额是甬城的。” “正常。”林淼道,“本来按道理应该是杭甬瓯各一个,我出局了,我那个名额就归杭城了。” 陈渔一听,顿时就哭得更厉害了“这么说要是我没失误,也可能是我啊。” 林淼很冷血道“孩子你想多了,你不管失不失误,结果都是三等奖,果子早就分好了。社会就是这么黑暗,人生就这么残酷,道路就是这么曲折,爸爸厉害的孩子前途就是那么光明。要不你先擦擦脸吧,眼泪对皮肤不好,洗把脸再接着哭,给皮肤留点喘息的机会。” 陈渔嗷的一声,就冲进了卫生间。 班花姑娘在卫生间里放水洗脸的时候,黄清清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清清笑得跟个傻子一样,飞奔进房间,手里拿着张纸,一进门就亢奋地大喊大叫道“老板!你太厉害了!我要崇拜你一辈子!我这辈子都崇拜你!” 屋里所有人全都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黄清清却依然尖叫个不停,把手里拿的纸递给林淼,不住道“你看!你看!你自己看!中办的!中办还有批示的!” 林淼和郑爱芬瞬间眼睛一亮。 中办还有批示,那写批示的人岂不最起码也是…… 郑爱芬急忙凑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标题——《中国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到来前必须做的准备》,再往后看,三个署名,前两个不认识,荀建祥和魏军,最后一个,则是林淼。 郑爱芬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八岁的小孩,把文章发到了中办的内参上??虽说只是第三作者,可也照样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啊!以前只觉得甘罗十二岁拜上卿很是扯蛋,可结果现在现实比传说还扯蛋! 她儿子今年也八岁,连每天晚上睡前坚持刷牙都还做不到。 同样是人,为什么差距会大成这样? 难道自己生的是只返祖的红毛猩猩? 郑爱芬震惊于林淼的署名,林淼却看着文章最上方的批示目瞪口呆。 批示上的内容,大意分成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说面对可能性较大的全球性的生产工具革新,有准备比没准备强,有必要支持和鼓励发展相关产业,有关部门要多跟进、多关注、多了解情况。第二部分则直接跟林淼目前的处境相关,说是鉴于文章分析,互联网对资金有较庞大的需求,因此可以允许有资质的企业,依靠金融工具和金融渠道,合法获取资金,帮助企业完成前期的扎根工作,存活下来。 所以这是……免死金牌?! 林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蹦出这么个词来。这时郑爱芬从林淼八岁发内参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也跟着快速浏览了一遍批示,没看出是谁写的,也没看出这批示中蕴含着什么玄机,只是从最后一句“交证监总会各主要同志阅”里看出,仿佛是跟股票有关系。 她不由看看林淼,想从林淼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却见林淼很平静地把这份复印件折了起来,又问黄清清道“就这一张?” “嗯。”黄清清道,“他说剩下的发你邮箱了。” 林淼点了点头。魏军这篇文章,应该只是个简单的概括。真正的大文章,估计还是要等去国外考察回来再慢慢动笔。不过也难为师兄了,为了救师弟狗命,居然提前把课题扔了出来,这样少不得要被有心人盯上。等回家之后,得认真看看师兄到底都写了什么。 郑爱芬见林淼这么淡定,就没往深处去想,激动的心情,也很快平复下来。这件事总归和她关系不大,而且貌似也不好随便拿出来宣传——内部参考,就意味着政策上和大方向肯定还没有定论,地方上冒冒失失扯虎皮的话,不但容易扯到蛋,而且搞不好就要被扒掉一层皮。 决定暂时离林淼远一些的郑爱芬,没再多问。心里甚至暗暗地想,等下个月林淼去京城参加全国初中生作文竞赛,她干脆就请假好了,而且话说回来,到时候林淼也不见得还有机会去。省里都敢这么公然取消林淼的参赛资格,摆出远离林淼的姿态来,那么水更深,形势更复杂的京里,要把林淼拦在门外,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这一夜晚饭过后,几个人全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没再出门。跟陈渔同住一屋的林淼,完全没在乎陈渔的感受,和洛漓打了0分钟的长途电话,好说歹说终于把小萝莉哄住,很是抱歉放了她一次鸽子,没办法去京城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但是保证作文比赛一定会去…… 夜幕沉沉,万籁俱静。 打完电话的林淼,没一会儿就在陈渔的怀里睡了过去。陈渔却满脑子都是早上丢人的画面,辗转反侧,越想越生气,越气越精神,干脆扔下林淼,爬起来看星星。 而就同一片星光下,千里之外的京城某处,某大佬不算凑巧地也跟陈渔一样,正无奈地仰头望天。他身旁不远处的桌上,正放着一份内参,内参开着,正是林淼那份复印件的原件。 大佬深深地抽一口烟,脑海中想起某个小屁孩长发飘飘的样子,不由得无语一笑,眉头微微展开。谁能想到,一个八岁的小孩,居然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办不好办,放不能放,为今之计,只有拖了。 一边拖着,一边想办法把扛旗者的脸面打掉,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有结果。 再说了,说不定都不用着特意花什么力气呢…… 就国内股市这么个热度,早晚要出大事!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三十八章 哦 林淼早睡早起,清晨点睁开眼,感觉陈渔还睡得死沉,就摸着黑轻轻推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忙把手缩了回去。小姑娘能当班花,除了脸好看之外,显然还是有其他方面的本钱的,只能说家里条件好,身体就是长得快,这姑娘明明才上初二啊…… 做了坏事的的淼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一番,等穿好衣服后,才又喊了陈渔两声,终于把她喊醒。陈渔昨晚上失眠到将近一点钟,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浆糊,挣扎着坐起来后,头发乱糟糟的,小模样很是有点憔悴。 林淼见她醒了,就不再多催,背上书包独自出了房间,跟个睡完姑娘就跑的渣男似的。然后渣男走到王斌房间前,先把保镖喊醒,再接着又喊黄清清起床。敲门的动静略有点大,黄清清还没出来,倒先把郑爱芬和姜胜善都吵醒了。没过多久,一行人拉着行李箱在走廊上集合,除了林淼和王斌精神头十足,四位小姐姐、大姐姐和老阿姨全都满脸的困倦。 昨天开开心心来,今天灰溜溜走,实在士气低迷。 没工夫再找地方吃早饭,下楼退了房间,六个人打了两辆出租,便直奔火车站。到车站后,林淼很习惯成自然地使唤黄清清去买早饭,顺便给他带回一份《曲江日报》。 在家里当惯了大小姐的黄清清,也算是认了命,快去快回,一会儿就拎回来一大袋子。几个人分煮玉米的时候,林淼先翻了翻报纸。接着果然就墨菲定律发作,怕什么来什么,分分钟就发现了佳音同志的报道。标题一主一副,而且取得极长,想让人注意不到都不行。 主标题是“第三届‘风采之星杯’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曲江省决赛顺利完赛”。副标题是“东瓯市神童林淼被取消参赛资格,赛事组织方回应因报名程序违规”。 林淼心里我操了一下,快速把报道浏览了一遍。看到最末尾,只见报道上不阴不阳地提了一句,去年省教育厅也曾就林淼的参赛及获奖事宜做过调查,但并未发现作弊证据。林淼看得无语,这么明显诱导读者思路的新闻都能发出来,袁姑娘这几天晚上怕是劳心又劳力了。 林淼懒得跟同行的人抱怨,现在社会舆论明显已经起来,一张嘴怎么也不可能说得过几十万张嘴。再者现在贷款的事情也确实也还说不清道不明,之前的情况是,如果国家想追究就一定能追究,至于追究到哪个地步,那得看具体情况;而眼下虽然有了道免死金牌,不过内参消息的传播范围总归有限,哪怕相关部门暂时不追责了,可依然不可能堵住悠悠众口。 啃着玉米喝着奶,心里打着某个小算盘过了检票口,七点不到,林淼上火车时,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然后拿着手机,进卫生间给江洋打了个电话。 片刻之后,火车缓缓启动。 回家的路气氛沉闷又无聊,足足九个小时后,当火车在东瓯市的站头停下,郑爱芬和姜胜善便带着陈渔,直接在车站内和林淼三个人分别。舟车劳顿,加上在车上刷了一整天的题,林淼下车后大感体力不支。走出车站,东瓯市天气阴沉,乌云盖顶,气压低得让人感觉压抑。 老林大老远从家里开车来接林淼。 林淼坐进车里,习惯性抬手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半,离晚上七点的书迷见面会,还有两个半钟头,还能吃个饭、洗个澡、睡一会儿。感谢这年头瓯城区面积小,路上的时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老林绕了个弯,先把王斌和黄清清送回家。 车里只剩爷儿俩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起了股票的事情。林淼对老林没什么好隐瞒的,淡淡说道“危险谈不上,就算资金被冻结了,无非就是少挣点钱,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就算要追责,也追不到我们家里,总不能儿子犯错,爸妈连坐,把你和我妈抓了。我就更没可能,年龄摆在这儿,劳教所都不会收我。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咱们家以后什么事情都搀和不了,将来就守着沪城、东瓯市、南海的房子过日子,当个快乐的包租公,每天什么都不用干,月底去收个房租,一天比一天懒,一天比一天胖,晓晓可能也拍不了广告了,勉勉强强能混个大学毕业,咱们给她准备点嫁妆,让她高高兴兴嫁了,我呢就死皮赖脸先把莉莉拿下,趁早生米煮成熟饭,争取岁当爹,早日完成人生任务,从此以后在家里跟莉莉一起养小孩。 等年满岁了,能考公务员就考,政审不过关不让考,我就在家里写书,肯定也饿不死。算上房租什么的,一家人每个月挣个十来万,加上银行几千万、个把亿存款的利息,一年下来也还能有那么点零花钱。哦,还有,要是绣波跟冯大导给面子,晓晓的师父还认她这个徒弟,晓晓说不定还是能当演员的,咱们家多少也算还有个明星。 这日子怎么形容呢……混吃等死吧!这辈子就随便混了。” 老林听完后蒙了半天,缓缓叹出一句“这日子,也还行吧……” “是啊。”林淼点点头道,“所以我才说最坏结果嘛。对了,晓晓那两个广告,谈得怎么样了?没受我影响吧?” 老林露出笑容,总算说了个好消息“没影响,早上已经把字签了。哇哈哈哈一年二十万代言费,健力宝一年十万,都是小钱,他们赔得起,咱们家说实话也不在乎。说到底都是为了晓晓。他们两家也都说了,你是你,晓晓是晓晓,一般人花钱也没那么多讲究。” 林淼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拿出电话,想给丁少仪打了过去,不料那边仿佛心有灵犀,正好打了过来。林淼按下通话键,拿起来喂了一声,立马就听丁少仪沉声道“淼淼,今晚那个书友见面会,市里说先不要弄了。最近舆论风向不对,市里怕有记者混进去捣乱,怕你多说多错,等风声过去再补办吧。” 林淼“哦。”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三十九章 要相信市场 连书友见面会都被取消,可见市里绝对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林淼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昨天及时拿到了那个批示,康知府和他师父这两顶高压锅盖,或许再用不了几天,就会顶不住压力,分分钟被自下而上的压力掀飞。 师父倒是没什么,都退到二三线半离休状态的人了,校长也就是挂个名字,人生到这一步,输赢对他个人的意义已经不大。但问题是两个师兄,目前可都还在壮年,大师兄刚当上副院长没多少日子,二师兄在广电局的屁股仿佛也才刚刚坐稳,得陇望蜀地要向总局进步,要是师父这边突然暴雷,这两位的前途,或许就止步于此的,那他这个小师弟,简直罪莫大焉。 还有康知府这边,原本是要连任十年,一直做到退休为止,可万一风评上出了问题,搞不好五年都不一定能做满。如果再换个人过来,东瓯市的建设方向说不定又要发生改变。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来,王老二倒是有机会了。也不知道东瓯市这几天的舆论歪风背后,有没有王老二的影子。试想如果王老二上马顶替了康知府,张开和罗万洲就可以顺位上移,东瓯市的三巨头,岂不就全都是“自己人”了? 这个念头在林淼的脑海中划过,但是马上,他就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狗屁的自己人,无非就是利益合作而已。如果王老二真是通过这套操作上马,那他上马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要追究这次贷款风波的责任,自己百分百要变成炮灰。到那时候,罗万洲跟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甚至一马当先跳出来大义灭亲也说不定。什么干亲不干亲的,在政治形势面前,就算是亲儿子难保不被牺牲,更何况八竿子打不着的干儿子? 林淼想到这里,手心微微有点出汗了。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干事业的首要问题。此时此刻,林淼环顾四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朋友竟如此的少,潜在的敌人却如此的多。 满世界都有刁民想害朕啊! 可以预见,只要他一日不从不撤资,一日不把银行贷款的窟窿填上,各方面的口水就会越聚越多,多到连上头都不得不做出表态。但上面的表态,又岂止是发表对事件的观点那么简单? 那每一句话,可都是政策风向,是举足轻重的国家大事!他一个发育不良的8岁小孩,身高1215厘米,体重38斤,何德何能,要让上头专门为他开口一次? 随便想想也知道,依法治国这种绝对的政治正确,一旦开口,就必然有人要为他背锅! 首当其冲的,不是康知府又能是谁? 晚上到家之后,林淼在沉思中吃过晚饭,又在沉思中打开新闻联播,想法过多地杞人忧天,很担心新闻里会突然提到他的名字,又或者提到股市、金融、贷款这些词。 但还好从头到尾看下来,这几个字眼全都没出现。 看完新闻联播,林淼长舒一口气,为又活过一天感到庆幸。 这两天累得够呛,新闻结束后,江萍又忙着看她的电视剧,林淼就拉着晓晓,赶她上楼写作业,当明星如果太没文化的话,将来容易被人骗钱骗色,太危险,必须做好预防。 不想林淼刚到楼上,才把晓晓的作业本拿出来,楼下就有客人到了。 晓晓眼里冒光地盯着林淼,脸上写满高兴,弱弱地对林淼道“淼淼,有人找你……” 林淼很苛刻道“有人找我也不妨碍你写作业啊。” 晓晓拉住林淼的手,嘟着嘴摇晃两下,一脸求放过。 林淼拉下脸道“我今天让你偷多少懒,你将来就要吃多少亏。让你好好写作业,跟作业难不难没有关系,以后你遇上困难的时候还多着呢。有些靠码字过活的丝,每天打开文档都觉得难,觉得难就能不写了吗?不写没饭吃啊!要死人的啊! 遇上困难就躲,早晚有躲不过的一天! 人的一生,就是十有不如意,十件事情里头,能圆满做好一件就算不错了,大部分事情都是将就、凑合过来的。我对自己要求高,是因为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对你要求不高,是因为我知道将来我能帮你到哪一步。但是对你要求不高,不等于对你没有要求。一百分的卷子,你考不到一百分,我能理解,可是如果所有人都能考到六十分,可就你一个人考不到六十分,那我就很生气了。你说你上个单元数学考了几分?” 晓晓顿时很振奋道“六十二分!” “我草!”楼梯口响起一声笑骂。 郭凤祥从五楼走上来,身后还跟着王梁。胖子手上的夹板已经取下来了,换了个不那么夸张的固定夹,受伤的手看起来已经使用自如。王梁则稍微有点表情凝重,林淼不用想都能猜到,保准是来催款的——自己欠他的五百万,快一个月了都还没还呢。 “教姐姐写作业呢?”郭凤祥走进门。 林淼把书包递给晓晓,很认真道“赶紧把作业写完,早点写完早点睡,写不完我陪你一起熬夜。”晓晓发出很想死的哼哼,拿着书包跑回了自己房间。 林淼这才指了下六楼客厅里唯一的家具沙发,对两个人道“坐下说吧。” 王梁皱着眉头先坐下来,郭凤祥却站着没动,问林淼道“淼淼,你上星期去见我爸了是吧?” “嗯。”林淼点点头道,“我是跟师父说了这件事,然后才着手操作的。” 郭凤祥奇怪道“我爸他同意你了?” “一开始没同意。”林淼实事求是道,“不过被我说服了。” 郭凤祥明显有点不相信道“你怎么说服他的?”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林淼走进厨房,抱了三瓶矿泉水出来,扔给郭凤祥和王梁,自己拧开瓶盖,先敦敦喝两口,然后舔舔嘴唇道,“那天早上我人在东瓯市,怀揣从银行贷的两个亿从家里出来,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师父家院子的后门,是小美姐姐给我开的门。半年不见,小美姐姐更漂亮了……” “闭嘴。”郭凤祥哭笑不得道,“你给我说重点。” 林淼道“重点就是,我给师父画了个几千亿的大饼,师父听了觉得挺有道理的。他说为了国家的发展,在操作过程中钻一点小空子,失小节而全大义。拿名声赌一把,虽死无悔。” 郭凤祥听得傻眼。王梁却立马就急了,大喊道“你想从股市里套几千个亿?整个盘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大啊!你拿什么套?!” “诶诶诶诶……”林淼指着王梁,先撇清道,“两码事啊。我又不是白痴,几千个亿跟股市没直接关系,两码事,两码事情!你先冷静!” 梁王沉不住气道“跟股市没关系,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干嘛?现在全市至少有三四十万人在跟着你炒股你知不知道?” 林淼有点贪心地反问“才三四十万?” “才?”王梁大喊大叫起来,“三四十万人,就是三四十万户,后背还有老的小的,全部加起来,就直接影响一百多万人了!全市也才八百万人口,八分之一的人的活路在股票上,出了事,谁负责啊?” 林淼听到这话,立马就明白过来了,问王梁道“这话你爸跟你说的吧?” 王梁不否认道“我爸就算不说,客观事实也摆在这里。” “行,我懂你爸的意思。”林淼点了下头,没继续往下说这件事。 郭凤祥这时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表情很严肃地问“淼淼,师兄要是没猜错,你是想做个什么大事情,所以先从股市里捞本钱是吧?” 林淼道“对,完全正确。” 郭凤祥不由皱眉道“你想做什么产业,既然我爸都说可以赌一把,师兄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想没想过,股市风险这么高,你这把要是赌输了,那就不光是赔钱的问题了。你将来的路子,说不定就一下子被堵死了。以后就算你再厉害,中考状元、高考状元,还有什么意义?上了京华和京大又怎么样,你觉得谁还敢用你?” 林淼听完,也稍微沉默了一下,叹道“我确实是失误了,这件事原本不应该搞得这么热闹,但是现在这笔操作,已经是既成事实了,那现在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郭凤祥问道“怎么样才算走完?” 林淼道“我需要十个亿的资金打底。” “我草!”王梁情不自禁地骂了出来。 郭凤祥的脸却越发难看,冷着脸问“你觉得有戏吗?” “不好说。”林淼坦白道,“所以我打算先观察|八|九|十个月。” 郭凤祥问“你会炒股?” 林淼道“不会,交给证券经纪公司操盘。” 王梁闻言,嘴上立马就不干净了,冒出一堆艹你妈,骂了半天后,被林淼的“百步穿杨之眼”一瞪,才闭上了嘴,说道“你特么连炒股都不会,就敢砸十个亿进去?” 林淼呵呵道“乔布斯连编程都不会就敢开电脑公司,有什么奇怪的吗?” 王梁一愣“乔布斯是谁?” “你将来会认识他的。”林淼淡淡道,“我明天稿费分成到账,欠你的五百万马上转给你。” 王梁瞬间没话。 林淼又面向郭凤祥,很镇定道“师兄,师父是在赌,但我不是。我相信的也不是我自己,我相信的是市场。我建议你也可以抽个时间,去交易所亲眼看看。” 郭凤祥却摇了摇头,叹道“市场变幻莫测,说不定明天开盘就跌了。你一比四配资,跌百分之二十就要清仓,这么大的风险,别说十个月,我怕十天都不见得能抗住。” 林淼笑了笑,却还是那句话“要相信市场。” 第七百四十章 不正之风 郭凤祥和王梁来去匆匆。 两个人离开后,林淼坐在沙发上,复盘了一下整件事的前后因果,最后终于想起来,感情都是是袁佳洁给闹的。如果不是这女人突然挖出了他贷款两个亿的猛料,他也不会突然临时起意,将计就计,想着利用这个新闻把股市炒热,也就不会有后续的所有麻烦。回过头想,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年股市也会按照历史的原剧本沸腾起来,然后迎来一次行业机制改革。自己只要暗戳戳地闷声发大财,就能轻轻松松获得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幸好,并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林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看时间。八点多,说不定江洋还在跟证券公司和配资公司的负责人吃饭。所以电话还是先别打了,不然显得自己心虚,对方要是趁机坐地起价,那就不妙了。 妈的没一个好对付的,就连袁佳洁都仿佛进化了一样。林淼严重怀疑被袁佳洁睡过或者睡过袁佳洁的人当中,有一等一的高手。你越红我就让你更红,你装逼我就让你逼格过头? 这招叫什么?郑伯克段于鄢的变形版? 佳音克林淼于逼,啊,不对,是装逼。 林淼揉揉脑袋,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过了十几分钟,淼哥神清气爽地推开晓晓的房门,然后进门就看到学渣姑娘正在拿铅笔、橡皮和卷笔刀堆积木。见到林淼突然进来,晓晓安静了几秒,然后默默地把铅笔一根根放回文具盒里,还自言自语道“铅笔头不尖,写出来的字不好看……” 林淼扫了眼晓晓的数学习题册,啥也不说地坐了下来,抬手一看表,说道“九点半准时睡觉,你还有一个半小时。做不完明天早上点起来做,我叫你。” 晓晓呜呜两声,见林淼比马老师还凶,只能垂头丧气地开始了痛苦的作业之旅。翻书比翻钱包还艰难的样子,让林淼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相比之下,晓晓真的是渣得令人发指。 林淼前世向来是乖孩子,小学低年级那会儿,每天放学一回家,就会自觉搬出一高一矮两张凳子,高的当课桌,矮的就是板凳,就坐在家门口开始灌水。但求做完,不求做对。不过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早,有时候就不得不回楼上开灯继续做,但夏天真的很舒服。放学早,白天的时间又长,做完作业后,还能跟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到处疯跑一圈。 而自家周围所有家长对孩子的要求,也都是惊人的一致,只要完成课堂作业就行了。考试成绩也不要求太突出,全班前十就已经非常值得夸耀。林淼的小学成绩也年年都跟坐过山车一样,好的时候偶尔能考个全班前几,差的时候就掉到三十多名也不奇怪。 老林偶尔会为此犯愁,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江萍则是自始至终的放羊,顶多就是哪天心血来潮地打听一下林淼的成绩,然后用失望地口气说“阿淼啊,爸妈养你也不容易啊,你自己得心里有数啊。” 说完后就会迅速忘掉林淼到底考了几分。 很多年后,她甚至完全不记得,林淼曾经在十八中的铁王座上垄断过足足两年时间。 这种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活,一直持续到老林第一次扑街。 童年的色调,也一下子从每个夏日的阳光灿烂,变成了总是空间逼仄的阴暗小楼。 分界线好像是十岁吧? 感觉那个因为懵懂无知而永远觉得生活幸福的童年,稍微有点短啊…… “唉……”林淼长叹一口气,摸了摸晓晓的头,很沉重道,“晓晓啊,熬一熬就过去了,经常熬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不痛苦了。” “嗯……”共情能力很强的晓晓,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晚,林淼陪着晓晓,一直写到十点出头。 晓晓的基础实在太差,有些很简单的概念,需要林淼反复讲很多遍才能勉强理解,但好就好在她终归只是痛恨学习,而且天分一般,而不是智余额不足,所以勉强还能做下来。另外也要感谢这年头小学二年级的课业负担很轻,通常静下心来,课后作业最多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搞定。晓晓今天的作业量稍微有点大,做两个半小时,也还算正常。 为了奖励晓晓今天把作业写完了,林淼就在她房间里睡了一觉。 睡下之前,江洋终于打来了电话。 林淼跟他聊了两句,听他说一切顺利,终于放下心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不打算再迟到的林淼昏昏沉沉地把晓晓叫醒,两个人在半晕厥状态下穿衣洗漱,然后老林带晓晓出去吃饭,林淼跟王斌和黄清清往四中去。 睡眠不足的林淼一路上闷不作声,只听斌哥和黄清清兴致很高地议论着这几天股市。 眼下社会上的舆论虽然都一致谴责林淼贷款配资炒股,但股民自身的热情却一点都不比林淼低,眼红的只不过是林淼有机会钻政策的空子,拿巨资空手套白狼,而他们自己却只能用多年积攒的积蓄去投资,配资的事情也不太敢做,胆子大的配个一比二,更多胆子不够大的,也就配个一比一,毕竟配资的利息也很高,万一涨幅不大,赚的钱还不够付利息的,冒巨大风险到头来却都为被人打工,太划不来。不过最近几天,一方面是出于林淼配资十个亿的新闻的刺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股市行情大好,连续一周基本上只涨不跌,许多人已经开始有点蠢蠢欲动抑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学林淼那样,直接配个一比四。 林淼可是十亿的股本啊! 就这一个星期,每只股票超过0以上的涨幅,林淼岂不是已经入账两个亿了? “林总,现在你挣了多少钱,都有别人帮你算着呢。”王斌很振奋地跟林淼说着,接着又讲了一个对林淼来说不算有趣的趣闻,“不过我爸说现在交易所里的人每天都在骂你,都说骂你骂得越凶,股票就涨得越快,这几天涨得越厉害,他们就骂得越顺口,都快变成口号了。” “典型的封建迷信和个人崇拜。”林淼批判道,“按他们的逻辑,如果股市跌了,他们喊我爸爸就能把股市救回来。斌哥,交给你一个任务。” 王斌神色一正,就听林淼说道“你待会儿去交易所等着,等下开盘要是股市跌了,你就带头喊爸爸,必须把这股不正之风扭转过来!” 黄清清闻言,立马幸灾乐祸地对王斌哈哈大笑。 王斌却面不改色,犹豫了一下后,语气沉重地回答道“好的爸爸!” 林淼拍拍王斌的胳膊,说道“这个月开始,工资加五百。” 黄清清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几分钟后,王斌和黄清清把林淼送到学校后出来,黄清清很鄙视王斌地说道“阿斌,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林淼才八岁,你十九岁,你怎么叫得出口的?” 王斌却摇摇头道“林总又不是要认儿子,他只是要我一个工作态度。我们都知道,爸爸是假的,钱才是真的。我不是在管林淼喊爸爸,我是在管我的工资和社保喊爸爸。” 黄清清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歪理邪说。” 王斌呵呵一笑。 两个人从蛟龙巷出来,步行往望江路走去。现在每天早上送林淼上学后,他们就要去公司坐坐。楼目前虽然没人,但林淼同样也是楼的老板兼房东,所以同事其实很多,不用担心无聊。最爽的是,王斌在林淼跟前虽然只是个保镖兼自己,但在江海房开公司里,他却是除了几个股东之外,所有人都要尊称一声斌哥的存在——不是林淼喊的那种礼节性的斌哥,而是实实在在的,老板之下,狗腿之上。很是满足斌哥并不多的虚荣心。 步行十几分钟,两人走到望江大厦楼下。 王斌在大门前跟黄清清挥挥手,黄清清一时间脑子没跟上,奇怪问道“干嘛啊?” “去交易所啊。”王斌指了下前方。望江路一带作为瓯城区最早的cbd,不但有着全市数量最多的写字楼(幢),而且其他和商务、金融有关的机构,也基本全都设在这里。而瓯城区最早的证券交易所,就在望江大厦00米开外的地方…… 黄清清陡然想起来,不由笑话道“你傻不傻啊?他叫你去你还真去啊?股票跌了他赔钱,股票不跌你去了也白去,就算真的跌了,你喊他爸爸,别人也不见得会喊啊!林淼明显就是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 “我挣的就是这个钱,股票跌不跌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又没买。”王斌说着,扔下黄清清就往前走。黄清清一跺脚,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王斌奇怪道“你干嘛啊?” 黄清清直瞪眼道“你没买,我买了!我全家都买了!” 王斌不由一顿,然后略带犹豫地邀请道“那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喊爸爸?” “喊你个头!我才不相信会跌!”黄清清大声说着,快步从王斌身旁超了过去。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一章 林淼是我爸爸 四月份到了中旬,连林淼都开始只穿三件衣服出门,东瓯市的气温,可想而知绝对已经是全市达成共识的高。早上七点半后,太阳一出来,蹬了一路自行车把孩子送到学校的项启慧,热得浑身直冒汗。但项启慧对此并无怨言,只是感慨而已。 一转眼,孩子竟就上初二了,最近进入了青春期,还开始耻于坐她的车往返学校。不过这也没办法,前些年家里日子好过的时候,孩子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她和彬彬他爸,从来也没想过要让彬彬去学习骑自行车。干部家的孩子,长大了自然子承父业,自行车那是她这种普通工人骑的,她家彬彬哪儿用得着学这种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去中远那边练练书法。 只是谁能想到,家庭变故,说来就来了。 去年年中搬家之后,家离学校又远了不少,一开始还有孩子他爸的领导用车来接送,方便得很,可那个姓牛的王八蛋良心实在是坏,就因为自己当官当得不高兴,便把气全都撒在了她老公身上。她家老金多好的人呐,兢兢业业在大楼管理局工作那么多年,为国家和人民做过那么多贡献,结果说开除就开除,连饭碗都砸了! 想想看,那个更王八蛋的林国荣,好歹还有口饭吃呢!项启慧一想起去年的事情,就不由得满心怨恨,恨不能把林国荣和他家那个崽子一起生吞活剥了。 她老公金德吉从去年年底被开除到现在四个月,一直赋闲在家,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工作。现在年龄也四十四了,学手艺也晚了,这辈子除了当领导,似乎也干不了别的。可东瓯市这么小的地方,除了机关单位,又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去领导?所幸家里还有自己夫妻二人工作多年攒下的三十来万的积蓄,暂时生活还不愁。而且最近老天也终于开了眼,让那个林国荣家的崽子倒了大霉,自己也找到了捞一笔的法子…… 念头转换间,项启慧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从实验中学门外调转车头,项启慧顶着越来越大的太阳穿街拐巷,不一会儿就到了位于望江路。在停车场放好车子,给看车的老婆子递了五毛钱的停车费,然后抬手一看表,时间刚好八点。附近的学校响起上课铃声,像是某种别有含义的信号。项启慧内心带着几分优越,脚步轻快地朝交易大厅的方向走去。 炒股这门“技术”,项启慧最近两年才刚刚学会。 她原本在瓯城区的一家酱油厂上班,但厂子效益不好,三年前就基本处于停工状态,她也就结结实实地在家里休息了三年。虽然工资只有原来的一半,但好在省心省力,每天都很空闲。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闲极无聊,才有后来她以前的工友黄明玉带她来证券交易所开眼界、见世面,并学会这门需要靠读懂政策、市场和社会心理学才能融会贯通的手艺的机缘。 九点半才开始营业的证券交易大厅外头,此时已经人头攒动。 不少人带着锣鼓过来,作为喊口号的工具。 项启慧对这种靠搞迷信活动求财的行为很是不屑,觉得太过低级,很侮辱她这样的技术流选手,不过考虑到这回大家喊的口号相当有意思,她也就没像平时那样,阻止这些由小学退休老师和国企退休职工组成的炒股主力军的行动,甚至还反过来,主动加入了他们。 “来啦?” “每天都这么早啊?” “今天买那只好啊?” 项启慧从交易所门前的大空地前走过,和相熟的老股友们打着招呼,心里对他们的技术和水平很不屑,脸上却堆满了笑容。买哪只?这种问题,只有外行才能问得出来!老娘要是告诉你们,你们不全都去买了?到时候你们成群结队抛的话,不就影响股价了嘛!项启慧心里得意地想着,嘴上又谦虚地表示自己也摸不准。转了一圈,没看到工友黄明玉,她便找了个花坛,拿出报纸铺在花坛边,坐下来休息片刻,等待交易所开门。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项启慧也不是真的需要黄明玉,只是一整天待在交易所里,她总得有个伴聊天解闷——炒股的时间久了,她对黄明玉这个带她入门的师父,早就没有敬畏心了。 尤其对黄明玉的那个儿子,项启慧更是深深地感到讨厌。二皮脸,没家教,跟她家的彬彬完全没法比,可偏偏黄明玉还总喜欢夸她的儿子多懂事、多优秀,一点都不比林淼差,听得项启慧都觉得想吐。你儿子要是能和林淼那个崽子比,你还用在这里炒股?林淼那崽子单枪匹马都搞出十个亿了!你儿子能比?真是笑死人了,怕是连人家一根毛都比不过哦! 她儿子叫什么宇来的?她老公好像是姓肖的吧?…… 项启慧心里不确定地想着,用手做扇子,扇了两下。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 项启慧不住地看手表,只觉得时间过得忒慢。没一会儿,两个二十岁左右看起来像小情侣的年轻人,头上戴着同款式的顶着装小风扇的帽子,手里拿着汽水,走到了花坛旁。 男的黝黑黝黑的,但身板一看就很强健,女孩子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哎哟,这个电风扇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买把扇子呢!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啊!” “大姐,我拦了你至少十八次了好吧?”王斌很蛋疼道,“还有啊,这帽子是我掏钱买的,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心疼个屁啊?” “哇!小气巴拉!你个月三千五的工资,你还跟我算这个?好好好!十二块是吧?还你还你!不就是一顿饭钱嘛!”黄清清打开包,就给王斌掏零钱,哗啦啦掏出一大把零钱,然后手一抖,就掉了一地。 边上的老头老太见到,纷纷弯腰捡钱,还回黄清清手里。 黄清清连声说着谢谢,一个老太又趁机打听道“孩子,你男朋友做什么工作的啊?一个这么高的工资?我一个月退休金也才八百块呢!” “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黄清清急忙否认,又解释道,“我们都是给人打工的,老板有钱……” 老太又问“哦,那你们老板是干嘛的啊?” “我们老板……”黄清清有点拎不清的状况,不知怎么的,很想宣布自己的老板就是林淼。 好在被王斌抢白道“我们老板是搞房地产的。” “哦……”空地上的老头老太们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喊声。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房地产到底能挣多少钱,但感觉听着高端,就不约而同地哦了一下。 坐在花坛边的项启慧,却露出了看透一切的笑容。 吹牛逼…… 现在房地产的钱哪有这么好挣?她家老金都说了,东瓯市的房地产,目前根本做不起来。而且就算真有大老板投资,三千五这样的高薪,肯定也是给总经理这种级别的领导的。眼前这个年轻人,撑死不过二十岁,胡子都还没多少,拿什么挣三千五的工资? 除非是老板的儿子! 项启慧不再对王斌感到好奇,又返回了她自己的精神世界,继续谩骂林淼、鄙视老股友、吐槽黄明玉、谴责牛知府、痛恨林国荣。炎炎日头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快九点的时候,项启慧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喊道“启慧!” 项启慧转头望去,便见到黄明玉从那对年轻人身前走过,兴冲冲来到她身旁,大声说道“内幕消息啊!今天还要继续涨!” 项启慧心里呵呵,脸上却云淡风轻一笑,细声细气地抬杠道“要是整个大盘都涨,消息不消息的,不都一样吗?”和她去年带人围攻林淼的时候,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黄明玉不禁有点不高兴了,笑脸一收,说道“怎么会一样呢?我们今天就盯着一只买,这叫集中火力办大事你懂不懂?” “大事我就不办了。”项启慧淡淡道,“我是做中线的,你是做短线的,咱们思路都不一样。” “呵,你还跟我说中线、短线了?这些话都还是我教你的……”黄明玉今天心情不太好,儿子早上闹着不肯上学,花了不少力气,多给了他五块钱才把他哄出门。 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王斌和黄清清等开门等得无聊,见项启慧和黄明月一见面就要吵架的样子,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正期待两个人吵起来,空地上却突然有个老伯大喊一声“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先喊几声吧!聚聚财气!”话音落下,锣鼓声就乒乒乓乓、轰轰隆隆就响了起来。 一阵杂乱的动静过去后,很快又对上了节奏。 王斌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老大爷你敲锣、我打鼓,同时连翘三下,嘴里一边喊道“林国荣!” 下一刻,空地周围,四面八方,同时山呼海啸般接道“死全家!” 乓乓乓!咚咚咚! “林淼淼!”、“死亲妈!” 王斌和黄清清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说不出的震惊。虽然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听说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王斌眼里的震惊,很快变成了愤怒。 黄清清忙拉住他,冷静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下边上两个笑得乐开花的老娘客,小声道“全都脑子有病的,跟他们计较什么?等下闹起来,吃亏的还是我们。” 王斌知道黄清清说的有理,可还是有点憋不住,转头质问项启慧道“你们这么骂人,太过分了吧?” “不过分,不过分!哪里过分了!林国荣他儿子偷老百姓的钱去炒股,让我们骂几句他能死啊?”项启慧理直气壮。 黄明玉也跟着帮腔道“后生儿,你不懂这里的事情啊。我们这边骂人是有讲究的,骂林国荣他儿子骂得越凶,股票就涨得越快。” 王斌听到这种话,忍不住冷笑着反问道“那万一等下股票跌了,你们是继续骂,还是改口管他叫爸爸啊?” 这个问题一出来,边上老头老太纷纷停下口号,神色不善地望向王斌。 打鼓的老头情绪很激动,指着王斌就骂“你这么跟我们这些老年人说话,是要天打雷劈的!林国荣他儿子才几岁啊?让我们管他叫爸爸!你今天走路上就要被车撞死啊!” 王斌听得想动手。 黄清清吓得赶紧抱住他,喊道“别冲动!你打他一下,他明年死了全家都要来找你麻烦!” 老头没被王斌吓到,却差点被黄清清一句话气吐血。 就在这时,交易所的门突然打开。 “门开了!”有人兴奋地高喊一声。 空地上一大群人再也没空管老头的死活,纷纷冲入场内,口号声此起彼伏。 “林淼死全家!” “林淼我草拟祖宗十八代!” “林国荣我日你小蜜八百次!” 黄清清慢慢放开王斌,两个人都有点目瞪口呆。 太疯狂了…… 项启慧自恃技术高超,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看王斌和黄清清一眼,走到打鼓的老头身边说了句话,老头愤愤地哼了一声,瞪王斌一眼,然后背着他的鼓,跟着项启慧走进了交易所。 王斌和黄清清站在原地半天,等到空地上都没人了,王斌才一握拳,拉住黄清清的手,大步朝交易所走了过去。 两人走进交易大厅,距离九点半开盘还有些许时间,大厅里乱糟糟的。黄清清微红的脸,把手从王斌手里抽出来,王斌慢半拍反应过来,尴尬地赶紧找话题道“股票怎么看啊?” 黄清清指了下大屏“九点半开盘,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等吧。” “哦……”王斌紧张道,“绿的是跌,红的是涨对吧?” 黄清清嗯了一声,忽然又笑道“你还真是个股盲。” 王斌反驳道“林总说炒股不用懂股票,小打小闹跟赌博没区别,量级大了和股票本身没又直接关系,靠的是大势所趋,是天时地利人和……” “嘁。”黄清清翻白眼道,“他那么喜欢吹,就是因为不懂才这么跟你说,要是稍微懂一点,他肯定就跟你说别的了!” 王斌隐隐觉得黄清清说得有道理,但公司的核心意识不能丢,只能气势稍弱道“不跟你争这个,没意思。” 黄清清傲娇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临近九点半时,大厅里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老头老太们的口号声一浪接一浪,亢奋估计连街对面都能听到。 王斌眉头紧皱地强忍着,大屏上突然浮现出一大片数字。 “开盘了!”有人喊了一声,大厅里亢奋的喊声,却戛然而止。 王斌抬头望去,只见屏幕上一片绿色。 满屋子的人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黄清清也露出一脸的震惊。 王斌却不管这些,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有股热流在涌动,急忙张嘴,扯着嗓门高喊三声“林淼是我爸爸!林淼是我爸爸!林淼是我爸爸!” 全场的老头老太,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望向王斌。 王斌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大喊“林淼是我爸爸!” 这一喊,大盘上的某只股票突然由绿转红。 “涨了!涨了!涨回来了!林淼是我爸爸!”某个角落有人跟着大喊出来。 交易大厅内,王斌的嗓音响彻四方。 在一声声喊叫中,屏幕上的股票也飞快地一只接着一只由绿转红。 “林淼是我爸爸!”一个站在王斌不远处的阿公,突然扔掉了尊严。 “林淼是我爸爸!”一个阿婆向生活低下了头。 乓乓乓! 敲锣声响了起来“林淼是我爸爸!” 屏幕上红色滔滔,交易所里的口号斗转星移。越来越多的阿公和阿婆,在犹豫中加入了大流,喊过一声后,所有的廉耻之心,就在人声鼎沸中,化作了虚无。 “林淼是我爸爸!”黄明玉一声怒吼。 紧跟着又是鼓响三声。 “林淼是我爸爸!”打鼓的阿公声如洪钟。 激情涌动之下,黄清清终于也憋不住了,放声高呼“林淼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厅里一群老头老奶想都不想就跟着喊“林淼万岁!万岁万万岁!” 项启慧听得头皮都炸了。 这群人,怎么会这么愚昧? 大盘就跌了不到半分钟啊!半分钟都等不了就改换门庭了?! 项启慧忍不住振臂高呼“林淼死全家!” 大厅里的呼喊声微微一弱,随即边上立马就有几十道不善的眼神,落到了她身上。 “滚出去!” “日死她!” “老子把你抬起来搞!” 安静片刻,喊杀声扑面而至,几个老头甚至真的撩起袖子要动手。项启慧吓坏了,她惊恐地看黄明玉一眼,闭上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猛一转身,撒腿就跑,夺门而出。 一口气惊恐万状地跑出一百多米,项启慧转头看看身后,见没人追来,稍微松了口气。 她扶着膝盖,喘了喘气,心里想着这群人简直没有脑子,一股怒气,又随之涌了上来。 看着面前车来人往的马路,她不知脑子里哪根弦突然绷断了,不由自主,大喊了一声“林淼!我艹你妈!我草拟全家十八代!” 路边几个年轻人路过,打量项启慧几眼,当着她的面,便窃窃私语起来。 “有病吧?” “精神病。” “可能是从康宁医院里逃出来的……” 项启慧只觉眼前一阵发晕,差点要倒下,她赶紧扶住路边一棵小树,抬头又见三个年轻人慌张跑远,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含着热泪痛呼“善恶不分,黑白颠倒,这个社会,完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二章 底牌(上) 年月日早上开盘后0秒不到的大盘波动,让当天全国上下不少一大早就守在交易大厅和电脑前望眼欲穿的股民们,实打实地就像坐了一回超级过山车,事后连速效救心丸都不知道用掉多少。但好在这场混乱的持续时间够短,大盘跌幅也没不算过分,随后股价的快速回升,更是又给了股民们极大的信心。 按老股民的说法就是,当时开盘略作调整后,那年的牛市就挡不住了。而东瓯市交易所里喊爸爸的传统,也随着这场惊心动魄的股价起落,最终确定下来…… 尬归尬,但只要钱到位了,别说喊爸爸,喊皇上都行啊! 这天下午三点,全国各地的股民们从交易所里出来时,各个都面色红润。同一时间,东瓯股民的好爸爸淼爷,揉了揉发酸的手,上交试卷,提前请假出了学校。 虽然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资格被取消了,虽然《寻仙》第一次全国书友见面会的活动也被取消了,但是市证监局和金融办的约谈,却依然如期进行。 “所以做人一定不能输。人一旦倒了霉,九成九只会遇上落井下石,雪中送炭的好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跌倒了还得靠自己爬起来,到时候别说没人拉你一把,人家不踩你一脚,就算充满人性的光辉了。所以我为什么说‘当好人’的标准就是不害人?因为只有患难了才能见人品。一个人是人是鬼,平时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等你倒霉的时候,才能知道别人是不是有起码的做人底线,会不会趁你虚弱的时候跳出来恶心你、欺负你,甚至迫害你。 知道破窗效应吗?一面完整的窗户,很少会遇上被人故意用石头砸坏的情况,但是一面破窗户,你要是不修好它,用不着三五天就会被人砸得稀碎。 人也一样嘛,风光的时候谁特么吃饱没事干来动你,但要是哪天落魄了,整个世界马上就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而且越是空间上离得近的人,就越表现得越明显。 最恶心的是这些人也不见得是要害你,但就是想幸灾乐祸给你看,说几句风凉话,精神上刺激你一两下。就跟我现在一样,你们说我被人举报这个违规、那个违法的,跟那些骂我的人有什么实际关系啊?没有啊!可为什么他们要骂我?因为空间上离得近,他们骂我,比较有快感。如果消息传到国外去,估计就没人骂我了,顶多是就事论事,惊奇一下,说不定还有人会同情我,替我辩解两句。我管这个叫人类品格的破窗效应试验。 那些看到有人败了,就兴高采烈跟着失败者的敌人一起朝失败者扔石头的人,基本都是王八蛋。老子倒霉不倒霉,关你事啊?你特么怎么就有脸出来凑热闹,跟着一起落井下石了? 所以你们别看我把‘好人’的标准降到这么低,好像做个好人很容易当一样,但是你们认真想想,不害人这三个字,全社会到底有几个人能做到?人性这东西,真的很贱的,趋炎附势、欺软怕硬都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本能真的很难克服……” 林淼一路上叨叨逼逼,明显有点亢奋过头。王斌瞧着不对,还当是林淼知道全市几十万人管他喊爸爸,情绪上有点控制不住,只能靠叨逼叨来发泄和缓解。 黄清清经过早上一番折腾,这时倒是安静了。在那样的环境下喊出万万岁的口号,她现再在看林淼,感觉这小豆丁身上就仿佛是裹了一层光圈,充满了宗教意味的神性…… 二十来分钟后,王斌一路搜寻,终于在望江路后巷找到了市证监局的办公点,一栋五层小楼,看着平平无奇,边上连个能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林淼带着王斌和黄清清进了楼,说明来意后,看门的保安很快就找了个什么处长过来,然后处长神色严肃地把王斌和黄清清隔离在一楼的会议室里,单独带着林淼上了楼。 走上四楼,进了某副局长房间,房里坐着的正是前些天和林淼在市经侦总队见过的那位。局长姓胡,对林淼还算友好地笑了下,伸手一指沙发,说道“请坐。” 林淼大咧咧坐下来,很随意地问道“就跟你汇报吗?” 胡局长回答道“稍等一下,罗市长和市金融办的人还没来。” 林淼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带林淼上来的处长看了林淼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喜欢,微微皱着眉头对胡局长道“老胡,要不要叫林国荣过来?有个家长陪着,我们也好安心跟外界通报,不然谁又拿程序说事情,说我们把这么小的小孩关黑屋子里审讯,舆论上就被动了。” 胡局长犹豫了一下,还没吭声,就先听林淼说道“不用了,罗伯伯跟我很熟,都是自己人。” 处长闻言,却冷冷地笑了下,嘲讽的语气道“厉害啊,这么小就跟副市长是自己人了,长大了还不整个东瓯市都是你说了算?” 林淼不由呵呵了,莫名其妙挨怼算什么情况?立马想都不想就怼回去,说道“你也挺厉害的,三四十岁当干部的人了,还要跟八岁的小孩比高低,思想境界很高嘛。” 处长被林淼说得神色一怒,胡局长忙道“德利,你先忙你的吧,我先跟孩子说几句话。” 德利? 林淼听到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那处长却没忙着走,而是瞪他一眼,黑着脸道“小朋友,别以为你家里有点背景,国家就拿你没办法,你现在就是违法,全国都知道。你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早晚有天国家要跟你算总账的,你慢慢等着吧!”说完这番话,才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淼听脚步声渐渐远去,转头望向胡局长,抬起手来,食指在太阳穴旁画了画圈,笑着问道“这人这里没问题吧?” 胡局长当然不能骂自己的同事,耐着性子解释“他昨天跟人吵架了,和你有点关系。” “哦……”林淼瞬间了然,说道,“是不是他觉得我应该被枪毙,别人觉得我这个问题不算问题,两个人意见不和,所以吵起来了是吧?” 胡局长点头道“差不多……” 林淼不由摇头“这种傻逼也能当官,文化断代的后果真严重。” 胡局长听得脸色有点难看。 林淼突然又问道“他是姓金吧?金德利?” 胡局长眉头微皱“你们认识?” “不认识。”林淼淡淡回答道,“不过我知道他有个兄弟名字叫金德吉,原来是瓯城区大楼管理局局长,去年老牛离任前被开除了。兄弟两个,一个去年想弄死我爸,一个今年想弄死我,还真是打虎亲兄弟。可惜我爸不是老虎,我爸最多算只中华田园猫,我也不是老虎,我是中华田园猫的儿子。弄死我们爷儿俩,对他们兄弟两个到底有什么好处呢?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干得这么卖力,还喊打喊杀喊得全世界都知道,真是脑子进了两吨屎。” 胡局长听林淼跟个机关老油条似的,有板有眼地说着市里的内幕,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愣了半天,他才总算理清楚思路,缓缓说道“是不是喊打喊杀,我们会调查清楚。没出结论之前,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是有别人的道理的。你这么骂人,那也不对。 再说你以为你就真没问题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的事情要是没问题,社会上哪来这么多负面的声音?现在市里也被你搞得很被动你知道吗? 你以为你还能安心在学校里读书,靠的是谁啊?还不是我们千方百计地保着你?不然你早就进少教所了!真以为八岁就没人能处理你啊?” 林淼被胡局长说得愣了三秒,自我感觉理亏,立马转移话题道“那如果我这件事真被立案了,最坏的后果会是什么啊?” “最坏的后果当然是全市跟着你一起倒霉了。”胡局长没好气道,“第一,银行跑不了吧?你那两个亿马上就得冻结,你自己肯定还要罚款,对不对?” 胡局长说着,忍不住用指尖在桌子上连敲了几下,又继续道“第二就是我们监管部门,我们局这一条线,处分是绝对少不了的,万一钱出了问题,说不定还要丢饭碗。分管经济的罗市长,你干爹对吧?前途不好说。康书记,他都公开帮你说话了,你说他这下子责任大不大?这是要命的事情啊! 还有第三个,万一刑事立案了呢?你的监护人,你爸妈要不要承担责任?帮你执行这件事的人,你舅舅,他要不要担责任?还有你自己,就跟刚才出去的那个说的一样,国家要不要找你算账?两个亿啊!你当是二十块啊?你说你写书挣钱,能把亏空补上来。这个我们当然相信,可问题是,现在不是能不能啊钱补回来的问题啊!填上亏空,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嘛!我跟你说,市里现在已经在研究了,要不要先暂停你的这笔交易,把钱先还给银行。先把舆论平息下来,再来考虑你这次的事情该怎么收尾,能大事化小最好,实在没办法,我们再处理几个人,帮你把这口黑锅背下来。” 林淼马上道“我个人建议金德利同志来背这口黑锅。” 胡局长闻言,顿时鼻子都气歪了,猛一拍桌子,怒道“都什么时候,还跟我胡说八道!” 刚吼出来,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办公室外鱼贯走入一群人,带头的,赫然是康知府。 胡局长猛一收声,站起身来喊道“康书记!” 然后又朝跟在康知府身旁的罗万洲喊“罗市长。” 罗万洲轻轻点了下头,神色凝重。 康知府低头看着林淼,问道“小家伙,你又干嘛了?” 林淼见康知府脸色不好看,默默打开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递了过去。 康知府接过来一瞧,眼神一变。 林淼说道“中办内参,我师兄前天晚上发给我的。” 康知府把文件递给身旁的罗万洲。 罗万洲定睛一瞧,顿时眉头一展,差点笑出声来。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四十三章 底牌(下) “上周一到周五,有我舅舅代为持有的沪市两百只股票,股价平均总涨幅,日均浮盈左右,折合利润两亿三千六百万。今天开盘前分钟,我所委托的证券经纪公司将这00只股票全都挂单出售,开盘后交易完成,扣除所有交易费、经纪公司抽佣提成总计用两千六百万,我舅舅的户头上资金净增两亿一千多万,总资金刚好十二亿一千万。 我舅舅按照我昨天的交代,提现了其中两亿一千多万,其中两亿直接转回我的贷款户头,剩余一千万分别用来支付我向证券经纪公司借的五百万的本息,以及我的个人欠款,剩余十亿资金,在开盘后再次投入市场,买回开盘前挂单抛售的两百只股票。也就是说,我向建行借贷的两亿资金,已经退回账户。现在银行还没下班,我随时可以连本带息偿还这笔贷款。” 市证监局五楼大会议室里,林淼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存折,轻轻晃动着。除他之外,会议室里一共就四个人。康知府、罗万洲,以及市金融办和市证监局的一把手。饶是这四位每天动辄面对的就是九位数打头的款项,可此时此刻,听着林淼的话,仍然不由得目瞪口呆。 一个星期,净赚两个多亿…… 而且成本几乎就是零。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职业金融诈骗犯,也不敢这么吹牛逼啊! “我得承认,这次事情闹成这样,确实是我的疏忽,是我的不恰当操作,给市里带来了负面影响,严重影响到了各位叔叔伯伯的工作和生活,虽然目前看来结果总算是好的,但确实太过于冒险,如果失败,导致的后果也会很严重,所以在这里,我要先向大家道个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林淼从椅子上下来,退后一步,面朝会议室里的四个人,深深鞠了一躬。 康知府和罗万洲哭笑不得,这小屁孩,太尼玛有体制腔调了。 林国荣教儿子的能耐真心让人服气。 林淼鞠过躬,又直起身子继续道“目前看来,虽然实际关键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法理上的争论依然存在,如果不进一步对这件事做出反应,舆论肯定没办法平息,影响进一步扩大的话,极有可能会纠缠到司法层面上,到时候司法解释难免要被舆论绑架,我们将要承担的什么样的负面后果,程度上也可能要超出我们目前的心理预期。 所以与其拖延下去,把审判这次事件的权力交给上级司法部门和社会舆论,我建议不如我们趁早自我了结。现在市公安局也还没下班,我随时可以去投案自首。” 康知府和罗万洲几个人听到这里,不由互相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对这个荒诞的世界的无语和无奈,又听林淼继续往下说道“目前没有未成年人涉嫌金融违法的立法依据,就算立案了,判决上也存在难度。 但也正因为这样,在案子可大可小,事情也可大可小的情况下,我们的基层法院或者中院,如果能从速给出答案,只要检察院不提起抗诉,这件事在司法层面上,就已经走完了该走的程序,关键性问题全部解决,法理上我们就不再理亏。 遗留下的法理争论问题,那就是上级司法部门和人大的工作。但我们需要承担的责任,已经承担过,不可能同一个连案子都算不上的事情,再判决第二次。 根本性问题解决完毕后,剩下的舆论问题就不再是问题,而仅仅只是舆论。我退还贷款以及向经侦部门投案自首的消息,这两件事可说可不说。我但个人倾向于不说。如果向公众道歉,那就相当于公开承认了我们的错误,但是我们到底错没错,上级司法机关都没给出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白白认错,授人以柄,落人口实?没必要;但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承认。 不但不能不承认,还要积极承认。承认的方式就是,如果有关部门再次收到实名举报信件,完全可以向举报人邮寄我的还款和投案材料,包括银行凭证、立案证明、法院回执。民不举官不究,民若举官就告诉他已经究过,而且追究得很彻底。但是有一点,收到材料后,可以私下说,但决不允许公开传播。不然就是故意制造煽动舆论,破坏社会团结和谐。如果谁要拿这个判决书做文章,我们要追究他泄露公民个人,恶意侵害未成年人权利的法律责任。 防民之口不对,但是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必须誓死捍卫法律的尊严,《未成年人保护法》绝不容黑恶分子的践踏。 最后我再僭越多说一句,这次事件相关单位也可以展开自查自纠,自我批评一下,大家看情况给个口头警告处分,意思意思。建行的周坚诚错误最大,硬求着我贷款,搞不好还睡了个女记者,我觉得可以稍微严惩,顺便拉出来帮我们顶一顶压力,给个行政记过处分,一年之内不许提干,好歹也是个处罚结果。而且我贷款两个亿,年息,这几天的利息算下来,怎么也该有个五六万了,等还款的时候,建行实际上还挣了五六万块。 这样就相当于所有我们在法理上站不住脚的地方,就全都补回来了。就算将来还有争论,那也是将来的事情。只能说我这次事情,是在立法不完善、监管不到位的特定历史环境下,发生的特殊个案。 我们东瓯市完全可以根据这次个案,让我们的人大向上级提案,敦促加快完善金融领域的秩序,从速立法,严禁未满多少岁的未成年人,从事金融活动,或者在数额上提出明确的要求。两个亿太过分,两百万行不行?两百万还不行,两万能不能考虑一下?说不定又有哪个父母双亡的天才儿童上不起幼儿园,需要特殊贷款呢?” 康知府被林淼逗乐了,嘴角忍不住一撇。其他几位也没好多少。妈个蛋,为什么明明气氛很严肃的汇报会,听着听着就成了罗万洲他干儿子的单口专场…… “所以舆论这个东西,是可以引导的。老百姓爱吵,就让他们吵嘛。问题不存在之后,所有的舆论都可以视为谣言,但是我这个人胸怀广阔,从不追究,除非忍不住。” 林淼说得一本正经。 噗! 正在喝水憋笑的金融办大佬,直接一口茶喷了满桌,响起一连串的咳嗽。 林淼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既然前些天京沪两地的争论,已经上升到国家政策和国家法律到底哪个重要的意识形态上,我们干脆就再给他们提供一点佐料。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的所有收入,将分作两部分投资。一半拿来做储蓄投资,存进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持续向合作社输血;另一半按我师兄在内参上写的,布局计算机和互联网产业。这样一方面,兑现我之前的承诺,另一方面,也能吸引知识界和社会舆论的注意力,调转舆论风向。等以后有谁再回过神来,想拿这件事做文章,第一,我们没给留把柄,第二,他没实际证据,想煽动也煽动不起来,第三,如果真有人死活要煽风点火,那就是造谣、传谣,地方执法部门,可以有理有据地抓人问案,维护世界和平。” 噗! 市金融办的大佬好不容易把咳嗽止住,正尝试第二次喝水,冷不丁听到维护世界和平几个人,一口茶改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十分钟后,这场汇报会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林淼被罗万洲牵着手下楼,几个大佬全部神色轻松,脚步轻快。林淼暗暗复盘,这件事为什么居然还有能化解的空间。 思想来去,脑海中闪过两个关键词,不是政策和法律,而是稳定和发展。 不管对于哪一级领导来说,闹大林淼的事件,直接的影响就是两个。 第一,接下来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及伴随这个问题而出现的经费开销,为的就是讨论清楚“未成年人涉及金融违法需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就算讨论清楚了,那又怎么样呢?除了彰显法律的权威之外,还能对国家和地方建设有什么实际推动作用?具体好处在哪里?显然没有具体好处,最多只不过满足了一部自我标榜为社会精英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的政治诉求罢了。 第二个直接影响则更显而易见,林淼的事情闹大之后,将很大可能让东瓯市直接少掉一个社会投资引擎,对东瓯市的城市建设造成实质性打击。 那么在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方针大政的旗帜下,这种为了“正义”而反对的举动,到底是不是得不偿失?到底是“正义”重要,还是发展重要? 到底是为了稳定发展对某个个案睁只眼闭只眼合理,还是为了“捍卫法律的尊严”和这件事情死磕到底,甚至不惜打断大量的工程建设更加合理? 是要为意识形态的争论,强行制造甚至扩大事端,还是为了社会稳定、推动建设,尽快平息事端?靠举着意识形态大旗扯蛋过日子的人,和靠实干过日子用实际行动维护意识形态的人,双方心里,自然会有一杆自己的秤。林淼很清楚,自己属于后者,郭鹤龄、魏军、孙如来属于后者,康政德和罗万洲必然也属于后者,支持康和罗的人,更不用拿出来细说。 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因为支持林淼的人不在乎法律,而恰恰是那些人深刻理解法律这个概念背后的意义。工具是用来解决麻烦的,而不是用来制造麻烦的。 使用工具的人,才对工具的使用规则有最终解释权。 这才是这个回旋余地由来的真相,也是魏军能把那份文件传到林淼手里的原因。 ——林淼能拿到那份文件,是因为有人希望他能拿到。 走到楼下,林淼把自己的小书包交给黄清清,让她马上去银行还款。自己则坐上市里的车,在没资格参加会议的胡局长和金德利疑惑的眼神中,直奔市公安局去。 十几分钟后,挂着曲c0000牌照的红旗轿车驶入市公安局大院。 一群警察同志见状,忙不迭跑出来迎接。 车门一开,林淼跟着康知府从车上下来。正在市里办事的徐毅光见状,还当林淼又特么表演百步穿杨了,匆匆上前问道“康书记,这孩子出什么事了?” 林淼举起了幼嫩的小手“叔叔,我是来自首的。”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四章 判决 “姓名?”,“林淼。” “年龄?”,“八岁。” “工作单位和职务?” “东瓯市团市委市少先总队总队长,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公司董事长,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房有限公司董事、监事长,东瓯市小可爱互联网科技开发投资公司董事长,括号筹备中。” “小可爱?”录口供的警察愕然抬头,嘴角猛抽了一下。在边上几个围观的警察姐姐和警察阿姨,紧跟着发出娇笑声,市公安局里一时间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徐毅光满脸哭笑不得。 罗万洲站在他身旁,带着几分宠溺的口吻,微笑说道“这孩子真是调皮。” “我是认真的。”林淼很严肃道,“明天就让我秘书去把公司注册起来,为中华互联网科技事业之崛起而开公司!以后你们全都会是我的用户,谁不用谁就会被时代和社会淘汰,世界大势,浩浩荡荡,不可阻拦,就是这么残忍、无情、冷血、不讲面子,怕不怕?” 问口供的警察想了想,低头在单子上写下两个字学生。 林淼瞥一眼,淡淡道“好吧,你要想用这种方式侮辱我的理想,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毅光忍不住走过去,拍拍问口供的小民警的肩膀,示意道“还是我来吧。” 小民警本想在康知府和赵局长面前露个脸,但看了眼徐毅光肩膀上的警衔,又朝赵东来那边看了看,见赵局长都点头了,只能无奈地让出位置。 徐毅光接替小民警坐下来,先在工作单位和职务的空格上加了私企负责人几个字,然后拉下脸来,对林淼道“好好回答,不许乱说。” 林淼乖乖地点点头。 徐毅光正色问道“出于什么原因来报警?” 林淼认真回答“以未成年人身份,被动接受银行的两亿贷款,然后在无任何抵押的情况下,拿了这笔钱去炒股。今天这笔钱刚回到账户上,刚刚我已经让我的秘书和助理去还款了。但虽然钱已经还了,不过良心上还是觉得很不安。 我现在心底里特别自责,感觉自己试探了国法,背叛了人民,哪怕没有酿成任何不良后果,还让银行多赚了几万块的利息,直接拉动了沪城和东瓯市的城市居民消费指数,带动了地方gdp的增长,为国家完善金融立法和金融规则提供了一些启发性的思考,可仍然觉得自己干了天大的坏事,犯了弥天大错,胸前的红领巾没那么鲜艳了…… 岳父,你别愣着啊,你记啊,你是想避嫌还是咋滴?” 徐毅光盯着林淼沉默林淼,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把笔往桌上一扔,在一阵大笑中,又把刚才那个小民警喊了回来。半小时后,黄清清和王斌拿着银行的还款手续回执,匆匆在公安局里找到被几十人围观的豆丁小老板时,那问口供的小民警已然接近精神崩溃。 从两个人手里拿到银行的回执单,小民警都快哭了,向赵东来喊道“赵局,他钱都还了,还立什么案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林淼一拍桌子,正义凛然,“现在全国上下至少有几十万人希望我全家上下全都不得好死,随口给他们一口锅,他们就敢把我扔进锅里油炸了。这叫什么?这就是群众的呼声!我都来自首了,你们还不重视,这不是无视群众要求吗?我个人强烈建议你们,从头到尾把这件案子好好查一查,我要是不配合你一下下,就不是全国股民的好爸爸!” 局里业余炒股的同志,没一半也有四分之一,顿时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自己送上所有涉案材料,顺利完成报案的林淼,跟着一大群人从楼里出来。康知府跟赵东来说了几句话,揉了揉林淼的头,指着他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林淼嗯嗯点头,大声表态“我以一名少先队员的身份向伯伯保证,以后一定依法守法,按规矩办事。天源文化今年至少纳税三百万!公司利润不够,我个人掏腰包补上!” 康知府笑了笑,带着秘书转身离去。 罗万洲和徐毅光也各自叮嘱了林淼几句,前后脚离开了公安局。 五点多出头,林淼坐上车从公安局出来,天上下起了小雨。 王斌车开得很稳,黄清清坐在后排,把存折递给林淼。 贷款存折上,很是显眼的印着一大串的零,余额为零。林淼把存折交还给黄清清,吩咐道“明天把这个存折拿去注销了,毁尸灭迹。” “不要吧。”黄清清很惋惜道,“这么多的钱,我可能一辈子也就有一次机会能看到。你要是不想要了,要不送给我留个纪念啊,我就放在家里,没事拿出来看看不行吗?” 林淼笑道“而且等过年的时候,还能拿出来跟串门的亲戚扎个台型是吧?” 黄清清安静片刻,居然光棍地承认,猛点头道“嗯!嗯嗯嗯!” 却见她的小老板,用深邃的目光望向她道“姑娘,眼界稍微放大一点,胸怀放大一点,将来你的个人资产说不定都能有这么多。新一轮的全球资本洗牌才刚开始,再过二十年,世界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咦~吹牛逼!”黄清清在心里发出了对林淼的嘲讽。 林淼报案后的次日,赵东来亲自把案件材料送到市检察院,市检察院根据这些材料,当天便向市中院提起关于林淼的公诉。两天之后,从沪城返回东瓯市的江洋和黄清清一道,代替正在学校里参加中考第二次模拟考试的林淼,作为被告方听取法院宣判。 宣判结果如下投案人林淼因在不确定具备贷款资格的情况下,违规无抵押获取贷款两亿,并用于金融风险较大的证券投资活动,客观上该行为属于无资质滥用贷款,危害国家金融安全。但鉴于该笔资金已在合同规定时间内返还,且本息数额清楚无误,未造成国家损失;另投案人积极主动配合案件调查,认错态度端正良好,同时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条、第五十四条、第五十八条,最终判处投案人林淼,禁止以个人名义参与任何形式的金融活动八年,判处罚金一千元人民币。宣判结果,不向社会公布。 法院做出宣判当天,东瓯市人大即向上级人大提交立法提案,建议尽快完善金融立法,严禁未年满十六周岁的成年人参加金融活动,严禁未年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向银行贷款。 林淼受审当天,股市大盘继续飘红。 两天后,东瓯市第二次中考模拟考结果揭晓。林淼以总分分,险之又险力压实验中学某某某分,继续保持全市第一。同天市教育局宣布,今年起增加0分的中考实验分(相当于白送),中考总分更变为0分。东瓯中学随即宣布,本年度录取分数线再回00分以上,具体分数线考后揭晓,总之绝不允许个别小屁孩裸分上线,誓要保住名校尊严。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五章 失而复得 东瓯市中院对林淼的审判结果出来后,之前各方关于到底是政策重要还是国法重要的争论,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下来。 东瓯市方面的以退为进,直接让部分想要借机搞事情的有心人,突然失去了发作的抓手和依据。而某份带批示的内参消息,显然也起到了一定的敲山震虎的作用虽然没明着把话说开,但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袒护和意向,也值得站在林淼对立面的某些人稍微考虑考虑,继续胡搅蛮缠可能带来的后果。 简单来说就是,目标人物都已经举手认错了,那么国策和国法到底哪个优先,就失去了争论意义。在没有具体案例作为现实依据支撑的情况下,再没完没了地吵下去,就属于故意制造思想混乱,故意搞思想分裂。那么这种情况,就不是法律不法律的问题了。 一旦被郭鹤龄、魏军以及和他们相同阵营的人拿住话柄,挑起事端的人就算能把宪法从头到尾全都背下来,也少不了要被剥掉一层皮。斗争上的主动和被动的转换,斗争形势的变化,从来就是这么玄妙无声,又迅雷不及掩耳。 而在这个形势中,最最令那些想借整倒林淼的机会,打击一大片竞争对手的人难受的事情,则莫过于林淼的年龄。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为依据,林淼这边的人相当于来了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斗转星移,搞得对方简直想吐血。 如果林淼已经是成年人,哪怕年满十六岁了,他们只要把林淼的投案记录拿出来公布,好歹也能证明自己在这番战斗中获得了胜利,提振一下团队士气。 但偏偏现在这个记录是不能公布的,不但不能公布,还要帮忙掩藏。 不然要是泄露出来,以郭鹤龄那边人马的精明老辣,绝对要顺势把事情闹大,追究泄密者的责任结果不用想,这口锅肯定要让他们这群“国法派”来背。 高纬度的暗中较量可谓步步惊心,到处都是杀招。 舆论随着斗争力量的重新平衡而逐渐平息下来,媒体上指责林淼违法的声音,也随之瞬间变弱,弱到就算是东瓯市的老百姓,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别处。 《寻仙》第四册和《猎魔笔记》第一册的出版,把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聊天主题,又拉回到了李书凡和沙阳身上,沙滩阳光作为最新的骂人词汇,飞快从东瓯市向全国普及,林淼的月稿费分成,也肉眼可见的随之水涨船高。四月中旬,林淼的个人账户上又多了一千多万,由于欠沪城证券配资公司和欠王梁的钱全都已经结清,这一千万多万入账后,林淼便全都存入了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然后殷切期盼信用社早日倒闭…… 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东瓯市个方面也没闲着,小修小补不断。周坚诚被撤了职,睡袁佳洁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市证监局和市金融办的负责人也都挨了处分,一年之内但反正都是跟着康知府一朝天子一朝臣上来的,屁股下面的凳子都还没坐热,原本就提拔不了,而且年纪也到一定程度了,所以这个处分相当于没有。 除此之外,真正比较引人关注的,则是东瓯市政法口向省里发函,要求省里对林淼的贷款事件,做出更高级别解释的意见。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给林淼的“认错”和市中院的宣判做一次洗白认错可以,但是否定罪还应该继续讨论。 如果高院能给翻案,相当于这回就是彻底屁事儿没有,以后如果再有人拿这件事出来煽风点火,东瓯市方面也能非常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杆子反驳对,孩子当时确实是做错了,但绝对没有违法!不信你看高院的解释! 市里帮林淼翻案,背后其实也是在为某一部分人做背书。 林淼口头上向不少人表示了感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世上并没有谁为了谁牺牲的好事情,只不过恰好都在同一条船上,帮别人就是帮自己。为别人牺牲,就是为自己牺牲。 精力上、时间上,甚至金钱上的付出,都只是牺牲的表现形式而已。 处理完这场金融案件的紧急火情后,所有人的生活又逐步回到了正轨。 林淼每天晚睡早起,一边两耳不闻天下事地好好学习,一边紧盯学渣小姐姐的作业。晓晓被林淼盯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狠心一咬牙,就恢复了周六的书法课、钢琴课和游泳课,反正天气热了,晚上在游泳池里被教练摁着喝水呛死,也总比写作业写死要强。 江洋盯着湖滨路的工程,同时也婚礼的筹办也逐渐进入尾声。听说张幼薇的老同学来了不少,有个长得跟王力宏差不多帅的一米八京城二代,收到请柬当天就飞到了东瓯市,在阿庆楼喝了两个小时,最后哭得跟死狗一样回去,说就算等到六十岁,也要等到张幼薇离婚。反正他这辈子就非张幼薇不娶。林淼知道消息后很感动,赶紧给莉莉打个电话,聊了半小时八卦。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 周日东瓯市天色放晴,林淼全家兵分两路,各上各自的坟去。 老林去了乡下,给林淼已经去世三十多年的爷爷扫墓。 林淼则跟着江萍,带上外婆和晓晓,还有江洋带着张幼薇,去了西郊的公墓。 江洋红着眼睛,在江娟的墓前说自己要结婚了,听得林淼的外婆又哭又笑。晓晓最后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才独自一个人对着江娟的照片,嘀嘀咕咕了很久。 下午四点,林淼他们娘儿仨从林淼的外婆家回来,老林已经先一步到了家,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和哀伤,只有中午喝高了的亢奋余波。 林淼在他身边坐下来,爷儿俩对视一眼,老林满嘴酒气地说道“刚才中远给你打了个电话,说你那个书法比赛评奖要开始了。” 林淼想了想,反问道“全国一等奖什么价?” 老林笑了笑,说“估计想杀猪。” “十万,爱要不要,今年最后一次参加比赛,以后要当就当评委。”林淼很霸气地站起来说道,“他什么时候再打电话过来,你就直接这么跟他说,我现在没时间跟他废话。” 老林点头道“好。” 林淼拉伸着四肢,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去,打算先洗个澡就继续干正事。 没走几步,电话就响了起来。 林淼转头看看老林。 老林问道“你接还是我接?” “算了,我自己来吧……”林淼转回身,走到电话机前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可那头说话的,却不是中远。 “淼淼吗?是我,艳红阿姨啊。”梁艳红的声音很是有点愉快,接着就说了句很让林淼意外的话,“省里刚才打了个电话,说研究了一下,还是打算让你去京城比赛。” 林淼一想,保准是哪个货不想得罪人,干脆恢复了他的名额,不由得呵呵一笑。 “好,我知道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六章 错亿 |||->->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的决赛时间是六月初,一共要比两天,而东瓯市的中考时间是在月日到月0日三天,行程上显然有些紧张,林淼放下电话后甚至在想,要不自己干脆就放组委会鸽子,弃权算了。说实话,这个比赛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大了,无非就是在短暂的一年初中时光里,再添上一笔荣誉,但如果没有,那也无所谓。 而且往更阴暗的地方去想,对方突然把这个皮球踢回来,或许是挖坑等他跳也说不定。 演讲比赛这么主观的东西,哪怕是央视主办,也难保有绝对的公平。万一哪个不要脸的狗评委给他个零分,再来个不要脸的狗记者,用倾向性极强的话术忽悠一下无知群众,老百姓才不管他现场发挥得怎么样,神童在赛场上被人戳破面具,这种新闻绝逼是劳苦大众喜闻乐见,每年来两次都不会有人觉得烦。那样一来,自己辛苦积累的名声,又不知道要臭上多少天。 林淼没有给梁艳红正面回答,梁红艳却当林淼是默认了,第二天周一,就让省里把林淼的名字加进了比赛名单,顶替掉了之前第三名甬城的那个孩子。 对这套操作全然不知情的林淼,难得安安心心地在学校里过了几天清闲日子,等到周四这天,甬城那边突然登出一片雄文,怒斥林淼用不正规手段抢了本该属于甬城的名额,顺带把林淼的资料从前往后、事无巨细地扒了一遍,字里行间充满了两个字骗子。 当天早上,这份报纸就到了东瓯市宣传部宫昌吉的桌子上。 老宫看到这玩意儿简直觉得特么肾疼,暗骂林淼这崽子咋就这么能惹事呢?不过他总归场面见多了,没直接下定论,而是先找了事情的负责单位,给老部下梁艳红打了个电话。 梁艳红接到电话一听,直接就炸了,在电话破口大骂省里某个娘们儿不是人,居然耍阴招暗害东瓯市的一级保护动物。宫昌吉黑着脸听梁艳红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二话不说就联系上了赛事组织方。面对宫昌吉的质问,电话那头的人不停道歉,态度好得就像恨不能沿着电话线跪着爬到东瓯市当面给宫昌吉磕头一样,一再保证,一定马上处理情况。 宫昌吉信了对方的邪,通话结束后,他耐心地一直从周四等到周六,但不仅没等来任何澄清,反倒是甬城那边不停发电逼问东瓯市,你们家的崽子抢我们崽子的名额,这件事到底办? 闹了三天,宫昌吉终于反应过来,甬城的人要么是在装傻,要么就是受人指使在把事情闹大,至于直接目标,不用说,自然是在林淼身上。 联系到东瓯市最近正在就林淼的金融案件管省里要司法解释,而省里又半天给不出解释,宫昌吉凭感觉判断,这两件事情之间,很有可能尊在因果关系。 思来想去,就去找了罗万洲。 周六早上,罗万洲恰好在市里头值班,听完宫昌吉的汇报,不住冷笑道“无非就是想要挟我们,要么放弃向省里要司法解释,要么他们就继续把事情闹大。可我们就算放弃了,对方就一定回停止舆论攻击吗?主动权永远不能掌握在坏人手里!” 宫昌吉不解道“那怎么弄?” “不急,明天再说,这事情也得让孩子知道一下。”罗万洲站起身来,走到挂在办公室桌墙上的东瓯市行政区划图面前,指了指瓯山县,说道,“明天瓯山县影视城奠基仪式,孩子也要去,咱们路上再说。” 宫昌吉听得直摇头道“奶奶个熊,这小孩比我都忙。” 罗万洲笑笑道“天降大任嘛,不然凭什么东瓯市十几万个八岁小孩,就他一个是神童?” “别让你们搞得长不高了就行!”宫昌吉说着,晃晃悠悠从罗万洲的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事情教到罗万洲手里,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日落日出,日历翻过一页。 第二天周日早上七点半,东瓯市行政中心大门外,早早地就停了两辆中巴。 一辆桑塔纳缓缓驶来,稳稳停在中巴车后面。 林淼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一瓶热牛奶,对黄清清交代道“面试的人来了,你先让我爸跟他吹牛逼,吹不过我爸的直接淘汰,能把我爸吹趴下的再让他明天过来跟我谈。” 黄清清点点头。 林淼还有点不放心,对王斌道“斌哥,你也过去看看,帮我把把关。” “好!”王斌一脸激动。 林总居然让他帮忙把把关,这是认可他的文化水平了啊! 林淼喝着牛奶,心里默默一叹。 说来说去,还是缺人才,面试的事情,居然需要一个中专夜校在读的人去把关…… 小可爱科技公司草创,到底做什么方向,他暂时还没想好。 中国目前的网络环境看似是一张白纸,弄啥都行,但仔细琢磨一下,好像也并非如此。有些概念现在提出来太超前,技术上难以实现,市场层面上也容易水土不服。眼下懂互联网营销的人实在又太少,想找个人吹吹牛逼启发思路都做不到,原本历史轨迹上,国内最早做互联网的大牛,貌似也要等年才起势,现在这群人也不知道在哪儿,自己登在东瓯市、沪城、京城上的广告,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看到。要是有大牛纳头来拜就好了…… 林淼喝着牛奶,被张开的秘书周博带上了第二辆中巴。 林淼上了车,车门一关,两个中巴便一前一后,直奔瓯山县而去。瓯山县县城距离瓯城区大概有0公里,按目前东瓯市的交通条件,路上大概要开三个半小时…… 林淼屁股稳稳地坐下来,扫了车里一圈,张开、罗万洲、宫昌吉,全都是熟人,不由说道“今天阵容好齐整啊,王包机呢?” 罗万洲指了指前头的车“陪康书记聊城市规划呢。” “岂可修!”林淼怒嘬几口奶道,“居然把我安排在了二队!一千万不是钱吗!” 罗万洲摸了摸林淼的头,笑道“干爹把你从一队要过来的,跟你说几件事。” 林淼立马一脸的马克思乖巧“哦,干爹请讲。” 罗万洲看看宫昌吉。 宫昌吉咳嗽一声,充当讲解员道“淼淼啊,甬城那边的事情,丁少仪跟你说过了吧?” “嗯。”林淼点点头,“一群傻逼,不用理他们。” 罗万洲又问道“那英语演讲比赛,你还打算参加吗?” 林淼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一开始是想弃赛了,不过现在真不行,必须得去比。我要是退赛,那就是给人攻击我的机会,说我心虚,不敢去比,就相当于承认他们泼在我身上的脏水都是真的,到时候我身上长两百张嘴都说不清。 而且不但得比,还得高调地比,要登报,要宣传,要包装,要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让人看到、让人知道,我除了长相英俊之外,水平也是过硬的,我去参加比赛,是合情合理的。省里装聋作哑不给我作澄清没关系,我们只要保证老百姓心明眼亮,事情就闹不起来。” 罗万洲和张开对视一眼。 林淼突然又很不当回事地换了个话题“干爹,你去年不是骗了一群搞电脑的人去湖滨路的吗?人呢?怎么现在都四月份了还没来啊?” “哦,这事儿啊……”罗万洲略显惋惜道,“京城那边开的条件比我们好,又把人留住了。” 林淼听了,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是选择改变命运,这群人,人均错过了一个亿,我为他们感到后悔……”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七章 《甲方乙方》杀青 瓯山县县城位于东瓯市边陲,直线距离上和隔壁市的市区比瓯城区都近。林淼一行人的车队一路颠簸来到瓯山县的影视城工地时,已经是中午点半出头。 林淼从车里下来时,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是松的,腿是软的,意识也几乎涣散,只是本能地跟着大一群人望山跑死马地哼哧哼哧走了十几分钟的路,最后总算来到作秀的地方。 在东瓯电视台摄像机的镜头下,林淼跟着康知府一起,拿着一把专门为他准备的小铁锹,在放眼望去漫山红土的偌大工地前铲了两把土,并强撑着面带假笑,让东瓯电视台给他来个面部特写。如是折腾到点出头,他才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吃个饭,重新做人。 午饭过后,下午点半,康知府又马不停蹄着急瓯山县的父母官们开了个没营养的座谈会,林淼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点半,散会后林淼眼珠子发直跟着回到车上,沿着早上来的路,又花三个多月小时颠簸回市区。 车子晚上七点多进瓯城区的时候,林淼满脑子都是疑问 为什么自己捐了一千万还要受这种罪?为什么王包机早上铲完土就不见了,市里也不管管他?还有自己这么累死累活,今天到底收获什么了?康知府的爱吗? 林淼在心里呸了一声,然后婉拒了市里晚上的聚餐,一个电话把王斌和黄清清召唤了过来。 从王朝酒店门口坐上自家的车,林淼坐进后排,一脑袋就靠在了黄清清的腿上,说道“不要问,不要说,让我先感受一下活着的滋味。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出门了,我这么弱小无助的孩子,身边怎么可以没有人照顾我?那些糙老爷们儿都不是人,真以为我是铁打的啊?我要是一不小心死在外面怎么办?我爸妈怎么办?你们怎么办?公司里那么多人怎么办?东瓯市八百万老百姓怎么办?我错了,我早上不该让他们带我走的,我应该带上你们的,这样中午吃完饭,我连那个傻逼座谈会都不用参加,跟王包机一样直接回家就好了,我现在好饿、好累、好困,但我又没力气吃饭,你们知道这种状态有多纠结吗?” “老板,我觉得你现在精神不错啊……”黄清清摸着林淼的头道。 “是吗?”林淼坐起来,转头看清清小姑娘一样,不漂亮,身材也不行,完全没有靠进她怀里去想法,淡淡说道,“那就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吧,股市涨还是跌啊?我爸在小可爱公司第一届吹牛逼大赛中获得了什么名次?” 清清回答道“股市今天平均小幅浮盈百分之零点八,林老师今天成绩不好,一个都没吹赢。” 林淼不由很震惊道“真的假的?现在的程序员都这么文武双全了?” 王斌插嘴道“我觉得根本不是来求职,就是来骗钱的。” 林淼朝黄清清伸手道“简历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黄清清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林淼。 车里的灯一亮,林淼随手翻了下今天前来面试的七个人的资料,学历最高的一个博士,剩下依次是两个大专,其余全都是初中和中专,工作经验全都是某某厂的工人,只有那个博士宣称自己是麻省理工的研究员,林淼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扫了两眼,默默地合上了资料。那狗日的把“麻省理工”写成了“省麻理工”,这届骗子的文化水平显然还差了点…… “全都推了,一个都不见。”林淼把简历还给黄清清,淡淡说道。 黄清清哦了一声,又道“今天京城那边来电话了,说电影拍完了,正在做后期,市里的人已经过去,准备联系审片了,问你要不要先过去看看样片。” “拍完了?这么神速?”林淼有点蒙。 按照后世的拍摄节奏,一部电影怎么的也得半年才能拍完吧?冯大导从去年到现在,中间过年还停工了十来天,这前前后后算下来,最多也就拍了两个多月吧? 三百万,两个多月就造完了? 这还是九六年啊,要换成二十年后,那成本得高到什么程度? “果然烧钱……”林淼心里有点小嘀咕,要不还是别插手影视行业了,投资风险忒大,而且回报周期又长,不可控因素又多,绝对利润其实也就那样,盘子估计还没网游大…… “不去。”林淼安静半天,摇了摇头,“没时间。” 黄清清哦了一声,又道“吴绣波的磁带也录好了,他的那个经纪人问你,要不要直接在京城做发行,她有熟人。” “屁个熟人,她的熟人又不是我的熟人。跟她说,让她把东西寄过来,或者自己送过来也行,我让我爸带她去见丁少仪。发行只能给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做,我都跟丁少仪谈好了,分账一半一半,到时候签合同你也跟过去看一下,别让他们把占便宜。说起来这还是咱们公司的第一笔回款业务,我要拿去市里吹牛逼的,账目上必须好看!吴绣波要是来了,你就帮我安排时间和他见个面,接下来得想办法给他好好装包一下,将来至少也要做到四大天王的影响力,不然我签他就白签了。对了,说起签约,老狄的第二部写得怎么样了啊?” 林淼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黄清清飞快拿着笔在纸上记着,听到林淼的问题,这才稍微停了一下,回答道“好像上个星期才开始写,休息了一阵,现在每天大概六千字吧。” “唉……”林淼摇了摇头,“这些人一个个的,一有钱就变懒,在家里全职写作,写得还没在学校里兼职的时候多。你跟他说,让他抓紧,时间不等人,还有第三部呢。接下来每个月交二十五万字,争取今年年底写完。十二月份之前要是能完工,我多给他一百万奖金。” 黄清清嗯了一声,又幽幽说道“不过狄老师说不定已经看不上一百万了……”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多少也算个激励嘛。他爱要不要,反正我最多也就这点钱了,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林淼说着,又倒在了黄清清腿上。 身体累得坐都坐不住,脑子却亢奋得安静不下来。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不见不散 林淼从瓯山县回来的这天晚上,《东瓯市新闻联播》对瓯山县影视城项目做了足足十二分钟的报道,康书记和林淼参加奠基仪式只说了半分钟,剩下的时间全都在讲瓯山县的未来规划。 包括要修两一南一北两条高速公路,要把铁路修到瓯山县,方便全国各地的剧组一站式到达,要和隔壁市搞联合开发,利用好隔壁的人力资源。瓯山县旁边的另一个穷县瓯西县要搞一个对口物流中心,全面供应瓯山县日常所需和影视专业用具,在不破坏覆盖两个县全境0面积的原始森林自然环境的情况下,以影视城和影视产业,带动东瓯市最贫困地区的经济活路,形成东瓯市一内一外、一山一海、一文一商的经济格局,既各自发展,又互相影响,最大程度地帮助东瓯市山区实现自我造血,以及为东瓯市经济发达地区扩大内需市场。 这则报道林淼当天晚上没能看到,因为到家之后,直接倒头就睡了,连晚饭都没吃。从八点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同时被饿醒和憋醒起来,林淼浑身软绵绵地先给王斌和黄清清打了电话,让两个人麻溜儿地过来送他去上学。 二十分钟后林淼从家里出来,一路狼吞虎咽吃着饭团喝着牛奶走到学校,到校后七点都不到,才难得有空翻开几个小时前刚印出来的《东瓯日报》,瞧见头版头条上密密麻麻写着昨天他们去瓯山县挖土的新闻,相当于把电视台新闻的文字版看了一遍,才搞明白康知府的思路。 感情他把影视城建在山区,主要目的是为了搞扶贫。 瓯山县地广人稀,全县人口不足二十万,施工建设的劳动力可以直接用隔壁市的,瓯西县作为同样贫困的地区,只需要修一条并不长的高速和瓯山县连通,就能起到货运中转和交通枢纽的作用,单一个影视城——如果将来真的发展良好的话,就能直接盘活东瓯市最贫困的两个地方,节省出来的财政放在市区,这笔钱不知道能做多少事情。 而东瓯市的东面沿海地区,本来就经济热度很高,且各方面用地紧张,多一个影视城,对城市的整体经济发展也没什么太大贡献,无非就是原本给工厂打工的农民工,有一部改为影视城相关产业服务了,反倒和制造业争夺劳动人口。 林淼拿着报纸看得入神。 两个贫困县加起来将近五十万的人口,想单靠这么一个项目来脱贫,不可谓不想法清奇,但如果影视城真的红了,以两个县的自然景观条件,说不定还能带动旅游业、酒店业和休闲服务业,只要就业能上来,脱贫也就水到渠成。但按这样的规划,对影视城的持续投资就绝对不能停止,往后势必要继续扩大规模,但市里估计是没钱搞这个的,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林淼的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 炒房炒成房东也就算了…… 我这是炒项目炒成慈善家了? “猜猜我是谁!”林淼身后伸出两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林淼道“八戒,别闹。” “讨厌!”陈渔拍了林淼一下,又整个人弯下腰靠上来,身上香喷喷的,隔着椅背贴在林淼身后,和林淼脸贴着脸,左手垂挂在林淼身前,右手放在报纸上,扫了两眼就大声喊道,“你好自恋啊,昨晚电视上都放了,你还要再看一次报纸!” 林淼转头看看陈渔。 陈渔ua地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 林淼安静了一会儿,说道“奶奶的,你能别这样吗?我是有女朋友的。” 陈渔不屑地大声道“睡都跟我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还说什么女朋友,晚啦!姐姐愿意等你十年,到时候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教室里立马一大群人起哄“咦~” “陈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咱们淼哥哪回出去比赛,不是跟小姐姐一起睡的?”叶一帆手里拿着份报纸,走到林淼跟前,递了过去,“淼哥,昨天的《曲江晚报》内容很精彩哦。” “写我的?”林淼接过来看了眼,只见上面一个很鲜明的标题—— 《寻仙》与《猎魔笔记》同日发售,莫非神童是哪吒转世,有三头六臂? “这种标题也能上了?太不严肃了!”林淼嘴上强烈谴责,再一瞧署名,不是佳音,很好,说明自己现在不是被一只狗追着咬,而是遭到了狗群的围攻。 林淼飞快把报道读了一遍,大意是林淼身为一个初三在读的学生,学业压力本来就大,却接二连三地出书、炒股甚至开公司,做着大量未成年人不该做的事情。 最近听说还抢了甬城某少年参加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的资格,正常来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八岁小孩的精力,更是没办法和成年人比。哪怕林淼真的是神童,也没有理由同时完成这么多的事情。退一万步讲,哪怕有这个智力、精力、体力,但时间上也绝对不够用。 林淼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队,这个真相值得探明。东瓯市即便想打造一个文化符号,也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地侮辱老百姓的智商。拿“神童”当幌子,是对公众的公然欺骗。即便林淼真的是个智力超常的孩子,也不该以这种方式揠苗助长。 希望东瓯市有关方面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城市的发展有益,是否对孩子的成长有益。对林淼即将参加的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我报将给予持续关注。 林淼看完报纸,轻轻摇了摇头。 叶一帆问道“淼哥怎么看?” “懒得看。”林淼淡淡道“无非就是眼红我挣钱挣得太多,想搞我嘛!我一个月挣多少,这些人一个月挣多少?想让我花时间搭理他们,他们配吗?” 叶一帆不由敬佩道“淼哥霸气!” 陈渔也跟着喊“哇,林淼,我崇拜你!” 林淼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大概是全市第一百多万个喊出这句话的人。” 陈渔咬牙切齿在林淼头上揉了揉。 林淼的目光,却停在还没收起来的《东瓯日报》头版的角落上。 瓯山县影视城报道旁,有一则东瓯市教育局发布的澄清说明。 话不多,就两句。第一,林淼的英语演讲比赛参赛资格,是由省里直接授予的,如有疑问请去省里打听。第二,欢迎全国人民对比赛进行全程监督,林淼将正常参赛,不见不散。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四十九章 舆论攻击下的淡定生活 《毛选》有云凡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想弄死你,就必会制造舆论环境,好让你死得更利索、更合理、更彻底。熟读马列著作的淼哥,对此深以为然。 没完没了的舆论攻击,让林淼深深地感觉到了木秀于林的压力,以及来自社会某个阴暗角落的恶意。之前仅仅是成绩好,无非也就是惹人闲话,不至于要死要活的,但现在突然间《寻仙》爆红,《猎魔笔记》也跟着爆红,帅波的磁带还没出来,但全世界都知道帅波已经被他的公司签,小屁孩每天在家里跷个二郎腿就能月入千万都不止,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人们对林淼的态度,一下子就从讨厌转变成了阶级仇恨。 更可恶的是,小破孩居然还手握两家大公司,随便给影视城投个资就是两千万,随便一张嘴就要拯救一家银行,随便违法乱纪一下就能搞出十个亿来扔进股市搞风搞雨。这种事别说是在九六年,就是在二十年后,试问哪个又有丝不是一边骂一边想取而代之?又有哪个拼死拼活费尽一生力气却只能在京沪两地买套房的中产,不希望看到林淼受到法律的制裁? 而那些报纸上对林淼进行抨击的新闻,可谓是正中靶心地挠准了不少人的痒处,不但让《东瓯日报》的澄清被人故意忽视,而且东瓯市对林淼的宣传,也突然变成了类似于笑话的东西。 整个社会一时间莫名地充斥着一股要弄死林淼而后快的情绪,尤其在不少媒体接二连三地发表对林淼侵占社会资源的质疑的思想引导下,这种情绪随着股市大盘的节节攀升,也越发地强烈起来——量级上,大概是去年《曲江南都报》引发的社会舆论烈度的几十倍。 这样一来,东瓯市向省里提请的司法解释,也就理所当然地被暂时终止论证。 终止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维稳,尽量不刺激民众神经,严防社会矛盾激化。搞得林淼好像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的同时,也给已经补漏补得差不多的贷款事件,又划开了一道口子。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司法解释一日不出来,林淼就一日无法彻底摆脱事件责任。而在目前显然还有人不想放弃攻击林淼以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情况下,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可能出事。 在这种气氛下,四月底这几天,林淼唯一还能做的,也就只剩好好学习了…… “所以帅成这个样子,试问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舆论的狂轰滥炸下又挺过一周的林淼同学,放学后站在一楼出门处的落地大镜子前,向社会和时代发出了叩问。 许风帆从后面经过,胆子很肥硕地隔着三米远做了个要蹬腿踢死林淼的动作。 林淼不以为意,转头问身旁的黄清清道“央视要找我录节目?” “嗯。”黄清清在林淼的教育下,对央视的招牌已经看淡,很平静地回答道,“早上的电话,说是《寻仙》和《猎魔笔记》比较火,想给你弄个书友见面会。” 林淼又问“央视《对话》?” 黄清清道“好像是。” 林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摇头道“先拖着,就说我没空。东瓯市第一美女过几天就要嫁人了,我不能不出席。” 黄清清问道“那等江总婚礼完了后呢?” 林淼道“婚礼完了不是还有几个比赛,还有中考吗?我还是个孩子啊!孩子要以学业为重啊!政治正确懂不懂?学习两个字,能帮未成年人挡住一切牛鬼蛇神!许风帆就是跟他爸说要学习,他爸才给他买了电脑!帆哥,你自己说是不是!” 三米外的许风帆把脚一收,凛然道“何止是电脑!还有小霸王学习机也是这么买来的!” “佩服。”林淼向许风帆抱个拳,转头又教育黄清清,“今天再教你一个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政治正确,既是一面保护自己的盾,也是可以拿来攻击别人的矛。你骨子里正确不正确,你自己清楚就行,但嘴上一定要永远正确,只有这样,办事才永远留有余地。要不然帆哥早就被他爸打死了,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许风帆打断道“淼哥,我补充一下,虽然你说的话到部分都没错,但其实我还是稍微有点热爱科学知识的。还有我好好学习也不光是因为热爱,还因为内心深处满怀着要为建设四个现代化贡献自己一份力量的崇高理想,简单来说,就是我爱国。” 林淼和许风帆对视两秒,正色道“这么巧?我也是!” 王斌微微挺起了腰“我也是。” 边上几个路过的几个货纷纷跟着凑热闹。 “俺也一样。” “,too。” “人生规则千万条,爱国摆在第一条。” 林淼朝他们拱拱手,喊道“师弟们学得不错,师兄我去年没白教!” 黄清清忍不住道“老板,我感觉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了吧,喊出来好羞耻啊……” 林淼教育道“你这个思想觉悟,还得提高啊。不爱国怎么扛大旗?没大旗怎么跟人斗?斗不过你还怎么活?你当爱国是口号啊?爱国是人活在这个社会上的重要武器!知否?” 黄清清已经在林淼的十亿股本前彻底跪下了,毫不知耻地当着林淼一群同学的面摇摇头。 本科文凭仿佛在这一刻喂了狗。 林淼叹道“算了,以后有空再跟你慢慢聊。先说正事吧,你刚才让我干什么来的?” “哦,吴绣波的经纪人早上过来了,跟林老师去出版社把合约谈好了,还需要你签个字。”黄清清把文件和笔拿出来,递到林淼跟前。 林淼拿着文件扫了眼,看数字没问题,就拿起笔刷刷签名,然后盖章。 “还有呢?”林淼签完一式三份,继续问道。 黄清清把手里签好老板名字的合同交给王斌拿着,又从包里翻出另外几份“这份是望江大厦十四楼的购房协议,我让中介去买的,中介说楼层名字太难听,砍价砍到八十万,中介费是一万块钱,公司卡里的钱还剩不到二十万;还有这份是天源文化项目部经理的入职人事任命,林老师昨天招的人,名字叫马良仁,林老师给他开的工资是每个月两千五,加五百块的住房和交通补贴,是外地下海的干部,到东瓯市找发展机会,听说以前是副处级的。” “副处级啊,这么牛逼?”林淼嘴里说着,埋头刷刷签字。 黄清清又继续道“你家楼下,四楼两户人家0不肯卖,0说要一百万才能卖。” 林淼把笔放下来,淡淡一句“跟他最后谈一次,五十万,爱要不要,他要不卖,你去问问三楼、二楼和一楼的,要是都不肯卖,去隔壁楼打听一下。你们两个,每天那么早的跑来跑去也辛苦,住得近一点,我叫你们也方便。你看我是不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老板对员工的社会主义关怀?房子找下来,房租全免,水免费你们自己看着办,行吧?” “嗯嗯嗯!行!太行了!林总我爱你!”黄清清高兴得蹦蹦跳跳,早就想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林淼一摆手“免了,我已经有莉莉了。” 装逼的样子落在边上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眼里,小姑娘们两眼都在冒光。 ——遇上林淼,她们也算是人生毁了一半。小小年纪见识过这样的派头,加上本身条件都还不错,以后上了大学,基本很难有什么男孩子可以入她们的眼,更不说高中。 不过好处也不是没有,真能摒除杂念,好好读书,多少也算是个收获。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五十章 男人哭吧不是罪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林淼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继去年十二月份之后,时隔整整四个月,他终于又拿到了一个全国级别的奖项。托他那十万块赞助的福,本年度全国初中生书法比赛硬笔组一等奖,花落东瓯市。但这回因为社会舆论对林淼太不利,《东瓯日报》只敢用很小的一个豆腐块版面报道了这件事情,东瓯电视台更是提都没提。 林淼从中远那边得知,这个奖全国书法家协会也给得很艰难,一度曾想给个二等奖算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问题今年的情况特别扯蛋——出于过人对书法的狭隘理解,硬笔组几乎就没有几个报名的,最后有资格入围全国决赛的作品,总共就只有件,其中一半的水平明显不如林淼,只能归在三等奖,剩下件里头,林淼又是唯一一个花了钱了。 而且还不是小钱。 十万呐!说句不好听的,就冲这笔钱,林淼就是交白卷也该拿一等奖,更不用说林淼还是东瓯市书法家协会的成员,讲道理在地方比赛上当评委都够格。 所以京城那群人反复再三考虑,最后还是咬了牙,给林淼评了个一等奖。同时获奖的,还有另外三个师父很牛逼的孩子。所以这次的决赛结果就是个一等奖,个二等奖,个三等奖。一等奖数量比二等奖还多,看着简直就跟评委的脑子被驴踢了十八脚一样。 奖状和奖牌从京城邮寄到东瓯市,最快也需要个把星期,林淼让黄清清跟江晓红打了个招呼,让晓红姐姐准备好画框,队部办公室的墙上又要多添一个新成员。江晓红一口答应,又反问黄清清,明天江洋和张幼薇结婚,她能不能带个家属一起过去。 黄清清很奇怪地问“谁啊?” 江晓红很羞涩地说了名字。 接着十分钟后,林淼就得知了老狄被江晓红拿下的消息。林淼以己度人地想,老狄这货停更半个月,看样子显然不是灵感和状态透支,而是体力透支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陈年老处男,遇上一个二十六七岁年华正好、长相标志、体型匀称的姑娘,每天的运动量,极有可能会同等于其生理极限…… 也不知道老狄的生活越变越好后,还能不能写出好东西来。要知道苦逼的人一旦没了苦闷的生理和心理状态,思想上很容易会跑偏啊! 林淼暗暗担心着《寻仙》第二部的质量,四月份的最后一天,就悄然翻了过去。 月日下午第二节课后,林淼早早跟学校请了假,匆匆赶往百里坊小学接晓晓。老林和江萍则一早就去了林淼的外婆家里,陪着最近频频需要吃救心丸的老人家,以防乐极生悲。 下午四点不到,林淼和晓晓到了华侨大酒,先去化妆间被化妆师一通收拾,打扮成两个负责给新娘牵婚纱后摆的花童。 等到下午五点半,酒店外突然一阵炸响,响的炮仗,霹雳啪啪差不多放了四五分钟,林淼和晓晓站在窗户旁捂着耳朵听完,只能看到楼下浓浓一片浓烟。等到浓烟散开,才瞧见楼下一水的停了三四十辆整齐一致戴红花的桑塔纳。 新娘子则早就在人们的一片惊艳之中,款款走进了酒店。 这天晚上的婚礼,场面比林淼去年的生日宴还要大。 男女双方加起来,足足有三十四桌客人。 江洋做人面子大,不但眼下东瓯市工商界的人来了一堆,从西城街道到瓯城区再到东瓯市,各级领导也有不少过来捧场,最大牌的莫过于罗万洲和张开;此外自家亲戚虽然不多,但小学和初中一百来个同学基本全到,公司里还有一群小弟来蹭饭凑人数。 张幼薇家那边则是出动了大半只瓯大的教师队伍,外国语初中的同事也全都来得整整齐齐,加上曾经追求过张幼薇的几十号“男性朋友”,以及她爸妈两边的亲戚,华侨大酒店最大的一个大厅,愣是差点摆不下。 婚礼司仪请了赵晶,光摄像机就租了三台。 不过最大牌的配角,还远不是她…… 当两个被打扮得粉雕玉琢的林淼和晓晓拉着张幼薇长长的婚纱裙摆,在《婚礼进行曲》中缓缓走过红毯,热泪盈眶地把女儿交到江洋手里时,现场音乐陡然一变。 帅波突然现身,唱起了林淼的原创歌曲。 “他将是你的新郎,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一生的伴……” 台底下瞬间一片闹腾。 “啊~~~!春晚!春晚上唱歌那个!!” “红旗飘飘!” “对!对!对!红旗飘飘!” 帅波在台上听得尴尬得要死,这就是歌不红、人不红但是长相却红了的直接表现。 但一个爷们儿,长相红了能干嘛? 帅波一边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全场所有男人一样,瞥到了张幼薇身上。 这一刻的张幼薇,颜值评分,大概真能上0分了。 即便在梦里头,世上最漂亮的女人,估计也就这个程度。更关键轻装上阵的张幼薇身材还极其的好,哪怕婚纱的款式已经相当保守,但还是完全掩盖不住她的曲线。 坐在台下的张幼薇的几十号前追求者,大半心情复杂得想就地自杀。 放眼望去,他们当中随便拎出来一个,哪个不是二十年分分钟可以c位出道的存在,论学识、论背景、论分身、论家世,更是碾压十个江洋都不在话下。 可现在,这些人却只能面面相觑,看江洋在台上跟张幼薇又亲又抱又发誓又摸她肚子,何止是特么的心碎,简直是灵魂都要破裂了。 完成任务的林淼走下台后,屁颠颠跑到这群人身边,同情安慰道“你们想哭就哭出来吧,你们看我舅舅哭得那么丑我舅妈都不介意,还抱着他一起哭。说来说去,都是命嘛。其实我也觉得我舅妈是被我舅舅下药了,但是没证据啊,要有证据我早就代表你们去报警了!所以这就叫生不逢时啊,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生个二十年,要不然哪儿还有我舅舅的事情? 不过你们比我更倒霉,明明是有机会的,结果自己没珍惜。谈恋爱这种事,怎么能退缩呢?现在后悔了吧?我舅妈怀孕两个月了,再过八个月你们再来一趟吧,再吃个喜酒,也不知道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最好是小弟弟,男孩子长相一般遗传妈妈的,要是生个女儿像我舅舅,那就悲剧了,毁我舅妈一世英名啊。诶,你哭了?对,对,哭出来,让眼泪痛快地流出来,不要憋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尝尝感情崩溃眼泪的滋味……”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中考倒计时 江洋和张幼薇的婚礼,是圆满的、胜利的婚礼,在宣告两个人的合法结合,眼红死一堆馋张幼薇身子的有志青年的同时,也向外界释放了一个鲜明的信号—— 靠林淼和老林起家的江洋尚且屹立不倒,背后依然站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的东瓯市地方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想单凭嘴炮就弄死江洋身后的小老板,那显然是痴人说梦。 这场注定要被东瓯市某个圈子的人津津乐道和议论多年的婚礼过后,东瓯市范围内,谩骂林淼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在股市大盘只升不降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下,林爸爸的外号逐渐向外传播,走出东瓯市,走向曲江省,影响力甚至差点打入沪城。但沪城的股民做人格调比较高,要喊最多也就是在家里喊,证券大厅里,是听不到那种声音的。 而随着这些声音一同北上的,还有东瓯市方面对林淼即将前往京城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事件澄清,这让杭城里头的某些报社,突然又失去了开火的靶子。 原本沸沸扬扬的舆论,在热闹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在林淼装死不搭理的态度下,第三度因为经费不足、社会焦点转移以及老百姓不配合等原因,平息了下去。 硝烟散去后的一片岁月静好中,生活也逐渐朝着否极泰来的方向前行。江洋和张幼薇完婚后的第二周,晓晓拍摄的两支广告接连登上电视,一夜之间彻底红遍全国。 随后没过几天,帅波的磁带专辑《追梦赤子心》上市,主打歌《追梦赤子心》虽然很意外地扑了街——不少听众表示此歌太吵、无病呻吟、自作多情、思想幼稚、谁特么有空嘲笑你,但跟某玉莹小姐合唱的《小幸运》却火遍了大江南北。 老林身为帅波的签约公司经纪人,从月日起就跟着帅波满中国跑,走穴的收入按五五开,天源文化拿一半,帅波自己拿一半,他那一半里,还得匀出一部分给刘凰淑,但饶是如此,平均每场0万、平均一天场的演出节奏,还是让帅波瞬间就享受到了日入十万的快感。但老林对此很淡定,一路上都在跟帅波说,我儿子、你林总,这个月又挣了一千多万。 虽然《猎魔笔记》第二册难产了,但《寻仙》第四册却卖出了新高峰,单本卖出0万册,月份上市的《寻仙》第五册,销售势头也丝毫不减。这些话落在帅波耳朵里,字字句句都透着这么层意思不是淼爷剥削你的劳动力,淼爷压根儿就看不上你这点小钱。对此已经向林淼跪下的帅波,表示完全理解,让一直暗地里撺掇帅波单干的刘凰淑很是愤怒。 丁少仪靠帅波的磁带,又发了一笔,《追梦赤子心》专辑每天全国能卖出三十多万盘,而且势头不减。但老丁并没有被这场胜利冲昏头脑,激动的同时还听取了林淼的意见,打算在五月底发行《寻仙》第一册到第五册的合集精装版…… 各条战线的势头不可阻挡,林淼在这中间做的,却只是打了几通电话,签了几个字而已。 随着六月份的临近,林淼的注意力九成九都放在了考试上,整日专注学习,不可自拔。 过了五月中旬,中考的气氛陡然加热。五月份的第三个星期,林淼单枪匹马去了实验中学,跟实验中学的人一起参加了中考的第一项正式考试——理化实验操作。 理化实验操作考试,是今年新加入中考的项目。 之所以中考中突然加入这么个玩意儿,是因为往年东瓯市中考满分0分和东瓯中学常年00分招录学生的恐怖指标,这两年引起了社会上个别“有识之士”的议论。 有识之士们强烈谴责了东瓯市搞填鸭教育,不顾学生素质的全面发展,只知道让孩子做题,这样的学生培养出来,将来有什么前途? 还有一部分人则质疑东瓯市的中考难度太低,0分的卷子,全市每年万人参加考试,其中居然有000多个孩子能拿到00分以上,这么没难度的考试,往死里填鸭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把省下来的时间用来发展体育和艺术教育。总而言之,所有对东瓯市中考的指责,初衷都是为了孩子好,都是为了国家好,利国利民。 于是原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离任退休的宫昌吉,一怒之下就搞了个改革。 而改革的内容,就是加了这么个白送分的实验操作—— 不是有人说我们不搞素质教育吗?行!现在就考孩子的动手能力,还跟课本结合起来考,够不够有素质?你们不是说我们的录取分太高,考试没难度吗?行!那就把录取分调低,满分0分,东瓯中学继续00分招生,这样满意了?还有大前年体育考试加的0分,这下德智体全面发展了吧?满意了吗?什么,还想加艺术分?我加你妈个蛋!多少孩子家里吃饭都困难,中考还考二胡?你特么脑子糊了吧? 宫昌吉对素质教育四个字嗤之以鼻,但最终还是在上有政策文件、下有城市特权阶级呼声的情况下,对大势做了妥协。代价则是多浪费参加中考的孩子半天的宝贵时间,以及可能存在的各学校试验器材的损耗。只是宫昌吉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退休前升职了…… 如果考试形式被喷,恐怕还得他来背锅。 有的人生不逢时,他却是升不逢时,这个市宣传部部长简直没法干了啊!每天不是给人擦屁股就是替人背黑锅,工作做好了过两年也要退休,做不好就是被退休,好想辞职有没有? 听说林淼的公司现在在招人,要不干脆去小屁孩当顾问得了? 宫昌吉在实验操作考试当天心情颇为烦躁。 直到下午五点多,梁艳红给他打了电话,说是实验考试进行得很顺利,宫昌吉才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除林淼因为提前参加考试,不得不去实验中学考试外,全市上下接近九万名考生,超过的人,都在各自学校里参加中考实验考试,并轻松拿到了满分。 只有少数倒霉蛋因为笨手笨脚打碎了玻璃做的量杯,被酌情扣去-分…… 东瓯市全面开展素质教育的新纪元,由此开始。 林淼卧室里的中考倒计时时间,显然距离正式中考,还有最后0天。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五十二章 又一个国际大奖 把一个圆柱形的铁疙瘩放进装水的量杯里测出体积,再把铁疙瘩放在天平上,装模作样地用镊子夹几个砝码上去测出质量,最后两者相除得出铁疙瘩的密度。这就是实验考试的全过程。 林淼下午跟着姜胜善和吴宁祥,带着王斌和黄清清,四点半来到实验中学排队等考试,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等到实验中学的人全都考完了,才轮到他最后一个下场,然后在不少闻讯赶来围观的实验中学的学生和老师的注视下,顺利完成了操作。 从考场里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林淼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把昨天刚从京城寄过来的“第十六届全国中学生书法大赛初中硬笔组一等奖”的奖状和奖牌送了过去。 江晓红还没下班,许久不见林淼居然也不亲他一下,恋爱之后作风收敛不少,连男性小朋友都开始授受不亲。林淼把东西交给江晓红,江晓红各种日常技能点满,麻利把林淼的奖状装裱妥当,然后踩着会议室的椅子,拿着榔头哐哐作响把这个新奖状钉在了墙上。 吴宁祥和丁少仪早就对这边的队部办公室有所耳闻,今天头回跟着林淼过来,也跟所有其他第一次见到这房间的人一样,看得万分惊叹——其实拿这么多数量的奖状一点都不稀奇,但林淼厉害的地方在于,所有的奖状不是第一名就是一等奖、金牌,而且其中国家级大奖也有好几个,还全都是在这两年之内完成的,获奖效率和频率全都高得吓人。 吴宁祥的漂亮小蜜看着四周啧啧称奇,拿着相机猛拍。 林淼时隔两个月再来,发现原本一部分留在百里坊小学的奖状,也全都被归拢过来了。他那些分隔两地的奖状,终于团聚到了一起。对此林淼不由很奇怪道“金校长同意吗?” 江晓红笑道“金校长要去新的地方工作了,市里要办少艺校,正科级事业单位哦。” 林淼嘀咕道“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这么忙,哪有空跟我们闲聊啊。”江晓红钉完奖状,放下榔头,摸摸林淼的头道,“你头发长得好快啊,吃进肚子里的饭都用来长头发了。” 林淼随江晓红乱摸,“我这是用脑过度,头皮下血流速度快给头皮提供了营养。” 江晓红不由惊奇道“用脑过度会刺激头发生长的吗?老狄最近用脑很过度啊!” 林淼直接冷血无情地改口道“不是,我瞎扯的,其实脱发的可能性更大。” 江晓红咬牙切齿,猛揉了林淼几下。 办完小事情,林淼又独自上楼跟丁少仪闲聊了几句,催促丁少仪赶紧把稿费打过来。丁少仪面对前来催款的小豆丁很是无语道“才晚了你两天你就跑过来要钱,也太着急了吧?第四册卖得太好,款子回来也得多花几天时间,最晚后天就到账了,阿姨又赖不了你的账。” 林淼淡淡解释道“我着急用钱,想买个东西。” “买什么东西要那么多钱?你还想继续往股市里投钱?”丁少仪很是费解。 “不是,股市里的资金量够大的了,不缺这一两千万的。”林淼慢悠悠道,“前几个月,我让我舅妈帮我翻译了《寻仙》第一册,翻译成英文,送去了加拿大一个出版社。 那个出版社的老板是我学校里外教老师的叔叔,八十多岁了,没有孩子,没有老婆,遗产估计要留给我那个老师来继承。但是我跟他打过一次电话,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也不是很愿意把出版社交给我老师,老头说想在临死之前来一次全球旅行,要死在最世界最奢侈的游轮房间里,死的时候身边要有一大群穿比基尼和不穿比基尼的年轻姑娘……” 丁少仪心里有点小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林淼马上扯回来道“所以老头说,想把出版社卖了。一开始开价一百万加元,我让他不如去死。结果那个老头拿着《寻仙》的英文版去了纽约,你猜怎么着?” 林淼一拍手,双手一摊,“得奖了。” 丁少仪顿时眼睛锃亮“什么奖?” 林淼回答道“纽约市国立图书馆年图书展览会,最佳东方魔幻图书奖。现在老头说只要我肯花一百五十万加元把他的出版社买下来,他就帮我跟纽约那边牵线,我可以分分钟把《寻仙》的第二册和第三册英文版卖过去。我舅妈在家里养胎闲着没事儿,翻译的速度老快了。而且英文版在国外卖的话,也不用考虑《东瓯日报》的连载速度,卖得说不定能比国内都好,但现在就有一个问题,缺人手。” 丁少仪看着林淼半天,不由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借人?” 林淼摇摇头,认真道“我想入股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温哥华的那家出版社,就当是我们的加拿大分社。我的老师是加拿大人,可以帮忙负责那边的业务,我们再派个懂英文的财务过去管账,不放心的话款项每月一结,外汇赚多少,都归出版社,我的分红可以用人民币结算。” 丁少仪听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她倒是想过要在退休之前把出版社做大,可也不是这么个啊!怎么突然就一脚迈出国门,还要为国创汇了?这么大的蛋糕突然从天上砸下来,让丁少仪实在感觉不现实。 但是紧跟着,林淼接下来的话,就让她一下恢复了冷静。 “我要的不多,只要出版社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就行,保持公有制成分不变。你要是觉得亏,我再现金入股两千万,拿去给社里的叔叔阿姨们当个见面礼,今年年底给大家当奖金分一下。六百个在编职工,平均算下来每个人能分三万多块了。” 林淼看着丁少仪,很有诚意地拿出了自己的筹码,“还有如果我入了股,以后天源文化的作品,就是出版社的作品,天源文化负责制作,出版社负责审批、发行和营销,有我一口肉吃,就有出版社六百个职工一口肉吃,你看怎么样?” 丁少仪半天吭不出声,揉揉额头,一下子有点难以接受道“这事情我得找市里谈一谈,我自己也得好好想一想……” “好,不着急。”林淼从椅子上下来,又告诉丁少仪道,“《寻仙》在美国拿奖的事情大使馆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寻仙》的销量有可能还要涨一下。前五册精选合集尽快出吧,一星期内上市,刚好能赶上这波宣传热度,爱国情怀的市场价值很高的。” 丁少仪嗯了一声,心里又叹了口气。 面对林淼,出版社的主动权已经消失殆尽了。 不让他入股还能怎么办? 出版社今年一整年,说白了,就是靠林淼活着呢……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五十三章 你已经失去本宝宝了 晚上回到家时,明月小区里一群小孩正在跳皮筋。 五月份过半,东瓯市的夏天,其实已经来了,白天显得格外长,傍晚时分到处都是人。王斌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在林淼家楼前停好,然后林淼从车上下来,边上的笑声立马弱下去很多。 从去年秋天一直闹到现在,足足三个季度过去,林淼的名声已经被妖魔化得很厉害。 不管是贷款配资炒股,还是被质疑各种比赛资格及成绩造假,以及最近刚有苗头的有人拿《寻仙》和《猎魔笔记》的创作说事,指责林淼公然搞代笔,是在侮辱读者的智商,号召全国读者不要购买这两本,坚决不能让造假成性的林淼从中获益,否则就是鼓励造假,损害其他优秀作家的利益,是在纵容犯罪,是在拿一个错误典型误导全国青少年。 总而言之,帽子扣得很大。 但同样的,巴掌和真香声音也很嘹亮。 高喊林淼贷款配资炒股不是人的,自己也在炒股,甚至心底里巴不得多几个像林淼这样的人入场,好把股价拉高,而且事实上股价也确实在涨个不停。 指责林淼比赛资格有问题的,至今没等来任何一个官方回应,无数举报信发到央视和教委,全部石沉大海,反倒是林淼即将以八岁的年纪参加中考的消息,在临近六月份的节点上,慢慢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话说中考这种事,总不可能作弊吧?再退一步说,在现在如此大的舆论压力下,林淼还敢扛着风险参加考试,那岂不更说明他是货真价实的? 数不清的人恨不能借林淼的中考资格碰一个天大的瓷,但林淼参加东瓯市学科竞赛的成绩摆在那儿,中科局领导和京大数学系教授的证词也摆在那儿,但凡心里有点儿逼数的,谁又敢拍着胸脯说林淼的成绩就是假的?所以除了叫唤,个别人真的不敢再更进一步去试探。 至于号召不要买《寻仙》的,这几个月来,脸颊几乎没有半秒钟是不肿的…… 《寻仙》第四册卖到0万册,只是明面上的数据,看整个国内的图书市场,算上盗版,《寻仙》的单册出货量至少在每月000万册以上。至于这些盗版里头,有多少是丁少仪自己策划的,林淼就索性装聋作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在一群小孩充满敬意和惶恐的眼神中,林淼带着保镖和秘书上了楼。 走到四楼,黄清清拿出钥匙,跟林淼挥挥手,直接进了0。这家人已经搬走了,林淼花了五十万,将近三倍的价钱把这套屋子买下来,就是图个心安。以后哪怕黄清清不给他当秘书了,换个新秘书,照样能过来住。而且将来房子必然涨价,明月小区0平方的屋子,差不多能卖到00万,即便算上通胀,现在花五十万买下,其实也不算亏。 而0就有点难搞,那个炒股的中年男人已经神经错乱到狮子大开口,居然管林淼要两百万才肯卖,有天晚上还在楼下按门铃把林淼喊下来,说是0万也可以考虑。林淼想都不想,直接让那傻逼滚蛋。不过这样一来,王斌就没法搬过来住了,每天还得大清早起床出来上班。 但好在王斌本来作息习惯就非常良好,晚上去读个夜校,一般回到家0点不到就睡。 “林总。”王斌把书包递给林淼,“我走了啊。” 林淼接过书包,随口说了句路上小心,便关门进屋。 王斌笑了笑,转头看一眼0紧闭的房门,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下了楼梯。 边上0的房门这时悄悄打开,中年男人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看看0,又看看林淼家的门,然后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0那个废物,0万就把房子卖了!这点诱惑都挡不住,垃圾!还有林淼全家,都挣那么多钱了,还跟他计较几百万,也是垃圾!为富不仁!呸! 走进家门的林淼,忽然有点想打喷嚏,但看到江萍坐在沙发上,就忍住了。不然这个喷嚏一出来,他明天估计还得穿回三件衣服,江萍才不管什么气温度,反正只要她觉得林淼冷,那林淼就一定是冷,在穿衣服这件事情上,绝没有商量的余地,神童光环也没用! 林淼走到江萍身旁,放下书包往沙发上一坐。躺在沙发上的江萍懒得不行,伸腿踢了踢林淼,问他道“你星期六去京城,要不要给你收拾几件衣服啊?京城那边的房子里只有冬天的衣服,短袖衫一件都没有。你衣柜里好多衣服反正都不穿了,干脆拿过去换好了。” “随便你吧。”林淼懒得在这种小事情上跟江萍多废话。 这周六他要去京城参加全国初中生作文竞赛,靠着去年的全国特等奖光环,这回是直接被举办方拉进了决赛,中间省掉一大堆时间。 在林淼想来,这应该就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作文比赛了。毕竟每次比赛都相当于是在赌名声,作文比赛的评判标准又太主观,风险和付出远大于收益,实在没必要再图这点履历。 等明年上了高中,他大可以借口学习太忙推掉所有比赛邀请,坚决不给傻逼留下任何攻击他的机会。不过也不是什么比赛都不去,不出幺蛾子的话,学科竞赛还是可以试一下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前世考进过的存在,接下来读高中,基本等同于时隔二十年再重新高复,知识虽然忘得差不多了,但“感觉”多少还在。加上这回高中铁定要上最好的,师资力量比前世还强,所以乐观预测,效率上肯定比前世那会儿只高不低。 林淼挨了江萍两脚,默默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见家里这么安静,不由奇怪问道“晓晓呢?” 江萍懒洋洋回答道“在楼上写作业。” 这么神奇? 林淼略微有点震惊,正要上楼去看看,老林书房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江萍躺着一动不动,心里很清楚电话绝对不是打给她的。 果不其然,书房里马上就传出了老林的声音“找林淼?你是谁?哦……阿淼!中央台电话!” 林淼看了眼无忧无虑的老妈,慢吞吞朝老林的书房走了过去。走进房间,只见老林手里拿着一本《六扇门大战草灯和尚》,很无语地接过电话,淡淡喂了一声。 然后就听电话那头的人,用很是亲切的口吻说道“你好,林淼同学。我是《对话》栏目的制片,我们去年见过的。我们知道你这星期六要来京城参加全国作文比赛,所以特别希望你在比赛结束后,能过来参加我们一期节目。今天下午呢,就是刚刚一个小时前,很冒昧地已经跟你们市里约好了,也经过你们市里的同意了。现在想再最后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林淼想了想,回答道“阿姨,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书,说话比较直接,你见谅一下啊。我是觉得现在舆论这么热闹,我们市里的人又不是笨蛋,无缘无故的有什么理由答应你们让我去录什么节目?万一是鸿门宴怎么办?到时候你们又是一群人单挑我一个,我怎么说都要被人挑刺,不说话又要被人说我心虚了,被人说揭穿我草包的真面目了。我真的很难做啊。 我说你该不会是先跟市里说我同意了,然后转回来又跟我说市里已经同意了吧? 这种招式很无耻啊。 非要录的话,能不能让我们东瓯市电视台也跟着一起去?其实录节目没关系,我怕就怕你们剪辑的时候把白的剪成黑的,把没的剪成有的,我得保留证据才行。不然你们水平这么高,立场又不确定,我把自己交给你们,那就是把自己扔进老虎园子里,跟自杀什么区别啊?阿姨,你怎么不吭声,是被我说中了吗?是心虚了吗?是被我揭穿真面目了吗?” 那头沉默半天,显得很尴尬地承认了“林淼同学,你真是厉害,我们确实是想先斩后奏……” “呵呵。”林淼笑了笑,“阿姨,我最讨厌有人骗我,你已经失去本宝宝了。再见。” 林淼把电话一挂。 老林放下手里的武打,赞赏地拍了拍掌“精彩。”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五十四章 剽悍小萝莉 “喝ad钙奶,吃饭就是香~” 晚上点0分,央视一套的电视画面中,晓晓拿着ad钙奶,侧脸对着镜头,把一瓶酸奶递给合作拍广告的小男孩,表情明明很淡漠,却又仿佛带着纯真孩子气的认真,很是可爱。 娃哈哈哈这回算是下了血本,拍广告没花太多钱,但在央视投放的成本却不低。也幸亏就是这年头泛娱乐圈的人普遍还没有“资源”的概念,不然就冲央视这个平台,跟晓晓抢这个广告的人就不会在少数。不然林淼少不得又要发动社会关系,替晓晓争上一把。 周五晚上吃过饭,洛漓趴在秦晚秋的床上,双手拖着下巴,表情郁闷地看着床前的电视。 晓晓这么漂亮,还每天跟水水朝夕相处…… 就算是姐姐,也根本没法忍啊! “啊啊啊啊!”洛漓晃着两条长腿,抓狂地在床上连踢了十几下。然后气呼呼拿起遥控换了个频道,结果却蹦出来一个晓晓的健力宝广告。 小萝莉瞬间就气疯了,扔下遥控连动画片都不想看,拿起电话就想给林淼打过去。 这时楼下却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莉莉!你下来!让你吃完饭收拾碗筷子你怎么不收拾?”口气很粗野,而且显然不是秦晚秋的。 洛漓皱皱眉头,露出满脸的不高兴。 “大姐,碗筷你自己收一下不就好了?莉莉在楼上学习呢……”楼下客厅里,秦晚秋挺着肚子,对家里新来保姆有点小抱怨,但说话的语气却很轻柔。 保姆是没办法才找的,她现在实在干不了太多家务活,出门买菜也不方便,所以托隔壁邻居找了个本地的大妈。可受人之托的邻居显然为人谋而不忠,给秦晚秋找个保姆就跟找了个祖宗似的,进门第一天就充满主人翁气质,张嘴就规定秦晚秋和洛漓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秦晚秋一时间找不到别的人,也不想得罪邻居,想想等徐毅光下次过来,她就干脆先找个医院住下来,再让洛漓去住校一阵子,等她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搬回来住也不迟。中间还有一段暑假,洛漓还能回东瓯市住两个月,也能让她省点力气,专心照顾小的。 所以这个保姆,最多忍她两个月也就算了。只是秦晚秋没想到的是,她越是忍让,这个保姆就越是蹬鼻子上脸,这两天居然开始使唤洛漓自己干活了。 那还要你这个保姆干嘛? 秦晚秋满肚子的不高兴,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徐毅光这段时间又开始忙了,她不想让徐毅光为她分心,在电话里从来只报喜不报忧。徐毅光下回过来,估计要到六月底,也就是她预产期前几天。如果现在就把这个保姆赶走,家里的家务活,她一个人真是干不了。 “哎哟!小秦啊,孩子是不能惯的啊。好习惯一定要从小养成,我儿子吃完饭从来不用我多说的,碗和筷子一定自己拿到厨房里去,有时候还会帮我洗碗呢!我家儿子都能做到,你女儿怎么还做不到了?”保姆被秦晚秋说一句顶一万句,振振有词道。 洛漓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梯口,用东瓯市的方言对秦晚秋抱怨道“妈妈,我不喜欢这个阿姨,我们换个人吧,我让水水帮我们找。” 秦晚秋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走到洛漓身边,摸摸她的头道“你放暑假就回家了,也就一个月多了,没几天啊。” “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洛漓转头望向那保姆。 保姆顿时不高兴道“诶!你们是说我坏话呢?有什么话用普通话讲啊,怎么我给你家干活,你们还跟防贼一样防我?” 洛漓还是年纪小,憋不住道“等我男朋友来了,我就换了你!” “诶!”秦晚秋忙捂住洛漓的嘴,连忙跟保姆道歉道,“大姐,小孩子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往什么心里去啊?”保姆慢吞吞把两个袖套一摘,阴阳怪气起来,“你家孩子多厉害啊,这么小就连男朋友都有了,我是伺候不起了。我这半个月,又是给你们家买菜做饭,又是给你们墩地洗衣服,还有那只猫,我给它洗个澡还让它抓伤了……” 洛漓立马大喊起来“你还说!少少都让你打跑了!我都没让你赔!” “我赔什么赔!我还没让你们赔我医药费呢!”保姆的嗓门猛地一高,扯着嗓子怒声道,“你们一个月才给我多少工钱啊?就想让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 每天买菜就给二十块,还嫌吃饭没肉、没有营养,给你做点菜还嫌咸了、淡了,现在二十块能买什么菜啊?别当这房子是林国荣的我就怕了你们!都是劳动人民,谁还能压迫谁啊? 我告诉你,林国荣早完蛋了!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你们那边包装出来的骗子!全京城都知道!全国老百姓都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秦晚秋被保姆说得脸色煞白,想反驳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京城这边现在对林淼的风评很差,天晓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会对一个八岁小孩这么恨之入骨,也不知道弄死林淼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而这回的事情又如此半真半假,林淼贷款配资炒股,确实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然后炒股的事情又莫名其妙牵扯上林淼抢了甬城孩子来京参赛名额的事情,道德瑕疵加上违法乱纪,两件事纠缠在一起,仿佛就永远都洗不白了。 秦晚秋一时间无话可说。 小萝莉却没那么多顾虑,指着保姆的鼻子就骂“放屁!你们全家加起来都没水水一根指头厉害!我家水水全国一等奖都拿腻了,你儿子这辈子连全班第一都拿不到!水水八岁就拿全国第一,你儿子再投胎八辈子都拿不到全国第一!水水一个月挣一百套房子,你们家一百年也挣不到一套房子!水水上电视让十亿人看他,你们全家盯着一点一辈子也看不满十亿人!水水和我吃火锅,你们吃火锅底料!水水和我坐火车,你们坐火车轨道!” 谁能料到一个八岁的小萝莉有这种战斗力。 秦晚秋听得目瞪口呆,保姆也蒙圈儿了半天,然后回过神来,气得三尸暴跳就喊“丫头片子你再说句试试?!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试试就试试!”洛漓无所畏惧,眼珠子已经在往屋外瞥,脑海中思想很危险地想起了东边屋子里的那把小钢弩,大喊道,“傻逼!滚!” 保姆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了,她气急败坏地左右瞧了瞧,看到门边搁着扫把,立马情绪失控地走过去抄起来。秦晚秋大惊失色,正下意识要喊救命,院子里外的门铃,却响了起来。 叮咚~ “莉莉!我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高不高兴!爱不爱我?” 院子外一阵臭贫。 屋内三个人面面相觑几秒,洛漓突然一声大叫,兴奋到飞起地狂奔出来,一边高喊道“爱你爱你爱你!水水!有个傻逼老女人想打我!救命啊!” 林淼在院子外听得懵逼。 还以为洛漓皮痒难耐,准备让秦晚秋打到帐号注销,好专心练小号。 这时院门突然一开,洛漓猛从里面蹿出来,也不管林淼身后还站着两个电灯泡,二话不说就把林淼搂进怀里,嘤嘤补充了一句“阿姨欺负我妈妈,我不要那个阿姨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五十五章 伤根基 洛漓和林淼手牵着手,身后跟着王斌和黄清清,大摇大摆走回屋里。 一个仇能记一辈子的小丫头,仰头就朝保姆扔了个挑衅的眼神。 保姆被洛漓瞪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忍住要当场对洛漓耍一套打狗棒法。耻辱啊!要不是今年突然下岗,一时半会儿没了饭辙,她哪用得着干这种低三下四的活?本地人给外地人当保姆,说出来都嫌丢人!只是看看王斌那壮硕的体格,她终于还是找回了理性,虽然这份月薪00的工作,她已经不想干了,可在辞职之前,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上的不痛快。不然天晓得眼前那个传说中手里有十个亿的小孩,会不会背地里找人弄死她。 一眼就认出林淼的保姆,脑补有点过头地担心着,然后强忍着气,慢慢放下了扫帚。 只能说人的名、树的影,淼爷各种“违法乱纪”的凶名在外,已经随随便便就能能让一个四十多岁的国企下岗老女工由内而外地感到忌惮和害怕…… “太欺负人了!你们太欺负人了!”保姆把扫帚一放,转脸就哭号起来,“这活儿我不干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吧!你把工钱给我结了吧!我明天不来了!” 保姆瞬间化身弱势群体,向秦晚秋伸出了手。林淼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全都不是问题,头也不抬就喊道“清清!给她拿一千!” 保姆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秦晚秋回过神来,连忙喊道“淼淼!不用不用!阿姨自己来!” 说着话,就匆匆朝楼上走去。黄清清不用林淼再喊,就赶紧上前扶住秦晚秋。秦晚秋心头一暖,朝她笑了笑,又随口问道“这回又是你陪领导来啊?” 黄清清一脸不好意思道“我从单位辞职了,现在专门给我们小老板当秘书。” 秦晚秋不由一愣,回头瞥了林淼一眼,眼里交织着钦佩和惊讶。这么小的一个小家伙,转眼功夫,就变成老板了?到底是世界变化太快,还是孩子太神奇? 秦晚秋看不懂,也想不明白,心里除了感慨还是感慨。 黄清清扶着秦晚秋走上楼,林淼随手拿起遥控,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然后拉着怒气难平的小萝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时间正是晚上七点多,随便打开哪个频道都是《新闻联播》,林淼淡淡然听着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播报,没多看保姆一眼,而且要不是洛漓已经比他高十几公分,他大抵还会把洛漓的头按在他怀里,阻止暴脾气小丫头继续跟保姆眼神相杀。 屋里安静了片刻,秦晚秋和黄清清就从楼上下来了。 秦晚秋拿着钱走到保姆跟前,递上去轻声道“大姐,辛苦了啊。” 保姆拉着脸接过钱,立马眉头一皱,不高兴道“不是说一千吗?” “孩子不知道情况,随口说的嘛。”秦晚秋声音不大,语速很慢地说道,“我们说好是一个月八百,你才做了半个月,刚刚好四百块,没有错啊。” “怎么没有错!你们的猫还把我抓伤了呢!”保姆掀起衣袖,手臂上确实有两道不算太深但也很明显的划痕,“我去医院打针都花了一百多块!医生说还要打好几次的!这钱得你们出!” 洛漓立马针锋相对地喊道“那你得把少少找回来!” “莉莉,冷静。”林淼站起来,先对洛漓说了句。洛漓嘴一嘟,满脸不高兴,但还是很很听话地不再吭声。林淼又望向黄清清道“清清,给阿姨拿一千医药费,让她写张收据。” 黄清清哦了声,从包里拿出一捆还捆着纸带的现金拆开,数出十张抓在手里,又拿出纸笔,刷刷写了张条子,把笔递给保姆道“阿姨,签个字吧?” “你叫谁阿姨?”保姆不高兴地质问黄清清道,“我干嘛要签字?” 林淼淡淡道“钱是小事,怕就怕以后出什么事了说不清楚,留张条子我就图个安心。” 保姆总算逮到跟林淼说话的机会,梗着脖子道“那我要是不签呢?” 林淼笑了笑“不签就没钱了啊,要不你去找附近居委会的人过来,让居委会做个证,这个钱也可以给你。反正就是不能空口白牙,什么凭证都不留。” 保姆看着林淼淡定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翻着白眼从黄清清手里拿过笔,在条子上写下名字,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看你就是亏心事做多了。” 林淼听得微微皱眉,但实在懒得多说什么。 保姆把条子交给黄清清,从黄清清手里接过了钱,钞票往兜里一塞,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嗓门突然大了不少,对林淼道“孩子,阿姨吃过的饭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阿姨今天劝你一句,丧良心的事情少干,不然小心将来遭报应!” 林淼不由看看她,反问道“阿姨,我好像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对,表面上确实没对不起我,但你对不起的是全国老百姓。你从银行骗了十个亿,那是全国老百姓的十个亿!算下来全国每个人都被你骗了将近一块钱。现在看你年纪小,法律暂时拿你没办法,但早晚有一天,你要是赌输了,血本无归了,那就等着遭雷劈吧!”显然对事情只是一知半解的保姆,振振有词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着林淼。林淼见微知著,显然京城这边肯定还是有人在故意引导舆论,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煽动着老百姓的仇富情绪。 “京城这边,都是这么说我的?”林淼多问了句。 保姆冷笑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林淼叹道“嗯,怕死宝宝了……” 保姆看着林淼敷衍的样子,脸上冷笑未收,《新闻联播》里突然传出这样一条新闻“下面请看几条短讯。我国东方古典浪漫主义《寻仙》,荣获本年度纽约国立图书馆图书展览会最佳东方魔幻奖,作者之一的林淼年仅八岁,引发美国社会对中国教育的广泛讨论……” 林淼看到,立马惊声喊道“《新闻联播》点名表扬骗全国十几亿老百姓的骗子!阿姨!你说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 保姆看着新闻,又看看林淼,脸上一阵发烫,愤愤撂下一句“你别高兴得太早,有你倒霉的时候!”便匆匆转身跑出了屋子。 林淼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还是那句话,人的观念就像一座大山,搬砖不易,搬山更难。连《新闻联播》这种权威媒体开口,都扭转不了一个人的思想,这次十亿炒股的事情,真的伤根基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五十六章 爆雷(上) 送走精神状态很拧巴的保姆阿姨后,羊皮胡同四周,就很快贴满了寻猫启事。悬赏金额三千,是很大的一笔钱。让四周的左邻右舍相当振奋,当天晚上,羊皮胡同内外就至少有四五百号人加入了这场寻猫活动,猫咪少少一夜爆红。 精神上安慰好小媳妇儿,林淼又让清清去肯德基买了点鸡翅回来。小萝莉体质过敏吃不了蛋黄,这段时间全家生活靠徐毅光一个人的工资撑着,日子又过得紧巴巴,油水明显不足,吃点鸡翅居然愣是吃出鱼翅的感觉来,看得林淼简直心碎。 操心完媳妇儿和媳妇儿的猫,林淼又忙着给秦晚秋物色新的保姆。他先给驻京办的孙建涛打了电话,老孙却明确表示家政业务很难搞定,因为保姆在主人家待久了,彼此间总会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别扭,很是抱歉地推掉了“东瓯市首负”的请托,林淼没法子,只能非常无奈地给彭二月打了过去,结果亲爹被林淼带进坑里的小月月反倒尽心得很,立马去找了他妈。 小月月的妈妈听完林淼的要求,很笃定表示三天之内一定找到合适的人,顺便林淼上回让她找的位于故宫房间的院子,也已经有眉目了。某个破产的李姓演员打算卖房,不过家里古董太多,需要花时间处理一下。林淼听了就随口一问“打包买下来要多少?” 小月月的妈妈回答道“那估计得几个亿吧,我去看了下,大概有百来件东西。” 林淼恍惚了一下,向小萝莉招招手。小萝莉手里拿着鸡翅,满嘴油地屁颠颠跑上前,林淼踮起脚在她脸上亲一下,确认不是梦境和幻听,才反问道“还有估值两个亿的古董,那也敢叫破产了?阿姨,你确定你说的这个演员,是专业演戏的那种演员?” “当然是啊。”小月月的妈妈笑道,“人家几年前账上就有一千多万美金的外汇了,再说古董也不是全都要卖掉的,总得留几件传给后代吧?他现在急等着拿钱还债,故宫隔壁三进院子,放风筝一吹西风,风筝准挂故宫角楼上。一口价八百万,够便宜了。” 林淼想了想,说道“我这个月要收购一家加拿大的出版社,账上暂时没钱。他要是不特别着急,我六月底之前一定买。我可以先给他打五十万的订金。” “成,这事儿你以后直接联系我秘书吧。”彭二月的妈妈强行要装个逼,但林淼偏不让她一个人把逼都装了,独装乐不如众装乐道“那我把我秘书号码给你吧,让他们两个对接一下。” 彭二月他妈万没想到林淼的炫富水平提高得这么迅速,很内伤地憋出一个字“好……” 打完电话,林淼轻叹一声,暗暗嘀咕果然世上最大的奢侈品,到头来还得是活生生的人。出门前呼后拥,吃饭高朋满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才是高级的装逼形式。什么公司啊、古董啊、豪宅啊、存款啊,没有广大群众的参与,那就是摆设和数字,毫无意义。 “寡人决定了,公司必须扩张!小猫三两只根本衬不出寡人的实力!”林淼握拳咬牙。 站在一旁的小萝莉,很是珍而重之地拿着宝贵的鸡翅往林淼嘴里塞,抱着要和小老公共享荣华富贵的心思,学着秦晚秋跟她的生父和继父说过的同样的话,表示心疼地关怀道“水水,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林淼一听这话,差点眼泪都下来了。 所以男人为什么要娶老婆? 为的就是这么一个瞬间有没有…… “你吃。”林淼把鸡翅塞回去,轻轻抱住小萝莉,很羞耻地把头靠在她胸口,轻声道,“你喜欢吃,我们明天、后天就全都吃这个,吃到你吐为止。” “真的?”洛漓激动地两眼冒光。 林淼听着她强健有力的心跳,心里叹了口气。 还小…… 平的…… 好想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这天晚上,洛漓在秦晚秋的反对无效中,又睡到了林淼的房间里。没有晓晓当电灯泡,小萝莉好奇心十足地对林淼动手动脚了一番,最后在惊吓中缩回了手,半天后颤抖着问道“水水,你长了个好大的瘤子,痛不痛啊?” 害得林淼不得不大晚上还要给小萝莉上生理知识课,顺便教她一堆防狼小知识。 次日周六,比赛日。 林淼早早醒来,先一个电话把王斌和黄清清召唤过来。 一同来的,还有梁艳红和姜胜善。毕竟是全国初中生作文比赛的决赛,市教育局局长和学校校长组队前往很正常,不过出于经费考虑,梁艳红没带秘书,结果没想到林淼反倒自掏腰包带了,而且不但有秘书,还有保镖,排场这么大,反倒搞得她这个领导像是跟班的。 吃过早饭,小萝莉一路把林淼送到胡同口才回去。 梁艳红和姜胜善则坐驻京办的车,林淼自己叫了出租,一前一后直奔考场。 二十分钟后,车子很神奇地驶入了社科局研究生院的校园。 比赛地点居然是绝对主场,让林淼煞是惊奇。但转念一想,感觉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果然几分钟后摸进魏军的办公室,工作狂大师兄周末时间大清早八点出头就来干活了,见到林淼很得意道“师父面子大吧?直接把考场都搬过来了。好好考,这回的赛制真的很公平,十一人投票制,考完后再抽签,两两淘汰,能淘汰掉三个就是一等奖。” 林淼仔细一琢磨,心想如果是这么个玩儿法,万一两个高手被抽到一组pk,被淘汰掉的那位就是输给运气了。不过话说运气本来就是比赛的一部分,而且都是初中生,又都是能打进全国决赛的,水平应该也差不了多少,最终还是看临场发挥得怎么样。 这么想的话,对他个人来说,确实是很公平了。 以他的能力和水平,和初中生面对面单挑…… “这回真不是我吹牛逼,拿不到一等奖我直播吃屎味巧克力!” 林淼信誓旦旦到膨胀。这时黄清清却突然惊慌失措从外头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曲江日报》,吓得魂不附体地喊“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快步跑到林淼跟前,把报纸递给林淼。 林淼接过一看,脸色骤变。 只见报纸上的标题,简直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神童林淼被揭行贿十万,全国初中生书法大赛结果存疑!》 再一看记者的名字,林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佳音。 淼爷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妈个蛋,这姑娘干记者是副业,主业其实是卖身的吧?”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五十七章 爆雷(中)零容错率 林淼骂完后,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这里头明显有很多事情,根本无法用脱裤子来解释。 或者说光靠脱裤子,根本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最近连续一个半月,先是金融案,后是比赛资格,现在又来一个行贿获奖,三个爆料,一个赛一个用心险恶,而且都是程序上很难说明白,越描越黑的事情。如果不靠当事人出来逐一解释,公众根本不可能了解谎言背后的真相,但如果出面解释,显然又是授人以柄,给人进一步断章取义、颠倒黑白的机会,进不得,退不得,让林淼两头为难。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指控的证据来源都极其分散,如果说建行周坚诚的泄密只是一时不慎,但全国初中生英语演讲比赛的名额本质上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只要省里人自己不说,甬城那边哪怕抱怨一两句,本部位于杭城的《曲江日报》也不根本不可能听到,哪怕听到了,身为省里的党报,他们也没理由要调转枪头,把省教育厅一起拉进浑水。 可吊诡的是,这件事明摆着应该是自己和省里共同的锅,但所有的舆论火力,却仿佛集体瞎了眼,就像根本没看到省教育的过失一样;另一方面,还有省里对贷款案的司法解释,不但迟迟拖延不给,甚至于直接找借口暂停了论证。 再到眼下,自己和全国书法家协会之间的账目往来,全都是通过老林和协会副秘书长曲建安一手操办的,老林当然不可能泄露风声,而曲建安最近也没听说到过杭城,袁佳洁就算想送逼上门也不可能,再退一万步说,书法家协会那么多成员,她又到底是凭什么知道,一定是曲建安经手的这件事,她又凭什么有那么大的信心,一定能睡服曲建安,又或者她是把所有赛事组织方的主要成员都睡了个遍?又不是职业动作片演员,哪来这么强大的体能? 所以毫无疑问,这百分百只一场集体作业。 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在背后控制着舆论方向,并且在恰当的时候,为袁佳洁这把心甘情愿给人当枪使的枪提供弹药,甚至亲自上膛,亲自瞄准,亲自按下扳机。 而如此有组织、有计划的舆论势头,显然不可能是针对自己一个人的,或者说,表现上看起来是针对他,但自己根本不在对方的眼里。简单来说就是,袁佳洁背后的人,没有任何必须要弄死他的理由,也不存在有你没我、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根本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整治他。 所以如果袁佳洁是一把枪,那么自己无疑就是一个颜色显眼的罩门,是一个天然的靶子。 这不是下棋,而是决斗。 场中只有两名枪手,其他被拖进这场决斗里的人,都只是各自的道具,或者对手眼中的道具,关键道具所发挥出的作用,将直接影响甚至决定这场对决的结果。 那么自己一方的枪手是谁? 对面的枪手,又是谁? 林淼拿出上辈子所有的斗争经验,终于慢慢看清了这场舆论大战背后的真相。他放下报纸,转头望向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魏军,轻声问道“我们这边要保的人,肯定不是师父,对吧?” 站在一旁的梁艳红根本听不懂林淼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胜善更是满头雾水。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对这个问题感到紧张和激动。 请问林淼的师父是谁? 曲江省的报纸炒了一个多月,这个答案,怕是连在东瓯市路边卖瓜子的大妈都知道了。 这么高级的斗争吗?…… 梁艳红呼吸都急促了,却只听魏军淡淡说道“你们几位,先去考场吧,我待会儿把淼淼送过去。”逐客令一下,梁艳红几个急等着听内幕的,只能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魏军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师兄弟两个。 沉默半晌,魏军突然问道“知道明年有什么大事情吗?” 林淼先是心头一跳,还当魏军也是重生回来的,但马上就想起来,很多大事件,都是提前定好时间,比方说“明年七月一号,香江回归?” 魏军却站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明年九月份,要开十五大。荀建祥院长明年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但是他不下来,有人就上不去,明白吗?” 林淼恍然大悟,又追问道“只到荀院长这边为止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更上面的事,谁说得清楚呢?”魏军淡淡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现在你跟师父的关系现在路人皆知,你出事,师父就要背锅;师父背锅,靠师父提拔上去的荀院长位子就不稳,老荀如果提前退休,空出来的位置就会有一大群人冲上去抢。 我们这些人啊,都是学校里搞教育的,都在纸堆里做文章的,这么生吃硬抢的,怎么抢得过别人呢?要是位子被人抢走了,以后说话就更没分量,更没底气。将来要有什么政策上的意见,也传不上去,甚至发不出声音。 现在的国际形势不一样了,国际上一有变化,国内的想法也就跟着变。但总不能一点原来的想法都不保留的,总得有人把我们原先的火种保留下去,现在顶在前面的,是师父和师父身后的许多人,师父后面,是老荀,以后会是我,是你二师兄。 只有你,现在还太小,咱们中间断代了。所以将来还需要有别的人来照顾你,可能大你十几岁,也可能大你二十几岁,但总不能像我和你二师兄一样,大你二十多岁。师父收你这个徒弟,想得很远啊,都想到00年之后去了……” 林淼听完沉默许久,又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魏军摇头苦笑道“有些人,手段太无耻,连八岁的小孩都要拿来用。这件事情本来不该波及到你身上的,师父眼看着你到处折腾,其实也是想帮你提前造势,没想到反而被对方抓住空子利用了。不过幸好你真材实料,真要有适当的机会,我们要翻身也容易,最关键的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做事的容错率就很低了。” 林淼问道“有多低?” 魏军低头看着林淼,轻声道“差不多就是零吧。一次都不能输。”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五十八章 爆雷(下) 林淼在魏军的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喝了杯牛奶才出门。 出门那一瞬间,林淼感觉自己是来打仗的,不成功便成仁,所以很想念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但觉得十分不吉利,又硬是憋了回去。 到了考场外,梁艳红见魏院长把淼爷送回来了,松了一口气。 然后几个人在教室外等了十来分钟,比赛前15分钟,赛事组织方的人便来开了门。接着就是来自全国32个省市自治区的学生,在各自省份的带队领导陪同下鱼贯入场。 作文比赛和英语演讲比赛不一样,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初三的学生。因为各地有中考加分,而通常来说,作文比赛的全国大奖都是加分最高的选项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夸张点的,无视中考分数,破格录取全国第一等奖获得者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就像《红苗》征文那样,林淼一手打造的“穷苦人家的作文小王子”黄高伟,目前已经被东瓯中学预定——传闻只要能考过600分,东瓯中学就会录取他。满分780分的中考,折合成百分制,600差不多也就相当于75左右,只要稍微花点心思,真心没什么难度…… 林淼的考号很靠后,坐在2号考场的第三组的最后一个座位,身后就是黑板。 屁股刚坐稳,就有个老人家走过来,摸了摸林淼的头。林淼抬头看看,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小声说道“老师老师告诉我,我是不是这个教室里最靓的仔?” 边上一个粤东来的考生听到,直接笑喷出来。 老人家无语道“你去年小学比赛拿特等奖,我给你投了一票。” 咦,自己人? 林淼眼睛一亮“好的,朕知道了,今年要继续努力哦!” 老人家苦笑着摇了摇头,拍拍林淼的肩膀“放松写吧,正常发挥就行。” 他原本还担心林淼紧张,现在看来,简直是嗨过头。 老郭这个徒弟,强是强,可也真的够让人操心的。 希望别出幺蛾子吧…… 林淼坐在座位上等了十来分钟后,监考人就来了。 板着张臭脸,好像被人欠了好几百块,追两年半都追不回来一样。 先是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几行字96年全国作文竞赛初中组决赛,比赛时间1996年5月18日,早上9点-11点;题目若有来生;体裁不限,诗歌除外,字数要求600字-800字。 写完后沉着脸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然后逐个给教室里的三十个考生,每人发8张空白纸,4张答题卷,4张草稿纸。发到林淼这边时,默默跟林淼对视一眼,眼里透着凶光。 林淼半点不意外,对他微微一笑。 考场里有自己人,必然就有不是自己人的人…… 很科学,也很符合逻辑。 就算现在从监考老师的裤裆里掉出一把扳手,林淼都不会觉得奇怪。 拿到卷子后不到半分钟,考试铃声就响了。 林淼的思路倒是马上就来,全国比赛嘛,主题往为人民服务、为祖国做贡献上面靠就行了,题目随便取个《来生还当中国人》,试问谁特么敢说不好?至于开篇怎么提纲挈领,中间怎么煽情铺陈,结尾怎么凝练拔高,那就是纯技术活了。不过淼爷别的技术没有,此类技术,如果评级的话,理论上评个八级技工应该不算弄虚作假,还是非常担得起这个职称的。 考试很重要,容不得马虎。 八级码字工人林淼同学狮子搏兔,很难得地在动笔之前,先列了个大纲。 当然这教室里敢不列大纲就动笔的憨憨,应该一个都不存在…… 列大纲花了至少二十分钟,理顺前前后后的思路,接下来便是字斟句酌的填空阶段。 这一回林淼写得极慢,光开头百来个字,就写了十几分钟。 “我是唯物论者,唯物论者不讲来生。 可来生这个概念,又确实给人以希望和想象的空间——倘若把来生看作生命延续的另一种模式,对人生有不同理解和追求的人,定会有不同的态度和反应安于享乐者必花天酒地,湎于名利者仍争强斗胜,藏于空门者或静极思凡,恃于永生者恐无恶不作。 若有来生,来生可能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它解除了人类对生命的畏惧,将人类从生老病死中解脱出来,也会释放出其他不可控的东西。因此只有真正怀有崇高理想和信念的人,才能通过生命的无尽延续,创造出一日强过一日的美好未来。 《易经》开篇就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奋斗,才是生存永恒的主题。 人类种族繁衍至今,从以血肉之躯艰难对抗大自然,到如今依靠智慧和创造征服这个星球。先祖们未必知道风霜雨雪是怎么来的,却从未放弃过同严寒、饥饿、疾病的斗争。先有数代人为摆脱困境所付出的奋斗和传承,才有后来人解决困难时的强大和从容。 愚公移山,大禹治水。这是奋斗的神话。始皇奋斗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这是奋斗的历史。子贡倦于学,告仲尼曰愿有所息。仲尼曰生无所息。这是奋斗的大道理。 遭遇问题时选择坚忍,面临灾难时选择不屈,唯有如此,方有生机。 一百年前,中国国门被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强盗土匪走后,留下满目疮痍,放眼九州皆废墟。一百年后,在一群唯物主义者的带领和奋斗下,我们重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生活的意义在于让自己过得更好,生存的意义在于更持久地对抗死亡,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一切美好的东西。若有来生,我愿再做中国人,继续前人未竟之事业。 不枉此生,不枉来生。” 淼爷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写完这短短六百来字,自我感觉这是一篇很高级的文字版投名状,威力约等于半篇入党申请书。因此放下笔时,满心都是自恋。 看看手表,微微吓了一跳,居然已经是10点57分。 心里道一声好险,差点超时。 今天必须感谢老天爷给面子,不然铃声一响,那个监考的黑面神绝对不可能再多给他留半秒钟的时间,敢继续动笔,说不定直接就现场取消比赛资格了。 林淼松了口气,检查了一下名字、学校、考号和省区,确保一切无误后,姿势端正笔直地坐满最后几分钟。一直等到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坐到试卷被收上去,才揉揉小手,拍拍退,脚步轻快地跟着人群,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教室。 屋外几十米处,一大群守在外头的领导和老师们立马涌了上来。 梁艳红和姜胜善跑得比王斌和黄清清都快,冲到林淼跟前,张嘴就问“淼淼,写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吧。”林淼小心地说着,这个节骨眼上,牛逼也不敢乱吹了。 不然大喊一声在场的全都是渣渣,老子不拿一等奖谁拿一等奖,指不定又要被高告状,说他操控考场,应该被拉出去枪毙十分钟。 梁艳红和姜胜善是了解林淼的,一听林淼说正常发挥,就双双露出了喜色。 正常发挥够了,碾压初三小朋友绰绰有余了。 林淼给了准信,又慢吞吞走到王斌和黄清清跟前,招呼一声“走,中午吃肯德基,先去接我家莉莉。” 王斌和黄清清点点头。 这时却突然有个人从外头飞奔进来,喊声无比凄厉。 “完了完了!大盘跌了!股市要崩啊!” 话音落下,院子里顿时一片恐慌,显然炒股的不在少数。 黄清清和王斌更是目瞪口呆,直勾勾望向林淼。 林淼眉头微皱,心里也有点打鼓,沉声道“别急,先确认一下状况。” 刚说完,拎在黄清清手上的小书包里,就传出了手机的铃声。 黄清清看着林淼不知所措。 林淼镇定道“接电话。” 第七百五十九章 靠得住 手机从黄清清手里转交到林淼手里的一瞬间,社科局研究生院号楼前的空地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全部安静了下来。每一双眼睛,都毫无例外地聚焦到林淼幼小的身体上。 人们从慌张中清醒过来,突然间集体意识到,全中国最大的股市个体户就在眼前。手握十个亿的股本,这体量,就算不是庄家,对股市大盘的影响也差不多那儿去了吧? 天空中一群飞鸟穿过,振翅的声音清晰可闻。 魏军和荀建祥站在远处,默默看着,没有走近。学校周末不回家的研究生们,也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出来,四面八方的,一下子就聚集起了三四百人。 可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在全场的注视下,林淼把手机拿到耳边,轻轻说了句“我是林淼。” 不管站得远的还是近的,所有每一个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包括那些被裹挟其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参加比赛的孩子们。 这就是十个亿的力量。 扭曲人的心智,扼杀人的天性,甚至收买人的信仰和灵魂。在这一刻,没人关心什么今生来世,所有把身家砸在股市里的人,脑子只有一个问题股价会不会崩? “林先生,今天早上您舅舅代为持有的00只股票,平均跌幅超过,如果下午大盘继续保持这个走势,我们会按合约对其中一部分股票做清仓处理,就是全部抛售的意思,这么做主要也是出于对您个人资产安全的考虑。 按您现在所持股票的市值,如果下午开市就马上全部抛售的话,扣除交易费用,您的杠杆净利润率还能维持在左右,也就是五千万。按您原来的两亿股本,利润率是,算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投资了。等这波调整过去,我们这边还可以继续为您服务,您觉得可以吗?” 证券公司的经理缓缓把话说完,然后默默等待林淼的决定。 林淼却半天没有说话。 年的股市大走向,他是知道的。但这次小震荡,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重生引发了蝴蝶效应,还是这本就是原剧本的一部分。 如果是自己的操作所引发的结果,那么自己的下一步操作,势必会将这结果进一步放大那么有没有可能,大盘就真的提前崩了,甚至都不用国家出手调整? 按照证券公司经理的意见,如果现在就抛售股份,诚然是能赚钱的,可问题是如果现在抛售,又会引发怎样的故事震动?某群人会不会又借机拿这件事做文章,说他操纵股价,吃人血馒头?不用想,肯定会的!这群人没理都能搅三分,更不用说股市一崩,被收割的股民必须要找发泄情绪的途径,到时候谁会成为背锅侠,结果不言而喻。 挣五千万,失掉大局。 冒着亏损两千万的风险再一把,就算经济上吃了亏,但他人生的基本盘却能继续保存。 林淼环视四周,目光从一张张充满期盼的面孔上扫过。 手机那头,证券行的经理忍不住重复道“林先生?您还在吗?” “在。”林淼淡淡说了句,紧接着声音突然响亮了不少,“我不抛!一股都不抛!两个亿我亏得起!你们也请务必注意,要严格履行合同条款。说好止损线是0,那就是0!不能以任何理由自作主张,在未触发合约条款的情况下,临时替我做出决定! 我找贵公司代为操作,看中的是你们的契约精神和专业素质,底气的来源是中国股民的信心和中国市场的发展。请你们尽管告诉所有人,我这十亿资金,绝不会在股市有所波动的情况下退出市场!我会和全国股民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话音落下,四周的人看林淼的眼神全都变了。 眼里充满了炙热和激动的神情。 如果换做是东瓯市的股票交易大厅,恐怕这会儿早就锣鼓喧天、掌声如雷。 但可惜这里是社科局,这些读书人,都好特么矜持…… 手机那边听完后,安静了老半天,才弱弱问道“林先生,您现在身边人很多吧?” 林淼小声回答“还行吧,大概有那么几百个……” 经理做贼似的问“那我待会儿再联系您?” 林淼表情严肃“不用了,我是真心的,为国护盘是我们少先队员应尽的义务。” 经理“……” 结束通话,林淼把手机递给黄清清收好,然后在全场崇敬目光的目送下,朝学院外走去。 走过荀建祥和魏军身边,林淼个他们说了几句话。 荀建祥和魏军显然也对股市的波动有点担忧,双双眉头微皱,却只问了下林淼早上比赛的发挥如何,得到答案后,稍稍露出欣慰的笑容。 两个人把林淼一行人送到学校门口,等林淼走远后,转身朝又逐渐恢复宁静的学校内走去。 魏军无不担心地对荀建祥道“您觉得是有人操纵,还是市场自身的反应?” “不知道,但我倾向于市场自身的反应。”荀建祥实事求是道,“最近行情这么好,有一小部分庄家着急收网,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要操纵这么大的盘子,资金量太大了。那些人做事的底线虽然很低,但手里的钱却不多,再说真正的大鳄,又怎么可能放弃还没到手的巨额利润,就为了配合他们一次行动?要是那些所谓的金融大鳄,连那些哪天才能兑现都不知道的空头支票都能信,他们也成不了大鳄,早就被人把血放干净了,还能活到今天?” 魏军微微点头,沉声道“我也觉得人为操纵的可能性不大,但怕就怕市场盲动,淼淼没被人害死,却先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淹死了。我说咱们老这么被动,也不是个办法啊……” 荀建祥望向魏军“那你有什么想法?” 魏军淡淡笑了笑“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摁着我们打,我们还手就是了,何必一直这么缩头缩脑的?听说有人找淼淼去央视录节目,找了好几次了,淼淼都没敢答应。孩子还是对我们的力量有误解啊。电视台又不是一家开的,要说敌后根据地,我们也不是没有。” 荀建祥略微思考几秒,沉声说道“要打就得打准打狠,既然要还手,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充分。回头跟你小师弟打声招呼,让他留点神,千万别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魏军很有信心地回答“您放心。那孩子,靠得住。”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六十章 看你相公大杀四方! 中午时分,林淼一行人返回羊皮胡同小院时,秦晚秋已经知道了早上股市大盘雪崩的消息,羊皮胡同里炒股的人不少,从早上点多开始,就一直有人在鬼哭狼嚎。 林淼几个人的状态全都不是特别正常。 姜胜善月初的时候就背着所有人跟在林淼身后投机,以为能沾点林淼的光赚一波大的,于是就胆子很肥地把所有存款全部扔进了股市,刚刚坐车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频频抬手看时间,脸上不表露,心里却早就已经急得团团转。 不像毫无城府的黄清清,直接把烦躁写在了脸上。 黄清清家的情况,只比姜胜善稍微好一点——就是炒股这件事是公开的。所以如果赔了,那无非就是全家人一起伤心难过,不必像姜胜善那样,背负额外的良心债。但赔本总归是赔本,就算心理压力小一些,痛苦的程度却跟姜胜善不相上下。 相比姜胜善和黄清清这俩拿身家来炒股的好汉,王斌和梁艳红的情况就要好很多。 王斌只是拿了一万块的存款进去,这是他省吃俭用小半年存下的所有可用的积蓄,输了就当作是在证券市场的这张大赌桌上被人干趴下了,顶多肉痛一阵,但距离伤筋动骨还差得远,所以脸上只有轻微的蛋疼。 梁艳红则是非常理性的向来只拿个人投资的准备金去炒股,这笔钱原本就是做了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的,赚了固然好,亏完就当投资失败。再者股票这东西,只要不乱加杠杆,从来也没有亏完这一说,无非就是被套牢一阵子,说不定等下午股市就反弹了也说不定。 像她这种股市老手,对这种股市波动早就心如止水了,而且梁艳红很确定自己买的是绩优股,挣钱是早晚的,无非就是周期长一些,回报少一些。不过不要紧,蚊子再小也是肉。 可见梁艳红能在四十九岁就当上市教育局局长,本质上靠的还是城府、修养和能力。在投资方面,作风也跟她当官儿一样风格稳健。不贪多,输得起,更等得起。 所以要说一行人当中压力最大的,还得是淼爷。 一旦林淼的持股亏损达到0,他那两个亿,可就是真的连渣都不剩了。配资加杠杆的金融操作下,挣钱的时候,别人的钱就是他的钱,但赔钱的时候,他的钱就是别人钱了。 如果证券经纪公司那边真的单方面撕毁合约,在跌价、的时候就把股票全都抛售了,林淼也一点辙都没有,到时候找什么律师都白搭,还会把原本的负面的舆论闹大。 看目前的情形,林淼的处境确实只能用岌岌可危四个字来形容。 但偏偏他还不能把情绪发泄出来,还得带肯德基回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陪着小媳妇儿说点儿童级别的小情话,免得再把已经情绪不太好的身边人,弄得更加无所适从。 毫无压力的梁艳红在羊皮胡同匆匆拿垃圾食品当午饭填饱肚子后,就跟还打算继续在京城待一天的林淼道了别。林淼比完赛,她的带队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孩子回家路上的安全问题,那不是还有秘书、保镖以及校长陪着,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无所谓。 更不用说她大梁局长也是日理万机的,真心没工夫在京城耽搁太久。梁艳红一个电话把孙建涛叫过来,一小时后,便已身在飞往东瓯市的飞机上。而差不多也是在相同的时间,实在憋不住的姜胜善,急急忙忙就拉上黄清清和王斌,去了离羊皮胡同最近的证券交易所。 随行的人走了个干净,家里一下子安静下去不少。林淼拉着洛漓,静静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原本是想刷个题平复一下心情,可惜个人终于还是逃不出这个社会。 身在江湖,想躲也躲不开。 从下午一点半开始,沪城证券经纪公司的人就接连给林淼打电话,建议林淼抛售股份,但林淼死活就是不答应。在这种每隔十来分钟就扯皮一次的反复态度拉锯下,止损线一近再近,从早上的个位数,跳到两点左右的破十。再到下午两点半,跌幅已经攀升至凶险无比的,但林淼依然死不松口。 下午三点收盘,随着股市的硝烟暂时散去,林淼手里的股票总市值,已然不足亿,个人股本惨绝人寰地浮亏以上。想来如果不是交易时间到了,今天绝对有可能被证券公司抛弃。等到三点钟收盘之后,沪城那边的人再打电话过来时,语气已经没那么好了。 他们配资的可是足足八个亿! 林淼不肯抛,他们也要一起承担巨大的资金风险。 而这笔钱,他们是亏不起的。 因为证券公司的资金,也是从其他老板那边弄来的资金。 比方其中一个亿的主人,实则是王包机…… “林总,你这样坚持,我们真的没办法跟其他投资人交代。星期一早上开盘,如果五分钟之内形势没有好转的话,我们就需要尽快完成结算工作了。”操盘狗向林淼发出了通牒。 林淼眉头紧皱,想了半分钟后,唯一能讨价还价的点居然是“十分钟行不行?” 那头一阵沉默,苦笑道“好吧,十分钟,最多十分钟。如果再继续跌,说实话我都不敢保证你现在的资金还能撑过十分钟。” “听天由命吧。”林淼挂了电话。 洛漓没什么可帮忙的,最多就是把林淼的头抱进怀里。 小萝莉感觉得出来,她家水水挺喜欢这种安慰方式的…… 过了没一会儿,黄清清三个人就脸色惨白地回来了。 姜胜善看着仿佛是想跳楼的样子,跟林淼说想先回东瓯市冷静冷静。林淼不敢问太多,马上让王斌送她去机场后,才问黄清清道“亏了多少?” 黄清清哭兮兮道“我家打算四万多吧,姜校长今天就一天就缩水了将近十五万,抛又不敢抛,不抛又怕继续跌……” 林淼惊讶道“她投了多少钱进去?一百万?” “嗯……”黄清清点头道,“没想到姜校长家里这么有钱,她老公是做生意的。搞不好是挪用老老公厂里的流动资金呢……” “哎呀我草,赌性比我都大。”林淼揉了揉脑袋,很无语地又问黄清清道,“你晚上还想吃肯德基吗?” 黄清清摇摇头。 林淼很利索道“那行,你再去帮我买一份儿童套餐,今天早点回酒店休息吧。明天好好在京城逛一下,就当旅游散心,购物之外的费用我给你包了。” 黄清清苦笑道“我哪儿还有心情买东西吧,要不你把旅游补贴给我折现了吧。” 林淼冷血无情地拒绝“免谈,要么去旅游我报销,要么就在酒店里睡觉,你自己选。” 黄清清朝林淼做个鬼脸,跑了出去。 过了半个来小时,黄清清买了肯德基回来,就独自回酒店。等到五点多钟,小萝莉兴高采烈地在秦晚秋无话可说的目光中,开始今天的第二顿肯德基大餐时,王斌也回院子报告了一下,说是已经送姜胜善上飞机了。姜校长情绪很低落,怕她想不开跳飞机。 林淼摆摆手表示不可能,今天股市跌成这样,机组人员肯定早就留心眼了,绝对不会给姜校长得逞的机会,然后吩咐王斌明天陪黄清清出去散心,千万别让清清迷失在京城的胡同里。那傻妞肉眼可见的是个路痴,放她一个人到处跑实在忒危险,不能跌了股票还陪个秘书…… 王斌见林淼还能扯蛋,脸上也跟着有了些许笑容。 斌哥回酒店后,家里就真的彻底宁静了下来。 等林淼吃过晚饭不久,似乎是为了补偿一整天的糟糕情绪,附近一个老大爷,把走失两天半的少少送了回来。这傻猫活动能力极差,压根儿没跑出两百米。被老大爷捡到后喂养了不到小时,想把它训练成捕鼠小能手的老大爷就绝了念想。 林淼按约定给了老大爷三千块钱。 老大爷退给林淼两千五,说意思意思就得了,让林淼很是感动。 就京城人民这觉悟,活该房价要涨啊! 深深感觉心灵受到荡涤的林淼,逗了一会儿蠢猫,便打算上楼干今天没干完的活。 中考在前,复习节奏不能断。 不过刚走上楼梯,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林淼很自然地走过去接起来唯一声,那头传来魏军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道“淼淼,明天下午两点半,我陪你去央视录节目。” 林淼不由一愣“什么情况?” 魏军道“我们需要你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林淼冒出一句“哦?要give-the-so-lour-to-see-see?” 魏军沉默片刻“你是认真的吗?” 林淼道“偶尔放松一下嘛,总该和普通同学拉近一点距离。” 魏军听了,淡淡一笑“行了,晚上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天来一场诸葛孔明舌战群儒。” “好。”林淼平静地挂了电话。 既然是魏军让他去,那肯定是做好准备了。 什么节目不节目的,无非就是抬杠。 论抬杠的技巧,不是淼爷自夸,大概也就比他的扯蛋技巧弱一点点…… “莉莉。”林淼转头喊了句。 正趴在床上踢腿的洛漓马上望向林淼。 就见小老公一扫下午的颓丧,很帅气地说道“明天随为夫去央视,看你相公大杀四方!”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六十一章 请放马过来吧 周六晚上,林淼睡得极好,只是次日早上醒来之前日有所思地做了个噩梦,梦见股票交易大厅里恶鬼重重,不但各种肢体扭曲地像贞子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还不停地有人被恶鬼逼到天台上,大喊着死了后我就成了你,然后勇敢地从楼上纵身往下一跃,摔得满地脑浆,看起来就跟豆腐脑似的。随即紧接着,林淼的梦境就画面一转,梦到了豆腐脑。 醒来后林淼感觉肚子极其饿,满脑子全都全都交缠着脑浆和豆腐脑,于是把小媳妇儿的手从身上拿开了,想都不想就给王斌打了个电话,果断让他买点早餐过来,并重点叮嘱了必须要有豆腐脑,反正今天不吃豆腐脑就对不起刚才做过的梦。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任性。 王斌办事很麻溜,没跟林淼讨价还价,反问今天的休假还算不算数,立马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十五分钟后,就把早餐送到了林淼跟前。 林淼喝着豆浆,眼里泛着寒光,心里暗暗想自己在梦里怎么就没勇气跟那些贞子单挑一把,话说梦里的自己,又变回了那个三十岁的油腻大叔,不但体力完全毁了,而且身材也走了形,发际线也是个悲剧,奶奶的,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做人要勇敢面对自己?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还是让我珍惜重生的美好年华,就算将来早晚要谢顶,也要做个英俊而富有的死光头? 可如果岁月安好,压力很小,人又怎么会过劳肥、过劳秃?说到底还是这个世界的错,这一届的群众,随随便便就跟着别人搞事情,太不懂事了…… 林淼一口豆腐脑一口油条,每一口都吃得那么有力而坚毅。 王斌看林淼满脸杀气,憋着没问。 林淼吃完早饭,就默默地回了楼上,该刷题刷题,该冷静冷静。等到中午喂小萝莉吃完叫王斌跑腿买回来的鸡翅后,林淼把黄清清也叫了过来,告诉她今天的休假取消了,下午要出门办事。昨天已经破财破到心态失衡的黄清清立马就不干了,大喊道“老板!你食言而肥!” 什么什么肥? 早上刚昨晚噩梦的淼爷听不得这个字,冷冷看她一眼,内心很愤怒。 清清小姑娘见状,立马就闭了嘴。 今天的小豆丁,气势好吓人…… 午后两点不到,魏军坐着社科局的的车子到羊皮胡同。林淼牵着小萝莉的手,带上打手和保姆出了门。黄清清和王斌这才知道,下午要去央视录节目,两个人顿时全都振奋起来。 林淼跟洛漓坐到魏军的车上。 魏军有点意外林淼会把小女朋友一起带出来,问林淼为什么要带家属。 林淼淡淡回答道“因为爱情。” 魏军“……” 小师弟这个脑回路,显然已经是剑出鞘、弩上弦,百分百准备就绪的战斗待命状态了。 魏军生怕多说话提前消耗林淼的状态,便默默闭上了嘴,并对林淼和洛漓全程亲亲我我撒狗粮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要忍住。每个勇士出门决斗之前,都少不了这一出的。 十几分钟后,两个车子一前一后在央视大楼前停下。 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也没操办什么大活动,魏军在门口出示完证件,便把林淼几个人全都带进了楼里。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魏军告诉林淼道“大胆放心说,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淼冷着脸嗯了一声。 电梯叮咚一声,在演播室楼层停下。几个人走出来,很快就被请进了3号演播厅。演播厅舞台比想象中要大,大概是上回林淼来录《对话》时的演播室面积的两倍,一左一右摆了两个阶梯座位,还放了一架钢琴,不禁让林淼想起韩小寒一两年后即将被围攻时的场面。 但他不是韩小寒。 ——表面上看虽然情况很像,但韩小寒站的位置是在体制之外,而他却半只脚在体制内。两个人所面对的对手,虽然都代表着体制立场,但矛盾对立的出发点,却又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18岁的韩小寒是靠着体制资源占了体制便宜,结果却走上了立场相反的路,遭到围攻,是因为他本质上做了件吃里扒外又恩将仇报的事情,但总归吃得不多,成名早期造成的实际影响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当时被围攻得并不算太厉害。 而8岁的林淼则是同时靠着个人和体制的双重资源,强势介入体制并在占体制便宜后,遭到体制内外的一致舆论打压,但落点始终在体制之内。本质上是吃得太多,所以有人觉得他需要吐出来一些,还有另外一些人则想拿他的吃相当武器,攻击为林淼提供蛋糕的那批人。 因此林淼面对的情况,实际上要比韩小寒那时所面临的情况复杂得多。 利益瓜葛更纠结,矛盾内涵更深刻,波及圈层更高级,牵连人数更广泛。 另外就回旋余地来说,如果当年韩小寒低头认错、认输投降,事情也就揭过去了。而林淼现在就算投降认输,对手也照样不会停止对他的攻击,反而还会变本加厉,直到打垮林淼和林淼身后的整套体制内力量为止。 这是一场有你没我的斗战,林淼如果认输,那就等同于叛变。 从此之后,天诛地灭。 林淼走进演播厅后,就被安排在嘉宾座位上坐了下来。魏军带着洛漓、王斌和黄清清在左侧观众席的前排坐下,侧对着林淼。等了十来分钟,今天的观众们才零零散散入场。 看这年头全都很随意的穿着打扮,瞧不出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但入场之后,这些观众全都泾渭分明地自觉分成了两边。魏军对坐到左边去的不少人点头打着招呼,显然是自己人;往右边去的人,入场后基本对林淼没什么好脸色,显然也是来之前就已经站稳了立场。 忽然一个小胖子的身影出现在林淼的视线里,让林淼稍微走了下神,小月月给林淼抛了个“意不意外”的小眼神,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右边的观众席上。 内奸?自己人?风吹两边倒的二五仔? 林淼搞不清彭二月是来干嘛的。 等人都坐齐了,《对话》的女主持人才面带职业微笑走上舞台,在林淼对面做了下来。 现场观众安静下来,主持人对导播一点头,摄影机的灯随之一亮。 主持人马上对着镜头微笑说道“各位观众好,欢迎收看这一期的《对话》栏目。我们节目今天请来的嘉宾,是一位非常出名的小朋友,可能电视机前有不少观众都听说过。 但我想先卖个关子,在说出这位小朋友的名字之前的,我想先说一下他的履历,请各位正在电视机前收看我们节目的朋友,一起来猜一猜这位小朋友到底是谁。 这位小朋友出生于1987年11月,今年还不满九岁,但已经小学毕业,正在初中。他拿到过数个全国和国际大奖,包括全国小学生作文竞赛特等奖,首届新加坡全球华人书法邀请赛少儿组金奖,并荣获1995年全国优秀少先队员、全国优秀小学生、全国十大少年先锋等先进称号,可以说是把我们国家一个人在小学阶段能拿到的奖项,全都一网打尽了,不过更令人叹为观止的,这些还仅仅只是这位小朋友所获成绩的一小部分。 这位小朋友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是我们央视的常客,登上过一次春晚,在国际频道有过三分钟的全英文发言,前些天他的名字甚至出现在《新闻联播》当中。 很多孩子是少年成名天下知,这位小朋友却是幼年成名天下知,实在是了不起得让人难以置信。那说到这里,相信不少电视机前的观众,一定都已经把他的名字喊出来。没错,让我们用掌声欢迎我们节目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嘉宾,林淼小朋友!” 现场鼓掌响起一片掌声,不管是坐在左边还是坐在右边的观众,全都意思了两下。 镜头从女主持人身上放到大全场,然后又慢慢移到林淼身上,给了个特写。 女主持笑着对林淼道“林淼同学,欢迎你到我们节目来做客。” 林淼对这位女主持人的立场有点抓不准,看上次的表现,感觉还是挺中立的。只是这种场合,怎么可能会有绝对的中立?别的不说,就事论事谈节目本身,主持人要是立场中立了,那还做个毛线的节目效果?小杂念一闪而过,林淼带着些许对主持人的提防,微笑着回答道“感谢节目组的邀请,很荣幸。” 主持人马上接着道“林淼同学,其实今天我们原本是想给你办一场书友见面会,因为我们都知道《寻仙》这本书,现在已经火到国外去了,真的是特别为我们国家争气的一件事,但是我们节目的编导说,你身上可以聊的话题实在是多得数不清,光说你写小说这件事,实在不足以全面地让观众从不同角度了解你,所以我们就很遗憾地把你书友会取消了。 今天请来的现场观众,除了一部分自己积极报名前来的热心市民,还有不少我们节目组特别邀请到的各方面的专业人士,包括文学写作领域的职业作家,包括书画收藏界的专家,还包括一些法律界人士,他们待会儿可能都有问题要问你,请问你现在紧张吗?” 随着主持人说的话,镜头从右侧不少人脸上扫过。 林淼转头朝看了眼右边的人,从容镇定地笑着回答道“适度紧张,有利于临场发挥。我准备好了,各位专家有什么问题,请放马过来吧。” 第七百六十二章 round one “哈哈,咱们的小嘉宾,看来还是防备心挺重的。我刚在后台的时候,还在跟今天过来的一位儿童心理专家黄老师聊,黄老师说只要看咱们林淼同学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句式,就能看出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参加我们的档节目。” 女主持人保持着松弛的状态,像是浑然忘了上回林淼过来时的火力有多猛,脸上满是微笑,很有些喧宾夺主地对着右边的观众说了半天后,才把采访的重心放回到林淼身上,望向林淼道,“林淼同学,我们都知道你写作文很厉害,那咱们就先来热个身,请问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句你们放马过来吧,是什么句式吗?” 林淼呵呵一笑。 真是上来就挖坑…… 这个问题看着好像很平常,但是如果没猜错,只要自己答不出来,那位儿童心理专家一定会马上跳出来给他贴个标签,然后一通分析,诱导观众对他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而且这个印象,必然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文人的嘴,杀人的刀。 还心理学鉴定?真是哦嚯嚯嚯嚯了。 脑袋上挂个专家的头衔,披着科学的屁搞玄学活动,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屑一顾,不过普通老百姓,还真就是最吃这一套!用心险恶,相当险恶啊! 这换个别的人,说不定一开场就被对手得逞了。 可见今天这个戏台子,绝对不是魏军搭起来的。魏军顶多也就是帮他找了几个帮手过来,不过师兄神神秘秘的也没提前给他透露,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帮手。 果然这种场合,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 林淼左右看了看,主持人却像是等不及一样,面带微笑道“超出你的知识范围了吗?那我们有请……” “知道!”林淼大声打断道,“祈使句!不用请了,黄老师请坐下吧。” 林淼面向右侧的观众席。 刚站起来的中年男人,顿时尴尬得不知道该坐还是该坐。 主持人马上自顾自道“既然黄老师都站起来,那我们还是请黄老师分析几句吧。” 林淼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那在黄老师分析之前,我先来一次批评和自我批评可以吗?” 主持人愣了愣,强颜欢笑道“小朋友的作风很强势啊,是不是每个特别优秀的孩子,都有着这么强势的性格?咱们尊师重道,先让一下老师不可以吗?” “阿姨说得对,尊师重道是我们国家优秀的传统美德。但咱们国家还有个传统叫尊老爱幼,还有另外一个规矩叫先来后到。您问我的问题我都还没答完,您就这么着急叫热心观众起来抢主嘉宾的话,这样真的有道理吗?”林淼笑眯眯看着主持人,怼得她一下子吭不出声来。 这时左边观众席突然响起一片掌声。 魏军一边鼓掌,脸上挂着看热闹的微笑。 他虽然和林淼接触不多,但听师父跟他讲,林淼那天晚上画两千亿的大饼画了两个小时,他就知道这位小师弟的扯蛋天分绝对是顶尖水平。 现在一个回合交锋下来,果然如他所料。 显然是受命而来的主持人,这下真尴尬了,现场气氛一面倒向林淼,她只能说道“那请先把话筒交给黄老师,请黄老师再稍等一下,我们来简单听一下林淼同学是怎么自我剖析的。不过林淼同学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连心理学的东西都懂,真是出人意料。” 林淼直接抢话道“心理学的东西我不懂,这点我先实事求是地坦白,不过懂不懂心理学,都不妨碍我对自己的状态做出评估对不对? 刚才您问的那个问题,我觉得前面的一大段前置语句就有逻辑不通的地方,我作文写得好不好,跟知不知道我说的某句话是什么句式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写作水平高,但对语法成分没研究的人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京城,郑渊洁老师小学都没读完,人家童话大王一年卖几千万,写作水平不高吗?你能拿他不会做语法分析这件事来否定他的写作能力吗?显然不能,是不是?所以阿姨,你这个提问的思路,有问题。 我这个人呢,性格确实比较强势,天真的,没办法,所以我喜欢先做批评,后做自我批评。我说你提问的思路不对,这就是我对的批评。这个思路很不好,容易误导观众。 如果我刚才没答出来怎么办?观众会怎么想?观众是不是就有可能由此及彼,质疑我的写作能力,继而质疑我拿奖是不是有黑幕?” “林淼同学,你想太多了……”主持人忍不住打断。 林淼一摆手“绝对不多!这里是央视,这是央视的节目,节目播出来之后,是要给十几亿人看的。而且影像资料的保留,可能是永久的。我在八岁这年犯一个错,如果有无耻的人想打击我,等我十八岁、八十岁都有可能把我今天的表现拿出来做文章,而到时候的后果,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 所以我必须要批评你,因为你用了非常不严谨的方式,把我置于了一个过后不可预知的险境。这对你来说或许只是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无心之过,甚至你日后回想起来,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过错,连口误都算不上,但对我来说,很要命。请问这是我想太多,还是您想得太少呢?” 主持人张口结舌,原地被林淼说蒙。 左边的观众们,又响起一阵掌声。 彭二月坐在右边跟着拍手,被四周的人看了几眼后,弱弱地停了下来…… 林淼在掌声中接着说道“再说回问题本身,幸好我的水平还算凑合,知道这叫祈使句。心理学我不懂,但是语法分析我还能勉强做一下。祈使句,简单来说就是要求他人按自己的命令去做事,比方说站起来,做下去,立正、稍细、齐步走。 为什么我开场就说祈使句呢,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也可能纯属巧合。巧合我就不分析了,量子力学太高深,我也没学过,不过习惯可以拿来说一下。一个人的习惯是怎么来的?先天性格外加成长过中的反复练习和反复巩固嘛。 我这个人,确实性格上比较要强,这是先天的,那后天呢,我的成长环境呢?很多人一定以为,我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是不是?其实不是。其实现在咱们整个社会所有关注我的人,都对我们的成长环境有误解。都以为我爸很厉害,从小给了我很好的生活条件。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我出生那年,我爸还没有正式工作,家里条件相当的差。 差到什么地步呢?差到几乎吃不起饭! 我妈跟我说,她生我那天没怎么吃东西,差点因为没力气难产。后来我家又遇上很多麻烦事,更加雪上加霜。在我的记忆中,年之前,我家的情况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穷! 我六岁之前没有过玩具,我七岁之前没用过冲水马桶,我八岁之前没出过东瓯市。我爸爸走红是在年夏天,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家的好日子从去年才开始。 我年月上小学,上学第一天我就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能过那么苦的日子了。对,我就是这么早熟,请导演千万不要把这段话剪掉,我觉得这句话不管给哪个年龄段的学生看都很有意义。读书意义,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如果不怀着这样的心思去读书,那读不出大本事来。” 坐在观众席右边的观众当中,不少人不禁沉默了。 林淼继续道“我爸去年工作很忙,一年大概有两百来天不在家里,我妈呢,说实话不懂教育,以她的知识水平,她也教不了我。所以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久而久之,我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的要求也会跟着提高。这是我的错,我还做不到宽以待人,我在这里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先做一个自我检讨和自我批评。 我今后不会怪你们质疑我了,因为很多事情,确实是我做得到,而你们却不到。你们无法理解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我道歉,是我太优秀、太努力、太认真,一直仰头看天,却忘了顾及你们的感受。但是我这个人还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坚决认错,死不悔改,所以你们也别指望改正,我将来还会继续努力、继续认真、继续优秀,继续抬头看天,仰望星辰大海,日思夜想该如何为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做贡献,你们坐享其成就好了,安心享受我们这些人努力拼搏带来的社会发展红利,不要太为难自己去做那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把自己能做的事力所能及地做好就行了,能力不同,分工不同。 祈使句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不是侮辱人,只是对客观情况的一种概括性描述,就像我最近还开了两家公司,每天一睁眼我就要想,那么多项目等着我去负责,那么多人指着我吃饭,他们还有他们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我得对他们负责到底啊!今天我的秘书和我的安全助理跟我一起来了,还有我的小姐姐莉莉,导播请给个镜头。” 导播失去了对大脑了控制,居然真的把镜头转向了观众席。 黄清清和王斌羞涩而兴奋地朝镜头招招手,洛漓就很欢乐,大喊道“水水我爱你!” 林淼公然撒狗粮“嗯,我也爱你,么么哒~” 左边观众又是一阵掌声。 林淼还没说完“所以习惯用祈使句的心理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我觉得应该就是习惯性掌握事情的主动权,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你不主动,社会就不会给你想要的东西。你们以为我是怎么花一年时间就读完小学的呢?因为我主动啊! 我上小学第一天去学校报道,我当时就跟我们校长说,你给我一张小学六年级的考卷,如果我做出来的,你就当我读六年级。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后来我们校长真的给了,我真的做出来了。数学满分,语文写了篇作文,第二天就登报了,六岁的小朋友,写了篇特别厉害的文章,登在我们当地的《东瓯日报》上。 后来就因为这件事,日报集团下面的一个出版社领导才认识了我爸,我爸的两本书,《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才顺利出版了,我家才过上了好日子。所以这就是做人的主动性所带来的好处啊!我主动,我受益,我越受益,我越有理由主动,形成良性循环。 这种循环一直从我上小学第一天开始,直到现在,回过头来看,大家都看到了吧,成果很不可思议,连我自己都觉得神奇,原来一个人的不懈努力和坚持,能带来这么大的力量。所以我觉得对自己要求高是好事情,凡事要掌握主动权也是好事情,只要你身边的人不烦你就行,只要你能给身边的人带来足够的收益就行。所以做人做事,只要能一直做到有理、有利、有节、有度,资源就会以很快的速度在你身边富集起来,拧成一股力量,无往不利。当然了,前提是你得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是我的性格和能力,共同决定了我的习惯。 咱们开场热身的第一个问题,我差不多就回答到这里吧。 阿姨,您问问黄老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主持人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人堆里的儿童心理学专家黄老师。黄老师眼睛发直了片刻后,拿起话筒道“很遗憾,这位小朋友的心理年龄,已经远超出儿童的范畴。他的思维反应,不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我暂时无法对他做出准确的心理分析……” 话没全部说完,林淼突然来了句“让我们为黄老师在治学上的严谨和实事求是鼓掌。” 整个演播室都炸了。 到底谁才是主持人? 左边的观众们简直笑疯,演播室里掌声如雷。 主持人勉强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六十三章 round two 八岁幼童何以制霸全场,现场主持为何手足无措? 这到底是剧本的跑偏,还是角色的混乱? 妆容精致的女主持人面对满场的掌声,内心茫然而混乱。 按照一开始的设计,情况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说实话为了做好这场节目,他们节目组的人再三准备,也算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上到总监和制片,下到导演和主持,中间还有大量自动报名要前来怒怼林淼,以及他们特地邀请来的各方面的专家,哪一个不是自己人? 可问题是,从开始录节目到现在将近20分钟时间,演播室里居然只有林淼一个人的声音! 这不科学…… 难道是我的主持功力不行? 女主持人想了想,但立马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她的台本都是之前就写好的,甚至给某位台领导看过的。 台领导都说没问题,那还关她毛事? 这口锅必须是写台本的那个编剧去背! 什么屁的编剧,还戏剧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啊呸! 这种事和戏文有半毛钱关系吗? 就是他的台词限制我的临场发挥! 没错!就是这样的! 女主持人深呼吸,再深呼吸,急忙在脑海中回忆这次计划的步骤。 首先一开始,鉴于林淼的硬实力无懈可击,他们的第一波攻击,正是从分析林淼的性格入手,然后又性格引出他的行为逻辑,再由他的行为逻辑引入他行为的不合理性,最后通过这个不合理性,将子弹打到“支持林淼完成不合理行为”的“那些人”身上,形成逻辑闭环。 至于中间的论证过程,从“代笔案”到“金融案”,从“金融案”到“行贿案”,林淼身上可供攻击的点简直不要太多,弱点之密集,简直足以引发个别有心人的密集恐惧症。 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林淼一开始就成功避开了“性格陷阱”,没了个这个大前提,后面的论证过程还有没意义?!黄老师这个垃圾,亏组织这么信任你,你居然连个小屁孩都摆不平。 什么垃圾专家,h~~~~呸! 女主持人抱怨着猪队友不给力,却依然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突然有两个工作人员又往台上搬了一张椅子,然后就见现场导播跑到观众席上,跟某个中年阴鸷老男人说了几句话。老男人点点头,便微笑走下了观众席,朝舞台中央的空椅子走去。 女主持人也算反应快,顿时有了主心骨,说谎不眨眼的立马现场找补道“其实今天我们还邀请到了另外一位重量级的嘉宾,看来是我们的林淼小朋友的发言太精彩,让这位重量级嘉宾有点坐不住了。让我们掌声有请,中国文学研究院名誉副院长付培明付老师!” 现场右侧的观众席上,立马响起一阵掌声。 二月同学一脸茫然,问身旁的黄老师道“你们进来要花钱买票吗?我花了两百块。” 黄老师眉毛跳了两下,不想搭理这个憨憨。 付培明坐到主持人身边,摆出了和女主持人沆瀣一气的姿态。 台底下魏军见状,不由冷冷一笑。 不要脸,单挑干不过,居然群殴。 但他没着急,必要时刻,大不了他亲自下场,这破节目难道还有脸说不? “付老师,先向大家问个好吧。”女主持人招呼道。 付培明显然也是久经阵仗,吃过见过的。 他淡定地朝镜头微微一点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傲气和骄矜,语气不快地沉声说道“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各位现场的观众,还有主持人,大家好。我是付培明,在京华大学工作。” 现场右侧,立马一片哗然。京华大学的老师,这个名头还是相当吓人的。全国那么多孩子,想考进去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在里头教书?这个付老师,绝逼是高人呐! 主持人有付培明当帮手,感觉压力骤减,直接把烫手山芋给付培明扔了过去,问道“付老师突然走下来,是忍不住想跟林淼小朋友直接切磋了吗?” 付培明呵呵笑道“切磋谈不上,毕竟年龄差距和阅历摆在这儿,我也不能太以大欺小了。不过我确实是站在专业研究的角度上,对孩子最近这段时间的成绩,有那么一丝丝的疑问。” 女主持人立马转头吓唬林淼道“林淼同学,付老师说对你的成绩有疑问,你怎么看?” 林淼道“他还没问,等他问了我再回答你。” 女主持人笑了笑,直接把自己摘了出去“好吧,那接下来,我们就把时间交给付老师和林淼同学。付老师,您现在是主持人了。” “谢谢主持人。”付培明的眼神,从主持人的上中两路扫过,紧接着就露出很正经的表情,目光如钩地望向林淼,缓缓说道,“林淼同学,我说话比较直,我就直话直说了。世面上现在有不少人质疑你的作品全都是由别人代笔的,我个人站在文学创作的规律上来看,我赞同这写质疑。对这些质疑,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林淼露出一脸的奇怪,“本来就是代笔的啊!我什么时候公开否认过吗?”现场几十号人,立马发出惊讶的声音。 右边的人各个演技不佳地一边忍不住眉飞色舞,还非要摆出难以接受的表情。 左边一大片人,则是面面相觑,搞不懂林淼干嘛要自杀。 这时不等付培明继续问,林淼马上接着说道“《寻仙》这本,从一开始我就是找人帮我写的。第一卷的前面三十多章吧,其实也不是狄唯是老师写的,而是另外一位记者同志的手笔。你们现在仔细再回头看的话,一定能发现前面三十多章和后面的文字风格区别有点大,讲故事的节奏也没那么浑然天成。” 付培明却突然打断,露出一脸好像林淼干了杀人放火勾当的激愤神情,大声喝道“孩子!你就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吗?你怎么还有脸这么轻松地坐在这里侃侃而谈?你是在拿全国几百万的读者当傻瓜,在愚弄他们吗?!” 付培明喊得如此正义凛然,如此替天行道,可就在所有人被吓一跳,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林淼却用更响亮的声音,直接吼了回去“当然没有!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商业写作啊!不懂的话就不要装懂!我看想愚弄全国几百万读者的人是你才对!” “你放屁!”付培明原本对自己的大招很有信心,完全没料到林淼居然还能防守反击,倒打一耙,准备不足之下,居然说出了不雅的词汇。 对斗争这件事充满经验的付培明,瞬间脸色一变,正祈祷,千万不要被人抓现行,可对面的死小孩,却像是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直接就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冷笑道“付老师的业务素质怎么样我先不做评价,您这个个人修养,目前就我看来,应该还是有比较大的进步空间的。当着全国这么多观众的面,放屁都说出来了,您对全国观众也太不礼貌了吧。” 付培明连忙深吸几口气,把火气压下去,硬抗道“我是为你的不知廉耻感到生气。” “我不跟你争我是不是不知廉耻,是不是不知廉耻,请所有人先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林淼站起来,直接抛开主持人和付培明,走到现场观众面前,自顾自地说道,“了解我的人,肯定都知道我很忙,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有很多,还要抽空参加不少比赛,所以写书呢,确实是没有时间的。但是有的时候,如果你出名了,许多事情也是推不掉的,总有人会希望借你的名气来做点事情。 当然开后门搞暗箱操作的事情,我是肯定不会干的,因为我从小就被我爸教育,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将来也遵纪守法地为人民服务。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可以毫无愧色地告诉大家,我做的事情,它首先是合法的。 那说回代笔的事情。这个代笔事情是怎么来的呢?大家应该不知道,其实我一开始想写的故事不是《寻仙》,而是《猎魔笔记》,因为去年,95年年初的时候,东瓯市那边有个关于吸血鬼咬人的谣言,传得很热乎,听说其他省份也有不少,京城这边可能也有吧?” 演播室里不少人微微点头。 林淼微笑道“有不少叔叔阿姨点头了,这就对了。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所以我当时就写了个故事大纲,也想学我爸那样,写本书,再给家里的好日子添一把柴火。大家可以理解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就是那个穷人家的孩子,每天除了学习,还想着要养家。真的好辛苦。” 魏军他们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 林淼继续背对着主持人和付培明,现场的导播不得不跟着林淼,移动镜头,对准林淼的面孔,然后看着监视器里的林淼继续往下说道“我的大纲也是交到帮我爸出版的那位阿姨手里,阿姨名字叫丁少仪,当时是东瓯日报集团下属出版社的副总编。 她拿到我的大纲之后呢,其实还是挺鼓励我写这个东西的,因为说实话出版社的经济效益并不是特别好,出一本畅销书,对出版社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我作为当时来说,名人的儿子嘛,而且在东瓯市本地也是有点小名气的,这个项目就定下来了。 我们先是跟出版社签了合约,然后出版社那边也没催,让我慢慢写。可是我那段时间比赛太忙,实在是抽不出功夫。没办法,我就跟丁阿姨商量了一下,丁阿姨就想了个法子,说这样,你把你想写的故事告诉别人,你提供想法,别人来代笔,收益呢,按合同来办。事情说完后没多久,那位最开始跟我合作的记者就到位了。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们两个人坐下来一聊,我就发现那个记者叔叔的文字风格,我脑子里想到的故事画面,有点画风不符。那怎么办?当然只能换题材,这才有了《寻仙》。《寻仙》这个故事呢,大纲是我写的,情节走向是我弄的,世界背景是我设计的,人物和各种设定细节呢,有的我的意见,也有别人的意见,还有现在,这里头有许多狄唯是老师的自由发挥。我觉得发挥得特别棒。 总而言之,把这个过程快进一下,就是后来我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和狄唯是签了合同,把我的老师变成了我的员工。把我和出版社的合作,变成了公司和出版社之间的合作。相当于对出版社来说,出版社是甲方,那我是乙方。在我和狄老师之间呢,我是甲方,狄老师是乙方。 那这又是什么情况呢?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甲工厂需要甲零件,但是甲工厂自己并不生产这个东西,他就委托有技术资质的乙工厂代为制作,但乙工厂虽然有资质和技术,但是乙工厂的主要业务不是制造甲零件,而且生产线也不够用,于是就在甲工厂知情的情况下,把任务转包给了有技术但是没资质的丙工厂代工,并且三方签署了合作协议。 大家听懂了吧,甲工厂就是出版社,乙工厂就是我,丙工厂就是狄老师。任务完成之后,收益按合同分配,资质上,需要我的签名,《猎魔笔记》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现场所有人安安静静地听着,但就在这时,安静了半天的付培突然像是鲨鱼闻到了血腥味,激动地大喊一声“等下!我有话说!” 现场导播都快哭了,急忙把镜头转回付培明身上。 然后所有人就见付培明站起来,匆匆走到林淼跟前,很没风度地伸出食指,指着林淼飞快道“凭什么别人就一定要你署名才能发表了?没你他不照样写吗?你这不还是在给自己代笔找借口吗?!” 林淼呵呵一笑,仰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付培明道“没我他照样写?这道理谁教你的?你一个大学老师,就这点逻辑能力?我突然感觉京大的哥哥姐姐好可怜啊,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作为全国最最优秀的人才,居然要受你这种低水平老师的教导?” 林淼一通冷嘲热讽,直接把付培明给骂疯了,付培明气急败坏道“你说谁没逻辑?!” “说你!”林淼大喝一声,“狄老师今年三十二岁!如果没遇上我,他到三百二十岁都不见得会想到写!如果我没有给他那个大纲,他这辈子脑子里也不见会有写那个故事的念头!他为什么要写?因为有收入!这笔收入是谁给他提供的!是出版社!是我的公司! 这么简单的逻辑,你都理不顺吗?全国能写的人有千千万,但如果不是通过我,今年谁也不会有机会跟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合作,写出那样一个一模一样的! 我贡献了整个故事的骨架,我对整个故事的创作提出了要求。我作为一个产品项目的甲方,自己承担风险,自己付出成本,自己提供策划,还付出相应的精力和时间,这件产品直接使用了我的技术和想法,没有我就没有这本!这个道理,就算是狄老师自己也承认!” “你这是诡辩!”付培明青筋都跳出来了,吼得声嘶力竭。 林淼呵呵冷笑道“是我诡辩,还是你死脑筋没见过世面? 你觉得这是创作,是因为你永远只站在一个螺丝钉的角度上来看这件事。但我开工厂的,我看的是大局。一颗螺丝钉的角色,由谁来扮演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产品能按时生产出来,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经得起市场的考验! 就像我的公司还投资了一部电影,叫《甲方乙方》,这个月刚刚拍摄完毕。我在这部电影里投了钱,我给制作团队发工资,同时我承担它的票房风险,我完全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这部电影,电影导演也得认这个道理! 如果我给电影出过点子,我会让后期在编剧或者导演的署名里,加上我的名字。为什么?因为我垫付了成本,我承担了风险,我出了力气,所以我理直气壮,我理所应得!再说回来《寻仙》这部,我同样垫了钱,我同样承担了它可能卖不出的风险,我同样在创作的技术环节上提供了力量,并且白纸黑字签了合同,所以这个署名,我同样拿得理直气壮! 上个月《寻仙》第四册单本卖出550万册,香江、台海、东南亚各国都有发行,甚至英文版卖到加拿大和纽约,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每月税前净利润将两千万,每月向东瓯市地方纳税超过千万。我跟出版社和狄老师三方之前的合同,三方内部没有任何矛盾,拿到任何地方,也都有法律效应。 现在这个项目的署名,甲方没有意见,乙方没有意见,丙方没有意见,法律法规没有意见,行业条例没有意见,监管部门没有意见,市场更没有意见!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文化领域的发展如火如荼,狄唯是老师的人生因为我给他提供的这个机会而彻底发生改变,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六百个员工今年的收入比去年至少翻一番,东瓯市在文化工作领域的经济效率达到有史以来最高,我国传统文化思想伴随走出国门。用周总理的话说,全球读者喜闻乐见,你有意见,你算老几?” 付培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全场死寂了几秒。 魏军突然高喊一声“好!” 现场长声如雷。 付培明呆若木鸡。 林淼摇了摇头“渣渣。” 第七百六十四章 round three 付老师晕了,摸着胸口假装心脏病发,被现场工作人员搀扶了下去。 现场混乱了十几分钟后,实在快憋不住的女主持人,在总监的坚持下,再一次孤苦伶仃地坐到了林淼的对面,内心深处,想请病假的情绪今天格外高涨。 她身边的椅子已经被撤走了,也不知道这期节目录完后,后期该怎么剪。 0多分钟的节目,有分钟是林淼在逼逼。如果一刀不剪,领导们的脸怕是要丢光,可要是剪得稍微多一点,又怕被魏军他们抓马脚,指责台里公然断章取义、颠倒黑白。女主持人想着不该她想的问题,看着面前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的的小豆丁,却愣是张不开嘴。 黄老师,投降了。 付老师,扑街了。 她举目眺望观众席,好几个被节目组请来的老师,居然全都开始躲避她的眼神! 这尼玛还怎么玩儿? 女主持人好希望这是一场梦,哪怕是噩梦她也认了。 从业十几年,这绝对是她遇到过的最让人崩溃的录制现场。 京城的水太深了,说好的大家一起欺负小孩呢? 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啊…… 女主持人坐在林淼跟前,都开机七八秒了,脑子里一团浆糊,连采访的思路都没了。 可就在这时,观众席中的魏军突然举起了手。 正愁无话可说、场面尴尬的现场导播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把话筒递过去。 魏军拿到话筒,缓缓说道“大家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军,在中国社科局研究生院工作,虽然年龄差得有点大,我大淼淼三十九岁,比他父亲都年长,但我和淼淼其实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全都是师承沪城财经大学的郭鹤龄郭老师。 刚才关于淼淼是否代笔的这件事,我还有几句话想再补充一下。淼淼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写,其实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他还是写了不少东西的。今年过年期间,淼淼写了一本小册子,名字大家应该都听过,叫作《真相当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这本小册子呢,他写了初稿,大概五万多字,然后我给他修改了一下,增添了一些内容。 所以经常去逛书店的人一定会发现,这本书其实是有两个版本的,一个版本是未修改的该本,署名只有淼淼他自己,还有一个修改增删过的版本,署名是淼淼和我,以及我们学校的荀建祥院长。我单纯站在学术的角度上来说句公道话,淼淼确实是极其少见的文科方面的神童,这一天毋庸置疑。以他现在的基础和学习能力,除了数学方面和专业积累稍微薄弱了一些,实际上马上过来当我的研究生,我觉得问题也不大。哦,对了,我再补充一下,我的职务是社科局研究生院的副院长兼硕士生导师,教授职称。” “哇呜……”现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全都楞逼了。 原本以为刚才那个付老师就狗牛逼了,没料到又蹦出个更狠的。 不过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林淼能把付培明喷废掉。 虽然不知道社科局研究生院到底是个什么单位,但听起来好像也是很牛逼的东西,有点金庸里隐世门派的味道,而且硕士生导师的师弟,论资排辈起来,也不比大学老师差多少了。除了年龄实在小得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其他方面简直所有指标优良啊!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逼装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的情况下,魏军又继续说道“还有前不久,淼淼又写了个关于未来中国经济发展方向的小梗概。这个小梗概就比较厉害了,我把他的思路又细化、扩充、系统化地表达了一下,文章发到了中办的内参,有位比较大的领导给下了批示,大概意思是大方向上,可以小心探索,挖掘潜力。 什么意思呢?就是淼淼今年虽然才仅仅八岁,但是已经事实上地参与到国家政策层面的事务了。我身为他的师兄,真是又为他感到高兴,又为我自己感到汗颜。我回想自己八岁的时候,才刚上小学三年级。每天下了课,一边放牛一边背课文,满脑子都是过年有没有肉吃。 所以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淼淼这一代的孩子,能以如此如此神奇的速度成长起来。等到他们十八岁或者更大一点从大学毕业,我们的整个社会,人口素质将变得极高,我们的社会也将迎来一轮知识红利、人才红利,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技术红利,我们的社会生产力必然会提高,综合国力必会持续增长,每次看到淼淼,每次听说他又拿了什么大奖,我就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我们国家十年、二十年之后,越来越繁荣富强、人民的生活越来越美好的日子。” 现场一片掌声。 魏军把自己都说感动了,红着眼睛坐了下来。女主持人这时终于找回了丢失半天的脑子,但也不敢再随便撩拨林淼了,只是问道“林淼同学,有什么想对你师兄说的吗?” 林淼淡淡道“师兄过奖了,我还要继续努力。” 女主持人一愣“就这样?” 林淼点点头道“嗯,就这样。” 主持人有点蒙,她今天一共才问了两个问题,可节目却已经做不下去了…… 想了一想,她只能一咬牙,转头问现场的观众道“大家还有什么想问林淼同学的吗?” 现场众人茫然四顾片刻,被节目组邀请来的几个老师全都在装死。 可就在主持人打算赶紧鸣金收兵的时候,一只小胖手,却突然举了起来。 主持人有点蒙,这胖子不是他们安排的,他想干嘛?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握在魏军手里的话筒已经快速传到了彭二月手里。 小月月拿到话筒,站起来很兴奋的样子道“大家好,我叫彭朋,现在在京城四中读初一,我之前和林淼是同班同学。我今天是买了票进来的,我家邻居把他的入场证卖给我了,两百块一张,黑得要死啊,要不是为了过来看淼哥,我根本不会掏这个钱。” 林淼忍不住道“大哥,说重点啊。” 现场一阵轻笑。 彭二月忙点头道“好好,说重点。重点就是……就是我前几天看到有个新闻,说你行贿买了个书法比赛一等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回事情啊?” 这问题一出口,主持人和观众席上的某个老师都愣住了。这原本就是他们安排的第三轮攻击啊!她和那位老师都偃旗息鼓了,没想到反而被林淼的同学捅了出去。莫非是卧底? 现场导播、导演和制片们看得十几脸懵逼,唯有倔强的总监眼睛发亮。林淼略微有点蛋疼地看着彭二月,心里暗想他看似憨厚的面孔下,其实一直都藏着一颗为父报仇的心吧? “没有,绝对没有!纯属污蔑,捕风捉影,胡说八道!”林淼想都不想就三连否认。 不料彭二月却突然伸手一指他前面一排的某个人,大声说道“但是这个伯伯刚才进门的时候一直在跟别人说,说你绝对是行贿了,他说他有证据。” 这话一出,现场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全都对准了彭二月下面那排的干瘦中年男。 主持人脑子瞬间一短路,脱口而出道“牟老师,是这样吗?” 是这样你个亲爹!牟老师心里破口大骂,但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很不甘愿地,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地否认道“我确实是听过有这样的说法,但是我对林淼同学的能力和水平,还是很愿意相信的。我身后这位同学,可能是听错了。” 现场总监听牟老师这么不要脸地投降,直接脸都黑了。 狗东西,给了你两千块的出场费呢!现在见对面势大,直接就阵前倒戈了是吧?马勒戈壁的,老子算看头了,这些所谓的搞艺术的,简直就是那啥无情、那啥无义!没一个好东西! 看着满屋子不中用的专家和老师们,他不由得越想越气,情绪一上头,脑子也跟着主持人一起短了路,居然扔下机器,亲自走到舞台上去,直接撕破脸道“大家好,我是《对话》节目的总监。今天这个节目能做得这么有张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其实牟老师是我们之前联系好的老师,说实话呢,也是特地请来考验林淼同学的。 出于我们节目求真问实的宗旨,我们在节目开始之前,也确实搜集了一些关于林淼同学的资料。其中很凑巧就包括一张书法家协会的账目复印件。这份复印件我们是交给了牟老师的,不过没想到牟老师思想观念转变得有点快,牟老师,麻烦您把这份复印件交给我吧,咱们不能白做前期准备啊。” 全场直接就惊呆了。 牟老师瞪大眼珠子看着总监。 总监面不改色,神色严肃。 牟老师被逼得走投无路,突然一扭头,怒骂彭二月道“草拟大爷!谁特么让你多嘴的!” 小胖子被骂傻了,吓得赶紧自报家门“你再骂我试试?我爷爷是少将,我外公也是少将!” 全场一片安静…… 过了几秒,牟老师的脸皮抖了两下,两道热泪,夺眶而出。 林淼特地站起来走过去看,看的很是感慨“阶级社会,太特么残忍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六十五章 K.O. 牟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复印件,就仿佛是从心窝子里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自我感觉,这辈子是铁定没活路了。 他们这些搞艺术的,最重要的就是名气和名声。 一旦名声臭了,就算名气再大也吃不到饭,更何况他的名气本来就不大——属于千方百计拿到全国书法家协会的会员证后,却连协会内部的人都认不全的那种。 因为他每年只有一次参加会议的机会,每次又只能坐在倒数第几排的地方,连上面主席台上大佬们的面孔都看不清。也就是在地方上,他勉勉强强能坐在会场的前三排,可以跟那些二十来岁的后生晚辈们摆个资历装装逼。 只不过最近也越发有点装不动了,现在的那些毛头小青年各个都目无尊长的,气焰嚣张得紧,根本看不起他这种没文凭、没官职、没社会头衔、没协会地位的四无书法家。 至于业务水平,都是拿毛笔涂鸦向社会伸手要饭的,谁服谁啊? 牟老师神情淡漠得仿佛已经就地坐化了一般,低着头一言不发。 从他手里拿到复印件的总监大人,则像是继承了牟老师的痛苦,表情悲怆地举着那份复印件,绕场展示了一圈,最多将复印件放在镜头前足足五秒,眼里带着小六子划开肚子掏凉粉的凄厉和悲愤,俨然是在向全世界讨要个公道—— 你们看!看看呐!这是不是行贿证据!林淼他是不是行贿了?! 无声的呐喊完毕后,总监猛然转过身来,走到林淼跟前。两人四目相望,总监脸上写满人民的愤怒,义正词严地询问林淼道“林淼同学,这件事情,你知情吗?” “知情。”林淼微笑着点点头,“钱是我批的,事情是我让我的秘书去办的。” 现场很安静,大家都学都乖了…… 刚才心脏病发下去的付老师,不就是输在这种先抑后扬的先进抬杠手法之下的吗? 拿着复印件的总监,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林淼和付老师的绝对过程,然后突然眼睛一亮!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总监福至心灵!付老师根本不是输在水平上,而是输在了气势上!如果不是林淼那坚决的几嗓子,靠嗓门和气势抢到了发言权,付老师根本不会输! 所以这场决斗的关键,就是拼谁更有决心杠死对方而已! “那是你承认你行贿了?!”节目总监一声高喊,脑袋上的总监光环紧跟着就碎掉了。 上位者之所以是上位者,因为他们不亲自动手干活。 亲自下场还亲自动手了,那皇帝和混混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会被西瓜刀就地捅死的啊! 林淼淡淡看着已经失态的总监,心里在笑,脸上却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叔叔,谁跟你说的,我给协会打了钱就是行贿啊?你这什么逻辑啊?” 节目总监严格贯彻绝不让林淼多说话的作战精神,飞快说道“小朋友,你要逻辑,我们也是有的。据我所知你报名参加比赛是在四月初,所有作品送达京城书法家协会是在四月中旬,而书法协会经办接手你这笔钱的时间是在四月底,你的作品获奖时间是在五月初。先报名,再评奖,在付款,最后获奖,时间顺序上完全对得上!这还叫没问题?” 林淼脸上带着笑,不住地摇头。 这个总监绝对是个好学生,一点流氓气质都没有。 斗争方式太斯文了,他居然要和别人讲道理…… 他居然要讲道理啊! 吓死人了啊! 这一刻林淼感觉自己真的好像一个反派,但是对方都把脸送上来让他踩了,他不踩下去的话,倒霉的就是他自己。所以老实人,真的不适合当官儿。 林淼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反问道“叔叔,按你这个逻辑,如果我这笔钱是在比赛结束后打的呢?” 总监被林淼问得一怔,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林淼却直接就逮住机会往下说道“这不是叫货到付款,不见兔子不撒鹰?再换第二个思路,如果我是在报名之前就打过去的,那是不是就是暗中勾结,提前买通组织方,订购奖项?再换第三个思路,如果我是在比赛过程中打的钱,那是不是就是一手钱一手货,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总监被林淼饶晕了。 这时又听林淼叹道“叔叔,按你这个路子,我感觉自己真的好忙啊。我的人生不是在行贿,就是在行贿的路上。请问我怎么才能不行贿啊,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观众席上一阵轻笑。总监却被这阵笑声刺激到了,顿时恼羞成怒吼道“你不要转移重点!重点是你打钱了,跟时间有什么关系?!” “哦!这下都跟时间没关系了是吧?那逻辑不逻辑的,就是你这张嘴说了算咯?反正只要我打钱了,那就必然是行贿对吧?你是这个意思吧?!”林淼一连串反问,气势比总监还强。 总监被林淼问得吭不出声,但面对全场的目光,退缩是不可能退缩了,只能一咬牙,点头道“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误会我了。”林淼突然战斗模式一收,瞬间切换成了日常家居善良懂事小可爱模式,认真说道,“叔叔,这件事我必须要在这里向全国人民仔细解释一下。” 总监一听这话,当场脸色一白。 不知不觉,说话的节奏怎么又落到了这死小孩的手里? 但是自己总不能不让他解释吧?不教而诛,太说不过去! 可要是让他说话,天晓得节奏又要被带飞到哪里去…… 总监心里还在纠结,林淼却已经自顾自地开始了,侃侃而谈道“各位叔叔伯伯和阿姨们,大家可能不知道,我的社会头衔其实是挺多的,其中一个呢,就是东瓯市书法家协会成员。我是我们东瓯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书法家协会成员。” 小萝莉眼里冒着光,啪啪啪鼓掌,带起一片掌声。 林淼朝小媳妇儿笑笑,又继续道“作为会员的话,我们每年是有义务向协会缴纳会费的,我个人呢,收入比较高,给的就比较多。但是我们地方上实际用不到那么多钱,我就折衷了一下,把这笔钱交由全国书法家协会托管了,反正早晚也是要入会的。” 总监闻言怒吼“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林淼淡淡笑道“真相就是这样,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如果你非要说交了会费的人要避嫌,不许再拿协会颁发的奖项,那请你先加入协会,在全体大会召开的时候再提出这个意见。 但是现在,协会有协会的运作规则。协会怎么组织比赛,怎么颁奖,颁奖的标准是什么,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甚至连协会的领导说了也不一定能算。我们的规则是否有问题,得整个协会甚至行业的代表坐下来,大家一起民主集中,共同商议讨论,公开投票表决了才算。 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参赛者,作为一个书法爱好者,作为全国协会统管下的、受国家相关机构部门监管的地方协会的普通一员,我所能做的,就是按照协会的规章制度去办事。 目前看来,协会没有觉得我有做错的地方,监管部门没有觉得我有做错的地方,赛事组织方也没有觉得我有做错的地方。叔叔,周总理说了什么来的?” 总监一磨牙,脸色由白转红,浑身的热血往脑袋上冲,指着林淼发抖道“你……你这是诡辩!胡搅蛮缠!强词夺理!满嘴歪理!说了半天,你的证据呢!” 林淼双手一摊“这种事情,当然谁主张谁举证啊。你的证据证明不了我有问题,我干嘛吃饱了撑着自己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不搭理你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总监怒瞪着林淼,一口老血就快憋不住的时候,牟老师突然举起了手。 现场导播犹豫了一下,望向总监。 总监是个真君子,即便场面对他极其不利,但依然点了下头。 牟老师拿到话筒,沉声道“我而已给林淼同学作证,协会确实是可以收地方协会成员交上去的会费的。我在成为市一级的会员后,就连续给上面交了好多年的会费。当然我收入水平没那么高,不可能向林淼同学那样一次十万块。 我通常是两年一交,每次最多交六百块。所以我一开始拿到你们给我的证据后,我就觉得你们这是在私设公堂,拿莫须有的证据构陷林淼同学,我觉得这对林淼同学非常不公平。其实我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是一直在假装配合你们节目组,我心里是想保护林淼同学的。” 话说完后,全场都安静了,太尼玛无耻了…… 这货为了苟命,居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面不改色地睁眼说出这番瞎话,但偏偏还没人能指控他胡扯,太令人服气! 林淼想都不想就朝牟老师鞠了一躬“谢谢牟老师。” 现场一片掌声。 牟老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名声触底反弹,等节目播出后,他的每个字至少能涨100块! 掌声之中,左边的观众席忽然又有个人举起了手。 总监已经对人生绝望了,破罐破摔地默认了牟老师把话筒传了过去。 左侧的人拿起话筒,微笑道“大家好,很凑巧,我也是全国书法家协会的成员,不过很遗憾,我跟牟老师不是特别熟,毕竟我们协会组织比较庞大,每年开会的时候全国能来两三千人,跟很多同志一年也就那一次见面机会。不过今后,我想我跟牟老师可以加深一下交流。” 牟老师朝左边的同行连连点头。 左侧的书协老哥很淡然地一笑,继续道“今年的全国中学生书法比赛,我是评委之一,我们一共有三十个评委。林淼同学的作品,是直接入选了初中硬笔书法组的决赛的,决赛入围作品一共是十二件。我们对每件作品都做了投票,比赛结果是三十个评委一起推选出来的。 其中争议比较大的,是一等奖和二等奖的界定。林淼同学的作品,也在这个争议范围之内,后来我们是综合考虑了一下孩子的年龄、艺术潜力、未来在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等等这些情况,很艰难地才做出了评判。林淼同学最终拿了一等奖。 要说这里面有没有人情关系的因素呢?我必须坦诚,肯定有。但是说实话,这个因素,永远都排除不了。大家都说文无第一,写文章的门槛其实还是比较高的,谁好谁坏都很难分出个高下,书法审美在这一点上,难度就更大。所以我们从来只评一等奖,不评第一名。为什么呀?因为根本没办法评吧。不过林淼同学拿一等奖,还是比较实至名归的。 今天我过来参加这个节目,也是事先想到最近关于林淼同学的某些不利传闻,担心会影响到我们协会的声誉。所以我特地把林淼同学和其他三位获得一等奖的孩子的获奖作品,也全都带到现场了。请导演给全国的观众朋友们看一看,林淼同学的书底,确实可以说是很有个人风格,而且达到一定造诣的,假以时日,有开宗立派的潜力。” 这个彩虹屁吹到天际。 现场导演也麻木了,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按照评委同志的要求,给了四份作品复印件一个十来秒的特写。林淼向评委同志鞠躬道谢,现场再次掌声一片,气氛和谐友好。 站在舞台中间的节目总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悲愤地看着这个天道黑白的世界,这一瞬间,终于狠下心来,什么原则啊,立场啊,脸面啊,统统都不要了!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啊! “这笔钱的问题,看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变成说不清的罗生门了。”总监同志直接一句话把林淼几个人的解释全都否定掉,又直接换了个话题,“不过除了这个行贿门,我最近还听说林淼同学在股市上也挺有心得,借了银行一笔数额巨大的贷款,然后拿去炒股了是吧?” “对。”林淼微微一笑,“不过那笔贷款是银行主动提出要借我的,而且钱已经还了。清清姐姐,把还款的手续文件都拿出来让观众们看一下,我借了银行两个亿,一共是八天时间,还款金额是两亿零六万五千元。” 听到两个亿这几个字,演播室里立马一阵哗然。 黄清清拿出单据,在镜头前晃了一下。 总监同志还不死心“那你确实是拿这笔钱是炒股了吗?” 林淼回答道“只能说我们的合同上写的贷款用途是金融业务,而且我没有违约。” 总监急了,继续追问“你才八岁,而且我听说没有抵押,为什么能借出这么大一笔钱?” 林淼镇定自若“那得问银行和监管部门啊,他们要是不给,我也借不出啊。我不是说了嘛,这笔钱不是我主动要借,是我被动拿到手。” 总监撵着问“那为什么偏偏要找你?” 林淼双手一摊“谁让我出名了,每个月稳定稿费收入有将近一千万?我又有信誉、又有还款能力,两个亿那么大一笔资金,整个东瓯市能吃得下的也没有几个。那家银行的办公楼就在我家150米开外,他们不找我还能找谁?” “哇……!”现场直接炸了。 虽然新闻看了不少,但被当事人当面飞龙骑脸炫富,那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太尼玛震撼了。 黄清清脸上露出“老娘是为超级富豪打工”的骄傲表情,把单据收好。 节目总监感觉嘴里头发干,额头上开始冒虚汗。 他开始疑惑,为什么要做这场节目,就是为了体验自找侮辱的感觉吗? 这时却见林淼又对着节目镜头道“这里我顺便想跟全国的股民说一句,炒股有风险,入市须谨慎。但是已经入市的股民朋友,我们要相信中国的经济潜力,要相信我的市场,相信国家的宏观调控水平。中国的经济只会越来越好,所以我们炒股一定要怀着投资的心态,而不是投机的心态。中国的上市企业和我们的股民应该是一条心,企业做得越好,股民回报越高,社会主义国家的制度优势,也应该体现到股市当中去。” 节目总监看着林淼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拿央视资源打广告,连拿出最后一问的底气都没了。 其实还有一个林淼强占甬城小朋友名额的问题的…… 但是总监同志觉得,林淼搞不好会直接切换英文跟他对话。毕竟林淼去年在国际频道上那三分钟的表演,他也是看过的…… 愁肠百结的总监,转头望向已经石化至少半个小时的主持人。 主持人刚要说话,演播室外却大步走进来一位台领导。 台领导笑眯眯走上舞台,完全拿节目总监和主持人当空气,先对林淼笑了笑,然后转头朝魏军点了下头,这才面向镜头,从容说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本台突然收到一个关于林淼同学的好消息,听说林淼同学在这里录节目,我特地来宣布一下。” 台领导抖了下手里的纸张,一本正经地念叨“恭喜东瓯市外国语初中林淼同学,在1996年5月18日也就是昨天举办的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决赛中,获得初中组全国特等奖。这是该项赛事举办以来,历史上颁出的第二次特等奖。上一次,是去年的全国小学生全国作文竞赛,获奖者也然是林淼同学。本次比赛投票评委共9名,在对林淼同学获特等奖的投票中,1票反对,1票弃权,7票赞成。特此通告。1996年5月19日。让我们恭喜林淼同学!” 演播室里,不知道第几次为林淼响起了掌声。 林淼再次站起身来,向四周鞠躬道谢。 节目总监眼珠子发直,连句话都没留下,就在掌声中默默走下了舞台。 他站在台下,怔怔看着台上的人,忽然发现左侧的观众里面,混着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全特么是社科学界的大佬…… 敌方火力只出动了连一半都不到,我方就已经全军覆没。 总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了女主持人用欢快的声音说道“今天这场节目,真是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也让我们亲眼见证了林淼同学到底有多优秀。感谢各位观众的到来,感谢电视机前观众的收看,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主持人说完,导演赶紧喊了停机,然后匆匆走到总监跟前,紧张问道“总监,我们这期节目还能播吗?” “播啊,干嘛不播?”台领导从台上走下来,笑着说道,“这么多胶片、这么多费用都扔进去了,不能浪费资源啊,我跟你们一起剪!” 总监看着笑眯眯的台领导,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就摔了过去。 “总监也晕过去了!”演播室里响起尖叫,场面再度混乱。 林淼走到魏军身旁,拉起小萝莉的手,转头朝总监晕倒的方向看了眼,很冷血地转身就走。 一行人穿过人群,从一个长相甜美的初中年纪的女孩子身边走过。 女孩目送林淼走远,又看了眼舞台上的那架钢琴,内心轻叹了一声。 她原本是应节目组邀请来弹琴兼装逼的,谁让她成绩好、颜值高,而且各种技能基本点满,连今年的全国英语演讲比赛都杀入了决赛…… 可等了半天,却愣是连上场的机会没捞到。 但是也幸好没上场,不然天知道自己能顶住林淼几秒。 那个小豆丁,太可怕了…… 小姑娘庆幸又不无遗憾地想着,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转过头,望向自己的老师。 老师轻声道“下个月的比赛,尽力就好,最后拿什么名次,就不要想太多了。” “嗯……”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但不知怎么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还没开始比,心态就崩了。 简直悲剧。 前方几十米,林淼一身轻松地牵着小媳妇儿的手,一路蹦蹦跳跳撒着狗粮,在央视众多工作人员充满敬畏的目光下下了楼。出门之后,带着洛漓直奔肯德基。 这一天,淼爷的凶名传遍整座央视大楼…… 江湖人送外号,人型拆台机…… 第七百六十六章 危机犹在 从央视大楼里出来,林淼跟今天前来助拳的学界大佬们一一握手道谢兼道别,君子之交淡如水地说了几句谢谢和再见就全部打发了。不过今天所欠下的人情,将来总会有需要偿还的时候。只要自己的基本盘不崩塌,日后少不了像这样的帮自己人站台的情况。 送走大佬们,魏军陪着林淼又走了一小段路,复盘了一下今天的战果。 总体来说,今天的防守反击战,确实起到了打击对方气焰的效果和影响,但实际问题却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最关键是没能借这个机会在道德高地上完全站住脚,最多只是把问题暂时掩盖了起来。说战术上虽然取得了成功,但战略尺度上的推进却是微乎其微。这就相当于双方依然是在对喷的起跑线上,甚至说得更客观些,林淼仍然处于被动。 这个被动,源自两个方面第一,金融案的司法解释没出来,林淼就还是摘不清责任。更可怕的是,昨天股市的波动已经让这个问题越发突显。 试想一下,如果对方今天的策略是什么都不管,就只抓住这一个痛脚对林淼死缠烂打,如果主持人从一开始就逼问林淼“如果股市崩了怎么办呢?你的钱不是从老百姓身上赚回来的吗?如果你当时的贷款没还掉就先亏进去了呢?”诸如此类,也许节目效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但恰恰是林淼身上的漏洞实在太多了,才让对方看花了眼,犯了分兵攻击,妄图全面否定林淼的错误,这才被林淼抓住漏洞,一个接一个地怼了回去。 可以说林淼的发挥确实不错,不过对方自身的战术性失误,才是造成这场对局结果的直接原因。毕竟斗争这种事,只要摁死一个点,其他点的正确与否,就完全不重要了。对方面对林淼身上如此多的漏洞却一个都没摁住,只能说是幕后指挥的人水平有限。 第二点则是在演播室那个小小的空间里,林淼固然可以靠着他的抬杠技能闪转腾挪,但天下大势却不是凭林淼一张嘴就能扭转的。等节目播出来之后,不管怎么剪辑,社会上反对林淼的声音依然不会消停。林淼出成绩,他们照样会质疑,林淼不出成绩,那更惨,直接往死里嘲讽,然后加重质疑,直到用口水把林淼淹死为止。 而在这个过程中,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些人,必然会利用舆论,煽动舆论。 不过好在我方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你煽动,那我就反煽回去,谁家还没几个发声平台?谁家在关键位置上还没几个自己的同志了?就像今天,双方分布在央视大楼里的力量,基本全都暴露出来,连职务最高的那位台领导都为了革命友情冒险出来剪片子,只是今后林淼要是再进央视大楼,估计就没今天这么容易脱身了。 “要扛住压力。你接下来每一次出成绩,都是在巩固我们的防线。不过书法比赛拿奖的事情暂时就不宣传了,随便他们死缠烂打也行,只要程序上没漏洞,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代笔这件事,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咱们以后就堂堂正正当个爱国企业家,正当的商业行为,只要市场认账,舆论算个屁?还有什么?那个演讲比赛的名额是吧?下个月过来拿个全国第一,别给他们留活路!” 魏军说得杀气腾腾。 林淼淡淡一笑“好。” 两人一路走到肯德基店门口停下来,魏军便跟林淼挥手道别,说是吃不惯洋快餐。林淼转身拉着洛漓走上前,对小媳妇儿道“跟师兄说再见。” 洛漓很落落大方,仰头朝魏军喊“师兄再见!” 魏军笑了笑,穿过马路,渐渐走远。林淼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转头对跟在身后的黄清清和王斌说道“走吧,吃饭,吃完回家。”然后拉着洛漓的手,在斜晖中走进了店里。 四十多分钟后,洛漓高高兴兴地抱着打包回来的分量不少的鸡翅鸡块,跟着林淼回到羊皮胡同时,彭二月家介绍的保姆已经到了。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一口湘鄂一带的口音。说话很爽快,开口就要一千五的月薪,说是一分钱一分货,保证把秦晚秋和孩子照顾好。林淼打了个电话跟彭二月的妈妈确认过后,便同样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且不但给月薪,每个月还有五百块的奖金,前提是洛漓给好评。这么做有一点好,名义上不用秦晚秋出来做恶人,而洛漓的性格又是很直的,根本不怕事儿,所以林淼完全不必担心,这个小保姆会像上一个那样让洛漓和秦晚秋觉得难受,而自己又得不到真实反馈。 秦晚秋对林淼垫付的这笔钱很是过意不去,但又实在负担不起,只能当提前二十年卖女儿似的认下——受了林淼家这么多的恩惠,将来不把洛漓嫁给林淼,都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处理完这些琐事,林淼等黄清清和王斌回酒店拿回行李,便起身要走了。 小萝莉依依不舍把林淼送到巷子口,跟林淼最后腻腻歪歪几下,等到林淼坐进车里,才怀着肯德基还没吃完,动画片马上就要开始的悲伤心情,快步跑回了家。 六点半出头,到了机场外。 从车上下来林淼就接到了江洋的电话。 在林淼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江洋居然被证券经纪公司的人喊去了沪城,这会儿刚到那边,说要签个明天早上开盘后10分钟内股价不回涨,就要抛售所有股票的临时协议。林淼被证券经纪公司那边的人逼得有点火大,但终归有求于人,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只是话里的情绪,对面肯定能感受得到“签字可以,但是说好十分钟,就是十分钟,一秒都不能少。” “林总,这点职业操守我们还是有的。”那头的经纪人语气也有点硬地回答道,“这么大的资金,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相信您一定能理解。” 林淼淡淡道“嗯,把电话给我舅舅吧。” 经纪人很干脆“好。” 紧接着林淼就瞬间听到江洋问“阿淼,怎么弄?” 林淼停顿一下,缓缓道“签字吧,明天早上你守在他们身边,数够十分钟。他要是九分五十九秒就把股票抛了,我就算告到2020年也要告死他们。” 江洋沉默片刻。 那头的经纪人弱弱道“林总,我们开了免提。” 林淼“……” 第七百六十七章 拉票 太阳缓缓落下,过了六点半,天色缓缓变黑,像只穴居动物一样躲在房间里的姜胜善,也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昨晚到家之后,她就一直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到家后连晚上都没吃,就借口路上太累,直接进卧室睡了。只是躺下之后,满脑子里都是在京城证券交易所里看到的那块近乎满屏发绿的大屏幕,根本不睡着。 等她老公上床后,姜胜善连翻身都不敢,就那么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生怕被老公发现她还醒着,会对她问东问西,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晓得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她老公已经出了门,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就跟贼偷了东西,转头就见到失主,却愣是没被撞破的似的,庆幸指数仅次于大难不死。 只是这种庆幸,很快就又被愧疚、自责和紧张的情绪所覆盖。 周日一整天,姜胜善除了给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做了顿午饭,别的事一件都没做。 早上睡了懒觉的儿子,在吃过午饭后就出门去同学家玩了。她则整个下午都窝在卧室里,脑子里忍不住去地去想股票的事情,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回忆她家的发家史。 她和她老公结婚多年,两口子从两个基层小科员开始奋斗,艰难攒下一丁点的小家底。后来她老公响应政策号召下海经商搞事业,她也办了停薪留职出来给老公打下手、搞管理。 十几年下来,两个人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直到四年前,她家才好不容易拼出一家略有规模的灯具厂,有了两条生产线,雇了七八十个工人。工厂的运营走上正轨后,她才回到原单位上班。而她老公也毫无保留地,把家里这些年的积蓄全都交给了她保管。 前年吴宁祥办校,又把她从单位里请了出来,看中的正是她既懂企业管理,又有和体制打交道的经验的双重特长,当民办学校的校长非常合适。 她本人也对这份工作充满信心和兴趣。 当校长这两年来,她家的日子越过越宽裕,工厂的效益很好,吴宁祥给她每月八千块的超高工资,也是滋润得没话说。眼见着生活越发红火,再过两年孩子就要高考,等孩子上了大学,她的人生任务差不多也就完成了一半,再等孩子毕业后成家立业,她马上就能开始享受悠闲而舒适退休生活。但所有的这一切畅想,却在昨天突然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上周背着老公偷偷砸进股市里的那笔钱,就昨天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缩水了足足万!股票这东西,她其实不懂,但股民们追涨杀跌的人性,她却是很清楚的。这种塌方式的跌幅,必然会引起市场恐慌。等星期一开盘后,继续跌的可能性,绝对要比往回涨的可能性大。 那么如果明天一开盘就抛,自己就相当于是直接把万块钱打了水漂。 以她对老公的了解,她老公未必会怪她,搞不好还反过来抱抱她,安慰她几句。 可问题在于,就在前几天晚上,她老公已经告诉过她,银行抽贷了! 因为林国玲的骗贷案和林淼十亿炒股风波的关系,东瓯市的金融监管部门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和上级部门的问责,现在展开大规模的自查自纠。而随着任务的层层加码,市里的各家银行不仅开始收紧对中小企业的放贷,甚至有些矫枉过正地开始提前催收债务。 凑巧的是,她家的灯具厂因为接了一笔国外的大订单,刚刚完成产能扩充,目前正处于负债经营阶段,目前负债额度总共是三百万,公司账上的现金,大概只够发八个月工资。 按计划,原本最快半年之后,她老公就能还清这笔款子,慢一些的话,一年也绰绰有余了,所以公司的财务状况还是比较健康的。但这回银行突然抽贷,却让她家很是措手不及。 这些日子来,她老公到处腾挪,刚从东瓯市农村合作信用社借了00万出来,加上家里的存款和公司账上的钱,再跟同行们拆解一下,这次风浪的第一个大浪,算是勉强能先挺过去。可后续的问题在于,就算拆东墙补西墙地先把最大的窟窿填上了,接下来每个月工厂开工,也依然需要大量的资金才能维持运转——上游的材料费,工人的工资,工厂的水电费,这一笔一笔的,哪一笔逼不死她家? 哪怕她的亲戚、朋友、老同学和同行们愿意借,可借了一回,还能借两回吗?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万一中间再耽误了工期,没办法按时交货,生意直接黄了也说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万,哪怕只是万,都能拿来解一解燃眉之急。这看似不算太起眼的被她打了水漂的万,放到眼下这个局面,那可是救命钱! 早知道老公跟她说这件事的第二天,自己就马上把股票套现了。 早点抛掉,还能多挣十几万呢,真不该贪这几天的小便宜…… 姜胜善越想越怕,越怕又越后悔,越后悔越自责,连天色完全黑下来都没注意到。 坐在漆黑的卧室里发呆半天,她突然捂住脸,轻声抽泣起来。 明天开盘抢着抛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等她把股票从手里抛出去,就那几分钟的交易延迟时间,指不定又要跌价好几万。仔细想来,这一个多月来连在菜市场里卖葱姜蒜的都在谈股票,这么多人盲目地蜂拥入市,能有什么好结果啊?还有那些庄家真也是王八蛋!早不跑、晚不跑,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跑。跑你妈逼啊!等韭菜再长一会儿不行吗?!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 儿子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进来,唤醒了正在对这个世界咬牙切齿的姜胜善。 姜胜善赶紧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走出去。 外头客厅里的灯已经被儿子打开了,穿着东瓯中学校服的祁豪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个篮球,见姜胜善眼睛发红,不由奇怪道“妈,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姜胜善摇摇头,含糊其辞地说谎道“睡迷糊了,梦到以前的事情。” “哦。”祁豪淡淡应了声,把篮球放下来,随口说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嘛,你先去洗把脸吧,我马上洗澡,晚饭做了吗?” “电饭锅里还剩了点,你自己热一下吧。”姜胜善声音嘶哑地说道。 祁豪道“突然想吃面条啊,你要不给我昨晚面条吧,妈!” 姜胜善点了点头“行。” 祁豪看姜胜善跟平时不大一样,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姜胜善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等祁豪洗完澡,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在外面玩了一下午的祁豪饿得发慌,拿起筷子就吃得呼呼作响。 姜胜善看着去年一个暑假就窜高了十来公分的儿子,心里又是感慨又是骄傲。 考进东瓯中学,半只脚就踏进重点大学的大门了。 东瓯中学那0以上的重点大学升学率,哪怕放在全国层面上看,都是相当能打的存在。 只不过这几年前二出得少了一点,而且学校本身在全国的知名度相当一般,保送名额也不多,每年能保送曲江大学的也就那么四五个,想保送前二,就更是想屁吃。 平时这个时候,姜胜善总喜欢唠叨几句祁豪学习的事情。 比方都要期末考了,你居然还出去打一下午的球,作业做得怎么样了,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班上排名能不能进前啊,千万别给我掉出前啊,巴拉巴拉巴拉。 但今天,她却沉默了。 实在是没心情说这些…… 祁豪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把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打了个饱嗝,笑着拍拍肚子,对很沉默的姜胜善道“妈,我想买双耐克的篮球鞋。” 姜胜善回过神来,看了前自己跟前已经泡得挤成一团的面条,赶紧用筷子捞了几下,一边问道“多少钱啊?” 祁豪很自然地说道“三百八。” “什么鞋要这么贵?!”姜胜善很是惊讶了一下。 祁豪说道“不算贵了,更贵的都有。你要是觉得不能接受,要咱们老规矩,赌一把吧!我期末考进前十你就给我买,我要是考不进前十,我半年之内不对你提任何要求。” “然后等过完半年,下次考试的时候再跟我赌一次是吧?”姜胜善微微翻个白眼,但还是宠儿子,起身去房间里给祁豪拿了四百块,放在他面前道,“该买的早晚还是要买,省着点穿啊,别一年半年的就给我穿坏了。” “不会!就是打比赛的时候穿一下,这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祁豪把钱往兜里一揣,又奇怪道,“妈,你今天真的有点怪啊,难道是你背着我爸炒股被发现了?” 姜胜善陡然一惊,下意识就惊慌否认道“什么背着你爸炒股?别胡说!” 祁豪对姜胜善的过度反应有点郁闷,皱眉道“没有就没有嘛,凶什么啊。再说我也没说你不好啊,现在行情这么火热,傻子入场都能挣钱,怕个屁啊。” 姜胜善听到这话,脸色微微变好,又装作随意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祁豪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班上几乎所有同学家里都在炒股,我今天出去打球,我那几个同学还都在说这两天股市怎么样怎么样。” 姜胜善忙问道“他们怎么说的啊?” “嗯?”祁豪突然用怀疑的眼神盯住姜胜善,“妈,你确定你没有……” “让你说你就说!”姜胜善拍了桌子,“你那双鞋还要不要了?不要就把钱还我!” “我说,我说!”祁豪连忙道,“他们说现在炒股盯着林淼就好了,林淼不跑,大盘不倒。” 姜胜善不解道“昨天不还跌得一塌糊涂吗?” “这你就不动了吧!”祁豪一拍大腿,眉飞色舞道,“看问题要看全面啊,要发展地、历史地、辩证地看啊!昨天发生了什么,那是结果,要知道结果背后的真相,就要看原因。原因在哪里?原因当然在结果的前面,对不对?” 姜胜善拉下了脸“别说废话。” “豪爽!不愧是我亲妈!”祁豪大喊道,“话说就在前天,也就是昨天的前一天,《新闻联播》是不是又提到我们的淼爷了?《东瓯日报》第二天都登了对不对?《寻仙》走出国门,荣获纽约国立图书馆图书展览节大奖,最佳东方魔幻奖对不对!这是什么!这就是信号啊!国家支持林淼的信号啊!” 姜胜善听傻了,问道“国家怎么就支持林淼了?” “这难道还不明显吗?林淼贷款炒股那么大的事情,如果国家对他不满意,还让他上什么《新闻联播》?上了中央台,就说明国家至少没反对。那反对当然就是支持咯!”祁豪喊得很大声,言语中充满了对自己已经能分析国家大事的骄傲。 姜胜善却更迷糊了,反问道“那国家支持林淼,昨天股市怎么还崩成那个样子?” “这还用说?因为有人眼红了嘛!”祁豪摆出很专业的姿态,“林淼那个股本是配资的,跌下来一部分就要清仓。有人想自己吃独食,所以要先把林淼踢出局。昨天很明显就是有人想做低股价,先高价抛了,把林淼抛出局,等明天开盘,他们再低价把股票买回来! 昨天那个股票的跌落过程,我给你形容一下,就是几次跳崖!早上跳两次,下午跳两次!都是一下、一下地大量抛售,下午最后那一次,那些人应该是把手里所有的子弹都打出去了。就是拼那一下,想把林淼弄死,可惜他们没得逞。因为他们算漏了一件事情。” “算漏了什么?”姜胜善脱口而出,紧跟着又追问,“你怎么知道林淼还没退场?” “我同学他家里在沪城那边也有人的,沪城交易所那边干了什么,我同学家里隔半个小时就知道。林淼的盘子还在,昨天才跌了都不到,稳得很!”祁豪很挥斥方遒地说着,仿佛钱是他的似的,“那群想赶走林淼的人,最大的失误就是没算到现在股市的热度。昨天早上开盘之前,谁会想到大盘会跌啊?所以买进的人肯定还是很多,那么一大笔资金杀进去,一下就把股价拉高了,至少抵消了他们的第一波进攻。 所以你看股价那一下好像是跌了,其实股价并没有大的变化,等早上第二波投入的时候,他们才掌握局面。所以整个市场跟着他们跑,那肯定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因为早上的时候,大家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嘛。不过等到下午呢,他们自己手里的股票又不多了,散户虽然都在抢着抛,但是更多人肯定还是舍不得割肉!毕竟早上跌的说多不多,心里还是抱着侥幸的!” 姜胜善闻言,简直不能更赞同地点了点头。 昨天下午,她和黄清清两个人确实是犹豫了半天,结果还是没抛。割肉就真的割了,不割的话,她好歹买的都是传说中效益不错的公司的股票,涨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祁豪见姜胜善点头,不由更受鼓励,继续兴致勃勃道“所以下午那两次跳崖,第一次就是市场恐慌,怕死的开盘就先扔了一波,给那些庄家当枪用了。第二波是庄家看跌的速度太慢了,没办法只好把剩下的子弹全都打出去,但是股市实在太热了,他们以为自己的弹药身充足,其实根本不够用,其实早上一开始没把跌幅做到0以上,他们就已经输了。 我个人猜测,明天早上股价绝对会涨回来!因为那些人看林淼没被打掉,股市的势头那么好,肯定会重新入市,就当是自导自演来一回做空嘛!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姜胜善想了想,又担忧道“那万一明天早上抛的人更多呢?” 祁豪胸有成竹地笑道“怎么可能?想跑的昨天就跑了,剩下的都是在等股价涨回去,就算要抛,那肯定也是看股价还在跌,感觉情况不对了,大规模逃离至少要等到下午。 但是下午就更不可能了,那些做空的庄家要回来,肯定是越早越好,不然稍微慢个半步,他们昨天抛出去的股票,就有可能被什么都不知道的抄底的散户全都买光,到时候股价一回来,他们再想入场成本就变高了,而且搞不好连重新入场都做不到。 他想买总得有人肯卖吧,万一根本买不到呢?这么大的盘子,又不止一两伙人在做!到时候要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买,连一只股票的走向都掌握不住,庄家变散户,尴尬不尴尬?” 姜胜善听了半天,缓缓道“你说的反正我听不懂,不过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跟谁学的啊?” 祁豪回答道“学校教的啊,教政治的老师上课的时候说的,然后我……刚才结合实例又自由发挥了一下。” 姜胜善很无语“政治课上还叫你们炒股票?” “马克主义经济学嘛!”祁豪大喊道,“高一政治的主要内容,关于市场经济的解释,很实用的好不好!像我这种能考0多分的,学透了随便逮住什么都能有逻辑地往死里吹!” 姜胜善看着儿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个小豆丁。 很有逻辑地往死里吹…… 她儿子跟林淼,好像是一路货…… “唉,真能涨回来就好吧。” 姜胜善面条也不想吃了,心里嘀咕了一句,端起两个碗,朝厨房走去。听儿子这么吹了一通,她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但如果明天早上还涨不回去,下午就真的要抛了。不割肉也不行啊。按儿子的话说,好像意思就是,如果早上不能完成止血,那下午就必定崩盘是吧? 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地洗了碗,姜胜善回到客厅,抬头看看时间,都点0多分了。 转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看电视的儿子,见他看的是《新闻联播》,知道儿子打算读文科的她,便不好催他去学习。对文科生来说,看《新闻联播》也算学习吧? 她走过去,在儿子身边坐下来。 祁豪转头看看姜胜善,一声不吭,又转了回去。姜胜善挽住儿子的手,默默等新闻联播结束,接下来又跳出一个焦点访谈。她习惯性地伸手拿起遥控,想看看东瓯电视台的电视剧开始了没,这时听到今天焦点访谈的内容居然是谈论股票,不由得又把遥控放了回去。 祁豪对姜胜善露出一个你果然心里有鬼的坏笑。 姜胜善却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认真看着电视,听主持人满脸严肃地说道“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焦点访谈。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证券市场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东瓯市某位未成年居民,居然通过重重手续,从某商业银行在该市的分行获取两亿贷款,而后又在证券配资公司获得八个亿的配资,凑足资金十亿,全部投入股市。这到底是投资还是投机?是钻政策的空子,还是有违法律的行为?这段时间以来,社会各界对此时看法颇多,想法不一。 昨天沪城交易所股价大跌,股民损失惨重,很多关于股市的疑惑,也再次被提人提了出来。在经过长达将近六年时间的摸索之后,我们的股市,现在究竟是正在逐步走向有序,还是变得越来越混乱?我们的国家金融系统,到底是在为全社会服务,还是在为一少部分人服务?这些问题,需要得到回答,也必须得到回答。我们今天的节目,请到了国家社科局副局长、社科局研究生院院长荀建祥,来跟我们一起回答这些问题。荀院长你好。” “你好。”荀建祥一点头,面朝镜头,微微一笑,“我觉得所有这些关于股市的疑惑,归根结底,主要是看两个结果。第一个,要看正面结果,第二个,要看负面结果。 什么叫正面结果?正面结果就是,通过正常合法步骤,从股市里获利的上市企业和个人,到底是拿这一部分利润做什么去了。如果这部分从社会中获得的资金,是拿去做更大的投资了,去做更有意义、更有利于国家发展的事情去了,那么这些疑惑,就没有什么好疑惑的。这本来就是我们开辟这个金融市场的初衷。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那什么又叫负面结果?负面结果就是,如果大家亏本了怎么办?没从股市获利怎么办?那首先我们得分投资主体来看。专门的证券投资公司亏损了,那叫不叫负面?我觉得不叫,这是正常的业务问题,你业务素质不能、能力不行,亏损是理所当然,所以这个不叫负面。 那上市公司亏损了,叫不叫负面?我觉得也不叫,为什么?因为上市公司的市值,本来就是随着市场对他的信任程度在波动的,你产品做好了,服务做好了,各方面都提升了,市场自然对你有信心,如果你经营没做好,市场对你没信心,股价自然要跌,还是一个打铁需要自身硬的道理。所以这个也不能叫负面。 那哪个投资主体出事什么叫负面?我觉得就是散户们,我们的普通股民们,我们的老百姓们。老百姓投进股市里的钱,那可都是血汗钱啊。是出于对国家政策和上市公司的信任,我们相信这些上市的公司,能带着我们一同走向富裕,才把这些血汗钱委托给相关机构,让这些人带领我们一起致富,一起越过越好。 可是事实上呢?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他就是认为这里头有别的利益可图,他就偏要利用自己的个人资本,人为操控股价,忽高忽低,干扰正常市场秩序,引发老百姓对这些上市公司的信任危机,结果就导致一部分人趁乱获利,更多的普通老百姓不幸被套牢,需要割肉保命。 割肉这两个字,那可真不是比喻啊。比真的割肉都痛。多少人一辈子存下来的血汗钱,一天的时间就没了。所以我认识的一个小朋友,今天下午在这栋楼里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太有道理了,叫‘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个风险是谁制造的?我们又该对谁谨慎?” 荀建祥目光炯炯盯着主持人。 主持人一脸高冷地不吭声。 荀建祥继续道“股市投资的负面结果,是一小部分主动操纵股价并获益的人,带着一大部分被动跟随股价并受损失的人造成的。具体是什么人,我们没办法去追究他们的责任,因为相关的立法还不完善。所以这个问题,还得说回股市的正面结果去。 你赚钱可以,但是赚了老百姓的血汗钱,这些钱你都花到哪里去了?支持国家建设了吗?先富带动后富了吗?为全社会做贡献了吗?当然不是说不能花在自己身上,毕竟投资也是担了风险的,但是改善个人生活质量,提高生活水平,那也得有个度。不然和挥霍社会财富有什么区别?我们的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挥市场作用没错,但前面几个字丢了,我们搞这个事情就偏离原本的意义了啊。” 主持人打断道“所以您的意思是,就像我刚才提到的那个配资十亿投入股市的未成年人,虽然他的一系列操作,到现在都是存在争议的,但到底是正面还是负面,还得看他接下来对这笔资金的使用方式?” 荀建祥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主持人问道“那假设他全部用于个人享乐呢?” 荀建祥想都不想就回答道“那迟早有一天,人民不会放过他,国家不会放过他,法律不会放过他,我们这段历史也不会放过他。但是我更相信,他决不会这么做。” 主持人问道“您相信他的依据是什么?” 荀建祥掷地有声“因为他走的每一步,都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么庞大的一笔资金,有关部门、有关人员对他的监督,要比社会上不少人以为的更加严密。所以昨天股市动荡,他并没有离场,因为他愿意为我们广大的证券投资者再承担片刻的风险,因为他和我们所有人都相信,制造风险的人是少数,期待共赢的人是多数。我们这个小朋友,对我们的市场有信心,更对我们的制度有信心。我也一样。” 电视机前,姜胜善和祁豪对视一眼。 荀建祥口中的小朋友是谁,名字不言而喻。 祁豪“妈,要不你明天干脆请个假,去买点股票吧,晚了估计都挤不进去……” 姜胜善“嗯……”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六十八章 看清楚天下风波,匆匆而过 周一早上八点,全市学校的铃声同时响起时,姜胜善却是被下雨声吵醒的。 倾盆大雨落在小区各家各户窗外的铁制雨棚上,动静就跟打鼓似的。 她浑身无力地从床上下来,家里很正常地已经空无一人。儿子自然是去上学了,可能早上七点不到就出了门;老公则是彻夜未归,昨天在工厂里赶工,要出另外一份订单的最后一批货,先抓紧回笼一点资金,估计已经忙到上火。 姜胜善拖着莫名困倦的身体走到卫生间,打开灯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脸有点浮肿,眼圈也黑黑的。从星期六晚上回家到现在,她一共就只吃了一顿饭。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船上,但其实总共也没睡过几个钟头。哪怕昨天有荀建祥在央视上给她打气,有儿子毫无根据的胡扯,但所有这一切,都无法完全让她安心下来。 跌了就是跌了,没亲眼看到股票涨回去之前,她绝无可能真的放心。 一番洗漱后,她的精神稍微好了些。 随后穿好衣服,随意地打扮了一下,转身看看外头乌黑的天色和仿佛下不完的雨,姜胜善心里一叹,拿着雨伞出了门。冒雨下楼坐进车里,哪怕撑着伞,她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不少。 东瓯市入夏后总是这样,要么就一整天出大太阳,要么就暴雨连绵不休。 不过今天仿佛不是大雨,而是有点台风的意思了…… 她家住得还算离瓯江有点远,江边的话,风肯定更大。 “恐怕今天不会有多少去交易所了。”姜胜善心里暗暗想道。 小心翼翼地开着吴宁祥给她配的二手车,冒着大风大雨驶出寸土寸金的人民路土豪小区,路上毫不奇怪的行人稀少,不过街两边的店铺,都是全都风雨无阻地开了门。 店里开着日光灯,就跟晚上似的,这让姜胜善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某年祁豪小朋友就曾经凌晨点0分睡醒过来,然后迷迷糊糊地误把分针当时针,哭喊着把她和她老公叫醒,然后她也傻逼兮兮地顶着漫天星光把他送去了学校。这事儿她到现在想起来,还依然很想揍儿子一顿。 车速放得很慢的姜胜善,一路想着过往种种,然后接连被十几辆亮着车灯的公交车超过,原本十几分钟就能开完的路,她愣是开了二十分钟才到。 然后等她举着伞从车里出来,眼前的一幕,便深深地震撼住了她。 只见交易大厅外的空地上,上百把雨伞浩浩荡荡举着,在狂风中经受着雨水的冲刷,那些年纪差不多能当她爸妈的老头老太,神情坚毅和决绝得仿佛是要上阵杀敌。 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嬉笑着在雨伞大阵下穿梭打闹,一个小贩背着裹了棉布的箱子,在人群中兜售他的热牛奶,等客人喝完,还要把玻璃瓶子收回去…… 砰砰砰! 人群中间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突然传出闷而响的三下鼓声。姜胜善努力朝人群深处望去,只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混合着风雨的声音高喊“林淼是我爸爸!” 姜胜善怀疑自己听错了,使劲掏了掏耳朵。 然后下一瞬间,就完全没了怀疑。 因为全场都在跟着高喊“林淼是我爸爸!” 林淼不跑,大盘不倒…… 居然是真的?…… 这一刻,姜胜善感觉自己积累了一辈子的三观都垮掉了。 在金钱面前,做人的底线居然能如此之低? “林淼是我爸爸!” “林淼是我爸爸!” 喊声整齐划一,山呼海啸。 姜胜善根本迈不开腿,甚至一点都不想凑到那堆人里头去。 她喘着粗气,走到不远处一个小摊子前,买了几个烧饼,又在烧饼摊子旁买了一份《东瓯日报》,就匆匆地回到了车里。现在才不过点0分中,离开盘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关上车门,与外头那个庸俗的世界隔开。 喊声和风雨声都弱了很多。 姜胜善吃着烧饼,打开报纸。 头版头条上,就是关于林淼的新闻。 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特等奖,史上第一次,特等奖二连庄…… 姜胜善打开车里的小灯,默默把报道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洋洋洒洒估计能有三千来字,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一道七彩炫烂的彩虹屁。 《东瓯日报》都快变成林淼的后花园了。 才八岁啊…… 姜胜善叹了一句,然后默默向街对面空地上的阿公阿婆们道了个歉。她错了,其实她的三观去年就已经毁干净了。只是和林淼混久了,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一些本不该存在的荒诞现实。 姜胜善在车里坐了二十来分钟。 雨势稍微停歇时,交易大厅外头突然有人用极其亢奋的音调尖声喊道“开门了!”紧跟着空地上便一阵嘈杂,越聚越多的成百上千人,急不可待地朝着大门内涌过去,一时间年轻人的叫骂声、老年人的斥责声、小孩子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交易大厅内外乱成一锅粥。 姜胜善怔怔看着,过了五六分钟,空地外的人才全都进了大厅,留下满地的破雨伞,和几只被人踩下来的鞋子。她坐在车里愣了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撑起雨伞,下了车。 匆匆穿过马路,走到交易大厅前的空地,还没进门,姜胜善就能听到里面铺天盖地的喊声。 她弱弱地走到门口向里面一看,只见几个柜台窗口外已经爬满了人。 没人排队,所有人都在往里面挤。 儿子猜得没错,今天想买股票的人,多得快炸了。 “诶,我没见过你啊。”身旁一个中年妇女,很自来熟地对姜胜善道。 姜胜善带着几分对陌生人的矜持,淡淡道“哦,我来看一看。” “前天被吓到了吧?”黄明玉笑道,“我前天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不过幸好没跟着笨蛋一起抛,不然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姜胜善不解道“你就这么肯定会涨回来?” “当然肯定啊!”黄明玉高声道,“林淼那么搞国家都支持他,中央台的人都出来给他说话,股票有什么理由不涨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三四十万扔在里面呢!它要敢不涨回来,这个交易厅我都找人过来拆了!老百姓的钱就那么好赚吗?昨天中央台里那个院长说得对!这是我们老百姓支持国家建设的钱,相当于花钱支持国家的政策!谁敢乱搞?” 姜胜善听着黄明玉毫无逻辑的话,心想这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生意。只要待会儿股价涨回去,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打个电话卖掉,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正想着,身旁突然有人惊喜地喊了声“姜校长!你也炒股啊?” 姜胜善转头望去,看到项启慧满脸欣喜的笑容,略微有点迷惑,马上又听项启慧自我介绍道“我家彬彬前年去你们学校考过试的,没发挥好,差了一点点,后来去实验初中了。” “哦。”姜胜善微微一笑,心里却忍不住想吐槽狗屁的差一点点,入学考试是分等级的,又不是计分的,不行就是不行,真尼玛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项启慧自动忽略掉自己去年组织人手,去四中学校里堵林淼的事情,又好打听地问道“姜校长,你买了那只股票啊?投了多少进去啊?” 姜胜善淡淡装了个逼“一百万。” 站在一旁的黄明玉,脸上瞬间就失去了笑容。 项启慧忍不住问道“是你们学校那个丁点大的让你买的?” 姜胜善听项启慧语气不善,反问道“怎么了?” 项启慧也跟属狗脸似的,笑容一收,冷笑道“你要是跟他一起买,我觉得还是扔了比较好,那个小孩迟早要倒霉的,这么多老人喊他爸爸,他折寿啊,说不定今年没过完人就死了。” 姜胜善看看黄明月又看看项启慧,心想炒股的人莫非都有精神病? 然后想都不想就直接走开几步,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好整以暇地安心坐了下来。 被项启慧的话一恶心,她突然间倒不想卖了。 而且说起林淼,她老公厂子的资金问题,貌似不是没救啊…… 淼淼那么善良聪明温柔可爱天使下凡财神托生文曲转世,总不能坐实校长阿姨家破产吧? 姜胜善越想越觉得靠谱,过了半天,突然大厅里锣鼓喧天。 “开盘了!开盘了!” “喊起来!” “林淼是我爸爸!!” 姜胜善抬眼望去,只见显示屏上一片绿油油。 她眨了眨眼,一时半刻有点晕,脑子里迷迷糊糊在想,到底是红的还是绿的啊? 红灯停绿灯行?绿的是在涨? 但没迷糊超过两秒,随着现场的喊声逐渐弱下来,挤在柜台窗口的人也都慢慢停止了互相伤害,姜胜善陡然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喊出来“怎么还在掉?!” “林淼……林淼我艹你妈!”大厅里陡然换了一嗓子。 所有人对视片刻,妥协的时间没超过十秒,当场集体换了口号“林淼我艹你妈!” “林淼我草拟祖宗十八代!” “林淼我把你姐姐养大了再……!” 姜胜善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站起身来。 眼前的屏幕仍然绿得苍翠欲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里喊林淼去死的声音越发高涨。 姜胜善抬手看看表,开盘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多钟…… 如果真要涨,那早就该涨了。 果然股市这东西,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吗? 不对! 现在哪儿是想这个的时候! “快抛!”现场突然有人高喊一声。 现场无数满头白发的阿公阿婆,疯了一样朝着之前抢着过去买股票的人群挤去。 里头不想买的人想出来,外头想卖的人想进去。 交易柜台窗口前,拥挤指数瞬间达到了怀孕级。 姜胜善脸色惨白。 不远处的项启慧,神色则万分复杂。 她买了股票,但她也想林淼死掉。 最好是先跌又涨,可这么个跌法,怕是涨不回去了…… 同归于尽吗? 项启慧一厢情愿地把自己摆在了很高的位置上。正自我拔高时,交易大厅外面,突然走进来一大群人。交易大厅里的上千人,从门口往里,一下子成片成片地安静下去。 林淼神色凝重地走入大厅,仰头看一眼泛绿的屏幕,低头又看了眼手表。 身边不但跟着王斌和黄清清,还有罗万洲和张开,以及好几个身穿制服的民警。 罗万洲眉头紧皱道“没理由啊。” “不奇怪。”林淼看看表,距离合约时间,还有三分钟,“一天时间,够他们找到几个外援了,现在就看股民的信心了。” 正说着话,黄清清拿着手机对林淼道“老板,沪城那边在问你,要不要现在就扔,只剩两分多钟了。” 林淼很坚决道“不扔,就算一秒钟也争取。” 现场所有人像看救世主一样,眼神中充满期盼地看着林淼。 林淼紧咬着牙,盯着手表。 背着大鼓的老头忍不住跑上来,边上两个警察忙拦住他,那老头激动地冲林淼大喊“林淼!到底什么时候能涨!我棺材本都扔里面了!” “再等两分钟!”林淼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火气。 可话音刚落,面板上就有一只股票突然翻了红! 紧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整个面板上的股票接二连三地股价反弹。 随着整个大盘的局势扭转,现场气氛一瞬间反转! “涨了!” “涨回来了!” “林淼!林淼一来就涨了!” “林淼万岁!” 不知是谁带的头,交易大厅里,再次陷入沸腾。 四面八方,所有人宛若看救世主一般,冲着林淼高喊不止。 林淼拍拍身旁的王斌。 王斌弯下腰来,听林淼在耳旁说了几句,点点头直起腰来,扯着嗓子高喊“祖国万岁!” 四周的人顿了顿,敲鼓的老头立马用他已经兴奋过度的罗破嗓子跟着喊“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 喊声一阵接一阵地传开,传到交易厅的各个角落。 姜胜善看着翻红的面板,热泪盈眶,哽咽大喊“祖国万岁!” 站在人群中央的王斌,忽又换了一句“中国股民万岁!” 下一刻,交易大厅内的喊声更加响彻云霄“中国股民万岁!” 罗万洲摸了摸林淼的脑袋。 林淼对干爹笑了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抬手看看表,就差不到两分钟而已。 太险了…… “老板,电话。”黄清清把手机递给林淼。 手机那头,江洋笑道“妈个逼,老子差点尿在裤裆里,真的,一点都不开玩笑。” 林淼叹道“舅舅,辛苦了。” 江洋笑道“辛苦个,这个牛逼我能吹到我孙子生小孩。” 林淼面露微笑“好吧,祝你幸福。” 这时手机里的声音,又变成了那边的经纪人。 “林总!我觉得现在是追加投资的好时候!我建议你再多投五千万,继续配资!” 林淼呵呵一笑“别叫我林总,叫我爸爸。” “爸爸!” “滚。”林淼挂断了电话,交给黄清清。 保住全副身家的黄清清,这时也眉开眼笑,拿过手机,又凑近笑道“老板,说几句吧,说不定要载入史册的。” 林淼摇了摇头,淡淡念道“不过是一些缤纷记忆,美丽看过,也拥有过。不过是过客走一程,何必肩膀上背那么多。管什么他多还是你多,管什么你对还是我错,抬头去看看满天彩霞,就看清楚天下风波,匆匆而过。” 一边念着,在满场崇敬的目光下,淡然离场。 张开和罗万洲跟着小豆丁走出去。 王斌和黄清清落在后头,王斌问黄清清道“林总刚才算是在唱歌吗?” 黄清清翻个白眼嫌弃道“现代诗都不知道!没文化!”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六十九章 暴富后遗症 年月0日这天,沪证指数在结束长达一个周末零分秒的调整之后,便基本再没有大的波动。随后几天时间里,虽然依旧有涨有跌,但老百姓的投资信心已经起来,市场的追涨效应彻底盖过了恶意抛盘者所能控制的股价涨跌幅度,而后随着抛盘者的资金重新入市,从周四开始,股价便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全面上扬。 据后世的不完全统计,从月日起,全国城市居民中,大约有十三分之一的家庭将存款投入股票市场,大盘指数一涨再涨,出现全国性抢购热潮。 抢购者上到一线城市的富裕家庭,下至各城市周边的郊区农户,有媒体报道,因为抢购者过于疯狂,不但抢购者在交易大厅里被挤晕过去的情况司空见惯,甚至由于交易过于频繁,中间还引发了一次技术性问题,导致交易过程中断,系统修复后出现了一次恐慌性抛售,但半小时内股价就又恢复了节节攀升的正常状态。 到月底,沪证指数同比月初已经翻番,而且很明显还会继续翻下去…… 股市气势昂扬的过程中,人们也没忘记林淼的贡献。各路财经媒体纷纷邀请林淼前去做客,让不少国外驻华记者都感到不可思议。消息传回西方,数不清的金融从业人员对中国金融市场的自由开放程度目瞪口呆,连带着中方在外谈判的外交人员都腰杆挺直了不少。但凡有鬼佬拿人权问题跟中方扯皮,中方外交人员就直接拿起《东瓯日报》朝对方脸上甩过去。 去你蛋蛋的人权!我们八岁小孩能拿十个亿炒股,你再跟我扯一句人权试试?连十个亿都不敢给八岁小孩用,还有脸说自己是民主人权国家,我民主人权你奶奶个蛋!he~tui! 在西方世界的一片震惊中,驻美大使馆趁热打铁,通过大力宣传《寻仙》和林淼,在这个时代的世界中心向全球宣告,中国的开放态度是坚决的,力度更是有目共睹的,并由此又引发了一轮海外华人对《寻仙》这本的强烈瞩目。林淼人在学校坐,名气却铺天盖地地往全球跑,连在南非和曼圣人谈金融开放业务的工行叔叔们都给曼圣人介绍了这本书…… “操,是不是有点过了?”星期五下午从学校出来,林淼翻着报纸,越看越觉得魔幻。 问一个人想把名气打到国外去要分几步?答两步。第一步,先在国内红起来,第二步,红到国外去。按这个逻辑,如果有外星人的话,红到外星球其实也只用三步走而已…… 林淼把报纸叠起来,递给黄清清。黄清清经过这几个月数不清的大风大浪的洗礼,已然是一个成熟的秘书了,接过报纸后路过一个垃圾箱,顺手把报纸塞了进去,一边跟林淼汇报道“天源文化和小可爱科级的股权梗概手续已经办好了,林老师占股0,董事长和法人代表也都已经换成林老师的名字。温哥华那边的出版社收购事宜,昨天林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沙阳他叔叔不肯松口,死活就要一百万加元。” 林淼边走边冷笑道“他在想屁吃?最多三十万,多一分都不给。让我爸给那老头下个最后通牒,要么本周内答应,要么就拜拜。北美那么多小出版社,他不卖有的是别人卖。如果他肯答应,我可以接他来中国养老,医疗费我司全包。” “好。”黄清清飞快点头。 林淼又问道“对了,我爸带出去的那个翻译是男的还是女的?” 黄清清道“女的,二十八岁。” 林淼道“太危险了,回来马上换掉,以后给我爸派翻译、秘书之类的随员,只能派男的。” “好。”黄清清继续点头,然后换下一个话题,“京城故宫旁边的那个人已经搬出来了,我们可以汇款了吗?” 林淼道“明天你去把过户手续办了,一手钱一手货。” 两个人飞快走飞快说,身前身后围着五个身穿西服的保镖,在众多游客和路人崇拜目光的注视下,招摇走出了湖滨路产业园区。从湖滨路北段小桥出来,桥外面停着三辆车。林淼坐上中间的大奔,前头桑塔纳开道,后头不知道什么车殿后。 刚开出十几面,前方突然出现一辆虎式主战坦克,炮管一抖,一颗炮弹直冲林淼车队而来,穿透开道的桑塔纳,又射进了林淼所称作的大奔。冲天的火光之中,车身瞬间垮塌,林淼只感觉身上一重,但车盖却很奇怪的并不坚硬,而是软绵绵的,然后就听有人在他耳边喊道“水水!起床了!要去比赛了!” 林淼缓缓睁开眼,就看到小萝莉趴在他身上,正在提供爱的早起唤醒服务。 恍惚了大半天,他才把体重已经很他吃不消的小萝莉从身上推开,然后坐起身来茫然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京城羊皮胡同的家里后,苦笑着揉了揉脑袋。 从那天千钧一发、九死一生地从股市里出来后,随后这十来天,他实在是忙得太脚不着地,以至于差点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梦里头国外发生那些事,或许有,或许没有。 他懒得知道,国内的媒体也并没有报道。 总之按魏军的思路,现在大家的路线就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有了成绩也不要太张扬,足够用实际行动让人抓不住把柄就行。就像他昨天到京城来参加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第一轮扯了十几分钟,有个老外评委直接给了满分,要的就是这种碾压效果。 昨天的赛事结束后,今天是第二轮,还有个类似于现场答辩和现场辩论的环节。全国0名参赛选手,只有0名能入场,昨天低分淘汰掉的0个,全都提前拿了渣渣优胜奖。 今天要决出的,则是金银铜三个档次的奖项。 累得简直不想起床的林淼,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眼时间,早上点半。 录像是点开始,时间倒还刚刚好。 话说昨晚上还是堕落了,做完卷子后居然没马上睡,跟洛漓一起看了上路录制的那一期《对话》,片子剪得极其和谐,完全没看出露出当天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至少好在一点,剪出来的片子,重点全都变成了他向社会解释种种谣言的真相,昨晚节目播出之后,他接下来这段时间里需要承担的社会舆论压力,肯定要减轻许多。 起床后洗漱一番,林淼下了楼,黄清清和王斌已经在楼下等着。 林淼盯着一身短袖的王斌看了半天,看得斌哥很不自在地问道“林总,怎么了?” “你不是穿西装过来的对吧?”林淼问道。 “对啊,这个天气穿西装太热了。”王斌有点懵逼地回答,“我要穿西装吗?” “不用。”林淼打消了斌哥的疑虑,又问道,“咱们公司最近没招新人吧?” 王斌继续懵逼地解释“就我跟清清啊,还有林老师招了个马总过来,林总,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乱……”林淼愣愣坐到餐桌前。 高价请来照顾秦晚秋和洛漓的小保姆做事有眼色,知道林淼才是给钱的爹爹,立马很殷勤地从厨房里端出来各种白粥、油条、肉包子,摆了满满一桌。 亿万富翁嘛,早上不吃好怎么行! 林淼盯着满桌的早饭,问所有人道“你们吃了吗?” “都吃了。”小保姆笑容灿烂,“这些都是我专门又去外面买的,都没碰过。” “哦。”林淼仰头看看小保姆,又问道“晚秋阿姨和老徐去医院了?” “嗯。”小保姆点点头,“刚出去没一会儿。” 林淼再问“晚秋阿姨的预产期是几号?” 小保姆道“预产期是六月三十号。” “哦……那还有一个月,我刚好考完试。”林淼掐着时间,心里给小保姆一个好评,又对洛漓说道,“莉莉,我这个月月底过来接你,你暑假跟我回家住,先见见家长。” 黄清清当场听得满脸无语。 王斌嘿嘿嘿傻笑。 只有小保姆很淡定,有钱人嘛,八岁谈婚论嫁怎么了?有钱人干什么都是应该的! 小萝莉眼睛都亮了,脸上写满期待“你暑假要带我回家?” 林淼微笑着嗯了一声,又来了句“你跟晓晓睡一个房间。” 洛漓瞬间沉默,顿时就不期待了…… “吃什么醋啊?晓晓是淼淼的姐姐呢!”黄清清见状笑道,一点都没梦里头的那么稳重干练,又突然对林淼道,“对了,老板,故宫旁边的那套房子,你今天要不要去看一下啊?” 林淼继续恍惚道“哦,咱们昨天已经把房子买下来了对吧?” “是啊。”黄清清道,“你睡迷糊了吧?昨天就过户了啊,房产证都在我这儿呢。” 说着就要掏出来给林淼看。 林淼打住道“行,行,不用拿了……今天就先不去了,我比赛完了下午就回家,省得明天早上又要请假。你抓紧给我爸找个翻译,要男的。” “知道了~”黄清清拖长了声音,“你都交代两百遍了啊……” 林淼听黄清清抱怨,心里不由一声轻叹。 这大概是暴富后遗症吧。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0 第七百七十章 降维打击 林淼带着秘书、保镖、领导和小媳妇儿到演播室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八点半,但演播室里已经忙成一团。一进演播室的大门,屋里头的节目总监和制片、导演、导播们就纷纷上来打招呼,向手握市值十几亿的大佬点头弯腰说早安,林淼因为睡眠不足,并没有多余的活力笑脸相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就拉着洛漓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 冷淡的样子,让现场负责调度的领导们很是提心吊胆。 总监头头抓过主持人,严肃询问昨天到底是谁惹淼爷生气了,主持人很特么无辜地说谁尼玛敢啊,昨天鬼佬评委都给淼爷打满分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总监听完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叮嘱主持人,今天千万不要出幺蛾子,务必要让淼爷舒心、省力,淼爷好就是股市好,股市好就是全国人民都好。主持人的表情缓和下来,对总监说自己心里有数,大家全都十几、二十万扔在股市里呢,哪儿能让淼爷不高兴了。 林淼丝毫不在于边上其他选手们异样的目光,把头靠在洛漓胳膊上,有气无力地看着节目总监和主持人在嘀嘀咕咕,心里渐渐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分不清梦和现实。 最近这些天的生活,确实太如梦似幻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所有人给他的感觉都是跪着的,甚至连这回省里派下来跟他一同前来的邱处长,在几个亿的资本面前,也都显得非常点头哈腰。 林淼这么想着,不由转头看了邱处长一眼。 邱处长时刻关切淼爷的一举一动,见状立马开口问道“有什么需要?” 靠!服务员吗? 好歹也是个处级干部,要不要搞得这么低三下四的? 林淼在心里斥责了一下邱处长对自身级别的不尊重,心想要是老林没扑,要是老林做到处级,绝对不会把任何生意人放在眼里。毕竟在老林朴素的专政思想下,任何生意人都只是块肥肉而已。市值几千亿的是大肥肉,日流水几千块的是小肥肉,反正放心大胆地下嘴咬就是了,哪儿有体制内干部这么全心全意为私营企业和个体户服务的道理?什么大鳄不大鳄的,鳄鱼肉也是肉,是肉就没有不能吃的!只可惜,老林终归还是扑了…… “不需要。”林淼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贴着洛漓放空大脑。 邱处长见没能为身家上亿的林总提供服务,表情略有点失落。 话说这次的机会,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前因后果说起来相当曲折复杂。 先是费尽口舌让省里直接派人来带队,踢走了瓯城区教育局和东瓯市教育局的人,然后又在省教育厅内部一通操作,踢走一个甬城籍贯的同事—— 理由是前不久社会上一直流传甬城小朋友的参赛名额被林淼抢走,这个消息天晓得是谁传出去的,他担心某些人会对林淼不利,搞出故意迟到或者故意制造事端让林淼弃权的情况,将整个省厅推到不利的局面中去,所以甬城籍贯的某人绝对不能跟林淼一同前往,只有我等东瓯市本地出身的淳朴官员,才能承担起这份责任。厅里的领导一听确实有理,这才拍了板让邱处长这位瓯山县出身的少数民族干部领了这份差事。 邱处长之所以这么费心尽力,本意其实是想靠林淼跟江海房开搭上线,再通过江海房开和瓯山县的影视城项目搭上线,这样等他过些日子在厅里的任期满了,就有机会衣锦还乡回瓯山县当个知县什么的,总比在厅里当中层领导舒服…… 林淼不知道邱处长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无趣地看着四周围那些平庸选手把这次比赛当作天大的事情的紧张模样,心底里这对场比赛平静得近乎麻木。话说要不是为了一巴掌扇死那些说他抢名额的人,这场比赛对他而言,几乎就是完全没意义的。 身为一个坐拥数以亿计财富的八岁小孩,如果他愿意,他的人生故事甚至可以到这里为止就画上句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享受生活和创造生命。 只是太多的责任,却逼迫他不得不继续努力前进。 毕竟股市的钱,基本等同于台风刮来的。 如果没有相应的社会身份和地位去匹配这笔钱,那么这笔改变命运的钱,分分钟就有可能变成买命钱。还有郭鹤龄寄予他的期望,整个社会对他的要求,地方政府,地方行业,那么多围绕他而产生的利益关系,如果他停下脚步,他能放过自己,别人却不会放过他。 “八岁之前,我是追着钱在跑,八岁之后,是钱追着我在跑。”林淼突然幽幽来了句。 边上的几个人默默看林淼装逼,这句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 境界啊…… 他们跟这个八岁的小屁孩,居然都已经不在一个境界上了。 黄清清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那是林淼之前用的手机,现在以公司的名义转给她用了,毕竟淼爷身份不一样了,不能什么鸡零狗碎、狗屁倒灶的事全都直接往他手机上打,还是得有个缓冲区域。 黄清清接起电话,嗯嗯说了两声,道了声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然后就弯腰向林淼报告道“老板,姜校长说已经跟江洋借了钱了,你借给她的一百万已经打回你账上了。” 林淼淡淡应了声“嗯。” 姜胜善放在股市里的那笔钱舍不得拿出来,前几天家里急用钱,就找他借了点。 林淼大概弄清状况后,就跟江洋提了一嘴。江洋虽然才大操大办完一场婚礼,不过三五百万还是拿得出手的,林淼就干脆让江洋入股姜胜善家的灯具厂。 至于林淼自己不入股,倒不是他看不上灯具厂的利润,只是纯粹觉得没必要而已。 再者郭鹤龄对他的要求发生变化后,他对自己的要求也不一样了。 现在挣钱不再是终极目的,而只是为实现集体利益的手段。这几天思维上一直有点浑浑噩噩,林淼对“达则兼济天下”这几个字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可不管能不能做到,但历史已经把他摆在了现在这个高度和位置上,就像郭鹤龄在电话里跟他说的“孩子,你现在不再只是给你自己一个人挣钱了,你现在手上拿着的,是这个社会交托给你的希望,你得回过头去,做这个社会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你好好读书,也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次自我证明,而是要给社会树立一个榜样。你不再只是东瓯市的名片了,全国十几亿人盯着你,你怎么做,就有数不清的人跟着学。你做得越好,学你的人就越多。你走的路越正,这个社会的路就走得越正。你走歪了,社会上就要有一堆人跟着你一起走歪。” 林淼被郭鹤龄说得压力山大,三天都没缓过劲来。 他慢慢坐直身子,没过几分钟,就在导播的招呼下,走上了舞台。 20个选手,分成左右两组,按照序号两两抽签对决。林淼抽到1号,自我感觉手气爆棚,然后没过几分钟,另一个从隔壁大内斗省来过的女孩子就成了他的对手。抽到大奖的姑娘看林淼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她是种子选手啊…… 首轮是个现场演讲题,抽到题目后有三分钟准备时间。 第一组的题目是环境治理。 林淼没多想,上台就开始讲国家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对立统一,从英国工业革命时期把泰晤士河染得乌漆墨黑说到中国现代诗人赞美发臭的海岸,有从人们对现代化生活的向往说到早晚会到来的对美好自然环境的向往,最后总结一下国家的发展必然是分阶段的、历史地变化的,不同的阶段和历史时期必然存在不同的矛盾。所以不能因为西方的发展比中国早,就一味地听从西方的经验,西方说不定是晃点我们的。发展经济必须要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看清发展过程中的主要矛盾,只有能持续有效地解决不同阶段的主要矛盾,才能实现可持续的发展。 说完后看看站在对面从大内斗省里来的女孩子。 那姑娘现场就崩溃了,发挥得惨不忍睹,在淼爷的跨维度碾压下首轮出局。 一轮战罢,等20名选手依次说完,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比赛选手淘汰掉了一半。苟延残喘的选手们中午就地跟吃苦耐劳的淼爷一起,在演播室吃了午饭。下午一点钟,录像继续。 第二轮是选手分组辩论,赛前依然有个抽签过程。抽签的时候其余9个孩子全都瑟瑟发抖,然后林淼再次手气爆棚,又抽中了1号。片刻后另外一个孩子抽到1号,当场就哭出了声。 但好在淼爷已经不再是昨日的那个淼爷了,面对哭泣小女孩,他的内心异常平静,完全不想上去安慰她。过了半天,等京城的土著小姑娘被哄好,林淼走上台,淡淡说了句“真的有必要跟我比吗?”小姑娘抖了抖,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然后就再也哄不好了。 淼爷冷血无情地不战而胜。 剩下四组选手对局很快,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比赛。再次淘汰掉5人后,最后5个人进入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现场答辩环节。 答辩环节就是三个评委依次向5人提问,最后按得分排名。 前三名金奖,后两名跟第二轮被淘汰掉的选手是银奖。 早上就挂掉的十个孩子是铜奖。 其余昨天就拜拜的40位,对自己要求比较高的,可以对外谎称自己从没来过。对自己要求比较低的,可以对外吹牛个逼,说自己和林淼同场竞技过。 第三轮开始之前,依然有个抽签环节。 但这回剩余的选手都相对淡定了。 只要不是跟林淼当面对喷,怎么比都好说…… 淼爷许是天命所归,第三轮依然抽到了1号,第一个上场。 舞台上经过一番紧张布置,三个评委已经就位。阵容很强大,一位某大学外语系教授,一位外交部下属某司的大佬,还有一位有文学博士学位的外国友人。 林淼站定后,教授直接跳过所有寒暄的废话,微笑着提问道“莱昂纳德你好,你的水平和能力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所以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个人情况。我们都知道你在金融投资领域做了件很大的事情,并且目前看来获得了很大的收获,但你是否赞同现在国内不少从事法律工作的人所说的,鉴于你投资程序上的不规范,国家有必要对你的投资所得,加征至少50以上的违规金融投资所得税?” 这位教授的提问语法略有点复杂,林淼并没有完全听懂,甚至还怀疑他根本就是话里头有语法错误,但抓住几个关键词,他大概还是能梳理出大致的意思。 毫无疑问,这狗日的是给他挖了个坑。 谁能想到,看似已经偃旗息鼓的对手,居然会在比赛的时候突然放冷枪? 而且还尼玛是用英文,从技术层面上极大地限制了他的火力。 朕只不过是个坐拥几亿身家的普通八岁小孩啊?至于这么处心积虑的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陷阱,略有点猝不及防的林淼,微微皱起了眉头。 底下一大群连问题都没听懂的人,却以为林淼是被问题本身给难住了。提问的教授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边上的外交部大佬瞥他一眼,心里有数,嘴上不说,他只是今天周末有空,因为住得近,所以过来客串一下的,某两拨人要怎么都,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唯有外国友人惊奇地看了眼教授,不由得被吓到了。中国的教育水平实在太高了,这特么是八岁小孩能回答的问题?别说中国小孩,就算美国小孩都听不懂你在说个什么鬼啊! 场上场下一群人默默注视着林淼,就在主持人犹豫着是不是要催促一下的时候,林淼缓缓开了口“作为中国十二亿人口中的一份子,我完全尊重我们国家的立法和司法工作,如果相关机构依据我们国家的现有法律,要求我履行某些义务,我一定会配合执行。 但是如果仅仅是个别人出于他们的个人理解,就要求国家对我进行现有立法依据之外的审判,我首先认为他们的想法是存在问题的,他们的举动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他们的专业能力是值得怀疑的,他们的道德观念可能是存在缺陷的。 我的投资是在不违背我国现有法律规定的前提下进行的,如果这其中存在规避法律条文的情况,那么相关法律条文的缺失,并非是我的过错,而是我们的社会发展速度,走在了立法效率的前面,这是时代发展的问题,而不是某一个个人或者机构的过错,我们要做的不是追究个人或者机构的过错,而是去尽快填补漏洞。 关于对我个人的征税建议,我认为这个建议非常不合理。我并非是法律意义上的过错方,反过来说,个别人要求国家接受他们的建议,跳过我国现行立法,直接对我进行经济处罚,根据我们法律对未成年人的保护条例,这个建议本身就是在侵犯我的合法权益。 我并没有任何经济犯罪行为,有人却要我个人为立法的漏洞付出代价,并同时对他们本身需要做的工作视而不见。我想那些提出此类建议的法律工作者,那些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法律尊严的人,才是真正在危害国家法律的权威和尊严。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法律应当是为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服务,而不是为一小撮人的利益服务。 同样的,我从事金融投资所获得的收入,也必会回报给这个社会。我相信这笔钱在我手里,会比在那群要求国家处罚我的人手里更有意义。” 林淼说完,放下话筒。叫兽同志有点蒙,他年纪大了,记性也不是很好。林淼说这么一大段,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傻了半天,才突然抓住最后一句,赶紧反问道“你说的钱在你的手里更有意义,指的是你开办的那几家公司吗?” 林淼淡淡道“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计划,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你可以这么简单理解。” 叫兽追问道“我听说你开办的三家公司,一家是房地产公司,一家是文化公司,还有一家是电脑公司,你觉得未来的中国,就是奔着这三方方向去的?” 林淼笑了笑,回答道“首先感谢这位教授,对这次的比赛做了如此充分的调查和准备,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最好是交给历史去回答。历史的浪潮是不会轻易改变方向的,会来的一定会来,会被淘汰的一定会被淘汰。所有关于世界发展的预测和判断,如果你相信自己,那就按自己的判断去做,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跟随我的步伐。我不替任何人下判断,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仅此而已。” 叫兽急了,追问道“如果你的判断错误了呢?” 林淼笑了笑“六十多年前,我们国家正在遭受苦难的时候,有人的说要照搬苏联经验,在城市里发动起义,有的人说要根据中国实际,农村包围城市。对前者,有人问如果你判断错误了呢?对后者,也有人问如果你判断错误了呢?是不是因为害怕判断错误,那就不去做呢?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大可以从相反的方向去做。如果我失败了,你可能就成功了。所以如果我判断错误了,那就错误了吧,但至少我向世界证明了此路不通,总比某些人什么都不做,就只知道整天盯着我兜里的钱,说些嫉妒的蠢话更加有意义。” 话说到这里,林淼直勾勾盯着那教授,那教授一时间哑口无言。 台上的人懵逼了,台下的也全都懵逼了。 边上的外交部大佬突然用中文说道“孩子,我觉得要不你来当评委吧,你坐我这个位置,现在的小朋友外语水平都这么高,搞得我都有职业焦虑了……” 全场随即响起一片掌声。 现场导播匆匆跑到主持人身边说了几句话。主持人点点头,快步走到评委席前,弯下腰跟评委们商量了几句。外交部大佬和外国友人频频点头,挖坑的叫兽脸色颇为难堪。商量完毕,外国友人拿起话筒,宣布道“各位亲爱的观众,我们决定临时改变本次比赛的颁奖规则,首先向林淼授予特别金奖。剩余四位参赛者,将继续有三位可以获得本次比较金奖。” 主持人飞快翻译了一下。 演播室里一阵茫然和震惊后,掌声忽地重新响起,紧接着很快就变成了有节奏的欢呼。 “林淼!林淼!林淼!” 林淼向四周招招手,鞠了一躬,然后把话筒交给主持人,转身下场。 降维打击,真尼玛轻松愉快…… 第七百七十一章 我市怒了 英语演讲比赛结束后,林淼当天就返回了东瓯市。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初中这一年的比赛次数比去年要少很多,但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却搞得他无比心累。现在闲杂事务总算都差不多了结,有了今年的教训,从明年开始,这些需要跑来跑去又没有太多实际好处的事情,他是一件都不想再办了。 以后所有的采访邀约,要么自己滚来东瓯市,要么就干脆拒绝,还有各种需要出席的仪式,反正老林已经成了天源文化和小可爱科技发法人代表,简单的工作让他的去处理就好。 要是实在有老林这个文化层次无法应付的,将来再请个高学历、能忽悠的海龟回来撑场面,给老林当个副手,股份多多少少看着给一点——前提是,必须是男的。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林淼直接让黄清清给学校打了个电话,帮他请了一天假。 黄清清捡到一个能睡懒觉的机会,高兴得要死。等到了周二,林淼便彻底进入了学科竞赛前生人勿进的复习状态,连晚上给晓晓补课的活儿都交给了黄清清——就是把晓晓赶到楼下黄清清的屋里,让黄清清教她写作业。然后黄清清教了两天,晓晓的作业效率就突飞猛进,狗日的一看就知道是黄清清报答案,晓晓机械填空配合出来的,好在二年级的作业仍然是以抄写、记忆居多,林淼虽然有所察觉,但这件事勉强也还算能忍。 如果换了是洛漓敢这么干,肯定直接就打屁股了,想想也是好刺激。 不过可惜洛漓偏偏不可能这么做,因为看似整天不学习的小萝莉,学习成绩却向来优异,林淼离京之前,她还拉着林淼讨价还价,问如果她期末考了双百,能不能让她暑假的时候别和晓晓睡一张床。至于如果不和晓晓睡一张床又该跟谁睡一张床,答案就很明显了。 林淼看小媳妇儿聪明又懂事,当时心一软就给答应了,回家路上回想起来,才意识到小萝莉居然小小年纪就套路极深,长大后定能助他一致坑外。自己果然是眼光卓越。 时间飞快过去了半个月,林淼的复习进度有条不紊,各科目逐渐回归课本,课文甚至熟练到你说第几册第几页,我特么就能把第几册第几页的内容给你说出来的恐怖程度,中午休息时间最喜欢的节目,也因此变成了看课本目录,然后自己出题自己做…… 反正所有的习题册,也就只剩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还能当作“提高级”做一下了,余下统统都是“侮辱级”和“维稳级”。在林淼很确定自己在初中阶段的应试潜力已经被榨干的情况下,再做“提高级”显然已经意义不大,“维稳级”的题目又每天上课都在做。这样一来,从月号之后,他每天晚上反倒能睡得比之前猛冲猛打时更早。 通常八点多上床,九点不到就能睡着。 专心学习的日子,一晃眼到了六月下旬。 林淼卧室里的距离中考倒计时的贴牌,也变成了最后天。 而就在这天,老林、马总、翻译以及沙阳组成四人出国谈判团,也终于启程出发,林淼在收到《寻仙》第五册和《寻仙》第一部上册精选版的000多万分成后,抽出两百万给老林当活动费和收购费用,反正原则就是收购价绝不超过0万加元,要不就面谈。 其余的00万,则让江洋转给了配资公司,当作月份和月份的配资利息——其实不够,还有不少的缺额,但林淼实在也拿不出更多现金来。只不过配资公司看在股市疯涨的情况下,对林淼不按时给利息的容忍度很高,不像林淼家楼下0个那个傻逼,五月份学林淼配资炒股,结果股市波动的那个早上,直接就被配资公司清了仓,损失整整十万,整天要死要活的。 林淼看他号丧一样号得惨,抖了抖个人账户,抖出0万的零钱,天地良心地超级溢价把他的房子给买了下来。不料那傻逼得了便宜还恩将仇报,到处逢人就说自己是被林淼害了,如果不是听林淼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沦落到卖房的下场。王斌把这件事告诉林淼时气得要死,林淼安慰斌哥两句后,斌哥没过几天搬到林淼楼下,跟黄清清做了对门邻居。 林淼内心很抠搜地想,要是黄清清哪天思春把斌哥拿下了,他就能省出一间员工宿舍来,下回再找人就能宣称包住,好歹是0多平方的两室一厅,处级待遇啊! 无可避免的琐事,日复一日地出现,然后很轻易地林淼用被金钱化解,同时关于林淼的各种舆论,也随着央视播出英语演讲比赛的决赛,一下子被浇灭下去不少。 节目播出之后,不但曲江省教育厅昂首挺胸地出来表示绝无暗箱操作,结果证明一切,就连甬城那边都发了声明,澄清这件事完全是上级部门安排,我们家小孩心服口服。两个澄清一发表,那些之前揪着林淼说参赛资格问题的人,直接集体噤声,一张脸何止被抽肿,简直是牙都要被抽掉。还有想负隅顽抗的,张嘴就变成被所有人嘲讽的笑话。 在这种舆论氛围下,全国书法家协会果断给林淼发了会员证,并把林淼送上去的十万块又捐给了协会下面的全国书法事业发展基金,洗白洗得一塌糊涂。 “金融案”、“行贿案”和“资格案”半个月内三去其二,部分仍想要为主上分头的媒体,就只能不停地继续拿“金融案”做点小手脚,开始大肆鼓吹林淼是“股神”,一通神奇的分析之后,得出“如果林淼不跑,大盘就不倒;如果大盘倒,就是林淼跑”的无耻结论,活脱脱的捧杀,想让林淼无法从股市里脱身。 但这个论调第二天就遭到了炮轰,《东瓯日报》高举市场大旗,谴责发文的《曲江晚报》不懂经济,居然把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成果归结在一个八岁小孩身上,何止是不要脸,简直就是不要脑子。投了两百万在股市里的丁少仪亲自上阵,把对方记者一顿狂怼。 文章末尾重点指出,某些人拿林淼出来炒作,完全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归根到底,还是想认为制造股市混乱,自己好从中获利,但是你们自己别忘了,现在全国老百姓都在一条船上,船翻了,那就是全国人一起的损失,也包括你们自己! 此文章一出,在《曲江晚报》上捧杀林淼的那位直接就被停了职。 因为丁少仪最后一段话确实没有说错,如果因为过度谈论林淼而引发股市雪崩,那些想利用股市整林淼一把的人,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一旦股价不受控制地下跌,大家也得陪葬。 两方如此交手过一回合,此后接连数日,再也没人敢拿股市开玩笑。而且随着股价的持续上涨,事实上和林淼做对的人,实际利益也逐渐在跟林淼绑得越来越紧。 在这波口水仗,终结于老林飞往加拿大的前一天。随后第二天,就在中考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林淼混在实验初中的队伍里,参加了本年度的中考体育考试。 考试当天,东瓯市体育馆中出现了一大堆记者。 东瓯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全程跟拍林淼。淼爷发挥稳定,扔铅球拿了分,立定跳远拿了分,000米拿了分,总分0分体育考试得了分。 记者举着话筒问他怎么办的时候,林淼摇着头叹气道“还能怎么办?你们又不看在我长得帅的份上给我加分,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平嘛。你们自己说,八岁和十三四岁的放在一起比体力,比身体素质,你说合理不合理?肯定不合理嘛!但是不合理有什么办法? 我要是向市里申请,让市里给我制定一个八岁的体育考试标准,社会上又要有人跳出来说,哦,你们搞特权,谁让他自己八岁参加考试的,搞这个标准的成本谁来负担,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出问题谁来负责?我都提他们把这些话想好了,所以我不能给我们市里添麻烦啊。 所以你们说怎么办?当然是只能委屈我一个,幸福千万家了。谁让我优秀嘛,优秀的人必会遭受平庸者的迫害,这是人类历史上亘古不变的规律。你不可能指望全社会都人性觉醒,每个人都那么善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能那么包容,尤其是能坦然接受他人的成功。因为我们社会整体的经济环境、教育水平、文化氛围、思想境界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所以我不是在抱怨啊,我就是在惋惜。明明大家都可以做得更好的,但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抛却私心杂念,希望看到别人倒霉的人远多于那些希望看到大家一起变好的人。所以我们这些人,能做的也就只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了。” “那接下来的考试呢?” “考试?争取拿高分咯?” “你期望是多高?” “0。” “总分吗?” “嗯,文化课总分。” “……” 当天晚上,东瓯电视台一刀不剪,放出了这段采访画面。 随后几天东瓯市上下口碑两极,绝大多数人被淼爷的霸气惊呆,还有人打赌要切割身体部位,嘲讽林淼牛逼吹个没完,林淼如果能考满分,他愿意现场表演割自己的头。 随后外国语初中传出声音“本来体育就只有分了,哪来的中考满分?” 大街小巷里说要割头的几条好汉又改口,表示如果林淼能考到分,他们也照样割头——便宜林淼整整分,就是这么勇敢!就是这么豁得出去! 此脑残赌注在中考前的最后一周,迅速在全市蔓延开去,并随着林淼的知名度走出曲江省,走向全国。京沪杭三地打赌的人纷纷跟上,并且继续加注,有让到0分的,有让到分的,但0分以下就没人敢提了。全社会仿佛一下子达成了共识,0分的文化课考试,林淼至少能拿00分以上,否则就是辜负全社会的期望,理当千刀万剐。 新一轮的捧杀,来得无声无息…… 月日,中考前四天,《曲江日报》上发表了一篇评论,质问这样的社会舆论风向是否正常?是否有可能考题早就泄密,这样的社会舆论,正是为了配合某考生最后“顺理成章”地拿高分做铺垫。貌似一下就前后堵死了林淼的两条路。 考砸了,就是伪神童。 考得好,就是有作弊嫌疑。 写报道的仍是老熟人,只不过用回了真名袁佳洁。 林淼看完报纸后很平静,都是早在预料中的事情。 三天后,月日早上,林淼在万众瞩目中,跨入了位于东瓯中学的考场。 同天,东瓯市宣传部、东瓯市团市委、东瓯市教育局、东瓯市中考委员会、东瓯市妇联、瓯城区宣传部、瓯城区团市委、瓯城区教育局、瓯城区妇联、瓯城区工商联、东瓯市书法家协会联名向曲江省高院提起诉讼,状告《曲江日报》损害林淼和东瓯市有关部门名誉,严重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要求严惩报社主要相关领导、负责人。 总结起来四个字我市怒了。 ———— 求月票,月票回前00,保证明天天亮前再更一万字。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七十二章 仪式感的关键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尤其是在炎炎烈日之下。 东瓯市全市统一初中升学考试这天早上,东瓯市全市的气温都格外高。早上八点半过后,瓯城区的室外温度就达到了二十七八度左右,等待考试铃声响过后半个小时,温度计上的红线就直接突破了0的指数。然而饶是如此,东瓯中学考场的东西两个入口外,依然挤满了撑着伞焦急等待孩子考完的家长。 尤其是湖滨路这一侧的出口,游泳桥旁,文化产业园南段入口外,简直可谓人山人海。不少家长禁不住玄学活动的诱惑,纷纷入园给孩子烧香求签,但凡能听一句好的,心里也能慰藉不少。还有实在渴得受不了的,也会忍不住进去买点街头冷饮,一块钱一大杯的冰牛奶,几口下去,快被太阳晒丢掉的命都能直接找回来半条。 王斌和黄清清命好,躲在车里吹着空调吃着雪糕,悠哉悠哉半点都不担心林淼会失手,心态稳得一笔。黄清清坐在车后排,坐得累了,就脱了鞋躺下来,侧着身子看报纸。 从九点看到十点出头,因为憋得尿急,又只能顶着大太阳去不远处的湖滨酒店上了厕所,等她回来时,车里已然多了个女人…… “姜校长,你怎么也来了啊?”黄清清心里其实有点小排斥,姜胜善居然占了她车后排的座位,而且还拿了她的报纸。 姜胜善一脸化不开的烦忧道“实在是在学校里坐不住啊。” 黄清清笑着说了句很实在,但也情商很低的话“可是你就算过来,那也不会影响结果啊。” 姜胜善苦笑道“话是这么说不错……反正也近嘛,走路过来也就一两百米。” 好吧…… 黄清清自动把姜胜善这句话翻译成“来都来了”,便直接无话可说。 安静片刻,姜胜善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道“市里告《曲江日报》了,我看这件事不好弄,人家是省宣传部直管的单位,这个官司打起来,估计是要没完没了啊。” “没完没了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拖不起。”王斌插嘴道,“要我看这官司早就该打了,就是太纵容这些乱说话的记者,他们才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姜胜善好歹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也在机关里吃过公家饭的,看问题比王斌要清楚一些,轻声细语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市里不早不晚挑这个时候,肯定是有市里的考虑。” 王斌听姜胜善这么说,不禁用请教的口吻道“那是什么考虑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姜胜善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市里的人。” 正说着话,车门外突然有了老头敲了敲窗户。 王斌探头一瞧,微微皱眉,并不认识对方。 姜胜善却忙叫道“哎哟!宫局长!小王!快开门!” 王斌一听是个大佬,连忙把副驾座的门打开。 宫昌吉满头汗地坐了进来,喘口气道“哎哟我个天,晒死我了。” 姜胜善情不自禁地满脸堆笑,问道“宫局,你怎么今天也过来了?” “我孙女也中考啊。”宫昌吉扯了扯衣领,王斌忙转头冲黄清清喊,“清清,拿瓶水!” 黄清清回过神,忙哦哦应着,开门走出去,从后备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回到车里一瓶递给宫昌吉,另一瓶顺便递给姜胜善。 宫昌吉道了声谢,姜胜善却不由满脸苦笑。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感情要是宫昌吉这老头不露面,她今天连口水都喝不上了是吧? 宫昌吉拧开瓶口,大口灌下去半瓶,呼出一口热气,转头对王斌笑了笑。 这时好歹也算是从机关里出来,每天都关心东瓯市时政要闻的黄清清,突然说道“宫局改叫宫部长好几个月了吧?” 宫昌吉转头看看黄清清,觉得有点面熟,不由问道“你是王岚的……” “嗯,我以前是王部长的秘书。”黄清清笑道,“现在给咱们东瓯市的国宝小老板服务了。” “哦。”宫昌吉微微点了下头,不咸不淡道,“那也挺好。” 黄清清见宫昌吉态度不很热情,知道自己热脸又贴了冷屁股,就学聪明地不吭声了。 姜胜善见气氛有点冷下来,又微笑着改口问道“宫部长,你是走路过来的啊?” “是啊。”宫昌吉道,“市里离这里也不远,我直接从游泳桥路那一头走到这边的,那边人实在太挤了,湖滨路这边好歹还有几棵树,不过也热,风也没有。本来我还想进产业园逛一下就回去的,这么大的太阳实在是顶不住,刚好想走的时候看到这辆车,我还以为是小林来了,没想到是你们几个。小林看来对他儿子很有信心嘛,家住得这么近也不过来看一下。” 王斌马上道“林老师出国了,阿姨要带林总他姐姐去学钢琴什么的,也没时间。” 宫昌吉笑了笑,也不打听老林是出国去干嘛,只是说道“小林一家现在日子倒是越来越红火,小林被人弄掉的时候,我还以为要不行了。结果你看一转眼,公司有了三家,望江大厦一买就买了三层,一个月能卖几千万,啧啧啧,了不得啊!要我看这孩子将来,中国首富说不定都能轮得到。你看看才八岁,就多少人眼红得眼珠子要喷血了?小姜,你说是吧?” 姜胜善立马道“宫部长说是!那当然不能不是啊!” 这马屁拍虽然拍得又直又硬,但宫昌吉却很受用。 姜胜善随即把报纸递上去道“宫部长,你看今天这个新闻……” “我看了,早上一起来就看到了。”宫昌吉嫌碍手,把报纸推回去,一边淡淡说道,“市里头早就想动手了,就是故意等到今天的。本来还想再拖几天,拖到中考结束,成绩出来,不过仔细《曲江日报》也是贱骨头,前几天非要又跳出来闹事。康书记实在是火大,真是忍不住了,哪有这么没完没了的,影响东瓯市的城市形象嘛!” 姜胜善听得半懂不懂,忍不住打听道“宫部长,干嘛非要等到今天啊?” “干嘛等到今天?”宫昌吉冷笑道,“因为坏人多嘛。一会儿说你这个,一会儿说你那个的,要是提前就告,人家把舆论造起来,反过头来恶人先告状,说我们东瓯市支持犯罪,鼓励犯罪,你怎么弄啊?火不就烧到自己身上啦?” 黄清清忍不住又插嘴“那现在就不怕了?” “现在当然不怕了,就是不怕了才敢放心去告的嘛。”宫昌吉解释道,“前些天说得很热闹的,那个什么英语名额的事情,现在比赛都比完了,我们拿了奖,省里和甬城发了说明。问题解决了吧?不怕人说了吧? 书法比赛那十万块钱,捐给基金会了,央视那个《对话》节目也解释过了,别人信不信我们不管,反正这件事没直接证据,打官司打到最高法我们都不怕,问题也解决了吧? 还有股票的事情,现在谁敢说?前面提这件事的那个记者饭碗都丢了,谁再敢提一句,主编一起丢饭碗!还不怕再提,总编、社长,全都滚蛋! 管你什么级别不级别的,现在全国上上下下,从最上面到最下面,多少领导家的老婆、子女、亲戚的钱全都在股市里呢,你以为这个社会那么简单?” 黄清清恍然大悟。 宫昌吉嘴巴说干了,喝口水润润喉继续道“除了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也有准备材料的,就是这些材料是什么我不能跟你们说,泄露出来这个事情就不好处理。现在我们明面是告人家,暗地里还是在讨价还价。谁想把事情闹大啊?谁都不想嘛。有些人斗来斗去,也不管我们地方上受不受得了,地方上跟他们又不是一回事。 这个事很复杂,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全市可能也就康书记一个人知道。不过康书记知道也不会跟我说。反正啊,你们这个小老板,现在的层次可能跟我们一般人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接触的那些事情,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你们看不懂他在干什么,那也很正常。你们这些给他打工的,就记住我一句话。多做事,少说话,等你们老板带你们才行就行。你们小老板一帆风顺,你们两个就一帆风顺,将来你们生了小孩,小孩继续给你们老板打工。他今年才八岁,你们两个运气好,我看能有二三十年的好日子。” 黄清清和王斌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懒得解释他们两个人的纯洁工作关系。 宫昌吉这时又抬手看了眼手表,说得口干舌燥,也才不过十点半出头,感觉有点无话可说了,索性也懒得耗时间了,起身告辞下了车。 车里三个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姜胜善再次改口道“这个老头,说半天都是废话。” 黄清清和王斌却没吭声。这几个月社会舆论四起,他们两个是一直守在林淼身边的,宫昌吉这么一分析,确实帮他们两个理顺了不少思路。按宫昌吉的说法,所有鸡飞狗跳的背后,最实质的真相,就是并非地方上的人物,在为某件事情做斗争。 最后波及下来的战火,就具体到了林淼身上。在老百姓的视角看来,便是《曲江日报》和其他报社对林淼无休无止的舆论攻击。那么非地方上的人物,又是哪里的人物? 黄清清首先想到了这里,顿时不由自主浑身一抖。 烈日高悬的三伏天,她居然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宫昌吉说得没错,林淼的层次,确实已经高到可怕的程度了,可笑她居然还老把小老板当作一个八岁的小色鬼对待…… 姜胜善见黄清清和王斌全都不搭理,也就不吭声了。 三个人沉闷地在车里等了又五十多分钟。 点半,东瓯中学里的铃声准时响起。 现场四周的家长立马躁动起来。 王斌二话不说下了车,仗着一身腱子肉挤过人群,一路挤到和林淼约好的传达室门口。 接着过了没几分钟,就把林淼带回了车旁。 姜胜善心急则乱,忙从车里下来问道“淼淼,考得怎么样?” 林淼淡淡道“考完了。” 姜胜善追问“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林淼很冷淡地说着,又敲了敲车门,把黄清清叫了下来,然后指着不远处的湖滨酒店道,“清清,今天去那边住。” 黄清清不由奇怪道“有必要吗?” 林淼点了点头“有必要,重大考试,必须要有仪式感。而仪式感的关键,就是糟蹋钱。”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七十三章 暂时想不出能扣分的地方 六月份的最后两天,在考试中一晃而过,林淼也在湖滨酒店里睡了两个晚上。 非要住酒店的原因有很多个,第一是距离考场足够近,直线距离不超过00米,就算遇上千年一遇的堵车,都不存在迟到的可能性。第二则是能避开考试期间很多不必要麻烦,来回路上少遇很多人,可以少说很多话,有助于保持精神状态。 第三点则比较政治不正确且略带迷信色彩,纯粹就是冥冥中有一种声音告诉他,这两天千万不要回家。永远不要忘记,江萍同志每逢大考必作妖的习惯。有鉴于此,林淼甚至连最后一门开卷考需要用到且忘在家里的课本,都是让黄清清回去帮他拿的。 可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纵然办事精细如淼爷,面对大场面也难免有丢三落四的时候。幸好西城街和湖滨路也就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月日早上九点,最后一门考试。林淼算准时间点分从酒店出来,不紧不慢走过游泳桥,东瓯中学的大门已经打开多时,可以直接入校,这样便免去了在学校门口被不知名大叔或者大妈认出,并遭受他们狂轰滥炸式盘问的可能。 王斌和黄清清的一路护送林淼到了学校门口,然后把装着共计本教科书的考试专用袋递给林淼,许久没干过体力活的淼爷从斌哥手里接过装备,顿时感觉分量不轻。然后默念一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便毅然朝已经走了四次的考场走去。 走到教室外,考场的门也开了,屋内已经坐满了九成以上。 林淼在全班考生和监考老师一如既往充满好奇和敬意的目光中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面无表情地拿出考试用书、准考证和文具放好,随即便进入了面无表情也完全不想说话的状态。 其实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仅语文考试结束后没怎么搭理姜胜善,数学考试结束后也没有搭理江洋,自然科学考完后梁艳红这位东瓯市教育局长跑来林淼也没吭声,甚至拒绝了这个不懂事的阿姨想进酒店房间和他聊几句的要求。因为在梁艳红看来,林淼前三门考完后,英语和历史与社会思政十稳都应该是满分,所以对于林淼来说,考试已经提前结束。 但问题是林淼并不这么认为。 不过林淼没想到的是,着急想要知道他考了几分的人,远不止梁艳红一个。 英语考试结束后,昨天下午在学校外等着接他的人那才真的是很多。丁少仪来了,罗万洲来了,郭凤祥来了,还有一堆西城街道看热闹的的大妈,以及几所外地高中的负责人。 这些人有的是以为考试真的已经结束了,有的是完全不把最后一门开卷考放在眼里,还有些人想只是跟林淼聊一些具体的事情。而他们所有人的共同点则是,想明确知道林淼到底发挥得怎么样。毕竟这两天林淼每次从考场里出来都板着脸,这个状态真的让人觉得有点内心不安稳。因为人类的脑洞是很大的,大家都担心万一林淼考砸,会不会引发股市动荡…… 所以这种关心,显然不是家长对自家孩子的那种关心。 要类比的话,这更类似于参加某种博彩游戏,或者早上需要上课所有无法看球的球迷,在放学后冲回宿舍打开电脑着急查询比赛得分的那种急切之情。 至于家长对孩子的关心到底在哪里—— 老林应该是关心的,但是老林回不来;江萍可能也是有那么一点关心的,但关心程度绝对要弱于她考虑自己今天该穿什么衣服,午饭的时候该带晓晓去哪里吃饭,最近新款的鞋子到底要不要买,家里的地板是不是该拖一下了,老林那个王八蛋有没有背着她在外面胡搞,明天出去跟姐妹们吃饭该装什么样的逼,这好像可以拿儿子的中考来装一下,但是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考完,对了,中考总分是几分来的?门考试,那应该00吧?嗯,应该是…… 林淼能从家里获得的在学习上的帮助,基本就是这个程度。不能说完全没有,如果考试结果不错的话,还是能收获一点精神上的事后鼓励的。 所以,好吧,其实就是特么的没有! 但淼爷多数时候其实也真的不在乎。 想想有些孩子,家里甚至反对他们读书。江萍虽然几乎不管他,但却至少愿意在他读书上学这件事情上力所能及地花钱。林淼觉得这其实就够了。 毕竟江萍那个学渣,真让她往细处关心,她也无能为力啊…… 坐在教室里闭目养神半天,等到试卷发到跟前,九点钟铃声响起。 林淼睁开眼,眼中满是杀气。 不到最后一门交卷前的最后一刻,那就绝不能松气。 古往今来阴沟里翻船的事情还少吗?就算是开卷考,丢掉五分、十分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在东瓯市这个考试强市,五分、十分能拉开的名次…… 呵呵…… 林淼抱着上阵杀敌的心态,瞄了眼第一题选择题 鸦片战争发生在哪一年…… 侮辱级的升级版。 耻辱级…… 这种题目,就算答对了都像是对一个人学识水平的嘲讽,但淼爷忍了…… 不过话说东瓯市的开卷考第一题能出成这个德性,也算是为广大学渣尽心尽力了。 教育公平,任重道远。 难为出题老师了。 林淼一路忍下来,做到中段靠后才稍微找到一点考试的感觉,答完题后翻书校对了一下。 但饶是这样,他还是不到0分钟就做完了。 之后一个多小时,他便像考之前几门那样,又把卷子从后往前做了第二遍,做完后再按分值检查,如是这般一丝不苟、半秒钟不浪费地盯着卷子的每个角落到了最后一秒钟,铃声响起的时候,淼爷已经把整张试卷都背了下来…… 等监考老师收走卷子,林淼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林淼,考得怎么样?”坐在林淼身前的人转过头来,笑着问林淼道。虽然不认识,但林淼还是朝对方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微笑,淡淡回答道“还算顺利。” 那人又问“能考几分?” “不知道。”林淼摇了摇头,轻声回答,“暂时想不出能扣分的地方。” 这个逼装得低调而奢华,让全屋子还没来得及走的孩子,全都无言以对。 可林淼却是很真心的。 内心平静得宛如无风的湖面。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七十四章 野心不要随随便便亮出来 考试结束铃声过后大概十分钟,监考的两个老师确认过答题卷、试卷和草稿纸的数量无误,不约而同多看了眼端坐在位置上不动的林淼,便带着几分今天见到名人的小感慨大步出了门。 名人归名人,但显然还是自己的生活更重要。 监考老师一走,参加考试的孩子们也稀稀拉拉地走到讲台前拿了自己的书包,心情各异朝离开教室。那些平时水平不错,发挥也还算理想的孩子,这一刻已经在忧心自己的分数;对自己期望较高却发挥不佳的,满心愁云惨淡,没当场哭出来已经算比较坚强。 还有些水平一般但足以保证目标的,内心会既觉得解脱又感到怅然,遗憾自己没办法再更优秀一些;也有破罐破摔无所谓的,虽然根本不在乎分数,但面对校园生活的落幕,还是难免会有几分少年人不成熟的感触,其中一部分稍微成熟一些的,则又免不了忧虑自己人生的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这部分孩子,普遍都是家里一无所有的,没钱没门路,所以只能吞下自己初中三年不好好读书的苦果,在茫然中提前进入社会。 至于家里有钱的,稍微运作一下,再读个三年中专还是轻而易举,中专读完再来三年大专,大专完了还能专升本,垃圾本科毕业再来个在职研究生,管你肚子最后装的到底是草还是屎,只要你能掏出钱来,教育市场化,就是这么造福有钱人。 总而言之,就在这一刻,林淼所在的这间教室里的三十来个考试,每个人的命运已经随着他们的分数和家庭环境,发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一分部人来说这是收获,对另一部分人来说这叫代价,还有一小撮人,则是顺理成章地接受命运的礼物。 对第三类人接受礼物的人,林淼到现在也依然好特么羡慕。先天家里钱多,思想天真浪漫,生活无忧无虑,二代一生平安。熊猫的日子都没他们潇洒,这才叫天命之人啊…… 淼爷坐在座位上半天不挪屁股,等着王斌和黄清清来接他。 坐在林淼前排的小孩从讲台上拿了书包,走回来装好他的十几本书,转头看看林淼,在和林淼的对视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林总编,能给我签个名吗?” 林总编? 很不常听到的称呼啊…… 不过话说寡人是不是辞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林淼盯着那小孩看半天,今天都考完第五场了,这时才终于回想起来,笑着问道“你叫黄高伟吧?” “你认识我?”黄高伟顿时面露欣喜。 林淼深藏功与名地一笑。何止是认识呢,要不是他的推荐,这位小黄同学,估计也就是比十八中略好的命吧?不过今年的分数线还没出来,黄高伟能不能进东瓯中学,还得看他这次考试发挥得怎么样,如果实在太垃圾的话,想来东瓯中学也是要考虑斟酌的。 毕竟黄高伟属于“庶民”,和其他那些家里背景强大的一等奖获得者不一样,本质上他只有“被挑选”的资格,而东瓯中学,则完全有理由无视他的资格。 但即便这样,算是走了半个后门的黄高伟,也比普通孩子幸运多了。今年全市9万名的考生,只有1200人能进去啊。按比例算,只有13左右,必须得是百里挑一的水平。 林淼回想自己的前世,都那么努力了,也依然没做到…… 虽然东瓯二高也还可以,但终归是差了一个档次。 “你考得怎么样?”林淼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黄高伟笑道“还可以吧,总分600分以上应该还是有的。” 林淼笑了笑。 600分也叫可以吗…… 行吧,心态真好。 黄高伟见林淼没下文了,又连忙说道“当然没办法跟你这样的天才比了,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普通人啊,你这回考700多分应该稳的吧?” “嗯。”林淼点点头,“700分是底线的底线了,不过我得纠正你一句,我也不是天生就会考试的,你信不信我今年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至少是你的两到三倍?” 黄高伟微微一顿,立马释然道“好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就是天才。” 一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真相》,递到林淼跟前道“我憋了三天了,今天考完了才好意思找你签名。” 林淼接过书,翻到扉页,刷刷签了个名。 黄高伟高高兴兴拿回签名书,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难得碰上可以和名人聊一聊的机会,很是有些兴奋,又坐了下去,问林淼道“林总编,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林淼道“说。” 黄高伟严重略微露出几分得色,又强忍着不表现得太眉飞色舞,强装成熟稳重地用商量的口气对林淼道“《红苗》最近跟我约稿,想让我写几篇短篇的小说或者杂文,但是我自己心里吧,其实是想写《猎魔笔记》那样的长篇小说的,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啊?” 林淼盯着黄高伟看了看,忽然问道“你觉得你以后考得上沪旦大学吗?” 黄高伟愣了,迟疑着反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林淼淡淡道“《猎魔笔记》的作者,是沪旦大学的学生。我不是说一个人非要学历有多高才能写小说,当然学历不高的也能写,但是想把东西学好,至少得有一定的积累。书读得多是一种积累,人生经历丰富也是一种积累。 你今年才刚刚初中毕业,你知道真正的生活是样子的吗?你在书本上又学了多少东西?往大了说你懂不懂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往下了说你见过多少人、遇到过多少麻烦、解决过多少问题?你这辈子到现在,我要是没猜错,你所有读过书里,学校的教材至少占了90,乱七八糟的《故事会》这些杂志不算,你读过字数超过十万字的书,你能报出几本?你从出生到现在,我猜想你经历过的最大的事情,第一,去年参加《红苗》征文拿了个奖,第二,今年参加了中考,还有没有别的?” 黄高伟被林淼说得一愣一愣。 林淼叹口气道“小朋友,做人呢,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红苗》让你写什么,那是人家知道你能写得出什么,你现在的能力,也就到这个程度为止了。往后怎么样,那是往后的事情。你现在给《红苗》稿费,你的稿费是所有人当中最高的,千字五十块啊。你每个星期能坚持写两千字,一年下来也是好几千块钱。 等你写得多了,水平提高了,长篇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干嘛非要这么心急?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懂不懂?你要是现在不写,等过些日子《红苗》对你没耐心了,你就是两头没着落。常言说得好,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不要被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想、理想蒙蔽了双眼,你那些不是理想和梦想,只是和你当前的能力还不匹配野心。 野心要放在心里,不要随随便便亮出来,不然做不到,转眼就会变成笑柄。我很确定你绝对不是傻逼,所以你肯定不想被不如你的傻逼笑话吧?……” 说到这里,黄清清和王斌从外头走了进来。 林淼打住道“好了,我就说到这里。今天也算交浅言深了,要走什么路,你自己选。” 黄清清和王斌看看黄高伟,王斌帮忙拿起了林淼的考试袋。 林淼起身往外走道“走了,走了,别让我家岳父等急了。” 三个人走出教室,声音继续从走廊上传过来。 “我明天回家,你跟我妈说过了吧?” “说了。” “林老师把那个出版社买下来了。” “哟西~” 黄高伟独自坐在教室里,满脑子都是林淼刚才的话。 过了半天,他紧紧握了下拳头“奶奶的!我两个一起写不行吗!?” 第七百七十五章 徐建钢 初中结束了,虽然毕业证还也发下来,但既定事实不容否认。淼爷没时间跟小孩子们一起悲春伤秋,缅怀逝去的初中年华,从学校里出来后,直接坐上徐毅光的警车,直奔机场。 秦晚秋的预产期本来是昨天,但昨天没生,而且到目前也没有要临盆的意思,但医院的科学预测还是必须相信的,所以哪怕昨天没生,今天也该差不多了。老徐人生初次当亲爹,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实在有点淡定不下来,一路上眉头紧皱,连林淼的成绩都没问。这让被人追问了两天时间的林淼突然产生了傲娇情绪——你为什么不问我? 不过好在钱多的好处之一就是永远不怕没人捧着你,老徐不问,黄清清倒是恰当好处地给林淼挠了挠痒。她见缝插针地跟林淼汇报了一下,国家最牛逼的几所高中的负责人,全都住在东瓯市的各家酒店里,等着他去召见。 还有东瓯中学的校长,很是火急火燎,生怕林淼被外地的高中抢走。林淼想起郭鹤龄还给他联系过一所牛逼的高中,感觉高中去哪里读这件事,还真需要再认真考虑一下。 外地名校有外地名校的好处,但东瓯中学也不是毫无优势。 除了离家近好照应外,东瓯中学本身的师资力量其实也还可以。虽说已经连续两届没出过能考上京华和京大的文科生了,但这里头却不单只是生源和教学水平的缘故。 这两年教育体制改革,不仅大学开始扩招,而且招生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体育生勉强能接受的话,某些名校连唱歌、跳舞特长的学生都能加0分收进去,显然就侵占了其他没有所谓特长的孩子的名额,再加上各种竞赛招生,各种提前保送,理论上更是绝对增加了埋头苦读的那些学生的入校难度。 顶尖教育资源永远有限,如果说在自主招生开放之前大家凭本事抢座,前二文科对曲江省的录取线是0分,但当一些名额被分走,录取分数线就势必会提高。哪怕只是提高分或者0分,这其中的名次差距,在曲江省文科0分以上的高分段,也能拉出个数百上千名。 “等明后天回来再说,分数最快也要个把星期才能出来。”林淼打住了择校的话题。 对他来说这回能否拿到全市中考状元,比去什么学校更加重要。 这会儿考试已经结束,林淼自问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至于能不能成,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数学、英语、科学和历史社会应该问题不大,满分的可能性极高,哪怕真出错了,这四门加起来,林淼自我感觉总扣分也不会超过0分,唯独语文真的不好说。尤其是作文,虽然他满篇都是赞美祖国、歌颂人民,可天晓得改卷的老师吃不吃这套,东瓯市方面这次为了避嫌,阅卷老师都是从京沪杭三地找来的,成本高不说,还增加了评分尺度的不确定性。 林淼紧张倒是没有,但就是有点担忧。万一语文只考了平庸的0多分,那这一波可就伤大了。哪怕剩下四门全都拿满分,状元头衔也会非常的不稳。毕竟实验初中的那群牲口,都是出了名的考试机器,林淼能那四门满分,他们也照样不是做不到。高分段选手考试考到最后,拼的还是语文这门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实则却最体现考生基础的科目。 林淼和徐毅光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无话到了机场。 中午点半,飞机准时起飞,四个小时后,在首都机场降落。 出了机场,四个人直奔秦晚秋待产的医院。 傍晚五点半,林淼来到医院时,秦晚秋已经被推进了产房。 她的父母早一周前便到了京城,此时正带着些许的紧张守在产房外,洛漓和小保姆跟在一旁。徐毅光比秦晚秋的爸妈还慌,上前就问道“爸,妈,晚秋生得出来吗?” “别慌,还早呢,刚进去半个小时都不到。”秦晚秋的母亲安抚着第二任女婿。 老两口看着都挺精神,年纪不大,可能0岁都不大,年轻时绝对都属于颜值能打的存在,难怪能生出秦晚秋这样的女儿。可见颜控这种事情,真的是不分年代的。好看的和好看的走到一起,即便不是众望所归,也实属自然选择——尤其在大家的经济条件都差不多的情况下。 “水水!”洛漓见到林淼,立马飞奔上去。老两口打量林淼一眼,见林淼身后还跟着保镖和保姆(黄清清表示想骂人),一时间对淼爷这个风云人物有点张不开嘴。 秦晚秋现在房子住林淼家的,保姆用林淼家的,洛漓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林淼家掏的,甚至连水电费都是林淼家代缴的。要不是知道林淼这个八岁小孩真的富可敌国,而且亲眼见到洛漓和林淼那么要好,他们真的没法不怀疑,秦晚秋现在要生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 林淼拉着洛漓的手,走到老两口跟前,很平常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你们吃了吗?” “还没呢,刚要准备吃的,莉莉她妈妈就突然要生了。”洛漓的外婆说道。 林淼马上转过头,吩咐黄清清“清清,出去买点包子牛奶,大家点先垫垫肚子。” “好。”黄清清应了声,然后拉了王斌一下。 王斌一愣,问道“干嘛?” 路痴姑娘很理直气壮道“我不认路啊!陪我一起去!” 王斌看看林淼。 林淼笑着点了点头。 等黄清清和王斌下了楼,洛漓的外婆就忍不住打听道“他们两个,都是你家里的保姆啊?” 林淼也不多解释,笑道“算是吧。” 洛漓的外婆啧啧叹道“哦哟哟,孩子,你真是有出息啊。我以前看报纸上说什么神童神童的,我都以为是骗人的,哪想到你这么小就这么有本事啊!你接下来是要读高中了吧?我这几天看《东瓯日报》上说,你这两天都在考试是不是?” 林淼看洛漓的外婆一副追星的样子,笑着点头道“嗯,今天刚考完。” 洛漓的外婆马上就问“考得怎么样啊?” 得,这个问题接下来两个月保守估计至少要被问00次以上…… “还行吧,正常发挥。” “正常发挥就好。那你那个股票,是怎么买的啊,能不能带带阿婆啊?” “咳!”洛漓的外公憋不住了,拉了下老婆道,“这些事等下再说好吧!” 洛漓的外婆看看老头子和徐毅光,见两个人愁眉不展,不由摇了摇头,心想怕个屁,都生过一个了,生第二个还不跟生蛋一样容易,然后转头对林淼道“阿婆等下再跟你说。” 林淼点点头,拉着洛漓退开几步。 两个人走到一旁,洛漓懵懵懂懂地看了眼产房的门,隐隐约约有那么点担忧,可还是架不住对林淼来接她回东瓯市的兴奋劲儿,跟林淼咬耳朵道“水水,我考了双百哦。” 林淼上下扫了洛漓几眼“这么强?” “嗯!”洛漓点点头,很得意,但紧接着又叹道,“本来应该妈妈陪我去开家长会的,结果被我爷爷奶奶占便宜了,唉,可惜了,我们老师还夸我文武双全呢,我妈妈没有亲耳听到……” 林淼哭笑不得。 过了没一会儿,黄清清和王斌带了一堆吃的回来。林淼几个人就在产房门口边吃边等,情绪非常稳定,只有徐毅光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个包子就算了。 小保姆一边啃着煎饼果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林淼道“老板,今天是号了哦……” 林淼盯着她看了看,忽然一笑,转头问小萝莉道“莉莉,这个阿姨这个月做得好不好?” 洛漓仰头看看保姆,露出一个坏笑。 小保姆慌了,忙喊道“莉莉,你要实事求是啊!” “唉……”洛漓叹口气,头一歪,靠在林淼的头顶上,幽幽道,“还行吧。” 小保姆松了口气。 这时林淼望向黄清清和王斌,正要让黄清清掏钱,却听到清清对比划道“你看老板他女朋友比他高一个头都不止,下巴都可以磕到他头顶了。” 淼爷脸色微微,说道“清清,拿五百块给阿姨,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黄清清顿时小脸一苦。 王斌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边上的医生和护士路过,不由全都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这一家子。 真没见过产妇生孩子的时候,家属这么淡定又欢乐的…… 黄清清苦着脸掏钱,王斌忽又想起一件事,对林淼道“林总,我中专毕业了,江总没毕业,还要再补考。” “哎哟我草,我舅妈怎么不打死他呢?”林淼随口说着,又笑道,“行吧,中专毕业工资加一级,这个月开始你工资四千。” 这话一出,边上一群人,包括医生护士在内,瞬间全都不淡定了。 月薪四千,高工资了啊! 从黄清清手里拿到五百块的小保姆,没欢天喜地两秒,笑容立马弱了下去。 黄清清更郁闷,质问林淼道“老板,我本科毕业三千,王斌中专毕业四千,你不公平啊。” 林淼呵呵道“不服这个月减到两千五,服不服?” 黄清清思考片刻,在金钱面前低下了头“服……” 林淼看着清清委屈的样子,深深一叹“唉,看看万恶的资本主义,把劳动人民的人性都给扭曲了,这特么也能服?!” 黄清清幽幽看着林淼,眼里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林淼连忙打住道“行了,行了,半年加一次工资,你还差几个月,自己数着。” 黄清清顿时眉开眼笑“那我的五百块还扣吗?” 林淼笑道“你傻吗?看玩笑听不出来?” 黄清清道“你说的话,我怎么敢当是开玩笑?” “奶奶的,这个马屁拍的……”林淼笑着转头看看洛漓。 小萝莉觉悟惊人,跟着说道“我也是,我从来不敢当你说的话是开玩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最听话最乖了!” 洛漓的外公和外婆看着如此懂事的外孙女,表情都很复杂。 就在这时,产房的内突然打开,屋里传出一阵响亮的啼哭声。大夫笑着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满头大汗地松口气道“母女平安,七斤半,不容易啊。” 徐毅光闻言欣喜若狂。 大夫说道“我们里面还要清理一下,你们留一两个人,其他家属去病房等吧。” “好,好……我说不会有事的吧!”洛漓的外婆拉着老头子往楼上。 林淼对徐毅光笑了笑,拉着洛漓跟上了老两口。一群人走出手术层,上了电梯,洛漓的外公突然对林淼道“孩子,你有文化,给莉莉的妹妹起个名字吧!” 满电梯的人齐刷刷望向林淼,满怀着对文化人的期盼。 林淼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今天是七月一号,建党节,但是女孩子叫建党太难听,叫七一也不合适。不过今年还有件大事,我国钢铁产量即将达到世界第一,这么伟大的胜利,不纪念不是中国人啊……” 洛漓的外公听到这里,眼皮子开始猛跳。 然后不出意料,淼爷的拳拳爱国之情,在逼仄的电梯空间里,绽放了。 “就叫她建钢吧!徐建钢!” 噗!黄清清一口汽水喷在了王斌脸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七十六章 童养媳 馒头和煎饼绝不是优秀的晚餐,林淼到病房等了几分钟,就忍不住拉着洛漓,带着两个保姆下了楼,吃口热汤热水的点心是一方面原因,另外则是实在受不了洛漓外公那鄙视的眼神。 建钢哪里不好了?保证女孩子起了这名字,一辈子都被人铭记于心有木有! 四个人下楼转了0分钟,小萝莉胃口惊人,在楼上吃了两个大肉包后,还能咽下一碗牛肉面。林淼猜想可能是因为她没办法吃鸡蛋,所以每次吃饭都像是在报复,可见仇恨的力量果然使人强大。小萝莉一顿饭能顶晓晓三顿半,绝不是没有客观原因的。 吃过晚饭,回到病房,秦晚秋和徐毅光已经回来了。 秦晚秋面色还挺红润,就是略有点产后虚弱。 皱巴巴的小婴儿放在她枕头边,正睡得香甜。 徐毅光眼睛泛红,貌似是哭过,见林淼几个人回来,立马尴尬地把头转过头,掩饰得很不到位。林淼忍不住哇了一声,就听秦晚秋吐槽道“淼淼,你给妹妹起的什么破名字啊?” 林淼正色道“我是希望她以后能刚钢铁一样坚强。” 秦晚秋反驳道“那金刚石更硬啊。” 林淼面露难色“但是女孩子家家的,叫徐金刚也不好听啊……” 房间里正在给隔壁床位上的产妇换药的护士手一抖,忍不住笑出声来。秦晚秋无语得要死,有气无力道“小妹妹以后叫芷柔,百炼钢城绕指柔,不许叫她建钢知道吗?” 林淼见丈母娘心情舒畅,完全没有产后抑郁的症状,安心地点了点头。 秦晚秋又重点提醒洛漓道“莉莉,你也一样,以后不许给妹妹起外号!” 洛漓嘟嘟嘴道“我觉得建钢比芷柔好听。” 林淼忍不住拉起洛漓的手,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 这就是搭档的默契啊! 林淼和洛漓很快就被赶走了,不出医药费的人没资格在病房里逼逼。 徐毅光把林淼送下楼,告诉林淼自己还在这里多待几天,明天不跟林淼一起回去。洛漓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就一个箱子。 林淼对小萝莉的行李倒不在乎,不带行李都行,反正小孩子长得快,小萝莉又比一般的小孩长得更快,一个暑假下来,估计衣服还得重新买。 两个人互道好好休息后,林淼四个人就回了羊皮胡同。 晚上林淼和洛漓无忧无虑地在三楼林淼的房间里睡了一夜,斌哥和清清不放心两个小家伙独自在家过夜,生怕林淼出什么意外,就在二楼和一楼过了一宿。 早上起来洗漱一番,吃过早饭,林淼带着洛漓,斌哥拖着洛漓的行李箱,清清拿着她自己和林淼的包,又去医院道了个别。秦晚秋拉着洛漓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给淼淼家添麻烦,要听淼淼的爸爸妈妈的话,不要跟晓晓斗气,晚上不要钻林淼的被窝。小萝莉很乖巧地一一答应。林淼也反过来叮嘱小保姆,要照顾好他岳母做好月子,这个月做得好,奖金翻倍,另外也不要忘了喂猫,按时给傻猫铲屎,小保姆连声答应,对金主爸爸点头哈腰。 探望兼告别时间不到分钟就结束。从医院出来,打车到了机场,小萝莉感觉时机成熟了,马上就再次提醒林淼道“水水,我考了双百哦~” “嗯。”林淼很郑重地点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我家里还有四个客房,斌哥和清清家里还有两个空房间,不跟晓晓睡一张床,还有大量的其他选项。” “我不要,我就要跟你睡!”小萝莉倔强地挽住林淼,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尖叫道。 不少旅客瞧见,纷纷露出友善的微笑。小萝莉那么可爱,林淼那么迷你,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纯洁的孩子。这么纯洁的孩子,怎么会做出有违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事情呢? 接着大概二十分钟后,小萝莉行李箱中的小钢弩,就被安检人员搜了出来…… 值班的安检人员原本就和林淼很熟,现在林淼出名了,更加熟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她用无语的眼神看着林淼道“林淼,第几次了?你自己说。” 林淼道“我说这个工艺品不是我的你信吗?” “胡说!你姐姐怎么可能会玩这种东西!”工作人员怒不可遏,认为林淼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洛漓紧跟着尖叫起来“我不是她姐姐!我是她女朋友!” 安检人员一愣“你不是林晓吗?” 小萝莉抓狂了,破口大骂道“你才是晓晓!你们全家都是晓晓!” 安检通道一阵骚乱。 十几分钟后,小钢弩和洛漓的行李箱一起被托运走。 上了飞机,林淼拉着小媳妇儿很惆怅地问道“为什么要带小钢弩出来呢?” 小萝莉的土味情话已经登峰造极了,脑袋往林淼肩上一靠,很忧愁道“我怕我这把小钢弩想你家里的那把了,想带回去让他们团聚一下,两地分居挺不容易的……” 林淼问道“两地分居这个词,你从哪里学来的?” 洛漓回答道“爷爷和奶奶这几天每天都在说……” 林淼不由敬佩道“我靠,学习能力这么强,厉害啊。” 洛漓哈哈一笑“嗯!” 路上四个小时,林淼和洛漓当着清清和王斌的面撒了四个小时的狗粮。一会儿抱着睡一会儿互相喂饭,未成年人恋爱的酸臭味充斥了整个头等舱的机舱。 但在其他旅客看来,这么纯真的两个孩子,互相喂饭的举动,真是太有爱了…… 特别是晓晓这个姐姐,这么小就懂得照顾弟弟。 不过话说晓晓最近长得好快啊,跟电视广告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呢…… 随后整个机舱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就集体获得了和那名安检相同的待遇,收获了洛漓“你们全家都是晓晓”的亲切祝福。 等四小时后众人下了飞机,傍晚时分,一个关于林淼的小道消息就传遍了瓯城区。 “童养媳!绝对是童养媳!有钱人造孽哦,都什么年代了……” “看个头至少大林淼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嘛,而且长得还行……”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2020年1月更新预告 我觉得这个预告,已经变成一种仪式了。。。 12月过得好快,嗖的一下就过完了,根据我这两个月的全职码字工作体验,如果感觉日子过得快,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偷懒了。。。 看了眼后台的更新字数,12月写了29万字。。。确实偷懒了。。。 比预定目标少了2万字。。。 我居然还特么敢偷懒。。。 好佩服自己对生存这件事如此放得开的宽阔胸怀。 我打了这么多点点点,像不像薛之谦? 好吧,上个月的展望先说到这里,反正总结一句话就是因为自己偷懒,所以各项主要数据都没达到预期目标。 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好歹淼爷终于初中毕业了。 真是可喜可贺。 不容易啊,我自己也松了口气。 不然再拖拖拉拉写下去,这本书鬼知道要写到猴年马月去。 一月份的话,我这里先发个宏愿。 首先希望能顺利在一个月内,把接下来淼淼小朋友的高中生活写完。 至于到底书里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这就先不剧透了。 篇幅长度呢,目前计划是六十万字。 是的,大家没有看错,60万字,我再用阿拉伯数字写一遍。 ——其实我还会英文的60万,但是我就是不写(此处叉个腰,可把我牛逼坏了)。 原本我是想先跟大家卖个关子,明天给大家一个惊喜,然后明天再用实际行动给大家翻译,什么叫特么的惊喜。但我是个没城府的人,所以这个关子就不卖了,直说了吧。 惊喜就是!特么的!每天写两万字!从2020年1月1日,一直持续到2020年1月31日!不过年!不出门!不休息!每天!不间断的!两万字! 做不做得到,就看我的意志力了。 另外为了保证质量,我决定趁今晚睡觉前,先码个300字的高中阶段的大纲。 怕了没? 我居然要有大纲了! 对不起,我膨胀了,居然敢吓唬各位爷爷奶奶…… 此处自己掌嘴。 明天是明年的第一天,对我们这些码字的人来说,好的开始是成功八成。 虽然这本书从上传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整整两年,早就过了开始阶段。但我知道,有些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明天起,我要挑战自己的生理极限。 各位爷爷奶奶不妨也和我一起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本半死不活的书,推向更远的远方。 订个不开玩笑的小目标月票前50名打底,保50冲前10! 我拼了,各位千万不要随意。 2020年,恳求各位爷爷奶奶多多关照。 提前跪求月票。 气球叩首叩首。 第七百七十七章 抢人 &ap;lt;!--o--&ap;t; 林淼曾经无数次想过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会是什么情形,但打死都不可能把脑洞开到眼下这种程度重生,八岁,数亿身家,二年级刚升三年级的小萝莉。 正常人谁特么能把这几个因素和见家长三个字联系起来? 从明月小区外进来,上了月湖组团八号楼,林淼拉着小萝莉的手各方面情绪都很上头,于是也不管洛漓听不听得懂,一路跟土财主似的炫富“1层这两间我早晚也要买下来,改一下当工作室,以后上班就不出门了,直接在家里办公。” 小萝莉嗯嗯点头,跟在后面的死宅黄清清顿则激动得两眼冒光。 上班不出门,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果然辞职跟着小老板混才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吗? 但在楼梯口一拐弯,就听林淼转折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继续住在这里,所以也不好说这种宅男生活能过多久,但是先买下来总是没错的,反正装修成办公室和装修成会客厅的区别也不大,我不办公我爸也要办公。 以后这里就是水水和莉莉集团有限公司驻东瓯市办事处,哪个小王八蛋表现好,我就派他过来镀金一年给我爸当助理,相当于我国有前途的小朋友放出去当一方领导之前都要去某某海某个办公室当科员,明白吧?” “嗯~~”洛漓摇了摇头。 几个人走过二楼往三楼去,林淼说道“没关系,你这么聪明,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 洛漓嘻嘻一笑,林淼又指着二楼道“二楼以后就是娱乐场所,我要搞个家庭影院,诶,不对,我还想弄个游泳池和篮球场的,算是,还是把一楼弄成娱乐场所吧,免得漏水,打球还吵到楼下,工作室放二楼好了。不过三楼拿来干嘛呢……” “大会议室。”王斌被林淼描绘得很自我控制不住,跃跃欲试地跟着道,“以后想开什么会就把人叫过来开,比自己出门跑方便多了!再把放在出版社里的那些奖状全都拿回来!” “嗯?有点道理。”走上四楼,林淼停下脚步,给黄清清和王斌派了个任务,“我暑假估计没什么事情了,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帮我把楼下六间房字给我谈下来,每间房最多三十万,你要是能压到三十万以下,压价的部分归你们自己,要是谈不下来,那就不要来见我了。清清负责四间房,斌哥两间房,了然?” 黄清清跳脚道“为什么又是我?” 林淼喝道“奶奶个熊,你一个文职人员,当保镖当子弹又做不到,让你去谈个生意你又不干,你真想给我当一辈子保姆吗?” 黄清清想了想,大声道“挡子弹我做得到啊!老板,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滚,我国治安环境那么优良,要你挡个毛的子弹!”林淼拿出钥匙开门,一边教育小萝莉,“像清清这样好吃懒做的员工,以后就不要再招了。她如果继续坚持风格,我就换个秘书,过完暑假就换,做大事就是要有这种杀伐果断的决心,新学期、新气象、新秘书……” 林淼砰的一声关了家门。 黄清清看着冰冷的大铁门,脸色比门板都白“斌哥……” 王斌懒得听黄清清哭诉,毕竟她长得又不漂亮,如果被缠上,自己这辈子不就完了? 学历不高但内心境界早就跟着林淼水涨船高的王斌暗暗提醒自己,绝不能因为孤独就降低找对象的标准和要求,反而要更坚持本心才对。虽说想像江总那样找个仙女当老婆是基本无望的,但放眼东瓯市,好看的姑娘那么多,他就不信张幼薇没有闺蜜!大几岁也没问题啊! “我睡了,困死了。”王斌匆忙跑回自己屋里。 黄清清气得直跺脚“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林淼和洛漓把行李箱扔在楼梯的拐角处,还没上五楼,楼上就涌出来一群人。除了老林、江萍和晓晓之外,还有四个陌生的中年人,男的女的都有,见到林淼回来,各个都神情激动。林淼的目光在这群人脸上扫了一圈,突然对老林来一句“爸,帮我拿一下箱子。” “我来我来我来!”一群人争前恐后跑下楼梯,三个人抢着把最多十五六斤的箱子往上拿,林淼不客气地使唤道,“放到楼上门口就行。” “好好好……”几个人不管能不能摸到箱子,全都跟着箱子往六楼跑。 林淼趁机赶紧小声问老林“爸,什么情况?” 老林道“外地学校来抢你的。” 林淼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怎么聊啊?” 说着话,楼上几个学校招生处的负责人已经走了下来。 “林淼同学……”某校的老男人忍不住先开口。 林淼直接打断道“京沪杭瓯四个地方之外的请离开,我绝对是不会去的,辛苦白跑一趟了。” 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露出了微笑。 某江中学的副校长急得大喊起来“林淼同学!我们学校是全国排名第一的高中!” 另外三位立马微笑变冷笑,纷纷嘲讽。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给自己贴金的,谁承认你们学校是全国第一了?” “比重点率,你们学校去年也就全国第三而已,也就是运气好出了个全国最高分,那半分是你们学校的功劳吗?那是孩子自己的天分!” “就是,臭不要脸……” 我去,这么刺激,招生现场撕破脸,直接刺刀见红吗? 林淼被这几个招生的货惊到了,黄清清和王斌但凡有这几位七成的工作态度,自己还用浪费什么口水?想来肯定是他们学校的校长许下了重金!这群打工仔的心思,寡人最清楚了! “几位老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再说去什么学校,也得参考一下中考分数,等过几天分数出来,我再给你们答复好了。”林淼拉起洛漓的手,“我刚从京城回来,刚下飞机有点累,我也需要休息一下。” 几个人互相看看对方。 被拒绝的某江中学的副校长假装没听到林淼刚才的话,不死心道“那我等你电话啊!” “走吧,都说不去你们学校了,你还缠着人孩子干嘛?”某附中的招生办老女人尖酸刻薄说着,然后转头就朝林淼和老林露出职业的微笑,变脸似的客客气气道,“打扰你们了,那我过几天再来……” 四所学校的人,在互相仇视中总算下了楼。 林淼呼出一口气,老林问道“阿淼,你想去哪所学校?” “不知道。”林淼摇了摇头,“先等分数出来再说。” (本章完) &ap;lt;!--ovr--&ap;t; 第七百七十八章 钉子 东瓯市今年的中考阅卷权限不在市里,而是省里出人,另外从京沪两地招来一群改卷老师,多地联合批改。林淼不确定这是中考历来的传统,还是东瓯市方面故意摆出姿态,但不管怎么样,这确实有效规避了不少舆论方面的麻烦。 最直接、最明显的效果就是,《曲江日报》已经闭嘴好多天了。 林淼被媒体纠缠了半年,对《曲江日报》的攻击已经有点麻木,现在有市里替他出头,他更是连报纸都懒得再翻。从京城回来后几天,林淼便真的安安心心什么都不做,一边心态良好地等待分数出炉,一边每天带着小萝莉各种出门显摆去许风帆家里坐坐,到西城街道的食堂蹭个早饭,还跟小萝莉重温了湖滨路旁边已经被拆成工地观音庙巷。 小萝莉看着被拆得连观音娘娘她亲妈都认不出的观音庙巷,很是惆怅地靠着林淼叹气,幽幽说道“唉,那个粪坑也不见了……” 林淼跟着叹道“是啊,可惜了……” 陪在一旁的黄清清和王斌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到底在感慨什么,但还是觉得很吃不消。撒狗粮就算了,突然出来一句粪坑算几个意思? 可惜你个鬼啊!还想跳进去玩怎么的? 林淼拉着小萝莉湖滨路逛了一圈,找了个老道士求了个姻缘签。老道士当时整个人跟黄清清一样崩溃,但收了钱之后,状态就好了多了。说了足足二十分钟的好话,拿了毕生所学出来讨林淼开心,林淼听得爽了,又多掏了一百块买了点香烛纸钱,然后带着洛漓,去产业园外侧的某棵尿骚味十足的树旁,祭拜了一下车床小哥。 早上从湖滨路回来,下午林淼又带着洛漓去了趟望江大厦,把小媳妇儿介绍给江洋认识,江洋对洛漓的虎逼性格很是欣赏,大夸林淼有眼光。 林淼在15楼显摆了一圈,又去16楼跟黄清清一起对了下公司的账目,顺便召见了传说是处级干部下海经商结果却不幸混成打工仔的马良仁马经理。 黄清清在已经落灰的办公室里,给小老板和小老板娘上了牛奶,给马总倒了杯颜色黄嗖嗖、茶叶扎堆沉底的垃圾绿茶,林淼喝着奶,问马总道“叔叔,你的梦想是什么?” 马良仁当场就被林淼问住了。 好深奥的问题,这个小孩难道是察觉出了什么? 马良仁呵呵傻笑,笑得跟林国华似的,回答道“我的梦想有很多,家庭方面、事业方面,各方各面,一句话很难概括清楚。” “哦……”林淼点了点头,有钱有势后习惯性刻薄道,“那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梦想,这不行啊。我们企业将来是要往国际化方向发展,最低目标也是要具备全球影响力,世界五百强是起码的目标。你要是连个梦想都没有,连个努力的方向都没有,我很难给你的工作定位啊。你别看咱们公司现在没什么工作,公司连个前台都没有,地也没人拖,桌子也没人擦,空气也浑浊得一塌糊涂,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马总,你猜我为什么能容忍公司没有业务,能允许这一整层楼七八百个平方就这么空着?” 马良仁沉思片刻,反问道“因为你有梦想?” “不对。”林淼摇头道,“是因为这层楼已经被我买下来了,我不用付房租。” 马良仁“……” 林淼端起牛奶喝一口,又问道“你才我为什么买下这层楼却放着不用?” 马良仁想了想,说道“因为你有钱,所以不在乎?” “不对。”林淼摇头道,“因为我有梦想。” 马良仁“……” 林淼见把员工的感情玩弄得差不多了,才提起正事道“《甲方乙方》你跟进得怎么样了?现在什么进度?” 马良仁道“说是片子已经剪好了,正在排队等审查。听冯导的口风,广电那边的问题已经不大,七月底之前肯定能过审。发行公司已经找好了,过审后马上就能找电影院排片。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您听得懂吧?” “嗯。”林淼点头道,“上映月份定了吗?” 马良仁道“马上嘛!不是七月份就是八月份啊。” 林淼放下杯子,站起来走了两圈,然后摇头道“不好,我觉得不好。你去跟冯导商量看看,我建议宁可再等几个月,等到12月份再上映,过年人多钱多,咱们图个吉利,就叫贺岁片。” 马良仁皱眉道“12月太晚了,市里去年就投的项目,如果12月上映,那出成绩就是明年了。再说这个事情现在也不是冯导说了算,他们是乙方,我们才是甲方啊。等片子审完,我和东瓯市宣传部的人,就要跟发行公司和影院直接对接,和制作方就没关系了。市里肯定是想越早出结果越好,张书记现在虽然人不在宣传口,可事情总归是他接手的。还有东瓯市工商联、文联和文化出版社,大家都等着年底早点发钱。再拖几个月,大家全都要有意见。” 林淼听马良仁说了这么一通,确实没办法辩驳。 原本只是想稳妥起见按历史的原剧本走,现在他一插手,倒真变得有点身不由己了。这个逼没装成功,而且还被当着小媳妇儿、秘书和保镖的面教育了一通,脸上略有点挂不住…… 林淼正犹豫要不要从善如流地虚心接受这个正确意见,一抬眼,却发现马良仁眼里闪烁着某种带着几分鄙视的光,心里不由奇怪了一下。 这位马总,看样子还对老板的水平有要求? 不过话说一个连老板都敢鄙视的人,一个下海创业的处级干部,过来给人打工又是图什么? 而且话说人是老林招的,老林向来又容不下比他有能耐的,这位马总又是怎么躲过老林嫉贤妒能的本性,说服老林留下他的? 林淼越想越觉得不对,缓缓说道“也对,那就按市里的意思走吧。清清,下次马总跟市里开会的时候,你过去一起听一听。公司业务上的压力,不能全让马总一个人扛,有什么马总不能拍能的问题,你及时跟我汇报。” 第五百七十九章 再压榨你们我就不是中国人! “清清,你回头去查一下这个马总的档案,看看有没有问题。” 从望江大厦出来,林淼马上吩咐黄清清道。算时间马总是年后几个月才过来的,正是他被舆论打压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很难说这货会不会是某些人故意安插进来的内奸,哪怕目前意图不明,就算事后证实不是,但多留个心眼总不是坏事。 就像魏军说的,现在的环境就是零容错率的环境。 所谓的零容错率,不是他自己主动收敛,不找惹事端就ok了,他不去出去找事情,事情肯定也会上门找他。天源文化和小可爱科技年后再没有大动作,一方面诚然是林淼确实精力有限,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主意,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减少被攻击的可能性。 以《寻仙》现在的红火程度,只要老狄不掉链子,他的资金就绝对不会出大问题。再加上股市里那笔大钱,接下来还有《甲方乙方》的分红,帅波走穴的经纪费,所有这些流水加起来,他现在其实根本不用考虑经济问题。 等三年后高考结束,那会儿也才不过99年而已,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中间让江洋或者老林帮忙去收购或者入股一些牛逼企业,将来试问天下谁是他的对手?最关键是,他现在真的有投资的本钱。而且不贪多,抛开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能拿到有钱鹅50的股份就够他冲击世界首富了。 所以综合这些情况,现在他开公司最重要的事情根本不是盈利,而是稳住一个局面——既要让外界持续不断地知道他的强大,但也绝对不轻易出手做什么事情。 因此在人事安排上,任人唯亲绝对好过所谓的任人唯贤。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放心。 黄清清自打听过宫昌吉分析过林淼的情况后,这些天对老板的决定顺从了很多,虽然肚子里还是觉得林淼小气巴拉,被马总说了几句就要查人家的老账,但嘴上还是很利索地接受了。 马良仁所谓的档案其实很容易查,无非就是打电话去他的原单位核实一下。 黄清清就算自己办不到,可怎么说也是市宣传部出来的文秘,哪怕前老板王岚成分不好,可现在市宣传部的科员们基本都知道她在给林淼打工,所以林淼的面子,他们总该给的吧? 嗯,这么一想还真是觉得好神奇。 一个二十多岁的前文秘,居然要靠一个八岁小孩的面子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混下去。 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 视察完望江大厦,林淼见时间还早,便干脆又去了趟东瓯市文化出版社。 今天难得在上班时间过来,楼里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不等林淼上楼,江晓红就知道他到了,开了办公室的门,笑脸相迎地请了林淼进去。林淼坐下后看看江晓红,感觉她明显圆了一圈,不由问道“小红姐姐,你怎么肿了?谁干的?” 江晓红摸着肚子,很害羞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问。” 林淼忍不住道“卧日!什么情况啊?全市生小孩锦标赛吗?老狄还能不能好好写书了?” 江晓红习惯性伸手捏住林淼的脸,然后发现一旁的小萝莉露出很不高兴的表情,不由讪讪松开,笑着对洛漓道“阿姨不是欺负你男朋友啊。” 洛漓揉揉林淼的脸颊,不爽道“我都舍不得捏他……” 江晓红无话可说,抬头看看黄清清和王斌,用眼神询问就这俩货这腻歪的劲头,你们两个确实自己吃得消?不想王斌和黄清清的表情全都很麻木,王斌还默默地戴上了他的墨镜。 没过两分钟,丁少仪亲自从12楼走了下来。 老丁还是那个老丁,淼爷却不再是去年的淼爷…… 丁主任走进江晓红办公室,态度比江晓红还热情,毕竟江晓红只是高级打工仔,而她丁少仪却是出版社当家的。在这个全社600人基本靠林淼吃饭的局面下,哄好林淼,就是保住600个人的饭碗,江晓红没有这种压力,而丁少仪却是每天一睁开眼,就不得不面对这600张嗷嗷待哺的嘴。当家人看似光鲜,但是有多不容易,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才会懂。 办公室房门一关,林淼开门见山,就把老林已经把温哥华的出版社拿下的事情跟丁少仪说了一下。丁少仪早有心理准备,稍微收起笑容,商量着问道“你想怎么个弄法?” 林淼很实在道“阿姨,出版社这件事,我其实一直很纠结。入股吧,我觉得前景未必好,而且我作为股东,还得间接地缴大量的税,当然不是说我不想多缴税,但绝对不是现在。可是不入股呢,我又没办法把温哥华的出版社交给你们,我自己不懂出版业务的管理和经营,那东西放在我手上也是浪费,所以还是得找人代管。想来想去,除了你,还是你,没有别人。再说咱们一起挣点外汇,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除了经济方面的收获,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好处,你懂的,对不对?” 丁少仪静静听着,微微点头。 林淼又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要不这样,温哥华的出版社,我送你们了,股份我也不要。但是作为交换,《寻仙》第二部的国内分成,我要提高到50,多分10的提成。第三部价格不变。国外英文版,考虑到你们需要开拓渠道,有个前期投入的过程,有你们的管理成本,国外销售提成,我只要65,剩余35就算你们的渠道服务费。等《寻仙》和《猎魔笔记》连载结束,我们就签一个战略合作协议,今后的作品运营,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我们全都五五开,我每年至少向你们提供两部《寻仙》级别的优质作品。” 丁少仪听完,安静了大半天,才缓缓问道“你收购温哥华的那个出版社花了多少钱?” 林淼回答道“三十万加元,人民币两百万不到。” 丁少仪又问“那《寻仙》10的提成,大概是多少钱?” 林淼仰头算数道“单册多提一块钱,按销量差不多是五百万,灵界篇十册五千万,仙界篇十册五千万,加起来税前一个亿吧。” 丁少仪收起笑脸问道“你拿两百万的东西,跟我换一个亿,你觉得合理吗?” 林淼想了想,身子微微一歪,靠在洛漓身上“阿姨,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本宝宝,你那一个亿,也不存在的。” 丁少仪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过了半天,才睁开眼,强压着脾气道“最后一次?” 林淼立马直起身子,点点头道“嗯!保证最后一次!我师兄让我当爱国企业家,再压榨你们我就不是中国人!” 第七百八十章 中考状元 丁少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活在鱼塘里的鱼,哪怕知道吃下鱼饵的结果是长得更肥更壮然后被人钓起来吃掉,但当鱼饵被撒入塘中,她依然得奋不顾身地跳起来争抢。因为如果不吃的话,鱼饵就被别的鱼抢走了。林淼跟她谈的这笔生意,关键不在眼前,而在往后。 听听这个小豆丁说的话,战略合作协议,什么概念? 今后每年提供两本《寻仙》级别的作品,什么概念? 如果她不答应,京沪杭三地甚至更远的地方,远到国界线以外都有人抢着要做。温哥华的那个出版社,看似是林淼的跟她做不公平交易的筹码,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变相的威胁。相当于是林淼在告诉她,他能拿得下温哥华的发行点,就能拿得下其他地方的发行点。到时候如果港台、东南亚地区的出版社出更高的价钱邀请他参加“战略合作”,林淼会不会答应? 丁少仪认为,以林淼的精明和冷血无情,绝对是干得出这种事的。而且林淼说得也没错,那么如果没了他,东瓯市文化出版社还算什么? 在这种情形下,东瓯市文化出版社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她丁少仪甚至得感谢老天爷,把林淼生在了东瓯市,不然她哪来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所以哪怕林淼这一口咬得她很肉疼,但她还是完全接受地妥协了。 《寻仙》卖得越好,出版社的成本就摊得越薄,第二部0的提成,依然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再加上《寻仙》海外版发售的可能性,这笔渠道服务费,完全足以补上被林淼咬走的那块肉,说不定补完后还能多出来一块。整体上计算利润的话,绝对是合算的。更不用说,这还是出口生意。试问全中国有几家地方性的文化类国有企业,能做到出口创汇的? 丁少仪站在她的角度上,完完整整地把这笔生意盘算了一下,感觉虽然字面上被林淼占了便宜,但结果还是双方合作共赢的。只可惜林淼上次说要入股的时候,她没马上答应。不然要是能把林淼拉进她的坑里,保证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绝对十年之内吃喝不愁。 再过十年,哪怕行业衰落了,他们出版社至少也已经退休了三分之一,只要中间能忍住多不招人手,到时候规模收缩一下,减少一部分开支,养活00人可不比养活00人容易多了?怕是每年光靠卖书号都能轻轻松松地苟延残喘了吧? 丁少仪把自己的历史任务定位在带领00职工善始善终,计划经济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然而,林淼其实完全没那么多想法。林淼纯粹只是不想干活,只想收割,能省一点力气就省一点力气。留着丁少仪这条线,只是当作未来产业链条的一个补充。哪怕哪天真要收购,只要规模收缩一下,裁掉00个人,00人的团队他还是养得起的…… 林淼把自己的阶段任务定位在优化资源配置,市场经济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这天天黑前的最后一点时光,林淼全花在了出版社里。 两个小时后从人民路的宽巷子里出来,林淼已经以个人名义和丁少仪签了新的合同。 以个人名义和出版社签约,可以少缴税。 以公司名义和老狄签约,限制老狄的人身自由,同时抽一笔经纪费,可以多挣钱。 深知内幕的江晓红作为老狄孩子的妈,对林淼的此番操作深感无力。想想老狄每天那么辛苦熬夜写东西,成果却全让林淼吃去了,真是心疼我家纯洁朴实的狄老师…… 坐回车里,林淼长舒一口气。 暑假看似很轻松,结果还是忙活了一整天。 小萝莉就是个贴心小棉袄,坐在车里挽着林淼的手心疼道“水水,你好忙啊。” “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嘛。”林淼给洛漓算账道,“你看我们读书要钱吧,吃饭要钱吧?吃好一点、住好一点,去国外留个学,全都是基础成本啊。加上我现在这么出名,你以后那么漂亮,我们结婚的时候不去欧洲买个城堡当婚礼场地合适吗?如果还要来个中式婚礼,故宫虽然不让买,但租下来每天也得好多钱吧?到时候也不知道龙袍让不让穿…… 还有住的地方,总不能那么随意吧?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各种设施都得齐全,房子没个两千平方,怎么齐全得起来?光住在东瓯市还不行,万一夏天的时候想看雪了怎么办?所以南半球、北半球、东半球、西半球都得有一套差不多的房子,加上我这个人爱国,祖国的东南西北也得有房子吧?有房子就需要有人打理,别说了,又是钱。 等我们有了宝宝,宝宝长大还得再来一轮,我仔细算一下,想要生活过得美满幸福,打底十亿美元吧,折合人民币一百亿不到。知道一百亿人民币是多少钱吗?” 小萝莉摇了摇头。 林淼因材施教,给小萝莉形象地解释道“你看啊,开一家肯德基的成本,最多一百万,一百亿就是一万个一百万,就相当于能开一万家肯德基。全中国地级市大概00个,相当于每市里能开家肯德基,平均每个县市区能开到家,差不多也就是一个县级行政单位的市场饱和值了。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今天肯德基已经开遍全中国,那一百个亿现金,差不多能把全中国所有的肯德基店全都买下来。” 洛漓最后一句听懂了,张大了嘴,眼里冒光,崇拜得不得了道“水水!你好伟大!” “小豆丁又在哄骗无知小姑娘……”黄清清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默默嘀咕着,从后视镜里看林淼一眼,又转头看了眼王斌,不巧王斌也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的眼里,很默契地全都写着看不起…… 王斌和黄清清双双一愣。 黄清清先反应过来,眼神一变,勃然大怒,心想你个开车的夜校中专生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老娘,正要发飙,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黄清清怒视王斌一眼,心想等回家了再跟你算账,然后赶紧拿出手机,一按下通话键,就听那头欣喜若狂的口气道“黄秘书!你老板中考成绩出来了!” 黄清清闻言一怔,忙问道“几分?” 那头打电话的人声音都显得癫狂“分!中考状元!” 分?…… 总分也才0啊…… 黄清清一头雾水,怀疑打电话的人是个棒槌。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八十一章 我们需要你 通常来说,九万多份试卷要改完、统计,然后打印出成绩单寄到各所学校,最快也得两个星期。但如果具体到查询某个特定学生的分数,那就不用那么多时间了,差不多五六天就够。 林淼作为今年东瓯市九万个考生中最亮眼的一位,关注他分数的人绝对不止是东瓯市的相关机构,甚至连曲江省教育厅都望眼欲穿,恨不能再拿林淼的中考成绩单出来,二次抽打那些谩骂教育厅无耻的市井傻逼。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厅让林淼免试去参加各种全国比赛,都是绝对英明的,是毫无问题的。让林淼代表曲江省去比赛,才是真正为曲江省的荣誉考虑,那些高喊不公平,非要林淼一轮一轮从下往上走一圈的家伙,明显就是要耗费林淼的精力,间接为其他省份做贡献,要么就是奸细,要么就是蠢货。 听说老板拿了状元,斌哥的车子开得飞快。 十分钟后回到明月小区,傍晚的小区大门口,已然站满了人。 小区大门上方,再次悬挂起了横幅,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西城街道外国语初中林淼同学荣膺年东瓯市中考状元称号,总分分!”,一看就知道是西城街道的人挂的。 “靠,淼哥拿状元和街道有毛的关系啊?还要不要脸了?”许风帆站在人堆里,非常鄙视街道无耻的蹭热度行为。许佳昌直接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怒喝道“还有脸说!人家七岁跟你同年入学,八岁就拿全市状元。你呢!到现在全班第一都考不出来!” 许风帆都哭了,委屈道“我们班里全都是是禽兽啊!” 许佳昌越发生气“那你就是连禽兽都不如咯?!” 许风帆道“语法上好像是可以这么理解……” 父子俩正扯着蛋,前方的淼爷拉着小媳妇儿,带着小秘书,刚一从车上下来,边上就有人点起了鞭炮。“呀!”小萝莉吓了一跳,赶紧捂住林淼的耳朵,把林淼抱进怀里。林淼看她可爱的样子,笑着伸长胳膊,把她的耳朵捂好。狗粮伴着鞭炮一起撒了半分钟。直到鞭炮放完,在浓浓的刺鼻硝烟中,两个小家伙总算分开,看得满场阿姨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姨母笑来。 “徐毅光的女儿啊?” “门当户对啊。” “就是高了点……” “没事,男孩子发育晚。” 什么中考状元全市第一,在狗粮面前根本经不起考验,现场话题直接跑飞。站在人群最前排的江萍,把瘦小的晓晓抱在怀里,看着林淼和洛漓公然花式秀恩爱,不由得眉头紧皱。 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影响我儿子学习,简直不像话! 江萍自己也说不清,她对洛漓的反感到底始于什么时候。 反正洛漓住进来的这几天,她就是横竖看不惯洛漓。 她觉得洛漓每天跟林淼叽叽喳喳地说废话,是在影响林淼休息;她觉得洛漓一顿饭顶晓晓两顿都不止,将来一定回胖成一个球,绝对配不上林淼;她觉得洛漓老是亲林淼一口,晚上还往林淼床上爬,是显而易见的不知羞耻;她觉得洛漓现在成绩好,不代表将来也能一直好下去;她觉得林淼每个月往洛漓身上砸的钱,都快赶上她这个亲妈的零花钱了,将来万一真结婚了怎么办?离长大成人还早着呢,这么小就想来抢她儿子?简直不能忍! 正如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结果都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获得,洛漓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她和江萍的婆媳大战,居然会始于她八岁这年的夏天…… 简直是人间惨剧…… 不过还好,今天的江萍并没有发作的机会。因为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梁艳红已经迎了上去,兴奋地跟林淼说起了正事“淼淼,全市第一,确认了。文化课裸分分,语文扣了分,其他全部满分,裸分比第二名高分,比赛加分加了0分。” 林淼原来如此地点着头,和洛漓手拉手穿过人群,往家走去,却没注意到身边还跟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一直等一家子人进了楼门,林淼才突然脚步一停,转头看了看那人。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向林淼伸出了手“林淼同学你好,我是东瓯中学的校长,我叫庞毅。” 林淼站在楼梯上伸手跟庞毅一握,笑道“庞校长,来得好快啊。” 庞毅笑道“不快不行啊,怕咱们东瓯市的国宝被别家抢走了嘛。” 林淼边走边说“我师父给我联系过京城的学校。” 庞毅马上道“京城学校能为你提供的,我们东瓯中学也全部可以提供。” 林淼道“前几天来找我的另外几所学校也是这么说的。” 庞毅笑着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林淼很坦白地回答“我还没认真想过。” “所以我今天特地请梁局长带我来见你,就是想给你分析一下这件事。”庞毅略收起几分笑意,表情变得认真道,“林淼啊,我们是真的希望,能为你创造最适合你的环境。” 一路说着,上了四楼。江萍打开门,把两个客人请上楼去。 林淼不喜欢当着江萍的面说重要的事情,带着两个人上了六楼,进了0的空房间,把洛漓和晓晓都挡在外头,才让庞毅继续往下说。 “林淼同学,我知道外地的学校,可能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他们的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只要你需要,我们随时都可以帮你制作出来。东瓯中学有资金,也有好的老师,我们能给你的不止是物质上、教学上的条件,跟外地的学校比,我们主要是能在教学制度上完全地配合你。 你想怎么学,我们就怎么教,而不是让你跟着我们的教学进度走。是我们安排专门的人,跟着你的学习进度来,你觉得不行,想换个路子,我保证你早上第一节课提出来,我们在第二节课就给你解决了,全校所有老师,时刻待命为你服务!你想换哪个老师,我们就给你换哪个老师,要是全都不行,我们全市的高中老师都可以随时调到我们学校里来。整个东瓯市的教学资源,全都倾斜在你一个人身上。 这一点,外地的那些学校肯定做不到吧? 外地的那些学校想找你过去,第一,是看重你的名气,给他们自己打广告,第二才是看重你的成绩。可是你要去了外地,他们有那么容易专门为你一个人,安排一个教学组吗?我看不见得,就算一时半刻地安排了,但如果教学组不合适,他们能做到及时为你一个人反复调整吗?我想这点更不容易吧? 出门在外,毕竟是出门在外,可能你可以靠钱把很多事情摆平,但是咱们说学习这种事,你的精气神,你的心情,身体层面、心理上的状态,那也是很重要的。在外面,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有人帮忙,终归是需要你来费神。在家里就不一样啊,你只要动嘴就好了,你负责给我们一个教学方向,我们负责全力地、最高效率地帮你达成目标。” 庞毅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下,看了看林淼的表情。 林淼很平静,只是问道“还有吗?” 庞毅想了想,说道“还有一点,就是你留在曲江省高考,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舆论上的攻击。你应该也知道,咱们每个省的高考录取分数线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去了京城、沪城,将来哪怕考得好,也保不齐会被人说你故意逃到录取比例高的地方,是作弊。考得好也就算了,万一失手,到时候说风凉话的人至少还能多两倍。 但是你留在曲江省,就没人能说这些话。东瓯市的孩子在东瓯中学读书,堂堂正正,一点便宜都不占地按最规矩的规矩办事,永远不会给人拿住话柄。而且,我们真的需要你。” 庞毅目光炯炯地盯着林淼。 林淼转头看看梁艳红。 梁艳红忙道“我替庞校长打包票,你想把老师叫到家里自学都没问题。” 林淼微微沉默片刻,认真地给了句话“明天晚上之前,我给你们答复。”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八十二章 公众人物的麻烦 送走梁艳红和庞毅,林淼回到五楼,转了一圈也没见到老林,随口一问莫名奇妙脸色不好的江萍,才知道老林下午又出差了。帅波接下来有32场走穴,因为涉及金额较大,老林生怕帅波被刘凰淑撺掇,向公司隐瞒收入,所以急急忙忙就去了机场,今晚就要跟帅波汇合。 林淼感觉老林这么一个人跑来跑去也挺辛苦的,但是给他安排女秘书同行怕出事,安排男的太蠢怕派不上用场,太强又怕老林不爽,如果一男一女两个助手,又显得太耍大牌,而且每月支出太高,同时也怕老林继续出事…… 思来想去,林淼觉得如果可能的话,公司接下来还是要继续招人。 资本家的良心也是肉长的,剥削谁也不能剥削亲爹啊! 不过话说老林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来的? 嗯……好像从没给他发过工资…… 所以当老板的人,或许都有一个普天之下皆我爹的梦想吧? 资本主义世界,果然道德伦常扭曲。 老林不在,江萍习惯性叫了外卖,但今天突然变节俭许多,从四菜一汤骤减了两菜一汤。林淼虽然奇怪,但也没问——现在家里的开销是林淼掏钱,老林和江萍一起管账,花钱的任务交给江萍,三权分立清楚后,林淼对江萍怎么花钱管不着。反正一个月给一万,伙食、煤气、水电、电话费、卫生费全都包括在内,多退少不补,全看江萍的个人理财能力。 江萍少点了两个菜,胃口却好了不少,一碗饭飞快吃饭,又去厨房另添了一碗,几个菜也消耗得迅速。一道红烧排骨,分分钟吃得只剩最后几颗,江萍随手拿过晓晓的碗,就把剩余的几颗排骨全都倒了进去。每天吃饭时间都恨不能此生不用吃饭的晓晓,顿时气得眼泪都差点要流出来。小姨这个坏人,为什么要这么凶狠地残害小朋友?根本吃不下啊…… 江萍处理完排骨,连肉汁都没剩下,接着端起另一盘豆芽炒牛肉,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了三分之一,林淼这下憋不住了,喊道“妈,你要是饿,外头还有一堆零食,稍微给我们留点菜行不行?” “你们几个哪天不剩菜啊?从今天开始,我们家就不再剩菜剩饭了,现在全社会都在讲勤俭节约呢!”江萍振振有词,而且理由之强大,完全不容反驳。 这时林淼就见洛漓站了起来,双手抓住盛汤的瓷盆,把碗里的海鲜汤敦敦敦倒进了她自己的饭碗里,然后淡定地坐回去,拿筷子搅拌两下,捧起碗就呼呼作响往嘴里倒。 晓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姑娘,眼珠子都瞪圆了。不到五分钟,洛漓就一碗米饭下肚,然后把空碗往江萍跟前一递,豪气干云“姨姨!再来一碗!” 江萍看看洛漓,又低头看看汤盆里的汤。 西城饭店做的菜量很足,虽然她已经喝得很努力了,但是由于林淼和晓晓喝汤都很斯文,所以盆里剩下的汤,大概还够泡十来碗饭…… 这一局,小萝莉完胜。 江萍很无奈地又去厨房打了碗饭,一开始只打了一小碗,恨不能洛漓赶紧吃完上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便宜她,于是一狠心就给了一大碗,暗想撑死你个小屁孩! 洛漓接过那跟小山一样大的饭碗后,确实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还是很礼貌地对江萍道“姨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多的。不过拿都拿来了,我就试试吧。” 说完继续汤泡饭,中间吃到一半做了次深呼吸,花了十几分钟时间,愣是全都咽了下去。 林淼看着都觉得饱,等洛漓吃完休息片刻,赶紧拉着她出门走走,让她消消食。 叫上黄清清和王斌,带上还是比较想跟林淼一起出门而不是窝在家里和江萍一起看电视的晓晓,五个人沿着西城街一直走到瓯城路,然后一路往东走了四十来分钟,愣是走到了离家极其远的电影院。反正来了都来,便买了票进去看了场陈佩斯演的《太后吉祥》。必须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时隔二十年回头再看,依然经典,值得回味。 看完电影出门,已经是九点半。林淼精神头还行,又拉着几个人去书店逛了一圈。 暑假时间,书店里九点半还有不少客人,文学区的人尤其多。 林淼一手牵一个小丫头,从书柜旁缓缓走过,发现《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居然还在卖,《问道》和《真相》两本书也躺在畅销书的区域里。但最牛逼的还是《寻仙》的精选版和《猎魔笔记》,就在书店入口处,堆了几十本,带着某种勾引读者的意味。让人进门时就看到,出门时也看到,仿佛不买就对不起自己特地到书店里走一圈似的。 林淼扫了一圈这些作品,仔细回想一下,这辈子起家,靠的就是这些啊…… 不过以后估计不会再写了,太累人了。 从畅销书区出来,林淼又习惯性去教辅书区走了一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前买点高中的习题册回去,突然又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向庞毅和梁艳红承诺的,明天要给他们一个答复。 其实他心里比较倾向的,原本就是两所学校。 一所是郭鹤龄给他联系的京城某大学附中,另一所就是东瓯中学。 简单来说,无非就是占据主场优势留在东瓯市陪着晓晓一起长大,又或者前往京城寻求最佳的高考条件同时跟小萝莉双宿双栖。 正拿起一本曾经很熟悉但现在又感觉陌生的习题册发呆,暗想这年头的教辅书还是不够先进,别说葛大爷的《连续必杀打脸级练习题库》了,就算《在平庸维稳中稍微拔高的五三习题册》都没有,边上却突然有人惊喜地大喊一声“林淼!是林淼啊!” 这边刚喊完,紧接着又是一阵女孩子激动的尖叫“啊!还有林晓!林晓啊!快来看啊!” 在书店里看而不买的几十号人,立马全都围了上来,纷纷大喊让林淼签名,一边又有人高喊问道“林淼!你身边那个是你女朋友对不对?你这么小就能做那个事了吗?!” 林淼抬眼望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脸上写满兴奋和冲动。那是一种类似于某些人初次上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网络社区,于是就各种解放兽性、疯狂撒泼地宣泄。 在这些人眼里,名人不是名人,而是宣泄对象。 林淼在路人的疯狂凑热闹下勉强签了几个字,场面就快速变得混乱起来。 时不时有人伸出手来摸晓晓一把,把晓晓吓得直叫。 林淼见情况不对,签完手里的一本书,随手往边上一放,就拉过晓晓护在怀里,拉下脸对王斌道“走了!清清去叫个警察过来!” 黄清清慌忙哦了一声,就拿出手机打110。 围堵的众人见状,立马散去一半。 王斌这才找到空档,护着林淼三个孩子,快步出了书店。 留下书店里几十号人闲扯议论。 “真是脾气大,呵,摸他两下就叫警察了!没我们买他家的书,他算个屁啊?吓唬谁呢?” “有钱人嘛,都是这样的,你有钱了你也怕死。” “林晓确实长得漂亮,不过女大十八变,长大了不好看,那就好笑了……” “另外那个大一点的小孩是谁啊?” “他家亲戚吧?……” 第七百八十三章 留守 晓晓小脸煞白,街是肯定没法再逛了。走路出来的一行人打了出租车回家,路上的菲亚特少了,新上路的富康坐两个大人三个小家伙刚好足够。 林淼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回教训,以后肯定再也不敢带着晓晓这么大摇大摆地出门。 毕竟这年头的人,其实根本不懂追星。普通人突然在日常生活环境中遇上名人,一般很难把握好自己的情绪,一旦激动过度,就什么糟烂事都干得出来。无事生非地乱骂两句很正常,朝你吐痰也不奇怪。哪怕是在演出现场,在公共场所,能完全把持住自己的也并不算多。以林淼自己为例,去央视录节目都会被情绪失控的观众指着鼻子狂喷,何况在其他地方? 林淼全程左拥右抱,一只手揉着晓晓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摸着洛漓的手。 黄清清比晓晓还惊魂未定且怒火难消,路上不断咒骂刚才的那群路人,口口声声称呼他们为乱民和刁民,对自己的阶级生态位定位得相当高。 总算是有惊无险回到家里,林淼也没跟江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两个小丫头上了楼。 这天晚上,晓晓终于有了充分的理由,挤上了林淼的床…… 于是林淼晚上继续左拥右抱,幸好家里有空调,不然绝对热死。 一觉睡到次日早上八点多醒来,林淼睁开眼时,晓晓居然不见了。只有小萝莉还抱着他的手,睡得昏天黑地。林淼扒开洛漓的手,再扒开她的腿,突然有点不放心地朝地上看了眼,没发现晓晓的踪影,稍微松了口气。还以为被洛漓挤到床下去了,幸好没有。 下了床走到楼下,家里安安静静的,摆满零食的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 林淼拿起来一看,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江萍写的,讲真还不如洛漓写得工整。大概意思是她带晓晓去了中远的小破屋学书法,让林淼自己解决午饭问题,因为她和晓晓中午要去某某酒店见东瓯电视台导演,总之晓晓现在是童星,她江萍同志肩负着照顾童星的责任。 林淼把纸条揉了揉扔进垃圾桶里,对江萍“姨凭外甥女贵”的穷嘚瑟很是懒得评价。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时候该给晓晓找个职业经纪人了,毕竟江萍做事,很难靠谱啊。这方面其实找刘凰淑挺不错,但刘凰淑好歹也是个腕儿,总不可能跑到东瓯市来跟晓晓同吃同住。 林淼一时间有点没辙,然后叹口气又回到楼上,打电话把黄清清叫醒,让她出门去买了早饭。十几分钟后等他洗漱完毕,黄清清也带着早饭回来了,按着四楼的门铃,满脸林淼欠她一百万的样子,显然还是没意识到如果林淼不叫她,下一步可能就是要辞退她的道理。 无视黄清清的怒火,林淼拿着早饭上楼,把洛漓从床上喊了起来。 两个人接着吃过早饭没一会儿,不出意料的就有客人到访了。 《东瓯日报》的记者屁颠颠敲开林淼家的门,对林淼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关于为什么能拿到全市中考状元的采访。林淼很谦虚地表示除了能力上的先天优势,关键还在于后天努力,然后拿出好几捆被江萍打包好准备卖给收破烂的习题册,那记者发挥脑洞把习题册直接拎到了楼下,当场找了个收废品的人,称了称重量,结果数据果然惊人。 足足16斤,快赶上林淼一半的体重。 记者同志带着详尽的数据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去的路上已经脑补出了众多林淼跟他说的如何在赶路上的时候刷题的画面,越想越被林淼的刷题事迹感动得热泪盈眶。 送走感性异常的记者同志,林淼顺手从楼下信箱里拿了今天的报纸。 上楼后看时间不早,先让黄清清挨个给除了京城某附中和东瓯中学之外的其他几所学校的招生人员打电话,快刀斩乱麻地表示他们已经被淘汰了,不接受第二次游说,来了也不给开门。 然后犹豫片刻,又给郭鹤龄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关于读高中的想法说了一通。 郭鹤龄听说林淼拿了东瓯市中考状元,长长地松了口气,很是欣慰道“高中在哪里读书,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我们能不能完成定下的目标。东瓯中学的师资力量我了解过,是所不错的学校,前几届也出过很优秀的苗子,就环境来说,我相信是合格的。你说的关于异地高考的情况,我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留在东瓯市有留下来的好处,去京城,也有去京城的好处。这个选择,你自己做最好。高中没有对错的之别,只有自己的努力有多寡之分。” 跟郭鹤龄打完电话,林淼不再犹豫,直接给梁艳红打了过去。 梁艳红恰好正在开关于今年中考的会议,接到电话的是办公室的一个科员,那科员得到林淼的准信,二话不说就跑进会议室里,兴冲冲告诉梁艳红,林淼打算就读东瓯中学。 坐在底下的庞毅听到,激动得差点当场跷会。 林淼打完电话,总算是了了一桩事。 放下话筒后又一阵沉默。 上辈子那么辛苦都没能考进去的学校,这回居然是“给他面子”过去的。 还有都说外国语初中的顶尖高手去外地,一流高手去国外,二流高手留守东瓯中学,这个魔咒,貌似也被自己打破了吧? 林淼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东瓯日报》,头版上写着大大的标题—— 我市本年度中考状元林淼!总分799分! 《东瓯日报》还真是娘家报,教育局的高分段分数才刚刚粗略统计完毕,说不定还有一两万份的卷子没改完,他们居然就把消息抢先登出来了。 报道的内容也是言简意赅,只是几个数据,但也足够骇人。 语文142分; 数学150分; 英语120分; 自然科学200分; 历史与社会和思想品德100分; 体育7分; 实验操作30分; 加分全国初中生作文竞赛特等奖20分;全国初中生英语演讲比赛特等金奖20分;全国书法展览赛初中硬笔组一等奖10分。 碾压啊…… 第七百八十四章 风起云动 高中择校的问题尘埃落定,林淼的日子也一下清静了许多。 一方面是来家里拜访的人日渐稀少,基本全都在林淼“要饭者和潜在骗子一概不见”的指导思想下,被黄清清这位女汉子挡在外面,哪怕真有厚着脸皮找到林淼家楼下的,你当斌哥一身肌肉是白练的?所以没有正当理由,一般人现在根本见不到林淼的面。 另一方面则是林淼需要手把手抓的事情,眼下确实已经一件都不剩了。 最大最重要的,也是跟市里唯一的合作项目,目前有王包机派到江海房开的人亲自盯着。虽然那狗日的什么插手,几乎要把江洋和郭凤祥都架空,但是林淼的态度很是淡定无所谓,反正天大地大,他股权多他声音最大。等做完瓯山县的影视城一期项目,以后就算真有战略布局上的矛盾,他和郭凤祥、江洋三个人加起来的股份,能直接把王包机本人摁在地上碾。反正王包机要注资稀释股份是不可能的,淼爷这辈子也不会让丫稀释的。王包机的人就是再有能耐,只要淼爷的基本原则不变,江海房开就永远是他的自留地。 至于天源文化和小可爱科技,前者说破天去,一共就三个项目,第一是和帅波的经纪约,这个由老林全程盯着;第二是老狄的经纪约,这个名义上是林淼自己抓的,但实际操作都是丁少仪在主管,只要钱能到位,那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三个《甲方乙方》,电影已经拍完,对接的事情马良仁在管,需要开会的时候由黄清清去盯着。 林淼心底里其实对清清小姑娘还是挺放心,虽然脾气不太好,可确实办事能力还过得去。说到底,好歹是出身书香门第,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加上还有在王岚那种级别的官员身边工作过,文化水平的底子摆在那儿,只要态度没太大问题,做事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而且据林淼观察,这姑娘还有轻度的强迫症,有文化的强迫症患者,真的最可爱了。写出来的报告,格式要多完整有多完整,排版要多清爽有多清爽,逻辑框架一条一条写得明明白白,看起来又舒服又省力。 如果不是嘴碎、话多还爱吐槽他的身高和爱情,林淼早就给她加工资了。 最后说回小可爱科技,在资金和人才没到位之前,林淼现在其实一点都不想开展任何项目,哪怕是前期探索。因为不仅是印象中的年还是眼下他亲眼看到的年,国内的互联网项目确实根本连生存的土壤都谈不上—— 即便是林淼今天所接触的圈子,绝对已经算得上是东瓯市生活水平和经济条件最好的那一部分了,但家庭的电脑拥有率也超不过三分之一,相比花两万块钱买一台电脑,这年头的有钱人显然更乐意买新出的诺基亚板砖机,或者再多攒一些钱,直接买辆小汽车。 总之电脑这东西,在炫富序列中是排名很靠后的。毕竟手机和车子能带出家门,但你总不能扛一台电脑上街,这年头的电脑显示屏那么巨大,主机那么笨重,还得配扩音器之类的玩意儿,一旦机器出什么毛病,修理起来都麻烦得一笔。 想要发展互联网产业,总得先等电脑的普及率稍微有所提高。这个提高的标志件,林淼认为应该是电脑游戏房的出现。按记忆,应该是在年之后。 林淼摆着指头算,等到今年年底,某一茬巨量的韭菜应该也收割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时间上刚好,正好能放开手脚招兵买马。 互联网经营的具体事务他虽然不懂,但跟着大方向走,问题总该不大。靠门户网站引流,靠搜索引擎形成用户粘性,再推出即时通讯工具绑定未来互联网的半壁江山。 至于什么杀毒软件、下载工具、音乐软件、视频网站,这些就全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了,可做可不做,反正多少年了也没看他们盈利过,都是骗钱上市割韭菜的把戏,讲真还不如做游戏实惠。你说精神鸦片也好,说对社会进步没实际贡献也罢,但毕竟都是实打实的现金,资金不靠骗,而是一方愿打、一方愿挨的正规交易,商业模式十分健康。 而且退一万步说,如果抽烟的人有朝一日全都玩儿游戏,游戏产业上交的税即便赶不上烟草公司,那哪怕能有一半,这笔钱都够国家搞五六七八次登月工程了,这贡献总不小了吧? 最后还有电商这块巨大的市场,林淼的想法是,如果某人来找他了,他必定投。如果某人没来找他,那么就联合东瓯市政府做个地方性的、实验性的小玩具吧。 试试看能不能在电商模式大一统的环境下,开辟一条新的路子——但对于电子商务这块业务,林淼始终是觉得应该有国家力量参与的。抛开金融安全不说,其余像市场秩序监管、物流资源整合、经济数据统计,这些本来工作就该由国家职能部门主导,私人企业,尤其是有外资介入的私有企业,一来根子上根本管不好这些,二来有些堪称国之重器的东西,放在以赚取利润为行为指导的团体手中,天晓得会导致什么后果。 《生化危机》是部好片子,里面的道理要引起重视才行。 林淼惊人的中考成绩被《东瓯日报》公布后的几天,林淼就这么一直无所事事地整日靠胡思乱想以及把他的胡思乱想吹给小萝莉听度日,偶尔也抽空提前预习一下高中的课本。因为000年之前曲江省还没开始采取自主命题,高考用的是全国卷,考试内容和林淼前世所学的稍微有点不同,为了防止新学期后能尽快进入状态,这点前期准备,显然是必要的。 而通常林淼翻课本的时候,小萝莉和晓晓就会趴在一旁做暑假作业。 两个小丫头做作业的样子很可爱,洛漓做作业跟玩儿一样,会一边做一边不停地发散式逼逼,吐槽小明这个白痴为什么要整天折磨自己,晓晓的习惯则是聚精会神,捂住耳朵,坚决不让洛漓的逼逼影响她的思路,然后很认真地果断做错一堆。 洛漓期间尝试过要拯救晓晓,但两道题教了0分钟未果,就直接放弃了。这让林淼不得不在未来的生活预算中,又加了一笔给孩子请家教的钱。反正洛漓这暴脾气绝对是指望不上。 林淼白天看书、睡觉和洛漓亲亲抱抱,晚上陪晓晓去少年宫学钢琴,自己顺便练几个将来装逼要用的尤克里里的和弦——吉他太大,尤克里里还是托关秀秀从沪城邮寄过来的,东瓯市这个小破四线城市根本没得卖,晚上回到家,如果还有力气的话,就把落下来许久的毛笔字再拿出来练上一个小时。 如此这般既轻松但也足够充实的日子,转眼间过了一个星期。一周之后,东瓯市的中考成绩,终于以名单的形式正式公布,有关于林淼的成绩,也又重新火了一把。 主要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分数差距,大得有点可怕。 林淼是分,第二名算上0分的加分,也不过才,拉开足足分,还是在林淼以身残志坚的意志力,勇夺分体育分的情况下…… 各家各户拿到孩子的成绩后,当天晚上,林淼家楼下就出现了不少烧纸钱的,纷纷说是要来祭拜文曲星,街道和区里为防万一,直接喊了一堆警察过来维持秩序。最后还是董希伯有办法,把这群在林淼家楼下烧纸钱的热心家长,骗去了四中门口。 因为湖滨路产业园里的大师们都说了,东瓯市之所以今年能出林淼这样一个读书种子,主要还得归功于湖滨路的改建。尤其是蛟龙巷,本是一条困在水边的蛟龙,但我市工程部从瓯城湖引水做渠,湖水从地下绕过,贯通整条蛟龙巷,那便是水过龙腹,引龙入江。困龙入了水,蛟龙就成了真龙。而四中正出处龙首之位,都是真龙之首了,林淼不拿状元谁拿状元?! 热心家长们听完激动不已,随后一周,湖滨路的香烛交易量翻了两番,半个暑假就把四中的大门都给熏黑了,搞得四中不得不多花好些钱,把校门口又重新收拾了一遍,还在门口立了块牌子,愤怒指责无知群众“此处严禁任何封建迷信活动!违者罚款一百!” 后来就成了四中的创收项目之一,每天能收好多个一百。 因为在林淼之后,外国语初中又连续三年垄断了东瓯市的中考状元。先是蒋超群,然后是姜何川,再然后跟着林淼和叶一帆的脚步,特地从杭州跑来东瓯市的齐思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于林淼和这个世界来说,中考这件事除了搞出这些名堂之外,更直观的作用还体现在另外两个方面。一者是较为老百姓所津津乐道的,沪证指数居然因为他拿到东瓯市中考状元,强力上涨了整整一周。以前炒股只有技术流和运气流,林淼考完之后,又多了个玄学流。 另一者则是绝大多数人所没注意到的,则曲江省高院和司法厅在七月中旬给出了对林淼贷款炒股一案的司法解释,宣布这件事并无法律依据,但程序上也存在漏洞,所以林淼的行为属于不违法但违规,对瓯城区法院对该案的判决结果予以撤销,同时敦促有关部门抓紧做好相关立法工作。相当于彻底圆满解决了林淼四月份“金融案”的最后一个漏洞。 而与此同时,东瓯市也放弃了对《曲江日报》的起诉,《曲江日报》也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丢弃了某个小卒子,算是对东瓯市方面的一种表态。最终双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唉,何必呢,又失业了吧?安安分分做个良心不好吗?”这天早上十点多,林淼盘着腿坐在客厅里翻着报纸,老林不在,江萍又带着晓晓出去潇洒了,家里只有小萝莉陪着他。 小萝莉靠在林淼身上,手指在报纸上划过去,因为认识的字太少,读得还是有点艰难。 大概只看得懂有个叫袁佳洁的记者被单位开除了…… “是坏人吗?”小萝莉价值观很朴素地问林淼道。 林淼点点头道“嗯,是坏人,但也是个可怜人。” 小萝莉充满智慧地叹道“唉,又坏又可怜,活该可怜……” 林淼不由夸道“说得好,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洛漓被林淼夸聪明,高兴得飞起,为表谢意,抱住就亲。 “老板!哎哟……”黄清清门也不敲地从楼下跑上来——因为三楼又装了道铁门,所以林淼家现在对王斌和黄清清基本开放了,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关四楼的门——见到林淼和洛漓又大清早地抱成一团,立马露出眼睛要瞎的表情,捂住脸夸张地大喊,“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老板不要杀我!” 林淼半点不在乎地跟洛漓搂搂抱抱,大声回答“不杀!不杀!扣工资!扣奖金!” “咦~”黄清清立马就不逗逼了,穿上门口的拖鞋走进来,变回正经的样子道,“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跟你汇报。” 林淼道“放。” 黄清清瘪嘴道“马良仁的情况核实了,假的,身份证没问题,西北那边也确认了,确实是他们那边的干部。不过西北那边说,他早十年之前就已经下海了,而且不是处级的,只是个科级干部。他下海之后听说是去了京城,后来怎么样,那边就不清楚了。” “下海十年了?”林淼不由摇头道,“那够早的啊,不过混成这个样子,干嘛不回原单位呢,都是给人打工,吃公家饭总比给我打工强吧?” 黄清清道“他现在每个星期就去市里开一次会,其他时间每天一个人在公司里喝茶看报纸,工作比我都清闲,就这样一个月还能拿两千五。换了是我,我也宁可给你打工啊!” “嗯……”林淼轻轻点头,按常理他肯定是要问黄清清“那你换不换”的,不过这会儿却总觉得马良仁这个人,不是纯粹的过来骗饭吃。 “再查一下他的工作履历。”林淼吩咐道,“不要当面问,暗地里查。” 黄清清一愣“怎么查?” 林淼站着说话不腰疼到,大喊道“你问我、我问谁啊?开动脑筋、发挥主观能动性啊!” 黄清清听得愁眉苦脸。 小萝莉突然举起了手,给清清姑娘指了一条活路“我妈妈是警察!”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八十五章 死宅安居计划 黄清清苦着脸走了,虽然已经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但还是为自己每天都要东奔西跑的生活感到悲伤。明明王斌才是司机啊,跑腿的事情不该交给他才对吗?小豆丁也太没人性了,对她这样的娇弱大姐姐一点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亏自己隔三差五回家都在爸妈面前说他的好话,爸妈两个老糊涂还当他是天使,狗屁的天使!明明就是剥削劳动人民不吐骨头的恶棍! 罢了罢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涨工资,一个月四千呢。 再过一年能涨到五千呢,再过一年半能涨到六千呢…… 清清小姑娘做着弱智的等差数列题,脸上又悲又喜,看着跟精神分裂似的。她嘟着嘴走下楼,走到王斌家房门前,使劲敲了敲门板,大喊道“阿斌!带我去经侦大队走一趟!” 敲了五六下,屋里却愣是没人。 正奇怪王斌这个死宅跑哪儿去了,楼下却传来欢快的脚步声,王斌从楼梯下面冒出头来,嘿嘿嘿笑道“清清,我把一楼的两间房谈下来了,你的四间房什么时候搞定啊?” 黄清清上下看了看王斌,打死不信道“怎么可能?一楼那两家不是要一百万吗?” 王斌道“你傻吗?他们跟你说一百万,你就当一百万啊?砍价不会吗?” 黄清清跳脚道“我砍了啊!” “笨!”王斌走近一步,在黄清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黄清清听得眼珠子慢慢睁大,又惊又喜道“你好奸诈啊!” “江总教我的~”王斌眉飞色舞了一下,匆匆就往楼上跑。 黄清清喊道“你带我去经侦总队啊!” “我带你出去,待会儿林总要出门怎么办?”王斌扔下一句政治极端正确的话,脱了鞋子三两步就飞蹿上了楼。 黄清清傻了两秒,恨恨地用很小的力气拍了下门板,气呼呼下了楼。 道理她懂,可就是不爽啊! 王斌跑到楼上,林淼早听到他和黄清清在楼下说话,拉起洛漓的手就道“走,去银行。” “嗯!”王斌笑着点点头。 今天是月日,林淼的稿费到了,他和黄清清也该发薪水了。 不过这其实是两码事——林淼的稿费是直接打进他的私人账户的,他和黄清清的薪水则是从天源公司的账上走,同时身兼会计和出纳两个职务,监守自盗很方便的清清同学,会每个月准时把钱拿出来,分赃一样交给他。不过貌似是因为他的工资比清清高了,清清小公主今天去银行拿钱的积极性居然不高,自己不提醒她,她居然没想起今天是拿钱的日子。 下了楼,出了小区,左拐00米来到银行。 林淼照旧受到银行经理的热情款待,先查了下账,本月稿费分成入账00多万,貌似随着更新量的增长,分成也越来越多。 淼爷一边感慨我国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消费需求和市场供应不足之间的矛盾,对网络的前景大为看好,一边潇洒地转了000万给配资公司,八亿配资的利息,简直尼玛是台抽血机,每个月千万利息都不止,事实上掐指一算,从四月份到眼下的七月,林淼算总账已经欠了配资公司两千多万的利息了,自己这么能挣钱都入不敷出,何况一般人。 所以杠杆这东西,你看它好像有多合算,但到头来其实都是在给那群玩金融的人打工。你赚了他们是赚的,你亏了他们也是赚的。看似好像是你借他们的钱在赌博,但其实却是你自己倒贴着把钱送到他们手里,让他们躺着发财。 所以那一家家狗屎私募证券基金看着表面光鲜,在里头上班的各个顶着世界顶级学府的光环,出入高大上的场所,说着些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懂的话,还要强行绑定学术,拿所谓的世界政经格局、金融数据分析和自由市场经济忽悠老百姓也忽悠自己,但归根结底总结成一句话,这套把戏无非就是一群把自己装扮得很精致的王八蛋,用看似文明的手段,实际却最血腥、最残忍、最不要脸地干着空手套白狼的生意,骗去老百姓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对,私募基金的本质,就是欺骗。一层一层,用各种花式的话术让人相信,他们是在投资,而不是参与了某场风险极高的赌局。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年雪碧的装逼犯们不会知道,他们嘴里的每一口雪碧,都可能是某个乡下农民的棺材本。 对这些装逼犯们,林淼现在只想对他们说一句话算我一份! 讲真,真要一心一意朝钱看,绝对还是躺着赚钱舒服啊…… 只可惜这场游戏他没资格参与,再出名也不行。 因为他家没有直系血统的,某个级别以上的同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欢乐田园莫非王菜。 给你上桌的机会就不错了,还想割王的韭菜? 我看你是想屁吃! 林淼满怀着不能参与资本主义游戏的愤慨和遗憾,叹着气从银行里出来。 王斌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袋子里装着捆现金,足足万软妹币。根据后世的分析,在当下的年,这笔钱大概可以买条人命,或者更多。 王斌谈下来的一楼两户人家,全都压价到了万,虽然不知道他是用法子做到的,但是林淼懒得打听,同时也说到做到。每家预算是0万,所以压价挤出的万,就是王斌的奖金,刚才已经被他存进了账户里。窗口那个已经转正的参与过林国玲答案的柜员,在给斌哥办存钱业务的时候,眼珠子都通红了。恨不能撞破窗户从柜台那头跳出来,抱住淼爷的大腿求爷爷收留,如果林淼愿意,他还可以现场献唱一首《我是你的孙,你是我的爷》。 虽然根本没有这首歌,但是只要钱到位,词和曲子都是可以现场制作的。 而且一点压力都没有! 所以那些满怀音乐梦想的人说自己经没灵感、很痛苦,但他们真正痛苦的根本不是没有灵感,而是没人花钱找他们写歌。一个靠搞创作养活自己的人,外部刺激真的很重要。 花完钱回到家,关于买一楼两间房子的事情,林淼很轻松地甩手交给了王斌。 两户人家拿了钱,搬走也得几天时间。 “这几天我想了想,感觉一楼还是做成一整个游泳池比较好,地方没来就不大,两间房加起来才一百五十多平方。我再一左一右搞两个更衣室和两个卫生间,剩下一百平方出头了,勉强还能凑合用,就是形状不规则,泳道是不要想了,其实我本来还想弄个能泡热水澡的大池子,还是算了,家里都有浴缸了,楼上楼下也就距离小几层而已,做人还是不要太奢侈,勤俭节约,踏实过日子……” 上楼后林淼拿着图纸跟洛漓比划,越说越为自己的死宅居家计划感到兴奋。 “二楼可以搞个小型家庭影院,二十个座就够用了,游戏房也得弄一个,另外一个房间弄个半场的篮球场,咱们这边层高是多少来的?三米半应该有吧?应该够用,反正楼下是泳池,不怕吵到楼下,多出的地方是放乒乓桌好还是放台球桌好?乒乓桌吧,台球我也不会玩……” 洛漓听林淼说得嗨,很配合道“那三楼呢?” “三楼就是办公区加会客区,清清这货比狗还懒,现在公司就在她家楼下,她再敢迟到一次,我马上开了她。好想你快点长啊,开了清清,你就能给我当秘书了。”林淼拿着笔在纸上涂。 洛漓很高兴地嗯嗯狂点头。水水的秘书,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林淼和洛漓在家里画了一个早上的设计图,主要是林淼边画边逼逼,洛漓就不停地哇哇哇叫,以示崇拜。其实小萝莉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林淼在说个鬼,但是她鬼精鬼精的,所以指导思想就是怎么让林淼高兴怎么来。反正只要林淼高兴她就高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中午让斌哥叫了个外卖,吃完后林淼和小萝莉午休了片刻。 等到一点半左右,抱着睡成一团的林淼和洛漓被楼下的门铃声吵醒。王斌在四楼家里给楼下开了门,没一会儿黄清清就跑到了六楼,挥舞着手里的牛逼纸袋,隔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冲林淼喊道“老板!经侦大队太牛逼了!把马良仁整本的工作履历都打出来了!” 林淼从屋里头走出来,开了门,接过黄清清手里的牛逼纸袋,淡淡嗯了一声,就关掉了门。 黄清清顿时感觉像被泼了一头冷水,肚子里一委屈,瘪着嘴就一口气跑下了四楼。 王斌正闲得无聊光着膀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听到动静出门一看,没一会儿就见黄清清拎着一个旅行箱怒气冲冲从屋里走出来。王斌不由问道“你干嘛?” 黄清清红着眼睛道“我要辞职!林淼太不尊重人了!” 王斌想了想“哦。” 黄清清抓狂大喊“你就哦一下?” 王斌笑道“林总尊不尊重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林总说话算话,我今天早上挣了四万,你要辞职,二楼和三楼的四间房刚来我来,说不定我还能再压压价,争取明天挣十万。” 黄清清瞪着王斌看了几秒,转头就往自己屋里走。 王斌鄙视地晃了一下胳膊“嘁~说话不算话,垃圾!”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一盘大棋 林淼回到卧室,趴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洛漓身边。 屋外头太阳很大,隔着窗帘都把林淼的房间照得很亮。没有装两层窗帘,是装修的失误,明天必须让人过来弄好。手里拿着的牛逼纸袋,有点被黄清清手上的汗浸湿了,小姑娘这一路肯定很辛苦,但是没心情夸她,不过作为补偿,明天可以让她进门看一眼老板的卧室! 顺便带窗帘过来…… 林淼觉得自己对清清真是够器重了,正经老板,谁会让女秘书进卧室? 这是担了声誉风险的啊! 屋里的冷气不高不低,小萝莉挨近了几分,贴住林淼的皮肤,身上火气很足,贴得林淼感觉感觉暖烘烘的,赞叹岁月如此静好。朕在冷气房里好好工作,朕的员工在35度的大太阳底下好好工作,分工虽然不同,却有一颗共同建设社会主义美好新世界的心。 怎么形容呢…… 感动,感恩,感怀于心。 这都是朕应该做的,靠朕吃饭的打工仔们不必感谢朕。 大家好就是真的好。 不许跪下来磕头! 当了资本家的淼爷继屁股坐歪后,精神上也很分裂。 显然是早上被那一千万的利息刺激得不轻。 册那的,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放在2020年,正常人一辈子也花不完啊。 拿出来扶贫一个村都够了…… 林淼各种胡思乱想,慢吞吞拆开牛逼纸袋,从里面抽出来七八页的档案。 都是复印件,应该是经侦总队让各地同行们从外地传真来的。幸好他林淼林大老板招牌硬,不然换成一般的小角色,还真做不到这么快就能搞到这么多资料。 林淼按照时间顺序,仔细地逐页翻看马良仁的资料1987年辞职前往京城创业,创办良人进出口贸易公司,3年后公司注销。1991年再次创业,改换地点,在沪城创办优仁进出口贸易公司,2年后被沪江进口贸易公司并购,担任沪江进口贸易公司股东。该公司主营业务为大宗农产品进口及销售。1994年,加入沪城碧海蓝天期货交易有限责任公司,先后担任市场部副经理,投资部经理,战略分析部经理。1996年5月从碧海蓝天离职。 “嗯……”林淼看完这些资料,默默地塞回袋子里。 强迫症,必须把文件收拾整齐…… 收好好后,林淼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一个搞进出口贸易的,搞着搞着,就搞成了搞期货交易的。 再然后搞着搞着,就辞了职,然后不远千里从沪城跑过来,隐瞒身份,加入一家空壳文化公司,跟随一个未成年老板,拿着一笔微薄的工资,混着完全看不出前途的日子…… 图什么?而且时间上,是不是也有点巧? 今年5月份离职,同月就入职了天源文化。 然后刚来没多久,股市就突然发生了震荡,差点震得他血本无归…… 这个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久违的阴谋论思维,再次爬上林淼那纯洁的脑回路。 想一想,如果当时自己没咬住牙,资金退市了,那么一旦股价继续血崩,老百姓的怒火会发泄到谁的身上?但问题是老百姓又怎么会知道他到底退了没退?只要自己嘴上说不退,暗地里却退了,谁又能拿出证据来?这么大一笔钱,自己跟证券经纪公司的合约里可是包括了保密协议的!再加上欠银行的钱已经还清了,对外也没有其他债务,自己的现金流水,除了有关监管部门外,无论什么个人和组织都没权力私下去查,想查也差不到。除非就是…… 有人以内奸的身份,公开向社会告密! 林淼想到这里,冷汗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先退市,再被内奸向社会告发,然后煽动股民情绪,引起全国性的声讨。那下一步就是他违规贷款的事情,再然后就是后面一连串的包括东瓯市地方和师父一系的连锁沦陷。 狗日的! 林淼突然跳下床去,左右张望了两下。 洛漓不由问道“水水,你找什么?” 林淼气愤道“找小钢弩!为民除害!” 洛漓闻言一惊,瞬间小脸刷白,很理智地商量道“要不我们找警察吧……” 林淼转过头见小萝莉抱着毯子瑟瑟发抖,忙上床抱住单纯的小朋友,摸头安慰道“我开玩笑的,就是装个逼,表达一下我愤怒的情绪。为民除害四个字呢,体现的是我要打击恶势力的信心和决心。民和害是一对矛盾关系,我是要提醒自己站稳立场,坚守原则,坚决与敌人划清界限,这样才能沿着正确的方向和敌人斗争到底。 末尾我还加了个感叹号,反映在这种决心和信心的下面,还藏有情绪上的内在驱动力,体现了人群群众对恶势力发自肺腑的憎恨,也从侧面反映,我的行动必将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说明这是一次正义的、进步的斗争。” 小萝莉被林淼说蒙了,怕都忘了怕,小声崇拜道“水水,你语文真好,阅读理解的答案说得比我们老师拿备课本读出来的都多。” 林淼叹道“唉,都是为了考试嘛,有什么办法呢……” 小萝莉环抱住林淼,下巴靠在他肩上,嘤嘤道“别人不来惹我们,我们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用小钢弩了,放在身上防身就好了。出去找别人麻烦,还是靠警察叔叔比较安全。” 嗯…… 林淼暂时忘了马良仁,只盯着洛漓看,感觉小丫头早熟得好可怕。 花了片刻功夫把小萝莉哄好,林淼自己的脑子也稍微冷静下来。 抱着小萝莉不吭声,林淼继续顺着之前的思路,分析马良仁为什么要继续留在公司当卧底。 思来想去,感觉只有一个可能性如果马良仁真是奔着他刚才假设的那个目标来的,只要拖到股市早晚要崩盘的那天,马良仁依然能跳出来当那个煽动社会情绪的人。 看似没什么用处,貌似在“金融案”、“行贿案”和“名额案”三件事情全都已经被摆平情况下,根本不会对林淼本身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问题是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根本不在他这个八岁小孩的身上。联想开去,在这些舆论翻腾的过程中,郭鹤龄出声了,魏军出声了,连荀建祥都亲自下场了,而“民愤”和“民怨”一旦因为林淼聚集起来,引起社会反响和舆论反响,郭魏荀三个人就会直接站到“人民的对立面”上。 再接下来,谁该走,谁该留,那就一目了然了。 下层的人炒股,为了利润你死我活。 上面的人下棋,为了出头有你没我。 一盘大棋啊…… 林淼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冷起来,不管他猜没猜错,但这种事情,总之有错杀没放过。 马良仁这货,现在杀不能杀,放也不能放。 留在身边,或许还能来个逆向操作。 “你做初一,我做高三……”林淼狠声说着。 洛漓突然转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抚慰道“消消气,经常生气,长大了会老得快的。” “嗯。”林淼满肚子的阴狠,一下子就被洛漓春风化雨地化掉了。 两个小家伙肩并着肩,背着靠床。 小萝莉轻轻把头歪在林淼的肩上,默契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屋外吱呀一声。随即就见江萍猛地推开卧室的门,看了林淼和洛漓一眼,顿时露出恶心、嫌弃、鄙视的神情,嘴上啧啧啧道“晚上睡到早上,早上睡到下午,没完没了了是吧?毛都还没长出来,你们两个老抱在一起能干嘛啊?” 林淼和洛漓对视一眼。 洛漓直起身子,挑衅江萍似的转过头,在林淼脸上a了一下。 江萍当场就憋不住了,厉声喊道“阿淼!你晚上下楼睡!跟我睡!” 林淼嘴角一扬“呵,呵呵。” 第七百八十七章 试探 马良仁的档案被林淼缩在了卧室的抽屉里,随后几天林淼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着他快乐的童年生活。一楼的两户人家很快搬了出去,林淼拿着老林的身份证复印件就搞定了过户手续,然后他真的找了两个工程师级别的老师傅过来,商量如何把一楼改造成游泳池。 老师傅看过后表示问题很棘手,防渗、给排水等一些列工程做下来,保底得二十万,林淼一听当场就怒了,二十万怎么够!给你们二十五万,用不完不要来见我!当场给了钱,吓得两个老师傅差点都哭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这个小孩不是人,是九天财神下凡尘。 林淼闲得蛋疼,身边的人也没一个在忙活。 黄清清终于连续数天过上了足不出户还能赚钱的生活,每天就是在二楼和三楼之间来回扯蛋,最后终于花了二十九万八的代价谈下来301一间,给自己挣到了宝贵的两千块奖金。 其余三家则在她愚蠢的作战节奏中,发现了她欺上瞒下的套路,随后果断拒绝了和林淼家的交易。三家人集体坐地起价,不给到一百万就不搬,搞得林淼恨不能让江洋找点拆迁队员来解决问题。但说破天也就是想想。害人之心不可有,不搬就不搬吧,反正寡人游泳池和游戏房都有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就是以后如果家里客人太多,请三家邻居多见谅。如果吵到你们家里的老人休息,影响你们家里的孩子学习,那你们来打我啊! 淼爷淡定地暂停了今年之内就把家变成死宅基地的计划。 觉得每年收购一间,也挺有成就感和仪式感的,就当是每年送自己一份礼物。 反正不到2000年,东瓯市的房子也涨不到哪里去。 第一个收了他30万走人的邻居,已经在他的提点下去瓯城区的近郊买了四套便宜的郊区商品房,二十年之后至少市值一千万。至于那些打死都不愿意搬走还死命要价的,将来西城街的房子,70多平方的,撑死了每间也就200万上下,再想去换那一千万,呵呵,谁给呢? 所以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有钱人硬扛,失去的会是什么。 脑子正常点的,稍微高价把房子卖给林淼,再要求去江海房开上班,人情关系一搭上,顺风车一坐上,过个三五年,不比咬牙死磕百万房款要强? 可终归,有这种头脑的人,还是少数啊。 他们要坚持,就让他们坚持去吧。 反正淼爷是不会发善心去提点他们的…… 一楼搞游泳池的装修队,不到三天就上了门。在两个工程师的现场监督下,开始各种看起来很高科技的操作,很是让小区里的邻居们啧啧羡慕了一通。 期间有个傻逼眼红得差点原地爆炸,去大楼管理局报了案。 瓯城区大楼管理局的人一听是林淼家,默默地派人给林淼送来了一封楼层改造资格审批书,已经盖了衙门大印,显然很是担心会步金德吉的后尘,被林淼家悄无声息地办掉。 林淼拿到审批书后,给新上任的大楼管理局领导打了个电话,深切地表示了一下感谢,然后从领导那边拿到了举报者的资料。2个小时后,江洋公司里的温仲华同学,就带着两个马仔去眼红男家里做了慰问。慰问的主要内容是夏日送温暖,场面老贴心了。 经此一次,整个小区里没人再敢对林淼在家里造游泳池没半个字的坏话,转眼间全都变成羡慕和溢美之词,毕竟东瓯市的夏天很漫长,去湖滨路游泳馆又不便宜,一张月票要150块,太过奢侈。所以像林淼这样能在家里玩水,简直就是梦幻体验。 但这种事羡慕也羡慕不来,也就只有许风帆,从游泳池开始建造的那天起,便天天按时往林淼家里跑,非要把和淼爷的同学情谊续上,免得游泳池建好之后没他的份。 做人的水平真的很高。 可惜跑了一个星期,就被许佳昌禁足了。因为老许从帆哥不要脸的背后看出了凄凉,认为儿子不能还没步入社会就先在金钱面前跪下,于是托人给他弄了张免费的游泳卡,用实际行动教育许风帆,有钱人花几十万能办到的事情,有些人不用花钱就能够办到。 所以钱算什么?只要书读得好,将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国家就会给你发什么!这就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在夏天能不能尽情玩水这件小事情上的具体体现! 随后尝到制度优越性的帆哥,就整个暑假都消失在了林淼的生活里…… 一楼的游泳池造得很磨叽,十来天才铺完管网。 时间转眼接近七月底,老林也带着帅波跑完32个城市从外面回来了,为公司挣了160万,扣完税剩90万不到,林淼直接让清清把这笔钱分了,老林拿50万,返还帅波30万,剩下十万不到,清清、王斌和马良仁平分,分得清清鼻子都气歪了。 知道是内奸你还给钱,疯了吧?! 但好在清清脾气虽然坏,脑子却还是挺灵光的。当晚跟着林淼一家子去华侨大酒店改善伙食的时候,就偷偷问林淼道“老板,你是想利用他吧?” “嘘……”林淼小声对黄清清道,“忘记你做过的事情,下个月就加工资。” 于是黄清清当天晚上就演技浮夸地变成了一个弱智,到处跟人说自己失忆了。 日历飞快翻过七月,暑假转眼过了一半。 八月初,随着东瓯市气温的进一步升高,户外最高温突破39摄氏度,沪证指数也节节上扬。 马良仁像是憋不住了,开始频频拿已经通过审核,没几天就要上映的《甲方乙方》当借口,寻找和林淼对话的机会,旁敲侧击关于股市的事情,想从林淼口中套出话来。 林淼暂时还没打算行动,对马良仁说的都是真话,但内容有限,主要还是一个态度,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不抛!打死都不抛!继续相信市场! 随后说完的第二天,林淼就接到了魏军的电话。 大师兄的语气并不如往常淡定,而且还提了个奇怪的要求——他让林淼赶紧上网,登录一个这年头还算稀有的中文社区,说是社区上有一篇关于股市的帖子,内容和林淼有关。 第七百八十八章 敬你一杯浓痰 ,最快更新重生之先声夺人最新章节! 林淼家里虽然去年就能上网了,但他一直懒得操作。主要是眼下的国内网络,不但网速不怎么样,而且网上内容也少,咨询量还不如电视和报纸发达。要不是考虑到通讯方面确实还有需要借助电脑和网络的地方,林淼甚至都不想在自己的卧室里放那么一台占空间的铁疙瘩。 毕竟除了强迫症之外,淼爷还患有“极简主义空间适应症”,凡是不大用得着的东西,就喜欢扔掉了事。这毛病和强迫症配合起来,效果简直不要太美。 再加上今年过完年后这几个月,林淼一直忙得脚不着地,在那种情况,别说在家里偷闲上网,就是开机都没功夫,什么屁的十里坡剑神的成就,早就被扔到了脑后——毕竟连睡觉都要挤时间了,再玩游戏,那就真是要自绝于天下。所以从去年年底把系统换成95后,本以为有可能慢慢梦回2020的淼爷,到现在大半年时间,愣是只开机了一两次。 开机的目的,也就只是跟魏军发邮件而已。 结束了和大师兄的通话,林淼回到卧室,打开了久旷多时的电脑。 洛漓和晓晓对这台“高科技产品”充满好奇,林淼一按下电源,两个小丫头就跟好奇宝宝一样围过来,一左一右坐在林淼身边,却半点不敢乱摸乱动,生怕一个搞不好就会引起爆炸…… 林淼略有点不习惯地拨号上网,连上信号后继续不习惯地输入然后等了半天,才等到魏军说的那个中文社区刷出来。社区页面设计得很没有美感,相当于没有设计。 上百个帖子的标题,直接挂在社区的首页上,一点都不矜持。 林淼扫了眼社区顶端的名字,名叫钩沉论坛,看着像是个研究历史的玩意儿,再仔细往下面一瞥,果不其然,茫茫一片都是貌似很专业的考据党个人研究成果,最新发上来的一个帖子是讲朱元璋的鞋拔子脸画像是满清统治者为丑化明代君王的二次创作,可惜身为文科生的淼爷比不热爱历史,于是直接跳过这个帖子,很目标导向地从该贴下面找到了魏军跟他说的东西——《十亿资金的进出,对中国股市大盘的影响力能有多大?》 在众多的历史考据帖中,这样一个标题不用说绝对是相当抓人眼球的。 这年头国内的网民还不多,撑死了万把人,再被少数几个中文网站瓜分掉可怜的流量后,这个社区的用户人数撑死不会超过一千;加上发帖不易,考据更不易,每天社区里更新的帖子数量可以说相当稀少。所以这个关于林淼的帖子虽然是前天被发上来的,但到今天依然稳稳地停留在首页第二个的位置上,看被点击次数,居然已经高达400多次,排在该论坛所有2000多个帖子的至少前500名,堪称钩沉论坛本周最靓的帖。 只可惜这论坛的功能颇不给力,不能直接在帖子下面留言评论,看不到我国的初代网民对这个帖子的观点和意见,要知道这年头能上网的,大多家里的条件都不一般。 他们的想法,说不定就是他们家里人的想法。 而他们的家里人,不是没可能在离故宫不远的地方上班…… 林淼仔细点开帖子后,仔细地把这篇总字数四千多字的帖子,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看得出来,写这个帖子的人,绝对没少关注他炒股的事情。 这个篇幅很长的帖子,有一半内容是在讲他如何从银行获取贷款,然后配资,中途套现还钱又重新进场,再最后到前不久曲江省高院和司法厅宣判他无罪的过程。中间还非常详细地花了不少笔墨,详细描述了一番5中旬股市震荡,引发大盘险死还生的大事件。 分明就是一个跟踪报道。 然而,如果说帖子的前半部分虽然内容略显敏感,有刻意扒皮之嫌,但好歹也还算是阐述事实,可最后两千来字,就绝对有带节奏的意思了。 “沪证指数现在的波动轨迹,与林淼个人活动所产生的影响力,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性,几乎堪称同步。《东瓯日报》作为东瓯市的喉舌媒体,对林淼日常情况的报道频率,相较其他报纸高出十倍不止。自去年以来,其在国内的发行量便以几位迅猛的速度递增,目前国发行量已达日销1500万份,直接进入将近3000万个家庭和单位。 巧合的是,按地区分布,正好覆盖我们炒股人数最多的省份和城市。因此我们大可判断,目前凡是炒股的家庭,就没有不订购《东瓯日报》的,因为所有股民必须及时了解林淼的个人动态,以确保他们能掌握股市的行情走向。 注意,笔者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调侃。 中国东瓯市的一个八岁小孩,确实掌握了控制中国股市的钥匙。事实如下 1996年4月,林淼账户的持有者,林淼的亲舅舅江洋与沪城证券投资经纪有限公司重签协议,当日退市后马上进场,引发当天开盘后股价波动半分钟左右,随后又使股价继续抬高。此前,林淼获得国书法比赛金奖。 1996年5月18日沪证指数大跌15,周末之后开盘,林淼与东瓯市分管经济副市长出现在东瓯市证券交易所,宣布绝不抛售,为市场站台,开盘后8分钟左右,原本狂跌不止的股价奇迹般止住颓势,触底反弹。而在前一日,林淼拿下国初中生作文竞赛特等奖。 1996年6月,沪证指数一路飙升。该月,央视连续播出两期与林淼相关的节目,同月月初,林淼获得国初中生演讲比赛特等奖。 很好笑是不是?但如果我们再深入地想一下,如果林淼获得成绩,是抬升股价的信号,那么林淼获奖的背后,以及股价飙升的背后,有无可能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坦率的讲,我是不相信一个地方会真的把两个亿借给一个八岁的小孩的。这和孩子是否是神童没有关系,但这其中所涉及的利益,却是肉眼可见的,毋庸置疑的。 假设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抬高股价而准备,那么那个站在林淼身后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我带着这个疑问,认真地观察了林淼在7月份的动向。 不出意料,林淼果然在7月份又有了新的巨大成绩。 7月9日,《东瓯日报》刊登新闻,林淼获得东瓯市中考状元,总分799分,可笑的是,该市中考总分也不过780而已,为了让林淼拿到状元头衔,东瓯市竟丧心病狂地枉顾现实,给林淼加了足足50分的考场外得分。更更可笑的是,直到一周之后,东瓯市中考的分数才被公布出来,第二名得分761分,比林淼少了足足38分。但笔者在经过计算后发现,如果扣除加分,林淼的总分反而比第二名少2分。 提前一周宣布得分,用巨量的加分掩盖现实,活生生将状元的头衔硬往林淼身上套。 我们不能否认,林淼的实力确实有目共睹,但我们同样不能否认,不算加分项,林淼是拿不到这个中考状元的!林淼之所以成为中考状元,是因为有人需要他成为状元。 在股市热度持续上升的当下,也只能是由林淼来当这个状元! 7月14日后,沪证指数的日浮盈率增速持续拉高。根据沪城方面消息,江洋所持股份的总市值目前已经突破20亿人民币,且还在继续上涨。 市场欣欣向荣,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但是诸位!们可曾跟我一样,在这一片花繁似锦的背后,看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危机? 试想如此大的一笔资金,如果突然退出市场,将会带来怎样的灾难性后果?紧随其后的市场崩溃必将如同雪崩一般,无数老百姓的血汗钱,一个白天就会灰飞烟灭! 林淼的资金不撤出,中国的股市就必将持续走热。股市越热,引发的结果就越严重。时间越沿后,风险就将越大,届时即便林淼不撤,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股市照样可能在另一片雪花的带领下走向崩溃的结局。而这样的结局,又将是谁的责任? 我想林淼其实是可怜的。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却被卷入了这个社会最肮脏的斗争。 但林淼身后的人又是可恶的,居然卑鄙无耻到想拿一个八岁的小孩当道具,像造神一样,把孩子推到前面当挡箭牌,而由自己收取最后的好处——但不论他们是想拿林淼当幌子,拉高股价套利,还是利用林淼当靶子,自己声东击西,躲在暗处获益,其结果无非都是拿钱跑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扔下满场哀嚎的无辜散户,眼看着这些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从今年4月初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4个月,沪证指数从原先的不足1000点,被抬到了3000点以上。在此中间,沪城财经大学的校长,林淼的‘师父’郭鹤龄为林淼保驾护航过,社科局研究生院副院长魏军在多个场合为林淼辩护过,还有东瓯市的一把手,也公开驳斥过质疑林淼扰乱东瓯市金融安的人,还有谁?还有谁? 我不是神童,更不是神仙,我做不到未卜先知,更猜不出幕后黑手。 但幸好我还有存有几分逻辑能力,所以我至少明白一个道理谁获益最大,谁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夏天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肃杀的寒秋近在眼前。 让我们一起期待这场大戏的结局,一起期待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林淼盯着那帖子看了半天,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按这帖子的意思,如果他套现跑了,那么他就是引发股市崩盘的罪魁祸首,如果他不跑跟着股民一起死,那他就是有心人转移市场注意力的道具,死了也活该;如果郭鹤龄一系的人当中有人获利,那么就必定是幕后黑手,如果他们没有获利,但他们又出来站台了,照样是幕后黑手的同伙。好一个两头堵啊。不管死活,都是林淼这边的责任。 而且更关键的是,说了半天要揪出黑手,但技术上根本没有操作性。 单凭个人力量,是根本拿不到这方面的材料的。 也就说是,写这个帖子的人,嘴上满口仁义道德为老百姓考虑,但字字句句,却每一招、每一式都打在了林淼这边人的身上,还为某些真正想从中牟利的人打了掩护。 好一个用心险恶的王八蛋,害人能害得如此冠冕堂皇,本大秘要敬一杯浓痰。 he~~~~呸! 第七百八十八章 敬你一杯浓痰 林淼家里虽然去年就能上网了,但他一直懒得操作。主要是眼下的国内网络,不但网速不怎么样,而且网上内容也少,咨询量还不如电视和报纸发达。要不是考虑到通讯方面确实还有需要借助电脑和网络的地方,林淼甚至都不想在自己的卧室里放那么一台占空间的铁疙瘩。 毕竟除了强迫症之外,淼爷还患有“极简主义空间适应症”,凡是不大用得着的东西,就喜欢扔掉了事。这毛病和强迫症配合起来,效果简直不要太美。 再加上今年过完年后这几个月,林淼一直忙得脚不着地,在那种情况,别说在家里偷闲上网,就是开机都没功夫,什么屁的十里坡剑神的成就,早就被扔到了脑后——毕竟连睡觉都要挤时间了,再玩游戏,那就真是要自绝于天下。所以从去年年底把系统换成95后,本以为有可能慢慢梦回2020的淼爷,到现在大半年时间,愣是只开机了一两次。 开机的目的,也就只是跟魏军发邮件而已。 结束了和大师兄的通话,林淼回到卧室,打开了久旷多时的电脑。 洛漓和晓晓对这台“高科技产品”充满好奇,林淼一按下电源,两个小丫头就跟好奇宝宝一样围过来,一左一右坐在林淼身边,却半点不敢乱摸乱动,生怕一个搞不好就会引起爆炸…… 林淼略有点不习惯地拨号上网,连上信号后继续不习惯地输入然后等了半天,才等到魏军说的那个中文社区刷出来。社区页面设计得很没有美感,相当于没有设计。 上百个帖子的标题,直接挂在社区的首页上,一点都不矜持。 林淼扫了眼社区顶端的名字,名叫钩沉论坛,看着像是个研究历史的玩意儿,再仔细往下面一瞥,果不其然,茫茫一片全都是貌似很专业的考据党个人研究成果,最新发上来的一个帖子是讲朱元璋的鞋拔子脸画像是满清统治者为丑化明代君王的二次创作,可惜身为文科生的淼爷比不热爱历史,于是直接跳过这个帖子,很目标导向地从该贴下面找到了魏军跟他说的东西——《十亿资金的进出,对中国股市大盘的影响力能有多大?》 在众多的历史考据帖中,这样一个标题不用说绝对是相当抓人眼球的。 这年头国内的网民还不多,撑死了万把人,再被少数几个站瓜分掉可怜的流量后,这个社区的用户人数撑死不会超过一千;加上发帖不易,考据更不易,每天社区里更新的帖子数量可以说相当稀少。所以这个关于林淼的帖子虽然是前天被发上来的,但到今天依然稳稳地停留在首页第二个的位置上,看被点击次数,居然已经高达400多次,排在该论坛所有2000多个帖子的至少前500名,堪称钩沉论坛本周最靓的帖。 只可惜这论坛的功能颇不给力,不能直接在帖子下面留言评论,看不到我国的初代网民对这个帖子的观点和意见,要知道这年头能上网的,大多家里的条件都不一般。 他们的想法,说不定就是他们家里人的想法。 而他们的家里人,不是没可能在离故宫不远的地方上班…… 林淼仔细点开帖子后,仔细地把这篇总字数四千多字的帖子,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看得出来,写这个帖子的人,绝对没少关注他炒股的事情。 这个篇幅很长的帖子,有一半内容是在讲他如何从银行获取贷款,然后配资,中途套现还钱又重新进场,再最后到前不久曲江省高院和司法厅宣判他无罪的过程。中间还非常详细地花了不少笔墨,详细描述了一番5中旬股市震荡,引发大盘险死还生的大事件。 分明就是一个跟踪报道。 然而,如果说帖子的前半部分虽然内容略显敏感,有刻意扒皮之嫌,但好歹也还算是阐述事实,可最后两千来字,就绝对有带节奏的意思了。 “沪证指数现在的波动轨迹,与林淼个人活动所产生的影响力,有着极为密切的关联性,几乎堪称同步。《东瓯日报》作为东瓯市的喉舌媒体,对林淼日常情况的报道频率,相较其他报纸高出十倍不止。自去年以来,其在国内的发行量便以几位迅猛的速度递增,目前全国发行量已达日销1500万份,直接进入将近3000万个家庭和单位。 巧合的是,按地区分布,正好覆盖我们炒股人数最多的省份和城市。因此我们大可判断,目前凡是炒股的家庭,就没有不订购《东瓯日报》的,因为所有股民必须及时了解林淼的个人动态,以确保他们能掌握股市的行情走向。 注意,笔者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调侃。 中国东瓯市的一个八岁小孩,确实掌握了控制中国股市的钥匙。事实如下 1996年4月,林淼账户的持有者,林淼的亲舅舅江洋与沪城证券投资经纪有限公司重签协议,当日退市后马上进场,引发当天开盘后股价波动半分钟左右,随后又使股价继续抬高。此前,林淼获得全国书法比赛金奖。 1996年5月18日沪证指数大跌15,周末之后开盘,林淼与东瓯市分管经济副市长出现在东瓯市证券交易所,宣布绝不抛售,为市场站台,开盘后8分钟左右,原本狂跌不止的股价奇迹般止住颓势,触底反弹。而在前一日,林淼拿下全国初中生作文竞赛特等奖。 1996年6月,沪证指数一路飙升。该月,央视连续播出两期与林淼相关的节目,同月月初,林淼获得全国初中生演讲比赛特等奖。 很好笑是不是?但如果我们再深入地想一下,如果林淼获得成绩,是抬升股价的信号,那么林淼获奖的背后,以及股价飙升的背后,有无可能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坦率的讲,我是不相信一个地方会真的把两个亿借给一个八岁的小孩的。这和孩子是否是神童没有关系,但这其中所涉及的利益,却是肉眼可见的,毋庸置疑的。 假设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抬高股价而准备,那么那个站在林淼身后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我带着这个疑问,认真地观察了林淼在7月份的动向。 不出意料,林淼果然在7月份又有了新的巨大成绩。 7月9日,《东瓯日报》刊登新闻,林淼获得东瓯市中考状元,总分799分,可笑的是,该市中考总分也不过780而已,为了让林淼拿到状元头衔,东瓯市竟丧心病狂地枉顾现实,给林淼加了足足50分的考场外得分。更更可笑的是,直到一周之后,东瓯市中考的分数才被公布出来,第二名得分761分,比林淼少了足足38分。但笔者在经过计算后发现,如果扣除加分,林淼的总分反而比第二名少2分。 提前一周宣布得分,用巨量的加分掩盖现实,活生生将状元的头衔硬往林淼身上套。 我们不能否认,林淼的实力确实有目共睹,但我们同样不能否认,不算加分项,林淼是拿不到这个中考状元的!林淼之所以成为中考状元,是因为有人需要他成为状元。 在股市热度持续上升的当下,也只能是由林淼来当这个状元! 7月14日后,沪证指数的日浮盈率增速持续拉高。根据沪城方面消息,江洋所持股份的总市值目前已经突破20亿人民币,且还在继续上涨。 市场欣欣向荣,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但是诸位!你们可曾跟我一样,在这一片花繁似锦的背后,看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危机? 试想如此大的一笔资金,如果突然退出市场,将会带来怎样的灾难性后果?紧随其后的市场崩溃必将如同雪崩一般,无数老百姓的血汗钱,一个白天就会灰飞烟灭! 林淼的资金不撤出,中国的股市就必将持续走热。股市越热,引发的结果就越严重。时间越沿后,风险就将越大,届时即便林淼不撤,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股市照样可能在另一片雪花的带领下走向崩溃的结局。而这样的结局,又将是谁的责任? 我想林淼其实是可怜的。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却被卷入了这个社会最肮脏的斗争。 但林淼身后的人又是可恶的,居然卑鄙无耻到想拿一个八岁的小孩当道具,像造神一样,把孩子推到前面当挡箭牌,而由自己收取最后的好处——但不论他们是想拿林淼当幌子,拉高股价套利,还是利用林淼当靶子,自己声东击西,躲在暗处获益,其结果无非都是拿钱跑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扔下满场哀嚎的无辜散户,眼看着这些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从今年4月初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4个月,沪证指数从原先的不足1000点,被抬到了3000点以上。在此中间,沪城财经大学的校长,林淼的‘师父’郭鹤龄为林淼保驾护航过,社科局研究生院副院长魏军在多个场合为林淼辩护过,还有东瓯市的一把手,也公开驳斥过质疑林淼扰乱东瓯市金融安全的人,还有谁?还有谁? 我不是神童,更不是神仙,我做不到未卜先知,更猜不出幕后黑手。 但幸好我还有存有几分逻辑能力,所以我至少明白一个道理谁获益最大,谁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夏天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肃杀的寒秋近在眼前。 让我们一起期待这场大戏的结局,一起期待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林淼盯着那帖子看了半天,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按这帖子的意思,如果他套现跑了,那么他就是引发股市崩盘的罪魁祸首,如果他不跑跟着股民一起死,那他就是有心人转移市场注意力的道具,死了也活该;如果郭鹤龄一系的人当中有人获利,那么就必定是幕后黑手,如果他们没有获利,但他们又出来站台了,照样是幕后黑手的同伙。好一个两头堵啊。不管死活,都是林淼这边的责任。 而且更关键的是,说了半天要揪出黑手,但技术上根本没有操作性。 单凭个人力量,是根本拿不到这方面的材料的。 也就说是,写这个帖子的人,嘴上满口仁义道德为老百姓考虑,但字字句句,却每一招、每一式都打在了林淼这边人的身上,还为某些真正想从中牟利的人打了掩护。 好一个用心险恶的王八蛋,害人能害得如此冠冕堂皇,本大秘要敬你一杯浓痰。 he~~~~呸! 第七百八十九章 分忧 林淼看完帖子后就给魏军回了个电话。 通话时间足足半个小时,各抒己见地把情况分析了一通后,师兄弟二人对目前形势的看法倒是非常一致——对方怕是有外援了,我方怕是快撑不住了。 郭鹤龄和荀建祥这头本来就力量弱,是被动防守的一方,加上对方一直在暗处开冷枪,想反击都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开火,而如果轻易冒头,只会增加己方挨打的次数。现在对方又来了帮手,这场架真是没办法再打了,再打下去了,非得全军覆没不可。不但荀建祥很难留在现在的位置上,怕是连已经退到二线的郭鹤龄也得提前退休。魏军和孙如来的前途,说不定也就到此为止。林淼有了这次的不良记录,将来不管从商还是从政,也都会举步维艰。 老中青幼,统统死啦死啦的。 “唉……” 一番话说完,林淼和魏军不约而同在电话里叹了一声。事实上从去年0月份之后,他们这某条路线上的小猫三两只,就已经在苟延残喘地不间断抵抗,算时间,撑到现在差不多有个月了。期间各种修补不断,才总算千难万险地保住了这条船,没被对方的炮火打沉。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明年月份的代表大会,离眼下还有足足个月,说是遥遥无期也不为过,再这么一味的扛下去,怕是早晚要顶不住。 “幸好是发在互联网上,现在还没多少人看到,我建议不如先退一步吧。”魏军说了半天,终于还是有了想法,沉声建议道,“你先悄悄分批把资金从股市里撤出来,只要我们赶在股市崩盘前把声音发出来,让老百姓知道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这一波我们或许还能躲过去。钱的话可以以后再挣,积蓄力量,来日方长,不在于一时。” 林淼想了想,却道“师兄,现在不管我们明着来还是暗着来,对方都会想尽办法把我们架在火上烤,我们需要的不是办法,是大义啊。这笔钱我可以不挣,甚至亏掉也无所谓,但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退场理由。不然挣钱是死,亏钱也是死。现在这个局面下,这件事和钱已经没关系了,我们需要的是理,理由的理。” 魏军沉默半天,叹道“淼淼,我们的力量很弱,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弱,我们现在完全不具备为你创造这个理由的能力。” 林淼却马上说道“师兄,我们不是搞数理化的,用不着什么改天换地的能力。对我们来说,认准路子之后,态度比能力能重要。” 魏军安静几秒,反问道“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没有。”林淼很诚实道,“只是有个猜测。” 魏军没吭声。 林淼缓缓说道“师兄,股市如果太热,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而是整个国家。你把角度再放高一点看看,这和路线就没关系了,就变成大局是否稳定的问题了。如果影响到大局稳定,你说最害怕股市爆雷的人,会是谁呢?” 魏军闻言,猛地回过味来“你是说……天上?” 林淼没回答,而是道“有人要升火把我们放在火上烤,我们挣扎不出来,到处跟人喊太热总没问题吧?有些人越升火,我们就越要喊热,只要哪天有一句半句话从上面下来,我们是不是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退场了?” 魏军再度沉思了许多,问道“你觉得那一句半句话,什么时候可能下来?” 林淼道“不好说,但是绝对不会远。现在的股市已经热得畸形了,今天已经是月号,离过年还有六个月,老百姓要过年,就会有钱流出来。到时候一片雪花动,片片雪花就会抢着动,如果不想办法阻拦的话,国家辛苦养大的猪就保不住了,上市企业连锁停牌,这个市场分分钟就要完蛋。 所以让我猜的话,上面动手的时间,最晚不会晚于月,但是他们还得给各方面留出撤离的时间。所以月份或者0月份吧,这应该就是那一句半句话下来的时间了。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全国一盘棋,全国一起完蛋。我们输不起,国家更输不起,闹大了,要乱的。” 魏军听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我们……” 林淼抢话道“我们当然是要为国造势,为上分忧。” 电话那头的魏军苦笑摇了摇头,转头看看坐在电话旁一直不说话的荀建祥。 老荀一脸凝重,却又微微点了下头。 路线不路线的,是放在心里的东西。 但保不住话语权,就一定没有参与规则制定的机会。 目的和手段,先后主次,有讲究的。 林淼和魏军打完一通云山雾罩的电话,说了一堆只有当事人才能听明白的内容,反击的战术思路,就算是确定下来了。不过说是反击,可其实林淼屁的事情都没做,照旧每天过着他的监工生活,盯着一楼的游泳池建设进度,连续半个月,愣是连家门都没出。 好动的小萝莉天天腻在林淼身边吃吃喝喝睡睡,日渐坐不住屁股地楼上楼下乱跑,眼见着个子又涨了一节。江萍忍不住给她量了一下身高,刚要上三年级的小姑娘,身高已然超过,在这个经济条件和营养条件还没全面提高的年头,就算混进小学六年级的退伍里,也不见得会是全班最矮的那一个。 “等她长大,最起码一米七以上。”江萍给洛漓下了断语,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看林淼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想是在提醒林淼什么似的。 林淼全当没看见,仔细观察了一下洛漓的上下半身的比例,马上就联想起她将来一米大长腿的样子,顿时兴奋得无话可说。然后再一转头,就看到晓晓很吃惊的样子,指着他说道“淼淼,你好像也比我高了!” “是吗?”林淼仰头看着小萝莉。 小萝莉把林淼拉到她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比划不出来。江萍急急忙忙从小萝莉手里抢过林淼,也给林淼量了下,量完后顿时眉开眼笑。 …… 虽然依然悲催,但相比去年,确实长高了不少…… 林淼也不由得恍然大悟。 怪不得好久没小姐姐抱他了,原来是抱不动了是吧? 成长真是让人忧伤。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九十章 谁跑谁是小兔兔 一楼的游泳池在林淼的监督下施工效率翻倍,在暑假结束前十天终于完工,并正式投入应用。 给排水系统花了很大的力气,施工队通宵了好几个晚上,才把林淼家这幢楼通向外面的管道该装成功,给月湖组团8号楼的全体居民带去不小的麻烦。 但林淼不在乎,反正整栋楼只有三间屋子不是他家的,另外三家联合起来去区委会抗议都行,说不定还能趁机分而化之,把房子买下来。可惜那三家人最终还是在金钱面前,全部选择了沉默和屈服,但也有可能是被林淼家的送温暖活动给感动到了。 泳池被装修得很到位,左右两道门进去,分别就是男女更衣室,穿过更衣室就是能供两个人并排洗澡的卫生间,空间尽可能压缩得很小,大部分留出来当泳池。 泳池做了水位的高低设计,从一米二到一米五,刚好足够把林淼淹死。 设计游泳池的师傅离开前跟林淼说了下换水的步骤,总结起来就是先放水,然后把池子刷干净,然后把水放满,建议三天搞点明矾进去消毒一次,半个月放水清洗一回,看起来很是麻烦。于是林淼干脆每个月多花一千块,聘请师傅前来工作两天,师傅欣然表示接受。 泳池修建完的第一天,林淼一大家子外加黄清清和王斌,很是高兴地在水里扑棱了半天,连江洋都过来凑了一会儿热闹,一百来平方的水池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唯一让人感觉遗憾的就是林淼全家都是旱鸭子,光会扑棱不会游,身为沿海地区的居民,也算是给这座城市丢了不小的脸面。只有小萝莉体育项天分点满,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老林和江萍在水里待了一个小时就腻了,不过对泳池本身,两个人还是挺赞不绝口。 唯一遗憾的就是林淼没把二楼和三楼买下来,不然他们完全可以脱得差不多了再下来,然后湿答答地回楼上再洗澡,省去在楼下换衣服的步骤。 林淼听完感觉很有道理,转头望向黄清清。 王斌和江洋也向清清姑娘投去一样的眼神。 面对三个裤衩男凶狠的目光,清清顿时生出了别样的紧张感,连忙起身就跑。 王斌看着她的背影叹道“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还怎么给林总效力?” 江洋闻言,不由说道“阿斌,你跟我的时候,马屁拍得没这么好啊。” 王斌不好意思道“多学多练多思考嘛,基础是跟您的时候打的,技术是跟在林总身边这几个月慢慢成熟起来的,人生就是这么一个由浅薄到深刻的过程。” 双手扒在岸边的林淼鼓了鼓掌,差点落水的时候小萝莉从水底下钻出来,把林淼托了上去。 林淼艰难地一只手抓着泳池的边沿,一只手抱着洛漓,问洛漓道“晓晓呢?” 洛漓左右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大喊道“啊!晓晓溺水了!” “我没有!”泳池被承重墙隔开的另一侧,立马传来晓晓的声音。 林淼听到,微微松了口气。 游泳是一时半会儿学不好了,林淼干脆从水里爬出来,绕着泳池走了一圈,就看到晓晓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泳池边,小脚丫轻轻踢着水。 他走到晓晓身旁坐下来,两条小短腿浸在水里,划拉两下,然后在没有话题的时候,便习惯性肩负起家长的责任,张口就问晓晓道“暑假作业还剩多少?” 晓晓小嘴一嘟,拒绝回答。 洛漓突然哗啦一下从水里钻出来,轻盈地爬上岸,嘻嘻笑着坐在晓晓另一侧,问林淼道“水水,我们晚上吃完饭再来游好不好?” 林淼道“行啊,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等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我再让人过来清理游泳池。” 洛漓问道“我什么回去啊?” 林淼反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洛漓直率道“我不想回去。” 晓晓跟着道“我也不想写作业。” 奶奶的,这俩货…… 林淼摸了摸晓晓湿漉漉的脑袋,一边对洛漓道“你不想妈妈吗?” 洛漓想了想,回答道“此间乐,不思蜀,不思妈妈,也不思建钢。” 林淼马上问晓晓“晓晓,知道莉莉在说什么吗?” 晓晓诚实地摇摇头。 林淼很无力地把头靠在晓晓肩上,惆怅地叹道“晓晓,你要好好学习啊……” 晓晓也跟着惆怅“唉,学习好难啊……” 洛漓不合时宜地向林淼邀功道“水水,我暑假作业明天就能写完。” 晓晓愤怒道“你有本事连我的一起写了!” 洛漓根本不吃晓晓低端的激将法,扭头道“水水!晓晓不是好孩子!你不能跟她一起睡了!” 在泳池里玩到下午三点出头,好久没出家门的林淼,带着洛漓和晓晓,跟着江洋去看望了一下怀孕四个月的张幼薇。养胎中的张幼薇明显圆润了一圈,但美女就是美女,胖了也一样漂亮。林淼几个人进屋的时候,她正在翻译《寻仙》第一部的第七册,显然节奏保持得很好,每天《东瓯日报》连载到哪里,她就翻译到哪里,稳如泰山。而整个人的气质和状态,也因为怀孕和脚踏实地的修身养性,而显得娴静而优雅。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孩子他爸…… “淼淼,这么久都不来看舅妈,有了女朋友就把我忘了吗?”张幼薇轻柔地说着,把林淼拉到身边,摸了摸林淼又逐渐长长的头发。洛漓直勾勾盯着张幼薇看了半天,突然心生感慨地低头对晓晓说“阿姨的naa好大,跟我妈妈的差不多大……” 张幼薇哭笑不得,看看林淼。林淼马上教育洛漓和晓晓道“莉莉你放心,你每天吃那么多,早晚也会有这么大的!晓晓每天不吃饭,她就大不起来!” 洛漓甩头道“我才不要!长那么大,被双节棍打到会很痛的!” 张幼薇被洛漓一句话破功,捂住脸狂笑。 笑得晓晓不由听头看看自己,内心略感忧愁。 为什么动不动就说吃饭和写作业? 自从莉莉来了之后,淼淼整个人就变了…… 莉莉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江洋端来牛奶和果汁,让三个小家伙暂时消停下来。 坐下来后,他随手拿起张幼薇身边的那张《东瓯日报》,对林淼道“阿淼,最近你报纸有看吗?所有的报纸都在说股票,说话也很奇怪,一群人说还会涨,一群人说马上跌。” 林淼很淡定道“嗯,我知道。” 江洋不解道“你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着急?老马不炒股都天天问我,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抛。” “抛个屁!”林淼很坚定的口气道,“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老百姓一日不撤退,我就一天不离场。现在这么好的形势,我判断今年之内股市绝对不会跌,要抛也是等明年开春之后。” 江洋嘻嘻笑道“那我跟着你一起走了啊。” 林淼问道“你投了多少进去?” 江洋道“五百万,配资了四倍。” 林淼不由一惊“竟如此有气魄?” 江洋道“我这还算好了,郭凤祥拿他的股份做抵押,找王包机借了一千万,配到五千万砸进去,现在每个月连配资的利息都付不起,到处拆东墙补西墙。股市要是垮了,咱们公司就改姓王了,郭胖子还得欠好几百万的债。” “卧槽!”林淼愕然道,“他都没跟我说过!” 江洋笑道“怕你去跟你师父告密嘛。” 林淼反问“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守信用嘛!”江洋笑道,“我怕他这么弄早晚要挪用公款,我又拦不住他。哪天被王包机的人发现了,你猜王包机会不会让你师兄去坐牢?” “我草,这还用猜?”林淼抓起电话就想给郭鹤龄打过去,但刚拿起来,又放下了。 江洋问道“怎么了?” 林淼摇头道“不行!” 江洋奇怪道“为什么?” 林淼皱起眉头,想了片刻,问江洋道“我师兄是什么时候进场的?” “六月份吧……”江洋道,“你刚放暑假没几天。” 林淼继续问道“他怎么会突然起这个心思?” 江洋道“公司里没事情,每天聊天聊得心动了嘛,老马那个家伙,自己又不炒股,天天拿张报纸来跟我们分析这个分析那个,你师兄不就心动了啊。王包机有天凑巧过来看了眼,你师兄说怕你师父拦着他,不让他借钱去弄,就让我们保密,然后跟王包机借了一千万。妈个逼,这事办得真是糟糕,到处都是毛病。” 林淼皱眉道“不对,王包机那天不是凑巧过去的,肯定是我师兄跟他谈好的。” 江洋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搞?” “怎么搞……”林淼眉头紧皱,突然对魏军口中的零容错率,又有了新的理解。 他倒是能保证自己不出错,可他身边的人呢? 马良仁摆明了是故意拖郭凤祥下水,要是三江房开闹出官司,自己岂不是就要被媒体口诛笔伐?还有王包机借钱给郭凤祥,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谋? 林淼的思绪越来越乱,不由一咬牙,怒道“天下股民是一家,师兄有难!师弟有责!我师兄每个月的配资利息,我给他包了!舅舅,你帮我件事!” “什么事?” “你明天去公司,一定要把我的义举告诉全公司知道。最好分成四章十八节,早中晚三次站在公司门口说,记住一定要把马良仁拉去当听众,让马总知道我一定会把股票炒到天荒地老的决心。说不跑就不跑,谁跑谁是……小兔兔!” 江洋转头看看张幼薇,满脸费解。 小兔兔是哪门子骂人的话?国语竟如此博大精深? 第七百九十一章 黄河之水 马良仁是内奸的事情没人知道,但林淼更不能到处去说,甚至连开除他都是危险的。 林淼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只要他一有动作,对方就会马上放弃掉股市这条线。较好的结果是他们拿钱走人,然后换个新的方向攻击他;但怕就怕当股市的雪球已经滚到现在这个程度,如果再有一次像月0日那样的暴跌,就真的很有可能引发股灾。毕竟参与的人越多,恐慌的人就会越多,而一旦市场的恐慌情绪触及某个阈值,事情就绝对无法挽回了。 那么到时候需要背这口锅的人,势必就是站在舞台最亮眼处的林淼本人! 但反过来讲,如果假装痴呆,把马良仁留在身边,自己就有机会,通过向马良仁传递信息,诱导对方的行为,然后给对方来上一记重拳——虽然机会极其渺茫。 毕竟是十二道金牌啊,那些官太太们都跑干净了。 自己的对手,真的会留到最后一刻吗? 从江洋家里回来,林淼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这件事的解法。 和人心相比,数学学科竞赛都让林淼觉得可爱了…… 晓晓吱呀一声推门进来,见林淼坐在地上,靠在床边,默默走到林淼身旁坐下来,把头靠在林淼肩上。林淼转过头,问晓晓道“莉莉又下去游泳了?” “嗯。”晓晓道,“清清姐姐也去了。” 林淼哦了一声,两个人就好,一个人游泳还是太危险了,溺水、触电、被投毒、被二楼或者三楼的住户绑架、被外星人绑架、被美人鱼绑架,各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晓晓见林淼情绪不高,突然指了下桌上的电脑,胡乱找话题道“淼淼,你能教我玩电脑吗?” 林淼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啊。” 他拉着晓晓从地板上站起来,走到电脑旁,跟晓晓讲开机是怎么回事。过了半天电脑启动完毕,又继续将联网是怎么回事,晓晓很认真地左耳进、右耳出,看林淼打开浏览器,输入网页又跳到上次那个钩沉论坛。林淼跟晓晓说着,视线扫过网页,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直接钩沉论坛第一页的前面几个帖子,全都变成了讨论国内股市的内容。 头一个帖子的标题就起得很惊悚,《我反正要撤了,不信我的请在尸山血海安息》,林淼点开一看,先看一眼名字,感觉应该是个中文拼音,叫ngfei,嗯……孟非??? 接着往下看内容,就见上面提到股市爆雷的可能性,居然跟他和魏军吹的极其相近,也是预测过年之前股市要塌方,但时间是月,比历史上的十二道金牌要晚个月。 可发帖的这位老兄预测上保持乐观,操作上却是个稳健保守派,这才不到月份就撤出资金了,显而易见是个极其老道的老鸟,但是也不排除他是在说谎的可能性。 至于说谎的目的,自然是诱导他人先出手,试探一下市场。 林淼现在看谁都像是鬼,只要不是盟友——不,哪怕是盟友,听话也只听一半留一半,反正就是不能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虽然整天屁事儿没有,可精神压力却比之前还大。 判断局势,判断真假,判断对错。 但就是不能随便出手。 看完ngfei的帖子,林淼随手又点开第二个。上面那位ngfei是个唱衰的,第二位网名philosopher的哥们儿却是个唱好的。帖子开篇就说,国内的股市盛况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还以钢铁股为例,指出中国的钢产量今年马上就要冲到世界第一,在这种情况下市场对上市企业保持乐观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散户们争抢投资,拉动整个大盘上涨,由此带动其他公司的股价上扬,投资和投机互相利好,股价不但不会崩,而且极有可能随着中国钢铁产业的发展,一直红火下去,直到引发国内通缩,国家有关部门才会采取行动。 林淼看得微微点头,光从逻辑上分析,除了大前提带有夸张成分,但后面的话基本还是能说得通的,而且当年的十二道金牌,或许也有着从通缩角度考虑的原因。 毕竟那么多现金流入股市,对制造业等实体经济的冲击也是客观存在的,在国家卯足力气发展建设的当口,国企固然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但民营经济的发展也不能忽视。尤其从今年开始,不少国企已经陆陆续续要搞买断改制,到时候大量工人失业,民营经济再因为资金被股市吸收而萎靡不振,那么多等着吃饭的人如果找不到饭碗,社会是肯定要出乱子的。 只不过…… 这个帖子如果能说服人,起到的作用应该是把更多的人骗进股市吧? 林淼注意了一下这个“哲学家”,心里先给他贴了个标签不靠谱。要么是个盲目乐观且自以为是,认定自己一定能及时抽身退场的傻帽,要么就是不怀好意的骗子。 林淼看着帖子,不知不觉地慢慢忘了开机的初衷。 他一路看下来,居然还看到魏军发的帖子,标题是《注意投资风险,预防乐极生悲》,总调子是唱衰,内容主要是让散户们警惕股市虚假繁荣,但退场要有序,降温要慢慢来。恨不能所有人什么价买进就什么价卖出,不现实得一塌糊涂。 但魏军确实也只能这么写,不然写得凶了,怕股价崩,写得虚了,怕起不到作用。 林淼看得有些兴起,干脆自己也注册了一个账号,用了黄河之水四个字的拼音当名字,随即上传了的帖子。现实中不能说的话,总算有了个能发泄的地方。 “今年的股市热度有问题,是人都能看得出来,但中国的经济问题从来不可能是纯粹的经济问题,收益是资本考虑的事情,国家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是通盘的资源调配。而股市所能提供的资源只有一种,就是货币。手上没有统计局的宏观大数据,就谁要不要吹牛逼说自己能看得懂股市。那么今年股价的高企原因又是什么呢? 根据目前的形势来看,国内经济发展平稳,既没有通胀也没有通缩,所以最大可能性,还是出于市场本身的盲动。但怕就怕有人趁着这股盲动搞事情。诸位,明年月份,要开代表大会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七百九十二章 《甲方乙方》上映 林淼在钩沉论坛上水了两个钟头,水到后面逐渐丧心病狂,开始发一些和这个论坛的严肃环境格格不入的帖子,比方“顶weijun”,“philosopher绝对是美帝派来的奸细”,“谁骂林淼谁傻逼”,直接把论坛的格调拉低十八个档次,直到九点半洛漓从楼下回来才心满意足地完成了他喷子的工作,同时回想起来自己开机到底是干嘛的,给晓晓演示了一下关机的步骤。 晓晓知道林淼不让她睡在这个房间里,林淼关机后就很自觉地唉声叹气、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心里一边默默倒数计时,洛漓必须回家的时间。 新学期月日开始,晓晓掰着指头算算,还有天,此外关于她的暑假作业,语文还剩页(大半本),数学还剩页(超级大半本),于是数完后原地抑郁,刷牙洗脸的时候都含着泪,看着镜子不住感慨,为什么人活着会这么难…… 晓晓怀着满肚子的难过,认认真真洗漱完回到房间,一走进去,却看见洛漓正趴在她的床上,两条纤细修长的小腿后屈着来回晃荡,脚后跟不住往屁股蛋上踢,面前还摆着一本暑假作业。 晓晓奇怪地走上前,小声问道“莉莉,你还要写作业吗?” “嗯。”洛漓点点头道,“我先抓紧把自己的写完,后天开始再教你。我算过了,你一天写十五页,开学前就能写完,时间刚好来得及。” 晓晓的眼里立马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啊……莉莉……” 洛漓紧跟着又来了句“水水说了,要像爱护我和他以后的小宝宝一样爱护你,唉,就当提前学习怎么养育孩子了,不过明明你才是姐姐啊……” 晓晓瘪了瘪嘴,好想把洛漓赶出房间。 但是,算了,还是作业重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必须学会忍辱负重! 这是淼淼教过她的道理!超好用! 晓晓放弃了抵抗后,随后几天就真的心如死灰地躺了下来乖乖受苦。在林淼和洛漓的连番指导下,她终于过上了每天学习六个小时以上的地狱式生活,但暑假作业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到了月日,为了奖励晓晓,林淼某天晚饭后,趁洛漓一个人去游泳的空档,带着晓晓去了趟电影院,偷吃一般看了《甲方乙方》的首映。 电影的内容和林淼记忆中的稍有偏差,但笑果依然不错。 不过对于林淼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片头的字幕。 出品人一个五个,张开排在第一位,林淼第二个,第三个是丁少仪,然后是东瓯市工商总会的秘书长,以及东瓯市文联的老大。原则就是谁出钱多,谁排在前头,在出钱一样多的情况下,就看谁的江湖地位更高。张开这位已经无限接近高级干部序列的大佬,自然不是今天的林淼可以望其项背的,排在第一个,绝对实至名归。 电影时长不长,还不到0分钟。 林淼和晓晓看完电影偷溜回家,洛漓依然没从泳池里出来。晓晓对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很是感到刺激,回到家后依然激动得心跳飞快。林淼则做贼心虚,为防止被洛漓发现,又多此一举地去了趟一楼。都快点了,还往冰冷的水里跳。正要上岸的洛漓发现林淼穿着裤衩下来了,立马高兴地又钻回了水里,大喊道“水水!晓晓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林淼抓着泳池的边缘,气势不足地回答“没有。” “这么半天还没做完?”洛漓飞快游过来,刚好能踩到浅水区的地板,露出脑袋来。她站在水里,抱住林淼的腰,整个人贴上去,铿锵有力地质问道,“你怎么当孩子的爸爸的!” “嗯……”面对洛漓气势汹汹的眼神,林淼转过头了。 洛漓大喊“看着我的眼睛!” 奶奶的!夫纲不振啊! 林淼猛转过头,抱住洛漓,在水里转了个圈,反把小丫头顶在池子的墙边。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打下来,把在水里浸得水灵灵的小萝莉,照得异常可爱。林淼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暗叹小孩子真是长得太快了。年刚认识的时候,明明感觉还很小的样子,现在居然都有点小何露出尖尖角的模样了。林淼抵着她的身子,说道“莉莉,你好像又要过生日了。” “嗯?”洛漓瞬间忘掉了教育孩子的问题,仰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哦……” 林淼道“过完生日就周岁了。” 洛漓叹道“是啊,一转眼就要变成大人了。就是你长得这么慢,搞得我好忧愁,我好怕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比你高两个头,到时候结婚照都不好拍……” 林淼道“没事,以后站在水里拍,你看现在是不是刚刚能脸对脸?” 洛漓叹道“要不是我抱着你,你早就沉下去了,总不能每张照片都抱在一起拍啊……” “抱在一起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有创造性,抱着拍也能拍出很多花样的。”林淼循循善诱,脑袋往前一探,在小萝莉嘴上轻轻碰了一下,“比方这样。” 小萝莉被林淼亲得一愣,突然说道“我还有个办法!” 说着就抱着林淼,慢慢蹲下来,泡进了水里…… 二十分钟后,林淼从一楼出来,感觉有点缺氧。 小萝莉拉着林淼的手,脸上带着几分刺激过度的羞涩。 许多年后当小萝莉回想起这个晚上,她仍会异常奇怪。就她和林淼两个那么早熟的孩子,为什么在往后那么多年的时间里,有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机会,却居然能一起憋到十八岁才把正事给办了?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一直都还挺主动的,所以原因只能归结到林淼身上。 那个胆小鬼,天天道貌岸然跟她假正经! 直到两人订婚后她才知道,某个床下伪君子上床后简直就是禽兽,订婚蜜月第一天就臭不要脸来了八次。结果蜜月刚过完,她就升了级,在十八岁的芳龄,光荣地当了妈…… 连大学毕业的时间都为此延后了一年。 而且消息还被传得满世界沸沸扬扬,怀孕的十来个月一直生活在各种祝福的声音中。 这事儿怎么说呢,嗯,当然是好幸福……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三个矛盾 堕落了一整个暑假的林淼,在《甲方乙方》上映后的第二天丢失了吃苦耐劳的最后一道防线,晚上和小萝莉打完枕头大战后,第二天早上睡到点多才醒,而且还是被电话吵醒的。沪城证券经纪公司的电话来得着急而莫名其妙,说是托《甲方乙方》字幕的福,出品人“林淼”这两个字,另今天早上整个大盘的股价再度暴涨,沪城的证券交易系统差点因为交易频次过于夸张而崩溃,随后就友善地提醒林淼,见好就收得了,免得过些日子后悔。 林淼听这话,怎么都觉得对方是在暗示什么,问了两句,经纪人却不肯把实话说出来。林淼意识到情况绝对有问题,而且很可能是性命攸关的问题,暂时拒绝了抛售的建议了,挂断电话,马上给魏军打了过去。魏军沉思良久,说了句很关键的话,直接就彻底启发了林淼的思路。他说“国内能操纵那么大笔资金的,也就沪城证券经纪公司一家而已。” 林淼听完后瞬间浑身冰凉。 昨晚上跟小萝莉玩游戏的快乐一下子全都灰飞烟灭。 经纪公司和用户之间,是有保密协议的,但是所谓的保密,那必然得是建立在不损在经纪公司的利益的前提上。而一旦在收益上出现矛盾,比方说,如果此时经纪公司手里同时掌握甲、乙两家的资金,客户甲入场早,资金量大,眼下总值高,而却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抛售,需要等待某个契机;而客户乙入场晚,资金量虽然也大,但眼下总值远不如客户甲,然而乙客户却想通过提前抛售套利,同时给客户甲带去损失,并且在这番操作后,经纪公司的浮盈,将因客户甲的损失,而同时减少0以上,那么这时候,经纪公司又会怎么选择? 简单来说,客户甲就是林淼,客户乙就是暗中狙击林淼的人,作为经纪公司,如果遵从狙击者的要求,直接完成操作,一旦引发股市崩盘,那就会让林淼死无葬身之地——林淼承担了亏损,还要成为这次股灾的背锅侠。可如果他们提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林淼呢? 显而易见,如果林淼现在就把股票抛了,那么虽然也可能引发股灾,但至少林淼保全了收益,而且对证券经纪公司来说,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他们可以最大化地赚取利润!甚至如果操盘的时机准确,完全可以完成两头通吃,并把所有的风险和损失全都转嫁到普通散户身上。 以林淼对资本家的尿性的了解,在巨大的利润面前,什么保密协议都是狗屁! 资本家创造资本游戏的规则,是为了更好的为他们的游戏服务,一旦规则影响到他们的游戏体验,他们绝对是第一个打破规则的人! “他们要动手了。”林淼想通了这场游戏背后最关键的逻辑,紧跟着就马上想通了另外一个事情,穿着裤衩满脸杀气地站在床边,拿起空调遥控关了冷气,顺手帮还在熟睡的小萝莉掖了下毯子,省得她回京之前还得个感冒。 魏军沉声问道“你确定吗?” “一半一半。”林淼拿着电话,在床沿上坐下来,缓缓分析道,“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属于不完全的零和博弈。我们现在面临的矛盾至少有三对。 第一对矛盾,如果我们在不恰当的条件下出手,造成股市动荡,我们就会马上陷于道德被动,荀院长和连带的人全都直接出局;但如果对方不顾收益,提前砸盘,一旦股价暴跌,这口锅也照样会落在我们头上,我们还是照样会输。这就导致现在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他们可以随时拉下炸弹的引线,引爆这场雪崩。 所以我们既要抓紧退场,摆脱对方主动给自己制造的危机,又不能着急退场,自己给自己制造危机。这是第一点。 第二对矛盾,但如果对方的炸弹威力不够强大,没能引发雪崩,我们虽然就安全了,不过眼下的问题在于,股市越热,炸弹就越容易爆,我们拖得越久,危险就越大。哪怕对方没弄死我们,可参与这轮游戏的绝对不止我们两家,甚至是市场自发性的盲动,也照样会造成股灾的后果,到头来不管对方有没有成功完成狙击,我们都注定要完蛋。 而且如果股市一旦热到一定程度,对狙击者来说,或许弄死我们就不是第一目标,我相信他们的第一目标,仍然是以收益为主,这世上没有谁会真的和钱过不去,所以不管他们是否确定能弄死我,他们在短时间内退场都是注定的,经纪公司给打的电话,很可能就是信号了。 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赶在股市过热之前离场,并且扛起大义的旗帜撇清自己,又不能在找到大义的旗帜之前着急离开,说到底,大义的旗子没找到,我们就绝对不能退,可如果旗子来晚了,我们还是输。 第三对矛盾,如果进场的人越多,虽然抬高了风险系数,但同时也对冲了市场盲目恐慌爆雷的风险。我们为了摘清自己的责任,要竖起旗子反对股市过热,可如果这面旗子出现的不是时候,直接引发爆雷,那我们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结果依然还是死。所以旗子出现的时机必须是股市依然火爆的时机,但这个时机,又不是我们能掌握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目前的情况很危险。 不但完全没有主动权,而且所有一切全都只能听天由命。” 魏军听完后大半天都没吭声,自己在纸上写了点东西,慢慢把林淼话中的逻辑理顺后,才皱着眉头沉声道“我归纳了一下。第一,我们需要尽快退场,退场的唯一条件是大义,也就是你说的,天上来的那一句两句话;第二,那一句两句话来的时候,股市必须仍然是形势过热的,不然来了也没用;第三,我们现在既要反对股市过热,又不能真的导致股市降温,不然就是自杀;第四,对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股市上打败我们,但拖得越久,他们主动出击的可能性就越大,打败我们的可能性也越大。是这几个意思吗?” 林淼想了想,补充道“对,不过我突然还想到一点,就是经纪公司的电话,未必是完全出于他们自身的利益考虑,也有可能是想引诱我先离场。” 魏军道“所以呢?” 林淼道“所以无论现在的形势多复杂,我都只能留下来,要么等死,要么等活。” 魏军道“概率上,九死一生吧?” “嗯。”林淼道,“现在只能相信那些人维护国家稳定的决心。” 魏军问道“你觉得十一月份是底线?” 林淼道“如果股市还以今天这样的态势往上跑,十月份也不是没可能。” 魏军道“那就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后?” “对。”林淼点头道,“生死就在这一个月内。” 魏军道“只能被动等死吗?” 林淼沉思良久,说道“我有那么个无耻的办法,但是想不出合适的人去做。” 魏军问道“需要什么代价?” 林淼道“不是代价的问题,是怎么退场的问题,至少我们这些明面上的人都不能做,只能撺掇不相关的第三方人员去做,而且我们还不能留下把柄,尤其绝不能被人说我们和第三方是一伙的。我们要既愤怒、又无辜、又高尚,只有同时做到这三点,这才办法才能执行。” “小伙子,你说人话。”电话那头,荀建祥突然抢过了电话,语气很烦躁。 显然是逻辑方面跟不上林淼和魏军的节奏了。 林淼无奈道“好吧,简单来说就是,我们需要有个人跳出来高唱炒股万岁,忽悠全国人民一起入场,然后我们就跳出来骂他祖宗十八代。这样一来,只要高唱炒股万岁的人能稳住市场,甚至抬动市场,那么我们在这场战斗中的容错率就会被提高,也能为那一两句话争取时间;同时我们这边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光明正大唱衰股市,那就是在道义上立住了脚。 到时一旦大旗出现,我马上抽身出来,在全国都知道我已经退场的情况下跟你们一起骂,而股市又继续保持上升的态势。这样哪怕股市哪天崩盘,谁也不能把黑锅扔在我身上。我们不但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说不定还能趁机踢死几个狙击我们的,道义、利益两开花。” 荀建祥听完后安静了半天,突然呵呵一笑“这简单啊,就是撩拨傻子出头嘛!” 林淼道“关键还是那几句话什么时候下来。” 荀建祥道“你要的这几句话,我们已经在争取了。我院里头最好的几个学生,这两个月一直在加班加点做数学模型,论文也已经写好,就等着发了。” 林淼问道“数模有用吗?” 荀建祥笑道“有用没用,主要是个态度。有态度的东西,那就至少是一张保命的好牌。” 林淼一听,不由服气道“还是荀老师高明。” “我这么高明,你也不来我学校啊。”荀建祥呵呵笑道,“这两天骗傻子冒头,借你名字用一下。舆论上有什么难听的话,你暂时忍一忍。” “嗯。”林淼点了下头,“我过几天去京城找您。” 打完电话,刚把电话机放回去,小萝莉就从床上起来,整个人懒懒散散地趴在林淼身后,散乱的头发垂挂下来,柔柔地唤道“水水,你要带我回京城了吗?” 林淼转头道“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啊。” 洛漓头一歪“好舍不得你,不想走……”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九十四章 笨蛋冒头 |||->->林淼对荀建祥说的借他名字一用这件事,很是有点期待。 毕竟“为上分忧”的方向也好,“三个矛盾”的分析也罢,终归都是理论层面上的东西。指导思想再漂亮,也不如“我们一起找笨蛋”这个的实际操作来得直白刺激。 任何理论,终归是要拿出来用的。 光逼逼,不动手,确实解决不了问题。 林淼在期待的心情中等了一个白天,但一直没等来什么消息。 不过他也不是很着急,荀建祥这种一看就知道是老运动员的存在,出招必然稳准狠,说不定已经在暗处发了力,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帮晓晓把暑假作业教到语文和数学都只剩0页的进度,剩下0页相当于期末总复习的内容,林淼和洛漓就不再继续往下带了。全看晓晓自己的发挥和态度上是否自觉——说起来,其实晓晓的态度还是挺可以的,学会了之后,屁股相当能坐得住。 一天转眼过去,夕阳快落下的时候,林淼突然接到了一个来自东瓯市电视台的电话。 已经荣升电视台二把手的梁树友梁台长亲自打来,张口就把林淼问住了“淼淼,听说社科局研究生院什么时候找了你啊?要你直接去读研究生?” 林淼摸不准这是小道消息还是荀建祥借他名字一用的信号,仔细琢磨了一下吹这个牛逼好像也不犯法,便不要脸地回答道“是啊,我不想走捷径嘛,没意思!” 梁树友瞬间就湿了,激动道“有正式文件吗?” 林淼道“没有,就是荀院长自己问我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梁树友道“你没看电视吗?央视刚才有个采访节目,本来好端端的是在说今年的高考,结果社科局突然有个老师说,他们本来想跳过高考,直接录取你,结果被你拒绝了。” 这么疯狂?!居然见缝插针地抢央视的镜头来出招?而且关键是这只是一个“假设”,一个“未遂”的举动,并且没有书面凭据,也没有形成任何文字性的记录,完全不会被人抓把柄,顶多就是“观念和想法上冲突”,但同时又保证了态度上的绝对鲜明,足以把笨蛋骗出来。 林淼不得不承认,荀老师这招,强大! 林淼当即义正辞严道“老梁,啥都不说了,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一直都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件事就不要在今晚的《东瓯市新闻联播》上说了,我也不会接受《东瓯日报》的采访。中考状元什么的,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人生要向前看,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荀老师家的电话号码是00-¥¥¥,你千万不要打电话去采访他!” 说完后,直接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东瓯市新闻联播》结束后,紧跟着又出了一期特别节目,在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的当口,又详细地介绍了一下林淼择校的全过程。 节目有点赶,剪辑有点糙,但抵不住内容本身实在劲爆,从全国数所顶级高中,一直说到令人瞠目的社科局研究生院,最后甚至电话连通了荀建祥,做了一次电话采访,把林淼最终落户东瓯中学这件事,煽情到近乎钱学森放弃美国待遇依然回国建设中国的高度。 节目播出之后,当天晚上不少窝在家里一整个暑假,结果连暑假作业都没做完的小孩,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甚至还有部分已经做完作业的,也没能逃过一劫。 做作业怎么了?做作业不是应该的吗?! “人家林淼八岁就能读研究生了,你特么就每天在家里玩游戏!”肖国栋趁黄明玉炒股炒得神经,大晚上的去湖滨路烧香求股市平安,顺便邀请姐妹们去看《甲方乙方》,为拉高股价做贡献,直接就把肖俞宇给处理了。拿出皮带一顿猛抽,抽得肖俞宇哭天喊地。 一个晚上过去,东瓯市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的整个义务教育年龄段的孩子,对林淼的仇恨集体翻了两倍。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这还没完…… 次日一早,旭日初升之时,通宵没回家的黄明玉直接来到证券交易所门口,买早饭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张报纸。翻开报纸,头版上就是一篇关于林淼的报道,标题相当正能量《不走捷径“神童”三拒中国社科局研究生院,林淼坚决留守东瓯中学!》。 黄明玉一看这新闻,激动地相当就尖叫了。边上不少炒股的老头老太纷纷围过来,听黄明玉激动地大喊大叫“要升!要升!今天这个股票还要升!早知道我就配四倍的资金了!” 老头老太们闻言,脸上全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现在林淼就是股市的风向标,而《东瓯日报》则作为变相的“林淼日报”,上面报道的准确性自然是绝对有保证的,加上这个新闻昨晚就在电视台上播过,可以说绝对是一手的内幕消息,另外加上全国各地《甲方乙方》的一票难求,而林淼又是电影的出品人,可以想见,在这种逻辑下,股市要是不继续走热,那简直是不科学! 东瓯市的股民们,早已形成了一套自洽且诡异的炒股逻辑,大致可以命名为“林淼金融学”或者“三水证券学”,而随着《东瓯日报》因《寻仙》的连载走向全国,这套逻辑,事实上已经日渐被全国不少城市的股民们所接受。不管承认不承认,服气不服气,所有人都确实在客观上看到,凡是林淼取得成绩的日子,股价就会飞涨一轮。 在不少人眼里,林淼不光是风向标,根本就是定海神针。 虽然谁也说不清这个逻辑的源头是什么,最多只能归结为林淼的“十亿带头作用”,但不知道没关系,炒股这种事,主要是心诚则灵。 《东瓯日报》在东瓯市发行的同一日,全国各主要城市的市民都看到了相同的内容。 毕竟就算不炒股,《寻仙》的更新也是必须要追的。 事物之间的联动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林淼自己都没特么没想过…… 当天下午,沪证指数再次以暴涨收盘。 全国上下一片掌声,高呼淼爷万岁。 两天后,月日,京城某地方刊物上,出现了一篇拈酸捣醋的评论,指责社科局臭不要脸,居然招收八岁小孩去读研,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搞py交易? 署名是京城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付培明。 当晚,林淼带着洛漓,坐上飞往京城的航班。 笨蛋冒头了。 小萝莉也该开学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七百九十五章 小虾米 虽然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但林淼和小萝莉走进羊皮胡同时,胡同外面依然很热闹。 一个烧烤摊,七八张桌子,几十个光着膀子喝酒的京城老爷们儿,说话的声音很大,牛逼也吹得很忘我,大声说着股市如何如何,如果林淼如何,那大盘必将如何。 俨然一副野生金融学家的派头。 林淼和洛漓很低调地拖着行李箱,身后跟着王斌和黄清清,安安静静进了巷子。 等他们走到院子前按响门铃,在巷子口喝酒的几个人才探头进来打量,随即见林淼走进院子,胡同外面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林淼来京城了! 在京城这片精英汇聚的地方,林淼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已经不比帅波弱了。 按后世的话来说,今时今日的淼爷,可称得上是顶级流量。 胡同外面一片大呼小叫时,林淼几个人已经被小保姆领进了屋。 已经睡下的秦晚秋穿着不少衣服从楼上走下来,产后体型还没恢复,比之前至少胖了两圈,看得黄清清心有戚戚,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生两个。像秦晚秋这样的大美人生完二胎都成这样了,她这种“长得一般漂亮”的女孩子,生两个绝对是找屎。 小萝莉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飞机后坐车也再睡,此时此刻精神相当充沛,跟秦晚秋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妈妈我好想你”、“每天都想你”、“吃饭拉屎都想你”,然后被秦晚秋赶上楼后,就连忙去秦晚秋的房间找小妹妹,进门就喊“建钢!姐姐回来了!” 好不容易被秦晚秋哄睡着的小建钢顿时张嘴就哭。 秦晚秋听到动静飞奔上楼,某大号回来第一天就挨了一顿削…… 折腾到点多,林淼几个人吃过小保姆殷勤做好的宵夜,王斌和黄清清就去了附近的常住的宾馆,林淼则各自洗漱,回了自己房间睡下。 这一路又是舟车劳顿,林淼一躺下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醒来时,小萝莉很不奇怪地躺在他的床上,睡相难看。心说自己怎么又梦见被奥特曼压的林淼推开趴在他胸口的小萝莉,总算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然后轻手轻脚下了楼。 两个小时后,早上点半,王斌和黄清清准时过来签到。 林淼带上两人,便直奔社科局研究生院。 不一会儿熟门熟路进了荀院长的办公室,院里除了老荀和魏军,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必须说,是个帅逼,看年纪绝对不超过0岁。 然后魏军介绍了一下,就把林淼给吓到了。 “淼淼,这是思齐,你师父的小孙子,按辈分应该教你一声师叔。” 林淼仰头看着这位大名鼎鼎岁就大学毕业,随后又去it深造的真·天才少年,不由得脱口而出“不用跪下来喊师叔了,我国现在不流行这套了。” 郭思齐嘴角轻轻抽了两下。 林淼大咧咧坐下来,接过清清递给他的牛奶,又问道“思齐在美帝学的什么专业啊?毕业了没?论文做得怎么样了?谈没谈女朋友?今后打算去哪里工作啊?” 郭思齐黑脸不语。 魏军忍不住道“淼淼,思齐帮我们做了数模,你要的那句话,可能马上就要下来了。” 林淼立马把奶瓶交回黄清清手里,起身鞠躬了“郭先生,我错了,请原谅我的年幼无知!” 郭思齐高冷地哼了一声。 哼得黄清清眼里冒星星。 尼玛太帅了…… 而且看起来比小老板稳重靠谱两百倍…… “荀老师,人已经见过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跟我爷爷说今晚就回去。”郭思齐对林淼很不以为然,或者说带着几分排斥和抵触。 荀建祥也不拦着,点点头道“好,代我向你爷爷问好。” “嗯。魏叔叔,我走了。”郭思齐对魏军说了声,看都不看林淼一眼,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林淼说道“我看得出来,他崇拜我。” 黄清清白眼翻到天际。 魏军笑道“思齐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被师父当接班人培养的。谁知道师父这么大年纪,突然收了你这个关门弟子,他吃醋也是难免的。” 林淼道“吃醋没关系,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荀建祥道“这点你放心,思齐是单纯搞技术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林淼顿时就不服了,一拍沙发的扶手道“我也没有!” 荀建祥和魏军双双用“我们信了”的眼神看林淼,林淼满腔坦荡和两个人对视。最终荀建祥和魏军在这场比谁不要脸的游戏中落败下来,魏军咳嗽一声,先把黄清清和王斌请出去,然后换个正经话题,跟林淼说起了付培明的事情…… 片刻后,林淼听完问道“然后呢?” 魏军解释道“事情得闹大,才会有影响力,有了影响力,我们才好动手。你难得又来京城一次,这个任务我和荀院长想来想去,感觉还是交给你最合适。” 林淼眉头一皱“我负责拉仇恨?不行吧,我现在站什么立场都不对啊。” 魏军道“没事,这次不谈股市,只谈《寻仙》,主持人是我们的人,你只要负责让他情绪失控就行,接下来的事情,会有其他人接手。” 林淼听得有点晕乎了,问道“这种龙潭虎穴的死局他也敢来?” “无非是多花点钱嘛。”荀建祥道,“再说他又不知道我们请他的目的是什么。” 林淼无语道“别说他了,我都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弄……” 荀建祥和魏军对视一眼。 魏军问林淼道“淼淼,知道京大的明德研究所吗?” 林淼摇了摇头。 魏军道“明德研究所的理论研究路线,就是为解放生产力背书,具体到实际呢,就是为有钱人说话。按目前股市的热度和风险程度,国内最有钱的一批人肯定是希望股市越晚爆雷越好,这样他们才能挣得越多。 所以如果有京大的人被指唱衰股市,明德研究所的人肯定是坐不住的,他们必须要出来澄清。一旦澄清,就是表明了态度和立场,这样我们才能有针对性地发出声音,表明我们的态度和立场。所以付培明不重要,通过付培明钓出明德研究所的鱼,才是我们的目的。” “哦……”林淼恍然大悟。 感情付培明连鱼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只小虾米。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九十六章 你自己不中用啊! 股市很热,风险很大,危机很近,时间很紧,所以魏军办事的效率也很高。 林淼早上接到通知,晚上就被带到了社科局研究生院的小礼堂,参加所谓的《寻仙》文学价值研究采访会,嘉宾是他和付培明,主持人就是尼玛魏军本人,台底下则坐了差不多一百来个院里的学生和老师。林淼坐下来的时候看着现场气氛,暗暗发誓如果换做是自己,哪怕自己再缺钱,不管对方给多少钱,他都绝对不能把自己丢在这样的环境中。 这和能力、水平、本事这些词都没关系,甚至和勇气、决心、信念都没关系,关羽敢单刀赴会是因为身后有两国关系的博弈在里头,所以艺高人胆大不怕被弄死,但付培明凭什么敢只身闯龙潭虎穴?就凭他有个京大的教师编制?要钱不要命的人,早晚会被社会遗弃。 这个所谓的社会,也包括个人所归属的组织。 林淼看着面前的空椅子,给付培明贴了笨蛋的标签。又或者说,他只是纯粹的无知到完全没意识他的行为,会给别人带去什么麻烦——这里头包含的道理很简单,凡是有人毫无理由地给你好处,那背后定然藏着恶意,这个道理,连洛漓和晓晓都明白,所以两个小丫头都从来不接受班上小男孩送她们的小礼物。可付培明这位副教授,却在明知林淼要出场的情况下,拿了社科局研究生院的邀请费,大摇大摆地应战了。 对,就是应战。 傻逼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次有针对性的采访。可付培明却掉以轻心到以为这仅仅只是一次“对抗流”,是给自己找回面子的机会,并且极有可能在内心深处认定,在一对一的公平交流中,自己绝对是有碾压性优势的,哪怕林淼握有《寻仙》的最终解释权。 晚上六点半过后,伴随着从屋外吹进来的已经略微转凉的夜风,小礼堂里的人逐渐增加,林淼和魏军早早地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舞台上还放着一副喷绘,写着这场采访的内容,以及主要嘉宾和主持人的名字。主办单位,则是《中国社科局文学观察报》。 算是社科局的头部刊物,发行量虽然不高,但在圈子里的影响力相当大。 等到六点五十多,付培明在几个京大同事的陪伴下来到现场,大步走上了舞台。 众目睽睽之下,付培明和魏军很是客气地握了握手,然后跟林淼轻轻一握。 魏军冲台下拍了拍手,小礼堂里便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各位朋友,今天咱们这个采访会开得有点突然,宣传力度不够,所以呢来的人也有限。不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咱们做采访,关键还是要请到对的人。今天请来的两位,一位是现在在社会舆论层面上,争议很大的《寻仙》的作者之一,林淼。 不避嫌地告诉大家,咱们淼淼是我的同门师弟,当然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师徒关系了,那我换个更进步的说法,淼淼是我在治学道路和探索世界和社会真相这件事上,跟我有着同一个思想启发者,并且到目前为止志同道合的忘年交,这个说法,抛开学术背景和学术成就不谈,大家应该可以接受吧?” 魏军一阵侃侃而谈,底下掌声一片。 魏军笑了笑,又继续介绍道“另一位嘉宾,是京城大学的文学系的付培明副教授,我们今天请付老师来呢,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出于付老师的专业研究方向,付老师是主攻当代魔幻文学的,据我所知评副高职称的时候,写的论文就是《中的阶级斗争与社会存在方式的冲突关系》,这个领域的研究,咱们社科局是没有人做的,因为跟咱们的现实环境差距比较大,我们就算有老师或者哪个研究室想做,这个经费一般是批不下来的。 为什么批不下来呢?因为现在咱们学院的经费基本就是我来批,你们如果找我要这笔钱,我肯定不给。所以今天退而求其次,我们就直接以重金邀请的方式,把付老师连同他的研究成果一起请过来了。这是第一个原因……” 付培明怎么听魏军这段话都感到别扭,但钱都拿了,而且都做好跟林淼再战一次的准备了,总不能坐下来就走,所以只能先忍着。 然后又听魏军接着往下说道“请付老师来的第二个原因,其实比第一个更重要。上个月吧,央视《对话》有一起关于林淼小朋友的节目,大家可能有人看过吧?那次节目我也参加了,不过我是坐在旁边看的,但付老师不一样,付老师是节目总监特别请过去的嘉宾。那他们邀请付老师呢,主要就是为了和林淼探讨《寻仙》的写作。 但是那天大家探讨的方向和今天我们想探讨的方向不一样,那天讨论的是林淼只是提供了想法和大纲,但《寻仙》的写作是由狄唯是老师完成的,那林淼到底还能不能算作是这本作品的作者。付老师当时立场很坚定,坚决认为林淼不是……” 付培明忍不住拿起话筒打断道“我现在依然这么认为。” 魏军哈哈一笑“好吧,既然付老师这么坚持,那我们就先求同存异,保留付老师的个人意见。其实我今天是希望通过这场采访,让两位一笑泯恩仇的……” 付培明又打断道“一笑泯恩仇可以。观点归观点,关系归关系,对林淼同学在他这个年纪所取得的成绩,我还是非常欣赏和佩服的。” 魏军笑着说道“付老师心胸宽阔,对事不对人的态度,非常值得我们在场的同学们学习啊。”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魏军这时才坐回到他主持人的位置上,看林淼一眼,又望向付培明,面带笑容道“那现在两位的情况我都介绍了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今天的正题吧。我为今天的这场采访,准备了不少题目,两位嘉宾,谁想先回答我的问题?” 付培明憋不住道“我先来吧。” “好。”魏军从屁股后面拿出几张纸,但没看,直接随口问道,“付老师看过《寻仙》吗?” 付培明道“当然看过。” 魏军道“您觉得《寻仙》这本书的思想性怎么样?” 付培明呵呵一笑,很蔑视的表情道“我基本可以负责任地说,毫无思想性。如果你非要让我说他的思想深度,我只能说,很幼稚,很浅薄,但是不可否认,狄唯是老师写得很好,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就商业性来讲,《寻仙》绝对是成功的,一码归一码,我们要实事求是。” 魏军马上问道“付老师下这个结论,和上次跟林淼同学发生观点冲突有关系吗?” 付培明正色,嗓音都抬高了不少“完全没有!而且应该来说,正是因为有了上次的事情,我才更要坚持自己原先的观点。那就是正因为林淼在他这个年纪,赋予了这本书幼稚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才浪费了狄唯是优秀的写作天分,如果这本书是由狄唯是自己来写,我敢打赌,思想性上,肯定要比现在这本《寻仙》更加的深刻,价值取向上,也更加的普世和进步。” 魏军转头望向林淼,问道“淼淼,对付老师的这个观点,你有什么看法?” 林淼打开话筒,现场的音箱长长地嗡了一声。 林淼捂住耳朵,过了几秒,才缓缓说道“付老师的观点,是他个人对《寻仙》的理解,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寻仙》算上盗版和海外读者,总的读者数量,别说一千个,就是一千万,都是低估了它。 所以这么大的读者基数摆在这里,我们身为创作者,是绝对不可能去尝试统一读者对作品本身的理解的,不但做不到,而且有这个想法也不应该。因为这个想法真的很愚蠢,所以不管付老师对《寻仙》有什么看法,我都完全赞成他;反过来讲,如果现在有个人非要夸《寻仙》,说《寻仙》是比《魔戒》好一万倍的史诗级世界名著,那我也一样同意他。 因为读者怎么想,其实跟我没关系。 书都写出来了,书都印出来了,书都卖出去了,争这个长短有什么意义吗?读者和读者之间争论,我不管,读者如果管我要说法,那我没说法。非要说必须给个说法,那我只能表示,我会敦促狄老师把《寻仙》的第二部写好,对了,第二部的大纲和情节也是由我设计,由狄老师再做细化和自由发挥,第三部仙界篇我们也是这么操作。” 付培明插话道“你这是避重就轻。” “副教授稍等,我还没说完。”林淼打断道,“但是!” 林淼声音一响。 音箱又“嗡——”了一下,林淼不管不顾继续道“但是,虽然说我对副教授的观点没什么好说的,但对副教授所提出来的判断,是可以用事实回答一下的。副教授说如果这个本让狄老师来写,作品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肯定会有比较不一样。那么这样好了,我正好有狄老师家的联系方式,更不凑巧呢,我出门向来是习惯带通讯工具的,清清,把手机给我。” 林淼朝台下喊了声。 黄清清忙拎着书包跑上台。 林淼呵呵呵笑着对付培明道“副教授,我现场给狄老师打个电话,我假装在家里问他,我们大家一起听一下狄老师的想法好不好?” 台底下一阵高呼“好——!” 付培明顿时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我觉得不好!万一你们事先串通过了呢?” “副教授,这就没意思了啊。整天阴谋论,拿出证据还要证明证据是真的,按你这个逻辑,这个圈圈可以画到人类灭绝啊!”林淼从黄清清手里接过手机,干脆递给付培明道,“那要不这样,你假装是热心读者,你自己打这个电话,你来问!” 付培明不接手机,板着脸坚持道“如果你们事先准备过,谁问都是一样的答案!” 林淼拿着手机笑道“可我来之前也不知道你会提到狄老师啊。” 付培明也不管不顾了,反正撕破了脸,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越发嘴硬“狄唯是这么关键的人物,你稍微有所防范,就肯定有所准备,不奇怪。” 林淼继续保持微笑“哦,那反正您的意思就是,不管是我还是狄老师,都没办法扭转您对这本书的看法,您也完全不可能相信和接受,我们两个人各自对这本书的创作理念和想法了,对不对?一句话,不管我和狄老师说什么,反正您就是不信,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我们两个人说的话是真的,是不是这样?” 付培明愣了片刻,一咬牙道“对!就是这样!” “好吧,我誓死捍卫你怀疑我们的权利。”林淼笑着收起手机,又紧跟着反问了一句,“副教授,您写那篇关于《魔戒》的论文时,有征求过原作者的意见吗?” 付培明嗤笑道“小朋友,你还是要多读书啊,《魔戒》的原作者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林淼接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在完全没跟原作者接触过的情况下,却居然成功且有力地解读了他的作品,至于这个解读是不是正确,是不是符合原作者的意思,主要在于您是否坚持自己的论点,而不在于原作者是否这么理解。是这样吗?” 付培明略生气道“你不要乱替我说话,当然不是!” 林淼反问“那如果现在有作者的直系亲属或者创作合作者站出来,指出您的解读是有问题的,您能不能信得过他们?” 付培明微微一顿,看出了话里的陷阱,马上道“你这是在胡搅蛮缠嘛!” 林淼笑道“你就说信还是不信不就好了?” 付培明问道“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 林淼从容回答“信就是你对国外已死作家和我们国内两个活着的人,采用了双重标准,我会觉得您的治学态度和方法很有问题。 不信的话就是您显然坚持了自己那套循环论证的逻辑,对《魔戒》作者的合作者或者家人的话不予采信,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的话源自作者本人的愿意,再假设哪怕作者本人还活着,但是因为他的直系亲属刚刚跟您发生了观点上的摩擦,所以基于作者有袒护自己亲属的可能性,那么他本人的观点也就同样不足采信。这样的反复纠结,会让我觉得您的治学水平和能力有问题。 您是希望我否定您的态度和方法,还是希望我否定您的能力和水平,您自己选一个吧。” 话音落下,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付培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打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是被绕进去了。坐在台底下的两个京大的老师也是面面相觑,脑海中关于“八岁小孩”的这个概念,被彻底刷新。 就在付培明两难之时,现场又响起了一个催命的声音。 “付老师是信还是不信?”魏军拉偏架拉得彻底。 付培明见魏军这么死缠烂打,干脆也不要脸了,沉声道“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林淼却突然呵呵呵笑道“这一届的京大学生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考进来,结果学校的老师连二选一的判断题都做不了,师资力量也太差了。我建议他们申请转校,曲江大学是个不错的地方,沪城财经大学也是个好地方,报我的名字,可以享受一次校长接见待遇。” 台下一群人听着哈哈大笑,包括好几个本科从京大毕业的。 那笑声落在付培明耳中如此刺耳,每一声都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他强忍着不发作,却又听魏军哈哈笑着对林淼道“淼淼,其实呢,当主持人有一点好,就是虽然付老师不同意你给狄老师打电话,但是我同意啊!同学们同意吗?” 台下齐声高呼“同意——!” 付培明心里咯噔一声,转头望向林淼和魏军。 只见林淼嬉皮笑脸道“副教授,我要感谢您,本来我对将来上哪所大学是有纠结的,但您的出现,直接帮我去掉了一个选项。我今晚收获很大,谢谢侬。” 付培明黑着脸瓮声瓮气“你先有本事考得上再说。” 林淼急忙摆手“没本事,没本事,到时候考上了还得再跟您自证一遍卷子是我自己写的,我跟出卷人是不认识的,监考老师很我没关系,批卷子的人没收过我的钱,同个考场的人不是我安排的,坐在教室里的人确实是我自己,等我自证完我怕您都不在人世了,难啊…… 只可惜没人能替教委包办我的一整套考试,不然我多贴几个钱,建议教委把这个活承包给你也行。您看咱们合作的机会其实是有的,我向您证明自己的办法也是存在的,但问题在于您连个判断题都不敢做,我恐怕您这个水平,教委也不会接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的?机会给你了,可你自己不中用啊!” 付培明脑子里响起琴弦被用力弹崩的声音,他猛地站起来,下一句话,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放你妈的屁!”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九十七章 集中火力 付培明骂娘的那一瞬间,这场发生在社科局研究生院小礼堂的采访就自动结束了,失控的付培明在几乎没正经回答过任何问题的情况下便愤然离场,台底下两个陪着付老师一起过来的京大老师,双双惊讶得连反应都来不及。 两个回合都不到!最多就是一个半回合而已! 先是魏军问付培明对《寻仙》有什么看法,付老师损了林淼一通后,被林淼随口化解,然后林淼一句反问,就直接把付老师给锤死了。这特么都什么神仙级别的战斗力?! 听说林淼家以前住在菜市场隔壁,莫非是受环境影响,从娘胎里就练出的骂街技巧?再被魏军那群满肚子坏水的知识分子调教过后,就形成了具有社科局特色的胡搅蛮缠神功? 日月神教尽破五岳剑派招式于此?!! 付培明一行人匆匆来匆匆走,采访貌似也无疾而终、不欢而散,很是失败。 然而这波看似很无聊的战斗在随后两天引起的社会震荡,却完全超出了付培明和当晚参与这场活动的除林淼和魏军之外所有人的想象。 林淼当晚回家后早早睡下,等第二天早上也就是点0日醒来后,就看到和昨晚这件事其实毫不相干的《东瓯日报》上,刊登了一篇很短的报道。 标题是《京大教授付培明称毫无文学价值》,文章的写法就是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表述客观,观点中立,内容理性,是值得所有媒体人学习的榜样。不过鉴于所有刊登在《东瓯日报》上和林淼有关的消息,都能轻而易举引起股市震荡,这天早上,一直昂扬奋发的大盘,居然在交易开始后的前秒钟一路下跌,让全国众多股民全都惊出一身冷汗。 但好在秒过后,下跌的势头就止住了。 这样的波动自然会引起财经评论界的关注,而后从中午点开始,全国各个上星卫视的财经频道的专家们,便控记不住他们寄几地开始各种分析。 “我们说股市是反应国家经济热度的一个晴雨表,经济大热,肯定大量的资金就要往股市里头跑,中国这两年的经济一直以非常快的增速在发展,gdp增速全球第一,去年接近0,还有我们的钢铁产量,今天是月0日,相当于前三个季度都还没结束,但是根据我所了解到的统计数据,我们今年可能不用到年底,钢产量就全球第一了,那由钢铁产量一上来,各种基础建设肯定也要大规模上马,所以我们现在的整个经济,那不叫增长,那是在飞啊。 所以客观上讲,我们的经济到底热不热?我在这里不给答案,大家自己下判断,电视机前不炒股的朋友自己想一想,我们这两年的基本工资是不是都开始增加了?沿海地区,之前月工资000块都不到,现在月工资00的也常见了。所以按照我个人的判断,国家现在之所以允许这么大笔的资金进入股市,那肯定是基于客观情况来管理的,不然市面上流通的资金太多,容易出现通胀,因此我认为至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相关部门是在用默认的方式,鼓励社会闲散资金进入股市。 那我说这些话,和今天早上的股市波动有什么联系呢?这就涉及到我们国内学界,尤其是几所较为知名的学府,几所可能影响到国家判断经济走势的顶级学府之间,他们对目前股市的理解存在观点上的分歧。简单来说就是,一部分学术界的专家和学者,是不喜欢股市过热的,因为过热不好掌控,还有一部分是认为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股市是冷是热,都属于正常现象,晴雨表嘛!你管他过热还是过冷呢?市场有市场自己的判断。 之前呢,我是一直不太清楚各学府之间对股市的具体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因为股市比较敏感,顶级大学的判断,很可能会影响股价,引发市场秩序的混乱,所以这方面的预测性的文章,他们是不会公开发表的,顶多发在内参上面。不过今天早上的这个新闻啊……” 中午点分,曲江电视台的画面里,某著名股市评论员掏出了一张今天早上出炉的《东瓯日报》,笑嘻嘻道“今天早上这个新闻,很好地解答了我这个谜题。林淼小朋友,我国目前最著名的散户,公认的股市风向标,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地被京城大学文学系的一位副教授,付培明老师给批评了。这个批评本身呢,和股市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我们研究这个内容,这位副教授在活动中,是当着林淼的面,把《寻仙》这本书的价值批得半毛钱都不值,说《寻仙》毫无思想价值。你们说这个话好笑不好笑? 我作为一个单纯的爱好者,我就想问付老师一个问题。一本毫无思想价值的,是怎么做到红遍全国,还走出国门,走向港澳台,走向东南亚,走到美国加拿大,还在纽约拿了个最佳东方魔幻大奖,甚至我们的中央台新闻还播报表扬了。 敢问付老师,是在质疑全国上亿读者的文学审美吗?那付老师也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敢于为了自己的学术观点和全世界为敌了,我是真的很佩服付老师的勇气。但是,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你们真的相信我以上说的话吗?一个能在京大,京城大学!能在这样一所堪称全国第一的学校里当老师,而且主要研究方向还是现代魔幻的优秀教师,现代方面的顶级专家,他可能会看不出《寻仙》的价值吗?当然不可能! 所以这件事背后,绝对是另有真相的!” 同一时间—— “那真相是什么呢?”沪城卫视的屏幕中,漂亮的女主持人问具有沪城财经大学背景的专家道,专家很严肃地回答“既然不是对事,那必然就是对人。 付老师其实否定的不是《寻仙》,而是《寻仙》的作者林淼,我猜如果昨晚上讨论的不是《寻仙》,而是《猎魔笔记》,或者《真相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这两本书,付老师也照样会否定这两本书的价值。 但事实上呢,事实上这两本书我都看过,我甚至跟《猎魔笔记》的另一位作者邱小华见过面。小华写东西很慢,因为他觉得需要先吃透林淼给他的大纲,因为故事的主线是敲定的,按照林淼的要求是不能乱变的,另外作品的思想内核,还有整体的世界构架和设定,用小邱转述林淼的话,就是书的世界观,这些骨架子,都是林淼直接赋予的。 那到目前《猎魔笔记》出了两册,我个人觉得里面传导的价值是很有意义的,个人奋斗和世界大同的互相成就,杂糅了东西方文化中很美好的价值观念,你要说这个东西没意义,那我肯定不能同意,那么多读者也不能同意。但我完全相信,你要是再去问付老师,他就敢说这个话。还有《真相》这本书,是确确实实经过学术界的研究,书里的不少观点,是得到了不少专家学者认可的,但我也相信,付培明敢否认这些东西。 他为什么要否认,因为他要否认林淼。之前央视播出了一个节目,叫作《对话》,付培明否认的是林淼和这些作品的关系,不承认林淼是这些书的作者,现在可能是觉得没办法否认了,因为跟林淼合作的那些作家里头,所有人都是承认林淼对作品的贡献的。我们今天早上,还特地跟《寻仙》的作者狄唯是有过一次电话联系,我这里还有录音……” 画面中的专家,把录音带拿了出来。 同一时间,羊城卫视的画面中,传出狄唯是无奈的声音。 “你们电视台是今天第四家打电话过来采访的了,我实在有点说不动了,长话短说吧。的故事和意义是林淼赋予的,没有林淼就不会有这本,如果不是林淼提供平台和机会,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写类似的东西。这个作品的分工简单来说就是他策划,我执行,我们是很明确的雇佣和被雇佣关系,我的责任就是把他要的东西给具体表现出来。你要问我林淼算不算这本书的作者,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当然是。就这样吧,我今天还挺忙了,我要拔电话线了,你们再这么没完没了地采访,我写作的思路都要断了。再见。嘟嘟嘟……” “哈哈,狄老师的性格还真是够直接的。”羊城卫视的屏幕中,主播对嘉宾笑道。 嘉宾说道“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有关心股市形势的股民们,大家都听到了吧?很显然付培明否定林淼,从个人行为来讲,是颠倒黑白、无事生非,但是所有古怪行为的背后,必然是有行为动机和行为逻辑的。付培明是京城大学的老师,他的一言[无名fo]一行,代表的很可能不是他个人,而是和他拥有相同观点的人,什么人?当然是京城大学的学。 那说到这里,真相就微微浮出水面了。我们国内的学界有不希望股市过热的,有尊重市场规律的两派,这两派我们原本看不清,但现在通过付培明对林淼的态度,我们大概可以猜测,京城大学,而且很可能就是京城大学的明德经济研究所,他们是不希望股市过热的。打击林淼,可以为股市降温,那也就很不奇怪,为什么之前几个月,我们会听到一连串的关于林淼的负面消息……” 画面再转,同一时间东瓯市电视台的屏幕中,赵晶表情严肃道“是谁让一个八岁的小孩背负如此大的社会舆论压力,在这些舆论的背后,舆论制造者的动机又是什么?通过我们评论员的观察,我们今天终于慢慢地接近真相。所有对一个八岁幼童的攻击的背后,原来作祟的不过是个人意志与客观现实的矛盾。有些人希望看到股价走跌,为此不惜通过制造事端,要毁掉一个优秀少年的未来!但毁掉孩子,你们又能得到什么?毁掉孩子,除了让股价下跌,让千万股民的资产流失,你们又能得到什么?!这还叫学术吗?这分明就是愚昧的诅咒!” 午间半个小时,全国四家卫视、三十多家地方电视台,凡有社科局香火的媒体,集体轮番开火,集中将火力射向一个目标—— 曲江卫视“结论很简单……” 羊城卫视“京城大学是反对股价继续走高的……” 沪城卫视“但是我很不理解的是,这个观点跟他们之前的许多观点是严重相悖的……” 东瓯市电视台“我们需要相关单位给出一个明确解释。” 京城卫视“真相到底是什么?京城大学的明德研究所,真的反对股价走高吗?本台会持续关注……” 林淼拿起遥控,关上了电视机,满脸冷笑。 当天下午开盘前0分钟,京城大学明德研究所办公室,德高望重的所长大人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某大佬破口大骂,骂得所长屁都不敢放一个。通话结束后,所长沉着脸,转头对秘书道“请茅以轼老师过来一下,说我有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办……” “好。”秘书见领导脸色难看,匆匆出了门。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九十八章 目的与手段(上) 年月0日,对当年每一个炒股的人来说都是值得反复思考的。这天中午全国各大电视台轰炸式的评论过后,下午点半再度开盘后,股市竟陷入了比早上更加诡异的情况——先是大盘按早上的势头,微微拉升了些许,但仅仅只动了不到0分钟,整个股市的交易就进入了停滞状态,仿佛全国上下一条心在同一刻停止了买卖操作,既没有人买入,但也没有卖出,数据的变化极其微弱,弱到就像庄家和散户同时大规模物理性死亡了一样。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在观望。 在此之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明德经济研究所,这所堪称国家级的智囊机构,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变成了连在瓯城区街边卖红薯的炒股大妈都知道的组织,所有人盯着他,就仿佛盯着全国范围内最靠谱的内幕消息——还有什么能比足以影响国家政策走向的机构的发声,更加的准确和令人心安的呢?但是现在,这家机构却发出了“反对股价上升”的声音。 恐慌和怀疑的情绪,已然在整个市场上蔓延开去。而维持着股民理性的因素,居然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和《甲方乙方》票房节节胜利,一举突破八千万的最新消息。 到底是相信明德研究所,还是相信林淼的风向标作用? 所有的人都在不安,都在迟疑,都在蠢蠢欲动。入场比较早的,从四月份到眼下,足足四个月的时间,哪怕没有配资,现在马上就抛掉的话,也能套利接近0。 一块钱进去,两块八出来,赚的足够多了。 但是,两块八好像又不太完整,三块钱好不好? 散户们在挣扎和犹豫,大户们却比散户更加慌张。 下午开盘后,沪城证券的经纪人给林淼打来了电话,跟林淼分析了足足二十分钟现在的情况有多岌岌可危,甚至近乎快把话敞开了讲,某方人马就要憋不住了,如果跑路的话,导致市场崩溃的可能性,将高达九成以上。 林淼不知道对方九成的概率是怎么算出来的,但也不关心。如果股市真的要崩,他无非就是损失掉两个亿的本钱和这段时间付出的数千万利息,可现在引发股市崩塌的帽子,已经扣到明德经济研究所的头上了,他们这边的人,至少政治上安全了。 虽然没有获取任何利益,而且账面上也损失较大,但至少赢得了战略上的胜利,并且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接下来只要不再搞这种容易被人扣上“危害国家金融安全”帽子的动作,对方再怎么撕咬他,也不可能再影响大局。说破天,他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子。眼下的局面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完全是一种巧合。 如果不是袁佳洁的复仇之心,他完完全全可以暗地里闷声发大财,但偏偏事情就是发展到了这一步,偏偏就赶上了股市大热潮和十五大前夕,各种复杂的因素交织在一起,最终把他这个八岁小朋友推到了历史的台前。 而现在,这场看不见硝烟却一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的斗争,终于很快就要有一个结果。 这一个中午,郭鹤龄毕生攒下的人脉关系,已经全都发出了应有的力量,一口宛若盖顶乌云,在大家头上笼罩了足足四个月的天大黑锅,终于成功地被扔到了对面脑袋上。 能做到这一点,少不了己方的隐忍,少不了人性的贪婪,少不了上面的持重,少不了对手的配合,更少不了相对弱小的己方在形势极其不利的局面下的妙到巅毫的操作。 早一点不行,晚一点也不行,力道弱了不行,强了更不行。 股市将崩未崩,人心将失未失…… 不但如此,而且还成功地逼迫了个别天知道到底是否和这件事相关的人,必须站出来说一句话,好彻底打破这个局面,并引导形势朝某个方向发展。要么马上出结果,要么就为林淼他们进一步站稳脚跟提供一个契机。这种看不见的较量,局外人根本看不见、看不懂、看不透,哪怕是身处局中的林淼,很多时候也只能跟随着直觉,动态地对形势做出判断。 接下来,明德研究所的反应,将成为这场对局的关键…… 下午三点半,东瓯市证券交易所在一片安静中结束了这一天的交易。 人们稀稀落落地散场,各个脸上都挂着沉思的表情。 不少人甚至已经后悔了,为什么没有把股票卖了。 天晓得等到下周一开盘,股市会出现什么样的动荡…… 张皇和恐惧的种子,伴随着周末的到来,伴随着各种不确定性,在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这一天数不清的家庭发生了争执,丈夫怪妻子愚蠢,妻子怪丈夫贪心,拿到互砍的极端案例,各地都有发生。一个喧嚣的周五夜晚过去,等到周六早上,几乎股民都认定,股市要崩。 可就在这一片凄惶之中,当旭日东升,《群众日报》的声音传遍祖国大地,原本一片哀嚎的入地上,转眼就焕发出了激动难抑的欢呼。 周六早上,一片题为《证券经济活动是奔向小康的特快列车》的评论,宛如指路明灯,照亮了所有股民眼前的路,评论落款“莫一师”三个字面前的头衔,“京城大学经济系教授”、“京城大学明德经济研究所主任研究员”这几个字,更如同一记强心针,把头天晚上差点被打死的老婆或者老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明德研究所开口了!明德研究所看涨股市!明德研究所站在了股民和国家的一边! “开放股市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进一步完善的手段和表示之一,国家允许社会资本自由参与上市公司股份买卖的活动,本质是为人民群众搭上社会发展的快车,开辟一条低准入门槛的道路,让社会发展的红利更均衡地分配到每一个人身上。 社会资本与上市公司是互相成就的关系,上市公司既是国家建设发展的成果,也是国家建设发展的引擎。社会资本,就是人民的资本,当个人与国家的力量以股市为纽带连接到一起,这便形成了全国人民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的合力。 这股合力,既最大限度地发挥市场和资本的力量,也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我们发展的路线方向。今年股市的上升趋势,正是这一不可抵挡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合作趋势的集中体现……” 林淼早上拿到报纸,看到这篇文章后,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摇头直叹。 “太特么不要脸了。”坐在魏军的办公室里,林淼对文人的下限有了全新的认识。 魏军和荀建祥却全都呵呵直乐,而边上很意外的说走却没走成的郭思齐,却发出了非常疑惑的声音“荀老师,魏叔叔,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我怎么越看越不懂了?明德研究所,不是一开始就是支持股价上涨的吗?怎么莫名其妙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魏军望向放下报纸,正拿着奶瓶猛嘬的小豆丁,笑着说道“淼淼,给你的小师侄解释一下。” 林淼嘬着奶,转头看看郭思齐。 郭思齐眉头紧皱,很是有些烦躁。 林淼加大嘬的力气一口嘬完,然后打个奶嗝,缓缓说道“这个事情呢,比较复杂,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就从一开始的情况说起吧。一开始呢,就是有两方人,对发展的观点产生了问题,这是最大的大背景。” 林淼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放下奶瓶,走到办公室的小黑板面前,拿起粉笔,写下了几个字,叉叉特色叉叉主义道路,继续说道“其实路线都是妥协出来的,有人坚持这条路,有人坚持那条路,最后混合到一起,就是既有特色,又有主义。但是妥协,绝对不代表着从此以后就和稀泥了。而且但凡矛盾,总有主次方面,有强有弱,强的一方当然希望更强,弱的一方也不能因为自己弱,说放弃就放弃了。所以呢,我们作为弱的一方,无论形势有多艰难,都要保留我们的声音,而强的一方呢,不论形势有多么利于他们,只要有可以统一声音的机会,那肯定也不会错过,有的时候还会尽可能的主动找机会来寻求这种统一。” 林淼说着话,粉笔不停地在特色和主义两个关键词上画圈,一边问郭思齐道“能听懂吗?” 郭思齐点点头。 “好,那接下来就具体到我们这次事情,我们这次事情,其实就是强者统一弱者的一次尝试,导火线是我贷款两个亿,违规操作,被对方逮住机会了。如果对方能从我身上开刀,那么我身后,包括我师父、你爷爷,还有今天这个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以后就可以闭嘴了,那我们原本就已经比较弱的声音,就会变得更弱。我不能断言,如果对方赢了,未来中国的发展路线就会出现问题,但影响上,多多少少肯定是会有一些的。”林淼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再次问道,“可以理解吗?” 郭思齐想了想,继续严肃脸道“所以这回说来说去,就是你搞出了幺蛾子,才需要那么一大群人来帮你擦屁股?但这和明德研究所有什么关系?” “大哥,我也是受害者啊。”林淼放下粉笔,拍了拍手,“其实这次原本只是个意外,是出于某个场外的不安定因素,蓝方才抓住了我这个把柄。一开始他们是想通过舆论弄死我,结果没成功。但是股市的走势抬升后,他们又想出了新花招,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简单来说,就是给社会灌输两个概念,第一,如果我撤资导致股市崩盘,导致老百姓家破人亡,那我就是罪人;第二,如果我不撤资,但股市依然崩了,同样导致老百姓家破人亡,那么我就是被有心人利用的,用来转移股民注意力的道具,我虽然是受害者,但也照样的罪人。而且不管是第一种情况还是第二种情况,起因都是我违规贷款。 鉴于我师父、你爷爷已经给我站台了,他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那么到了这一步,虽然我和你爷爷都没到犯罪那一步,但错误就是被坐实了。政治上的事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感觉,只要大家都感觉你错了,那么你就可以闭嘴了。一个人如果闭嘴了,那么他就政治性死亡了,不存在了。所以蓝方千方百计想让我来背股市崩盘的这个锅,目的不是在我,最终目的,是在削弱我们的声音。” 郭思齐马上道“那这样的话,他们干嘛不一开始就采取经济手段或者行政手段,把这颗雷引爆了?” 林淼呵呵一笑“年轻人,这世上的事情,有那么容易吗?”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七百九十九章 目的与手段(下) 郭思齐眉头紧皱,魏军和荀建祥却听得很是兴致勃勃。 林淼说得嘴里略有点干,随手拿起那杯给郭思齐倒的但小郭同学却没碰过的茶,在郭思齐郁闷又不好意思阻止的眼神中,大模大样先喝一口,然后继续往下逼逼“我们可爱的蓝方狙击手,一开始肯定也跟你想的一样,两头把我堵死,我退场是死,不退场早晚也早,而且我只要敢退,他们就敢煽动市场恐慌。计划很完美对不对? 但是他们算漏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们手里的东西叫子弹,不是炮弹、原子弹,单凭他们手里的东西,在现在的股市大势面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影响力是很难说的。沪证指数从四月份到现在,涨了将近两千点,说不定他们前脚抛股票,后脚就有大量的散户资金吃进,别说引发雪崩,天晓得他们会不会越抛越涨! 所以不管是对方还是我们,在现在的大势面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引导,但决定权早就不在我们两方的任何一方手里,而是在是市场,是在散户,是在老百姓自己的手里。他们相信股市会涨,那股市就会一直涨下去。他们相信股市会跌,那么股市马上就会跌。 所以不管是我,还是你看到的那篇说股市就是让老百姓搭免费顺风车快速致富发财的无耻评论,起到的作用都是一样的,就是给老百姓提供信心。我们今年的股市到现在都没崩,靠的不是经济政策,靠的不是国际环境,靠的不是任何技术,靠的仅仅只是老百姓心里的那口气。 年轻人,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 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面前,所有妄图靠个人或者小集体力量操控他们的人,都必将被碾成粉末。这就是蓝方朋友失算的地方。他们算漏了民心!而我们能撑到现在,主观上是因为我们竭尽全力地做了对抗,客观上是老百姓给面子,在大形势上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魏军啪啪啪拍了几下手,郭思齐却仍然不解,说道“那这么说的话,明德经济研究所,至少在这次事情当中跟我们应该是一条船上的啊。” “对,技术上确实是的。”林淼不完全否认道,“所以正因为这样,师兄才想到了要借明德研究所的立场一用。” 郭思齐认真道“你从头说。” “好。”林淼想了想,又继续飞快道,“蓝方给我们设下的局,我简称他的陷阱叫‘你不许走’,所以我们应对的方法,大方向上就是‘我非要走’。我刚才跟你说过,我走不走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股市崩塌这口黑锅会不会被扣到我的脑袋上,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正当撤离的理由,数模是你做的,股市什么时候会崩,你心里比我有数吧?” 郭思齐点头道“过年之前崩掉的可能性超过。” “对。”林淼点头道,“我猜也是这个时间,所以这件事根本躲不过,这件事根本不受人力控制。那既然躲不过,就要改变思路。这个撤退的理由,不可能再从红蓝两方之间去找,那就只能把视角再调高一点,去更大的地方寻找办法。你仔细想一下,红蓝两方出门打仗的目标是什么?” 郭思齐正要思考,林淼马上跟着道“打仗的目标当然就是为了打赢对不对?”然后不等郭思齐反应过来,林淼紧跟着又问“那我们是根据谁的命令,又是出于什么战略意图去打的?” 郭思齐“我认为……” 林淼没给郭思齐认为的机会,直接自己回答“当然是根据上级的命令,意图和目的,就是四个字,为了稳定和发展。” 郭思齐懒得再特么说话了,随便林淼一个人叨逼叨往下说“股市崩了,影响稳定,股市越热,越容易崩。所以如果这时候,让我们撤退的命令来自上级,蓝方的人就没理由任何阻止可以我们。但这里又存在一个新的问题,就是哪怕上级知道我们的态度了,可老百姓不知道啊!如果对方狗急跳墙,抢在上级下命令之前,就铤而走险,用他们唯一的一次机会引爆雪崩呢?这口锅是不是还得落在我们头上?” 郭思齐明明是不想搭理林淼的,但听林淼分析得如此细致,很符合他的口味,居然又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点完下一秒就立马后悔了,精神很分裂地又皱起了眉头,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林淼才不管年轻人的心情,顺着思路往下说道“所以说一千道一道,我们还是得主动。主动赶在对方引爆雪崩之前,再努力把自己的责任撇清。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由我来做。 为什么?因为我是股市的风向标,我首先不能通过唱衰撇清自己的责任,因为容易直接引爆雪崩,自己先把自己埋了,都省得对方动手;但更不高唱高,不然那就是我诱发股灾的铁证,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所以这句话不能由我们来说,就只能由别人来了,通过回答别人的声音,让老百姓和全社会知道我们的立场,同时也保证不对现在的股票市场产生冲击。那么这个说话的人,应该是谁呢?” 郭思齐恍然大悟道“明德经济研究所!” “对!”林淼飞快说道,“明德经济研究所,他们原本的立场就是为广大的先富起来的人群服务,支持先富带动后富,支持放开市场,支持自由交易,所以他们必然是支持唱高股价的。为什么?因为国内最有钱的那部分人,包括我在内,他们现在全都有大笔的资金在股市里。股价越高,有钱人撤离的时候获利越多。而且我完全不排除今年的股市热能到这个程度,跟部分人有意识地分波段抬动股价有关的可能。” 郭思齐忍不住接道“所以你们就借付培明的嘴,先反过来睁眼说瞎话,让全社会以为明德研究所在唱衰股市,这样明德研究所就不得不跳出来澄清,不然就是造有钱人的反!” “没错。”林淼说道,“所以明德研究所到底是红方还是蓝方,或者两者都不是,只是一个可爱的小点心。但不管他们到底是哪边的,他们的态度和立场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个时候,只能唱涨,不能唱跌,不然就有悖于他们利益关系。不管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金主爸爸!而且就影响力来说,他们也是最适合给我们当防守道具的对象。” 郭思齐皱眉道“所以他们被卷进来……是无辜的?” 林淼肯定道“对。” 郭思齐默然了。 虽然早些年他没少从郭鹤龄那边听过斗争的残酷性,但残酷到这个程度,确实超出他的想象。随随便便一家机构,就因为派得上用场,就被拖入了战局。 正义何在?道义何在? 郭思齐看着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年轻的他,思想无可控制地陷入了混乱。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接受自己身边的人全都是“阴险小人”的事实,太难了…… 沉默间,林淼的话却依然还没说完。 “明德研究所说话了,我们再出来反对他们的意见,就是赶在雪崩之前,提前和这件事做了态度上的切割。接下来师父会出来说话,我师兄也会出来说话,雪崩之前,明德研究所就是众矢之的,所有想和过错切割的人,都会出来往他们身上捅刀子。除了我之外。”林淼看着沉默的郭思齐,稍微放慢了语速,“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只有等到真正的信号出现,才能理直气壮地扛着大义的大旗离开,运气不好的话,我就跟着老百姓们一起死了。不过幸好你把数模做出来了,帮我争取了加快信号出现的时间,我得感谢你。” 郭思齐板着脸道“所以明德研究所的人会不会被那么多刀捅死,跟你没关系?” 林淼安静了两秒,正要点头,却听荀建祥开了口。 老爷子沉声道“思齐,自我保全,是一切贯彻信仰和目标的前提。淼淼为了保全我们共同的目标,他已经做出了牺牲。用最俗的话来说,他输掉这一把,就输掉了将近三个亿。” 郭思齐却道“他自己闯出来的祸,就该自己承担责任。都是八岁的孩子了,自己拉屎自己擦屁股,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荀建祥苦笑着摇了摇头。 魏军又跟着道“思齐,没有淼淼的事情,别人也会瞄着其他地方。人活在世上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办事,要办事就没有不出错的。任何一个错误,在放大镜底下看都有可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存。再说我可能肯定明德研究所就是蓝方的人,拿对手的同盟当道具,客观上也没什么不对。” 郭思齐反问道“可如果有一天,你们的道具,真的就只是个无辜的人呢?” 林淼直接说道“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每个人都必定有自己面对社会的立场和态度,这个一个人在社会中存活必然要面临的风险和挑战。如果道德和良知让我们所有人都感觉于心不忍,我也相信我们当中一定会有人做出自我牺牲。” 郭思齐望向林淼。 林淼目光坚定“但是你也要明白,没有手段,就无法达成目的。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对手也一样。”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章 群众的力量 夜幕降临,八月份的最后一天只剩下几个小时。 魏军和林淼拟定的计划并没有实施,因为莫一师的无耻背书才刚给市场注入信心,此时再有不同的声音出来,很容易引发社会的思想混乱,毕竟社科局的招牌前头,也是挂着中国两个字的,就算近些年再怎么式微,那也是高层次圈子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是金字招牌,说出的每个字威力不会比京大或者京华差多少。 所以林淼在大敌当前、风雨欲来的关头,居然浮生偷得半日闲,有了可以彻底放松一下的时间。趁着这点空档,林淼给小萝莉过了一个生日。 晚上七点多,林淼和小萝莉,拉上秦晚秋和小建钢,带着保镖、秘书和小保姆,再几个电话打出去,喊来最近一个月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冯大导和帅波,又叫上彭二月和二月他妈,阵容大杂烩得不要不要地去了之前被雷劈断电的餐馆——上鲜阁。 淼爷现在亲切地称之为装逼阁,因为每次来都有装逼的感觉。 相比第一次来装逼阁时的略显局促,今时今日的淼爷,已经完全不把所有的明星放在心上。看看这一桌子的人小萝莉,丈母娘和小建钢都没什么好说话;保镖、秘书和小保姆,更全都是指着自己吃饭的;桌上最大牌的冯大导,天源文化签了三年的导演,爷让他有饭吃,他就有饭吃,爷不让他吃饭,他敢吃一口试试?当然了,淼爷不是那种人,等这几个月过去,冯大导估计就要有新本子了,《不见不散》这部片子,淼爷还是挺期待的。 再接着就是帅波,淼爷的忠实狗腿子,不需要多做介绍; 彭二月,可以无视淼爷坑爹之仇的纯良好伙伴兼未来的忠实小弟,现在还不够格,太特么没文化,淼爷不收;最后还有二月他娘,林淼花00万买故宫旁的院子,这位中介至少00万里捞了00万以上的油水,具体多少林淼没问,反正吃淼爷的嘴短就是…… 在这场环境下,林淼何止身心舒畅,简直都可以肆意妄为了。 然而狗腿子们,并不给他施展的机会…… “祝老板娘快快乐乐长大,每天事事顺心,跟林总的感情一年更比一年好!从青梅竹马一直好到白头偕老,今后早上贵子,百年好合!”帅波一开场就不要脸了,什么狗屁明星的体面和尊严,在淼爷面前根本不存在的,端着酒杯无比谄媚。 冯大导也没好多少,帅波说完马上就拍桌了,喊道“百年好合怎么够!生生世世,三生三世,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还要在一起才对!淼爷,我敬您一杯!没有你就没有《甲方乙方》,没有《甲方乙方》现在这个票房,就没有我冯刚今天的出头之日!我这辈子,生我者我爸我妈,教我者党和国家,养我者人民群众,唯独淼爷您,从前往后又把我再造了一遍,恩同三者相加!这杯我干了!” 林淼看着冯大导一口闷掉一玻璃杯的白酒,不由问道“《甲方乙方》票房破三亿有戏吗?” 冯大导笑道“有!只要淼爷您这定海神针还在股市里镇着,别说三亿,只要广电同意让我们再延长上映几个月,再多两个亿都有戏!” 年的数亿票房,听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但确实在这回股市的影响下,就是这么诡异地发生了。根据全国各地影院的不完全统计,《甲方乙方》月0日上映,到昨天天月0日,短短天,票房总数可能已经破亿。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月0日下映,票房累计到亿,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如果广电真能同意再延播一个月,或许冲刺一下亿或者亿都存在可能。林淼心想如果真能达到这个成绩,或许这部电视就要直接改变中国电影产业的发展走向了。 试想00万的投资,换来几个亿的利润,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利润率摆在眼前,国内得有多少资金,跟风投到电影这个行当里来?而且客观上讲,经过这次的“股价营销”,愿意掏钱进电影院看电影的人群数量,至少比之前翻了一倍都不止,消费习惯和市场基数,一下子就被培养了出来。当然了,等到股市崩了之后,这群进电影院给淼爷捧场的热心观众还会不会继续热心下去,那就不太好说了…… 反正无论如何,就凭《甲方乙方》现在的成绩,淼爷和冯大导两个人,已经足够在中国的电影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泰坦尼克号》在国内的票房是多少来的?淼爷喊你一声,你敢跪下来叫爸爸吗?知道中国老百姓的厉害了吗?知道你们这些宣扬资本主义社会低级情感文化的毛片,在我神州数千万股民的致富决心面前,是多么的无力了吗? 淼爷越想越膨胀,忍不住跟冯大导吹嘘将来国内单部影片破三十亿根本不是梦,要相信国家的发展潜力,要相信文化产业的发展前景,要相信群众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消费需求。 冯大导听得都特么哭了。 狗日的小豆丁真尼玛能吹,老子跟老板拉投资的时候都不敢说这种话。 难怪小豆丁八岁就当老板了。 这叫什么? 这就叫境界决定社会高度啊! 林淼和冯大导扯了半天电影,出门去给小萝莉买蛋糕的老板终于回来了。 蛋糕上了桌,点上蜡烛,小萝莉闭着眼睛,半点不害臊实际上也根本不懂前置条件地许了个要快快长大和水水生个小宝宝的愿望,然后满心欢喜地吹灭了蜡烛。许完愿望之后,就吧唧一口亲在林淼脸上,让秦晚秋很是庆幸,自己好在还生了小的…… 小萝莉许过愿,林淼又拿出尤克里里,手艺生疏但毫不在乎地划拉着给她唱了首《情非得已》,不管弹得怎么样,桌上没有谁敢说不好。 什么审美不审美的,在金钱和权力面前,全都是不存在的。 一番热闹下来,等吃饭的气氛稍微缓和,一直沉默的二月他妈,才跟林淼打听起了股票的事情。满桌子的人除了秦晚秋外,就连小保姆都竖起了耳朵。 然而,淼爷的口风很紧,一直等吃到散场,也只强调一件事情朕一定会和全国股民们同舟共济,坚持到底,除非遇到不可抗力。 至于不可抗力到底是什么力,那就只看今天来的几位,个人是怎么理解的了。 总而言之,见仁见智。 简单的生日宴后,林淼回到羊皮胡同,跟小萝莉度过了暑假的最后一夜。 东瓯市和京城都时候月日开学,第二天周日,林淼就不得不一早就马上回家。 小萝莉照例把林淼送到巷子里,临别的时候哼哼唧唧地哭了。 暑假实在过得太美好,对小老公千万个舍不得。 林淼抱了抱她,哄道“等过年我就回来了,一个学期四个多月,也就一百多天。” 小萝莉噙着眼泪点点头,很不放心道“嗯,你上了高中,千万不要跟漂亮姐姐跑了,她们年纪那么大,过不了几年就不漂亮了……” 王斌忍不住转头看看黄清清。 黄清清怒道“你看什么看?!” 王斌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对林总和小老板娘来说,黄清清最多算“年纪大了”,别说“漂亮姐姐”,连“姐姐”的资格都有点勉强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零一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告别聪明可爱的小萝莉的回到东瓯市,时间是下午2点出头,然后林淼一进家门,就被每逢重要节日就必然自嗨的江萍拉着试了一堆新衣服、鞋子和书包,折腾了将近一个钟头,直到榨干林淼最后一点力气,江萍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他——用这种文字组合来表达母子之间的互动且不会被和谐的写法,起点开战至今几百万本书里都找不出一本。 可见江萍同志是多么的让林淼感到不省心。 深知关于爸妈的烦恼永远不会消失除非加入起点孤儿院的淼爷,对此问题并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尤其眼下的局面虽然好转,然而天晓得接下来还会不会有什么转折。 早早地不到五点吃过晚饭,尽可能让自己生物钟正常地等到七点半看完《新闻联播》,但很遗憾没看到节目对莫一师那篇马屁文章的评价——想来可能性其实也不大——暑假的最后一天,林淼便早早地睡了。只留下他和洛漓回京城这几天坚持不懈摸鱼的晓晓,流着泪继续赶她最后的十几页暑假作业。对于孩子这种因为偷懒而倒霉的下场,林淼向来是不同情的。而且不管她作业做到几点,明天早上都要按时在六点半叫她起床。 林淼七点半躺下,几乎闭上眼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半,林淼被闹钟吵醒,血条和蓝条大概回了八成。是一种我绝对睡过而且睡得不错但就是想继续睡的感觉,不过咬咬牙,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别的方面都不谈,接下来马上要面对的强敌就是高考君了。 身为万中无一的绝世高手,摆在淼爷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干死高考,要么被高考干死,所以区区起床这种考验,在生死的问题面前,真的太无力。 “啊——!马蹄南去人北望~!”林淼干嚎几声把自己唱醒,然后匆匆穿上江萍硬要他穿的新衣服,踩着拖鞋跑出房间,一溜烟冲到晓晓门前,一拧门把,居然被反锁了。 “晓晓!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高三!不要挣扎了!我有备用钥匙!三副!”林淼高喊几句,转头又冲进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晓晓已经起了床,坐在空荡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苦着脸对林淼道“淼淼……我语文还没写完……” 林淼问道“还差多少?” 晓晓带着哭腔弱弱道“昨晚写到11点,语文还剩12页……” “靠。”林淼郁闷了一下,又问,“数学写完了?” 晓晓沉默两秒,声音更小了“数学还剩16页……” 林淼“……算了,不用写了,你跟马老师说是我说的,马老师会原谅你的。” “真的!”晓晓纯真的眸子里闪耀着学渣之光。 林淼摇头道“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要给你提个要求,你这个学期,语文最少要考到70分,数学最少要考到65分,都三年级了,人家家里都是要求90分、95分的,我对你算是够破罐破摔了啊。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以后就每天让清清盯着你做作业,你要是还给我不及格,我就扣清清的工资!” 晓晓听完疑惑道“为什么我不及格,你要扣清清姐姐的工资……” 林淼露出了恶魔的微笑“孩子,你将来就懂了。这个社会很黑暗的。” 晓晓被林淼笑得哆嗦了一下,赶紧冲进了卫生间。 吓得想尿。 早上在家里磨蹭完,7点不到,林淼就带着黄清清和王斌出了门。三个人先大摇大摆去街道蹭了顿早饭——饭钱从江萍微薄的工资里扣,最好能吃到江萍无法忍受自觉辞职,吃完后便让王斌开车,绕一个大圈,前往游泳桥的产业园南段入口。不得不说,比走路舒服多了。 王斌把车子停在桥边,三个人下了车,多走不到50米路,把林淼送到学校门口,王斌和黄清清才转头回去。至于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到底是回家摸鱼还是去公司摸鱼,那都随便他们,反正给淼爷打工就是这么舒爽。 林淼没直接去教室,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分到了哪个班,进学校后随手抓过一个看起来挺漂亮的中年女老师问了下路,老师便很高兴地拉起他的手,把他送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淼爷做人无情,利用完老师就甩,口头上感谢一句,就挥挥手让她下楼,省得庞毅以为自己跟她有什么亲戚关系,往后对这个女老师有什么优待,并由此引发出其他问题。林淼最特么讨厌这种莫名其妙被人占便宜,然后更莫名其妙惹事上身的情况。 好歹是欠债八个亿的男人,过日子必须谨小慎微,各种防范才行。 敲了敲庞毅办公室的门,屋里没人。 林淼闲着没事,就蹲在办公室门口给小钢弩上机油,等他把小钢弩擦亮,接着又擦到第四根弩箭的时候,学校里突然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然后操场方向就传来了庞毅的声音。 庞校长说话沉稳,不紧不慢,先欢迎了一下今年的新生,自吹自擂我们是整个东瓯市精英中的精英,是名副其实的东瓯市将来的希望,是国家今后的栋梁之才。夸完高一的,又提醒高三的尾巴不要翘,今年是高中最后一年,人生的转折点就在这里!还有高二的你们也不要开心,明年这个时候就轮到你们了! “说到这里呢,我想请高一1班的林淼同学,上台来给我们讲几句。林淼同学,林淼同学?” 庞校长扫视全场。 高一1班的班主任哭喊着跑到讲台下面,紧张道“校长!林淼早上没来啊!” 这边说话间,学校的某领导抽着烟走上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他转头一看,发现有个小屁孩正蹲在校长门口玩凶器,顿时脸色一变,嘴里的烟都掉了,惊声问道“你干嘛?” 林淼看看手里的弩箭,又看看摆在地上的小钢弩,正色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这里头可能存在一点误会……” 第八百零二章 历史大潮浩浩荡荡 淼爷见到庞校长,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幸好他进校门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因此总算没有把庞校长吓死。 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淼爷收拾好书包里的东西,跟闻讯赶来的七八个学校的主要领导开了个见面会,除了保证今后不再带大杀器进校门后,顺道还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学习计划。 鉴于早就铁了心思要读文科,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林淼跟几个校领导商量的读高中的大方向是先一鼓作气把用不着的科目先一次过了,高一一年,暂时放弃语文和英语两门主课不上,历史地理和政治也就只做一般性的熟悉,余下八成时间,全都用来主攻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优先把理科科目的会考过掉,剩下两年好集中注意力,专心应付高考。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曲江省在高考改革之前的考试办法。 和全国绝大多数学校一样,000年之前曲江省的高考也分文理科,考试模式就是+x,语数英外加文综或者理综,文综就是史地政综合,理综就是理化生综合,这点应该全国都一样,高考所用的试卷也是全国卷,没有所谓的自主命题,公平公正得一塌糊涂。 而具体到省内,高考之前还需要通过全省会考,以取得高中毕业的资格。 会考的内容就是高中三年所教过的除体育、音乐、美术这些纯副科之外,所有其他的十门科目。包括+x里的所有门,外加一门计算机基础操作。而为了防止学生的考试压力太大,这0门会考会被分作三年来考,高一考历史、地理和计算机,高二考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高三考语文、英语和政治,然后这里就出现了一件对学生来说比较蛋疼的事情。 曲江省的文理分科是在高二,也就是说高一会考结束之后,从高二开始,理科生除了学习高考必考的大三门和理综,还得连续两年花时间在政治这门课上,直到高三结束。 文科生的压力则主要全都集中在了高二,高二那一年,要学除计算机操作外的其余全部门课程,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多数学渣心里都巴不得计算机这门课一直留到高三,因为心理接受度上,感觉计算机跟体育课差不多,上计算机课还能放松心情、愉悦身心。 不过那是林淼的前世。 年这会儿,大多数学校的硬件条件比林淼那会儿就读的十八中更困难,硬着头皮上马计算机操作这门课,也只是为了响应“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的号召。 许多实在太穷的学校,学校机房里的电脑通常不会超过0台,一个0多人的班级要想完成上机练习,就要花上两节课的时间。所以学校为了减轻机房和电脑的电脑负担,多数计算机课甚至是在纸上操作的,只有在考试之前才会安排几节上机课,让个别从未见过电脑的学生看一看电脑长什么样,免得考试的时候彻底懵逼。 至于为什么后来经济水平发展之后依然这么安排,那只能说是习惯的力量太强大。 而且在信息技术竞赛出现之前,计算机和高考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很多三流高中,也就真的一视同仁地像对待体育、音乐、美术一样,对待计算机这门课了。 庞毅对林淼的想法没有想法,立马就安排妥当了教学计划——就是给林淼一叠课表,林淼想去哪个班上就去哪个班上,另外给林淼制定四个专门的老师,如果感觉不行再换。 原本林淼是该和这四个老师先见一面的,不过这会儿全校都在上课,总不能平白把老师从讲台上拉下来,这个当着一堆领导的见面过程就免了。 正经事聊完,林淼又提了个从明天开始带保镖和秘书进学校的要求,得到同意后,便起身下了楼,朝高一班的教室走去。他的课本全都已经被提前放在了班的教室里,林淼打算先去拿本数学书,然后找个下节课开始上第一节数学的教室,马上开始他的高中学习生涯。 因为淼爷对数学这门课的感情跟语文、英语不一样,属于不好好学就一定学不好,好好学也不一定能学好的情况,所以还是很有必要早早地多花时间。 想靠突击提高,真的希望不大,还是老老实实厚积薄发来得保险一些。 早上八点出头,林淼大摇大摆走进高一班的教室,在全班兴奋和好奇的目光中拿起高一第一册的数学课本,然后对照一下课表,发现班的下节课就是数学课后又默默坐下去时,一朵阴云不知不觉笼罩了瓯城区的天空。在这个看似平凡的新学期开学的早上,东瓯市证券交易所门前的广场上,悄然间挤满了人…… 老头老太们迥异于平时的安静。 打鼓的老头今天没带鼓过来,人们手里拿的报纸,也从《东瓯日报》全都变成了《群众日报》,莫一师那篇吹捧股市到近乎肉麻的评论,在周日早上给人注入一针兴奋剂后,经过全国股民一个晚上的消化,已然又产生了副作用。散户不是傻逼,有的时候,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比庄家都敏感。 相比莫一师的极力鼓吹“只要中国经济继续发展,股价就永远不会跌”,散户们其实宁可相信《甲方乙方》的票房和股市之间微妙的关联性,毕竟票房的红火,是实实在在的,而莫一师所吹的牛逼,无非就是比财经节目里那些专家们更夸张、更不要脸,以及他京大教授和研究院的身份,更加权威了几分而已。 因此在经历过周五的诡异情况后,今天的大盘到底是涨是跌,依然还是个未知数。 “启慧,你今天放不放?”黄明玉大早就来,站在交易所外,跟她的塑料闺蜜做起了技术性探讨,很专业的样子道,“我看这个情况,好像是不太稳了啊。你看那个k线的走势不太对,很明显庄家是准备要逃了,我看今天最好还是该抛就抛,我们这些散户真玩不过那些庄家……” 项启慧淡淡笑道“k线要是能看出东西,那还要看新闻干什么?《群众日报》这么大的媒体,京城大学的老师敢出来说话,那肯定是上面要维持股价稳定,维持市场秩序,庄家逃了最好,国家队马上进场接盘,说不定股价还会往上涨。” 黄明玉问道“你怎么知道国家队要进场接盘?” 项启慧带着昨晚被金德吉教育过的优越感笑道“这些政治上的事,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中国的股票,是要看风向的。” 黄明玉撇撇嘴,懒得搭理项启慧这个装逼货。过了片刻,交易所的大门一开,守在门外的人一阵喧哗,人推人地互相裹挟着被推进了交易所大厅。 同一时间,京沪两地的不少人,也打开了电脑…… 林淼坐在教室里岁月静好地磨完第一节班主任老师的开学动员,又摒弃杂念地听完第二节数学课。教数学的老师自知责任重大,上完课马上就大步从讲台上走下来,径直朝着林淼走去,想确认一下林淼这节课的听讲效率如何,结果刚走到林淼跟前,小豆丁书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林淼在全班学校无比尊崇的目光下拿出手机,然后朝老师做了个手势。 年过四十正处在人生最辉煌阶段的数学老师,在负债八亿的小豆丁面前,完全没有抵抗的心思,直接停住脚步,跟着满屋子的学生一起安静下来。 林淼按下通话键,沉声道“喂。” 那头传来沪城证券经纪人的声音“林总,股价波动异常,开盘到现在0分钟了,一直在来回来去地跌跌涨涨,我怕这么下去,市场的信心很快就要动摇了。我建议还是趁早抛了吧。” 林淼笑道“跌跌涨涨,不正说明是市场自发地在抵抗个别人的兴风作浪吗?这说明市场对国家的经济发展形势有信心,我的建议是,你们手里有钱的,可以趁现在再入几手,我有信心,接下来还会大涨一波。” “林总,都涨了000多点了……” “搞金融,眼界要放开,不要没钱的时候想钱,钱来了又被钱吓到。这种心态,还想发财?我还是那句话,股民一天不走,我就一天不退,我会和全国股民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林淼挂断电话。 数学老师刚要张嘴,另一通又打了进来。 这回是魏军,沉声问道“淼淼,知道情况了吗?” 林淼反问道“你们的文章发了吗?” 魏军道“昨晚上就发了。” “那我们就安全了。”林淼稳如泰山地笑道,“那群人也是疯了,估计是想趁我们开口之前把子弹全都打出去,跟我们最后拼一次。可惜啊,老天爷不帮他们。 就算股市今天真的崩了,我顶多也就亏个两三亿,但至少舆论影响解除了,我也算是跟人民群众一起葬身股市,只要名声不受影响,那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过今天要是不崩,他们在股市里兴风作浪的力气也耗尽了,接下来就是人民掌控一切……师兄,要不你也买一点吧,历史的潮流浩浩荡荡,人民群众的力量,只有老天爷能控制了。” 魏军会心一笑“等一下,哦!涨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零三章 吹不过你 月日下午,股价以不可思议的涨幅的收盘。 这天之后,沪证指数便一发不可收拾地一飞冲天。而在这天将手头大笔股票抛售的人,再想入场,就千难万难了。三天后,马良仁毫无征兆地跟林淼辞了职,没有任何面对面的交接,只打了个电话便直接人间蒸发,临走之前还给林淼留下三个字“算你狠!”算是变相承认了他内鬼的身份。林淼很惋惜自己的操作都是走斗争路线,没能及时地来一出反间计,竟压根儿没用到这颗棋子。失去了一个跟马良仁当面装逼的机会,真是好遗憾。 马良仁辞职后不久,魏军给林淼打了个电话,很幸灾乐祸地说好些个荀院长的竞争对手被停职了,原因应该是判断错误,让包括几只国家队在内的庄家彻底失去了对股市的控制,明德研究所内部大洗牌,大概有五六个重量级学者被调离研究所,只有莫一师凭借一篇无耻评论荣升副所长,因为貌似对方不是把所有子弹全都打完,还留了一些力量在股市里。现在搞风搞雨是搞不动了,但是托莫一师忽悠全国股民的福,经济上总算还能捞回来一点。 一场大战打到这里,已然硝烟散尽。 林淼这边可怜兮兮的只有三个连建制的红队,成功在敌人的火力覆盖下集体逃生,毛都没掉一根,反倒还通过逼迫对手失误,给对方造成了大概半个排的损失。虽然相比对面三个团的力量,这点战术上的胜利根本影响不到大局,但赢了就是赢了,依然值得庆祝。 郭鹤龄在尘埃落定后,周末晚上跟林淼通话了足足0分钟,从股市说到某些让林淼听名字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内部意见分歧,又从荀建祥的年龄说到接下来的第十五次代表大会,各种关窍给林淼分析一通后,叹着气道“这些事情,本来至少要等二十年后才会轮到你身上的,这回真是差点出大乱子,幸好咱们都还算沉得住气,马老师和列老师也算在天有灵,这事情算是过去了。今后这样的事情,就轮不到你头上了。” 林淼一边擦冷汗一边嗯嗯点头。 郭鹤龄说完大事,口风一转,又说起了郭凤祥和郭思齐这爷儿俩的事情,很不好意思地让林淼代为照顾——真的很不好意思。淼爷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正好马良仁走了,郭凤祥要是闲着没事,完全可以给老林当副总,天源文化养一个闲人是养,多养几个也无所谓。刚好《甲方乙方》马上就要下映,郭凤祥完全可以替老林去跟冯大导的新项目,万一冯大导向郭凤祥贡献年轻姑娘,那也不是林淼需要操心的事情。 至于郭思齐,这位纯技术性人才,本科是京城大学数学系毕业,留学美国又读的是信息工程,只要他自己愿意,林淼觉得他就是小可爱科技第一任技术总监的不二人选。 郭鹤龄一听林淼早有安排,不由放心许多。 然后林淼刚和老爷子打完电话没几分钟,郭凤祥就呵呵呵地来了。林淼无奈只能省出和洛漓远程谈情说爱的时间,先接待了这位胆子长毛的师兄。 “一个月光利息00万,师兄,你是嫌我师父命长啊?”林淼翘着二郎腿,很是鄙视地看着要钱不要命的郭胖子道,“你当你是我呢?我敢下手,那是因为我有稳定的现金流,《寻仙》的老本能啃一辈子,你凭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啊?万一亏了呢?欠王包机一千万,欠配资的至少两三千万,你拿什么还?你这身肉卖掉也不值这个钱啊。” 郭凤祥嘿嘿笑道“我不是还有几家公司嘛,我算过,全都卖掉的话,刚好能填四五个月的坑,不过现在不怕了啊,我看这个股市的热度,一时半刻应该下不去。配资公司现在也不急着管我要钱,我要是把股票跑了,他们底下那群操盘的就要少赚好几百万。 不过这群操盘的王八蛋才是最狠的,一手高息找王包机那群土财主融本钱,转头就高利贷借给咱们这群穷苦老百姓,中间帮我们操作一下,手续费还特么要收到0,里里外外钱都让他们挣了,风险倒都让咱们承担了。月0号一次,月0号一次,月号一次,哪一回出问题都得有人跳楼,幸好我们受到人民的拥戴啊……” “拥戴个屁!”林淼好笑道,“我看你还是早点退了保险,真要哪天崩了,哭都哭死你。” “你什么时候下船,我再跟你一起撤。”郭凤祥很鸡贼地继续嘿嘿嘿道,“妈的马良仁那个狗贼,他还以为我是被他骗上船的,我特么都不是傻子!我敢入场,那是因为我信你和江洋,你们甥舅俩身上带财运啊,每次差点儿要死、差点就死的,结果回回都特么能挺过来。我这个人是不讲什么封建迷信的,不过你们两个,我觉得确实可以信一下。” 林淼忍不住道“咦~以后亏了别找我哭就行。” 郭凤祥跟林淼说了通股市的事情,然后又讲了下瓯山县影视城项目的修建进度。因为要配合《虎门销烟》的拍摄,那边的工程进展还是比较快的,据说月底就能完工。 市里为了盘活瓯山县和瓯西县,目前已经在盘算先修两条高速公路,一条由瓯城区直达瓯西县,另一条由瓯西县直达瓯山县,做好物资供应,还有一条瓯山县和隔壁市的高速,隔壁市看重瓯山县的影视城项目,已经把修路的费用包了,今后的格局可能是瓯山县的主要物资由东瓯市提供,劳动力市场则向隔壁市开放。这样一来可以让制造业日益发达的东瓯市保留住外来劳动力,同时又为就业困难的隔壁市提供了工作岗位,大局上看,绝对双赢。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修高速没钱。”郭凤祥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淼。 林淼不由问道“市里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积极主动地过来盘剥你师弟?” 郭凤祥叹道“别这么小气嘛,我看你这次至少能在股市里挣十个亿,拿出一半支援家乡建设怎么了?八戒年后就要去沪城招商局履新,说不定明年过完年就得找你要几个亿。你怎么说也是我爸的关门弟子,我爸那个人,全世界都知道是哪位前辈的好学生,你上了我们这条船,就要多为集体着想嘛,事情做好了,国家和老百姓会都感谢你的。” 林淼揉揉脑袋,说道“我的钱还有其他用处,非要这样的话,咱们得定个额度。” 郭凤祥道“你报个数!” 林淼道“最多三个亿,东瓯市加上沪城,我这笔钱是今后一切事业的保障,不能乱花。” 郭凤祥不由奇怪道“什么事业需要烧几十个亿啊?” 林淼道“互联网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你来真的?!”郭凤祥惊叫起来,“你这个借口不是拿来忽悠憨逼的吗?现在国内的互联网企业十家有九家是骗子,随便套个高科技的壳就敢在估值后面加个零找傻逼下家,这玩意儿根本连个盈利的模式都没有啊!” “师兄,这个玩意儿,你目光得放长远。”林淼跟郭凤祥解释道,“这么说啊,假设二十年之后,我们国内在网络通讯这块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非常完善了,可以提供十分稳定的通讯信号,覆盖面积超过0万平方公里,服务人群超过亿人,假设我手上有那么一款互联网工具,既能通讯,就是聊天,也能支持办公,就是所有的文件都上传到网络,变成电子格式,文字、图片甚至是视频,就像整部电影,都能通过这款工具互相交流有无,那时候如果使用这款工具的人超过十亿,你说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郭凤祥想了想,说道“按吹牛逼的思路来的话,如果这十亿个用户,每人每年平均向你付费一块钱,一年的净流水就是十亿,利润率按现在的gdp增长速度来算,0左右就是一年净赚一个亿,继续按吹牛逼的思路,估值应该能估到一百个亿,要是很特么上市了……” “师兄!眼界!眼界要放开!”林淼大喊起来,“都是网络时代了,每个人都靠这款工具过日子了,怎么可能一年人均只给一块钱?” 郭凤祥惊呆“每个人每年给你一块钱还不够?” “当然不够!远远不够!”林淼豪气干云道,“每人每年,平均至少要给我送00块上来!我拿着十几个亿不去买房,却冒风险为二十年之后的事情铺路,难道就是为了每年一个亿的利润!?我的目标是,以后每年企业纯利润达到一百个亿,每年纳税达到一百个亿,每年无偿向社会贫困地区捐助一百个亿,每年向企业员工发放工资将近达到一百个亿,每年给股东分红达到一百个亿,每年投入互联网科技研发至少一百个亿!而要做到这些,只需要每个用户每年向我这款工具提供区区六百块而已,这么丁点的追求,很难吗?!” 郭凤祥沉默片刻,郁闷摆手道“操,算你赢了,我吹不过你。”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零四章 还来得及 林淼和郭凤祥聊过之后,没过几天,郭凤祥就欣然接受了新工作,成了天源文化的副总。 其实让郭凤祥当副总是有点委屈他的,毕竟老郭自己在沪城还有好几处产业,职务不是总裁就是总经理,可林淼总不能让亲爹给师兄打工,那就只能让郭凤祥做小。好在郭凤祥做人向来心态良好,被老黑棒子打断胳膊、差点弄死的时候能笑对人生,这回股市几次差点崩盘,眼见几千万就要打水漂,他也没找林淼喊过半个惨字,确实凡事都特别想得开。 郭凤祥接棒马良仁后,立马便接手了老林手里所有的活,对接起了冯导和帅波的项目。被解放出来的老林则全面负责起公司的账务,上手居然很快,仿佛天生就是做这块工作的料。 岁月一片静好,让人操心又不放心的股市,也继续欣欣向荣。 月0日《寻仙》第一部第九册上市,股市小涨了一波;月日《寻仙》英文版第二册在纽约上市,股市狂涨了一波;月日《猎魔笔记》第三册终于在千呼万唤中上市,股市略微涨了一波,受到广泛好评的同时,邱小华同学收到了两包刀片…… 林淼这边给力,差点给金主爸爸们酿出大祸的京城大学明德经济研究所也没闲着。 荣升副所长的莫一师九月份接连发力,发表各种逻辑强大的忽悠文章,大肆宣称“投资投票就是投资未来和人生,中国人最保险和稳定的养老投资不是社保而是证券”,“全民医保的未来发展方向可能不是出自公共财政,而是出自上市医疗企业,买股票就是买保险”,“股市是快速填平贫富差距的重要工具”,神论一波接一波。 等到号之后,大概是因为发言频率太高,就被宣宣部和新闻总署联手禁言了…… 而反观社科局这边,从号开始便开始了对莫一师的抨击,魏军手底下的学生马仔们纷纷跳出来指责明德研究所不要脸,无视投资风险,无视市场规律,睁眼说瞎话诱导老百姓跳坑,枉顾国家金融安全——对!就是枉顾国家金融安全! 原本扣在林淼头上的锅,直接原封不动地就给扔了回去。可偏偏明德研究所的人全都被宣宣禁言了,想再诡辩几句都没办法。宣宣这拉偏架的架势,显然已经是发出了某些信号。 不过炒股的老百姓很少关注这点,纯粹只当是两拨叫兽在掐架。反正现在财经频道上天天都有人在掐,唱衰股市的专家们也全都坚持不懈,每日按时唱衰,但有用吗?股价还不是天天在涨?有不少人甚至觉得,莫一师说的话挺对的。如全国人的钱全都扔进股市里去,上市公司的业绩一天比一天好,股价一天比一天高,确实买股票比买社保、医保更合算啊。 林淼略有点小怕怕地看着魏军的水军们整日在报纸上提醒散户们注意投资安全,生怕真把股价给提醒崩了——虽说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富豪、穷逼一家亲,没有谁会和股价过不去,但保不准会不会有脑子不清醒的人跳出来,大喊林淼和魏军是一伙的,怎么可能一个唱衰一个唱高,这里头肯定有py!然后引发股市动荡,直接崩盘。 不能再重蹈袁佳洁报道他贷款两个亿的覆辙啊! 而且更关键的是,虽然现在郭鹤龄他们都安全上岸了,但对林淼个人而言,能赚到几个亿,总比全都亏掉要强。他又不是精神有问题,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几个钱的资金就那么打了水漂?瓯山县和瓯西县的高速公路,还要土豪出钱修的!没了钱,他对市里来说算还算个屁?没了钱,他对罗万洲来说还算个屁?什么孝子贤孙的,有钱就有感情,没钱拿什么尽孝?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纯洁、朴实而枯燥。 林淼稍微提醒了魏军一句,魏军没说什么,只是让林淼再稍微耐心等待几天,某一句、半句话,或许很快很快就会下来。林淼么得法子,谁让他只是个一个普普通通的坐拥几个亿身家的八岁小孩,领导说让他等,那他除了等还能干嘛? 从魏军这边得到消息后,林淼便开始日日夜夜地期盼某条新闻的到来。 一边每天既安心又不放心地盯着股价,同时也还得静下心来,做好他身为学生的本分。 高中转眼过了快三个星期,林淼直奔高考的学习进度也有条不紊。 原本以为会学得很困难的数学、物理和化学,居然全都学得异常轻松,数学和化学这两门倒不出意外,至少在文科生的序列中,林淼的数学底子还算是比较不错的,属于高考运气好能考到0+的档次;化学就更不用说,文理分科之前,他甚至拿过年级化学比赛的一等奖,会考难度的“平庸级”试卷完全有能力拿满分。 要不是当年高三之前数学没完全开窍,生物学得半懂不懂,物理学得茫然失措,或许他选择理科,也照样能上……个屁。好吧,对当时数理化生只有化学点了天赋的渣渣淼来说,确实还是安心当个文科生,对人生来得比较稳妥和负责…… 庞校长和学校的老师们密切地关注着林淼的学习情况,得知林淼学得还行,大家心情都比较愉悦,只有生物老师心理压力较大,因为上高中后渣渣属性外露的林淼,终于展现出了他显然并不是天才的一面,但在庞校长和其他老师看来,林淼能学好数理化却唯独拿生物没办法,那毫无疑问就是老师的问题。但幸好庞校长在林淼的劝说下,打消了更换老师的想法。 都是过来给淼爷上课的,要是只有生物老师被淘汰了,将来在学校里的脸还往哪里放? 林淼拯救下生物老师的脸面后,还安慰了她一番,让她按照会考难度教学就行,善良的举动得到学校老师们的一致好评。只有生物老师在暗中默默哭泣妈个蛋!老娘本来就是按会考难度在教啊!谁让你个渣渣自己不争气! 而作为对比,生物老师这边默默垂泪,化学老师却蠢蠢欲动,想撺掇庞校长让林淼去读理科,理由是不能看着林淼这么好的苗子,走上读文科的歪路。这位化学老师姓杨,就是林淼第一天到学校报到,随手抓过来的带路的那个漂亮的中年女老师,更巧的是,她居然是庞校长的媳妇儿,听说小庞校长岁。可想而知,年轻时的老庞社交水平明显不太行。 老庞被小媳妇儿吹了枕边风,回头就装模作样地当着杨老师的面问了林淼一次,要不要改变一下作战方案。林淼当然看得出,庞校长根本就是在敷衍媳妇儿,同时考虑到自己骨子里的渣渣属性,于是很理智地就当着杨老师的面,否定了这个方案。 只是林淼没料到的是,杨老师经过一次失败后,却依旧不依不饶,每天给他上完课,一看他又棒棒哒做了个全对,就忍不住要策反他投向理科班的怀抱——林淼从动机出发,解释杨老师的行为,考虑杨老师除了具备化学老师和老庞媳妇儿的身份,另外还是某高三理科班的班主任兼学校化学教研室的主任,一切疑问,便迎刃而解。 “淼淼,学文科有什么意思啊?历史、政治这些科目,说好听点是高深,说不好听连个标准答案都没有。你看看理科学得好的孩子,高考最高的能考到00多分,除了语文之外,别的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你什么时候看过文科考00多分的?没有吧? 他们学文科的不管学得多好,也不敢说自己历史、政治能拿满分,也就是地理还像点话,可以前地理还归理科的呢!我觉得你学习的思维方式,完全就是很理性的理科思维,文科不适合你啊……” 这天在教室里上完课,杨老师又拉着林淼说个不停。 林淼感觉杨老师应该是魔怔了,东瓯中学千方百计留他下来,就是为了能打破东瓯中学连续三年没有文科生考上前二大学的尴尬局面。而她身为校长孩子的妈,居然公然挖学校墙角,并私自篡改学校的发展路线。简直无理取闹。 林淼压根儿没听她说话,默默收拾自己的书包,一边看着班上来来往往的学生,视线中,分别路过三个能让他记住名字的新同学黄高伟,宫昌吉的孙女宫若仪,以及天知道居然提前回杭州参加中考,并顺利转进东瓯中学的叶一帆。 ——外国语初中两届出了两个提前考上东瓯中学的学魔,十足十地把实验初中吓了一跳。连林淼都不得不承认,自封杭城第一初中生的叶一帆,确实比许风帆牛逼出好几个档次。 一个不愧是帆爷,一个确实只能是帆哥,区别相当大。 叶一帆和林淼一对眼,立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起来“淼爷!浪子回头啊!现在跟文科一刀两断还来得及!不要在文科的歪路上越走越远啊!” 话刚落下,黄清清就从教室外走进来,拿着手机递给林淼道“老板,康书记找你,让你现在就去开会,市委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就这几步路,还坐什么车啊……”林淼接过手机,嗯嗯应了几声,便把手机递给了黄清清。 然后在全班一片复杂的目光中,带着秘书和保镖淡淡然出了教室。 黄高伟看着林淼远去的背影,小声跟宫若仪打听“康书记……就是那个康书记啊?” 宫若仪很冷淡道“不然呢?” 黄高伟摸了摸头,叹道“林总编现在这个地位,其实根本无所谓读文科还是读理科了吧?” 宫若仪不说话。 叶一帆身后,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某差不多级别的学神微笑问道“帆爷有什么感想?” 叶一帆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 “都是为祖国做贡献,何必那么狭隘,非要分什么文科、理科的。浪子回头金不换,苗兄,现在跟理科一刀两断还来得及,你愿意跟我一起和理科划清界限吗?” 学神盯着叶一帆看看,口吐芬芳“我日,你个贱人。”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零五章 影视城任务2.0 林淼原以为开会的地方是在市委号楼的顶楼会议室,结果进了市行政中心,却被直接带进了康知府的办公室。留黄清清和王斌坐在楼下的车子里等着,林淼独自进门,见到屋里坐着的几个大佬,小心脏的跳动微微快了半分。 房间里阵容略有点豪华,除了康知府,王老二和干爹罗万洲都在,还有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张开,以及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王包机。 简单来说,就是东瓯市最有权和最有钱的全都到齐了。 再别编不出比这套阵容很强大的组合。 林淼进门口和屋子里的几个人对视片刻,露出了微笑。 老子才八岁,就爬到了东瓯市的顶峰。 所以前世记忆里的那个自己,到底是在干嘛?…… 林淼很快回过神来,从容镇定地坐到办公室里仅剩的也显然是留给他的空椅子坐下来,康知府很直接,林淼屁股刚坐稳,就聊起了瓯山县影视城的事情。 林淼静静听着,听康知府把东瓯市沿海和山区的发展思路又重新说了一遍,这次说得比上次更具体,不但说到两个县脱贫造血对自身的意义,还说到山区开老少边穷地区开发的新模式,说到后面,甚至说了些其实不该说出口,但又不得不说的实话。 “这个模式的发展思路就是要快,尽快形成品牌,尽快进程产业聚集,尽快把行业资源全都吸引过来。全国每一个城市,都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我们这个思路没问题,但问题在于太容易被人复制,今天你家弄一个影视城,明天他家弄一个影视城,我们稍微慢一步,市场就被其他地方抢走了。 今天这家抢去一点,明天那家抢去一点,我们市场规模起不来,多少投资都是白费。所以我们加快建设速度,说白了就是不能让别人抢我们的市场资源和市场份额,别人多吃一口,我们就不是少吃一口的问题,而是根本没得吃。 所以这个影视城项目,必须做道要让全国上下今后一提醒影视城,第一反应就是瓯山影视城,只有做到这样,这个项目才能维持得久,才能持续造血,实现自我发展,实现跨区域的发展。 等今后造血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瓯山县和瓯西县的经济发展到一定规模了,我们再搞城镇化,再要把分布在一整个县山沟里的人弄到县中心去,那就容易得多。因为到时候两个县的县中心开发程度高了,安置山里出来的人会方便很多。 说到底,搞影视城的目的就是一个,就是让东瓯市最贫困的这两个县彻底脱贫。 项目越早做起来,东瓯市就越早能削减对这两个地方的财政补贴,省下的这笔钱,如果用来抵消减免市区企业的所得税,对全市企业来说都是有长远好处的……”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笨蛋也能听懂了。 逻辑很简单,企业出钱扶贫,扶贫成功省下的财政拿来抵消税款,而且貌似还是永久免税,听起来颇为让人动心。至于谁家企业能享受到这个待遇,自然是谁出钱谁享受。 林淼和王包机对视一眼,奶狐狸和中年油腻狐狸相视一笑。 减税这个事情,有点呵呵啊…… 要知道东瓯市的大小私人企业有成千上万家,缴税也经常没有固定标准,有的时候核定征收,有的时候查账征收,纯看企业和地方上的关系怎么样,核定的数目也时常会有变动。最恐怖的是查账,查完后地方上真要抽的企业所得税,企业也得捏着鼻子认缴。 所以标准不固定,减税的优惠就很难说清楚,有的时候地方上说给减税的,企业反倒比前一年缴得更多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者扶贫省出的财政款到底怎么计算,这里头也是一笔糊涂账。总而言之,不管康知府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对王包机这样的实业家来说,投资换减税的交换,真心不太靠谱,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未知的风险。 还有一点更多关键的因素则是,王老板的视角,早就投向更遥远的地方了。他的天地在杭城、在沪城、在京城,东瓯市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踏板,这个地方太小,他施展不开。 佛大了,庙小容不下。 “康书记……”王包机小心措辞,想要婉拒。 可就在这时,林淼却突然抢话道“我不用减税,我的心愿就是给市里多缴税,我做企业的理想就是服务人民,服务国家,回报社会。利润对我不重要,企业的良好发展,企业能持续地服务人民、服务国家、回报社会,这点才重要。” 王包机当场就听呆了。 尼玛!做企业不要利润,还做个你亲娘的企业?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林淼,要不是知道罗万洲是林淼的干爹,他保证自己现在已经解开裤腰带,把这死小孩打得嗷嗷乱叫。 屋里头的其他几个人也听懵了,没见过表忠心表得这么高调的。 这娃这么能跪,他师父知道吗? “不要减税,那你要什么?”王老二忍不住问道。 林淼继续正色道“我说了,是企业持续发展的机会。” 罗万洲问“具体来说呢?” 林淼想了想,说道“具体的我暂时还没想好,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基本上资金条件和硬件条件都是成熟的,如果说缺什么,那也是缺全国性或者说全球性的大环境,跟市里帮不帮忙没太大关系。不过我们可以签一份分期合约,市里需要多少钱呢,我们可以先做个预算和预案,投资款我按月给,保证每个月准时到账,但这个钱不是我凭空给市里的。 在我们的合作协议达成之前,我给市里的钱,只能看作是我无息借给市里的,如果什么时候我们的合作达成了,那这笔钱就自动转成捐助性质,另外所有尾款,我也一次性全部结清,投资产生的效益,我也一分钱都不要。” 说到这里,林淼就停了下来,认真观察每个人的脸色。 他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自然是“如果合作没有达成,市里自然就要拿投资产生的效益来还款,尾款也不一定能准时到位,到时候工程烂尾了也不能怪我。” 可以说,淼爷这话说得很大胆。 几乎是在和市里玩不可知的对赌游戏,毕竟市里也闹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 而且对赌游戏的背后,还藏着几分对市里的威胁。 想来随便换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跟市里的领导说这种话。 然而淼爷不怕,不仅仅因为他靠山强大、兜里有钱、个人有名,更在于他无敌的年龄,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被知府和同知联合双打。 满屋子人面面相觑,张开没搞过经济,一时半会儿没听出林淼话里的陷阱是什么,神色比较茫然,但其他三个生意经验老道的领导,以及王包机这个老江湖,可是一下子就全都听懂了。 互相之间看了半天,王包机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然后就听康知府神色严肃地问林淼“你能出多少钱?” 林淼道“现在不好说。” 康知府又问“那什么时候能确定?” 林淼道“年底。” “不行。”康知府马上否定道,“最晚月以前,影视城那边一完工,省里几个兄弟城市马上就会起来有样学样,我们要是配套工程不马上跟上去,不提前拿项目立项跟隔壁省打好招呼,接下来很多事情就会很麻烦。” “隔壁省?”林淼露出不解的神色。 罗万洲解释道“淼淼,瓯山县县城离隔壁县比离我们市区都近,我从市区去瓯山县要个多小时,从隔壁省过来,只要一个多小时。修路的时间至少要一年多,影视城项目如果红火起来,相当于有一年的时间我们的物资都要从隔壁进来,隔壁的配套产业一旦形成,我们再靠行政手段去搞准入壁垒,那到时候砸人饭碗,矛盾就闹大了。 所以我们现在先把项目立起来,先把宣传搞起来,就是要让隔壁省知道,你们暂时过来占点便宜没问题,但是我们也是提前做好规划布局的,到时候就算闹起来,咱们至少也有个先礼后兵的过程,道理上站得住脚。所以我们接下来要修的两条公路,还有在瓯西县弄的物流转运中心、中高档接待区、旅居住宅区,这些一些列的项目,都要尽快上马,越早越好,最晚也不能比影视城正式开放的时间晚。” 林淼听得缓缓点头,市领导就是市领导,想得确实周到。 不过忍不住又问“旅居住宅区是什么概念?” 罗万洲回答道“影视行业人员流动性比较大,瓯山县地方太小,不管是从业人员还是游客都很难找到地方住。但是瓯山县和瓯西县的高速路只要修起来,两地来往的时间,单程也就半个小时出头,这样大量去影视城讨生活的人,就能回瓯西县落脚。 我们打算提前准备0万平方的临时住房,至少能同时容纳三万外来人口,日租房、周租房、年租房都有,就算游客过来也能住。这个多屋子让瓯西县统一管理,承包出去的话,算上清洗、环卫、修理、物业,能直接拉动数千人就业,将来要是再扩建……” “我投了!”王包机突然打断,激动拍板道,“我先投一个亿!这个旅居住宅区建好后承包给我,两条公路我也投了!” 这话落下,满屋子领导齐刷刷全都望向林淼。 眼里就一个意思“老王都出了,你说你出不出?” 林淼满面满屋子的眼神,举起手,轻轻在自己嘴角抚摸了一下。 奶奶的,多嘴个毛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零六章 奇怪的邀请 做生意就像打仗,有的人靠勇敢和毅力,有的人靠经验和技术,有的人靠直觉和运气,王包机则是很难得的全才,以上这些,他全都有。 旅居住宅区的概念,说白了就是小户型酒店,0万平方的面积想找个靠谱的大掌柜接手,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政府不会把承包价开得太高。因为说到底,政府搞这个是为了解决就业和增加税收,经营上的麻烦事,还是得归社会企业来弄。 王包机瞬间跳过这个浅显的道理,随后脑子里直接就是0万平方的房子如果全都租出去,一天能有多少流水的数学题。这个旅居住宅区,好歹也是变相的酒店,再便宜再便宜,一平方每天至少也该有个块钱吧?0平方的小屋子住一天,定价0块过分?王包机觉得不过分,出门在外,这点花销是起码的。 那么按这么算,这个居住区承包下来,就算日均入住率只有0,一天也是0万,年流水亿左右,哪怕利润率低到只有0,一年的纯利润也是000万。 要知道他投了一个亿买证券基金,年化高达,这小半年股价坐火箭一样发飙,他也就只挣了00多万而已,早知道还不如直接买股票,个亿都入账了。但问题在于就像面前这个小豆丁的名言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股票这东西真是不好说的,一旦失手被套牢,至少得脱几层皮。所以显而易见的,与其冒险投资股票,不过搞块地租出去,细水长流。 尤其是,地方政府还支持、鼓励、配合你做这件事。 王包机决策上既有胆大创新的一面,也有稳妥朴实的一面,所以无往而不利。 相比之下,林淼做生意的流派就跟王包机截然相反。 勇敢和毅力,经验和技巧,直觉和运气,这些淼爷全都没有。 ——淼爷主要靠逼逼。 这天的小会,开得非常和谐。 两天后,《东瓯日报》头版头条上登出一则新闻,东瓯市政府宣布,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将投资建设两条高速公路,以及在瓯西县做一些列与瓯山县影视城项目的配套设施,第一期投资总额亿,将分阶段接进行。消息一出,当天股市就立马又涨了一波。 因为报道的末尾很很短的篇幅又介绍了一下公司的股东。 王包机——举世皆知,很靠谱。 林淼——你们自己说,要不要再去看一场《甲方乙方》,顺便再加个仓? 对于股票市场不讲道理的头脑发热,林淼已经无力吐槽了。他唯一期待的,只有魏军承诺了很久,却迟迟没到来的那一句半句话。讲真,他真的很想撤退了。 尤其是在和市里签下那么大的合同之后…… 月0日晚上,最终没能拿到延长播放秘钥的《甲方乙方》,迎来了上映的最后一天。 林淼带着全家人以及王斌和黄清清,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影院,跟这部电影做了道别。只可惜张幼薇大着肚子,不然还能叫上她和江洋,再带上外婆,一大家子全部出动,那就真跟过年一样欢乐了。电影看得还行,江萍都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次,但依然能笑得前仰后合,向来喜欢在外面装严肃的老林,也在喝啤酒的时候喷了两次。电影结尾时,林淼很有经验地仗着影院一片漆黑,在亮灯之前安全撤离,然后六个人挤进桑塔纳,一路顺利回家。 而这次拥挤的体验,也让林淼终于再次想起来,是时候该买辆新车了。 淼爷办事向来干练,次日就往空空如也的天源文化的账上划了0万,然后让斌哥和清清开了一辆黑色的奥迪00回来,林淼和王斌两个土鳖在把车子研究过一遍后,得出一致结论,认为和十万块的桑塔纳区别不大,明显是买亏了,随即遭到黄清清的疯狂鄙视。 小区里眼瞅着又多了一辆小汽车,林淼家楼前的空地,肉眼可见地又拥挤了一倍。 为了防止邻居逼逼,林淼主动找到小区居委会,想以一年一万的价格租下两个停车位,但被居委会的大妈严肃拒绝。理由是你家出这么多钱租停车位,那往后别家要是租车位又该给多少钱?要全都按你家的标准给,一年一万谁家舍得? 最后经过大妈坚持不懈的谈判,林淼最终艰难地以一年两千块的价格拿下,出门的时候与大妈紧紧握手,这么为住户考虑的大妈,不多见了,然后随手就给了居委会一万块钱,让大妈拿去慰问孤寡老人——虽然这个小区如此有钱,貌似也不存在什么孤寡老人,但淼爷就是钱多烫手,站在暴富的十字路口,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消费冲动。 而这头林淼拿下停车位,等到周末的时候,黄清清居然也开了胡。 小姑娘终于放下脸皮,对三楼那户人家使出了她能使出的终极绝招,一哭二跪三磕头,生生把三楼那户人家哭得心软,以市场价两倍的价格,把他家的房子卖给了林淼。周六哭下一城后,周日又想故技重施,再接再厉去哭跑二楼的两户人家。但二楼两户人家已经吸取了三楼的经验,并且更加无赖地要林淼家出两百万才肯卖,让林淼直接失去了跟他们谈判的兴趣。 这些坐地起价的傻缺其实根本没长脑子,他们绝对不会去想,如果他们高价卖房,那么那些已经把房子以合理市场价卖出去的人,绝对有大概率会回来找买主麻烦。抬价到这个程度,就不是买房买不起或者舍不得的问题,而是不想引发接踵而至的其他麻烦。 如果卖家真有脑子,最多抬个五六万,买房那边轻轻松松下单,卖家自己凭空多挣几万,其他已经搬出去的住户,顶多也就是嘴上遗憾两句,一切便会非常和谐。 可见危害市场秩序的除了骗子和强盗,傻子的影响力也绝对不可低估。 “太恶心了,不卖就不卖吧,这么漫天要价的,真把我们当笨蛋啊?”黄清清周日早上连0和0的家门都没能进去,直接被人怼了回来。 但林淼对她郁闷的状态挺满意,她居然会用“我们”这个词了,可见已经逐渐融入了这个温暖的小集体,慢慢变成了值得他把晓晓的作业托付过去的合格秘书。 “明天找个装修队吧,把三楼装修一下,不要用垃圾油漆,最好根本不用油漆。不对不对,先找个设计师,我要设计成那种整个屋子看起来昏黄昏黄的,很有英伦黄昏质感的办公空间,两个房子打通,办公室弄两个,我一个,我爸一个,然后一个大会议室和一个会客间。你的办公桌就摆在屋子外面,连前台都省了。 话说其实我想把你们两个住的四楼也装修一下,不过你们两个搬来搬去也挺麻烦的,算了,等以后有空再弄吧,哪天我们要去外地长住的话,住两个月回来,你和斌哥的房间就装修好了,可惜二楼两户煞笔不肯卖,我好想在室内打篮球啊……” 林淼听轻轻汇报完工作,写作业的思路都断了,满脑子都是花钱的计划,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学习注意力和中考之前根本没法比,做人堕落的速度略有点快。 黄清清听林淼说了片刻,随身携带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拿出电话,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然后一接通,居然是团市委打来的。 “林队长?林总是吧?他……你有什么事吗?”几乎没听别人这么称呼过林淼的黄清清,一边说话,一边用奇怪和询问的眼神看着林淼。 林淼没有表态。 黄清清只能按下免提,继续听那头的孙玉燕说道“我们这边来了几个京城大学的老师,有个小比赛,想邀请咱们林队长出面支持一下。” 林淼依然不说话。 黄清清问道“什么比赛?” 孙玉燕道“嗯……名字叫新思维作文大赛,是国内七八家大学联合主办的,几个老师说是受林队长总编的《红苗》的启发,不过面向的征文对象是高中生。林淼要是能参加的话,对赛事的宣传也有帮助,毕竟是第一届,特别需要打开局面……” 林淼听到这里,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黄清清马上道“我们林总现在在外面有事,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说吧。” 那头的孙玉燕微微一顿。 从林淼不再参与《红苗》的事情到现在,也不过就七八个月而已。对林淼的印象还停留在“神童”而非“很有钱的神童”上的孙玉燕,被林淼这么明显地隔着秘书驳了她的面子行为,显然有点不太适应。她还想再说两句,可黄清清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林淼轻轻摇了摇头,对《新思维作文大赛》这个马上要名满天下的比赛,发出了一声哂笑。 抛开他现在必须凡是低调以及参赛性价比这些因素不谈,就凭他现在的江湖地位,跑去参赛也是自降身价。谁特么一年都挣几个亿了,还会花时间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写作文? “找我当评委还差不多。”林淼呵呵笑道。 黄清清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林淼想当然地直接说道“别理他。” 黄清清看了眼号码,却抬头告诉林淼“是郭校长,你师父……”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零七章 全是冷汗 林淼接起郭鹤龄的电话,一通嗯嗯嗯后放下来。 眉头微皱片刻,便开口让黄清清给孙玉燕打回去“跟孙书记说,我同意了。” 黄清清虽然很奇怪,不过根据林淼这段时间做事越[八一中文网]来越云山雾罩的尿性,她还是理智地咽下了疑惑,然后按林淼说的,转头就隔着手机跟孙玉燕出尔反尔,公然抽打林淼的脸。 然则林淼的脸皮厚如城墙,对某些小乌龙根本不在乎,任由黄清清跟孙玉燕替他装傻道歉,他反正就是岿然不动。黄清清打完电话,看看林淼的脸色,见小豆丁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赶紧先安安静静下了楼,不打扰老板清修。 黄清清下楼后,林淼微微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的面子,居然说动了郭鹤龄,让他出面去给《新思维》站台。好在郭鹤龄也说了,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直接去沪城参加决赛,随随便便写点东西就给一等奖。 虽然没什么蛋用,但这也算是利益交易了。 这回的股市大战,有些人多少也算为他们出了些力气,林淼借这回《新思维》帮人露个脸,该还人情还人情,该混好处混好处。总之就是享受了体制力量带来的好处,就必须得回过头来回馈体制。说是反哺也好,说是补票也罢,社会上的事,无非就是这样。 就拿这几天发生的事举例,康知府前段时间冒着风险给他站过台,这回让江海房开出钱造高速,别说个亿,就算让林淼把从股市里挣的钱全都吐出来,林淼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好在康知府做事有度,并没有把林淼逼到那份上。而且认真说起来,林淼和市里的项目协议,矛盾复杂程度其实都还比不上江海房开目前的内部斗争。 这回两条总长0公里的高速公路,总造价高达亿,再算上瓯西县的配套设施,预算就大踏步奔着0个亿去了。这么大一笔钱,江海房开这个靠在湖滨路收点店租回血的穷逼公司,眼下看就算收租收到下辈子都拿不出来。就算去银行贷款,也照样吃不消那笔巨额利息,而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某的位股东,却很愿意以个人名义借钱给公司。 在市里允诺“工程建设期间对投资人及投资企业免征税款”,以及工程结束后承包项目的各项优惠补贴和高速收费分成后,王包机在市委开会那天,就直接把投资款提到了个亿。 投入这么大笔资金背后的目前,除了赚钱之外,显然也是奔着江海房开的股份去的。 林淼虽然感觉王包机这么干很不理智,非要拿宝贵的个亿资金赌未来——毕竟钱投进这里,就不能再投别的地方了,但既然包老板脑子发热,如此看好房地产的发展,淼爷心想日后在别的方面少个竞争对手貌似也挺不错,就顺水推舟地跟了王老板一把。 你老王不就是想拿着项目裹挟公司搞股改,稀释其他股东的股份,自己当家作主吗?行啊,你出多少洒家就出多少,反正爷现在别的没有,就是特么的有钱。 于是淼爷不但心狠手辣地跟了王老板个亿,还暗地里跟郭凤祥签了合同,提前暗戳戳吃下了他手里的股份,对江海房开的控股一跃增至,当然代价也不小,友情买断价三千万。 郭凤祥卖掉股份后感慨叹息,他拼着命到东瓯市分一杯旧城改造红利的羹,可不是奔着这区区三千万来的,但眼下他的资金全都在股市里,自身还欠了王包机一千万,每月数百万的配资利息也需要林淼来偿还。这种局面下,他一来硬实力拼不过林淼和王包机,二来还需要这两位爷帮忙擦屁股,眼见话语权基本已经等于零,而且今后林淼和王包机再继续这么硬扛下去,他的占股比例只会越来越少,还不如趁早拿钱走人,去投别的项目。 从去年一开始跟老彭混,再到后来跟王梁混,再到今天跟林淼混。 郭凤祥万没想到,自己一手把螺山镇的大学城项目和湖滨路的传统文化产业园期之后的项目带上马,结果落到现在,公司却没他落脚的地方了。 不过小师弟也真是狠啊,就为了不让王包机多吃一口肉,就把师兄都牺牲掉了。 说好的一世人两兄弟,要死一起死呢? 胖子很伤心,含泪收下林淼从稿费里腾挪出来的三千万,转头就扔进了股市加仓。 林淼跟郭凤祥在暗地里完成py交易后,隔天就背着王包机,让江洋去工商局办了公司股权变更的手续——公司的注册资金提到个亿,虽然钱还没到位,但有《东瓯日报》和市府大印的背书,所以工商局也就很淡定地让江洋替林淼刷了脸,没去纠结这件事。 只是暗戳戳给上面写了个备忘记录,指明林淼和王包机的牛逼已经正式吹下,因此在钱没到账的情况下为江海房开更变企业信息,主要是为了提高建设效率,贯彻落实市里的建设发展会议精神。在这件事上,我单位是履行了监督责任的,万一出了问题,我单位是不背锅的。 市工商局的各种小心思,林淼完全懒得去关注,甚至那个亿必须兑现的真金白银,林淼都没太放在心上,他真正盯着的,还是江海房开全新的股权份额。 林淼,王包机,江洋。股东人数越来越少,寡人的占股越来越多,舒坦…… 林淼偷改公司信息的事,瞒了不到两天,就被王包机派到公司里的那位副总知道了。原本在外地谈生意的王老板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连夜就赶了回来,要和林淼单挑。 月0日当天晚上点0分,望江大厦楼气氛极其凝重。 王包机黑着脸走路带风,在公司副总狗腿的陪伴,砰的一声推开了公司会议室的门。 而此时公司里的所有员工,全都已经得知了以下三个消息——三老板的股份被小豆丁吞了;小豆丁和三老板搞完py实力大增,把名噪天下的王包机摁在地上摩擦了;江洋这厮毛都没干,就去工商局吹了个牛逼,身家就抬高了几百万,老子也好想有个那么给力的外甥啊! 正在会议室里吃晚饭的林淼抬眼看到王包机怒气冲冲进来,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叔叔,吃了吗?” 王包机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我吃你妈!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 “是吗?”林淼很淡定道,“那你去告我吧,最多瓯山县的项目我不做了,公司账上个亿的注册资金你自己填,反正我有国法护身,谁敢动我?” “我草!”王包机拿起桌上的一堆文件就砸,情绪越发崩溃。 林淼放下筷子,拿起奶瓶,敦敦敦灌了几口,先夸一句这年头的鲜奶质量真尼玛好,然后悠悠说道“叔叔,你看我不过就是没让你占到股权上的便宜,你要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感觉自己亏本了,那这样,瓯山县的项目呢,利润我们五五开,就当是一起借公司的壳做了个合伙投资项目,以后再有这种超出公司本身资金能力的事情,你继续来找我,你出多少,我就出多少,我说到做到,你看怎么样?” 王包机怒道“狗屁!公司现在注册资金个亿!你三亿我三亿,老子怎么就的股份了!还有江洋!他半分钱没出,凭什么就有了?!” 王包机指着江洋继续吼。 江洋伸手梳了下他的寸头,笑着说道“我们三个股东之前就商量过了,公司不需要再继续注资了,是你自己非要抢在我们股东开会之前就把市里的项目答应下来,还搞得《东瓯日报》都登了。我们是没办法,才接了这个项目。本来我和老郭就不想接这个东西,施工难度那么大,东瓯市建设集团都做不了,我等两天还得去杭城找曲江重工帮忙。 反正我跟你说,公司从来也没说要更变股份,我们之前的股份定下来是多少,就是多少,要买卖也是我们股东之间的事情,哪有你这样,先拉项目,再强行注资,变着花样稀释其他股东的股份的?大罗镇养鸡场都没这么掐着鸡脖子往鸡嘴里塞饲料的,你想把鸡撑死啊?” 王包机被江洋戳破心思,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骂郭凤祥道“妈个逼的死胖子,老子好心借他一千万,他特么还在后面捅老子一刀,狗日的活该被人打断一条胳膊!” 林淼慢吞吞插嘴道“叔叔,算了,给我个面子,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其实你仔细想,你这次也不是输在策略上的,你就是纯粹的钱没我多,输给钱不丢人。” 王包机笑了“我的钱没你多?” 林淼也笑道“我下午点,刚刚从股市解套了个亿的资金。现在股市账户上的股票市值,还值多亿,够不够多?” 王包机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不退市的吗?” “是啊,但是国家让我退啊。”林淼拿起一份今天《群众日报》,在王包机眼前挥了挥,然后放下来,指了指上面的一条新闻。 王包机抓过报纸,只见上面财经版块上写着一个显眼的标题 《证监会宣布,证券经营机构不得在股票代理买卖业务中从事信用交易》。 林淼微笑道“信用交易被叫停了,国家不让配资了。咱们做人做事做生意,得听党的话跟党走,国家不让做,那乖孩子就不能做。我下午先叫人抛了一部分,把我那八个亿的配资的还回去了,省得证券经纪公司的经纪人老打电话让我抛。现在总算耳根清净了,我那每个月00万的配资利息也省出来了。你没想到我能撑到现在吧?” 王包机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淼微笑道“国家发展市场经济,像王叔叔你这样的排头兵,有些事情上,不想站队也得站队。我师父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们现在很弱小,朋友之外的人,全都是敌人。这六个月来,整个东瓯市包括工商总会在内,所有人都帮我说过话,只有你什么话都没说。当然了,生意人明哲保身,也是对的,不过更奇怪的是股市势头这么好,你居然从头到尾没参与。 我楼上的马总忽悠我师兄买股票那天,你那么凑巧就从外面回来,那么凑巧就借了一千万给我师兄,股价万一崩了,郭鹤龄的儿子借钱配资五千万炒股血本无归,影响力估计不会比我这十个亿要小啊。不过现在好了,我师兄今天把股票全都抛了,借你的那一千万现在应该也打回你账上了。 其实你算盘打得挺不错的,自己不入场,不论股市崩还是不崩,你都没有损失,顶多就是少赚一点,如果股市崩了,我持有江海房开的合法性就会出问题,你趁机吃下来,再把康书记弄走,下一位知府肯定跟你拉拉手做朋友,今后整个东瓯市的开发改造项目,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全都承包下来。过个十年,身家没一千亿也能有七八百亿了吧?运气更好一点,全国首富说不定都能轮到啊。 不过你肯定没想到,今年的老百姓会那么疯,《甲方乙方》的粗略票房统计,你猜猜有有多少?亿啊,最后快下映那几天,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抢着看。” 王包机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林淼笑道“建行周坚诚借我两个亿之后,我把钱放进股市里的事情,是马良仁跟你说的吧?” 王包机深深皱眉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淼自言自语道“马良仁把消息告诉你,然后你就把事情交给了某个马仔去办。能让你看重的马仔,肯定是小心谨慎的人,绝对不会把你泄露出去,所以他肯定是假装搞到内幕消息的样子,偷偷把小道消息传进了东瓯市的媒体圈子。刚好圈子里有个女记者跟我有仇,去就找了周坚诚,随便睡一下,就把消息核实了,有她自己冲锋陷阵,都用不着你们露头。 等舆论一扩散开,你们再隔三差五,透露一点消息给袁佳洁,事情越炒越大,你为了避免出意外,就越来越安静。但是最近风向不对了,所以康书记一说要修路,你就砸了三个亿出来,你说你是在修路吗?我看你是在花钱买命。” “胡言乱语,莫名其妙!”王包机听到这里,沉着脸转身就走。 黄清清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林淼,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老板,这是真的?” 林淼摇了摇头,叹道“我草……我瞎瘠薄说的,不过好像真是被我说中了啊……” 王包机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他没坐电梯,逃跑似的一路从十五楼跑到楼下。 副总和助理一路紧紧跟随。 三个人走出望江大厦。 王包机就那么默默地站在路边,一声不吭,边上的副总和助理,也什么话都不敢问。 初秋的夜风从江上吹来,王包机忽然感到了一阵寒意。 身上有点湿,全是冷汗。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零八章 敬告东瓯市股民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国庆节,全国不放假,但学校有文艺汇演。 头一天卖掉股票,不但还了八个亿配资并顺利套现四个亿淼爷心情愉快,早上起来后就不想上学,然后心血来潮带着晓晓去了百里坊小学。 百里坊小学早上是游园会,下午是学校演出,不是放假胜似放假,所以身为学渣的晓晓虽然没有四个多亿的净资产,愉快程度也和林淼不相上下。 姐弟俩手拉手进了学校,身后跟着保镖、秘书和保姆,保姆是这两天新雇的,江萍有钱后已经懒癌发作到顶峰,居然不肯干家务了,于是仗着家里空房间多,就收拾了一个出来,过起了剥削劳动人民、大搞封建人身依附关系的阔太太生活。 新来的保姆名叫何慧兰,是江北县山区里出来的,初中刚毕业两年,性子老老实实,模样不丑不靓,身材不好不坏,理论上应该不至于让老林对她有所惦记。刚进林淼家的慧兰被东瓯市目前最特么土豪的民宅月湖小区号楼吓了一跳。东瓯市的商品房价格她知道,但见过买一层的,真没听说过买一整栋楼的——当然,二楼忽略不计。 而且更夸张的是,一楼两间房居然被改造成了用泳池,听说每个月光换水,水费就得千把块,头天就把月薪只有00的慧兰震得目瞪口呆。入职第一天晚上,慧兰在她自己新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嘴里直嘀咕不愧是大户人家。当爹的是作家,儿子是土财主,女儿是小明星,这家人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 慧兰手里拿着晓晓的书包,怯生生地跟在王斌和黄清清的身旁——具体说,是王斌身边。 黄大姐是土财主的秘书,还是大学生,是文化人,慧兰表示不敢和她贴得太近;但斌哥不一样,看他光着膀子在楼里走来走去的样子就知道是个丝,显然比较好相处…… “我去炸学校,校长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晓晓饱含感情地和林淼一起,当着满操场盯着他们姐弟俩的学生、老师和校长的面,发自肺腑地唱完这首歌。 新任校长听得心理阴影面积极大,等两个人唱完,才硬着头皮上前,万分别扭地对林淼欠身弯腰道“林总,你要是对我们学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只管提出来,你姐姐是觉得老师不好,还是觉得哪个同学对她不好?你看晓晓都在我们这里读了两年了,环境也熟悉了,现在开学一个月,突然转校其实对她也不怎么好,去了新学校又得重新熟悉环境,要不我看先把这个学期读完,我就怕晓晓这么中途转校,会对陌生环境不适应……” “不会。”林淼淡淡笑道,“少艺校的校长是老金,都是熟人。” 校长马上笑道“金校长也不可能整天盯着晓晓啊,关键还是学习环境。” “说起学习环境,少艺校比这里好两百倍啊。”林淼半点不跟陌生人客气道,“百里坊小学建校以来最大的成就,第一,学校没倒,第二,给我发了毕业证,除了这两个,就是你们的音乐课开得还不错,所以我打算过几天把夏晓琳老师挖到少艺校去。” 晓晓闻言,立马开心起来“夏老师也要去吗?” “嗯。”林淼转过头就对小丫头露出慈父的微笑,说道,“夏老师对你很好的吧?” “嗯嗯嗯!”晓晓连连点头。 林淼嘴角一扬。 时间过得好快,回想起两年前,他还时不时被夏晓琳怀中抱头杀,一眨眼功夫,晓晓都已经上了三年级,自己也上高中了。试想要是当时按部就班地在百里坊小学混日子,自己现在也才三年级吧,没有那个神童光环,自己家哪来现在这样的逼格? 林淼转头看看秘书、保镖、保姆,忽然想起太傅、太师、太保这三个官职。 马萨卡,在皇帝眼里…… 一品大臣就是皇家御用的秘书、保镖和保姆?! 见林淼旁若无人地说走神就走神,浑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校长虽然满心抓狂,可还是只能陪笑道“林总,你说的事情是没错。少艺校确实是个好学校,不过你要是担心晓晓的学习,我们也可以尽最大的努力,帮她安排类似的环境。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接下来马上就让三年级的孩子弄个摸底考,以后就让全段成绩最好的0个孩子跟晓晓在一个班……” “不用了,太麻烦了。”林淼一口回绝道,“百里坊小学跟少艺校比师资和硬件,一点意义都没有。人家少艺校本来今年是第一届,只招一年级的孩子,我就问了老金一句,能不能让晓晓去少艺校插个班,老金马上新招了两个老师,专门给晓晓开了一个三年级的班,全班只有0个孩子,家里条件又好,想转进去还要参加入学考试。晓晓她班上不有个同学就去考了,叫包洁颖是吧?” “嗯嗯!”晓晓重重点了点头。 校长这下没话可说了,只是不理解地叹道“读得好好的,干嘛非要转校呢?” “非要说原因的话,主要就是上学顺路吧。”林淼淡淡笑了笑,“东瓯中学和少艺校都在湖滨路上,我早上带晓晓上学就是同路,她下午放学了,从少艺校出来,隔壁就是少年宫,方便嘛。她要是在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我直接从学校过去,几分钟就能到她的教室……” 校长听得脸色都青了。 顺路。 她从事教育事业三十年,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转校理由…… 林淼三两句话打发走校长,跟晓晓在百里坊小学逛了最后一个早上。 出校门之前,林淼帮晓晓办了转校的手续,直接替江萍签了字。 ——至于下午的文艺汇演,敢问你百里坊小学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脸,好意思找国内的二线女明星扭秧歌给坐在台底下的所谓领导看? 浪费掉一整个早上,陪晓晓跟她人生中的第一所学校说了再见。 下午一点出头,林淼就把晓晓送去了位于湖滨路南段的少艺校。距离东瓯中学,直线距离大概00米左右,差不多就是湖滨路的尽头。 交接晓晓的过程严肃而隆重,金校长和少艺校的所有老师全都跑了出来。 林淼把小丫头交到金校长手上,叮嘱了晓晓几句,让她上课要认真,不懂要问,放学了不要到处乱跑,等慧兰或者他本身去接再出校门,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小公主万一落到坏人手里,后果会很严重。晓晓乖乖听着,等林淼交代完回到车里,一大群人目送奥迪00远去,晓晓跟身后的老师们齐刷刷松了口气。 淼淼的气场太强了,这么严肃,谁顶得住? 等以后个子再高一些,那还得了啊? 初秋午后依然高温不下的阳光中,林淼回到东瓯中学,带着黄清清和王斌进了校门。 他现在不是假装有钱了,而是全世界都知道他有钱。 让黄清清和王斌整天守在教室外面,虽然很辛苦他们两个,但相比之下,显然还是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每半年涨000块的工资,将来涨幅还会越来越大,这笔钱可真没那么好挣。 淼爷不是做慈善的。 这个道理黄清清和王斌都懂,所以黄清清哼哼归哼哼,但执行上却非常一丝不苟。 林淼也正是因为知道清清小姑娘纯粹口嫌体正直的傲娇,才一直纵容她闹点小脾气,不然换个嘴上听话、干活稀松的货色来,林淼早特么把丫开除了。 这天下午,林淼换了两次教室,一次在自己班里上数学课。 ——这个所谓的自己班,就是他存放课本的地方。 还有两节课则去了高二的教室,听生物课,因为曲江省的生物课是高二才开始教。 就在林淼上生物课的时候,黄清清在外面接了很多个电话,听完后显得有些焦急。 等林淼上完课出来,她马上汇报道“老板,证券交易厅有人说你已经跑了,今天有很多人都在抛股票了。” 林淼直接问道“那股价呢?问了吗?” “嗯。”黄清清点头道,“股价还好,还在涨。” 林淼笑道“那就没事,我们慢慢撤,不着急。” 课间休息了片刻,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的孩子,只敢在经过林淼身边的时候看林淼一眼,最多对林淼笑一下,但极少有孩子有那个胆子直接走上来跟林淼说话。 这就是小地方精英的特点,他们聪明且有分寸感,但在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面前,就会失去信心和气势。不像京沪两地或者哪怕是杭城那样的地方,孩子从小见多了场面,对权威和偶像的抵抗力,就要比小地方的孩子强很多。眼界提升的不是自信,而是认知。大城市的孩子知道所谓的“名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就能用更自然的状态面对名人。 林淼看着那些不好意思和他有眼神接触的孩子们从走廊上走过,知道自己这高中三年,应该是交不到什么新朋友了。人生道路上的朋友,还得去大学里面找啊…… 上课铃响,林淼略带几分惆怅地回了教室。 一个多小时之后,下午放学,林淼不喜欢在学校里晚自习,就直接出了学校。 出门后先去接晓晓,等到回到家时,午后的夕阳正是最漂亮的时候。 林淼从家门口越来越空的邮箱里拿出了今天的《东瓯晚报》,晚报头版上有一篇他本人署名的文章,题目叫《敬告东瓯市股民听党的话跟党走!配资速退场,撤离须有序!》。 黄清清站在林淼身后,低头看到报纸上的内容和林淼的名字。 金黄色的夕阳,斜照在林淼脸上。 她感觉老板宛若修出了金身,想给老板跪一个。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零九章 胸怀 林淼一篇文章,当晚便引爆了整个东瓯市。但引爆归引爆,却并没有让东瓯市的老百姓变成无头苍蝇。因为林淼的文章写得很透,结合《群众日报》上关于证监会宣布“证券经纪公司停止信用合作”的新闻分析,国家是要给股市降温,而不是要收割股民。 “国家对股市的主要态度还是不变的,变的只是具体操作上的细节。但虽然证监会点的是证券公司的名,不过关键还在于老百姓的配合,所以配资炒股的朋友,配资该退就退。在目前的市场形势下,股价不可能一下子就暴跌,而降温也势必有一个过程,所以不建议继续加仓,但也不建议恐慌性清仓。清仓的话,建议分三步走。第一步是保本,稳住心态;第二步是套利,获得预期回报;第三步看情况保留,实现投资价值……” 这一夜,东瓯市的几十万股民们,把这篇文章从头到尾研究了一遍。 京沪两地有消息灵通的,也通过电话逐字逐句听完了文章。 次日,沪证指数的上浮速度明显减慢,但也确实如林淼文章里说的,大盘依然稳如泰山。东瓯市配资炒股的老百姓人数不少,可能有两三万人在这么干。当天扔掉配资后,不少人甚至还提前抛售一部分,先把本钱捞回来一半,心态果然好了不少。多年后有人调查东瓯市的生育最高峰,恰恰就是年,林淼冥冥之中,为东瓯市的人口结构问题做了巨大贡献。 林淼文章刊发后大概三天,全国上下的主要媒体,就几乎全部转载了。 连美国驻华大使馆都把消息传回消息,当笑话似的说中国人的金融市场太疯狂,居然敢相信一个八岁小孩的胡言乱语。然后中国驻美大使馆的人听说后,就配合《寻仙》英文版的第二册上市发行,给林淼做了一通宣传。美国的土鳖老百姓们跟全世界的土鳖其实都是一个德性,一听说中国神童居然如此无敌,《寻仙》的销量直接翻了两番,一周之内就卖出了万多册。 接手温哥华那家出版社的丁少仪听到消息都激动得差点哭了。 《寻仙》单册在美国卖美元一本,万册差不多就是00万美元。 美元啊!外汇啊! 国内的那些垃圾出版社,别说是挣到00万美元,哪怕能挣到万美元他们都有脸拿出来吹!更不用说,这还是单册。《寻仙》三部曲,计划中可是足足0册!再加上往后必出的合集精装版,周年纪念版,经典重置版,要都能卖出这个数量,那可就是数亿美元的流水! 虽说这中间有一半得归林淼,可哪怕只给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留一个亿,她丁少仪都应该去曲江省拿个文联副竹席的的头衔——顺便也给林淼拿一个。 《寻仙》英文版在美国热卖的消息传回国内,林淼今年第三次上了央视。0月日当晚,《新闻联播》给了林淼足足两分钟的露脸时间,除了介绍美国那边的情况,还说了下林淼作为《甲方乙方》的出品人,为中国电视创造了一个新纪录。根据全国影院最后的总结算,《甲方乙方》最终票房亿元,是新中国以来的票房之最。 次日,股市全面疯涨。 不少听了林淼的话,提前去掉配资并抛售部分股票的散户捶胸顿足,哭喊不该信了林淼的邪,也有自认为炒股技术高超,无视林淼劝告的人含笑不语,庆幸果然没听林淼的。不少人甚至重走歪路,把去掉的配资又拿了起来,股市再度进入虚假繁荣状态。 而与之对应的是,林淼暗地里又弱弱抛出一部分,套现五个亿,然后怀着相当险恶的用心,全都存进了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抛完后还不忘再发一篇文章,这回直接发在了《东瓯日报》上,“敬告全国股民保持投资理智,服从国家指挥”,俨然一副的嘴脸,随即第二天就果不其然地遭到了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谩骂。 明德经济研究所的莫一师被禁言的时间到了,趁机跳出来也发一篇,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显就是隔空怼林淼,称“经济研究不是童话研究,不能拿着浪漫的空想当依据,更不该以个人主观判断影响市场秩序”,同时又说“股市的蓬勃发展是中国今年经济建设取得伟大胜利的信号,是中国市场化建设取得巨大进步的象征”。 莫一师这篇文章发完,又隔了一天,证监会就在《群众日报》上连发两条通告第一,证监会决定向证券、期货交易所派驻督察员,以加强对证券、期货市场的监管;第二,证监会制定并颁布《证券经营机构自营业务管理办法》,对券商自营资格、风险控制等作出具体规定。 摆明了是要对证券经纪公司下手,莫一师在脸被抽肿的同时,再次被保护性禁言…… “这个股市再这么下去,不出乱子都难啊……” 0月底的某天,林淼突然被康知府召唤。 不是叫去市委大楼,而是直接去了康知府的府邸。 房子不小,0平方,对应他的级别。 但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康知府的老婆,就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保姆。 林淼坐在楼下客厅里,略感受宠若惊地喝着牛奶压惊。 王斌和黄清清则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 康知府心情不错,晚饭后就跟林淼聊起了股市的事情,又带着些许好奇地问“你的股票账户上,还能套出多少资金?” 林淼有点警惕道“你想干毛?” 康知府哈哈大笑“放心,今年之内不再向你要一分钱。” “哇,阿公,你这个主意直接就打到明年了啊?”林淼大喊道,“明年我们就贷款修路了,王包机他最多能往我公司里倒的钱也就三个亿,是他的极限的。他不砸钱,我也不砸钱。” 康知府无语地摇头道“挣这么多还这么小气?你那五个亿扔在信用社里是想干嘛啊?” 林淼一听康知府话锋不对,马上转移话题道“我股市里还能拿出十三个亿,如果再涨个不停,十五亿也有可能。” 康知府果然被这个数字吓到,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又眉头紧皱,给林淼算账道“你先是套现两个亿,还了银行的贷款,然后又有一笔套利,拿了四个亿当了江海房开的注册资金,信用社里现在有五个亿的存款,股市账户上还有十多个亿,你特么……” 康知府算得激动,突然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 边上他老婆走过来,略显责怪地轻轻拍了他一下,柔声道“怎么跟小朋友说话呢!” 康知府立马举手投降,又对林淼道“这前前后后,是将近个亿吧?” “其实应该是三十多亿。”林淼道,“配资六个月时间,前后全部利息加起来是00万,还有证券经纪公司的操盘服务费和0的利润提成,我粗略估计应该在亿出头,这里还有五个亿。” 康知府眉头紧锁,“也就是说,你自己钻空子空手套白狼得了差不多个亿,沪城那群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王八蛋,把你这多钱过一遍手,就白捞了将近个亿?” 林淼点头道“如果我能安全撤离的话,差不多是这个数。” 康知府语气深沉道“这些全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林淼笑道“现在盘子里头老百姓的血汗钱大概还剩000个亿,想吃这口肉的人,至少有00万,输赢都是自找的。阿公,投机取巧的事情,是生是死,都不值得同情啊。” 康知府默然几秒,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问“你干嘛不干脆点撤出来?这么多钱放在现在这座大火山里,不怕被烧了吗?” 林淼呵呵一笑“再让它涨几天,反正现在就算被套牢我也不心疼,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康知府无语地摇了摇头“万一被套牢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你这十来亿拿出来搞建设,东瓯市西边两个县说不定就活了,东瓯市没地没资源,唯一的资源就是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发展时机,唯一能利用就是先人一步的时间,孩子,这些道理,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林淼嚣张道“我师父着眼的高度跟你不一样,你只盯着东瓯市看,我师父他是自己盯着全国看,支持我盯着全球看,我这笔钱存下来,将来是要拿去改变世界格局的,不能乱花!” 康知府愣了两秒,理智都崩掉了,犯了和郭凤祥一样的错误“妈个逼,你怎么这么能吹?” 黄清清“……” 王斌“……” 半个小时后,康知府家的小保姆送林淼几个人出了门。 家里房门一关,康知府轻轻摇了摇头。 屋外头,林淼坐进车里,车子刚一发动,黄清清就问林淼道“老板,你不是猜康书记今天是要找你谈王包机的事情的吗?” 林淼道“很明显我猜错了啊,康书记不想动……不对,应该是打算动王老板了。” 黄清清热爱学习地问道“为什么不动?” 林淼道“第一,可能是动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对东瓯市的影响不太好。王老板是全国人大代表,社会影响力巨大,背后的力量很强大。第二,应该是动他没意义。站在康书记的角度上,留着王包机,瓯山县和瓯西县今后说不定都能发展起来,弄死他,现在什么年代了,你总不能抄家吧?康书记顾全大局,眼光放在东瓯市的建设上,有政治家的胸怀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一十章 强迫症得到治疗 回家路上,林淼心想王包机在东瓯市的发展估计是要到头了。 主城区的旧城改造,康知府摆明了是要抓在政府手里,不允许社会资本入场吃现成的红利,就算是江海房开,目前看来能负责的也就只剩大罗镇的大学城项目、湖滨路传统文化产业园的剩余配套项目,以及瓯山县和瓯西县的扶贫建设工程,所以房产这块,王包机就别想再插手了,除非他动其他县市区的脑筋,但问题是—— 东瓯市的其他县市区的改造利润和将来发展前景有限,而且小地方的地头蛇众多,没有市里的支持,就算是王包机,也不一定能啃下那块骨头,不然王包机也不用着舍近求远,放着江对岸他自家柳城市的大片土地不开发,却屁颠颠跑来主城区凑热闹。 商人逐利,说到底,还是投资和产出不成正比,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旧城改造这块大肥肉被市里囫囵咽进肚子,东瓯市肉眼所能看到的改革红利区,便所剩无几。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利好信息,那就是等到明年全国下岗大潮,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涌入东瓯市的民营工厂,让东瓯市上千家低端制造企业的用工成本急速变低,并形成产品价格优势,个别品牌得以向国内外市场大跨步扩张。然而以王包机的眼界,他是看不起这种高管理成本、低利润率而且费时费力的产业的。 说起来,王包机的生意理念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形成规模可观且稳定的现金流,并且对风险的规避意识极强。所以他做航空,做牛奶,做出租车,这些产业虽然乍一看没什么联系,但仔细分析却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大笔的钱流进账户,另外一旦出现经营上的问题,这些资产全都非常容易脱手。 而相比之下,纯粹的制造业就很难在经济局面不利的情况下翻身,再者每次扩大生产、升级技术,还有队伍越来越庞大带来的管理压力,这些全都是非常不利于资本扩张的,除非老板本人真的不爱钱,就是一门心思奔着做出好产品去,利润率哪怕低到以下都不在乎。 可很明显,王包机这种聪明人,绝对是不可能下这种笨功夫的。 如此一来,王包机不但失去了参与东瓯市旧城改造的机会,而且大概率也不会参加东瓯市的发家老本行。王包机家族的资本退出东瓯市,转战沪城,就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不经意间,历史的指针,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回到了它原来的轨道上…… 按照历史原来的剧本,王包机的资本转出东瓯市之后,东瓯市迅速崛起了七八家全国级别的大型制造企业。从服装鞋帽、纽扣皮革、灯具开关这些低附加值产品,到阀门车床、电气制造、高精设备这些中高端技术性产品,门类多得堪称海纳百川,光是拿到“全国风云人物”这种高逼格头衔的人物就有五六七八个,直到全国房地产热潮到来,部分大佬没把持住自己,最后东瓯市的制造业倒的倒,逃的逃,东瓯市的家底毁于一旦。 00年后康知府退休没两年,东瓯市的gdp光荣全省垫底,那曾经叫嚣要赶超省城的豪情不复存在,而刚毕业的年轻人,出路只剩三条——在家啃老、考公务员、去外地谋生。 再往后几年,在全球经济下行的压力下,东瓯市最终变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伪富裕城市,曾经的中产们只谋求不亏本,最大的经济来源的收房租,继续盘剥已经所剩不多的愿意到东瓯市来发展的外地工人,穷人就更看不到翻身的希望,所有的创业最后不是指向高利贷就是指向炒房,市里最后的创业园区和发展项目全都变成廉租区和美食一条街。 林淼在区里上班的时候,每月写的最多的报告就是维稳,偶尔去隔壁分管经济的办公室给人代笔捉刀,对经济指标的描述也只能写“同比下降趋势明显减缓,经济总量稳中有升”这种自己看都觉得矛盾,但又只能按这个路子来的鬼话。 那时候林淼眼看着国内顶尖的互联网企业,规模和影响力蒸蒸日上,心里偶尔会想,如果当年东瓯市炒房的那群大老板全都把钱花在刀刃上,或许东瓯市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互联网做不成,就凭东瓯市的轻工业和电子加工业基础,以及当时对城市的粘附性已经很高的外来人力资源条件,你学深镇搞个华强北也不至于弄成后来这逼样啊! 回家路上,林淼越想越多,越想越沉默。 自己此生到底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自己的重生又会把东瓯市乃至更多人的未来引向何处?拿下高考之前,自己是不是该先苟一波?是静待时机到来,还是放手主动出击? 《灌篮高手》到底什么时候开播?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 舅妈怀了个女儿,万一长得像舅舅,那这辈子就完了…… 各种杂乱的想法在脑海中交织。 林淼摇了摇头,把杂念从脑海中甩出去。 发展的问题太沉重,自己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这么重的担子,让牛逼的人去背好了。淼爷什么都不想做,淼爷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把小萝莉养大,然后……咳! 晚上回到家里,上楼的时候,林淼路过二楼,在0的房门前停了许久。 过了半天,林淼让黄清清去他楼上的房间里拿了三十万的现金下来,敲开了0的房门。0家开了门,探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面无二两肉,尖嘴猴腮,样子看起来很刻薄,但见到林淼,立马就表情和善起来,满脸堆笑地问淼淼有嘛事儿啊? 林淼淡淡然叫她把当家的叫出来,女人犹豫一下,叫出了她的老公。 林淼连门都没进,站在门口,给她老公分析了一通现在拿三十万现金,赶紧去瓯城区郊区投资买房,绝对比死守着这套房坐地起价的好处要大的道理,说完后淡淡表示今晚是他最后的想出两倍价格买房的截止日期,要实在不想卖,那也不勉强。 “瓯城区马上就要开始搞旧城改造,新城的房子比这里的更大更好,我买不下你们这两间,顶多把我这套房子租出去,我直接去买栋新楼。以后你哪天后悔了再想卖,别说两倍的价格,人家不压价就算不错了。你们再考虑一下吧,我是很有诚意的。明天早上我出门之前,你们要是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我的秘书,逾期不候。” 林淼转头看看黄清清,黄清清打开手里的袋子,给夫妻俩看了眼。 两口子盯着袋子里的钱看了半天,万分犹豫地表示要考虑一下。 半个小时后,0的两口子,敲响了黄清清的房门…… 淼爷一统明月小区月湖组团号楼的目标,终于在这天晚上迈出了重要一步。 在六楼做卷子的林淼得到消息后,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这种强迫症得到了有效治疗的感觉,真是舒坦。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一十一章 祝林淼小朋友九岁生日快乐! 十月份的最后一天,证监会通过央视新闻发布了自月0日以来的第四条通知,要求加强期货交易实物交割环节管理,规范期货交易所的信息披露制度,平均下来正好一周一次,但如此强烈的“爷马上就要对你们下毒手了”的信号,却完全没引起市场的警觉。 十几个小时之后,当日历翻到崭新的一页,眼见着年马上就要成为历史,林淼的风向标意义也仿佛跟着变成了昨日的黄花。东瓯市证券交易所里,打鼓的大爷依然中气十足,但不再喊林淼爸爸,而是高呼“祖国万岁”,口号很和谐,但内核却并不那么心口如一。 股市里人手一份《财经日报》,报纸上刊登着莫一师用小号写的,给金主爸爸舔屁股沟的评论。标题已经从不要脸进化到不要命——题目叫《市场经济主导下的全民所有制经济成果》,大肆鼓吹证监会本月频繁向股市动手,主要目的是为了规范股市秩序,为全民炒股铺平道路,直接证据就是哪怕个别被误认为“股市风向标”的小屁孩已经吃着人血馒头撤退,但大盘依然稳健。在死命抬高股价的同时,还不忘往林淼头上扣个屎盆子,以消部分爸爸的心头之恨。 这份报道在月日的早上发出,等到下午点,林淼便又一次亲自下场,气势汹汹地直接砸盘子,在《东瓯晚报》上发了一篇内容不多但标题极长的文章——《乌云已至,雪山将崩,火山爆发不可避免当断则断!勿谓言之不预!》。 文章开头就公然和莫一师的小号唱反调,称“莫一是”老师署名的《全民所有制经济成果》纯属编造概念,煽动人心,貌似逻辑强大实则狗屁不通,然后扯虎皮做大旗,表示证监会一个月连发四次通知,代表的正是来自国家的信号,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林淼趁中午午休的时间写完这段文字,让王斌给《东瓯日报》送过去后,又马上电话联系沪城证券交易经纪公司,赶紧帮他套五个亿出来。那位之前一直劝林淼赶紧抛的经纪人,这回又反过来苦苦哀求淼爷千万稳住,不要着急,股价一定还能再涨一波!然后淼爷一意孤行,固执己见,最后那位经纪人拖拖拉拉,直到下午点0分才执行了操作。差点把股市带崩。 “妈的,明天骂我的人一定很多。”放学之后,林淼坐在车里去接晓晓。 月日,晓晓生日。 黄清清听得满脸纠结,对林淼说道“我爸妈现在都舍不得抛,股市真的会崩了啊?” 林淼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不管崩不崩,我反正都是要撤了,这么几个亿几个亿的放在股市里,谁不走谁特么煞笔。斌哥那万把亏了就亏了无所谓,你们家是全部存款扔进去赌的,现在利润率至少00了吧?0万进去0万出来,还嫌不够?” 黄清清嘟嘴道“你还个亿进去0个亿出来呢!不对!那两个亿也不是你的!” “别跟我比嘛,我是天选之子,跟你们不一样的。”林淼已经膨胀得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黄清清翻翻白眼,懒得再搭理林淼。 王斌乐呵呵听老板吹着牛逼,半分钟后,把车开过了少艺校门前的小桥。 给学校看门的老伯远远看到林淼的小奥迪,都用不着斌哥按喇叭,就赶紧把校门打开,客客气气地迎接林总前来接小公主回家。 下车走到舞蹈室,晓晓刚给东瓯市一家卖文具的企业拍完一条广告,给晓晓当起了经纪人的郭凤祥站在一旁,正跟企业老板握手寒暄。见到淼爷前来,那老板立马跟孙子一样弯腰点头快步走上来,抓起林淼的手就是一阵晃,然后赶在林淼拉下脸要骂娘之前,又赶紧松开。 晓晓蹦蹦跳跳跑到林淼身旁,还没说话,那位花“十万巨资”找晓晓代言的老板又把项目书递到林淼跟前,想请林淼给签个不要钱的字,林淼看在晓晓今天生日的份上,心情还算可以地接过文件,然后定睛一看,立马露出嘲讽的笑容,呵呵道“你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啊?一点创新精神都没有。我跟你说,文具这个东西,不是要做得花里胡哨让小孩喜欢,你关键还得考虑家长的心理!我问你,家长心里想的是什么?” 老板看着林淼,很懵逼道“什么?” 林淼拿着笔在文件上涂涂画画道“家长对孩子,无非几个心愿,第一,学习要好,第二,身体健康,第三,平平安安。对不对?”老板想了想,点头道“嗯,有道理,但是学习要好我能理解,后面那两个,跟书包有关系吗?” 林淼呵呵笑道“朕今天心情好,你这个书包我给你设计一下。你看啊,这个书包后面你给他搞一堆磁石,找几个专家给你论证一下,就是背起来的时候有按摩的坐拥,就这样,一颗一颗给你放进去,外面蓬蓬松松一个个凸点,里面就是吸铁石,这个背带呢也设计一下,就说可以缓解肩部压力,促进血液循环。书包正面呢给他弄几条反光带,就说能保证路上安全,天黑的时候可以反光,走在马路上不容易被撞到,这下是不是又健康又安全了? 还有书包里面,你给他一个个格子、空间什么的都安排好,这里可以放书、那里可以放笔,边上可以放雨伞和水壶,自带卷笔刀,自带指南针,自带时钟,自带瑞士军刀,再找个解说用最特么夸张的口气把这个书包说得跟军工企业产品一样,好像背上这个玩意儿小孩子的考试成绩立马能比平时高出0分,你说这样一个书包,能卖到多少钱?” 老板弱弱道“估计得两百来块吧?” “两百来块?那是成本!最低四百块起!”林淼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但不知不觉就很顺嘴地往下说道,“你别嫌贵,还不打折。咱们得研究家长的购物心理,舍得花00块给孩子买书包的家长,根本不会在乎再多掏00块钱!所以我们做生意的口号就是,找准肥羊,往死了薅!有我家晓晓给你做代言,何止是东瓯市,你卖去杭城、沪城、京城、纽约都行!” 这话说完,四周围顿时掌声一片。 围观的孩子们各个不明觉厉,望着林淼的眼神里充满崇拜的光。书包厂的老板呆滞地啪啪鼓掌,被林淼高端的人生境界震撼得热泪盈眶。 这么黑的崽子,他不发财谁发财呢…… 这天晚上,林淼带着晓晓的全班同时和学校的老师、领导,去华侨大酒店给她过了个简单朴素的生日。老林、江萍和林淼的老外全都来了,连张幼薇都挺着肚子,跟江洋来了一趟。 晓晓许了个简单的愿望,希望林淼会永远对她这么好下去。 然后晚上一回到家,林淼就把晓晓扔给了黄清清。就算是生日,作业也不能不做,用实际行动告诉晓晓,所谓的生日愿望只是个谎言。晓晓结合上次生日许愿的经验,后来过日子,就再也不正经许愿了,反正每次都是她想要什么就必定失去什么,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哭得哼哧哼哧,也不知道是怪林淼心狠手辣,还是想起了某个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的人。 搞得黄清清也泪盈盈的,第二天起来眼珠子发红,跟王斌抱怨林淼没人性。 没人性的林淼,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安稳地度过了第二天。 这天除了莫一师继续开小号,用“莫一是”的名字,继续往林淼脑袋上扣“操纵市场”的帽子外,林淼所能看到的人世间基本一片和谐。 但等到晚上,这篇和谐就被打破了。《新闻联播》在证监会连发四条通知后,首次电视播报了证监会的态度,证监会发出第五条通知,正式发布《关于严禁操纵证券市场行为的通知》,并在新闻中严词警告对操纵市场行为一经查实,将依法严惩,对制造和传播虚假信息的媒体,将严肃查处,直至吊销牌照,并追究法律责任。 幸好月日是周末,股市不开盘,不然林淼恐怕自己剩下的那些股票九成九要被套牢。 周日一整天,各大电视台对市场形势的分析莫衷一是,连抓夹的思想都显得相当混乱。 林淼下意识地闭嘴了,在这种不管说什么都必定要背锅的局面下,理智地选择了一言不发;而莫一师的小号,明显也遭到了封号,没能继续发挥他打鸡血的作用。两个股市大喇叭同时噤声,搞得全世界的股民们全都慌得一笔。 大海航行靠舵手,现在俩舵手都被剁了手,这船还能继续开? 慌乱的气氛,在全国范围内蔓延。 等到夕阳西下,林淼最终也没能憋住,又给沪城那边打了电话。 这回林淼倒是和经纪人达成了共识——周一早上,开市清仓! 当天晚上点,林淼带着黄清清和王斌,带上江洋,一行四人飞往沪城。 点出头,随着一阵颠簸,飞机在沪城国际机场降落。 走下飞机的那一刻,林淼抬手看了眼时间,微微一笑。 “帅哥,生日快乐。”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一十二章 经不起考验的无产阶级小战士 出租车从八点多的沪城市中心驶过,短短几个月不见,这座蜚声海内的国际大都会似乎又漂亮了许多。从外滩走过的时候,林淼远远看到了自家买下的那栋楼,恍惚间不由想起前世的穷岁月,心里跟着微微感慨,这特么人的贪念真是无穷无尽。 一个月挣了一万想三万,挣了三万想十万,可若不是天底下总有得不到的东西,人又怎么会贪成这个逼样。若不是人有我无,我就必然低人一等的社会风气、社会环境和社会规则的逼迫,一个明明已经足够努力的人,又何必一步又一步地把自己往过劳死的地步上去逼? 所以到底是贪呢,还是不贪就会死呢? “草泥马的存量博弈,草泥马的资本主义,草你妈隔壁……”林淼骂得很凶。 车里的几个人全都很沉默。 江洋听得出来林淼心里憋着一股不得自由的气,但想不明白原因,所以只是笑了笑,不多问。王斌也搞不明白老板干嘛无缘无故要骂脏话,他倒是想问,但不敢问。只有黄清清,始终保持着热爱学习、求真问实的品格,安静了几秒后,忍不住道“老板,你干嘛骂自己?” 林淼淡淡然瞥黄清清一眼,道“闭嘴。” 黄清清“哦。” 开车的司机看车里的气氛这么滑稽,不由哈哈大笑,对林淼道“小旁友,侬是他们老板啊?侬家里是干嘛的啊?” 林淼微微一笑,说道“清清,给师傅一张名片。” 黄清清哦了一声,赶紧从江萍给林淼买的“充满妈妈的爱和不买就会死的感觉”的新书包里掏出一盒名片,取出一张递上去。坐在前排的江洋接过名片,司机师傅艺高人胆大地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整个人猛一哆嗦,差点原地出车祸。 “林淼?”司机大喊出来,“真的假的?!” 林淼笑道“师傅,遇到了就是缘分,我今天给你指条明路。明天早上,你把手里的股票全都抛了,全都拿去买房子,等十年之后,全家人一生平安。” 司机把住方向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道“阿拉不炒股,阿拉炒那个东西干嘛?阿拉家里三套房子了,开出租挣的钱全买房子了,上海人哪个不晓得房价要涨,这还要侬指路啊?” 林淼“……” 此后十几分钟,车里更加沉默。 太特么尴尬…… 十分钟后,车子在郭鹤龄家的后山腰后门前停下,日后必成大器的司机师傅调转车头离开后,黄清清上前,按响了门铃。过了片刻,后门被人打开。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站在门里头,在黑灯瞎火中和林淼对视一眼。 郭思齐冷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林淼道“找我师父。” 郭思齐让开身子,很冷淡地让林淼四个人走了进来。对靠逼逼和投机和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林淼,郭思齐打心底里是不服气,而且看不上的。林淼身上少数让郭思齐感觉有点分量的东西,就是林淼八岁就拿了东瓯市的全市中考状元,以及他的英语确实说得还不错。除去这两点,林淼在郭思齐眼里就是一坨会说话的便便。八岁的文科生,呵呵…… 越长越漂亮的小美,很快迎了出来,把林淼几个人请进大客厅,给江洋几个人泡了茶,给林淼倒了杯少儿不宜的牛奶咖啡。然后林淼只喝了一口,就被郭鹤龄带去了外头小木二楼的书房,郭思齐也板着脸跟了过去。 三人进了房间,郭思齐打开灯,扶着郭鹤龄坐下。 林淼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两条小短腿踢啊踢,郭鹤龄缓缓问道“要收网了?” “嗯。”林淼点了下头,“已经看不清局势了,而且我话说得也太多了。” 郭鹤龄也和康知府一样,跳过所有废话,直指关键道“明天过后,你账上大概能有多少钱?这次总共套了多少出来?” “账上能用的流动资金大概能有十几亿。”林淼给郭鹤龄把账算了一下,“四月份套了个亿,填了银行的窟窿,九月初套了个亿,还了配资的钱,投了东瓯市的一个基建工程,九月中套了个亿,拿去给我们市里的信用社救火了,前几天套了个亿,现在在我个人账上,股市里剩下的,扣掉手续费,大概还值个亿左右。” 郭鹤龄听完,半天说不出话。 郭思齐突然问道“你是打算将来去华尔街发展吗?” “华尔街有什么好发展的?”林淼笑道,“也就是看着光鲜,早晚有天得死翘翘。” 郭思齐哂笑道“你说死翘翘就死翘翘?” 林淼仰起头,微笑看着郭思齐道“年轻人,师叔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青年人不但要有抱负和理想,还要有信仰。什么叫信仰,信仰就是坚定地站在一个立场上,去相信那些看似不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并为之努力奋斗。全世界无产阶级或懂或不懂,都有同一个梦想,就是华尔街必须死,美国必须亡,不然还解放个鸡毛的全人类?” 郭思齐不屑地嘁了一声。 却听郭鹤龄沉声道“思齐,要跟淼淼学。” “我跟他学?!”郭思齐有点憋不住地大喊起来。 林淼一拍靠椅的扶手,喊道“废话!师叔八岁就挣二十个亿,你不跟我学还能跟谁学?” 郭思齐的反应也不满,怒吼回去“狗屁!你张口闭口说华尔街不要脸,你自己这二十个亿不也是这么套来的!?” 林淼大声道“煞笔吗?你要对标也该拿沪城证券去和华尔街标,我特么一个散户,能从股市里捞钱靠的是智慧、勇气和毅力,我这叫虎口夺食,为人民群众保管财产!” 郭思齐冷笑道“为人民群众保管财产?你拿什么保管?你家开银行了吗?” 林淼呵呵笑道“侄儿,师叔要是哪天真开了银行,你来给我打工吗?” “别吵了。”郭鹤龄打断了这俩问题少年,沉声问林淼道,“这笔钱,你打算怎么用?” 林淼道“大方向不变,不过现在国内市场环境还不成熟,大笔烧钱不理智,事情还得慢慢来,我打算半年后再慢慢加大投资力度,第一年先投个两三年前,这笔钱用我两个月的稿费就能填上。从股市里挣来的钱,一部分看来是只能拿去做市里的投资了,康书记对东瓯市西部山区的扶贫工程很重视,但市里的民营经济又要发展,不能再找那些中小企业的老板要钱了,不然东瓯市的社会根基要出问题,所以只能找我。对了,我师兄……思齐他爸把他在江海房开的股份卖给我了,江海放开现在没有靠得住的人坐镇,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郭鹤龄想了想,问道“这个房地产,你打算往哪个方向和规模去做?” 林淼安静片刻,说道“全国三百个地级市外加两百个较发达的县级市,每个地方弄个商业广场区,搞写字楼、文化娱乐、酒店服务和影院开发,一边慢慢转型,从房地产开发公司转成物业管理公司。” 郭鹤龄道“五百个城市,这么大手笔,得上万个亿才够用吧?你拿什么弄?” 林淼道“搞商业开发的时候顺便帮当地搞棚户区改造,棚户区地产开发算0的利润,完全足够拿来当商业区的建设成本了,拿地的钱先跟银行借,利息靠商业区的房租来偿还,等将来国内房产升值,我只要把商业广场区的一部分物业卖掉,就足够填平一开始拿地的坑。剩下来只要能保留一小部分的产业——就算写字楼、文娱休闲和酒店全都卖了,单独剩个影院,那也是全国五百家影院,每年哪怕利润再低,我保守估计也在十个亿以上。” 郭鹤龄想了想,道“有点乱。再说简单点。” 林淼道“再简单点就是,这个房地产开发的核心思想就是靠政策拿地,靠银行垫款,关键一环是欠银行的利息能及时还上,开发建设的成本从棚改利润里来,银行的利益靠其他产业输血,等到项目开发完毕,项目本身就可以实现自我造血,输血产业就能停止输血,这个过程中,我一分钱都不出,但也同样一分钱都不赚。可是国家银行赚了钱,当地政府完成了任务,并且多了一个稳定的财政和税收的增长点,当地多了数千个就业岗位,我自己多出了一笔不动产,除了欠银行一笔几十亿的拿地款,账目上就非常干净。 如果能五个百城市集中开发,就相当于不花钱完成五百次这样的操作,虽然负债可能会达到数千亿,但这笔负债整体来说其实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优质负债,只要经营商不出问题,自己不贪心,不去搞别的开发,最终形成账务上的闭环,以每年偿还的债务的速度,五十年就能把这笔账算清,如果公司能实现上市,把每年还债的速度增加到,那年就能弄完,哪怕算上中间开发的时间,到时候我都不满0岁,但光江海房开这一块,我的不动产资产就将近万亿了。” 郭鹤龄和郭思齐全都变成了哑巴。 郭鹤龄过了半天,才叹出一句“我家那个胖子,怎么就把股份卖了呢……” 郭思齐却道“大方向是没问题,不过这么理想化,要实现的难度也很大。不是每个地方都会愿意把地交给你的,做房地产的也不止你一家而已。还有你说的那个输血产业……如果负债千亿,一年的贷款利息至少也要百亿了,你上哪儿去弄每年百亿的净利润?” “这笔支出是动态变化的。”林淼解释道,“整个战略规划要是铺开来,肯定是一部分在拿地,一部分在建设,一部分已经完工,完工的部分靠自己的利润就足够垫付这笔利息,按阶段开发的话,现金流的压力能减轻三分之一左右,而且越往后压力越小。我说的那个造血产业,我希望将来是两部分,一部分来自金融产业,一部分来自互联网产业。” 郭思齐马上道“互联网现在根本没有盈利模式,金融这块你连门槛都迈不过去。这两头你不投钱进去就不错了,拿什么来输血?你这条产业逻辑已经崩了啊。” 林淼呵呵笑道“崩不崩,做了才知道。” 郭思齐道“谁会跟你冒这种风险?” “不需要冒风险。”林淼道,“合伙人越少越好,除非别人来求我,否则我绝不去求别人,江海房开还有的股份在别人手里,早晚也要让他给我吐出来。剩下其他人,那就是给我打工的嘛,打工仔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老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第一能出产品,第二听话,能满足这两点要求就行。” 郭思齐又问“你觉得现在具备互联网开发技术的人,谁会愿意给你打工?有这个本事,他自己创业不好吗?跟着你干,就算你给的钱再多,看不到发展前途又有什么意义?” 林淼盯着郭思齐,突然道“三十万。” 郭思齐一愣“什么三十万?” 林淼道“我给你开三十万年薪,你来给我当技术总监,明天开始上班,你干不干?” 郭思齐眉头一皱。 林淼淡淡道“四十万。” 郭思齐呵呵一笑。 林淼继续加价“五十万,外加东瓯市小可爱互联网科技开发有限的公司股份。” 郭思齐的笑容有点僵住了。 林淼道“五十万加股份一次。” 郭思齐惊了。 魂淡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给人家考虑一晚上的机会吗?! 林淼伸出两个指头“五十万加股份两次。” 郭思齐转头看看郭鹤龄。 郭鹤龄含笑不语。 林淼伸出三个指头“五十万加股份……” 郭思齐“师叔!” 林淼呵呵一笑“成交,明天跟我回家。” 郭思齐满脸输给金钱的羞愧。 郭鹤龄摇了摇头,长长一叹“思齐啊,爷爷不该让你爸送你去美国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一十三章 我这个人不爱钱 林淼在郭鹤龄家里过了一夜,因为客房数量不足,所以获得儿童福利待遇,跟小美睡了一张床。此日清晨,林淼被小美用呼叫幼儿园大班小朋友的口吻吵醒,睁开眼脸上就被亲了一口,亲得林淼感觉很对不起小萝莉。话说要是换了小萝莉,哪个混蛋敢给她一个早安吻,淼爷现在绝对敢吹下牛逼,叫嚣要去北韩买颗地对地轰了那狗日的。 吃过小美给他做的爱心早餐,早上八点半,林淼带着包括郭思齐在内的四个人出了门。小郭同学平时第一次认贼作叔,跟在林淼身边很是不好意思。但五十万的年薪却牢牢地支撑着他的身体,按汇率来算,这可是将近6万多美元,在美国混了两年的小郭深知资本主义世界的罪恶,纽约中位数家庭的净资产,其实差不多也就这个数而已。 美帝国主义内部,也是穷逼遍地咧~ 一年能挣六万美元算过得去了。 林淼嫌太挤地叫了两辆出租车,九点不到,来到证券交易所门口的时候,外头已经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可见沪城散户的炒股水平,基本和东瓯市不相上下。 天底下居然有一种投资是靠“气势”来盈利的,透着这种现象看本质,正常人稍微有点理智都能看得出来,中国股市底下活生生透着三个字不靠谱。说来还是昨晚上的那个司机师傅有大智慧啊,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管你股市火成什么瘠薄样,反正老子就是不炒。 黄清清一个电话,把帮林淼操盘的经纪人喊了出来。那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的经纪人,跑向林淼的时候弯着腰、弓着身,俨然就是一条在资本面前出卖了一切的人形狗。但林淼并不觉得他可怜,他好歹,没白白当狗,他好歹挣到钱了。 “林总,您怎么还自己叫车过来了,该我们派车去接您啊!”经纪人嘴上谄媚地说着,和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护送林淼快步朝交易大厅旁的大楼走去。 站在交易大厅外等开门的散户们见到,不知哪位的脑子那么灵光,突然就有人大喊起来“林淼!林淼来了!” 林淼转头望去,就听远处又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快拜啊——!” 话音落下,就有一大票人乌泱泱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股神保佑,股神保佑。” 林淼几个人都看毛了,愣了两秒拔腿就跑,暗想这操作真特么让人折寿。 寡人怎么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寡人娃都还没生,寡人都还没和莉莉…… “咳!”林淼重重咳嗽了一下,在身边一行人尤其是郭思齐世界观崩塌的眼神下,对经纪人道“农经理,沪城这边的散户,炒股热情挺高啊!” 农经理今天也是头回见到很壮观的场面,不由呵呵笑道“主要是林总面子大。” 林淼道“我都喊抛了,这些人也没听我的,哪里面子大了?” 农经理小声道“消息灵通的早就把本钱挣回来了,现在都是想再多套一拨。” 林淼道“那就是最后一批进场的买单,来个倾家荡产是吧?” 农经理道“是啊,我也说追涨不理智,说不定今天进去明天就死全家,还是买跌比较有投资意义,那些两毛钱一股的垃圾货,多花点钱扫进来一点,能有一只活过来,就把买几只的钱都赚回来了。 林总,我建议您今天这单操作做完,最好先别把账上的资金都提出来,接下来等股市崩了,我们再杀回来买个优绩股,给散户们当一回指路明灯,带领人民群众一起奔小康……” “免了,现在的优绩股也是掺水程度超过百分百,什么鬼的企业能六个月净增200的市值?五年赶英、十年超美啊?”林淼笑着说道,“这次跌下来,起码得两三年才能恢复元气。国内股市行情好不好,主要看老百姓的皮痒不痒。哪天好了伤疤忘了疼,股价自然而然就涨了。” 农经理立马奉承道“林总高见!我也算在这行干了不少年了,您这个观点,视角很独特啊!” 林淼摆手道“哲学学得好,判断从小准到老。股市没什么好研究的,说白了就是什么时候买进、什么时候卖出,你们就是思维被各种概念束缚住了,像我连个屁都不懂,发挥起来就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说到底炒股挣不挣钱,靠什么呢?” 边上一群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然而就听淼爷悠悠说道“主要靠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就是生来聚财,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农经理的眼皮跳了一下。 林淼问道“我新写的歌,好听吗?” 农经理正色道“天籁之音!” 林淼转过头望向江洋,指着农经理道“舅舅,你自己说,这个人的灵魂扭曲不扭曲?” 江洋哈哈大小,伸手在林淼头上揉了两下“行了,别调皮了,农经理也要面子的。” 农经理立马凛然道“江总!这点你就错了,阿拉这么多年脸都不要了,还要面子干什么?” 江洋一愣,对林淼蹦出两个字“扭曲。” 整队人哈哈大笑。 笑声从楼下持续到楼上,半分钟后从电梯里出来,迎面就是沪城证券经纪公司的前台。前台小姐美丽动人,见到林淼一行人出来,立马嗖一下就站起来,两只手扣着放在腰间,摆出礼仪小姐的姿势,看林淼的眼里满是某种恨不能把自己送给林淼的亮光,激动喊道“林总!” “嗯,乖~”林淼对前台小姐微微一笑,这一刻终于无比直观地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管女人叫日用品。想来要是真有钱到全国首富的地步,夜夜做新郎,真不是难事。 有钱人的价值观,估计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是扭曲的吧…… 林淼几个人走过前台,穿过一条细长的走廊,路过办公区时,坐在屋里的操盘手们瞬间全都站了起来,全场上百个从国内外各大名校毕业的精英们,齐声高喊“林总好!” 林淼挥舞着手喊“同志们辛苦了!” 精英们都不用彩排,张口就来“为林总服务!” 林淼“众爱卿平身!” 精英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百人山呼海啸,震耳发聩,郭思齐张了大嘴,目瞪口呆。 草泥马……灵魂集体扭曲了吗?! 林淼在前呼后拥中走进了贵宾室,坐下来后立马有漂亮小姐姐进门服务,倒茶、倒水、倒饮料,扭着款款细腰来回奔走,片刻后端着牛奶到林淼跟前时,居然冲着林淼送秋波,也不考虑孩子的身体长大了没,江洋实在特么看不下去,破口大骂把这个小妖精轰走。 林淼摸着胸口感激江洋道“舅舅,骂得好,奶奶的我差点把持不住。” 却听江洋继续骂道“妈个逼!一边给你倒奶,还一边用她的奶蹭老子,哪有她这样隔着人倒饮料的,奶都洒到老子裤子上了!” 王斌抬眼望去,忍不住道“江总,这个颜色看起来很不雅观啊。” 农经理赶紧拿来纸巾要替江洋服务。 江洋一把拿过纸巾,连声道“滚滚滚!你特么朝哪里摸?” 郭思齐看着面前混乱的场面,默默揉了揉额头。 他今天不该来的…… 三观都特么碎成粉末了…… 社会居然能肮脏道这个地步,难怪爷爷一直反对某些事情…… 原来不是爷爷老古董,而是自己太幼稚,不懂爷爷的苦心。 农经理很快也被赶出了贵宾室,屋里总算稍微安静了一点。 林淼喝着牛奶,对郭思齐说道“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吗?” 郭思齐道“因为钱。” “对,但是你不知道是多少钱。”林淼说道,“配资利息每年20,半年7个月9600万,操盘的操作费每月200万,7个月总计1400万,交易利润提成10,我拿到手20个亿出头,他们大概提成了25亿左右,这半年前前后后加起来,我一个人为这个交易所挣了差不多4个亿,他们这百来号人,每个人的将近可能就有百来万。知道什么概念吗?” 郭思齐摇了摇头。 林淼道“现在东瓯市的城市居民平均工资收入大概在1000块左右,一年零零散散奖金、补贴什么的全部加起来,算一万五吧,100万差不多就是……一个家庭一辈子的收入了,这些人就靠每天坐在这里打电话,只用了半年就挣到了手里。 沪城小户型的房子,50平方那种,每套房子市场价10万左右,他们半年就能买下10套,再过几年等房子升职,价格能涨十倍,到时候再卖掉,就是1000万,成功跑赢通货膨胀,躺着实现财富自由。所以他们恨不能跪下来给我磕头,不单是因为我长得帅而且有钱,更因为我用半年时间就养活了他们一辈子,我比他们爹妈对他们做出的贡献都大,所以他们喊我爸,我很心安理得。” 郭思齐无言以对。 半小时后,交易时间开始。刚一到点,隔壁的办公区里就欢声震天。 农经理敲开房门,脸上写满疯狂。 “林总!我们只抛了一半,还在涨,还在涨啊!” 林淼看着农经理癫狂的模样,淡淡道“抛完,一手都别给我留。” 农经理面露哀求“林总!都是白捡的钱啊!” 林淼呵呵一笑“我这个人……不爱钱。” 第八百一十四章 谁也别想阻止我在二楼打篮球! &ap;lt;!--o--&ap;t; 农经理把林淼送出证券公司大楼时,显得又激动又遗憾,不住地说如果淼爷能更沉得住气,月初的时候不丢掉配资,今天等到下午开盘前再抛,还能多套两个亿出来。 话里话外,满是自己没能多挣几百万的巨大感伤。 林淼问农经理为何胆子这么肥,居然连证监会的通知都不放在眼里,农经理哈哈一笑说证监会那群土鳖罚单最多只开到100万,还是公司掏的腰包,公司的几个董事根本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林淼忍不住问董事都有谁,农经理左右看看,暗戳戳地跟林淼说了几个林淼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然后又伸手指了指天,让林淼自己根据姓氏对答案。 林淼恍然,不敢再多问。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能有效延长苟命时间。 半小时后一行人去银行转了账,随后返回郭鹤龄家里,林淼跟师父道了别,没吃午饭就要匆匆返回东瓯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郭思齐勾搭成奸的小美对小郭同学依依不舍,郭思齐同样年轻难过美人关,问郭鹤龄能不能带小美一起去东瓯市,然后收到郭鹤龄一个白眼。 小美眼下还在读成教大专,隔三岔五在沪财有课,如果跟去东瓯市,好不容易续上的学业就得半途而废,而且郭鹤龄更怕郭思齐管不住本能,万一跟小美先弄出娃娃来,创业起步阶段又要给老板干活又要带娃,对年仅20岁的郭思齐来说,难度显而易见。另外要结婚的话,法定年龄都还没到,小美才不过19岁,还差2年,郭思齐差得更多一些,得3年。 “侄儿,听叔一句话,大丈夫志在四方,三年后叔保你功成名就,到时候再谈婚论嫁也不晚!”林淼一本正经地教育着郭思齐。 话没说两句,就听郭思齐愤怒“师叔!你自己也有女朋友,你怎么不志在四方?” 林淼呵呵道“我特么有二十个亿,祖国四面八方我都买了房了,我还志在四方个毛?” 郭思齐再一次输给了金钱,羞涩地拖着小美含泪给他打包的行李箱,跟着小师叔踏上了前往四线小破城的路,背影萧瑟得就像一个留美归来的高干三代穷逼。 很矛盾,但是是真的。 林淼在股市里套现24亿的消息,在1996年的11月如瘟疫般向全国蔓延开去。林淼返回东瓯市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黄清清的手机每天都被打到没电,幸好林淼另一部只存在不到10个号码的手机,号码没有外泄,总算不影响日常生活。消息散布开去后,股市不但没有崩盘,反倒以更热的态势向上猛爬,全国到处都是红着眼睛要冲进去吃一口肉的散户。 即便证监会的信号,已经强烈到近乎警告的程度。 11月6日,证监会发布《境内及境外证券经营机构从事外资股业务资格管理暂行规定》,规定自12月1日起实施;11月11日,证监会主席周道炯在全国证券期货监管授权工作会议上强调,地方监管部门要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监管上来。 11月15日,证监会严肃查处海通证券、深圳发展银行在股票交易中非法为客户提供融资案件,对两家证券经营机构给予警告和罚款。 11月18日,证监会召开记者见面会,超级大佬露面,指出规范基金业将是1996年一段时期发展投资基金的首要工作,投资基金发展方向应该以开放式为主,基金投资方向将以证券投资为主,上市公司当前面临的最主要任务是显现规范化。 11月20日,证监会发通知要求加强对上市公司临时报告审查,规定上市公司披露临时报告必须经过交易所审核,交易所应当尊重上市公司对制定报刊的选择…… 短短三周,连续5条通知,字字句句砍在证券经纪公司身上,俨然已经动了真火。 但饶是如此,股市中依然翻滚着各种一夜暴富的神话,并且在经纪公司收买的各路文人走狗的鼓吹下,“明年香江要回归,明年要开十五大,国家一定会搞好经济”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混淆视听。这种情形下,连一些起初坚决不炒股的人,都被忽悠得下了场。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下,林淼抱着看戏的姿态,安稳地在东瓯中学里过着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纯良生活。直到11月21日,终于忍不住又在《东瓯侨乡报》上发了文章,警告东瓯市股民赶紧退场,再特么不跑就连毛都不剩了。这回相信林淼的人多了不少,东瓯市大概有三分之一的股民选择了退场,其中就包括拿养老钱的黄清清的爹妈。 10万块进去,34万出来,老两口表示自己不贪。 林淼表示呵呵。 “老板,真要跌啊?完全看不出来啊?”黄清清抛了股票后,仍然每天关注股市动向,买通了整个白天都无所事事的慧兰,帮她去股市盯着。 下午放学后,林淼把接晓晓放学的任务交给了老林,自己直接前往望江大厦,打算看看郭思齐半个月都弄出了什么成果。黄清清一路上都在纠结郁闷,为什么要听林淼的,这么早就抛了股票,如果放着不动,说不定还能多正万儿八千的…… 林淼对黄清清无话可说,淡淡道“你要是能去把202的房子买下来,我给你两万块奖金。” 黄清清闻言,顿时眼里放光芒道“老板,我有个好办法。” 林淼道“放。” 黄清清道“202那个男的一看就很好色,我可以给他介绍一个小姐,然后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让他们离婚。他们离婚就要分割财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hahahaha~” 林淼看着黄清清贱笑的样子,突然感觉很对不起她爸妈。 原本一个好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德性? “不行!怎么能这样呢!?”林淼很激昂道,“万一他们宁可离婚也不卖房,这招不就更加坚定了他们要当钉子户的决心?!” 黄清清和王斌懵逼了片刻。 清清小姑娘弱弱道“老板,我只是开玩笑的……” 林淼冷笑道“生意场上,没有玩笑。谁也别想阻止我在二楼打篮球!” &ap;lt;!--ovr--&ap;t; 第八百一十五章 感觉公司早晚药丸的样子 林淼从望江大厦门口进去的时候,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最贵的、、层都买下来了,干嘛不特么整栋楼都买下来? 但转念一想0都还没搞定,万一拿不下望江大厦,岂不是白白给自己增加抵抗强迫症的负担,要是症状严重起来,每天对着这些有钱也买不下来的楼栋茶不思、饭不想,那自己以后还要不要好好读书了?注意被分散掉的话,后果很严重啊! “妈的我堕落了。”林淼上电梯的时候突然这么冒出一句。但王斌和黄清清全都很淡定,对林淼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已经习惯了。果不其然,神奇的小老板马上就接了一句,补充说明了这句话源自他的哪个想法“我今天一整天,居然只做了两张卷子,我特么到底在干嘛?” 王斌马上道“林总,两张卷子已经很够了,像我这种脑子,两天都做不完。” 这个马屁的力道和角度都不太对,但好就好在态度诚恳。 林淼点点头,转头望向黄清清。黄清清和小豆丁对视两秒,硬憋道“老板,会考的难度还没中考大,以你的水平,不用复习也能拿a的,你不要太紧张了。” 这个马屁角度对了,但力度还是差点,不过进步的地方就在于态度有进步。 林淼满意地点了下头“嗯。” 黄清清松了口气,转头看看王斌。 斌哥脸上却露出了凝重。 岂可修,林总御前第一佞臣的地位不保,清清不愧是大学生,进步得也太快了! 斌哥内心充满了危机感,突然又道“林总,我报了东瓯大学的大专成教,江总也报了。” “纳尼?”电梯叮的一声,在楼停下。 林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舅舅上次不是挂科了吗?” “他补考过了。”斌哥道,“江总现在是光荣的中专毕业生,学历很高了啊!” 黄清清翻了白眼,不想评论。 林淼却很欣慰道“我舅舅和舅妈的婚姻生活保障度提升了。” “这个你怎么算出来的?”边上的厕所里传出一个疑问句,声音在空旷的巨大房间里飘荡,听着就跟闹鬼似的。然后郭思齐一副憔悴的样子走出厕所,样子也很像鬼。 林淼吓了一跳,问道“侄儿,是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的?” 郭思齐面无表情“代码。” “哦。”淼爷秒懂。 郭思齐又问“你那个怎么算出来的?” 林淼坦然回答“瞎瘠薄说的。” 郭思齐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像你这么不严谨的人能挣这么多钱,像我这种精密度比国内首屈一指的车床还高的人却要给你打工?” 林淼回答道“这个道理和车床其实是一样的,精密度越高的车床越特么适合放到一线去使用,也就是传说中给人打工的命。侄儿,做人要顺应天命,不要妄图和命运抗争。” 郭思齐向林淼竖起了中指。 林淼退后一步,躲在了王斌身后,喊道“我有盾牌!” 郭思齐“……” 王斌“……” 黄清清“……” 这个老板,跟他斗嘴吧,他只有九岁,下限可以拉得很低。可不跟他斗嘴吧,你又只能单方面承受伤害,掐死他吧,还得承受失业的痛苦。每天情绪压力好大,工作环境太恶劣了…… 层00平方的办公区空空荡荡,除了前台放了张桌子,墙上贴了个logo,余下就只有郭思齐的总监办公事还算有点人气。 所以在楼里搞清洁的大妈最近分外喜欢这栋楼,连刷厕所都只用不用三分钟。大妈观察过,小郭是个正人君子,并没有仗着整层楼只有一个人,就偷偷使用男厕旁边的那间,而且小郭的办公室也很干净,晚上吃完的泡面都会自己装进垃圾带里扔掉,根本不用她动手。 林淼几个人走进郭思齐的办公室,屋里头除了桌椅电脑,沙发上还放着一条叠得很整齐的被子,林淼不由问道“你晚上在这里通宵了?” 郭思齐点头道“嗯,你要弄的东西复杂是谈不上,不过就是麻烦。耗时间的项目,还是一鼓作气弄完比较舒服,拖拖拉拉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好样的。”林淼表扬了一下,马上问道,“现在弄完了?” “嗯,你自己看吧。”郭思齐有气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指了下电脑,“网址是搜搜的拼音。” 林淼低着头,小心迈过随意放在地上的电插板,走到电脑桌前。 坐下来甩了甩鼠标,点开浏览器,输入网址。网页慢吞吞地打开,就看到了一个一只猫爪的图片,图片下面写着搜搜的汉字和拼音soou,这就是林淼要做的第一个项目。 搜喵网和搜搜引擎,原型就是早期门户网站和百度引擎。搜喵网目前还没做出来,因为人手不足,而且各方面咨询内容匮乏,做出来也是让别人当抄袭模版,不过简单的搜索引擎就可以先尝试一下。soou引擎的页面很清爽,就是白白的一片,logo下面就是一个搜索框。 林淼尝试寻找了一下四大奇书,居然真的跳出来一页论坛网页链接。 鼠标点进去,网速依然很慢,不过林淼却看得眼睛发亮。 “我操,小齐齐,你是天才啊!”林淼惊喜地大叫起来。 郭思齐呵呵一笑,脸上写满“这特么不是废话吗?”的表情,然后装逼道“我岁的时候中科局就找过我,要我进少年班,我拒绝了。” 话刚说完,王斌马上就道“真巧,我们林总去年和前年也被社科局请过,他也拒绝了。” 黄清清补充道“三次!” 林淼怅往昔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怎么说也是个九岁的人了。” 郭思齐道“师叔,我想辞职。” “啊?你想招人?”林淼马上走到郭思齐身边,问道他,“我们要不要招个前台?0岁左右,女的,前凸后翘,美丽动人的那种。” 郭思齐皱眉不语,看得出来,忍得很辛苦。 林淼不调戏他了,又问“那你说,目前需要招多少人?” 郭思齐道“搜喵百科和搜喵贴吧要做起来,至少再给我找十个人才够用。” “招!”林淼果断道,“美丽动人的前台姐姐也招!行政前台一个,再给你配个秘书,再招个会计,你自己兼任一下公司总经理,内部行政你一起抓一下,账上没钱就找我,行政和运营开支你自己看着花,有大项目需要立项你再找我商量,搞得定吗?” “搞得定。”郭思齐道,“加工资吗?” 淼爷看在郭思齐单枪匹马半个月就搞出搜索引擎的份上,果断点头道“加,一年多给你五万。你觉得够不够,不够再加!” 郭思齐果断道“不够!” 林淼问道“那你要多少?” 郭思齐道“要股份。” 林淼道“再给你0!” 郭思齐道“师叔,你这样就太侮辱我的人格了。” 林淼伸出两个指头。 郭思齐点头道“差不多了。” 林淼勃然大怒“什么?想屁吃呢?我是说!” 郭思齐道“我要辞职。” 林淼立马怒容一收“我觉得确实还比较合理,对得起你的手艺。你现在维持公司运营大概得多少钱?一年00万够不够?” 郭思齐道“一个程序员每个月底薪000,一年万,算上保险什么的,一年满打满算当0万吧,招个人,光人工支出就0万了。” “还有美丽动人的前台、会计、秘书……”王斌补充道。 “对。”郭思齐不客气地点着头,又掰着指头算,“还有租服务器的钱,带宽费用,公司的水电什么的,特别是电费……” 林淼抬手道“行了,我先给公司账上打00万,服务器就不要租了,我们自己花钱买吧。” 郭思齐道“还是租吧,租比较合算,买的话隔几年就要更新。” “买。”林淼很坚定道,“我们的目标是要做全球化的大网站,数据安全一定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要有狗日的黑客攻击我们,危机关头我们还能物理抵抗。” 黄清清问道“什么叫物理抵抗?” 林淼和郭思齐异口同声“拔网线。” 黄清清懵逼了。 一家互联网公司,最后的绝招居然是尼玛拔网线? 这公司感觉早晚药丸的样子啊…… 林淼和郭思齐又说了几个自己关于贴吧建设的想法,就上楼找江洋去了。 黄清清很不解林淼为什么取名字的水平这么烂,管小姨子叫建钢也就算了,搜喵网听起来也怪怪的,贴吧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更怪。 “贴吧听起来很怪?那酒吧就不怪了?”林淼反问清清小姑娘。 清清道“人家那是英语音译过来的,你这个是生造的啊!” 林淼笑道“新生事物,就没有不奇怪的,如果你听起来觉得朗朗上口,那就说明这东西不够新。我们要做的产品,本来就是地球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鱼类第一次爬上陆地还觉得蕨类植物长得怪呢,最后还是吃得很happy?” 清清瘪瘪嘴道,心想反正自己是不会去用什么贴吧。 明明直接登录论坛就行了,干嘛多此一举,脱裤子放屁?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一十六章 十二道金牌落地 郭思齐在楼下累到瘫的时候,他亲爹却在楼划水。 但林淼不怪郭凤祥,主要是天源文化最近实在太特么没文化。 出版的事情全被丁少仪的出版社包办了,用不着公司操心;帅波全国巡回走穴一圈后嗓子唱哑,目前正在京城修养;冯大导正在享受人生巅峰,暂时没有创作灵感,票房的分账是市宣传部管的,郭凤祥隔三差五的打个电话过去催账就行。 而且胖子真心不怕市里会黑林淼的钱,毕竟这次合作愉快,下次肯定还得带着玩儿。 那四个亿的票房,院线拿走,中国电影基金会拿走,发行方拿走,剩下0就归投资的几家分,账目清清楚楚,外行都能打听出来谁该分多少,市里要是这都敢下黑手,郭凤祥保证立马收拾行李回沪城,这辈子再也不来东瓯市搞建设。 还有最后公司最红的女明星晓晓,虽然基本每个礼拜就要拍个广告,但那些小企业的老板咖位低端,都是亲自上门为晓晓服务的,搞得少年宫旁边愣是有人开了家摄影艺术公司,不但拍照,连录像都拍,直接给广告的要找晓晓拍广告的老板们提供了技术服务。每次收费不低,还不还价。听说暗地里有江洋这厮的股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草,老子扔早了啊!”郭凤祥跟江洋相处久了,个人素质跳楼一样往下掉。林淼几个人进门时,他正和江洋说股票的事情,对自己提前那么多天清仓的操作深感吐血。 跟在林淼身后的黄清清用同样幽怨的眼神看了林淼一眼,却听林淼大声说道“让你早点抛是为你好,现在那么多人都在等最后一批入场的笨蛋接盘,谁知道股市什么时候会崩?” 见到林淼进门,屋里头一大群拆迁队台柱子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不是头染黄毛就是手上有纹身,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然后就听满屋子人乱喊。 “林总!” “老板!” “老大!” “大哥!” “大哥大!” 林淼望向管他喊大哥大的温仲华,见这货不但嬉皮笑脸,而且头上还染了一撮绿毛,不由满心无语地想自己的万亿大战略难道要靠这笔逼来完成?这念头一冒出来,顿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绝望。他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满屋子奇形怪状的员工,忍不住道“中队长以上的,全部来会议室开会!江总也来!” 众混混闻言,立马全都稀稀拉拉站起来,跟着林淼进了会议室。 江洋最后一个慢吞吞抽着烟进门,连门都没关。 “清清,关门。”林淼轻声说了句。 但不用黄清清动手,立马有小混混跳起来,殷勤无比地帮忙把门关了。 “把烟都掐了。”林淼又说了第二句话。 所有嘴里叼着烟的小混混望向江洋。 江洋犹豫了两秒,见林淼面无表情,立马把烟拿下来,放进烟灰缸里拧灭。 小混混们见老大都服软了,赶紧有样学样照做。 黄清清又去开了窗户,让二手烟透出去,林淼这才慢慢开口道“咱们是正规公司,你们今天下了班,就去把头发的颜色都染回来,明天要是还这个样子,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一通灯面面相觑。 “听懂我的话的,请举手。”林淼又跟了句。 温仲华几个人弱弱地举起手来,连半个屁都不敢放。 林淼点点头,说道“不错,服从命令,是当员工最重要的素质,大家的素质,我很满意。最近湖滨路号工程和号工程完工,验收已经通过了。大家最近辛苦,中队长和中队长以上的所有员工,每个人每月加薪00块,中队长以下每月加薪00块,江总,记一下。” “哦……阿华!去给我拿个笔记本!”江洋冲温仲华喊道。 温仲华急急忙忙跑出会议室去。 江海房开成立快一年,这样的会议还是第三次,头两次都是王包机派来的拿个副总召集的,但没什么人鸟他,而且那厮快一个星期没出现了,也不知道是辞职了还是出车祸了。反正不管他是死是活,弟兄们都无所谓。王包机又怎么样? 现在谁都知道,淼爷绝对比王老板更有钱。 小混混们对林淼奉若神明,淼爷架子一端,这群货就统统放下自己“人民路陈浩南”、“百里坊山鸡”和“瓯城路靓坤”的尊严,纷纷化身乖孩子,听从林淼爸爸的教诲。 温仲华飞快拿回来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因为太久没用而差点写不出来的笔,江洋接过来,赶紧低头做笔记,相当给林淼面子。 所有人认真听林淼继续道“接下来湖滨路北段的小地块改造,还有湖滨路后巷的期工程马上就要开始,这两个工程做完,我们在市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你们中的一部分人,今后可有能要去大罗镇和瓯西县帮忙,到时候就是代表公司去当监理,你们每个人啊,要学会怎么跟人沟通,怎么好好跟人说话,工地上技术方面的知识也要学,监理做久了,慢慢学着去当经理。最好呢,能读书的就多读点书。 以后产业做大了,去外面拿地要跟各地政府打交道,谈判总得看得懂人家合同上写的是什么意思吧?从地图上把地拿下来后,怎么想办法让老板姓搬走,这里头也要讲方法吧?楼盖完了怎么搞营销,怎么卖,也得讲学问吧? 所以你们别以为今后你们的工作还是搞拆迁,还是自己特么的卷起袖子去跟农民打群架,大家厉害有个鸡毛用啊?让别人替你们去打架,那才叫本事。不用打架就解决问题,那就是大本事!明白为什么不用打架就能解决问题就是大本事吗?” 众混混很茫然地看着林淼。 林淼都懒得解释道“斌哥,教育教育这群没文化的傻逼。” 众傻逼望向斌哥,王斌皱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打架是要增加公司成本的。去外地,叫人得花钱,打伤了得花钱,打出事情,进了看守所捞人出来得花钱。搞出人命来,公司要花钱公关,找当地媒体帮忙,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要花钱。这些钱还是小钱,万一闹大了,拿地还要额外花很多钱。公司给你们发工资,让你们给公司干活,是为了叫你们给公司创造效益的。你们要是每到一个地方就让公司多花几百万,公司养你们干嘛?所以能不打架,就尽最大可能不打架。不然打输了是输,打赢了也是输。” “好。”江洋拍了拍手。 会议室里掌声一片。 黄清清瞥王斌一眼,颇为意外王斌还有这一面。 林淼笑道“都听到斌哥说的话了吧?多向斌哥学习,晚上少去迪厅多读书,将来等你们发达了,有的是妞去你们家里头,单独给你们蹦。” “诶~”众小混混们发出骚浪的声音。 林淼看着这群货吊儿郎当的样子,心想等湖滨路的地块弄完,还是得先紧急扩招一批专业团队。这群货充其量也就管个工地的水平。策划、营销、文案、公关、设计、工程管理,哪些不得至少大专以上——还必须得是全日制大专毕业的人来做?跟地方政府的对接、谈判,总不能真的交给眼前的这群红毛、绿毛和黄毛。江海房开出门扩张,也要讲逼格的啊! “行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林淼道,“最后一点,你们每个人跟江总登记一下学历,有高中毕业证的,工资再提一级。谁要肯去读夜校的,文凭升一级,工资加一级。谁今后要能读个大学本科的文凭回来,升副总。” 会议室里一群学渣顿时嗷嗷乱叫。 林淼出了会议室,郭凤祥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天源文化也没什么可聊的事情,林淼干脆就直接回家。下楼时黄清清跟在林淼身后,很幽怨地说道“老板,我也是本科毕业啊……” “你傻不傻?”林淼不由笑道,“身在中央要害部门,非要去地方锻炼?多少人现在求着想给我当秘书都求不来,你还想被我放到下面公司去当苦力?什么叫流放你懂不懂?” 黄清清心里吐槽小豆丁真膨胀,居然把自己比作皇帝,那斌哥岂不就是太监了? 这么想者,她忍不住转头看了斌哥一眼。 王斌见黄清清眼神古怪,不由问道“看我干嘛?” 黄清清心虚地摇摇头,“没什么。” 王斌呵呵一笑,心想清清定是喜欢上他了,可惜姑娘模样不行,身材也不行,这就不能怪哥哥无情了。哥跟着淼爷日后那么有前途,婚姻问题,绝不能随便将就啊! 林淼身后俩货各自在心里嫌弃对方,一边又听林淼催命般让他们拿下0,一起坐进了车里。 几天后,湖滨路号地块的商业街和号地块的商场正式开业。 林淼出席剪彩仪式,新闻刊登在《东瓯日报》头版头条。 年月日,沪证指数再次暴涨。 年月日,证监会下发《关于加强证券市场风险管理和教育的通知》,要求把风险管理作为头等大事来抓,切实采取有效措施,加强风险管理和对投资者的风险教育,提高证券市场防御能力。 年月日,证监会发出通知,规定到年月日还未或资格证书的券商将不得从事股票承销业务。 十二道金牌落地,雪崩近在眼前。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一十七章 最后一片雪花 月日,一个月眼见着又要过完。 初冬时节,天气越来越冷,晓晓的床也越来越留恋晓晓娇小而温暖的身子,每天早上都紧抓着晓晓不肯放开。但幸好晓晓拥有一个像林淼这样时刻为她着想的弟弟,在林淼的死拉硬拽下,晓晓的床和被子,最终输给了联起手来的勇者姐弟。 林淼英勇打败附在晓晓身体上的“床床怪”和“被子怪”,耗时秒。 “嗯……”被掀了被子的晓晓哼哼唧唧坐在床沿上,慢吞吞穿着衣服,衣服看起来比人都重。如果说林淼现在混在幼儿园大班里还能将就,那晓晓差不多就是标准的大班体型。 “一分钟零十八秒了,抓紧,抓紧,还要刷牙洗脸上厕所,早起拉坨屎,健康一整天,早上吃得好,一天全都饱……”林淼一边担心,一边站在一旁掐着表死命催。 晓晓嘟嘴道“淼淼,吃饭不要放在拉屎后面好不好,听起来好奇怪……” 林淼看着她漂亮精致又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很惆怅道“那你倒是好好吃饭啊?你比你们班倒数第二矮的那个还矮一个头你知道吗?” 晓晓弱弱道“你自己不也比你们班第二矮的矮好几个头……” 林淼道“我那是高中……” “我不管,反正就是!”晓晓的起床气不小,居然跟林淼顶起了嘴。 林淼哭笑不得,小孩子慢慢长大,变得不太好带啊。 磨蹭了好几分钟,等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晓晓又变回了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天使。 早上点出头,不需要吵醒老林和江萍,林淼拉着晓晓,把清清和斌哥叫到楼上,四个人在家里吃过慧兰做的早饭,便浑身舒畅地出了门。 实话实说,家里有了慧兰之后,林淼才感觉这大房子里稍微有了点人气。老林和江萍这两口子,是真的完全不懂怎么才能把日子过好,光会瞎瘠薄花钱,却从来花不对地方。现在家里的出纳和采购已经变成了慧兰,林淼直接把每个月一万块的家用都放在了慧兰手里,慧兰那孩子老实得很,连黄清清都能使唤她,根本不存在携款潜逃的可能性。 推开四楼的门,走过搬得空荡荡但还没来得及装修的三楼,下到二楼,四个人正巧碰上0的住户从屋里出来,双方互相用仇恨的目光打量对方。 楼上看楼下是傻逼,楼下看楼上是王八蛋。 潜台词大概是这样的—— 楼上奶奶的,市场价最多万,老子出到万你还不卖,脑子瓦特了?楼下明明挣了二十亿,两百万都不给我。草泥马!草泥马!草泥马! 双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地眼神交错而过,0的男人快步赶在林淼几个人面前冲下楼,打开大铁门昂首走了出去。这栋明月小区月湖组团号楼,现在归他和东瓯市首富林淼共有。0男内心充满“上流人士”的逼格,心里想着今天出去该怎么跟人吹牛逼,说自己又和林淼探讨了什么,突然脚下一个踩空,从门前高高的五阶水泥楼梯上滚落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啧啧……”林淼摇了摇头。 王斌在前面帮林淼挡住自动关闭的铁门,林淼和晓晓手拉手,悠然走下台阶,站在倒地呻吟的邻居面前,淡淡说道“叔叔,没摔着吧?” 四十来岁的邻居傲娇地哼了一声。 林淼说道“要不这样吧,你0万把房子卖给我,你去我的公司上班,我每个月给你000块工资,养你一辈子。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每天过去报个到,坐在那边等下班就行。” 000块工资? 邻居顿时就心动了。他现在上班的地方月工资才00,扣掉社保拿到手,每个月不过是0块,他想了想,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盯着笑盈盈的林淼问道“你说真的?” “嗯。”林淼点点头,“说谎死全家。” 这话够狠,邻居立马就动心了,道“缴社保吗?” 林淼笑道“缴。” 邻居陷入了沉默。 身后的大铁门砰的一声关上,黄清清和王斌站在林淼身后,一群人对0的男人形成很大的精神压力。林淼见邻居大叔不吭声,微笑道“你考虑一下吧。” 片刻后,小奥迪从小区里开出来。 黄清清不由奇怪道“老板,这样你不是更亏啊?我知道你是想先把他骗进来,再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可万一他忍辱负重,坚强不屈,这辈子都不走怎么办?” 林淼笑而不语。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反正只要进来了,那一辈子都不会给他加工资的。 然而房价和物价,却是每年都要涨的…… 而且如果那狗逼得瑟起来旷工、迟到、随地吐痰、顶撞上级、调戏女员工,就算不开除他,扣他工资总是合情合理的吧?到时候,hiahiahiahia…… “老板,你笑得好吓人啊……”黄清清不禁怕怕地说道。 林淼一怔“我笑出来了?” 晓晓、清清、斌哥一齐点头“嗯。” 林淼叹了口气“唉,做好事就是这么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开心。” 黄清清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五六分钟后,斌哥绕了个大弯把晓晓送到校门口,晓晓的班主任夏晓琳兢兢业业,就在校门口等着,晓晓一从车上下来,就牵起晓晓的手往学校里头去,一边还给林淼抛个小媚眼。 黄清清看看林淼这副好像永远都不会发育的样子,心里暗想你就是把眼睛眨瞎了也没用,小豆丁根本没有那个物理条件,谁想从他身上拿走二十亿,就先从王斌的尸体上迈过去! 清清姑娘气势很足,从后视镜里看着王斌。向来身强体壮的王斌莫名打了个冷战,心想是时候该把工作服穿上了,这个天气,还是穿西装比较暖和,而且还帅。 车子从少艺校校门口掉头,回头朝东瓯中学的方向驶去。 林淼在车里左右看了看。 黄清清马上问道“老板,找什么?” 林淼反问道“《东瓯日报》呢?” 黄清清立马抬头问王斌“王斌,报纸呢?” 王斌道“你没拿吗?” 黄清清道“平时不都是你拿的吗?” “算了,都闭嘴。”林淼淡淡喝断两个人的拌嘴。 黄清清和王斌互相用敌视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看对方,林淼满心无语地看着,心想果然相处久了,还是斗起来了,头疼啊。这俩货的关系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哪怕哪天酒后乱性睡到一起,照样也解决不了争宠和甩锅的实质性问题。看来是时候得给他们找个马仔,做点人际关系上的缓冲准备了。可是给他们找马仔的成本好高,一个马仔每月要000块钱…… 林淼默默算着账,报纸也不想看了。分钟不到的路程眨眼就到,斌哥把车停在游泳桥路口,三个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然进了学校。学校传达室里的老伯目送三个人的背影远去,心里轻轻一叹,然后又低头看了眼窗前桌子上的,今天刚送来的《群众日报》。 报纸头版上,登着一篇京华社特约评论员的评论文章《正确认识当前股市问题》,宣布即日起实行“t+”和“涨停板”交易制度,股市今日停止交易,做技术性调整…… 同一时间,东瓯市交易大厅前人头攒动,人心惶惶。 “我就说早该扔了,看你们不听我的话吧?非要拉着我留到现在,幸好我本钱是拿回来了。” “你入场早嘛,随便扔掉点本钱就有了,我们都是七八月份才进来的,才挣了多少?” “现在还说这个干嘛,也不知道明天调整完抛的人多不多?我看是该抛了,这两个月报纸上都登了多少次新闻了,国家看样子是不想股市太热啊。” “这还用国家说?林淼这个月月初就把股票全都扔了,让你们不听他的话吧?我反正赚了两万了,手里这点股票全被套住我也无所谓,我现在就一门心思当股东了。” 一群人正说着,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 刚咬牙借钱配资入场的黄明玉,情绪激动地拉着项启慧的手,张皇失措地质问道“怎么回事?停止交易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林淼是瞎说的吗,不是说不要听林淼的话的吗?我是听你的话,才又跟人借了三十万!要是出了事情,这钱得你来赔!” 项启慧脸色发白,一把甩开黄明玉的手,怒道“放屁!我让你吃屎你怎么不去吃?怕什么!今天调整完明天就正常了!这点气都沉不住,还炒个屁的股?以后我们各管各的好了,谁也别找谁打听消息了!” 项启慧说完就扔下黄明玉,心里憋着一团火,快步穿过满广场忧心忡忡的老头老太。走出广场几十米后,她回头看了眼那交易大厅前那乌泱泱的一大片人,胸口发闷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全家人的存款,她全都扔股市里了…… “不会真的出事吧?”项启慧脸色极其难看,心里暗暗想着,等明天一开市,她一定马上就把所有的股票全都扔了。这份心,真的是操不起了。 而她猜不到的是,此时此刻全国上下跟她抱有相同想法的人,还有00多万…… 最后一片雪花,已经悄然落下。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八百一十八章 时代的分界线残酷无情 股市暂停交易的消息不胫而走,林淼早上第二节课后,就从黄清清这边收到了风声。 早上第二节课,黄清清接了至少十五六通电话,不是向林淼求救的,就是向林淼道谢的,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大盘这次不可能不崩了。 林淼得知情况后很淡定,他周围的人基本上全都已经抛了手里的股票,就连东瓯中学的几个老师,也在他的建议下,半个月前就退了长,所以他身边的人现在全都情绪稳定。 至于少数几个退场后又受不了诱惑再次入场的,现在求救也无济于事了。 林淼又不是神仙,最多只能安慰两句,让他们吃一堑长一智,做好明天开市就割肉的准备。当然了,估计他们现在想割肉也来不及了。中午午饭过后,林淼拿到了今天的《群众日报》,看到评论文章后,就很笃定地给本年度的股市盖上了棺材板。 “没戏了,明天绝对有人要跳楼。”林淼喝着牛奶,冷血无情地断言道。 黄清清拍着平坦的胸口,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后怕“老板,你救了我们全家啊……” 林淼摇头叹道“只可惜没能拯救更多的傻逼。” 一个白天很快过去,下午放学去接了晓晓回家,返回明月小区,下了车林淼就看到自家楼前又特么被人烧了一堆香烛纸钱。自打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小区外的人想进来烧香,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毫无疑问,这件事绝对是小区内的邻居干的。 从车里走下来,林淼就听到一阵不知从哪儿发出来的异常凄惨的沙哑哭声。 给小区看门的老伯主动走上前,跟林淼说号楼的女人前几天才把十万块扔进股市里,今天股市一出问题,她老公早上没到下班时间就从单位跑了回来,把她臭骂了一顿。下午两点来钟两个人又吵了一架,那个女的想跳楼,又被她老公救下来了,夫妻俩哭了半天。现在她老公跑出去医院看他儿子了,他儿子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做手术要二十来万,现在家里的钱全都套在股市里,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拿出来…… “所以这是居委会想让你告诉我的?”林淼问老伯道。 老伯笑道“你这么有钱了,邻居家出这么大的事情,搭把手的事情,也算积阴德嘛……” “呵呵。”林淼嘴巴一咧,“我阴德积满了,你们有困难找政府。” 大铁门砰的一声关上,老伯收起脸上的微笑,面色愤恨地咒骂道“赚这么多钱,还一点良心都没有!这么多钱放在身上干嘛?带棺材里去啊?” 带着满心对为富不仁者的阶级仇恨,老伯伸脚踢了踢林淼家门前的那些纸钱灰。全都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小区里五六户人家过来烧的,拦都拦不住。不过话说回来,明月小区栋大楼,总共只有五六户人家没听林淼的话,严格意义上讲,也是他们自己活该了…… 这天晚上林淼很有先见之明地拔了家里的电话线,有莫名其妙的客人来访,也全都让慧兰打发了回去。等到八点多的时候,楼下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0的一家人终于想通,男人很鸡贼地让他原本就失业在家的老婆,顶替了林淼承诺的那个工作,然后欢天喜地叫来居委会大妈当公证人,硬是把林淼从楼上叫下来,又是签字又是盖章的,弄得很是热闹。 林淼不怕这货耍赖,直接给了0万现金了事。 居委会大妈看林淼出手如此阔绰,又忍不住劝说林淼帮帮号楼的那户人家。 林淼却很坚持地不松口,说道“阿姨,钱是小钱,事情也是小事。能力呢,我当然有,但是这是我应该做的吗?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吗? 号楼那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做事要承担代价的事情他们不懂吗?他们炒股是奔着给孩子挣医药费去的,对,可怜天下父母心,没错,但是他们敢把钱投进去,就该想到万一亏了怎么办吧?孩子确实是无辜的,但是无辜不等于我就该帮他。 我今天帮了他们家,明天其他人找上门呢?我要不要每家都帮?我要不要一视同仁?这家十万,那家十万,干嘛?打土豪、分田地啊?” “你这话说的……”居委会大妈皱眉道,“你就当借他们的不行吗?” “可以啊。”林淼笑道,“让他们先去把自己家能借的都借了,实在凑不出来,我再看情况借点。偿还日期写明白,你来给他们担保。他们家到日子还不出,你连本带利帮他们还行不行?” 大妈被林淼逼得说不出话,怒声道“你家还差这点利息啊?” 林淼也拍了桌“这是利息的问题吗?这是规矩!做人做事的规矩!” 谈话不欢而散,大妈愤然离去。林淼没当回事,给0留了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找房子搬走,随口又交代黄清清抓紧弄好合同,把过户之类的琐事办了。 黄清清推说分身乏术,林淼一边上楼,一边干脆道“我再找个助理秘书,给你让帮手吧。” “真的?!”得知自己马上就要有马仔,黄清清立马心情倍儿爽。 不想林淼又转头对王斌道“斌哥,去你找我舅舅,让他给我找十个保镖,工资每月00,包吃住,退伍军人优先。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保安队长,工资加一级。用钱就找清清要,清清把账做清楚,抓紧招人,时间紧迫。” 黄清清有点楞,自己才有了一个马仔,王斌却一下子多了十个? “干嘛啊,要那么多保镖?……”黄清清很是不解。 林淼笑道“现在一整栋楼都是我家的,家里没人的时候,总该有个人看看门吧?慧兰一个人待在这么大一栋楼里,不怕闹鬼啊?” 黄清清瘪瘪嘴。 林淼又继续道“晓晓也该配个保镖,我爸我妈也得配保镖,我妈出门买个东西,多个人帮她提袋子也方便点吧?我爸现在喜欢钓鱼了,有个人跟他搭个伴,打个下手,他出门也轻松点吧?我自己出门,你觉得就你们两个,万一再像上回在书店里被人堵住,人家如果是有组织、有目的的,你觉得我们能跑得了? 我现在从股市里套现二十个亿,连居委会大妈都跑来跟我伸手要钱,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形势?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两次,有钱的人排场是摆给谁看的,就是摆给那些脑子不清不楚,总觉得自己应该跟你分家产的人看的。我打算以后出门,不算斌哥的话,至少再加四个保镖。” 黄清清问道“那还有三个呢?” 三个人走到四楼,站在黄清清和王斌家门前,林淼笑着对黄清清“你是不想休息了是吧?轮班啊!斌哥以后是保安队长,你就是我个人的内务总长,这些人怎么值班、怎么排班,斌哥心里要有数,你心里也要有数。你现在的主要职务,不是天源文化的秘书,而是我的私人秘书,公司的事情以后慢慢拆分出去,你主要起个对接联络的作用就好了,就是所有我需要知道的,我需要你去了解的,你都给我把事情搞清楚,跑腿的事情交给你自己的助理去办,以后我尽可能一个星期放你一天假,下个月开始,你也工资提一级。” “我的助理呢?”黄清清兴奋问道。 林淼随口道“先定每个月00吧,这个秘书岗位比较重要,试用期两个月,转正加到000,学历要求至少本科以上,专业不限,年龄0岁以下,岁以上,其他你自己看着办。” 黄清清犹豫着问“我找我同学行吗?” 林淼笑了笑“最好不好,拒绝小山头,从老板身边做起。哦,对了,斌哥明天再去买辆车。” 王斌正色道“要防弹的吗?” 林淼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有路子就买,没路子就先桑塔纳用着。” 王斌严肃地点了点头。 等林淼上了楼,四门的铁门一关,黄清清问王斌道“王斌,你刚才认真的吗?防弹车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是,我就是看林总那个劲儿……我就忍不住配合了一下,没想到林总这回居然来真的……”王斌很凝重道,“妈的我上哪儿去给他找防弹车啊?” 黄清清哈哈一笑“傻了吧?活该!” 花钱计划嗨到飞起的一夜,在林淼一家人淡定、祥和且枯燥的气氛中悄然过去,中间除了晓晓作业困难被林淼赶去黄清清家里,再没有其他任何悲伤的事情发生。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悲催的散户们则各有各的悲催。同样也是在这天晚上,在数不清的家庭里,有数不清的两口子在互相指责、谩骂、互相抱头哭泣、持刀互相对砍。 明月小区号楼的孩子,收到了来自东瓯市红十字会杯水车薪的000元捐款,但距离手术费用,还差得很远,两口子决定卖掉房子,不论怎么样,先救活儿子再说。 股市里的钱,能拿回多少就拿回多少,日子总还要继续往下过。 这一夜林淼睡得极好。 这一夜无数人失眠。 一夜转眼过去,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东瓯市证券交易所的大门前,就挤满了人。黄明玉和项启慧眼圈发黑,在人群中发现了彼此,但只是麻木地看对方一眼,就没有任何互动。 七点半,积压了一整天的乌云里,终于挤出了水平。 一场冬日的细雨不期而至。 成千上百的人,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一直等到了点。 证券交易市场的大门打开的刹那,所有人发疯一般朝柜台窗口涌去。黄明玉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一路厮杀,第一个冲到窗口前,把委托单递给里头的人,身后则是数不清的挤在她身上的老头老太,一片嘈杂中,黄明玉尖叫把单子递进窗口,项启慧则被越来越多的人挤在外面,高高举起的手中,连委托单都被人挤得掉在了地上。 汹涌的人群中,没有人在乎她的呼喊,因为哭得比更她凶的到处都是。 乱糟糟的局面持续了至少半个小时,有人被挤晕了,有人被挤瘫了,有人被挤出了米田共,有人甚至被“挤入”了米田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但就是发生了…… 点半,随着大屏打开,满屏鲜绿的颜色,让全中国至少上百万人,在某一个瞬间,集体失去了意识,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下一秒,凄厉的哭喊声,便充斥了国内大大小小的数百个证券交易大厅。年月日,西方感恩节后一天,沪证指数单日暴跌0点,只有一只新股陡增。 周末暂停交易两日后,月日,股市继续崩溃,且一溃再溃。 年的最后一个月,在举国悲怆中拉开帷幕。 距离春节前两个月,中国半数左右自改革开放以来诞生的新中产,数十年积累,一夜蒸发。 同样也在月日这天,一个名叫搜喵网的网站,在中文互联网的世界中,悄然上线。 一死一生。 时代的分界线,来得残酷无情。 (本章完)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八百一十九章 喧嚣的96年尾声 迅雷不及掩耳的股灾,在过年前两个月,毁掉了数百万户家庭原本富足安宁的生活。 沪证指数从周一的00多点,跌到周五的00多点,过去半年吃进去的东西,全都连本带利地吐了出来,全国各地每天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但各地报纸上一概不刊登。 早已抽身事外的林淼,重生以来第一次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冷静仔细地近距离地观看了这场影响力巨大的社会事件。在亲眼目睹一幕幕人间惨剧的同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思考了这场社会事件为什么没演变成社会动荡的原因。而因为亲身经历,他观察到的原因也和社科局的分析贴得很近,概括起来,主要应该是三点。 第一是这一年全中国值得被收割的人群,以及在实际操作中被收割的人口数量,毕竟只有不到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对这部分人来说,损失当然严重,但换个角度去看获利的人数,这群在股市中大捞一笔的人,人数其实也并不少。估算起来,大概也能有个千分之一。 平均下来,相当于一个新中产或者一个特权阶级份子,一口吃下十个新中产的半数家产,从而导致的实际结果是短时间内社会财富总量没变,只是贫富差距又在某个较高维度上被拉大。而对剩余的根本从头到尾没参与这件事的不符合被收割条件的人来说,生活对他们来说,没发生任何改变。照样该吃苦吃苦,该受罪受罪。 简而言之,就是社会阶级结构依然稳定。上层通过这一轮收割越发加强了自身的力量,一部分新中产被打落原地后,也不再具备扰乱社会的力量,下层根基不变,自然就稳如泰山。 第二是这部分人看似数量众多,但分散到全国数百个经济较发达的城市,平均下来每个地方直接受影响的,也就多则一二十万人,少则不到一万人。再细分到一个县乃至一个乡镇,最多也就只剩千把人的规模了。具体到西城街道来说,这回挂在股市里的散户,估计也就一两千个,而作为对比,单是湖滨路后巷的棚户区里,居住人口就远不止这个数。 所以面对这点指甲盖大的受灾规模,而且还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活该被套”的情况下,已经分管主持西城街道经济工作的严晓海副主任,在经过自己缜密的分析后认定,根本连启动维稳应急预案的必要都没有。只要这群人不跳楼、不烧炭、不卧轨,那就万事大吉。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绝大多数受灾的散户们在经历了从期待奇迹发生再到彻底绝望的整个过程后,自己也愿赌服输地冷静了下来。心死了,眼泪哭干了,脑子就回来了。 他们愿赌服输,从证券交易所的大厅地板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擦干脸上的泪痕,再听一首由林淼作曲,由帅波演唱的“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次日便果断支起各种早点摊、水果摊,投入到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的工作中去,不给社会添麻烦,不给老爷添烦恼。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跌倒一次就一蹶不振? 过两天老爷们转头再给帅波老师颁发一个“杰出社会艺术工作奖”的奖状,颁奖礼结束后,这一切便雨过天晴。等来年国企大量裁员的时候,这首歌还能唱好多次…… 林淼很安静地没有对这件事做任何方面的评论,只是写了篇小文章,发到了魏军的邮箱里。 没过几天,国内某核心社科刊物上出现了一篇魏军个人署名的观察评论,评论疾言厉色地声讨了“自由市场化倾向”的危害,也让林淼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在阵营的立场全貌。 走姿还是走射的问题,重要吗?不重要吗?可以质疑吗?不可以质疑吗? 凡事总该有答案,哪怕不能正面回答,但总有办法可以讲清楚。 比如用郭鹤龄对林淼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这一代的孩子,将来可能只会看到全面市场化的好处,却很难意识到它不好的地方。等你们哪天真的吃到苦头,到时候却没人能站出来扭转这一切,我们从建国之前就为之牺牲和奋斗的事业,也就真的失败了。” 一刀扎心,扎得林淼听完后脸色都有点发白。 魏军的文章发表之后,林淼这边的人就安静了,对面似乎也因为严重理亏而闭上了嘴。 双方默契地选择了安静,没有人公然向全社会发问凭什么有些人没有付出任何劳动,就凭空攫取了他人一辈子的劳动成果?这真的是我们理想中想要建设的世界吗? 但幸好没人问。大家都很克制,很理智…… 林淼作为红方的一员却像蓝方一样占了大便宜的存在,在股灾之后,就安静得像个“全人类共同的乖孙”,除了借帅波的嘴发布了一首《从头再来》,就没敢再有任何大动作。在会考将近的当口,林淼把天源文化和小可爱科技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郭凤祥和郭思齐爷儿俩,连听说公司招了个超级大美人当前台,也没去看上一眼。 进入月后,他唯一出席的活动,就是陪康知府去湖滨路参加了号地块“湖滨购物中心”的落成开业仪式,顺便签署了号地块的开发协议。其余时间,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准备刷题,生人勿进的样子,又让黄清清和王斌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林淼中考前的样子。 话说这半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居然高中都读了快一个学期了…… 月、、日三天,林淼为求稳妥,只分批参加了计算机、物理和生物三门考试的会考。按道理这么跳着考是绝对不行的,但鉴于林淼的江湖地位,市里特地函询过省里的意见后,省里说研究一下,然后研究了不到半个小时,厅长大人就亲自发了话,此事ok。 日下午考完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碰的生物,林淼走出教室,立马被庞校长和一群老师带进了办公室里校对答案,一番验证下来,众人长舒一口气。 虽说一中的学生参加会考,历来都是十门课程平均九点几个a,最多只有在语文这门玄学课程上,会被其他喳喳学校的孩子拉下马,全班0个人有0多个全部拿a纯属极正常的基本操作,可事情落到林淼头上,大家就不能不紧张了。 题目简单又怎么了?万一阴沟翻船呢? 不过好在林淼这回发挥可以,一中的老师们听完林淼的答案后确认,物理应该是分,生物是分,虽然不像老师们期待的拿满分,不过按曲江省的整体水平,妥妥的两门都是a,目的也算达到了。至于计算机,在机房里考试的时候,是有电脑老师专门指点现场给答案的,根本不存在拿不到a的可能性——素质教育嘛,素质起来就是这么明目张胆。 周三考完试后,卸下一点压力的林淼,马不停蹄地在周四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周四晚上,林淼在新开业的“湖滨购物中心”二楼向全社会宣布,东瓯市小可爱科技有限公司,推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款中文搜索引擎,对中国互联网事业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历史意义。当晚前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记者们,集体炸了毛。 听听这用的都是什么词?! 人类历史上第一款!互联网科技!搜索引擎! 未来高科技啊!太特么高逼格了有木有! 随后等郭思齐给记者们做了现场演示,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款很无聊的软件系统…… 不过不管怎么样,用林淼的话来说,这毕竟是“跨时代”的产物。记者们拿了钱,吃了饭,第二天曲江省和京沪两地的报纸就集体贡献流量,实打实地替林淼刷了一波广告。只是市场毕竟不成熟,广告打出去之后,人们更关心的反倒是林淼本人,注意力并不在产品身上。 年年底的中国人,确实还是离互联网太遥远了…… 电脑虽然稍微降价了些许,但依然售价超过一万,普通家庭鲜少有用得起的。 连基本的硬件条件都没有,互联网就更不用说。 广告发出去后,蓝方选手们突然又蠢蠢欲动,想把股灾和林淼的套现二十亿联系起来,几天后就有不少媒体发出质疑“难道林淼要拿二十亿做这种虚无缥缈的生意?这到底是所谓的未来发展放下你个,还是神童的个人兴趣?国人的财富,就该这样被挥霍掉?” 质疑的声音刚出来,第二天莫一师就含恨发出了一篇文章,为这些质疑的声音背书,同时还说了一些非常别有用心的话“我国虽然有发展互联网技术和计算机技术的必要,但在计算机普及和互联网普及的道路上,仍然有相当多的困难需要克服。以全球该方面技术和应用最普及的美国来看,全美的互联网使用人数,目前还不足其总人数的,国内某科技公司宣称要在二十年之内让中国的互联网使用人数达到总人口的0以上,可能性近乎为零,是严重违背经济发展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的不负责任的说法,如果由此影响到政策制定,将会对中国未来的整体发展,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莫一师的评论彷如檄文,一时间社会上下各种声讨林淼拿二十亿乱搞的声音云集影从。 林淼很淡定地看着这群眼红狗狂吠的样子,看完报纸后,呵呵发笑。 现在他是真的无所畏惧了,不管这些人怎么喊,反正钱就在他的口袋里,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狗子们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用。更不用说投资这种事,全世界都欢迎他。 政府支持的事情,你不同意,你算老几? 而且换个角度看,这些人叫得越厉害,搜喵网的广告就做得越持久。他们要是能坚持吵上半年,中国的第一个互联网时代,绝逼要和搜喵网画上等号。 换做二十年后,这笔广告费就值一百个亿! 年的月份,林淼的耳边先是哭声,再到安静无声,再到骂声,时间也如流水划过。 月日,林淼应京城方面的邀请,动身北上,参加一个所有人都没料到的颁奖礼。 年度,全国优秀少先队员颁奖大会…… 没错,臭不要脸的淼爷依然没退队,而且,又理所当然地得了奖……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二十章 敬礼!老板娘好! 林淼前往京城这天,排场相当不小。三辆轿车出行,开道是一辆桑塔纳,中间一辆奥迪00,末尾还有另外一辆桑塔纳殿后。 车子直接驶入机场的贵宾区,十来个西装笔挺、穿皮鞋、戴墨镜的寸头小哥鱼贯下车,王斌在机场一干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走到中间奥迪车的右后门前打开车门,淼爷一步迈出,黄清清一条黑丝短腿跟着从后面伸了出来。 机场前来迎送淼爷的领导这辈子只在电影里见过这么拉风的出场,但是见林淼一行人各个都神色严肃,不少寸头小哥胸前还特么别着党徽和团徽,场面如此正经,搞得机场领导愣是关停了在脑海中回荡的《上海滩》主题曲,转而播放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林淼默然无声走在人群中央,王斌、黄清清和四个小哥随即跟上,等林淼几个人进了贵宾通道,剩下几个小哥,便一言不发地开车掉头离去。那专业的素质,拉风的装备,精壮的体型,无一不刺痛着机场保安大叔们的内心,并深深地让地勤姐姐们为止神往。 仪式感这东西,真不是无缘无故要弄的。有钱人不搞点花样,还怎么跟丝所有区分?如果无法跟丝有所区别,那有钱了还有什么意义? 人嘛,社会动物。社会嘛,本质就是阶级两个字。 过了安检,上了飞机,坐在有保镖护身的头等舱里,林淼耳边果然清静了许多。 不过爽归爽,成本也确实是高。 江洋几个电话把他刚退伍没几个月老战友喊过来十来个,林淼每个月光是维持这支保镖退伍的开支就在五万左右,吃穿住行样样全都要钱。 前提投入更是了不得,直接先花了0万,把号楼那户炒股亏本、急等着卖房救儿子家的房子买了下来,夫妻俩见林淼给的价钱这么高,当场给林淼跪下磕头的事情暂且不提,总归就是那么一回事。说回房子本身,两室一厅的房子,最多只够住三个人,其中一个只能像林淼之前那样睡储藏间,所以事实上为了安置江洋的个战友,林淼不仅买下了号楼的那间屋子,还满小区打听了个遍,把好几幢楼仅剩下没卖掉的间房子全都买了下来。 开发商愁了三年没卖完的房子,被林淼一夜之间全都打包吃下,开发商老板当场就激动得要跟楼的小夫妻一样给淼爷跪一个,并表示原因带着自己所有的马仔投靠江海房开,同创创造美好和谐新家园,被林淼一个滚字果断拒绝后,就放弃了给林淼打折的想法。 因为淼爷买的全都是顶楼,价钱稍贵,每套0万。 最后淼爷爽快掏钱,算上号楼的那间屋子,就一夜之间支出了0万。准备好保镖们的住处,剩下的那些按普通老百姓看来价格不菲的每人三套的名牌西装、皮鞋和墨镜的行头,倒就真的不值一提了。除了这些,武器装备方面林淼也向东瓯市公安局做了申请,因为理由相当充分——保护东瓯市首富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另外再加上这群寸头小哥退伍军人和几个党员的身份,装备很快就被批了下来。 管制刀具和枪械当然不能带,但警棍被允许了,还配发了东瓯市公安局出具的合法持有警棍的证件,公章盖得鲜红鲜红,搞得林淼非常蠢蠢欲动,想弄个小钢弩合法持有证件,被徐毅光一个滚字打发走,简直不讲翁婿亲情。 对这第一批过来报到的兵哥哥,林淼按照既定计划安排,跟在自己身边四个,给晓晓和老林各安排了一个。剩下另外两位,江萍嘴上说不要,表示跟在身边太别扭,但小哥来了之后,她马上就习惯了找小哥跑腿的操作,不但使唤配给她的那位,连另一位不归她管的,她也照样喜欢支使两句,短短不到个小时,就引发了两名小哥的极大不满。 很有自尊的两个小哥表示自己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给有钱人当狗的,林淼听着觉得有理,私底下批评了江萍两句后,江萍就改正了错误,改为全天候使唤慧兰,具体的使唤方式大概是这样的——她自己在街道里跟同事吹逼说自己家里有一盒茶叶很不错,然后就一个电话打回家里,让正在做午饭的慧兰把茶叶给她送过去,顺便告诉慧兰,她中午不想回家吃饭了。 诸如此类。 江萍同志因为读书少没文化,缺乏起码的自制能力,已经在作威作福的路上回不了头,林淼打算等过完年后,就让西城街道的董书记把江萍开除了,让她安心回家养老,省得她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东瓯市她要是不愿意住,林淼就打算让她和老林搬到杭城的那幢小别墅去,或者沪城随便找一套他们喜欢的地方也行,反正早晚要设办事处,不如先让老林去当个前哨,跟当地的领导们吃个饭、喝杯酒,先拉好关系。那时候江海房开拿地也方便些。 至于生活上的问题,林淼反正觉得自己是绝对没问题的,老林和江萍人在外地,只要兜里有钱,估计也能活得很滋润,说不定高兴起来,给林淼生个弟弟、妹妹也说不定。 反正罚款那点钱也不在乎…… 当然了,林淼觉得,最好还是不要。 他现在需要养大的孩子数量稍微有点多,除了小萝莉、晓晓和建钢,甚至还包括他自己…… 真的是每天眼睛一睁,就不知道有多少张嘴在指着他吃饭。 从最中心往外围数,最初是自己一家四口,小媳妇儿一小家子,然后是住在自己家里的斌哥、清清和慧兰,现在又多了一支保镖队,目前是个小哥,往后会满额增加到0个人。以上这些这是“内廷”人员,接下来还要包括一位,黄清清一直拖着没找的助理秘书。 再看“外朝”,天源文化、江海房开和小可爱科技三家公司目前都正逐步走上正轨,人员也越来越多。郭思齐一口气给小可爱科技招了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技术小达人,虽然不用给他们安排吃住,但工资待遇比林淼的兵哥哥亲卫队还高。 另外还有前台大美女一枚,会计一个,行政专员一个——毕竟让大美女跑腿是犯罪,所以在人工支出上,郭思齐果断超支了。 如果说小可爱科技的人员还算精兵强将,一分钱一分货,好钢用在刀刃上,那么江海房开的钱,花得就不是那么科学合理。江海房开目前员工的主要组成部分,就是瓯城区各条大街小巷上略有名望的小混混。小混混们虽然便宜,但架不住人多,目前登记在册0多人,基本全都是混吃等死的好手。 等过完年,林淼打算搞一次内部人员整改,计划至少再招0个读过书的、有脑子的、会办事的,至于这0来个小混混,其中有品行不端的,打着公司旗号在外面闹事的,统统该开除就开除,绝不姑息。当然如果思想品德过关,上班态度也还凑合,那留着当米虫林淼也不反对,就当为国家解决一个年轻人的就业问题,等年轻人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以后早晚还是能办点事情的,万一培养成才了,也算意外收获。 最后再说到天源文化,因为签约对象基本都可以视为合伙人,老狄、帅波和冯导都是能给公司造血的,这部分人和林淼目前是共生关系,林淼决定今后天源文化就坚定不移地走这个路子。老狄扛起ip大旗,冯导扛票房,将来把周董找过来,国内娱乐圈的顶尖内容制作团队,天源文化基本就一网打尽了。 说起老狄,月《寻仙》第一部的最后一册已经上市,第-0册的合集精装版马上也要出版,林淼月份的稿费分成极有可能突破000万。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如果《寻仙》保持这个势头,第二部依然能单册卖到00万册以上,要知道林淼和丁少仪签的第二部和第三部的合约,分成可是林淼拿0,出版社拿0,哪怕扣掉需要支付给老狄的分成,再扣掉稿费税,林淼接下来每个月能拿的钱也将稳稳突破000万,再算上《寻仙·人界篇》0册精装合集,算上海外收入,光靠《寻仙》这本书,林淼接下来每月的收入所得就将超过000万,而且这么庞大而稳定的利润流水,将至少持续个月。 因为我们勤劳的狄唯是老师,在睡大江晓红女士肚子的同时依然兢兢业业,在八个月内,又写完了0万字的《寻仙·灵界篇》,就是书还没上架,作品就已经写完了。等林淼这回从京城回来,马上就要参加老狄和江晓红的婚礼,再然后貌似张幼薇的预产期也就没几天了…… 奶奶的,在这场争先恐后生孩子的比赛中,寡人居然连条赛道都没有! 林淼坐在飞机上胡思乱想,从人事想到财务,突然又想起前些天《甲方乙方》的票房到账了,实际账目亏损了一整年的天源文化,终于被注入了一笔大钱,的票房,天源文化税后最终入账00万,扣掉00万的投资,利润率高达0…… 金三角和墨西哥的大哥们看了都会流泪! 跟着林淼赚得盆满钵满的东瓯市宣传部这几天已经公然公款吃喝了,不吃对不起自己的成绩,张开更是满脸风光,已经被当作宣传工作先进个人典型,被宣宣部点名表扬。说是开创了宣传工作的新局面、新模式和新方向,看样子极有可能要在岁的高龄前往京城履新,一旦过去,至少就是个司长,等过上年,未必没可能再进一步。 那么问题来了,司长再进一步,自然就是……和康知府现在同个级别了。 对于张开来说,这不啻为一场美梦。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淼爷现在已经不管张开叫伯伯了,直接喊老张。 喊得老张不但甘之如饴,而且心花怒放。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高兴! 老张尚且如此,跟着林淼一起在《甲方乙方》里喝汤的东瓯市文化出版社、东瓯市工商总会和东瓯市文联,也是上上下下洋溢着从股市里捞完一笔后,从意外获得一大笔钱的喜悦气氛。尤其是文联里的穷逼们,在全国散户还没从股灾的阴影里走出来之时,就迫不及待地放起了鞭炮,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肥年。 而有了这群狗腿子文人背书,林淼“文财神”下凡的传说,转眼间就在东瓯市传得沸沸扬扬。据不完全统计,瓯城区目前大概有十分之一的人已经愿意相信,林淼大概是范蠡转世—— 能逼逼又能赚钱,将来绝对还要娶个跟西施一样漂亮的老婆,就问你像不像! 像不像?! 如此多的信息,在林淼的脑海中至少转悠了两个小时。 直到在飞机上吃过午饭,林淼的大脑才稍微消停下来。 午饭后睡了片刻,林淼拿出化学题刷了一套,等他刷完题没一会儿,飞机也开始颠簸了。 月日,周六下午点半,林淼一行人抵达满城飘雪的京城。 半小时后,林淼一大票人跟讨债公司一般走入羊皮胡同。 胡同里的住户们见到这阵仗,心里自然而然地就全都明白了一件事。 今天的林淼,已经不仅仅只是那个神童了。 如果说半年前林淼只是靠名气活着,靠一本《寻仙》改变了他的生活质量,那么今时今日,林淼就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所谓的全国影响力,不再只是一种调侃,而是实实在在的,有形的、实质的、能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的东西。 林淼站着没动,黄清清很自觉走上前,手上还拎着一带肯德基,按响了门铃。 片刻,屋子里的小保姆快步走出来,打开门一看,直接两眼冒光。 “水水!”一个激动的身影从院子里蹿出来。 一个学期不见,又成功在身高上拉开林淼些许的小萝莉,见面就给了林淼一个埋胸杀。 淼爷身后几个保镖面面相觑。 王斌小声对副队长洪鹏同志道“这个是老板娘……” 洪鹏几个人恍然大悟,猛地亮了一嗓子“敬礼!” 胡同里各家各户正探头打量的大爷大妈们被吓了一跳。 四个保镖两腿一直,腰板一挺,齐声大喊“老板娘好!”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0 第八百二十一章 小学百草枯 江洋的土鳖战友实在影响东瓯市首富的气质,林淼想都不想,就把这群货全都赶了回去,只留下黄清清陪他进了屋。 几个月不见,进门后林淼细细打量小洛漓,几个月不见,小媳妇儿不仅个头又高了几公分,而且貌似长相也略微有所变化,貌似是进入了“尴尬期”,就是不漂亮但是也不难看。淼爷心头有点发慌,暗暗想要是莉莉长残了该如何是好,难道要换一个?妈的早知道不该这么高调的,现在完了,骑虎难下,全中国都知道他和洛漓已经是娃娃亲,贸然分手绝对要被打上负心汉的标签,果然秀恩爱是高风险操作,后人诚不我欺…… 林淼这么默默想着,小萝莉仿佛是察觉出了什么异常状况,紧紧握着林淼的手,打死不愿松开,林淼没办法,只能任由她拉着,然后一边跟秦晚秋聊一些小建钢的情况。 产后发福的秦晚秋,身子已经养得很不错了,红光满脸地说道“建钢……不对!芷柔还好,比她姐姐老实多了,不吵不闹的,肚子饿的时候哼两声,拉屎拉尿了哼两声,其他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以前带莉莉才叫辛苦,一天要吃五六顿,不给吃就哭,吃得多拉得也多,我一晚上要起好几次,搞得她爸都睡不好,她爸那时候夜班又多,难得有个休息天也要被她搅黄了,唉,算了,不说了……” 一不小心说起洛漓的亲爹,秦晚秋又是轻声一叹。这两年她都没去给洛漓的爸爸上坟了,改嫁给徐毅光后,洛漓的祖父和祖母,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不舒服。说起来徐毅光还是洛漓她爸的领导,这里头滋味,也就当事人才能深刻体会。 林淼和秦晚秋聊了没一会儿,小建钢就醒了。 逗了会儿小姨子,撸了会儿猫,等到晚饭过后,林淼回到自己房间,找小保姆聊了聊,了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确认小萝莉和秦晚秋过得不错,就让黄清清给小保姆一次结清了奖金。把小保姆高兴得对淼爷千恩万谢,过年前拿到五千块钱,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小保姆和黄清清离开后,林淼先打了个电话,请冯导明天晚上出来吃个饭,冯导自然一口答应,然后又和魏军聊了两句,表示自己已经到京城了,不如明天中午吃个饭。 魏军却说明早要出差,被公派去美国考察了,因为他那篇怒斥中国股市吸人血的文章,某些人决定让魏军去资本主义世界观察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吸人血,回来后务必要写一篇拨乱反正的文章,证明帝国主义的吸血程度远高于国内,我国已经吸得很温和、很善良、很有底线,总之就是写不出来就暂时不要干他的副院长工作,制度优越性岂容抹黑?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抹黑制度了?就事论事说股市的事情,就总有人特么的上纲上线扣帽子!”魏军也是动了火气,在电话里就跟林淼抱怨起来。 林淼淡淡道“师兄,淡定,这种还算好的了,扣帽子好歹还有个本文前提,目前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意针对。就恶心还是有些直接断章取义的傻逼,这个老妪不是人,七个字刚说完他们就直接一通王八拳把你打死了,哪儿给你说下半句的机会?就算你说了,他们也当没听见,就指着你前半句往你身上泼脏水。咱们这回的对手,私德上还算正人君子,也没什么斗争经验,不然我们早就完蛋了,哪儿还能像现在这么悠哉?再过几天就到年了,再咬咬牙吧,等大会开完,接下来一两年就能天下暂时太平了。”魏军一把年纪,反倒被林淼安慰了一通,又跟林淼说了几句明年夏天出国访问的事情,就挂了电话。 办完正事后,小萝莉就偷偷摸摸溜进了林淼的房间,把房门一锁。两个人不到打码程度地腻歪一阵,悄悄话说到点来钟,便关灯脱衣服上床,俨然老夫老妻的做派,搞得发现洛漓不在自己房间里而且林淼房间的房门紧锁的秦晚秋,站在门口无话可说。 早上点出头醒来,林淼拉着睡了一晚上后就看着习惯了许多的小萝莉,早早地出了门。 王斌从车行里租了两辆红旗,一行人直奔央视大楼。 到地方后,坐在车里等了片刻,等到梁艳红带着她的秘书出现,林淼才拉着洛漓,带着黄清清和王斌,几个人一起进了大楼。 央视的工作人员见到淼爷又特么出现了,各个又激动又慌张。 “拆胎机出现了……” “哪个频道请的他?疯了吗?” “来领奖的。” “什么奖?” “好像是优秀少先队员,戴着红领巾过来的。” “他不是初中都毕业了吗?” “不是还没到退队年龄嘛,才九岁……” “我草!怎么才九岁?!我总觉得他已经在我的人生中晃荡了好多年了!” 林淼一进楼就引起了强势围观。 片刻后来到颁奖礼的演播大厅,林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正对主席台的最前排,上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坐在右侧中间位置,跟曲江省的小朋友们混坐在一起的。果然名气不能当饭吃,唯有二十个亿才是真真正正能解决阶层问题的强力工具。强力到甚至连他带了小媳妇儿、秘书和保镖进来,央视的工作人员都没阻拦一下。 点半过后,演播室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排不是随便坐的地方,小萝莉跟着王斌和黄清清,和梁艳红一起坐到了曲江省代表队的位置上。等到点0分,现场的工作人员就位,之后还是按照上回的流程,先请领导入席,然后奏队歌,各种讲话,讲话结束,便是颁奖。 林淼先理所当然地拿了个“年度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然后又是延续去年的奖项,拿下“年度全国十大少年先锋”,不过比较意外的是,最后的时候,还拿了个“年全国少年先锋模范”的大奖,是唯一奖项。 林淼拿到这个奖的时候,梁艳红隐隐感觉自己五年后升官有望,激动得热泪盈眶。 从大佬的手里接过奖杯和奖状后,林淼站在台上,对着镜头谦虚地用中文说道“少年强则国强,我很高兴在我才刚刚上高中的今天,就能看到这么多优秀的同学紧跟在我的身后,努力地追赶我,努力地想要超越我。我也是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尽快、尽早、尽最大程度地做到这一点。因为三十年后,我们就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 我希望比我厉害的同学越多越好,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学习、互相促进,只有形成一个这样的集体,我们的国家才能一直强大下去。不要觉得今天自己只是一个少先队员,只是一个小学生,国家大事就离你们很遥远。你们要知道,我们是代表全国数百万小学生坐在这里的,我们就是民族和国家的未来。 感谢领导们对我所取得的成绩的肯定鼓励,我会继续努力奋斗,也请所有今天到领奖的同学不要满足这点小小的成绩,等今天下午三点,我继续在这个地方参加今年的全国优秀中学生表彰大会的时候,这番话我还会再说一遍,谢谢大家。” 林淼把话筒递回给哭笑不得的主持人。 伴随着满场我日的喊声,演播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主席台上几个颁奖的大佬面面相觑,纷纷嘀咕,要不要修改一下少先队的退队规则,不然林淼接下来至少还能再拿三次奖,精神上对祖国花朵的杀伤实在有点大。 于是这个早上之后,淼爷又获得一个新外号。 江湖人称“小学百草枯”,专灭自我感觉良好的小学生…… (本章完)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二十二章 活着的传奇 淼爷在早上的颁奖典礼上无差别杀伤了全场,连王斌和黄清清这些都已经小学毕业好多年的人听了都有点想吐血,满大厅七八百号人,估计也就只有小萝莉不需要理由地哇哇喊帅。 强势怒刷一波存在感后,梁艳红先拿着早上的三个全国大奖,回东瓯市驻京办的指定招待所待着,林淼则待着小媳妇儿和众马仔,浩浩荡荡直奔遭雷劈过的上鲜阁去。 到了酒店,帅波和刘凰淑已经先一步落座,见到淼爷的阵仗,两个人立马肃然起敬。 这就是身怀二十亿资产的大人物啊! 帅波不由万分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早早地就给淼爷跪了,而原本今天中午过来,是想跟淼爷商量帅波和天源文化解约事宜的刘凰淑,则不由自主地默默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但咽得并不完全。 毕竟帅波一年到头走穴赚到00来万,一半都被天源文化拿走,起先由老林陪着帅波到处走动还稍微好些,因为老林总会故意多放点油水给她,虽然从目的上看,好像这油水放得并不单纯,但她刘凰淑好歹也是皇城根长大,见过世面的,所以完全不存在被老林占便宜的可能性。可谁成想林淼那么孝顺,并不给老林过度操劳的机会,于是天源文化的负责人说换就换,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变成郭凤祥之后,关于钱的问题,那就丝毫没问题了。 刘凰淑背地里暗骂沪城男人没胸怀,就起了想让帅波自立门户的心思,这样帅波工作起来自由,她自己一年到头也能多挣个几十上百万。吃过见过是一回事,能落到手的真金白银有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能多吃一口,刘凰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开始她心想着这事儿其实不难办,毕竟帅波现在已经是国内一线歌星,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有四五首,尤其是最近一首《从头再来》,简直不要太受上面欢迎,已经被提上了今年春晚的日程,所以有这样的知名度打底,哪怕林淼再强势,她也照样不虚。 直到林淼带着乌泱泱一群制服小哥,左清清、右王斌,还牵着小萝莉的手,排场跟前朝鞑官似的走进来,刘凰淑才突然间意识到,不管现在她手里拿着什么样的筹码,都是没资格跟林淼叫板的。硬实力差得太远,帅波离了淼爷,天晓得将来会不会“意外栽跟头”。 “林总,上菜吗?”上鲜阁的老板亲自前来跑堂。 淼爷第一次来他店里,他以为淼爷是个蹭葛大爷热度的小孩;淼爷第二次来的时候,他意识到淼爷是个挺厉害的神童;今天淼爷第三次来,老板恨不能抽前两次的自己一嘴巴子。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愚昧无知还傲慢!自己这双狗眼就该挖出来剁碎了! 都说了淼爷淼爷了,淼爷当然就是爷啊! “上吧。”林淼淡淡点了下头。 老板立马朝站在楼梯口的伙计喊“快快!上菜!” 林淼见老板这讨好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左右看了看,说道“老板,你这店里的古董,基本都是工艺品吧?” “也有两件真的,不过也不贵,都是三五万就淘来的。”老板面对二十亿男知无不言。 林淼突然问道“你这家店值多少?” 满桌子的人顿时全都心头一震。 不带这样的!随便出门吃顿饭,一言不合就要买下人家一栋楼! 这种操作简直是犯规! 店老板脸色都变了,反问林淼道“您觉得值多少?” 林淼才懒得猜,直接扯蛋道“十块。” “林总您真会开玩笑……”店老板面对强权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苦笑着自己报数道,“我这店连楼带地,带我这块招牌,少说三百万总是值的……” “高了。”林淼很淡然道,有了钱之后,仿佛身上所有的关窍都被打开,看事情的思路都通畅了许多,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而且说得非常自然,“你这边占地面积撑死两百个平方,三层楼加起来建筑面积00平方左右,按每个平方000块来算,这间楼最多也就值个0万,你这块招牌呢,一分钱都不值,外地人不知道,本地人不稀罕,随便换块别的招牌照样做生意,不开酒店开个歌厅、舞厅一样赚钱,技术专利就更谈不上。 要是哪天着急出手,每平方000块也不见得能卖得掉,说不定人家买楼的人看上的根本不是你这间楼而是你这块地,那00平方的建筑面积就无所谓,也就剩个00平方的地,三分之一亩都不到,京城市区现在一亩地才多少钱啊?找地方、找产权所有方买地,一亩地算三百万,简直是天价了,你这个才三分之一,撑到吐血也就值个百来万,店里的东西你全拿走,一件都不剩,人家就只要一块地,所以这么算下来,你这家店,实际也就只值00万。” 店老板被林淼侃得眼睛发直,愣了半天才问道“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林淼问道“我给你00万,入股你的店,咱们一起开个全国连锁餐饮公司怎么样?老板,您贵姓?”幸福来得太特么突然,店老板颤抖道“免……免朱,姓贵……” “朱老板。”林淼淡淡仰起头,望向其实还很年轻的小朱同志。 朱老板立马双膝蹲下来,尽可能让自己比林淼还显得矮一点,只差屁股后面再长条尾巴出来,激动难抑问道“淼爷,您说!” 林淼悠悠问道“朱老板,你听说过什么叫超饱和服务吗?” 朱老板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林淼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先不要着急,等我过年的时候过来,我再慢慢跟你说这件事,这会是一件改变中国餐饮行业历史的大事情,以后就交给你和我同学他妈去做了,我看好你们。好了,你先下去吧。” “好,好……”半毛钱都还没从淼爷手里拿到的朱老板,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淼爷的走狗,赶紧屁颠颠跑了下去。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居然已经不把自己当这家酒店的所有者了。不能说朱老板太嫩,怪只怪人的名、树的影,淼爷的名字,现在可是能挂进那啥海里去的。 老板一走,林淼又让服务员重新开了一桌,只留下黄清清陪着,把斌哥几个保镖全都打发去了旁边。刘凰淑半天没从淼爷一言不合就买酒店的震惊情绪中缓过来,这一顿饭,从头到尾被林淼主导着饭局的话题,聊天就只能聊淼爷想聊的,其他淼爷不喜欢的话题,只要爷一动嘴,帅波和黄清清立马把话题带偏。 林淼一顿午饭吃得舒心惬意,直到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才跟帅波说,今后要慢慢把他培养成一个演员,而不是到处卖唱挣辛苦钱的小明星。逼格一定要有,早晚要让帅波拍一部电影就能挣三五千万的片酬,一年拍个两部,就一辈子都不用再为钱愁。往后安静下来,细细雕琢自己的灵魂,让自己变成一个对事业有信仰、对生命有感悟、对天地有话要说的高级存在。 “要让钱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钱。钱呢,当然要挣,但是如果张嘴就谈钱,那就俗了。想在演艺圈里吃得开,你得先让自己这个人有质感,懂不懂?”淼爷问帅波道。 帅波很茫然地皱着眉头“林总,您水平太高了,我一时半会儿还达不到您的境界。” “没事,回去慢慢想,这两个月就先别走穴了。安安心心准备春晚的演出,闲下来就看看书,找一找内心想要的东西。”林淼交代道。 帅波问道“林总,您要我看什么书?” 林淼道“看什么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看出自己的东西来。” “哦……”帅波若有所思。可惜直到林淼走了,他都没思出个毛线来。 帅波和刘凰淑站在马路旁目送林淼的两辆车远去,帅波问刘凰淑道“老刘,你有听懂林总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刘凰淑摇摇头,说道“我就知道刚才那一个多小时,我刚想说要增加你走穴分成的事情,他就把话题扯远了,还越扯越远,扯都扯不回来。他刚才是不是叫你暂时不要去走穴了?” 帅波点点头。 刘凰淑又问“他刚才是不是说让你别谈钱,说谈钱影响做人的质感?” 帅波继续点头。 刘凰淑道“那看来我是听懂他的意思了,你现在懂了吗?” 帅波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被老板坑了…… 林淼午饭过后回羊皮胡同休息片刻,下午三点,又准时出现在了央视的演播大厅。 还是同一个地方,还是同一群工作人员,只是颁奖者的档次又比早上稍微高了一丁点,早上可能是某部位五把手或者四把手来主持的,下午就换成了三把手,规格高了不少。还有主席台上方横幅上的字也换了,变成了年度全国中学生工作成果汇报总结大会。 林淼待遇不变,依然坐在和主席台面对面的台下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 梁艳红带着秘书姗姗来迟几分钟,等她落座后,没过一会儿,主持人便宣布大会开始。各种事先彩排好的仪式花四十来分钟走完后,满屋子终于熬到排排坐、分果果的环节。 林淼先后上台三次,拿回来“年度全国优秀初中生”、“年度全国初中生十佳先进模范”、“年度全国初中生标兵奖”,最后一个和早上的“年度全国少年先锋模范”一样,是单独授予的奖项,全国独一份。用安西教练的话来说就是,林淼已经是官方认定的本年度“中国第一少先队员”和“中国第一初中生”,含金量相当生猛。 相当于以后林淼可以拿着这两座奖杯,指着所有在到年这个时间段出生的人说,在年这一年,你们这几千万人在我面前,全都是渣渣!! 而事实上,他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年度全国初中生标兵奖”的奖杯时,确实也差不多是这么说的“我今天早上在这里拿奖的时候,跟我们国家今年表现最优秀的少先队员们说,我要把鼓励他们的话,再在下午这个时候重新说一次。但是现在一看,现在坐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跟我一样,已经上高中了。有一大半还都是高三的师兄师姐,高三的师兄师姐里头,连党员都有好几个,所以以大家的思想觉悟,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们肯定也懂。 其实我真挺羡慕大家才上高中就能向自己的信仰靠拢,我就没办法,因为我小学只读了一年,初中也只读了一年,因为跑得太快太急,就导致我和你们相比,显得太年轻、太幼小,实在没办法肩负起那份巨大的责任,哪怕今天我拿到了这座绝无仅有的奖杯。等过两年我参加高考的时候,你们很多人可以在政治面貌那一栏上能填自己是团员、预备党员和党员,但我依然只能填少先队员,我内心好惆怅啊……” 高中不比早上那些上小学六年级或者初一的孩子。 林淼变着花样炫,台底下抵抗起来也是山呼海啸“咦~” “大家淡定,明年我还会来的,一部分跟我一样优秀,能经常在自己市里头连庄的同学,你们慢慢学会习惯就好!”淼爷八风不动。 底下京城代表队里,去年就被林淼恶心过一次的徐朝辉愤愤地呸了一口。 沪城代表队里,越长越漂亮的汪启明则关注角度异于常人,对身旁的人说道“林淼好像一年都没怎么长个啊!”边上的人黑着脸回答道“可能是某种报应吧……” 下午的颁奖礼,在闹哄哄的气氛下结束,各家各有收获。 林淼和部分追星的孩子合了半个小时的影,见时间不早,才在兵哥哥们的护送下挤出人群,出了央视大楼。0分钟后,林淼来到某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酒店,见到了早就恭候多时的冯大导和《甲方乙方》的全体主创人员,刘凰淑也在。 晚上一顿庆功酒,吃得比中午热闹不少。 直到宴会尾声的时候,林淼突然掏出支票簿,一声不吭就开始填数字发奖金,一口气发出去00多万,看得四面八方的人全都特么倒吸冷气。 冯大导拿了00万,其余从灯光摄影美术到几个演员,少的0万,多的像葛大爷和刘凰淑这对男女主角,林淼直接就给了00万。冯大导原本就已经喝高,拿到钱后情绪更加不受控制,喜悦的热泪滚滚而下,拉着林淼的手泪流满脸“淼爷,什么话都不说了,今后我老冯就给你卖命了。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哪天死在你前头,去了下面我也给您开路!” “不至于,不至于。”林淼摆手道,“大家都是淳朴的工作关系,新中国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封建人身依附关系要不得。清清你去买单,大家就不要送了,让寡人自己回去。” 后头一群人根本不听,哗啦啦把林淼送到酒店门口。 一直目送林淼的车子远去,才纷纷感慨。 “淼爷太仗义了,居然主动给我们分钱,亏我还以小人之心度淼爷之腹……” 有人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刘凰淑拿着手里的支票,想起自己中午的想法,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葛大爷把支票折好,放进外套的内兜里,拉好拉链,眼神复杂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出一句“淼爷,就是这个时代活着的传奇啊……”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 第八百二十三章 更待何时?!! 林淼在京城连转轴了一天,每一步都落在外界的眼里。 晚上点多他刚从酒店里出来时,千里之外的东瓯市,就已经播报了他连拿六个国家级荣誉称号的特大喜讯,赵晶念稿子念得激动,擅自做主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评价,照理说算个小小的直播失误,梁树友看到却反夸赵晶这八个字加得恰到好处。对东瓯市来说,林淼这么密集的拿奖频率和获奖含金量,确实当得起这个评价。 林淼晚上返回羊皮胡同后休整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吃早饭时,就从小保姆每天都要在买早饭时顺路带回来的《东瓯日报》的头版头条上,看到了占了几乎小半个版面的对他的报道,连康知府参加瓯西高速开工仪式的新闻,都给林淼让了路。作为靠着《寻仙》连载,逐渐变成全国性大媒体的《东瓯日报》,敢这么排版,不用说肯定也是康知府点头了。 看完报纸后,林淼心情略微复杂。 名气这东西,大到一定程度,基本就利等于弊了,好处坏处各占一半,颇为让人头疼。尤其按郭鹤龄的吩咐,他现在应该尽可能地保持低调才对。但问题在于不管是某些有心人还是东瓯市地方政府,却全都不想他安静下来。对手自然是不屈不挠,不遗余力地想继续从他身上挖出点马脚,东瓯市则是恨不能把他这张城市名片拿来当牌打,打出花式效果最好。 “唉,没意思,都是虚名,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林淼把报纸放下来,然后抬头就发现黄清清正用呵呵的表情看着他。 林淼淡淡问道“有意见吗?” 黄清清疯狂摇头。 林淼道“没意见就赶紧吃,吃饭赶紧撤。” 黄清清哦了一声,连忙低头喝粥。 小萝莉则不舍地看着林淼。每年都这么分分合合的,林淼总是睡一两个晚上就走,让年龄渐长内心也变得越发敏感的小萝莉,感到十分心碎。 早饭过后,王斌一行人就到了。租来的车已经还给了车行,全都是走路过来的。 五个身材挺拔的西装男大清早走在街上,颇为抓人眼球。 林淼带着小萝莉,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堂而皇之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在这个距离放寒假只剩0来天的漫天飘雪的早上,林淼和洛漓又一次为四中附小的全体师生们贡献了一段腻歪的表演。林淼伸长了手,捧着洛漓的小脸,叮嘱她要好好复习,不要胡思乱想,期末考试为重。小萝莉嗯嗯点着头,又悄咪咪问林淼“水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以前好看了?” 林淼正色教育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书读得好,自然就变漂亮了。” 小萝莉想了想,理解能力超凡地愤怒道“臭水水!你果然就是嫌弃我了!”一边说着,猛地抱住林淼,嘟嘴委屈道“我不管,就算你嫌弃我,我也喜欢你。” 林淼摸了摸小萝莉的后背,笑着说道“我初二就来看你。” 小萝莉嗯了一声,放开林淼,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眼里满是期待道“你一定要来啊。” 林淼点点头,目送小萝莉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背影惆怅地进了校门。 一转眼,小萝莉三年级都快读完一半了。 但狗粮貌似还能撒很久的样子…… 把小老板娘送到学校,林淼一行人原地打车直奔机场。五个小时后,飞机降落,走出机场的贵宾通道,停车场外早就有三辆车等候。等回到家中,已经是中午时分,林淼直接给黄清清和王斌他们放了半天假。老林和江萍全都不在家,林淼跟慧兰说了句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情就不要叫他,然后上楼倒头就睡,累得够呛地午睡到下午将近点才醒。 起床后林淼照例恍惚了一阵。 早上人还在京城,这会儿却已经在东瓯市的家里了。这种超快节奏的旅程不管经历多少次,他都依然无法完全习惯,而且每次都会有一种仿佛身心经受洗礼的感觉。 在床沿上坐了半天,本学期已经没什么学习计划的林淼,难得闲来无事,干脆打开了电脑。 开机,连网,打开浏览器。 进入搜喵网的页面,林淼发现郭思齐动作挺快,清爽的搜索框下面,已经多了两个选项。 一个“搜喵词条”,一个“搜喵贴吧”。 按眼下主流媒体的用语习惯,这俩东西语法上就存在狗屁不通的嫌疑,但林淼知道,只要有人点进去使用,很快就会无法摆脱它。 林淼让郭思齐先做这两个引擎应用,是基于他自身对网络的理解。 在林淼想来,这年头能上网,而且能认真上网的那群“中国网一代”,普遍都是知识阶层,因为这年头网络上几乎不存在娱乐概念,愿意试一试所谓“网上冲浪”感觉的人,多半寻求的是信息交换和隔着屏幕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体验。就像林淼自己前世那样,000年左右第一次在学校的机房里用局域网跟班上的同学聊天,就能感觉到莫大的快感。 所以以己度人,林淼现在想做的,并不是想让人马上就感觉到搜索引擎的便捷,而是想利用这个现成的平台,迅速搭建起用户的沟通习惯。 但光要让用户养成习惯,光是一个贴吧的话,作用绝对是有限的。因为贴吧目前的功能和其他论坛区别并不算特别大,已经在过去一两年里养成逛论坛习惯的网一代们,没那么容易一下就抛弃原本的网络社交环境,毫无理由地转投林淼这个贴吧的怀抱。 所以林淼为了吸引他们过来的诱饵,其实是词条。 词条是开放式的,可以随便由用户自己来编辑。对于那群有文化且有个人想法的网一代来说,这相当于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由他们自己来为某个概念提供定义的机会。 而一旦词条编辑成功,页面上就会跳出提示,提醒用户可以使用搜索引擎搜索这个词条,随后等用户发现自己刚编辑完的词条,被显示在词条搜索页的第一页第一个的位置,这种即时成就感,对于刚上网的文化人来说,理论上应该是大杀器。 不过光是这样的话,依然还不够暴力。 鉴于这群网一代在网上肯定是有网友的,很多概念也是必定会有争议的,所以每个词条下面,都会有相应的词条贴吧链接——词条创建完毕的瞬间,贴吧就会自动产生。 所以如果词条内容被反复篡改,用户们必然会找到贴吧讨论、对喷、谩骂直至线下约架,一旦到了这一步,贴吧想不红都难…… 林淼打开搜喵网后,自动登录了帐号。 帐号名字和他在钩沉论坛的一样,是黄河之水四个字的拼音。 他很烧包地先打开“林淼”这个词条看了眼,看到上面的“获奖信息”一栏已经加上了昨天他拿的拿个奖。从最早的年的瓯城区奥数比赛一等奖,到昨天那些,一长串下来各种第一名、金奖、一等奖、特等奖,简直闪瞎学渣的渣眼。 林淼微微一笑,又瞥到词条旁的一个门锁符号,表示这个词条的编辑权利是被封锁的,公司老板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完词条后,顺手点开词条下面的贴吧,贴吧功能才开放不到一个星期,吧里居然已经有了00多个帖子,被顶到最上面的一个帖子回帖多达000多楼,标题是《林淼你够了啊!》。林淼点开来一瞧,发现不知是谁发的彩虹屁,大赞搜喵网功能强大,然后再往下拉,又看到有人吐槽,说“搜喵词条”有诱骗用户给网站当免费劳动力的嫌疑,不禁莞尔一笑。 果然开荒年代的人,脑子要比信息时代的人清醒得多。 对网站的一举一动,基本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的动机。 不过可惜的是,这年头有想法的人多,有钱的却少,就算有钱的,却也不见得会有这个想法,有想法的,也不见得有具体的方案。 这辆时代的顺风车,注定了只有少数人具备搭上它的所有条件。 这些条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叫运气的不可控因素。而林淼最大的幸运则是,他能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和间接的体制资源,去对规避和冲掉大量的不可控因素所造成的损失。 所有大方向上,小可爱科技没有弯道,只有一条通天大路。 “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啊。”林淼嘴里念着,又打开钩沉论坛的页面。 钩沉论坛的首页上有好几个关于今年股灾的分析贴。 林淼直接上号,发了个引战帖“半桶水就别出来晃荡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今年股灾的内幕是怎么一回事。钩沉论坛的功能没搜喵贴吧好用,我在搜喵网发了篇帖子,大家可以直接在搜喵贴吧的帖子下面留言讨论。贴吧名字股灾。帖子标题《十二道金牌的背后交易》,帐号id也是huanghezhishui。搜标题或者我的id都能搜到。这是哥在这个论坛发的最后一个帖子,哥要转战贴吧了。搜喵贴吧才是中文互联网的未来!” 林淼发完帖子就跑。 然后坐在电脑前刷新了快半个小时《十二道金牌的背后交易》的帖子,终于等来一个回帖。 回帖相当犀利“我听说林淼有个私章叫君不见,还有一个私章叫天上来,你这个id明显是黄河之水的拼音,那么加起来……楼主,你瞒不过我的!你就是林淼对不对?” 林淼看了眼发帖人的id,见贤。 安静片刻,拿起手机就给郭思齐打了过去,张口就吼“上班那么无聊吗?玩什么贴吧!?” 郭思齐很委屈道“师叔,活儿都干完了啊……” 林淼亢奋大喊“活干完了就给我出论坛勾引用户啊!全国现在总共就两三万个上网的,现在不抢占市场更待何时啊?!!” (本章完)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二十四章 又是一年 林淼坐在电脑前刷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贴吧,见只有自家公司的水军在活动,不由意兴阑珊,索性关了机,然后找了本高中历史课本看着玩儿。 许久没接触这种“科普级”的历史读物,林淼很顺畅地翻阅下来,对书上的内容既感觉熟悉,又有种久别重逢的怀恋。有些遗忘掉的小知识点再捡起来,还很有一种温故知新、有所收获的惊喜,于是不知不觉间,就看得很是忘我和快乐。 黄清清期间来了一次,想告诉林淼0那户人家已经搬出去了,想问林淼要不要抓紧找施工队来做装修,结果一走到门口,就发现林淼捧着历史课本看得眉飞色舞,立马吓得转头就跑。看教科书能看出这种表情,小豆丁定是心理变态了。清清姑娘觉得自己现在何止是不懂有钱人的快乐,她甚至怀疑林淼在精神上已经迥异于正常人类,类似于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下午五点半,晓晓在学校里拍完一支多功能书包广告回到家里时,林淼已经把高一的历史课本翻完了大半本。前世十多年近现代史研究的基础摆在这儿,高一的历史课本真心没什么挑战性。晓晓走上楼,一听慧兰说林淼回来了,立马腾腾跑上六楼,高兴地朝林淼飞奔过去,一边喊道“淼淼!爸爸昨天钓鱼掉池子里了!舅妈快要孩子了!” 嗯?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林淼对晓晓神奇的表达能力很是无语,直接忽略掉前半句,拣重要的问道“薇薇去医院了?” “嗯。”晓晓点着头道,“爸爸和小姨早上就过去了。” 林淼仰头回忆了一下,貌似今天中午回来,确实是没看到老林和江萍,原来是去凑热闹了,他稍微想了想,感觉自己没必要再过去,以江洋的身家,医院那边根本不可能缺人手,张幼薇也绝对是特级看护,便很淡定地放下不需要他去操的心,笑着问晓晓道“这两天有好好学习吗?” 晓晓鼓起了嘴,一脸你不说学习我们还能做朋友的哀愁表情。 林淼却不轻易放过她,重申道“数学0分,语文分,这是最低要求了。” 晓晓怯怯地问道“那万一没考好呢……” 林淼道“你自己觉得呢?” “唉。”晓晓叹了口气,讨价还价道,“那能不能总分分,我觉得我最近语文进步了,数学退步了……” 林淼对这个小学渣有点心生绝望,揉了揉额头,说道“那要不总分0吧,两门课随便你考多少,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晓晓艰难地考虑半天,总算咬了咬牙“好!我跟语文课拼了!” 林淼一脸苦笑。 慧兰很快做好了晚饭,林淼把黄清清和王斌,还有现在跟王斌住一起的晓晓的保镖王志强喊上了楼。王志强是林淼这支保镖队伍里身材最魁梧的,身高,在林淼家中普遍身高不超不过0的环境中,相当鹤立鸡群。小强同志生性腼腆且非常实诚,跟林淼坐在一起吃饭显得颇为放不开。林淼边吃边问了下晓晓这两天的情况,小强只是一味地说晓晓听话懂事,然后飞快地两碗饭下肚,就跟林淼说自己吃饱了,又向小姐道了别,便匆匆跑下了楼。 小姐自然指的就是晓晓。 家里人多了之后,目前底下人对林淼一家的称呼都比较有意思,兵哥哥们全都统一管林淼叫林总,管老林叫林老师,管江萍叫江阿姨,最后落到晓晓身上,只有清清、斌哥和慧兰会直接喊晓晓的名字,洪鹏和小强他们,却全都一致地管晓晓叫“小姐”,很洋气,也算是唯一暴露林淼家搞封建人身附庸关系的证据。 晚饭过后,林淼回楼上玩了一会儿尤克里里,又继续看他的历史课本。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心头一惊,赶紧给庞毅打了个电话,宣称想参加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虽然到现在为止一节正常的课都没上过。 庞毅接到电话也吓了一跳,问林总你是认真的吗?林淼对他解释道“我要是没有高一的成绩单,将来容易被傻逼无脑围攻,就算不考,造假也得造个单子出来。不过为了防止到时候学校里有奸贼背叛寡人,这个过场还是走一下比较好。” 庞毅对林淼的话半懂不懂,不过站在考试的角度上,他还是忍不住奇怪道“时间是不是太紧了?号就期末考了啊。这么多门课,你怎么复习得过来啊?” 林淼道“我明天开始就在家里自学,你明天早上给我送几套高一的卷子过来吧?” 庞毅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高一的期末试卷,应该已经出好了,要不要我……” “可以!”林淼都没让庞毅把话说完,半点不跟他矫情,很干脆道,“复习归复习,作弊归作弊,有条件不用是煞笔,反正也是做给人看的,你先把卷子拿过来也行。” 庞毅愣了愣,没想到林淼居然没有半点“文化人的廉耻之心”,随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很开明道“那行,你这几天先自己找一找考试的状态,答案放我这儿,你要是有把握,号之前做完交给我,我给你批一下。” “好,麻烦你了。”林淼挂了电话,微微呼出一口气。魏军说的零容错率,不仅在各项比赛方面,同样也在他生活的其他方面。简而言之,就是不能太过明显地犯规。虽说他这学期过了三门会考,但在外界舆论的观察角度下,这显然不是他不参加期末考试的理由,如果哪天被人刁难,以某些人的逻辑,他拿不出成绩单这件事,差不多就够判死刑了。 所以绝不能给杠精、喷子和黑粉甚至发作的空间。不但如此,还得时刻做好扬起巴掌抽他们脸的准备,让他们知道烂钱不是那么好恰的。 至于作弊不作弊的——呵呵,爷爷现在要的是结果!哪儿有功夫跟渣渣们讲江湖道义? 当天晚上打完这个电话,林淼马上就着手给自己准备了一个为期0天的闭关计划。 从早上点起床到晚上0点睡觉,各种计划时间精细到分钟之内。弄完计划后,又分别给郭凤祥和郭思齐打了电话,让他们按原计划干活,除非公司的资金链断了,否则其余事情全都别来打扰他。跟这爷儿俩说完,林淼又喊来黄清清,跟她耳提面命了一番。黄清清一听林淼要闭关修炼,赶紧打消了喊装修队来施工的念头,不然万一影响到小豆丁学习,小豆丁分分钟变成小暴龙,那就相当不妙了…… 片刻后,等黄清清把晓晓这个作业困难户带下楼,林淼半分钟不耽误,就把英语课本拿了出来。计划这东西,没有什么“等明天”或者“等到几点钟我就开始”的说法,既然制定了,那就分分钟要执行起来,能省下一分钟就是赚到一分钟,赚到一分钟,就离目标更进一步。 所有的成功,说到底就是一个人对时间的利用效率,到底能达到多高的程度。 林淼翻开英语课本后面的单词表,拿着铅笔一半记忆、一半回忆地往下读,多亏了张幼薇前段时间让他做翻译练习,高一单词表里的单词和短语,八成以上他都非常熟悉,只有少数需要再花几秒钟重新注意一下拼写,对这些半生不熟的词汇,林淼全都用铅笔一个个圈出来,这样第二轮再看的时候,就只用看这些圈出来的就行。 所以林淼说要0天挑战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倒也不是完全在吹牛逼—— 首先高一还没分班,上课进度是很按部就班的,一学期就只上一学期的课,不像外国语初中那样,非要一学期学完一整年的,所以林淼需要应付的就是所有科目的单册课本而已; 其次则是,这个学期已经突击学完了高一的所有数理化课程,物理甚至连会考都提前考完了,所以复习上不用花太多时间,随便做两三套卷子巩固一下就行; 最后真正需要突击的,也就只剩下语文和英语,以及文综三门课的高一上学期的课本。 对林淼来说,文综三门课的突击重点,无非就是重新熟悉题型,找回考试感觉。语文的关键在于熟悉课,主要就是课内文言文;英语稍微麻烦一些,既要回归课本,也要找熟悉考试题型,但好在林淼重生回来这两年时间,最硬核的收获就是英文水平突飞猛进,现在的英语能力,比前世高考那会儿都生猛至少三五个档次。 如此这般,只要复习计划能顺利进行下来,期末考对他来说,难度上只能算是“平庸级”,唯一挑战只在于,时间上确实有点紧。 晚上把英语单词表过了一遍,0点不到,林淼就准时上床睡觉。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林淼把晓晓从床上拉起来,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就听慧兰说张幼薇生了。小表妹凌晨点多降世,母女平安。 林淼听得很是感慨,这个小表妹在原来的时空,本是不存在的,要不是因为他,张幼薇或许会嫁给京城或者沪城的某个长得像王力宏的,结果现在,却和江洋有了孩子…… 林淼感慨完毕,呼呼几口吃完早饭,就把晓晓赶去了学校。少艺校那么好的学习环境,晓晓要是再不努力,林淼心想以后也就只能安排她去当网红带货,对她的期望到此为止了。 所以他喜欢小萝莉,真不是没有除了馋她身子之外的其他原因。 毕竟小萝莉看似多灾多难、心思散漫,但该办的正事从来没掉过链子,四中附小那么大的竞争压力,小萝莉照样一边拳打同学、脚踢师兄,谈着恋爱读着书,认认真真就把满分拿了,就算她以后真长残了,就冲这股劲儿,林淼也照样觉得她是当老婆的好人选。 两口子能一起奋斗起来,不比什么资源都强?有这么坚挺的同伴一起搭班子,不管今后风向怎么变,林淼都有信心和小萝莉一起把日子过好。 往后数日,林淼始终保持着极其紧绷的复习状态,上小号跑着去,上大号必定带着纸和笔,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雷打不动地跟小萝莉打五分钟电话,情话要说,但也互相督促对方学习不能放松。时间就这么在紧张的学习情绪中飞快过去,林淼每天只吃饭的时候,抽空听黄清清和慧兰说些公司里和家里的事情。 比如给小表妹娶了名字,叫江心月,寓意就是我本将心向明月里的那个“月”,听说小心月长得随妈,大眼睛、小嘴巴,两家人全都为此松了口气。黄清清则报告说小可爱科技成果感人,搜喵网一星期攒了个用户,其中个ip地址全都来源于望江大厦,但钱已经烧掉了三十万,用郭思齐的话说就是,平均每吸引一个注册用户,成本是一万人民币…… “还有王包机,他说想跟你谈谈,江海房开的股份他不要了。” 月日的早上,黄清清对林淼说道。 林淼这天早上脸上写满杀气,沉声回答“等我考完试再说。” 满屋子人就全都闭上了嘴。 早饭过后,等小强带晓晓出了门,林淼调好闹钟的时间,关上房门,很有仪式感地等到早上点,便立马进入了考试状态,打开了语文试卷。 连续三天时间,林淼分批把高一除物理和计算机之外的门科目全都考了一遍。 0日晚上晚饭过后,许久没有出门的保镖队伍,三辆车整齐划一地出了门,招摇无比地来到临近年关仍然灯火通明的东瓯中学。 林淼带着黄清清和王斌进了校长办公室,其余几个兵哥哥在楼下守候。 走进办公室,东瓯中学的相关科任老师早就在场等候。 黄清清跟黑帮接头似的,郑重拿出林淼这三天做完的七份试卷,递了上去。 半小时后,七份试卷全部批改完毕。 语文分,数学分,英语分,化学00分,历史分,政治分,地理分,物理免试,按会考成绩赋分0分,计算机免试,按会考成绩赋分0分。 高一上学期,九门考试总分分。 在距期末考三天之前,林淼提前完成考试。 当天晚上,学校很高调地向正在晚自习的学生们公布了这个消息。 高一年级段个班,一整栋教学楼里,一千多人齐声高呼林淼不是人。 但三天过后,更不是人的情况就出现了…… 这个学期,高一期末考最分最高的达到分,不但数理化和计算机全都满分,英语也考出了分的神仙分,文综三门总分只比林淼差0分而已,语文却考出了分,又拉回来0分,林淼的分,只能排在高一全年级的第名…… 这让原本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林淼,不由得在寒夜里问自己,到底谁才是禽兽? 好在,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两条战线还是非常成功的。 晓晓期末考试爆种,数学考了,语文考了,居然比目标还搞出分。 小萝莉拿了全班第一,数学00分,语文分。 对于丢掉的分,她这么跟林淼解释道“考试的时候太想你了,神不守舍,就做错了题。” 这情话说得含金量太高,林淼忍不住就拍桌道“奶奶的!这个年不在家里过了!我年三十就去京城!” 小萝莉在电话那头高兴得活蹦乱跳。 林淼转头看看日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又是一年。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二十五章 新旧更替 大年三十这天的瓯城区,从大清早开始就分外热闹。 城市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集市,马路两侧的小商店外,八宝粥、方面便、椰子汁、健力宝,各种正牌、杂牌反正只要在电视上出现过,理论上还算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整箱整箱堆成小山地摆到车道上没人去管。遇上客人问价,店老板会很大声地开价几十块,然后客人还价十块八块,店老板就豪爽地一口答应,过年的感觉,不外如此。 不过稍微贵一些的名酒香烟,就会被小心地放在店铺内货架上较为显眼的地方,等着卖给那些日子肥得流油,专挑日子扎堆出门购物的太太们,当作出门访客用的伴手礼。 在光鲜街面的背后,那些连绵成片仿佛会永远维持这个样子的破旧弄堂里,也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天机巷里个别讲究的人家,在年前就用劣质油漆将门刷过一遍,几场大雨过后,油漆的气味退掉大半,但空气中隐隐总还能闻到一点点,不少人甚至挺喜欢这种气味。 刷过油漆的门两侧,贴上了大红的春联,门上贴个倒放的福字,和过去成百上千年倒是变化不过。从林淼家的小院出来,小院外十几米处,昨天傍晚才刚被清洁工打扫过的拐角处,又堆满了垃圾,尿骚味混着火药味,气味覆盖周围十几米。 沿着天机巷72弄的笔直马路,去年还挂着“神童”和“老林”招牌的各式小店,招牌早就随着老林口碑的崩塌,和数次对林淼的舆论讨伐被摘了下来,重新换上了他们原本的名字,名人经济也因为名人人设的彻底崩塌,从96年的夏天之后就不复存在。 但好在,这里还是有不少人坚信林淼的神奇,各个都说自己是看着林淼长大的,几年前就看出林淼是什么神仙托生,所以跟着林淼同进同退,无脑炒股居然也挣了不少。 只有那些连炒股的本钱都没有的人家,只能捏着鼻子过回原先辛辛苦苦卖菜的生活,然后一年辛苦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还得咬牙奢侈一把,比平时多买三五十快钱的菜。宠孩子的爹妈,还会从明后几天的早饭里狠心抠出两三块钱,让孩子买点鞭炮,跟院子里的孩子一块儿玩去。事后再摸着胸口想想,这可不就是烧钱吗?狠狠肉疼上一阵。 “我昨天又在电视上看到林淼了,跟市长一起参加一个什么什么的……” “你懂不懂啊?那个不是市长,是书记!” “都一样嘛!有区别吗?” 天机巷五六个孩子,叽叽喳喳从巷子里出来,朝着连江路走去,目的地是望江路上刚开始施工的广场工地。虽然大过年的往工地上跑毫无意义,但小孩的生活似乎也用不着没意义,而且除了这个工地,他们也确实没别的地方好去。 讨论林淼的动向,现在已经成了天机巷里小孩子们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因为这样不仅能显得他们是在关心社会大事,也能营造出一种别样的逼格。事实上不但是小孩,大人也基本都是一个样。不少人有时候甚至会专程绕路去西城街上逛一圈,然后如果身边带着小孩的话,就会朝明月小区里头指一下,当爹的对孩子道“喏,林淼家就住这里头。” 小孩通常会“嗯”一声,然后立志自己期末一定要考全班第一。 可惜到目前为止,林淼家周围没一个孩子能做到。 “蚱蜢,林淼以前不是跟你很好的啊?怎么都不联系了?”小孩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学着他爸的样子,老气横秋地问林淼曾经的小伙伴张淼道。 张淼其实对林淼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他比林淼还小一岁,林淼家从天机巷搬走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六岁而已。五岁以前的记忆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五岁之后仅剩的对林淼的一些印象,也仅存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但这并不妨碍他怀着几分虚荣心跟院子里的孩子们装逼,双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大声说道“他都读高中了啊,跟我们不一样了。” 大孩子马上笑道“哪儿就不一样了啊,也就是读书读得早一点,我们真想跳级,不说跳那么多吧,一两级总能跳得上去的,主要就是自己怎么选嘛。以前林淼在这里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第一的,那个拼板的游戏,他玩得还没我过,拍纸片也拍不过我。” “对对,林淼玩那些需要脑子转个弯的东西确实不太行,他就是读书厉害,读书嘛,只要记忆力好就行了,关键是能背。林淼背东西是真的厉害啊,有次我跟他比背字典,他都背了七八页了,我才背七八行……”边上一个小孩言之凿凿地说着自己和林淼的过往。 路过的人听到,纷纷侧目,让小孩顿时充满骄傲,嗓子越发明亮道“还有次我跟林淼比口算,我就只输他两道题,不过我珠算比他厉害,林淼打算盘的反应没我快!” 大孩子听着微微微皱眉,旋即又是一笑,大声道“吹你妈的逼啊!林淼刚读书没几个月就搬走了,你上什么逼的地方跟他比打算盘啊?” “有的!有一次!”吹牛逼的小孩坚持喊道,“你们不知道!不信以后你自己亲自去问他!” 孩子们闹腾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连江路和望江路的交叉路口。 早就被大孩子忘在一旁的张淼站在望江广场的工地旁,斜着脑袋,仰望不远处的望江大厦,听说林淼现在就在里面上班,他很想过去看看,但好像里面不让陌生人进去。 林淼家的电话号码也早就换了,他其实根本联系不到林淼。平时在电视里和报纸上看到的那个林淼,好像和他记忆中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说到底过完年也才读小学二年级的张淼,还没学会悲春伤秋,只是纯粹的感到一丝空虚而已,就在这时,身后嘈杂的马路,突然间安静下来。 张淼转头望去,就看到三辆轿车缓缓从拥挤的连江路上驶过。 所有行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成百上千人注视着车队从身边驶过,张淼盯着那三辆车,中间的车子慢速从他身前经过时,张淼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透过车窗,他似乎是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林淼。 张淼确实没有看错。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车窗交错而过,林淼甚至来不及给张淼一个微笑,车队就驶出了连江路。林淼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刚才经过路口的时候,张淼身边的几个孩子里,似乎还有一两个他能叫得出名字的。 黄清清见林淼笑得莫名其妙,不由问道“老板,你看到什么了?” 林淼嘴角一扬,诚实地回答道“前世的童年。” 黄清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她心想这小豆丁许是疯了。 要么就张口说二十年后,要么就说前世的童年,时间线这么乱,还能不能正常交流了? 林淼看着车外的路面倒映过去,既破旧又充满未知的生机。 历史像是用一种扭曲的姿势从他身上穿透过去,带给他全新感受的同时,也带走了他曾经的许多记忆。那么多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他重生前那一刻的同学、同事、朋友、网友甚至是亲戚,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的所有社会关系全都换了一茬,生活中的一切变得越来越玄幻,却玄幻得那么真实,真实得那么触手可及。 他抬手看看新换的手表,表里带着日期。 1997年2月6日,除夕。 曾经让他感觉颇为挫败的拳皇97街机,这会儿都还没在东瓯市的街机厅里露面,可他却已经甩脱时代的束缚,在超越时代的路上加速飞奔了。 林淼突然轻声道“清清。” 黄清清微微坐正“嗯?” 林淼道“我想给你加工资。” 黄清清脸上一喜。 林淼又道“所以我只是想一想,你不要当真。” 黄清清黑下脸道“老板,你大清早八点半耍秘书玩有意思吗?” 林淼道“还行吧,调节一下气氛嘛,谈判之前,咱们调动一下情绪,就当热情了。” 黄清清忍不住道“靠。” 开车的洪鹏哈哈大笑起来。 两分钟不到,三辆车在望江大厦前停了下来。 门口早已停了另外两辆车。 洪鹏替林淼开了车,伸手给林淼当扶手,从淼爷从车里走出来。车门砰砰关上,留下三人在楼下车里等着,其余一行人对林淼前呼后拥,八面拉风地进了大厦。 大年三十,大厦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少数几层还有人在活动,大多是年底搞撤离,把能搬的东西全都搬走。可能是做大了换地方,也可能是亏本了关门大吉。 反正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再过二十年也是这个尿性。 坐电梯上到15楼,江海房开公司里只有前台还在。 见到林淼一行人进来,前台急忙起身“林总,王总到了,在会议室里。” “好。”林淼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大步朝会议室走去。 走到会议室门前,王斌替林淼推开门。 林淼径直走进房间,会议室内,王包机几个人看样子已经坐了一会儿。 林淼施施然走到上首位坐下来,黄清清跟着拉开他左手边的椅子坐下,另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姑娘,又坐到了黄清清的身边,王斌几个保镖在林淼身后站定,一群人阵仗颇大地该站的站稳,该坐的坐好,林淼这才不慌不忙,面朝王包机,微微一笑“王总,今天好早。” 王包机淡淡一笑,说道“等着脱身嘛,江海房开跟我没缘分。” “缘分是有的,就是稍微浅了点。”林淼道,“不过这个行业确实不适合你,你性子太急,今年播下的种子,明年就要长成果园摘果子,不是你快进快出的风格。” 王包机不当回事地笑了笑。 林淼对黄清清道“清清,把合同给王总看一下。” 黄清清看看身旁的大美人。 大美人立马打开公文包,取出合同,起身放到王包机跟前。 王包机先瞥了大美人一眼,然后才拿起合同,随手翻了两下,摇头叹道“一千万就买我35的股份,老子三个亿的资金,至少要三五年才能拿回来。三五年时间啊,我这笔钱随便拿去做点什么,三个亿都能变成十个亿了。” 林淼道“瓯西高速也是利国利民的工程,将来路造好了,国家会感激你的。” 王包机笑道“老子自己家都待不住了,国家感谢我有什么用?得老康感谢我才有用啊。” 林淼道“老康最多再做7年就走,你7年后还可以回来的。” “回来看你个小屁孩脸色啊?”王包机笑道,“再过7年你几岁?” 林淼道“16岁。” 王包机拿起笔,刷刷在合同上签字,夸张的语气道“哎哟,了不得,16岁都可以拿身份证了啊。” 林淼笑道“身份证已经拿到了,省厅给我开了个后门,发了个临时身份证,有效期4年。这里三家公司的法人代表的名字,又全都变回我的名字了。” 王包机呵呵一笑,签完字,又望向黄清清的大美人助手。 大美人马上把另一份交给王包机,然后拿起王包机签过的那份,转递给林淼。 林淼拿过合同,从黄清清手里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会儿一式两份签完,各自用了章。 林淼盖好笔帽,放下笔,起身走到王包机跟前,向王包机伸出手道“王总,沪城天地广阔,大有可为,祝你一帆风顺。” 王包机犹豫了一下,和林淼一握手,问道“互联网有前途吗?” 林淼道“跟沪城一样有前途。” 王包机笑了笑,放开林淼的手,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林淼突然又喊住道“王叔叔!” “嗯?”王包机奇怪地转过头,“还有什么事?” 林淼认真道“注意身体健康,每年要体检。” 王包机呵呵一笑,转头就走,嘴里还嘟囔“狗日的,小小年纪就这么虚伪,有前途。” 林淼看着王包机走远,吩咐黄清清的马仔道“小婉,今年过年得辛苦你,抓紧把望江大厦买下来,我家里的装修你也盯一下,还有狄老师的婚礼,你不要忘了。” 名叫林婉如的大美人巧笑嫣然道“好,我都记下了。” 林婉如就是郭思齐叫来的前台,林淼打听了一下居然是211大学毕业的,学历比黄清清的还硬核,面试了一下感觉挺好,不矫情、不造作,模样看着也养眼,就干脆收归帐下听用。 几个人说着话,慢吞吞往外走,走到电梯前,林婉如又问“林总,装修师傅说你家的楼层有点矮,只有3米6,篮板上沿是3米9多,您想怎么处理?” 林淼默然盯着电梯的亮灯,沉思片刻,吐出一个完美的答案“锯掉。” 第八百二十六章 坚持一辈子 大年三十早上点出头,林淼带着晓晓和一大群秘书保镖,浩浩荡荡前往京城。 原本是想拉老林和江萍一起去的,但江萍打死都不愿意再坐飞机,老林则是仍然困在乡下亲戚的关系中,感觉过年不走亲戚拜年顺便装个逼会有很大遗憾,于是林淼二话不说,就自己带着晓晓出了门。临走之前只特意叮嘱林婉如,千万不要和老林独处,谨防江萍吃醋。 心思和长相一样玲珑剔透的小婉姑娘一点就透,告诉林淼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让林总放一万个心。林淼听完松口气,王斌却差点哭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跟张幼薇不相上下的妹子,结果居然有主了,简直香蕉月老个芭拉,老天太不开眼! 照例五个多小时后,林淼一大票人来到羊皮胡同,院子里已经相当热闹。 不仅徐毅光来了,秦晚秋的爸妈也在,一家子围着小建钢其乐融融。 洛漓倒是不吃醋,因为林淼出发前就给她打了电话,小萝莉仗着期末考试成绩上佳,心里对林淼的反应非常有数,于是稳如泰山,眼瞅着全家都在撸建钢,她自岿然不动,从早上开始就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撸着蠢猫等情郎。 少少被洛漓撸了一早上都疯了,吃过午饭就不知道躲去了的哪个角落,小萝莉没辙,只能改在院子里耍双节棍,耍得隔壁家小孩哭着跪求少少赶紧走,千万别把金刚小芭比引来。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林淼按响了院子的门铃。 拎着一大堆过年的伴手礼,林淼先进院子给未来丈母娘全家拜了年,聊了半个多小时,就把洛漓从家里带了出来。出门前秦晚秋对洛漓又是一番叮嘱,让她听林淼的话别惹事,洛漓嗯嗯嗯应着,三分钟后就迫不及待地跟着林淼跑了。 秦晚秋的爸妈看得直摇头,孩子才九岁就跟男人跑了,要不是对方是身家几十亿的神童,他们老两口绝对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不是合法不合法的问题,也不是合理不合理的问题,这确实是那种很少见的,需要打断腿才能起到教育和震慑作用的情况。 但现在,只能怀着愉快的心情,果断忍了。 不一会儿,在黄清清这个路痴的导航下,王斌艰难地靠嘴巴找到了地方。前提还是幸好特么知道故宫这个地标,不然林淼一行人真得迷失在偌大的四九城里…… 日落西山的时候,林淼终于找到了自己花00万买下的四合院。 按响门铃,一直在里头负责日常打扫的保姆赶紧出来开了门。 院子房间不少,林淼让王斌带着洪鹏、王志强几个兵哥哥安顿下来后,又给冯大导和小月月打了电话,顺便吩咐看家的保姆带黄清清出去,请几个酒店大师傅自备食材过来做饭,价钱可以谈,两倍三倍都可以。黄清清摆脱不了跑腿的命,哪怕有了林婉如,只要跟在林淼身边,照样一日不得闲,只能拖着已经奔波了一整天的身躯,继续干她的苦力活。 半个多小时后,天色就黑透了。 小月月带着他妈,冯大导带着他新交的女朋友徐女士,四个人很快来到林淼的大院子里。 二进院子里的正房早就被装修一新,采暖、宽带、有线电视、卫星信号,所有这年头能有的东西全都已经接上。林淼把所有人全都喊进暖烘烘的正房客厅里,支起一张大桌子,一边等外头做菜的师傅们现做现送进来,一边随手就给所有人发了新年红包。每人一千块,连过来做饭的师傅都有份,不过数额少些,只给五百。但饶是如此,师傅们也是乐开了花。 冯大导和徐女士都是具备见人说人话能力的优秀江湖人士,淼爷给面子请他们来分岁,冯大导自然是豁出毕生功力把淼爷往死里捧,两口子一唱一和,专门找林淼的痒处,一听说搜喵网花了0万只搞到0个白嫖用户,立马破口大骂这届网民不行,简直是睁眼瞎,浪费淼爷如此好的创意!知道0万是什么概念吗?都特么够拍十分之一部《甲方乙方》了! 知道《甲方乙方》是什么概念吗? 那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商业电影!没有之一! 冯大导声嘶力竭,吼得相当卖力。 林淼端着牛奶跟冯导碰了一杯,劝他稍微冷静一下,转头又一碗水端平地跟小月月的妈妈聊了下海底捞的可行性。小月月他妈听完林淼的构想陷入深思,居然开口说让淼爷先不着急动手,我先搞个试点耍一耍,如果有搞头,再请淼爷注资入股。 林淼对海底捞其实没有什么真实的执念,只是纯粹想找个能请客吃饭的地方,但又不想小打小闹,所以搞个海底捞,只是想先打入餐饮界,来个投石问路,等各方面条件成熟了,再开始弄比较高级的宴客酒店,一方面作为“江海广场”的一块主业务,另一方面也保证他将来不管身在何方,都可以享受地头蛇的待遇。就是这么质朴而纯粹,时刻都考虑最基础的吃饭问题。所以对小月月他妈的提议,林淼稍微想了一想,就果断同意了。 这顿晚饭吃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吃到听帅波在电视上唱完《从头再来》,然后撤了酒桌,兵哥哥们也都散了,又和冯导几个人闲聊消食片刻,快到点,林淼才让黄清清出门去拦年三十也不放弃做生意的出租车,把冯大导和小月月两家人送上车子,院子里才安静下来。 关掉正房的门,林淼自己屁股都不挪一下地坐着继续看电视,一边催两个小丫头赶紧洗澡上床,不要熬夜。磨磨蹭蹭又过了个把小时,林淼三个人最后还是轮流洗完澡,并且坚持看到春晚结束,京城四面八方升起烟火,才关掉电视,摸着黑进了卧室。 新年来临的时候,林淼左边躺着未来的小媳妇儿,右边躺着半个女儿,被窝里温暖得如同火炉。晓晓先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小萝莉在黑夜中双眸发亮地小声问道“水水,你爱我吗?” 林淼笑了笑,说道“你每天好好学习,我就一天比一天爱你。” “哇……”小萝莉很惊讶道,“这么简单吗?” “是啊。”林淼轻抚着她的小脸,面朝着她,小声说道,“人生就是这么简单啊,选定一条路,每天坚持,每天坚持,坚持一辈子,就能让所有的心愿,全都心想事成了。” zhongshengzhixianshengduoren0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不着急,我等你 大年初一的鞭炮一直响到凌晨快三点才稍微消停下来,等到早上七点多,又开始闹腾。 林淼左右翻着身,一会儿抱着小萝莉,一会儿抱着晓晓,半睡半醒的,但就是不想起来。一直赖床到生理性压迫太严重了,他才终于憋不住地上了个厕所,等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响起,洛漓也跟着醒了,穿着单薄的衣服,随手披上厚厚的外套,走到林淼跟前先给小老公额头上来个早安吻,然后才半闭着眼睛往卫生间里走,林淼随手帮她把门带上。 半小时后,林淼就硬拉着没完全睡醒的洛漓和完全没睡醒的晓晓,去前院的餐厅里吃了顿早饭。早饭后两个睡眠不足的小丫头继续补觉,林淼则开始拿起电话,满世界到处给人拜年。 名单相当长,先是老林和江萍,然后是外婆,再接着是江洋和张幼薇,再然后是秦晚秋和徐毅光,再往后是郭鹤龄祖孙三个,紧接着是魏军,但魏军大过年的却远在外国考察,联系不到,只能往他邮箱里发一封邮件,发完邮件后,继续给二师兄孙如来和荀建祥问好,接着又是罗万洲、康知府、丁少仪、张开甚至王老二。 最后电话打到老狄那边,林淼跟他说了下自己不能去参加他定在大年初三的婚礼,但是派了秘书过去,祝狄老师和江晓红同志新婚美满,老狄呵呵笑着说不要紧,只要红包到位即可,又告诉林淼他得放假两个月,一年多时间一口气写了200来万字,精力上实在有点吃不消。 林淼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寻仙》第二部现在才上市两册,老狄哪怕只用之前一半的速度写作,存稿也绝对够用。退一步说,以《寻仙》这部小说现在越来越夸张的全球性热度,哪怕老狄写得太慢,等到第三部完结篇上市的时候,中间时不时断更一下,其实也并不影响营收了。只要今年第二部的12卷卖得好,市场自然会形成消费惯性和消费期待。 偶尔饥饿营销一下,搞不好还能再刺激一下市场。 至于之前林淼之前存有顾虑的同质化产品竞争的问题,就今年一整年的情况看来,其实还是他多虑了。《寻仙》这种类型的小说,看似门槛很低,但想形成竞争力,尤其是对市场头部产品的冲击,难度还是相当大。简单来说就是,愿意写的人基本上都写不好,写得好的人又很难坚持创作,这两部分素质都具备的人,或许又没有路子,就算有了路子,在营销上也没办法强势打破当前《寻仙》对市场的垄断。 《寻仙》怎么说也是被《新闻联播》点名表扬过两次,而且还在美国拿了奖,目前看来已经可以说初步具备了世界影响力。站在林淼的角度看,国内唯一能跟《寻仙》一较高下的,也就只剩下在《红苗》上连载的《猎魔笔记》了。等《寻仙》完本,奠定新时代的江湖地位后,林淼接下来要打的文化牌就是《猎魔笔记》,因为故事背景可能更贴合西方人的审美,如果要能跟好莱坞勾搭上,整个IP产业链条就瞬间盘活了。 当然了,这些事全都得一步一步地做,不必要那么着急。 而且以华仔的码字勤快程度,搞不好老狄把《寻仙》第三部写完,他都不见得能把《猎魔笔记》的最后一个故事交上来。林淼给他的大纲一共包括13个故事,每个故事写两卷,总字数要求大概15万字左右,目前第二卷都还没搞定,所以整本书全部写完,或许要等到1998年年底才有戏。稍微拖拉一下,他摸鱼到1999年都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林淼虽然没逼着老狄抓紧弄,但他自己实在没太多时间,就趁着今天还算有空,先在电话里跟老狄聊了下《寻仙》第三部的主线。 因为脑子里早就有了构思,这回聊起来,思路比大半年前聊第二部的时候更加通顺,半个小时不到,林淼就把自己想要的大方向跟老狄聊得清清楚楚。 另外由于情节本身具有向前推进的惯性,所以主要人物上也只安排了一个引导式的人物,以及最终的几个大BOSS。新场景安排了中国耳熟能详的昆仑秘境、不周山巅,终于从纯原创向本土神化有所回归,但其实也就是借个名字,内核依然是“淼式鬼扯”,再加上点儒释道三家文化成果的化用,最后再给个“所谓的仙人不过就是一群枉顾他人死活,只顾自己逃难的王八蛋,李书凡放弃成仙,转头带领凡人们向命运做最后的抵抗”的大结局,就算齐活了。 老狄大过年的,又要准备婚礼,愣是跟林淼开了三个多钟头的电话会议。打完电话后,老狄拿着写了一堆的草稿纸,对江晓红笑道:“老婆,林总这故事挺牛逼的,我感觉还是抓紧写完抓紧分赃,过完年就不休息了,我干脆明年再直接请半年假,我们全家出去好好玩个半年。” 江晓红摸着已经四个月大的肚子,转头看看挂在床头的婚纱照,莞尔一笑:“随你,反正你欠我一个蜜月,不要想赖掉。” 京城四合院里,林淼放下电话,感到一阵耳鸣。 再抬手看看时间,居然都快1点了。 肚子里咕咕作响,林淼嘴里念叨着自己真惨,大年初一就这么忙于事业,然后走回卧室,见两个小丫头全都醒了,正坐在床上和谐友好地肩靠着肩看电视,林淼不由问道:“不饿吗?” “有吃的。”洛漓从被子里摸出一大袋方便面,捏碎的,干吃。 “我去,侮辱我的身家吗?”林淼上前拿过那一大塑料袋的碎面渣,朝洛漓和晓晓伸出了手。 小萝莉和晓晓笑着抓住林淼的手,从被窝里爬出来。 林淼催着两个人穿好衣服,拉着她们出了门。走出正房,屋外正是艳阳天。满院子的人并不奇怪地果然都在等林淼吃饭,林淼大声吆喝着把住在几个厢房里的人全都喊出来,片刻后众人就到了羊皮胡同,接上秦晚秋一大家子,直奔正月初一仍然营业的某酒店。 这种饭来张口的堕落生活,从正月初一开始,一直过了将近一个礼拜。四合院里坚持不开火做饭,林淼带着两个小丫头,每天换两家酒楼,沿着长安街挨个吃过去。 不过生活节奏慵懒归慵懒,林淼正事也没耽误。 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的淼爷,哪怕过年期间也依然给自己安排了复习任务。 化学试卷和数学试卷各15套,历史课本和政治课本带了高一下学期的过来,每天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后,规定自己必须看多少页。但事实上这点东西根本经不起他翻多少下,历史课本两个晚上就翻完了,政治课本上那点简单的马克思经济学原理,也没撑过三天。 所以多出的时间,自然就是盯着晓晓这个学习困难户死磕寒假作业。 无忧无虑的舒坦日子,转眼就是一周。 正月初八的时候,罗万洲突然找进林淼住的四合院里来,给林淼带来一个神奇的消息:今年的香江回归仪式,有九重天上的大佬点名让他去观礼,天晓得这个信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关键原因,应该还是出于林淼的二十亿身家。 正月初九,林淼带着几分小不淡定和小紧张,跟着罗万洲去统战部走了一趟,拿到相关文件和证件后从大楼里出来,罗万洲万分感慨道:“孩子,你两年时间,就走完了别人就算顺风顺水,也至少要二十年才能走完的路啊。” 林淼拿着自己的“爱国人士代表证”正反面反复看了几眼,跟着叹道:“可惜年龄不够,不然应该就是全|国|政|协|委|员|了吧?” 罗万洲道:“你要是能把几个企业都做起来,政|协|常|委|都有可能。” 林淼哇了一下,对自己的江湖地位顿时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几天之后,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逐渐开张,过年的气氛慢慢开始淡下来。 就在元宵节即将到来的时候,天安门广场很突然地降下半旗。 在举国哀悼的气氛中,一个时代结束,一个时代开启。 魏军匆匆从国外赶回,都没来得及跟林淼说些什么,就接到任命履新沪城财经大学校长,匆忙出京,郭鹤龄随即退休。他那篇批评美帝的论文,貌似也不用写了。 林淼近距离看着历史事件从眼前走过,回想前世这一天,学校里让写作文纪念伟人,年幼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伟人到底是干嘛的,只记得自己坐在天机巷小破房的二楼阳台上,用当时就了不得的天赋,春秋笔法满满地写下一句:“虽然他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至今回想起来,林淼都仍觉得自己前世小时候真特么是个天才。 两天后,已经带着晓晓跷课好多天的林淼,按照他和郭鹤龄的约定,去参加了第一届《新思维》作文大赛的决赛。随便写了一千多字歌颂祖国和人民的内容,就交了卷子。 等到周日,2月23日,在京城足足住了一个月的林淼一行人,终于收拾行囊返航。 早上先把小萝莉从四合院送回羊皮胡同。 小萝莉满脸深深的不舍,因为知道林淼这学期是不会再来京城了,给了林淼一个长长的拥抱,半天才放开,看着林淼道:“水水,下次你再来,我就读完三年级了。” “嗯。”林淼拉起她的手,看着她道,“不着急,我等你。” 仰头的幅度没那么大了,这个寒假,居然长高了不少。 第八百二十八章 果然有刁民想害朕 年后的东瓯市春寒料峭,让晓晓差点起不了床。可东瓯中学的清晨7点,却早已到处都是朗朗的读书声。林淼早上6点40分到校,吃过早饭,便规规矩矩跟着班上的孩子一起晨读。 从京城回来后,他很快就进入了备战高考的热身状态,剩下两年半的时间看似漫长,但其实也未必,所以在较为轻松地过完一个学期后,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让自己尽快地紧张起来。而且去年期末考排到全段第24位,也确实让他感觉有点介意——虽说客观上只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也是原因之一,但另一方面他的基本功也不是吃白饭的,两者相抵消之下,林淼只能承认,在不分科的情况下,他和全国顶尖的选手相比,确实还有着半个级数以上的差距。 总分被第一名拉开30来分,严格意义上将,已经够得上是一种耻辱了。 为了保证学习的质量,林淼直接把三家公司的日常事务,全都扔了出去,江海房开认命江洋当了董事长,郭凤祥和郭思齐各盯着天源文化和小可爱科技,林淼自己每周只花周六一个晚上的时间,了解一下公司个项目的工作进度和运营状况。 不过目前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盯的。 天源文化最复杂的出版业务仍然相当于外包给了丁少仪的文化出版社,老狄在兢兢业业码字,帅波则被整合去了冯大导的剧组,新电影项目还在剧本创作阶段,林淼表示没最终定稿之前,他一眼都不会去看,甩手甩得非常彻底。近乎无事可做的郭凤祥,比他这个甩手老板还悠闲。 江海房开的主业务仍是搞拆迁,应届本科生新招了五六个,全被林淼扔去了工地学习,要等到瓯西高速完工,湖滨路工程收尾,江海房开的资金回笼,这群小朋友才能派得上用处,而眼下林淼对他们的期望就是,尽快形成对公司的向心力,能力什么的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要学会忠诚、踏实、吃苦耐劳,反正文化底子摆在那儿,本事怎么都不可能比混混们差。 开年之后,瓯西高速已经开始动工,江洋绝大多数时间全都在在建路段所属的乡镇前方建设办公室里混着,主要就是盯着混混们,以免他们搞出太大的动作。工程本身则全权交给曲江省第一建设集团的高工和施工员们去完成,江洋和他们拉好关系,曲江省本地将来就至少有二三十个项目能一起合作。 最后还有小可爱科技,最近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可爱,搜喵网成立快三个月,注册用户愣是300个都不到,但每个月光工资支出就将近10万,加上运营费用和林淼在全国各大卫视投放的广告,一个月的开销成本最少50万。郭思齐事业心重,急得上火,过年回来后脸上多了一堆痘痘,原本颇为帅气的一张脸被毁得很是严重。 可林淼偏偏还很淡定,一边完全无视一年要烧掉600万的事实,一边还让郭思齐继续开发搜索引擎的功能。淼爷说要快照,搜喵便有了快照;淼爷说必须形成用户粘附性,贴吧便有了从列兵到五星上将的15级制度,还有了每日签到和发帖的加分任务。 甚至淼爷说要文库和百科,搜喵的程序员便成了打字员,一大群人每天捧着市面上各种已经版权到期的古今中外名著往上贴——把这种随便找个15楼的混混培训一下都能做的低端工作交给这群天之骄子,也算是很侮辱他们了。 过年回来后,郭思齐的15人团队里就有五六个人提出要走。林淼的解决办法是承诺半年之后工资翻倍,暂时把人留了下来。 不过搜喵网也不完全都是坏消息,至少已经注册的用户,日活跃度明显越来越高,不但词条编得认真无比,而且贴吧的热度也在那少数百来个人的自娱自乐下,有了显著提升。 个,个,算增长率就是超过1000%,简直就是特么的业界奇迹…… 2月份无波无澜地一晃而过。 转眼到了3月份中旬,林淼很意外地又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命。 曲江省团委突然拍了脑袋,提出要推广东瓯市的少先队组织管理经验,于是在向更上级请示并得到批准后,飞快组建了全省少先总队,提名林淼担任省总队总队长。再接着就是自上而下的重新搞组织建设。省里设总队,市里设分队,县区一级设支队,官帽一路分下去。 林淼很无奈地抽空去杭州走了趟,然后当天就上了省里和市里的新闻联播,次日又登上了《曲江日报》和《东瓯日报》,动静搞得稍微有点大,连7月份要去香江观礼的消息都被提前捅了出去,让全社会对林淼的关注热度,又突然高了起来。 “奶奶的,总感觉是又有人想搞我啊,先使劲捧起来,再用力摔死我吗?”林淼被害成性,这天下午坐在车里回家,拿着报纸看着上面大篇幅的彩虹屁,却满脸都是警惕。 黄清清对林淼的心情是很理解的,可对社会险恶的认识,明显还不能跟林淼比。 “应该不会吧,谁这么无聊啊?”黄清清不以为意地说道。 说话的样子落在林淼眼里,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天真幼稚。 “姑娘,记住咯,老板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林淼忍不住教育道,“如果一个班上有100个人,只有第一名能吃到果子,一旦你努力变成第一名,那在剩下99个人的眼里,你就是他们的仇人,包括排在第100名的傻逼。虽然你死了那傻逼也吃不到果子,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咬牙切齿地恨你。你吃到果子对他来说不重要,你吃不到果子,对他很重要。就这叫人性,明白吗?看第一名死掉不仅是第二名的毕生心愿,也是广大傻逼喜闻乐见的事情。” 黄清清叹道:“老板,你这样活着也太累了啊……” “废话,要是当老板那么轻松,谁还会给人打工?”林淼放下报纸,满脸学习过度导致的杀气,表情凶得很。 片刻之后车队回到小区,林淼径直走进装修一新的8号楼。上楼三楼,偌大的办公区里安静无声,林淼一路走进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推开门,林婉如一身OL打扮,起身道:“林总。” 林淼直接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吗?” “有。”林婉如微笑道,“有个《新思维》作文比赛的评委打电话过来,说您拿奖了。” 林淼哦了一声。 林婉如又跟上一句:“三等奖。” 林淼微微安静了几秒,没听清似的问道:“什么奖?” 林婉如重复道:“三等奖。” 林淼默然不语,微微皱起了眉头。 妈的,果然有刁民想害朕…… 第八百二十九章 敌人变了 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背叛。如果有人光明正大地背叛一只当红炸子鸡,只能说明在这场背后,存在着更大的利益考量。这种考量可能是眼下的,也可能是长远的,所以看不透具体的原因没关系,只要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么就算遭遇背叛,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林淼默默让林婉如下了班,自己默默返回楼上,又把事情想了一遍。根据最近国内发生的几件大事,他大致判断,某些大势应该是已经定下来了。部分原先以为要到十五大过后才能尘埃落定的结果,或许已经提前有了不可改变的结果。魏军级别上提了半级,却被调出了京城,就是证据之一。但林淼所能看到的东西,也就仅仅只到这个层级为止了。 总体来说,这个结果还是非常正面的,应该是他所在的红方力量,有了小小的提升。不然他本人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就成了“进步爱国人士”,还多了个曲江省团委少年先锋总队总队长的头衔,这里头,固然二十亿的身家是个重要的底子,但没有某些人点头,这事也成不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是外部矛盾已经暂时妥协平息。 暗枪的来源,只能是源自内部了。 不过话说有些狗日的同志,下手也真是快啊…… 九岁神童为何频遭毒手?长得帅又有钱为什么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切到底是斗争的残酷,还是思想觉悟的滑坡?淼爷带着疑问,给郭鹤龄打了电话。郭鹤龄听完消息大为震惊,同时又愤怒道:“他们怎么敢这么弄!?我刚退下来就……” “师父,就是因为你退下来他们才敢啊。”林淼倒是淡定了,“要不这样吧,您再问问,能不能干脆把我从名单里删掉,就当我没参加过比赛。” 郭鹤龄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唉,也只能这样了。这事交给师父吧,这回是师父没考虑周到,让你受委屈了。我是真没想到,那些人变脸变得那么快。” 林淼道:“他们怕了。我要是再这么红下去,将来他们自己的人往哪儿安排。中国人多地方少,祖国处处是山头,现在主要矛盾变了,外部矛盾变成人民内部矛盾了,不暗地里搞我两下,对不起他们的斗争智慧和经验啊。” 郭鹤龄长吁短叹,挂了电话。他坐在沙发上愣了半天,看着刚放学回来的小美哼着帅波的歌,开心地拿着拖把胡乱在客厅里墩地,心里不由得想起郭思齐那个二愣子,心道要是思齐能有林淼一半的心思,他也将来也就放心了。可惜某些能耐,一靠经验技术,二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像林淼这种,那就是老天赏饭赏得溢出来的存在…… 八九岁就看懂“人吃人”三个字,并且还能身体力行了,真的好特么可怕。 他收起杂念,拿起电话,给《新思维》作文大赛的某个发起人打了电话。 三两句话说了要求,那头拍着胸脯答应,表示完全没问题。 可一通电话打完,郭鹤龄却越发眉头紧皱。 他想起自己好歹也是名义上的评委,结果那群王八羔子评奖前没通知他,评奖结束了也没告诉他,不禁越想越来气,忍不住骂出声来:“册那的!” 小美抬头看看他,笑道:“爷爷,你说脏话了哦。” 郭鹤龄愤愤道:“我退休了,我乐意!” 小美:“……” 东瓯市明月小区月湖组团8号楼内,林淼跟郭鹤龄说完情况后,就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暗枪归暗枪,但实际上对他的杀伤力几乎是零。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自己将来被人从某个预订的位置上挤下来——用魏军告诉他的就是,郭鹤龄之后是荀建祥,荀建祥之后是魏军自己,魏军再往后还得有两到三个人,然后那根接力棒,自然而然就会交到他的手里。说白了,现在就是有人要故意打压他,让他在将来的某个时间节点上,拿不到那根接力棒。 但这中间的时间那么漫长,少则十年,多则十五六年,哪怕某些野心勃勃急于要拉自己人马上去的人,目光能看得那么远,可中间那么多变数,谁又真的能完全掌握? 林淼想得想笑,老子好歹身上有几十亿的身家,十年后翻滚成几百亿也可能性极大,到时候那根接力棒所能起到的作用,说不定还没他以局外人的身份站在牌局之外来得大。 “论二十年内的发展眼光,这世上谁能跟我比?”林淼傲气面对万重浪。 战略上,很释然。 之后几天,林淼照常每天好好刷题、认真吃饭、细心跟小萝莉隔着电话线谈5分钟的恋爱,生活淳朴而踏实。晚上7点半看完新闻联播,甚至还抽半小时的空,在二楼砰砰打篮球,寻找他当年十八中艾佛森的感觉。 打完篮球后,顺便就在一楼游个泳,泳池底部在装修的时候就安装了地暖,虽然水温升不到太高,但20度也还凑合,慢慢的,某旱鸭子居然也逐渐能在水里蹦跶上半天,游泳技能从“有死无生”升级到了“苟延残喘”,等热爱玩水的小萝莉明年过来,他应该就能背着全家人,三更半夜和她在泳池里自由自在地做点羞羞的事情了…… 悠闲之中,三月份眼看着就临近尾声。 这天早上林淼照常6点半就从家里出门,晓晓被林淼折磨惯了,加上气温回暖,终于也不再做过多的抵抗。姐弟俩上了车,黄清清顺手从家门口拿了早上新鲜出炉的《东瓯日报》,黄大秘在林淼和晓晓身边落座后,车队才缓缓启动,在小区看门老伯满是敬意的目光下驶出小区,朝绕大圈朝湖滨路方向驶去。 林淼拿起报纸翻开来,头版头条是瓯西高速第一路段完工的好消息。 工程进度之快,简直让人吃惊。 这段高速分了六个路段,按现在一个月就能搞定一个路段的速度,最多再半年时间,这条路就能竣工。而且要不是受限于资金的问题,如果另外一条瓯山高速也能同时开工的话,或许不用等到97年结束,康知府在东瓯市西部的扶贫基建工程就落成了,到时候别说某拖更狂魔的《猎魔笔记》铁定没写完,就算是吃苦耐操的狄老师,也不见得能把《寻仙》完稿。 不过设想毕竟是设想,康知府怕是暂时也那么大的脸,再管林淼多要几个亿。 林淼投在瓯西高速里的四个亿,约莫得通车后两年才能收回来,下一步还有瓯西县的影视城配套物流中心和住宅区要开工投建,林淼也琢磨有没有必要在瓯西县那个穷地方战略投资一个“江海广场”,对瓯西县将来的发展态势,林淼就算是穿越者也无法打包票。 东瓯市发展到这份上,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跑偏,前途布满迷雾…… 今年开春后,《鸦片战争》剧组刚在瓯山影视城开机,原本设想中的带动隔壁省的经济发展,效果也还没体现出来,瓯山影视城第二期工程“大明宫”又要破土开建。江海房开投了五千万,公司账上的钱全都拿了出来,隔壁省里也出了一部分,共同开发的意思是非常明显了。 签约仪式林淼是让江洋去的,一来路远浪费时间,二来林淼现在也看不上这点曝光度了,没意义。江洋当爹之后做人倒也越来越稳重,办事很少再咋咋呼呼的,跟市里和隔壁省里的领导接触起来,别人对他的印象如何林淼不知道,不过至少从没出过篓子。 林淼扫了一眼头版上的几个标题,就把报纸放了下来。 晓晓随手又拿起来,随便一翻,突然看到林淼的名字,轻声念出来:“第一届《新思维》作文大赛结果揭晓,林淼获三等奖。” “嗯?”林淼闻言一愣,马上探过头去,只见晓晓摊开的《东瓯日报》第八版上,赫然登着这条新闻,他马上又从晓晓手里拿过来,仔细把报道读了一遍。 读完后,眉头微皱。 紧接着,就听黄清清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了句:“老板,不败金身破了啊。” 林淼转头看看她,却笑了,反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是啊。”黄清清不知死活地跟着一起笑,“你以前不是第一就是第一,这次只拿三等奖,对有些人来说,也算大新闻了。” 林淼折起报纸,慢慢收起了笑脸,淡淡道:“是啊,有些人,还真是挺调皮的。” 当天,《寻仙》停止向《东瓯日报》供稿一天。 《东瓯日报》的领导层吓出一身冷汗,次日亲自跑到东瓯中学门口蹲守林淼,等林淼放学后出来,包括社长在内的四五个报社集团大佬,集体对林淼点头哈腰道歉,表示相关的审核编辑已经全都被停职了,这篇报道完全是个误会,他们也是从《京城日报》转载的。 淼爷饶了《东瓯日报》一命,郭鹤龄则对《新思维》的发起者大发雷霆。 红方原本就三个小破连的力量,一夕之间,说分裂,就分裂了。 “师父,敌人变了。”林淼在电话里对郭鹤龄说道。 郭鹤龄唏嘘长叹。 第八百三十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林淼折戟《新思维》的消息,在随后几天并未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受到人为放大,全国几份主流报纸在很低调地报道过这件事后,就几乎没什么人再去提它。 哪怕是在东瓯市,绝大多数老百姓知道后,无非也就翻翻白眼,心想全国三等奖有什么了不起了,又不是一等奖,羡慕嫉妒恨的心情仍然远大于嘲讽。 毕竟这年头的主流舆论思维,还没到网络时代那般厚颜无耻甚至颠倒黑白,“你行你上啊”还是一句路见不平的正义之言,可以有效地拿来打击那些用酸话嘲讽赢家的屌丝。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嘲笑林淼拿的是全国三等奖而不是全国一等奖,边上哪怕有个稍微脑子清楚一点,能分清基本黑白的混混,他都会替林淼仗义执言:“你特么一个全班第三都拿不到的垃圾,怎么就有脸去嘲笑拿全国三等奖的?” 而不像二十年后那样,一有人说“你行你上啊”,就会立马落入撸丝儿的包围圈,然后莫名其妙陷入他们“我虽然不行,但是他没拿人类历史第一,所以他也是垃圾”的神奇逻辑中。对“你行你上啊”这句话的嘲笑,本质上其实就是庸众对精英的话语迫害,也只有在网络时代,才会出现这种连灵魂都觉得坦然的蠢货自卫反击战。 因此当下还身处97年的林淼,无疑在舆论环境上还是幸运的。即便依然有人坚定不移地认为林淼浑身上下都是造假的,可这绝不会妨碍普通老百姓肯定他所取得的成绩。 这就是起码的社会公正和道义公正。 97年的老百姓,脑子还正常。而在大概2010到2020年这段时间里,许多往死里嘲笑那些世界级、殿堂级大佬的网民们的是非观,则是肉眼可见的相当有问题。 消息没有大规模扩散,自然是好事情。 林淼乐得大事化小,市里头懂行的人逐渐回过味来,则开始谴责《新思维》的人做事不厚道。说到底《新思维》作文大赛征文,不就和《红苗》征文是一码事情嘛!区别无非是在于《红苗》征文只是东瓯市地方上的比赛,靶向目标是东瓯中学,而《新思维》则相对档次高一点,面向全国高中生,靶向目标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高校。 都是走后门的玩意儿,谁还不懂谁的屁股是坐在什么位置上的? 林淼好歹也是半个自己人,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知名度,说直白一点,但凡只要报了名,就是给《新思维》面子了,哪怕不去考试,《新思维》也该乖乖地送个一等奖过来。 结果折腾半天,淼爷给你们脸亲自去比赛了,你们却只给个侮辱淼爷的三等奖? 这特么不是给脸不要脸吗? 这种破比赛,组织方摸着良心说,真能和水平有什么直接关系?比赛到底是比给老百姓看的,还是比给自己看的,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大家是奔着什么目的去的,你们心里没点逼数? 丁少仪、宫昌吉、梁艳红、孙玉燕甚至庞毅,轮番把情况做了全面剖析。 但可惜全都只看到表面,却没看到表象下面的东西。 不过既然事情没有进一步发酵的苗头,对方看似是投石问路的一步棋刚走出来,立马就选择了偃旗息鼓,林淼也就没继续跟别人多说什么。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行。可是不说话,并不意味着就不关注了,对这种有你没我的斗争,林淼还是继续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 进入四月份,天气转暖后,林淼一边继续好好学习,一边也让林婉如帮他读很多报纸,帮他盯住舆论风向。只是林婉如对林淼交代的“舆论风向”认识有限,每天只会摘抄一堆标题,浪费林淼宝贵的十几二十分钟向他汇报。这种汇报几乎不存在什么效果,但在四月份的最后几天,林淼却突然连续听到了好几条似乎有隐隐有所关联的新闻。 连起来是这样的: 4月21日,某某大学副校长发表言论,宣称中国需要搞教育改革,有必要向欧美先进国家学习“素质教育”、“快乐教育”的理念,改变中国学生只会“死读书”的现状。 4月23日,教育部发文,拟在211大学的基础上,建设更具世界竞争力的世界一流大学,部分211大学已纳入考察范围,并将于明年起分批次实行“自主招生”计划,以达到培养全面发展、面向世界的高素质人才的目的。 4月25日,《新思维》作文大赛宣布获得包括全国前二在内的,数所国内一流名校“自主招生”的入选条件,即一等奖获奖者,将有可能通过获得加分,进入全国一流大学。 几天之后,关于“素质教育”的讨论迅速火遍全国。 就连在天机巷菜市场里卖猪脏粉的阿姨,都有力地发表了看法:“现在的孩子确实是读书读得笨头笨脑的,你们说光会做题目有什么用啊?毕业了出来,学的东西他又用不上,白白浪费那么多的时间。还有你说考试,多个那么一分两分的,有些人就录取了,有些人就没录取,这个事情就不合理嘛!你就算考试全都考100分,就真比99分的聪明啊?不见得嘛! 我现在看我儿子的成绩,我就不问他考几分,我就看他班里头排名是多少,他要考个五六十分,班里能进前十我也说他靠得好,要那么高分数干嘛?多考一分两分的又不能拿来吃。我说这次搞素质教育没做,国家做得对!早就该素质教育了!你们说是不是?” 边上一大群这辈子都没考过哪怕一次满分的老头子,大清早端着杯装的米酒,一口面一口酒,纷纷举杯表示老板娘说得没错,光会考试有个鸡毛用,真正的聪明人不是考出来的! 类似的对话,在全国各地上演。 林淼明显感觉这股歪风是在替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背书,更让他感到悲哀的是,一群原本最应该痛斥所谓“素质教育”的老板姓,反倒还兴高采烈地替“素质教育”说起了话。 但这又并不能怪他们。 毕竟提“素质教育”的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老板姓不懂里面的门道,被洗脑也难以避免。别说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就算是读过书的,特别是那些未出校门或者刚出校门的年轻人,也照样轻而易举就会被某些鬼话所蛊惑。 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直到20年后,“素质教育”的谎言才逐渐被人戳破。 而在这谎言横行20年里,中国的教育质量,整体上其实是在下降的——单以林淼目前就读的东瓯中学为例,2010年之后,录取分数线就逐年下调,从700分一路降至640分,而总分则只少了30分而已。虽然这里头,也有人口比例失衡,考生人数减少的原因。与“素质教育”直接或间接挂钩的“自主招生”,也是等到2020年才被正式取消。 总之一句话,特权阶层说话办事,一般老百姓不到自己吃亏,根本不可能想明白规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中国的幸运则在于,因为长达十几年的经济快速增长,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也有了可以在某个角度上和特权阶级家庭孩子正面掰手腕的机会。 参与游戏的人多了,特权阶级打着“我是为国家好”的旗号的戏法,自然就变不下去了。 几十万双眼睛,都特么看到你们作弊了啊! 林淼不想招惹是非,把这些话全都埋在心里,敌不动我不动,尽可能地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这半个月来越发受老百姓轻蔑的考试上。五月底,林淼完成了化学、历史、地理和英语四门科目的会考,剩下语文、数学和政治,就是明年的任务。至此,他也终于完全进入了高考备战状态,明年文理分科之后,他将不用再像其他高二学生那样,还要继续花多余的时间在理科科目上。所以说起来,林淼一边在心里鄙视特权,一边自己却占尽了特权的便宜。 人生就是这么讽刺…… “下个月就期末考了,这个学期真是飞一样快啊。”过年之后,连续几个月都没过问过公司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不舒心的情况发生,林淼简直轻松愉快得飞起。 连带着,身高也蹭蹭往上涨,眼见着就比永远不好好吃饭的晓晓高出了快半个头。不过还是受限于基因,其实也就堪堪达到这年头普通东瓯市小孩9岁的高度,130出头而已。 跟营养状况普遍良好的95后、00后们,那是绝对没法比的。 晓晓对林淼抛下她独自长高的现状很无奈,唯一的好处就是她挽住林淼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时,感觉身高差舒服了许多。是一种能让她靠得很安心的舒服。 就像此时,夕阳斜照,奔驰急驶。她贴着林淼,林淼拿着报纸,两个人一起放学回家。天气暖洋洋的,她今天破天荒地数学考到了生涯最高分的78分(全班倒数第一),心里也暖洋洋的。岁月如此静好,让她差点靠在林淼身上睡着。 然后林淼哗啦翻开一份魏军让他买的《沪城早报》,只一眼,上面一篇文章就让他微微一顿。晓晓循着林淼的目光,探头一瞥,念出了报纸上的那个标题:“披着棉衣洗澡……” 四天后,伴随着突然间炒热的举国“素质教育”大讨论,《新思维》作文大赛组委会宣布,大赛第一届获奖者圆韩,出版长篇小说《万物生》。 隔天,《沪城早报》突然公布《新思维》第一届作文大赛的名单。 林淼的三等奖,赫然位于其中。 “有些人,好像皮痒了啊。”淼爷跟洛漓打电话的时候,这么对她说道。 小萝莉很暴力地回答:“打一顿就好!” 第八百三十一章 他配吗? 红方与蓝方的路线观念之争,随着某些关键位置上的人稳稳落座,暗中长达数年的争议终于被搁置下来,往后的大方向也得到充分的确定。某个层面上的混乱思想日渐统一,只等几个月后大会召开,将最终的决定向全世界昭告。 继而大矛盾甫一摆平,各方内部的斗争便紧接着不期而至。 不论是红方还是蓝方,终归都是由人组成的。而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斗争。以红方四个小破连的力量为例,如果说郭鹤龄之前大致能算1连1排的排长,现在荀建祥接替了他的位置,魏军就是一排的副排长,林淼将来起步,至少也是要盯住1排1班班长的位置的。 但现在的情况则是,很显然2连或者3连、4连的某同志,想的可能就是必须抓紧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抢占1连1排1班班长的位置,如此三年一升,十五年后这位超新星就可能爬到1连副连长的位置上。再然后根据民主集中的原则,这位同志所安排的另一位真·超新星,将来就有可能整合四个连的力量,当选1营的营长。 然后等某新星成了1营长,到时候再勤练内功,一旦高处有了需要,大喊“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的时候,你真能拉出一架意大利炮来,那么后面的发展,就用再多说什么了。反正简单来说,这是一盘局中人眼里情况很明晰,但局外人可能怎么看都感觉一头雾水的棋。 再具体到林淼个人身上,他所面临的直接对手,就是被某连长寄予厚望的两颗或者三四五六七八颗新星。掰着指头算年纪,这些他的直接对手,估计也就刚上大学没几年,或者正在读研,年龄最多也就二十六岁上下,甚至更小。 而目234连几位连长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则在于,不论他们怎么安排他们的小新星,他们都无法改变一个既定的客观事实——这个事实就是,在当下的中国,在林淼这个层面上,请问夜空中最靓的星还能是哪一颗?什么狗屁真新星、假新星的,在淼爷炙热如早上八九点钟太阳的亮光下,就算绑到一起,也全部只是渣渣。 别的不说,淼爷把银行里的现金拿出来,就能让他们集体跪下。 这就是硬实力上的差距。 退一步说,哪怕亮出刺刀单对单拼履历,至少到目前为止,林淼的履历也堪称完美。 别说你家新星是谁家后代、身上流着谁谁谁的血、出身前二名校、有过哈佛镀金经历、20岁出头就参加过什么国际会议、跟欧美顶尖专家学者有过什么合作项目、脑袋上顶着这个年龄段顶尖的国家级头衔,但这一切,在淼爷面前全都没用。 淼爷来回就问你一句:你尝过第二名的滋味吗? 然后不用对方回答,淼爷只轻飘飘来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有。顺便,我家三代屌丝,但我自己根正苗红,曲江省少先队总队总队长的职务,不是白干的。 如此以来,以上所有新星的优势,就直接荡然无存。 当抛掉这些外部的条件后,最后拼的,就是个人的战斗力了。 而淼爷的战斗力——请参考“央视拆台机”和“小学百草枯”两个江湖荣誉称号。所以到了这一步,面对如此无敌的淼爷,234连连长最终能采取的措施,就只剩下两手—— 第一,等待。等待林淼自己失误,比方高考失利,自毁根基。但现在看可能性不大,因为有郭鹤龄和魏军盯着,哪怕林淼提前进入青春期,开始中二病、脑残症发作,莫名叛逆了,郭鹤龄和魏军也肯定有办法摁住他,更不用说林淼这货本身犯病的概率就极其低。某些人更愿意相信的是,林淼会不会一咬牙,就考个全省前几甚至是省高考状元的分数出来。有了这么个硬核指标保底,他们自己培养的小新星们,就真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到时候林淼进了大学,便是已经半只脚踏入社会,后面紧跟着的各种安排的可操作空间简直不要太大,而且最关键还是林淼的年龄优势,到时候博士毕业或许都不到20岁,而他们家的小新星,那会儿都特么早就是中青年了,还新个毛蛋的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234连更愿意采取的手段,显然就是第二手。 主动出击,先竭尽可能地让林淼身上的亮光暗淡下来,如果有机会,直接把林淼的神童光环扒掉,再在他身上泼一滩脏水,让他失去占坑的资格,那就最好不过。 别说什么前队友不队友的,斗争从来就是这么残酷。 有你没我,有你没我,有你没我。 斗争的本质,要强调三遍。 而这次林淼被放暗枪拿个破三等奖,就是新一轮斗争开始的信号。 看起来不痛不痒,半点没有伤到是吧? 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有朝一日有个沙雕跳出来大喊一声:“唉!现代仲永啊!”这样一来,林淼的神童光环,转眼就会变成笑柄。 而笑柄,显然是接不了班的。 “所以看历史,就要用这样的思维方式去看。二十四史的每个字下面,除了藏着封建社会的终极规则,还有人类社会的斗争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种连微操都没有的纯力量碾压很没意思,官场斗争技术,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工业革命只是提高了人类族群之间互相碾压的效率,但官场斗争智慧,却将人类的力量整合到了一起,让人类得以位居地球食物链的顶端。 前者是从1到10的变化,当然很了不起;但后者是从0到1的变化,我觉得更了不起。 所以你们这群唯科学论的渣渣懂个鸡毛!没有阶级斗争能力,就无法形成社会合力,没有社会合力,人类最多也就欺负欺负猴子,连黑猩猩都干不过!八千年前有个鬼的数理化,带领人类点燃文明之光的就是古代文科生好吧!嫌弃我们读文科的?我嫌弃你个蛋!” 周末晚上,林淼看贴吧实在太冷清,抽空一小时,上去跟一个傻叉打起了嘴炮。 照理说临近期末,眼见着马上就又要考试,他是不该分心的。尤其上学期考了全年级24个班的第24名,实在有点伤人品。不过最近几天关于圆韩的新闻越吵越热,对“素质教育”的讨论,已经逐步升级到了“有些孩子只会死读书,将来能否为国家做贡献”的质问,明里暗里,枪口隐隐已经要往他的身上指。在正面碰撞极有可能无法避免的情况下,林淼就忍不住先找沙雕网友练练手,热热身,心想如果真有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就干脆亲自下场。 Huanghezhishui的ID在搜喵贴吧上连战三晚,已经受到不少人的关注。 贴吧目前的注册用户数量是518人,林淼的后台关注人数则是402个,除了公司自己水军,相当于有三分之二的贴吧用户,都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还有私信留言的,询问林淼的联系方式,希望能线下见一面。 林淼很理智地根本不回信,就当自己没看到。 在这种备战状态中,等到六月中旬,林淼终于不出所料地等来了正式向他射出的第一颗子弹。 6月16日,《羊城南方报》指名道姓地刊登了一篇文章。 写出的东西很有意思,颠倒黑白的笔法极其漂亮。 评论中的几段,是这么写的:“林淼在体制内的各项比赛中如鱼得水,屡获国家级的最高奖项。林淼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我们同样很难界定,林淼的获奖到底是更多基于他本身的水平,还是基于他对体制内规则的理解。因为文无第一,我们自然有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和林淼具备相同水平的参赛者,绝不止他一个人而已。而这个推断,也在今年的第一届《新思维》全国作文大赛的结果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新思维》作文大赛的发起单位为全国最著名的十所大学。众所周知,这些大学都是崇尚学术自由、精神独立的高等学府,在比赛创办之初,就最大可能地杜绝了场外因素和体制因素的干扰。《新思维》作文大赛,乃是这些大学出于其严谨的治学精神,为选拔符合其具体招生要求的优秀学生而所设立的严格赛事。但在这场比赛中,向来所向披靡的神童,却仅仅只获得三等奖。且这个三等奖是否存在人情因素,也还尚未可知。 反观另一位一等奖获得者圆韩,据笔者观察,他仿佛就像林淼的另一面。 同样是以一个少年的角度看待世界,圆韩的观点犀利直白,生气勃勃,而林淼身上则始终带着教科书式的刻板、规矩以及与他年龄严重不符的‘小大人’的严肃。 诚然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林淼显然更受主流舆论和体制规则的偏爱,目前也取得了远超圆韩的体制内荣誉,但对面这个快速发展变化的世界,他将来是否真能一如既往的优秀下去?又或者,圆韩才更能代表这个时代的青年的真实状态,更能代表我们所追求的自由、独立、批断的进步精神?” 回家的路上,林淼默默放下报纸。 黄清清弱弱问道:“老板,你生气啦?” 林淼摇摇头,叹了口气:“生气倒是没有,就是觉得麻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到我快期末考了来。这个《羊城南方报》,还真会挑时候。” 黄清清道:“就是!明显就是在故意挑拨你和圆韩嘛,我觉得其实这个圆韩说得也挺在理的,教育制度是该改革了,不然以后培养出来的都是书呆子,对国家发展也不好。” “书呆子?”林淼呵呵一笑。 黄清清弱弱道:“你觉得不是吗?” 林淼淡淡道:“等过几天吧,等我考完试,我再回应一下好了。” 黄清清问道:“回应这个《羊城南方报》?” 林淼摇摇头。 黄清清立马又面露期待:“回应圆韩?” 林淼瞥她一眼,淡淡反问:“他配吗?” 第八百三十二章 水至清则无法摸鱼 林淼很清楚自己的基本盘是什么,看似三家很牛逼的公司,死活只在某些人的一句话里。所以毫无疑问的,在公司规模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前,江海房开和小可爱科技什么都不是。 从眼下林淼所能掌握的盘面情况来看,也就只有天源文化,现在是实打实地和东瓯市有着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的利益捆绑,对林淼全家来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护身符。 因此在大环境成熟之前,林淼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做大做强”上,倒不如盯着自己本身,做好自己的本分。换言之就是,身为一个九岁的学龄儿童,这世上没什么比考试更重要。 在成熟的社会体制下,所有的正确,都比不上跟着体制走正确。哪怕真想改变什么,也得先走到掌握充分话语权的位置上。不然任何改变体制的理想,统统都是扯鸡毛蛋。 除非你丫真有那狗胆,真刀真枪地拉起人马造反。 不懂这个道理却敢高喊改革的人,要么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理想主义笨蛋,要么就是被反体制势力洗脑的二货,总之脑子清醒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只可惜脑子清醒的人,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少数。 高一下学期的最后几天,林淼冷眼看着社会上的歪风越吹越有力。 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仿佛“认真读书”一下就成了十恶不赦。而小说《万物生》则随着圆韩的走红,迅速风靡大江南北,无数弱鸡像是一夜之间找到了自己失败的理由,老子考不出高分,原来不是老子的错,原来是特么的国家教育体制有问题!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圆韩收拢年轻无知的信徒无数,京沪两地对“素质教育”的呼声响彻各大媒体的版面。 与此同时,许多之前早就没人再提的关于林淼的负面新闻,又一次被有心人扒了出来。 社会上开始有人公开提问:“林淼到底是死读书的代表,还是利用了体制漏洞,一路作弊上去的?林淼拿到的那些奖,看起来怎么就那么不可思议?林淼所获得的成绩,怎么就怎么看怎么假?他今年才九岁啊!他之前做那些事的时候,才七岁、八岁啊!只听说过有理科神童,怎么会有文科神童?听说他有个师父是财大的前任校长,听说他巴拉巴拉巴拉……” 所有之前出具过的证据,在个别媒体有意的引导下遭到忽视。林淼要么是死读书的呆子,要么是靠体制混到今天的骗子,除此之外,“代表民意的媒体”不愿意给出第三个选项。 反过来看,圆韩则转眼就成了一个反体制的英雄。根据国家出版局的不完全统计,《万物生》五月份全国火爆销售210万册,六月份销售依然火爆,作为对比,林淼的处女作《真相》出版一年多也没卖过300万册,而且还是有《寻仙》影响力加持的情况下,堪称是被圆韩完爆。 社会上随之又出现了这样的声音:“论真正的才华,圆韩甩林淼一条街。” 或许是被社会上的声音冲昏了头,6月21日,爆红的圆韩在接受沪城一档谈话节目的采访时,居然真的傻乎乎地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说出了这样的话:“我觉得我和林淼完全是两个类型,他从小就是乖孩子,而且很可能一直都是,但我可能不是。我也不是说学习成绩好没用,但我觉得真的没必要像他那样,非得考第一才行。你就算真考了100分又怎么样呢?就为了比别人多那一分两分,他失去的是他的整个童年。他的人生没有快乐,从小就很功利。我觉得这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很不利的。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觉得读书这种事,够用就行,我们现在的教育实在是太强调全面发展,结果到头来却是大家什么都没学好,到头来是你学的东西早晚都会忘掉,那既然这样,我们学它的目的又在哪里。就为了能像林淼那样,考一个全市第一?我也问过我自己,拿到全市第一都又能怎么样?答案是不怎么样。毫无实际意义。我将来如果有了孩子,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像林淼那样生活,哪怕我的孩子比林淼更加聪明。 而且其实我说实话,我也没觉得林淼有多厉害。他能拿的那些奖,其实都没什么真正的技术含量。全国作文比赛,这次《新思维》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吧?为了不让林淼同学尴尬,我这里就不提了。然后是什么各类学科竞赛,这个就更没意思。还有英语演讲比赛,说实话这个东西,主要还是他有学习的环境,而且出于我们国家的人情文化,我觉得比赛方给一个所谓的神童,给他们自己人颁个一等奖,也是很正常的做法。还有书法比赛,其实我写字也很好看啊,无非就是林淼有那个参赛的路子。 我这么罗列下来,大家应该也能看到,其实有些事情真的没大家看到的那么玄乎,我唯一觉得他还行的就是,他考了个中考状元,但是……有什么用呢?他将来要真的去搞科学研究,为全人类做点贡献,那我还真的挺佩服他的,结果他却是个文科神童,文科神童,呵呵,其实我也是。我小时候也关心过国家发展战略,就是没人包装我而已……” 节目一出,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这是当红炸子鸡圆韩向林淼亮刀子了?那么淼爷会怎么回应呢? 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的注意力,全都不自觉地转向东瓯市的方向。 可等了许多天,林淼却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6月23日到6月25日三天,林淼稳稳地履行完自己身为一个学生的义务。 考试结束次日,东瓯中学高一年级段的分数,就被统计了出来。全校瞩目之下,林淼的分数高悬全段第12的位置,语文128分,数学140分,英语148分,政治拿下神仙级别的100分,历史92分,地理98分,理化两门免试,按会考成绩赋分均为90分,8门科目,总分886分。上面还有一群神仙,最高分高达906分,数理化满分,真心屌得一逼。 成绩出来后,林淼的数学老师对自己的工作做了深刻检讨。 经过两次期末考的观察,反正明眼人也都看出来了,林淼在数学方面真心天分有限,套路题抓得很牢,但稍微一有变化,考试的时候就应付不过来。属于典型的“刷子型”选手,就是做过的题目绝对没问题,没做过的题型,那就比较呵呵了。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情况泄露了出来,又成了林淼死读书的有力证据…… “他们怎么这样啊!”前几天还深陷小鲜肉圆韩的颜值和才华不可自拔的黄清清,终于在老板被人泼脏水,整个社会舆论如黑云压城般的压力下,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最终屁股决定脑袋,抛下她对圆韩的喜爱,为林淼鸣起了不平。 毕竟她和社会上的普通小姑娘不一样,她可是整日陪在林淼身边,深知老板的真正实力,也亲眼目睹了老板为他所获得的一切荣誉,所付出的努力的全部过程。 总算没被洗脑的黄清清跳着脚,着急地希望从林淼这边获得一个解释。 林淼憋了好久,这天早上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看着堆积了一整个月的需要他批复的三家公司的文件,很淡定地慢吞吞对黄清清说道:“有些坏人,无非就是想把我拉下场,跟圆韩一对一地较量,我要是真这么干了,那他们就得逞了。对方的目标是我,圆韩只是不清不楚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那个小孩,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什么素质教育,乱七八糟的,全特么的是烟幕弹。还记得黄高伟吗?《红苗》搞后门招生,我把黄高伟拉出来让《东瓯日报》重点报道,就是拿来吸引老百姓的目光的。现在《新思维》也一样啊,圆韩站在台前了,谁还会去在乎谁家的孩子加五六十分考进京大、京华。不过这回呢,人家除了想捞好处,还打算把我批臭了。哦,不对,应该反过来说,应该是奔着想批臭我的目的,顺便做个局,当作顺水人情,让盟友捞点好处。” 黄清清听得懵懵懂懂。 林淼又用更简单的话说道:“说白了,就是找个由头,把水搅浑。水混了之后呢,有人就可以在水里开枪,有人就可以在水里摸鱼。圆韩这个孩子呢,原本可能只是在岸上钓鱼的,这事儿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有些人坏啊,想借刀杀人,就顺手把他拉进水里去了。 圆韩傻乎乎被人拖下水后,原本一起摸鱼摸得挺开心,结果一看有人还特么冲我开枪,就傻不拉唧地以为开枪和摸鱼是一回事,就脑子不清不楚地跟着别人一起朝我开枪。他这么一开枪,后面的人可高兴了,都不用亲自用手了。然后你们这些外行一瞧,哦,好精彩,圆韩大战林淼。我战他个鸡毛!清清同学,我问你,我现在的对手是谁?是圆韩,还是把圆韩拉下水当枪的人?” 黄清清皱眉沉思。 王斌却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把圆韩拉下水的那群人啊!” “对咯。”林淼笑道,“我跟圆韩动手,就是自己放弃了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解决这个问题的机会,我就给无数个和圆韩差不多档次的人攻击我的机会了。清清同学,林总队长小课堂时间又到了,今天继续教你一个人生大道理。双拳难敌四爪,千万不要给那些比你低端的人,和你面对面打擂台的机会。你特么下场的瞬间,就已经输了!” 黄清清满脸纠结:“那你就让这些人,一直这么说下去啊?” “爷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傻逼吗?”林淼一脸冷笑道,“解决问题,要抓主要矛盾。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我和想要浑水打暗枪的那群人之间的矛盾。他们不是想把水搞混吗?那就别怪我跟教育他们水至清则无法摸鱼的残酷道理了。” 黄清清转头看看王斌,明显根本听不懂林淼在说什么鬼。 王斌却眉头紧皱,对她来了句:“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林总想干什么。” 林淼笑了笑,站起身来,“斌哥,走,去团市委走一趟。” “好。”王斌拿出手机,就要召唤保镖队的哥们儿。 林淼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算了,太麻烦。清清,给丁少仪、孙玉燕和庞毅打电话,让他们来这里开个会。” 黄清清一愣:“叫得动吗?” 林淼笑道:“你叫了不就知道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我良心不安啊…… 淼爷一支穿云箭出去,庞毅和丁少仪立马就到。 只有孙玉燕公务在身,说要晚点再到。 庞毅和丁少仪眼下确实挺悠闲,老庞是因为学校放假了,虽然还有点琐事需要处理,但一点都不着急;丁少仪则是基本已经做了甩手掌柜,出版社的业务全都由各个业务科室盯着——现在出版社行情火热,在奖金的刺激下,根本不用担心员工们偷懒,除了最近一个月被圆韩的《万物生》抢了风头,国内的商业图书市场,基本就是东瓯市文化出版社和另外几家老牌出版社抢份额,寡头垄断的局面已经隐约可见。所以老丁现在只负责谈大项目,以及部分项目最后的拍板,其他方面,能放权的通通放权,生产力解放得相当彻底。 林淼家装修过后,庞毅和丁少仪都是头回过来,林淼闲着也闲着,就带着两个人从楼上到楼下逛了一圈。庞毅和丁少仪猜不出林淼叫他们过来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但林淼不说,他们也不着急问。闲聊了几句《羊城南方报》拿圆韩和林淼的无聊报道,目光已经放到北美图书市场去的丁少仪,直言《羊城南方报》比已经倒闭的《曲江南都报》还傻逼。 显然在丁少仪的眼里,圆韩和参加《红苗》征文的孩子,完全就是一个性质。 要不是《红苗》编辑部做事比较低调,始终没有帮获奖的孩子做宣传包装,黄高伟现在说不定跟圆韩差不多红。《万物生》这本书她看过,市场上对这本书的评价很显然名过其实,存在着严重的“文学价值溢价”的现象。但是三四线城市没读过太多书的小孩,现在显然很吃圆韩这一套,圆韩的市场号召力已经初步形成,社会影响力貌似也在《羊城南方报》的加持和有意宣传下有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丁少仪也就懒得出这个头,平白无故去得罪别人。 毕竟《万物生》写得好不好,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也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地去跟那些三四线的小青年科普文学作品的价值到底要怎么判断。甚至丁少仪站在市场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感觉圆韩红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现在每天都能收到大量青少年寄来的投稿,抛开文字风格不谈,能达到圆韩《万物生》水平的,多了不敢说,但二三十个绝对是能找得出来的。 所以她打算下一步也尝试一下让那些孩子学学大人讲话,针砭一下时弊,参与讨论一下社会问题,一捧二捧的,说不定也能捧出圆冰、圆温、圆热来。 再然后,有了市场认可度,还怕书卖不出去? 不求卖到《万物生》那样的热度,只要能写出本百万销量的书来,那就很可以了,也算是出版社的一种自保策略。毕竟全社600号员工,不能真的只靠林淼吃饭。抗风险能力过差的局面下,还得有自己品牌作家才行。有鉴于此,丁少仪甚至想过,要不要去把圆韩签下来…… 所以说到这里,圆韩和林淼在丁少仪心里的高度差,就一目了然了。 一个只是纯粹的打工仔,而另一个,则是手握出版社生死的大魔王。 而事实上,不光是丁少仪,其实在京沪两地某个较高层级的圈子里,大家也全都很认可,《羊城南方报》的报道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区别只在于,丁少仪是真的能切身体会林淼的厉害,没把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圆韩放在眼里,而京沪两地的圈子所承认的,则是林淼的核心实力。 首先是林淼有个级别不低的师门圈子,下下下个月开代表大会,林淼的师门一系里,有至少两三个人在大会堂里有座。十几亿分之两百,什么分量,等闲觉得自己级别高的人,心里头必须得有数。当然了,这人两三个人里,肯定不包括荀建祥。老荀还差了点。 郭鹤龄倒是曾经只差半步,只可惜这半步一辈子都迈步过去。 师承的力量之外,其次就林淼兜里的二十个亿,这可是实打实的,能对社会产生直接影响的资源,按条块结合的思路看——从块的角度,这笔钱能直接影响到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计划,从条的角度,这笔钱能直接影响某个行业的发展趋势。 所以哪怕现在不少人都知道林淼在互联网产业上烧钱,可到目前却没有人敢随便开口,高呼娃娃你不要乱搞,这东西没前途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林淼,这小家伙把资金从互联网的坑里一抽,转头扔到别的行业里去——不管扔去哪个行业,哪个行业都必然受到冲击。 因此京沪两地的高维圈子何止是不把圆韩放在眼里,那是眼里根本就没有圆韩。 一颗棋子而已,傻子才会把他当回事。他们之中能看清事情本质的人,关注的仅仅只是这件事背后的操纵者。鉴于淼爷的战斗力有目共睹,他们真正希望能看到的,还是红方的内部斗争,最好借林淼的手把某些红方人士搞下台,这样以来,他们这些既不红也不蓝的,才有机会多安插几个自己的人上去。祖国处处是山头,斗来斗去的,可特么有意思了。 林淼跟庞毅、丁少仪三个人,在三楼的乒乓室里轻微活动了半天,等到中午11点出头,孙书记终于姗姗来迟。林淼让林婉如去跑了个腿,让华侨大酒店送了一桌酒席过来。 一小时后,林淼在自家5楼宴请三个人,终于谈起了正事。 “少仪阿姨,我想停办《红苗》征文比赛。” 林淼一开口,丁少仪就愣住了。 庞毅和丁少仪也是面面相觑。 《红苗》征文比赛办了两年,可以说深得东瓯市体制内家庭孩子和家长的欢心。哪怕去年教育局发了文件,要求每年自招名额不许超过10个,但10个名额也有10个名额的玩法。 比方说比赛结束后,不在短时间内宣布比赛结果,等中考结束后再按需分配。 已经凭本事考上东瓯中学的孩子,自然用不着这10分,分数差得不多的,也还可以找其他更简单的路子,比方体育加分什么的。最后《红苗》征文名额这口肉落到谁的肚子里,那就看各位家长各显神通,看谁能先摆和名额相关的主要人物了。 具体来说,就是庞毅、丁少仪和孙玉燕。 因此在这件事上,林淼真的很庆幸自己和《红苗》切割得早,不然中考过后,肯定烦都要被学生家长烦死。要知道为了孩子的升学问题,那些家长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包括贿赂慧兰、黄清清、王斌、洪鹏甚至是江萍,只求给他们创造一个能和林淼见面,然后嚎啕大哭跪求林淼帮忙的机会——这种情况,一点都算不夸张。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丁少仪支支吾吾。话说今年的名额,她才刚刚出手了两个,礼都收了,包票都打了,林淼突然来这么一句,让她相当措手不及。 庞毅和孙玉燕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倒不是真贪那点东西,实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收,别人就信不过你,而如果收下的话,那事情自然就必须得给人办好。 见丁少仪表情纠结,林淼马上又道:“今年已经比完的就算了,我是想从这届比赛之后,就此打住,以后就不要再弄了。” “出什么事了吗?”孙玉燕微微皱着眉头问林淼。 林淼盯着孙玉燕看看,微微一笑:“必须得出什么事,才能取消这个比赛吗?” “不是……”孙玉燕笑道,“没出事情,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 林淼安静片刻,缓缓道:“之前我们办《红苗》的征文比赛,说到底跟比赛本身也没关系,超盈阿姨还没去政协的时候,我们的计划是通过征文比赛,把《红苗》的项目做起来。 现在《红苗》的项目也算走上正轨了,广告投放运转起来,账目上也盈亏持平,说不定还额外有点盈余,那按我们原本的方案,出版社没亏钱,团市委也圆满完成了任务,我们干嘛还留着这个比赛,给自己增加工作负担?” 孙玉燕立马笑道:“淼淼,你都退出这个项目了,有工作负担也轮不到你身上啊。” 林淼却看着孙玉燕,反问道:“阿姨,你的单子,该不会都接到明后年了吧?” 孙玉燕表情微微一变:“什么单子?” 林淼直接点破:“市教育局每年给的10个东瓯中学的名额。” 孙玉燕心里微微尴尬了一下,随即就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对林淼说道:“淼淼,你都快一年没管这个事情了,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再说你管这件事,名义上也说不过去吧?” “名义上?”林淼笑道,“《红苗》是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的队刊,我现在既是东瓯市少先分队的分队长,也是省总队的总队长,论对《红苗》这本队刊的管理名分,谁能跟我比?” 孙玉燕被林淼一句话噎住,林淼去杭城参加就任仪式,还是她陪着一起去的。《东瓯日报》和东瓯电视台都做了报道,这事情,她确实拿不住林淼。 孙玉燕不禁有点烦躁了:“你到底是图什么啊?” “不图什么。”林淼淡淡说道,“就是觉得这个比赛本身,对其他人不公平。就算只有10个名额,也是仗着特权欺负老百姓。原本有些孩子明明就能考进东瓯中学,凭什么就因为家里没关系,爸妈不是当官儿的,就平白无故让别人把他的名额占了?” 孙玉燕急了:“淼淼!这比赛可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对!”林淼声音一亮,“我承认,之前确实为了能把《红苗》这个项目做好,所以在思想上犯了错误,但现在我认识到自己错误了,而且这个错误,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对那些因为我而失去接受良好教育机会的同学,我这辈子永远都会良心不安。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知道错了,所以我今天找你们来,不是要向你们征求意见,而是要落实这个想法,落实这个决定。” “淼淼,有话慢慢说……”丁少仪赶紧给林淼降火。 林淼微微喘一口气,放缓语气道:“玉燕阿姨,你要是觉得这个方案,是你没办法接受的,我还有个办法,就是团市委再以自己的名义,重新搞个比赛。但是《红苗》征文比赛,必须和东瓯中学的入学名额脱钩,我绝不允许东瓯市少先队,以任何形式侵占公共教育资源!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给省里写信,给更上面写信。现在互联网很方便,我半小时就能把信写完,半小时零一两分钟后,就能让信出现在收信人的电脑里。” 孙玉燕眉头紧皱,轻轻咬着嘴唇内壁。 林淼转头看看庞毅,庞毅倒是牵涉不深,《红苗》征文的名额停不停,对他影响并不大,看到林淼的眼神,很默契地就马上对孙玉燕道:“孙书记,我觉得林淼的提议也挺好,团市委自己办比赛的话,公信力也比较高,而且更加名正言顺。《红苗》毕竟是少先队队刊,拿来匹配中考名额,确实不伦不类。” 孙玉燕一听庞毅这话,自然就明白庞毅是站在林淼一边了。这张饭桌上,林淼、庞毅和丁少仪是一伙,今天根本就是林淼的主场。 孙玉燕心里苦笑,自己好歹是个正处级干部,结果遇上林淼,直接被砍瓜切菜一样轻松地拿下。她满肚子说不出的难受,但看着林淼的坚决的表情,终于还是松了口。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回去再跟市里请示一下。”孙玉燕情绪低落。 林淼却露出了微笑:“玉燕阿姨,我代表全市初中生,感谢你的高风亮节。” 高风亮节个毛啊,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些熟人解释呢…… 孙玉燕眼看着林淼敦敦敦以奶带酒,苦笑着不住摇头,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次日,《东瓯日报》上发表了一则声明,宣布《红苗》征文即日起面向全社会,但不再举办征文比赛。录用作品稿费最低千字100元。消息一出,普通人全都没当回事,一些打《红苗》征文名额主意的初三考生家长却跳了脚。但是没什么用,因为他们连负责人都找不到。 6月29日,林淼带着秘书和保镖,跟随东瓯市代表团,飞赴香江。 康政德坐在林淼身旁,有点看出门道地询问林淼,干嘛要停掉《红苗》的征文比赛。 林淼跟康知府坦白道:“革不了自己的命,怎么去革别人的命。我自己身上要是有瑕疵,还拿什么去要求别人?” 康知府又道:“然后下一步呢?” 林淼悠悠道:“下一步,当然就是跟全社会谢罪了,谁让我良心不安啊……” 康知府想了半天,忍不住拍了下林淼稚嫩的肩膀,夸道:“你小子,确实有手段。” 第八百三十四章 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1997年7月1日凌晨零点,全中国数亿人守在电视机前,收看了国旗在香江升起的全过程,被帝国主义国家侵占百年的国土,重回祖国怀抱,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政府正式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国歌声中,观礼台上所有受邀观礼的嘉宾集体起立,林淼站在少年代表方阵中,戴着红领巾,高举右手行礼,直至五星红旗在夜风中匀速上升,升至旗杆的顶端。 奏乐声暂时的那一刻,全场掌声如雷,英国人神色落寞离场。两国国运的天平,从这一刻开始倾斜。但收复故土是一段历史的结束,也是另一端历史的开始。需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需要解决的麻烦,也仿佛一眼望不到边。这一年的香江,GDP约等于整个大陆地区的五分之一,人心在巨大的经济差距面前,显得那么脆弱而无力。 凡是站在高处的人,无不心情复杂。 只有虽然站得不高但目光穿越二十年的林淼,对未来充满百分之百的信心。 观礼仪式结束后,次日早上,林淼就接受了香江某亲英媒体的采访。那破媒体的逼格看似颇高,但实则格局相当有限,提的问题无非是想借林淼的嘴让人知道一下内地和香江的差距。 然则这群逼终归是找错了对象。 林淼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表示了老子家里有几栋楼,家里游泳池的面积比你个沙雕记者的家大一倍都不止,但只要国家有需要,爷爷随时都能捐两栋楼出去,这特么就叫先富带动后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就问你们服不服。当然,当时淼爷在措辞上并没有那么激烈,甚至回答得还挺礼貌的,可惜这段报道终究还是没被播放出来。 林淼在香江待了将近一周,跟着康知府和商务部的人,到处招商引资地跑了一圈,收获不大不小,但分到曲江省手里就没多少了,更不用说东瓯市。 而对林淼而言较为意外的是,他顺带还认识了几个当地明星,按后世的话说都是天王天后级别的,这些娱乐圈里的大小文盲们对整日戴着红领巾东奔西跑的林淼颇为感兴趣,只是碍于口音,交流得有点别扭。然后淼爷发了慈悲改用英语跟他们沟通,但随后就发现,这些经常说话的时候蹦个英语单词出来的明星们,其实大部分英文也相当不咋滴,只有少数还算下了苦功,或者从小就在英语环境里长大的,总算能跟林淼聊得起来。 一周下来,淼爷跟香江英皇签了个《寻仙》的电影改编合约,漂漂亮亮先入账200万美元的版权使用费,赚钱能力之强,让商务部的大佬们都感觉吃了一惊。随后没过几天,他又和某电影制作公司确认了《虫儿飞》要在他们接下来马上开机的电影《风云》中使用协议,其实《虫儿飞》的版权在95年就已经卖出去了,那家公司无非就是想跟淼爷讨个近乎。 仅仅花了七天时间,林淼就给香江老百姓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牛逼至极的学习和获奖履历也好,《寻仙》作者的标签也好,股市套现二十亿的神操作也好,以及覆盖在这些事迹之上的神童光环,无一不让香江老百姓感到惊奇。在绝大多数香江老百姓一厢情愿的想象中,林淼就好比是那住在深山老林里的绝世高人培养出的高徒,出场就是人生巅峰,而且长得还挺不错,滴水不漏的良好表现,让香江老百姓对大陆改观不少。 返程之前一天,林淼应香江中文大学的邀请,在学校里接受了最后一次采访。 林淼全程用英语回答,还一度抢了主持人的话筒,跟全场的大学生侃了一通未来国际发展趋势,大意是中国崛起是必然趋势,香江作为外贸窗口,有必要抓住即将到来的世界格局变化的机会,深化同内地的合作,抓紧机遇搞产业转型和产业升级,香江新一届政府有义务引导香江朝正确的方向前进和发展。亲英的主持人当时听得脸都黑了,下了台直呼林淼狂妄。 最终林淼留下一句“历史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就在香江一大票给英国干爹哭丧的精英学者的讨伐声中,飘然离去。 坐火车回家的路上,林淼简直被在京城各部委里坐班的大爷、大妈们稀罕坏了,一个个恨不能轮流把林淼抱进怀里揉到脱毛。康知府做人很灵活,顺势就从部里头给东瓯市要来了两个原本打算在内斗省落地的化工项目,让林淼总算没被白白该揉。说起被揉这件事,林淼还是挺怀念被香江那群女明星揉来揉去的感觉的,就是绝对不能让洛漓知道…… 7月10日,林淼和康知府一行人,结束了为期十天的香江之行。 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火车站上人山人海,全都是来迎接康知府的。 林淼养兵千日,王斌这群保镖终于派上了用场。 在众多兵哥哥的护送下,林淼顺利挤出人群,返回家中。黄清清他们陪着林淼忙活了十来天,身体也差不多到了极限。林淼慷慨地给他们所有人放了两天假,宣布后天动身前往京城。 王斌和黄清清跟着林淼进了家门,往楼上走的时候,仍然如在梦中。 在刚刚过去的这10天里,他们看到的和经历过的一切,全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那些平时只能在录像带里看到的香港明星,一个个全都那么真切地站在他们面前,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把林淼搂在怀里摸来摸去——只有长得漂亮的女明星能这么干,男星免谈,还有那些听官职就能吓死人的京城来的领导,说话都那么平易近人,私底下完全不拿架子。原来名人也是人,也是讲究吃喝拉撒睡的,也是会说些普通老百姓平时会说的话的…… 而林淼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跟那些人打成了一片。 “你们上去休息吧,我有事再叫你们。”林淼走到三楼,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黄清清和王斌嗯了一声,看着林淼拐进办公室,才转身上楼。 “林总太牛逼了……”王斌仿如一个去圣城朝拜完回来的信徒,从身体到灵魂全都被冲洗了一遍,内心有种强烈的冲动,很想给林淼跪一个。 黄清清也是脑子里一直嗡嗡嗡的,轻轻嗯了一声。 对这个小老板,她现在是服得不想再吐任何的槽了。 以前总觉得林淼是吹牛逼的本事大于能力本身,现在看来,林淼的嘴炮,那确实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那这就不是吹牛逼了,顶多只能叫作“修辞意味较强的客观自我表达”。 林淼其实也是累得半死,不过还是强撑着想赶紧了解一下他在香江搞风搞雨的这段时间,内地的舆论风向有什么变化,家里的基本盘稳不住,在外面帅死了也意义不大。 推开三楼办公室的门,在家留守的林婉如马上站起来,惊喜地笑道:“林总,你回来了?” “嗯。”林淼趿拉着步子,走到老板椅前坐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给我倒杯牛奶。” “好。”林婉如利索地往屋外走去。 过了片刻,一杯热牛奶被端到林淼跟前。 闭目养神的林淼睁开眼,淡淡问道:“最近有人骂我吗?” 林婉如笑道:“你刚去香江的头几天没人骂,这几天又开始有点苗头了。” 她一边说着,给林淼翻开放在桌上的报纸,笑盈盈道:“7月1号《东瓯日报》头版头条上,全都是你跟康书记去香江的新闻,市里的电视台也报道了。《羊城南方报》4号登了一篇建议发展素质教育的评论,《群众日报》5号回应了一篇。” “嗯?”林淼微微一愣,“《群众日报》怎么回的啊?” 林婉如道:“基本意思就是支持鼓励吧,说要顺应时代发展,和国际接轨什么的。” 林淼摇头叹气:“一群傻帽……” 林婉如又道:“前天圆韩在《沪城早报》上又说你坏话了,还有今天早上,《羊城南方报》有篇文章又把你去年从银行贷款两个亿的事情拿出来说,说你是中国建设法制社会的绊脚石。” “我草,这帽子扣得漂亮啊。”林淼笑道,“小碗,你今天就给我找个顶牛逼的法律顾问,必须用实际行动让《羊城南方报》知道知道,什么叫依法治国,告不死它我不信林了。” 林婉如笑道:“好,我马上找。” 林淼点点头,继续道:“圆韩就不用再关注了,没什么意义,我让你写的东西,写出来了吗?” 林婉如道:“写好了,放在左边的柜子里。” 林淼伸手把柜子抽出来,拿出稿子看了几眼。 林婉如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林淼却没表态,淡淡道:“行了,暂时没事了,你今天先下班吧。” 林婉如微微面露失望,拿起包跟林淼道了别,脚步轻轻地转身出了房间。 门一关,林淼挠挠头,把林婉如写的东西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以前那些领导偶尔有时候不满意他写的东西是有原因的。 文笔不文笔的,还是其次,主要是你得直到老板到底想说什么话。 如果这东西是黄清清写的,林淼肯定就让黄清清推翻重来了。但他和林婉如的关系还没到能随便批评她的份上,他不想为难漂亮小姑娘,所以还是干脆自己写比较有效率。 打开电脑,林淼敲了40来分钟,怀着沉重的心情,义正词严地谴责了自己的胡作非为,写完后直接发到《东瓯日报》总编的邮箱里,然后第二天早上,报上就刊登了一篇名为《向东瓯市广大家长致歉》的林淼署名文章。 “《红苗》征文大赛的最初目的,虽希望能为我市众多具备写作才能的中小学生,提供展示才华的平台和机会,但因流程设计和规则设计上的不严谨,却最终给一小部分参与当年中考的考生,造成了影响毕生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红苗》征文大赛的与中考入学名额挂钩,严重损害了全市考生的利益,让许多原本应该考上更好学校的同学,失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更加优良的教学环境和教育资源。我作为时任东瓯市团市委少先总队总队长,以及《红苗》周刊的总编辑,难辞其咎。 在此,我深切地向我市广大的考生和考生家长,表示最深刻的悔恨和歉意。所有在1996年6月和1997年6月,因被《红苗》征文大赛挤占名额而遗憾滑入次一等中学的大约5000名考生,我对不起大家。我不求取得大家的原谅,只能用我微薄的力量,尽可能地补偿各位。 今后所有参加东瓯市96届和97届中考的同学(考入东瓯中学的除外),大学毕业后都入职本人名下企业(东瓯市江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东瓯市天源文化创意投资有限公司、东瓯市小可爱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全部可跳过试用期,且基本工资按我司2级员工待遇起步。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我希望《红苗》征文比赛的改制,能避免东瓯市96届和97届中考悲剧的发生;也希望所有参加96年和97年东瓯市中考的同学们,尤其是遭受不公的同学们,能从不公的阴影中走出来,用自己的努力,冲破不公的阴霾,在高考中取得佳绩;更希望东瓯市的有关部门,能从市少先总队的错误经验中吸取教训,规范考试制度,不让千千万万为各自的人生埋头奋斗的考生们流汗又流泪。 也请所有以‘素质招考’为名,行‘侵占公共资源’之实的机构和单位,及早回头是岸。万勿像我一样,差点成为一座城市,乃至整个民族和国家的罪人。” 鉴于《东瓯日报》的发行量已经突破天际,这天这篇报道发出去后,全国大部分老百姓在看得一头雾水的同时,东瓯市不少事关自身利益,参加了96年和97年中考孩子的家长们,则逐渐从茫然转向醒悟—— “我们被占便宜了吗?” “废话啊!东瓯中学的名额本来就那么多,那些写作文拿奖走后门进去的,不刚好就是把别人的名额给抢了啊?” “我操!我说我儿子怎么考了699分都进不去!” “分都没进呢!” 东瓯市一片哗然。 沪城某个办公室里,《新思维》组委会的主要成员则火速聚到一起。 每个人不但脸色难看,个别人还满头冷汗。 他们彼此间互相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对方,眼里大致就那么个意思—— 俏丽吗!谁让你们去惹林淼的?! 怎么办!怎么办!老子就想问你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第八百三十五章 去特么的自己人 “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则啧啧啧……” 傍晚的余晖下,早早吃过晚饭的郭鹤龄捧着一杯热茶,身边是魏军和孙如来。师徒三个人,退休的退休,外放的外放,升不上去的升不上去,在历史的大潮流下,很难说是不是巧合地汇聚在了沪城某小山的山腰小院子里。孙如来心态极好地不把自己干了九年的市广电局局长仍无法挪窝的现状放在心上,翘个二郎腿拿着《东瓯日报》,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小师弟这招牛逼啊,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儿!”二师兄跟林淼接触不多,但每次林淼的行动,都总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感。 “央视拆台机”这种小战斗就不提了,最让孙如来难以忘怀的,还是去年林淼空手套白狼赚到20多个亿的壮举。那证券经纪公司的人,就是他亲自介绍的,说起来林淼在某段时间被骂吸全国股民的血,他孙局长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帮凶。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连后事都跟老婆孩子交代了。不过幸好他媳妇儿是识大体、懂大局的人,不然估计早就杀到林淼家里,把本就很糟糕的情况,搅成一坨屎了。 而孙如来他老婆的做法则是,眼看着反正要死了,干脆把家里的钱全都扔进了股市里,然后还拿房子做抵押,杠杆再杠杆,放手一搏。反正林淼出事,她家也完全完蛋,林淼要是赢了,她家还能狂捞一笔。最终林淼胜出,孙如来家在股市里一举狂捞八百万,彻彻底底实现了财务自由。打那之后,孙如来全家就真心感激林淼八辈儿祖宗,认定小朋友将来必成大器。 魏军看着孙如来呵呵呵的样子,跟郭鹤龄一样,捧着茶杯叹道:“不过这件事,也算是凑巧了,刚好小师弟手里有张牌可以打,顺手就打了出了。不然要是没这个《红苗》,要是他不是《红苗》的主编,没有名义,没有名分,这件事也不好办。” 孙如来笑道:“所以我就说小师弟是天星下凡啊!这么巧的事情,就让他给碰上了!” 魏军转头对郭鹤龄笑了笑。郭鹤龄喝口茶,却不像魏军和孙如来那么乐观,淡淡道:“淼淼这回的动作,可是捅穿天了,得罪的人那可是一大片。那些人接下来也不知道会怎么对淼淼下手,一旦动手,可就是有你没我了。万一失手没斗过人家,你以为别人就会放他?孩子才九岁,将来的路还那么长,可万一输了,那就翻不了身了。” 孙如来笑容微微一收:“师父,他们想赶尽杀绝,没那么容易。咱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郭鹤龄盯着孙如来看半天,说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啊?” 孙如来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很有力地回答道:“小师弟需要什么,我就给他提供什么。” 郭鹤龄摇摇头,把杯子放在一边,拄着拐杖站起来,对孙如来道:“你啊,做事一点主动性都没有,就该你原地踏步九年。换了我是你的领导,我也不想让你上去,让你上去管什么用?” 孙如来被郭鹤龄说得一脸委屈。 魏军笑着替孙如来说了句话:“师父,先看淼淼怎么发挥吧,我也挺看好他的。” 郭鹤龄嗯了一声往屋里走。 留下孙局很是茫然。 奶奶的,我说看好小师弟就是不主动,老魏说看好小师弟您就嗯? 严重双标啊!俺老孙不服啊! 沪城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夜色之中,盯着林淼和红方其他连队内斗的人,却绝不止郭鹤龄他们几个。世界上但凡汹涌的舆论背后,必定存在利益。所有的道德口号,都是拿来忽悠普通老百姓的,只有参与棋局的人,和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高的人,才能透过现象,看清那些沸沸扬扬的口水后面的本质。而这一次,现在看懂的人,数量相当不少。 确切来说,国内但凡有点分量的人,全都在看这件事的热闹。 ——以及兴奋地等待某种可能性的发生。 试想一下,如果林淼这回斗得狠了,以一己之力把红方的“自己人”全都掀翻,那样的话,空出来的位置,就全都是蓝方或者其他方的机会,简直想想都不要感觉太爽。 而如果反过来讲,是林淼被干掉,其他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将来有个像林淼那样的对手,像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自家晚辈的面前。 一个萝卜一个坑,林淼这根强壮的小萝莉,还是早点烂在地里比较好。 在各方人物的严密注视下,林淼先飞了一趟京城,去把对他望眼欲穿好多天的小萝莉接到了东瓯市。去到羊皮胡同那天,小萝莉泪如雨下,抱着林淼痛哭流涕说,还以为林淼不要她了,吓得她每天饭都要多吃一碗。于是短短几个月不见,小萝莉才刚要上小学四年级,个头就往一米五去,让林淼不禁有种想去打生长激素的冲动。 接了小萝莉回家后,最高兴的居然是江萍。 眼见着小萝莉有长残的趋势,自认为知子莫若母的江萍女士在心里暗爽,林淼将来肯定不会娶个丑姑娘回家,要找也得找个像晓晓一样漂亮的才行啊! 更何况洛漓还长得这么快,以后跟林淼站在一块儿也不协调。总之综合所有的肤浅理由,江萍认定林淼和洛漓分手只是时间问题。 她只盼时间过得更快些,等林淼的审美能力有了提高,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发生了。实在不行,偷偷摸摸跟晓晓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什么法律不法律的,江萍才不管那么多。 洛漓来到家里之后,林淼的悠闲日子过了没几天,《新思维》作文大赛组委会就显得很是匆忙地变相表了态。所有10所参与筹办《新思维》作文大赛的大学集体发声,在《群众日报》上发表声明,声称通过作文大赛被学校招收的学生,并不挤占学校的招生名额。相信全社会一定能凭借独立思考的能力,对这件事的性质做出正确判断。 总之一句话,我们举办比赛,是为国家选拔特殊人才,不让偏科的同学与名校失之交臂,我们没有占老百姓的便宜,我们是为国家好,我们是无辜的! 林淼早上起来拿到这份报纸后,看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狗日的,幸好寡人有一颗想问题角度刁钻的大脑,不然还真让你丫给骗过去了…… 不过话说这几天都没人喷他了,好像对方也想息事宁人,怎么说这群王八蛋也是“自己人”,那么到底要不要把事情扩大化处理呢?好像闹大的话,也是便宜别人啊。 林淼正犹豫着,林婉如就把另一份今天刚出炉的《沪城早报》递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报纸上赫然又登着一篇圆韩同学的最新力作,标题是《林队长辛苦了》。 林淼扫了一眼那玩意儿,大意就是批判他前几天登在《东瓯日报》上的那篇《向东瓯市所有家长致歉》,文章上字字句句对林淼的极尽讽刺挖苦,说林淼以九岁年纪当选队长和总编,一心一意思群众之所思,想群众之所想,做错事情马上道歉,果然是通过国家体制教育培养出来的杰出人才,有林队长这样的人带领人民群众,国家必将走向繁荣富强。但就怕就怕将来林淼身后的班长、排长、连长再做坏事,道歉的人依然是林淼。 淼爷看完冷笑,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为他看懂了,但实际他懂个屁呢? 不出意料,当天这篇文章一出来,社会上立马舆论沸腾。三线城市以下的青年们纷纷夸赞圆韩同学目光犀利,一下子就看出问题的关键。林淼根本就是个傀儡!明显就是被人拿来当道具的!像林淼这样被体制催生出来的怪胎必须死!林淼背后的人也必须死!数百万小镇青年纷纷化身乡村政治家,对天下大势指点江山,内心的统治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同一时间,林淼和郭鹤龄打了个电话。 师徒俩只用几句话,就把这篇文章背后的真相,分析得清清楚楚。 郭鹤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却依然很坚定:“我们自己想息事宁人,有些人还不乐意了,恨不能我们自己窝里斗斗到死呢。” 林淼叹道:“师父,我有时候真的感觉,还是算了,替那些笨蛋说话,真的不值。我为他们着想,他们却只想看到我死得越惨越好。” 郭鹤龄沉默片刻,轻声道:“淼淼,做大事,得忍得住委屈。那些人将来受了你的恩惠,早晚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历史会给你一个正确的评价,做人不能轻言放弃。” 林淼嗯了一声。 郭鹤龄又问道:“你接下来想怎么打算?” 林淼想了想,说道:“保全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去特么的自己人了!” 郭鹤龄微微一笑:“那就放手去做吧,师父看好你。” 第八百三十六章 人民的敌人 林淼大概率愿意相信,圆韩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年轻人,这次又是在拎不清局面的情况下,被蓝方或者其他方面的人当了枪,但同时也不排除,圆韩是自己动了念头,非要拿他当靶子,不把“体制”或者“应试教育”打个洞出来就不罢休。 而归根结底,只是因为这孩子读书少又非要假装自己读过,所以他既不明白体制这东西的运转规律,也不明白应试教育是根本打不穿的。因为应试教育本身,就是体制的根基之一,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 这一年的圆韩无知又无畏,可恨又可怜,是个确确实实的,被有心人欺骗的“圆吉坷德”,他紧握着他的长枪,冲向一个个风车,自以为是在活出性命跟巨人战斗,勇敢得简直让他自己都热泪盈眶。可是大哥,风车底下,是老百姓的磨坊啊!你特么捅破磨坊是没什么,自己骑着马,像少年一样飞驰说走就走了,但问题是别人得出来给你擦屁股啊! 林淼对圆韩不大恨得起来,一旦看清楚了问题的实质,他看谁都觉得是可怜蛋。 圆韩也好,那些声援圆韩的小镇青年们也好,说到底,都是一定历史环境下的受害者。圆韩运气不错,最终乘着时代的东风,终归趟出了一条路,可那些信了他“童言无忌”的年轻人,有不少人却早晚要悔恨当初自己的选择。当然了,这群人就算不选择,也不见得能考出什么像样的分数来,而圆韩的存在,无非就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分数不重要”的借口。 可是分数真的不重要吗?如果不重要,那些每节课收费几百块的补习机构,又是怎么一路生存、壮大甚至大到尾大不掉的地步的?分数重不重要,当家长的心里最清楚。 所以圆韩攻击应试教育这件事本身,其实没什么,说到底就是一个少年对自己不懂的东西,发出一点声音而已。但他变相地教唆其他孩子放弃努力——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点就很值得谴责一下。幸运的是,很多年后,他自己有了孩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当年的无知。 可因他而自绝唯一后路的广大的三四线城市的孩子,就没他这份幸运了。 哪怕这些后果不能全赖在圆韩身上,可终归,小恶也是恶。年轻人必须明白“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另一重意思是:你哪怕坏事做得再小,一旦被人盯住,你也别想跑。所以刘备同志不是让阿斗别做坏事,皇叔的意思其实是:儿子啊,你承担不起做坏事的后果啊! 林淼想到了若干年后圆韩同志被八方围攻的狼狈样,抛开围攻他的人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不提,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也是活该圆韩同志命里该有这么一劫。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的情况其实相当复杂,本质上还是更深层次的权力斗争,用“好东西”或者“坏东西”来形容两边人马,思维层次上就略显幼稚了。 斗争嘛,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 方式方法上好看或者难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达到目的。 两天之后,林淼又在《东瓯日报》上发了一篇小文章。 既不针对《新思维》作文大赛的组委会,也完全不搭理圆韩,题目叫作《浅谈素质教育》。 大周末的,肖俞宇的他爹肖国栋照例在吃饭的时候看报纸,一眼看到林淼的文章,顿时眼睛一亮——由于他的败家老娘们儿在去年股灾的时候,居然神奇地及时抛掉了所有股票,而且正好抢在最高位出手,所以他家一夜之间多出三百来万家产,因此除了肖俞宇还痛恨林淼,他本人和老婆黄明玉现在都已经成了林淼的铁杆拥趸。 不过这样一来,肖俞宇就活得略微有点凄惨,因为经常动不动就要被拿来跟林淼比,而且只要一犟嘴,比必定吃耳光。肖国栋教育儿子的办法就是这么直接明白。 最近这个月来,由于林淼被树立为“应试教育的典型产物”,这让原本其实不怎么喜欢关注社会问题的东瓯市老百姓,也都有了讨论这件事的兴趣。 肖国栋隐约感觉这场讨论很特么傻逼,他的逻辑很简单:妈个逼,上学考试,成绩好还有错了?这算哪门子的歪理?可偏偏,社会上就还真有一群人,开始抨击“唯分数论”。 由于信息太过密集且复杂,肖国栋在某段时间差点就被说服,甚至暗暗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肖俞宇太严厉了,是不是也该素质教育一下,快乐教育一下。那些说应该减负的大学教授,好像说得还真是挺有道理的——当然这些大学教授的话,全都是肖俞宇给他的。 为了自由,肖俞宇省出了不少原本拿去买币的钱买了报纸。 在肖俞宇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个星期,肖国栋读到林淼的那篇《向东瓯市所有家长致歉》。 看完之后,肖国栋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草那些当官儿的真尼玛不要脸啊,明目张胆地就把进好学校的名额给偷了,所以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为了进好学校吗?为了进好学校,还不是得特么考高分吗?尤其是现在名额被人抢了,以前说不定700分就能进东瓯中学,现在说不定得701分了,因为名额少了,竞争肯定就更激烈了啊! 这么一想,肖俞宇这星期直接多挨了三顿揍。 肖国栋想明白这个问题后,到处想跟人科普《红苗》征文的陷阱,但不料他想到的事情,其他家长也都想到了。必须说只有养鸡的人,就必然知道鸡饲料的宝贵。哪怕暂时被人忽悠了说鸡饲料没用,养鸡还得多喂纯天然绿色食物,但只要小鸡的生长速度下来,养鸡的人自然心里就该有点逼数了。所以可想而知,高呼鸡饲料没用的人,绝大多数其实是不养鸡的。 肖国栋对林淼的及时道歉心怀感激,因为林淼让他直接免于被骗,让他的养鸡场免于遭受损失,怀着这种心情,他仔细地把林淼的最新文章,认认真真地仔细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瞬间感觉自己的智商又上了一个档次。 林淼这篇文章写得简单通俗易懂,从古代科举说起,一直说到国外精英阶层垄断教育资源,所谓的素质教育,本质上要么就是统治阶级在垄断教育资源后对底层的谎言,统治阶级本身在不需要专业技能达到多高造诣前提下的个人自由,而底层人民,是没有选择自由的本钱的。 肖国栋把这篇文章看了又看,后几段还反复回味: “以中国目前的国情,开展素质教育的结果,必然是既无法让孩子提高素质,也无法让孩子接受到应受的教育。所有以为素质教育等同于在保持学习成绩的前提下,也让孩子在艺术、体育等领域方面同时取得成绩的想法,不但是错误的,也是幼稚的。 以为素质教育能提高素质的家长,混淆了素质和兴趣爱好概念,同样提倡素质教育的人,也是偷换了兴趣爱好的概念。而如果真让兴趣爱好成为学习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这便直接背离了学习的初衷。 我们的中学教育,本质上是通识教育。通识教育的核心,并非是要培养孩子运用专业知识的能力,而是综合考验一个人的智力水平、学习的专注度、做事的毅力和恒信乃至面对重要场合的心理素质,学到的知识如果能永远记住固然好,但哪怕忘记,也绝不就是辜负了曾经所付出的努力和时间。因为一个人在社会上的谋生技巧,几乎从来不是源自课本,即便是大学所学的专业,也需要在工作中经过长久锻炼,才能最终变成一个人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工具。 那些说买菜用不着函数的人,显然是完全没搞懂今天中国教育的真正意义在哪里。 往小了说,应试教育的使命是让人具备生活常识,让人具备更好的融入社会的能力,更进一步,是让人拥有更完整的人格,以及更灵活科学的思考和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但是唯独,不是教授一门具体的生存技能。往大了说,教育是国家和民族发展的根基。社会得以稳定运行,必须有一套科学运行的规则,而这套运行规则的起点,就是教育。 因此我们反过头来看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它真的有我们今天批判得那么不堪吗? 我看未必。 科举制度让中国社会在生产力并不高的时代环境下,平稳运行了数千年。所有为今天的人所诟病的八股文章,实际上不但起到了统一思想、安定社会的作用,而且还从国家的最底层,撑起了中国那台硕大的国家机器。并不讳言地说,所有对科举制度的批判,本质上是国人因近现代中国的失败而做出的一种情绪化表达,将中国的近现代失败归结于科举,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科举的意义不在于带动生产力的发展,而在于维护社会的运行。在这一点上,科举制度,完完全全可谓功大于过,甚至有功无过。 最近有人批判地说,今天的应试教育,就是古代的科举。我认为这些人虽然批判得不对,但内容本身说得没错。今天的教育,确实就是古代的科举!因为它不但最大可能地为底层老百姓提供了最公平的上升渠道,也最大可能地完成了常识教育,让尽可能多的人,有了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基本能力。更重要的是,今天的应试教育,也从最下方撑起了我们的社会运行体系,让十多亿人完成思想上的认同,让我们的国家得以平稳前进。 古人寒窗苦读圣贤书,不是真的要当书呆子。而是以当时的生产力和通讯条件,只能将考试内容固定在民间最常见的几本书里,若非如此,读得起书,就永远是富裕家庭。教育资源将一代一代地被垄断下去。科举的本质,是教育公平,而不是要传授技巧。 科举考试的技巧,需要考生通过自己的智慧去揣摩、去练习、去学会戴着镣铐跳舞。科举要考察的要点,则跟今天一样,是要综合考验一个人的智力水平、学习的专注度、做事的毅力和恒信,以及面对重要场合的心理素质。古代和现代,一脉相承。 所有希望能通过教育来实现人生高度跨越的人理当清楚一点:身为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我们没有外力可借,也没有那么多命运女神前来关顾,我们能比的,仅仅只是看谁更能咬得住牙,更能坐得住冷板凳,更能吃别人吃不了苦,更能受别人受不了的罪。如果接受不了,在这场公平竞争中落败,那显然是个人问题。把罪过归结到制度上,岂非可笑?至于说影响国家选材的问题,敢问那些连普通人都竞争不过的人,科研究层面上的事,你真的好意思开这个口吗? 还有说应试教育埋没数理化方面人才的——我们必须明白,首先语文和英语考试并不存在太高的难度,那些‘被埋没’的人,自己不愿意在这些科目上下苦功,却要国家对他们特殊照顾,那就是对更多人的不公平;其次这些所谓的人才,是否真的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高人一等的天赋?数学150分能考149分,语文150分却只考100分,这不叫偏科人才,充其量只能叫偏科,而对那些真正的偏科人才,国家也早已为他们准备的竞赛的路。 真正的金子,绝不会被黄沙埋没,所谓‘被埋没的人才’,不过只是偶尔反射了一下太阳光芒的小颗粒,但本质上,那还是沙。所有害怕‘人才被埋没’的人,你们过虑了。 高考恢复至今,中国的教育体制早已久经考验。我国的应试教育从实行过程和实行结果来看,显然是成功有效的。所以请所有正在学习道路上奋斗的同学和家长们睁大双眼,切勿被那些削弱你们的意志、扰乱你们的思想、扭曲你们的认知的胡言乱语所迷惑,更不能以个别极端个案为榜样,选择自我放弃和自甘堕落。教育从来就没有快乐和不快乐的分别,真正的教育,从来就是不快乐的! 同时也请那些打着素质教育旗号抨击应试教育的人,如果你们不懂应试教育对普通百姓和国家民族的意义,请稍安勿躁,且看十年后中国的给这个世界交出的答卷;但如果你们心里明白,嘴上却仍不老实,甚至以素质教育之名,行教育资源垄断之实,那你们便是人民的敌人。 所有人民的敌人,其心可诛,罪不容恕!”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大乱斗 林淼一篇没有点到任何人的名字,却显然又将火力对准所有人的战斗檄文,一个白天的功夫,就点燃了舆论界的热情。但这年头毕竟媒体发生的平台和渠道都受硬件能力的限制,不可能林淼说什么,立马就有人回复什么,所以真正抢先火热起来的,倒是社会舆论。 这天看完《东瓯日报》上《寻仙》连载的全国各地的老百姓,全都颇为关注地把林淼的文章读了一遍。毕竟事关读书考试上大学,就算家里没孩子的,可亲戚朋友家也总会有。这么有意思的谈资,要是能攒到过年再讨论,那就相当带劲儿了。 而家里有孩子的家庭,就比没孩子的心急多了。 仔仔细细把林淼写的内容学习了一遍后,不少家长纷纷跟肖国栋一样,感觉智商又回到了高地,然后脑子突然一开窍,就很轻松地得出这么个结论:对哦!有钱人的游戏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现在光特么养儿育女的压力就大到死了,哪有那闲钱送孩子去提高什么课外素质?只要考试分数足够高,不会唱歌、跳舞、写作文又怎么了?还不是照样能上好学校? 脑子一旦清醒过来,个别家长的第二反应就是愤怒。 话说那些吹素质教育的狗贼,就是故意想坑老百姓吧?让老子花钱教娃唱歌跳舞,把我家的娃成绩搞差了,他们家的娃就能更轻松上大学是吧?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林淼说得没错啊,这群王八蛋就是人民的敌人! 媒体还没发出声音,普通老百姓,乃至包括很多思想清楚的基层公务人员在内,短短半个白天,态度就从对素质教育的半信半疑和追捧,变成了对素质教育的怀疑和谴责。 等到晚上快入夜时,各个城市的晚报集体发生。 有出于自身立场和人生经历强烈支持林淼的;也有跟《新思维》有个千丝万缕联系,作为利益集团的传声筒,斥责林淼危言耸听、乱给他人扣帽子的;还有客观中立却很脑残地表示,要不咱们不妨搞个试点观察个三年五载的。一时间各种声音纷乱,可所有站在这场闹剧背后看戏的人,却全都已经发现,这盘棋的风向,已经明显发生了改变。 那股无脑鼓吹素质教育的歪风,才不过刚刚掀起来,居然就被林淼一巴掌扇了回去。而且最让人震惊的是,林淼所依靠的,只是单纯的嘴炮,以及《东瓯日报》强大的发行能力。 对于一个嘴炮性选手而言,在《东瓯日报》这样的平台上有发言权,那何止是如虎添翼,那根本就是至尊宝遇上了紫霞仙子给的三颗痣!不是飞不飞的问题,是直接要成仙啊! 有人当天就暗暗分析了一下搞死《东瓯日报》,趁早毁掉专属于林淼的大杀器的可能性,但阴矛才刚设计到第一步,就直接自我了断了。《东瓯日报》现在的影响力和收入隐隐要杀进全国前五,后背是那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以及东瓯市乃至曲江省宣传口的政绩,谁敢动《东瓯日报》,那谁就是变相找死,别说普通的阿猫阿狗,就算是分量极重的人物,要莫须有地拿下《东瓯日报》,估计也得认真仔细地掂量后果。 这样一来,某些人想遏制林淼的影响力继续扩大的打算,就只能暂时搁置了。怎么说孩子也才九岁,人生路那么漫长,指不定哪天自己飘了,说栽就栽了,这种事,以前发生得还少吗? 不少蓝方以及蓝方以外的人,不约而同地在这场红方内斗的大戏中,想到了同样一个接下来可以对林淼采取的态度:捧杀之! 抛开这些外人不谈,说回红方内部,舆论的大风刮起来后,最难受的其实是234连的大爷们,虽说原本确实是他们自己居心不良在先,但实际上就在林淼公开向东瓯市家长道歉,宣布停止《红苗》征文比赛和东瓯市的中考名额挂钩之后,他们就已经下定决心,决不再跟林淼一系的人做任何正面硬刚的冲突了。战略想法上也跟蓝方和其他方面的人一样,都觉得林淼才九岁,想占某个坑的话,林淼既有年龄上的优势,也有年龄上的劣势,年龄对眼下的林淼而言,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所以只要他们自己的动作够快,只要先把坑占了,到时候林淼才十六七岁,法律上连完全民事行为能力都还不具备,他再能搞风搞雨又能怎么样? 可是谁特么能想到,他们自己退了一步,结果也不知是哪边的王八蛋,又在暗地里朝林淼开了暗枪,这样一来,林淼为了自保,直接就连“自己人”的死活都不顾的。 就仿佛他们一开始奔着要弄死林淼的目的去,林淼被惹急了就先往自己身上捅两刀,摆出要拼命的架势,他们一瞧小豆丁不好惹,立马风紧扯呼。可不料刚转过头,都还没跑出几步,突然就有人从他们跑路的方向,朝林淼射出了一发子弹。小豆丁一看这特么还得了,直接就掏出火箭弹来搞无差别杀伤。天大地大,老子自己先活下来最大。 那些提议要搞一搞林淼的234连的大爷们,此时心里那叫一个悔恨。 一群人晚饭的时候又开了个电话会议,先是咒骂《沪城早报》和圆韩全都是傻叉,这是你们这种连炮灰都算不上的东西能插手的事吗?再然后又骂《羊城南方报》唯恐天下不乱,我们喊你帮忙了吗?我们都没喊过你,你跳出来凑什么热闹? 最后一群人商量半天,选出个代表给郭鹤龄打了个电话。 老爷子接到2连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听对方那么大的人物,话里话外服软求和,却呵呵一笑,说道:“事情要停下来,主动权在你们手里,你们直接停办《新思维》作文比赛不就行了?《新思维》那些个名额全都取消掉,自主招生的规模再收一收。好处都没了,大家都一样考多少分是多少分,谁还会花力气去喊什么素质教育?” 那头2连长那么牛逼的存在听完郭鹤龄的建议,顿时气得三尸暴跳。《新思维》作文比赛和10所大学的自主招生政策,现在还由得了他做主吗?后面关系到的那一整片整片的利益集团,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走捷径,这么好的一桌菜,谁会舍得刚吃一口就直接把桌子掀了?! 再者说以这些名额为导向的人际关系中,到底有多少实实在在的利益已经完成交换,已经进入交换过程,已经有了交换意向,这么多因素掺杂在一起,别说是他2连长,就算是1营长来了,那也搞不定!众怒难犯啊!更何况是自己基本盘上的众怒? 红方内部第一次正式妥协谈判破裂。 形势也随之悄然发生了逆转。 如果说刚开始是234连想通过“素质教育”的大旗,在林淼脑袋上插个“应试教育书呆子”的靶子,抓紧把林淼打趴下。那现在的情况则显然是林淼愤然自插一刀,不但摘掉了234连竖在他头上的靶子,而且还反过来扛起了正义的大旗,往234连头上反扣上了“人民的敌人”和“国家和民族的罪人”的超大号屎盆,让234连只能疲于应付外界的其他压力。 林淼转瞬之间,又变得优哉游哉起来。 七月下旬开始,林淼每天的主要日常就变成了刷题、带娃、谈恋爱,偶尔去看一眼已经被整栋楼买下来的望江大厦,看看那边的装修进度如何,顺便也看看搜喵网的发展情况。 郭思齐虽然对林淼抢走他精心挑选的前台小姐姐林婉如很是埋怨,但该干的活却没落下,贴吧有了“成员等级”制度和“大吧主”、“小吧主”的自主管理体系后,在这个暑假用户数量激增,半个月时间,注册用户一举破千。 然后在林淼的有意引导下,这些搜喵贴吧的第一批用户,几乎人手全都给自己单独创建了一个个人贴吧,拿贴吧当QQ空间用,往里头发些随感、散文、小文章,林淼就让郭思齐组织人手挨个加贴吧,每天哄着这些大爷姑娘,给他们留言,陪他们说话,如此一来,用户粘附性简直不要太强。 洛漓和晓晓跟着林淼,小孩子接受能力很强地学会了怎么在贴吧上发帖子,洛漓的ID就叫洛漓,晓晓的ID叫水兵月。小萝莉迷上贴吧后,整天上去跟人单挑,找到骂林淼的直接就猛虎扑食地跳进去,骂人的话非常不堪入目,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学的。但林淼看她最多也就只是在网上撒欢儿,平日里在线下还是很乖巧的,就只是稍微教育了她几句,毕竟小萝莉也是为了他,不能让中国的头号键盘女侠流汗又流泪。 相比之下,晓晓虽然学会了用贴吧,但态度却很冷淡。 一来是她现在还很难把话说清楚,书面表达能力顶多只比“你好”、“再见”强上一点,二来她的打字速度也不行,没办法像洛漓那样没几天就在键盘上敲键如飞,在贴吧上用菜市场级别的语言艺术,把各路大学老师、外国留学生和国内新中产喷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样日子久了,晓晓打字就没什么兴趣了。反倒更喜欢坐在洛漓身上,看洛漓狂喷四方——在京城长大的小学四年级大的女孩子,词汇量真心有够丰富。不过使用频率最高的,还是林淼前些年亲自教她的那句:“傻逼!滚!” 岁月在一片静好中缓缓流过,七月份不知不觉翻篇过去。就在234连被人锤得鼻青脸肿,几乎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林淼这边,收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7月31日,东瓯市中院对《羊城南方报》关于林淼的不实报道做出宣判。 东瓯市中院要求《羊城南方报》在头版上对之前的报道作出澄清声明,并向林淼连续道歉三天,赔偿精神损失费1000元,并承担所有审理费用。 《羊城南方报》死不松口,当庭表示不服。 几天之后,《羊城南方报》突然登出一篇声讨林淼“滥用股民血汗钱”的报道,声称林淼在股市套现20多亿后,却把大量的钱扔进所谓的互联网市场打水漂。搜喵网成立近半年以来,搜喵网注册用户总人数不超过2000人,但消耗资金却已经高达500多万,相当于每获取一个用户,就要付出2500块!这不叫互联网,这显然就是一场骗局!呼吁关门部门加强对林淼旗下公司的监管,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在有心人的操纵下挥霍老百姓的棺材本。 关于林淼的“傀儡论”,再次被提起。 再加上林淼从股市套现结果却拿去打水漂的论调,直接就转移了全社会的注意力。无数压根儿没炒过股票,但根本不耽误他们仇富的人,纷纷停止讨论素质教育,转而把枪口对准林淼脑袋,期待着先干掉这个为富不仁的小家伙。毕竟素质教育关乎未来,但真金白眼却是眼前的,在教育这件事上为普通人发声的林淼,貌似还是挂了比较好,谁让他有钱呢? 被锤得差点死掉的234连总算喘上一口气来,然后本着你不让老子活,那老子干脆也不让你活的精神,竟然转头就跟《羊城南都报》兵合一处,指责林淼要搞互联网就是痴人说梦。 反正关于素质教育的话题,最好直接转移到火星那么远的地方上,再也别被人提起。 蓝方那边一看机会来了,民心可用,莫一师教授挥舞起他国内首屈一指经济学家的大棒,二话不说就响应组织号召,跳出来要给林淼致命一击。 8月4日,《群众日报》刊登了莫一师的评论,《互联网经济的浪漫主义理想陷阱》,各种列数据、讲道理,直指林淼想做的项目,完全就是基于空想,是和乌托邦一样的东西,可称之为“网络乌托邦”,并且指出网络不过是通讯技术的延续,是和传呼机、电话、手机一样的东西,把未来的经济发展方向寄托在网络上,是非常不可取的。 文章发表后,国内做互联网的人集体朝莫一师喷了口水。 但是没用,因为这群早期的互联网创业者没有自身的发声渠道。 他们弄出的动静,甚至还没有圆韩弄出的大。 8月6日,沉寂了快一个月的少年圆韩,再次披着为民请命的大旗,在《沪城早报》上说了一番俏皮话。内容浅薄无聊,来回来去就是拿林淼的年龄和学历背景说事,调侃林淼不是神童而是神仙,居然小小年纪就能带领中国奔向下一次科技革命。但架不住这年头的人普遍文化素质也就那样,所以这篇小破文章还是深受群众喜爱,普罗大众喜闻乐见。 圆韩这么一冒头,加上林淼的“劣迹”,关于素质教育的风向,很诡异地居然又吹了起来。 这一次,两边堪堪喷成了平手。 原因是“反素质”一方最大的倚仗林淼,身上有了道德瑕疵,所以不能拿出来用。而此消彼长之下,“挺素质”一方的专业学者没了顾忌,自然什么千奇百怪的论调都能拿出来。某地甚至堂而皇之针对林淼写的《谈素质教育》,搞了一个全面批判科举制度的座谈会,新闻稿发得满天都是。局面一片混乱之下,再次陷入被动的林淼,开口不行,不开口也不行。 但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急需一个机会来解决很多问题的林淼,8月10日接到了魏军的一个电话,央视《热点连线》栏目,想同时邀请他和圆韩、莫一师去录节目,莫一师拒绝了,不过圆韩答应了。 魏军问林淼要不要去。 林淼问魏军道:“这次是主场吗?” 魏军道:“上到总监、制片,下到热心观众,全都是我们的人。” 林淼露出了反派的微笑:“哟西~” 第八百三十八章 整疯运动(上)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所有斗争需要明确的首要问题。 林淼坐在飞往京城的航班上,拿了张纸,不带任何感情地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或者以代码表示的名字,越往下写,就越是深刻地感受到郭鹤龄所言不虚。 除了朋友,全是敌人。 那么跟敌人战斗,就不能留任何脸面了。 林淼最后写下圆寒的名字,圆寒的名字上面,是袁佳洁。 明明都是小人物,却总给他惹大|麻烦。 “所以老子就是看起来好欺负是吗?”林淼轻声念着。 头等舱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身后的一大群保镖和黄清清、林婉如两个秘书,全都是头一回看林淼如此杀气腾腾的样子。 就连顺路回家看看妈妈和妹妹的小萝莉,这时也不敢随便跟林淼说话。 林淼默默把这张纸折好,随手塞进自己沿途带的《毛选》里。 不知怎么的,心情烦躁得很,不想刷题,只想看看书。 个把小时后,林淼拿着书沉沉睡着。林婉如管空姐要了条毯子,轻手轻脚给林淼盖好,小萝莉把书从林淼手里拿出来,然后轻轻地把林淼的头,斜靠在她的身上。 晚上9点20分,飞机从机场降落。 10点不到,故宫旁四合院的门铃被按响,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子。 林淼洗了个澡,抱着小萝莉在保姆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卧室里睡下。一觉睡到次日早上8点半,他才安静地起床,吃早饭,然后带洛漓回羊皮胡同。 林淼把小媳妇儿交给了丈母娘,坐了片刻,就跟出征打仗似的走了。 主场也好,实力碾压也罢,保持紧张和紧绷,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失败。 清晨9点,央视大楼外人声鼎沸。 四辆租来的红旗,排场比某些小国外宾还大,缓缓驶入大楼旁的停车场。 在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的注视下,前面一辆和后面辆车,首先打开了车门。 九个在大夏天依然西装笔挺的板寸头小哥从车里出来,齐刷刷摘掉墨镜,用警惕的目光提防着四周看着他们的人。王斌大步走到第二辆车的后门前,打开车门。 第二辆车驾驶座侧的前后门同时打开。 洪鹏、黄清清和林婉如下车,林婉如下车后,朝车内伸出手。 一只幼嫩的小手拉住她,从车里走出来,终于露出了真容。 “是林淼……”四周围观的人当中,一眼就有人认了出来。 然后有人说了句:“好像长高了……” “闭嘴!”林淼直视过去,沉声道,“我是带着杀气来的,很严肃的!不许哄我开心!” 被林淼点名的围观群众嘴角抽了两下。 所有保镖哥哥憋笑憋得咬自己的口腔内壁,然后勉强板着脸,跟着林淼昂首挺胸进了大楼。 几分钟后熟门熟路走进演播室,演播室里早就坐满了人。 林淼一行,是最后一拨到的。 主持人是张熟面孔,竟是小崔同志,见到林淼过来,小崔同志立马收起他跟圆寒的嬉皮笑脸,起身朝林淼走过去,向林淼伸出了手:“林先生,你好。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客气,你们这里要是蓬荜,东瓯电视台的那几栋楼就该拆掉回炉了。”林淼跟小崔一握手,淡淡然走到舞台上空着的唯一座位前,面对着圆寒,平静坐了下来。 小寒脸上挂着十几岁少年自恃什么都不怕的笑,姿态中甚至不知死活地带着对林淼这种半权贵阶层的俯视,满以为这世界真的人人平等地朝林淼伸手,装风度地说道:“你好。”一边说着,不自觉地多看了眼林淼夸张的随从阵容,这个微小的举动,显然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林淼淡淡看他一眼,没搭理,甚至不吭声。 小寒同学自讨没趣,尴尬地放了下手,又转而对小崔说道:“好大的排场啊。” 小崔笑了笑,也没答话。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手里拿着化妆品,要给林淼补点粉。林淼任由那化妆师在他脸上把该涂的东西涂好,然后拿过话筒,淡淡对小崔道:“开始吧。” “好。”小崔点了下头,转头朝现场导播使了个眼色。 化妆师匆匆走下台的时候,摄影机的信号指示灯就亮了起来。小崔把开场白快速地说了一遍,脑子里还想着林淼“央视拆台机”的外号,马上切入正题道:“最近这一个多月,社会上有一个话题的讨论度特别高,可以说男女老幼,不分年龄段,不分职业,基本上全都参与了。 这个话题就是教育。 从大概两个月前,也就是6月份开始,素质教育这个话题突然变得很热闹,我们节目组根据这个话题出现的时间线往前捋,发现它的开端,正好和圆寒同学拿到《新思维》作文竞赛一等奖,并且出版《万物生》这本书的时间相吻合,而且后来社会上不少人,也把圆寒同学奉为了要改国家推行素质教育的急先锋……”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小寒同学不等小崔把话说完,就笑着插嘴道,“呃,这个要求国家推行素质教育的急先锋的身份,我个人是不承认的,只能说是江湖同道给面子。我的主张主要是,我们有必要对现在的应试教育做出一点改变,因为我们全都看到了,我们现在的教育模式是完全落后于国外发达国家的,所以我们很多方面的科级水平,都跟别人没办法比。” “停停,圆寒同学请先收起你的观点,观点等下再讲,我先把今天更尊贵的另一位嘉宾向观众们介绍完。”小崔转向林淼,微笑道,“不好意思,林淼先生,我是觉得把您放在后面介绍显得更隆重些,结果一不小心就被打岔了。” 林淼点点头:“嗯,继续吧。” “好。”小崔马上把脸转回镜头,接着之前的话头道:“刚才说到圆寒同学是反对应试教育,推崇素质教育的代表,那么咱们另外一位同学,就是站在圆寒同学的对立面,被不少人称作体制教育模式所培养出的人间精华,这不是开玩笑,请大家先看看这位同学在他短短三年的学习生涯里,所拿到的所有奖项。” 现场几个工作人员把一个展架拿上舞台。 镜头对准展架,只见展架上写着长长的各种林淼之前所有获得过的奖项。 时间、地点、颁奖机构清清楚楚,明显就是从搜喵百科上抄的。 小崔站起身来,把这些奖项从上往下念了一遍,念完后又继续道:“除了这些奖项,这位同学还拥有相当多的社会头衔,但所有的这些头衔,都比不过他最为人所熟知的一个称号。各位观众,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国当代最最著名的神童,林淼!” 现场掌声沸腾,坐在观众席上的几十个观众集体起立欢呼。 林淼站起身,朝观众们微微鞠躬行礼。 然后轻轻拍着手,淡定地又坐了回去。 这时镜头才完全对准三个人。 小崔脸上挂着微笑,林淼神色平静,圆寒同学带着几分进了鸿门宴的紧张和不爽。 “林淼同学,很感谢你今天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我们都知道你很忙,工作很多,学习压力也很大,原本我们今天还请了莫一师教授,但是莫教授没来,如果你也不来的话,就没有今天这档节目了,我们导演说不能没大人物坐镇。”小崔奉承话说得很认真。 林淼拿起话筒,淡淡笑道:“主持人客气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相比较于一般的同龄人或者未成年人来说,更早地和这个社会产生了较深层次的接触。不过刚才你说我是圆寒的对立面,这一点我觉得你的理解是不对的。我的对立面不是圆寒,而是圆寒身后,所有支持和鼓吹推行素质教育的人。非要对比的话,我也得跟真正能代表那部分利益的利益代表去比,必须是跟那些说出话来,就能对政策产生影响的人比。 但是圆寒肯定不是那些人的一份子,他连话都跟那些人说不上。而且说句实在话,圆寒说什么,不说什么,对我们国家的教育政策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仅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一个普通学生,他能要求国家为他个人做出什么改变吗?不可能,他连沪城当地的制度都改变不了,他连他们学校的制度都改变不了。” 圆寒一开始脸上还挂着笑,但被林淼这么指着鼻子怼,笑脸就渐渐僵硬住了。 “那你能吗?”他忍不住插嘴道。 林淼淡淡回答:“我能,而且我已经做了。我向曲江省教育厅申请了提前参加了物理、化学和生物三门课程的会考,东瓯市教育局替我申请的,我所就读的东瓯中学帮忙具体实施的。知道为什么我能这么做吗?” 圆寒讽刺的口吻道:“大概是因为你有钱吧?” “我有钱这件事,不需要加大概两个字,这点连你的偶像罗大佑都知道,我今年去香江观礼,还给罗大佑签了名,是我给他签名,不是他给我签名。”林淼面无表情地看着圆寒。 圆寒有点发蒙,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演播室里,却突然掌声雷动。 几个现场导播互相对眼,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兴奋。 太霸气了…… 只能说跟林淼当队友的感觉,真尼玛好! 这格局,牛逼! 林淼看着圆寒,继续往下说道:“我能让我们省里、市里和学校帮我改变游戏规则,是因为我始终是在规则背后的大框架里做事。学校是体制的一部分,我依托于体制规则办事,同时为体制做出贡献,所以体制就愿意帮我的忙。你知道什么贡献吗?” 圆寒不说话。 林淼指了指舞台上的那块展板,说道:“就是那些,我给自己争取荣誉,就是给家乡争取荣誉,我中考考了全市状元,我就有资格向希望招收我入学的学校提出要求。这是资源和资源的互换,名义上占理,手续上合规,所以我说话就有用,而你说话就没什么用。 这和我有钱没钱关系不大,关键还是我做了正确的事情,取得了在一定界限内和体制讨价还价的本钱。你想要你说的话有用,你首先得成为真正意义上能代表素质教育的那个唯一的人,但是很显然,你做不到。” 年轻人容易上头,圆寒被林淼一损再损,情绪很快就代替了理智,无脑反问道:“我为什么非要成为那个人?” 林淼淡淡反问道:“别说为什么,先说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想成为那个人,还是你没能力成为那个人?” 圆寒被林淼问得答不出来。 林淼紧跟着,又直接一句话戳进圆寒的死穴:“我看应该是没有能力,连全班第一都考不上,还谈什么素质教育?最缺基本素质的,不就是你自己吗?怕考试就怕考试,考不好就考不好,还非得要怪到教育体制的上去,我打个比方,你这就是典型的,拉不出屎怪地球没引力。” 这话一出,全场爆笑。 圆寒在笑声中茫然无措。 林淼还继续勤恳补刀:“所以现在这个答案就很明显了,考试无能是客观事实,素质教育就是个不想考试的借口,在报纸上发点文章赚点吆喝,出门能跟别人装个逼,估计才是你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吧?” 圆寒的少年心事,被林淼一针见血地捅得血流满地,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浑身上下掩不住的尴尬。演播室里,再次响起一片掌声,欢呼四起。 “说得好!” “漂亮!” 第八百三十九章 整疯运动(下) 演播室里的笑声和叫好持续了许久,圆寒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但头却已经低了下去。 他专注地处理着左手大拇指外侧本不存在的指甲刺,抠了几下,居然真抠出一条细细的跟皮肤相连的细丝,于是抠得越发认真和理直气壮,只是无论小动作做到什么程度,情绪却始终无法真正平静下去。相反的,他的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速,那种身处沪城野鸡媒体组织的小型访谈现场,面对那些未出校门或者刚出校门的年轻人的游刃有余,此刻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头皮发麻的紧张和巨大心理压力下的大脑空白。失去了说俏皮话的能力,那个貌似犀利的圆寒就失去了所有的武器,阅历不足和没读过书的短板,此刻暴露无遗。 就在圆寒拔指甲刺拔得起劲的时候,身为主持人的小崔突然开了口,问的却是林淼:“林先生觉得高中课程难吗?” “曲江省的教材,感觉还行吧。”林淼道,“我第一学期考得不好不坏,段里是24名,这个学期稍微好一点,排进前十几名了。” 小崔笑道:“那你的第一名不败金身岂不是破了?” “是啊。”林淼笑道,“东瓯中学的同学全都十分优秀,各方面素质都很高,竞争的激烈程度,比我原先预估的还要厉害,说实话我也算拼了老命去学了,不过确实天分上还是跟那些省内最顶尖的同学存在一定差距。不过幸好现在还有时间,接下来如果能补足短板,这个差距还有希望缩小的,等到高考的时候,就看我们各自的发挥了。到时候就不单是拼天分,也是拼运气,拼能不能撑住最后一口气。” 小崔接道:“还有努力和坚持。” 林淼笑道:“努力和坚持不用拼,三年下来,努力和坚持已经变成每个人的习惯了。再说你不努力和坚持,不把自己逼到一定程度上,根本谈不上什么拼天分、拼运气。我想所有为高考付出过汗水和艰辛的人,都一定有过这样的体会。” 现场再次响起掌声。 观众席上,有个中年男子举起了手。 小崔马上道:“有位观众有话要说,请把话筒递给这位先生。” 话筒传到中年人手里。 中年人站起来,感慨地对林淼道:“主持人,各种观众好,林淼同学你好。我是京城师范大学中文系的老师,我姓毛。刚才林淼同学说的话,让我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我求学时候的经历。我是79年参加的高考,那年我20岁,我不像林淼和圆寒同学这么幸运,都生活在城市里,我家住在山区,西北山区,生活条件比沪城最贫穷的农村还要差。 我从读小学开始,每天早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山上割草,因为家里养了两头羊,我得把羊喂饱,然后才能自己吃饭,吃完饭再走路去学校。那时候我去山上割草,来回大概得走五六里的路,经常就是天还黑,早上五点出头就出门了,然后去学校又得走大概五六里路,就是每天早上要走十几里。有时候遇上刮风下雨下雪,就更加辛苦。 但是那时候我还小,就是感觉不够睡,有点累,苦倒是不觉得,就是最近这些年日子好过了,开始养尊处优了,出门能坐公交车,不用自己走路了,再回想过去,才觉得那时候是真的苦。可是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一直坚持读完了小学和初中,高中是我一边干农活,一边自学读完的,当时参加高考,为了能报上名,还托了不少关系。 我觉得林淼同学说得很对的地方是,天分这个东西,你不努力,真的就没办法兑现。当年跟我一起读书的那么多孩子里,比我聪明、灵光的有的是,但是最后坚持下来,咬着牙从山窝窝里走出来的,最后只有我一个。 我现在每隔几年回老家探亲,我那些儿时的伙伴都跟我说,后悔当初没像我一样,一边干农活一边读书,他们一有空,就全都玩儿去了,吹个笛子、下个象棋,有时候还特地走几十里地的路,去县城里头看一场电影,一来一回,一整天就浪费掉了。 所以我坦白地讲,我今天过来,其实是不怀好意的。我是想来刺激一下圆寒,跟他说一点他未必能听得进去的道理。但是现在看到林淼同学,我觉得就没必要了。圆寒不爱学习,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作为跟他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外人,也没资格对他的选择指手画脚,我只请求他不要出于他个人对这个社会的无知,而带坏其他孩子。不过很幸运的是,这个社会上除了圆寒,还有林淼。他们绝不是一个铜板的正反两面,而是两枚完全不同的硬币。 一枚良币,一枚劣币,我相信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只会在不顾我们这些出身底层的死活的落后体制环境下才会出现,在我们新中国的土地上,在我们公平公正的高考制度下,大浪淘沙必显真金,良币必定能战胜劣币。林淼同学,会成为我们国家青少年真正的榜样。谢谢大家。” 中年人说完,现场掌声一片,林淼拿起话筒开玩笑道:“谢谢毛老师的鼓励和夸奖,我会继续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不过毛老师一口气说这么一大段,听起来跟事先背过的一样,等节目播出来,不知道的搞不好会误以为您是我花钱请的托啊。” “我是有感而发。”毛老师又把话筒拿了起来,“像我这样的山里人,今天能到首都的大学当老师,我既要感谢自己的努力,也要感谢我们的教育制度,两者缺一,我都过不上今天的日子。林淼同学,你那口气一定要撑下去,做给全国所有普通农民和工人家的孩子看看!” 林淼点头道:“好,如果下学期我们省里有全省联考的话,我争先考个全省第一。” 毛老师含着笑,放下话筒。 小崔笑着说着:“毛老师把我的思路都差点说没了啊,我刚才其实是想问林淼同学,你怎么就考出全校第24名这种……对你而言这么见不得人的成绩来了?” “这件事,说来惭愧。”林淼道,“我必须承认,自己在理科方面的天分有限。一般我们150分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最难的大题,我可以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总的来说,胜多负少吧,十次里头能有一次解出来就算不错了。” “可我看你初中的时候,还拿过全市数学学科竞赛的第一名。”小崔指了指舞台上那块很亮眼的展板。 林淼笑道:“所以这就跟刚才毛老师说的情况一样,努力到一定程度之后,才是拼天赋的时候,然后很不幸,目前看来,我可能是摸到我个人天赋的天花板了。” 小崔问道:“那具体来说,150分的数学考试,你最多能考到多少分?” 林淼回答道:“现在考到过的最高分是142分,我预估运气好一点的话,最多也就145分吧,再高一点,恐怕就做不到了。” 观众席上一片轻微的哗然。 一个女孩子举起手,拿过话筒道:“林淼同学,你觉得你也太谦虚了,你考140多分就说自己没天赋,你让我们这些在130分上下徘徊的人怎么活啊?” 林淼马上道:“在130分上下徘徊,说明你知识点掌握得还不够巩固,这不是天赋问题,还是努力程度不够的问题。我建议你再改进一下自己的学习方法,130分左右的水平,是时候搞个错题集了。按照我的经验,天赋和努力之间的分界线,是136分,也就是说除了最后一道大题,前面的所有小题是不应该丢分的。那是单纯靠熟练度就能掌握的知识,说白了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136分以后的大题,才是真正考验数学水平,考验一个人对数学的直觉、天赋、灵性,有的时候甚至纯粹是运气的时候。” 女孩子看着林淼,眼睛都在发亮,兴奋问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 林淼笑道:“去年中考结束后,我把家里所有我做过的习题册都称斤卖掉了,当时称了一下,好像是十多斤重吧,我当时体重也就三十多斤。我折算了一下,相当于我读初中一整年,包括所有的节假日和休息日在内,每天至少要做三到四套试卷,就是平均每天给自己来一次中考冲刺,我记得最狠的一天,我一天做过八套卷子,数学三套,自然科学三套,语文和英语各一套,从早上7点开始做题,一直做到晚上9点,中间饿了就吃面包,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因为我给自己定了时间。每套题目一定要在1个小时之内做完。” 现场开始不由自主地鼓掌。 林淼继续往下说道:“所以这个习惯延续到我现在上高中,我期末考试之前,也是这么干的,每天逼自己一定要特别认真地做完几套试卷,最后做得多了就很明显发现,数学最后一题,我真的干不过他。要知道我们学校里大概排名前三十、前五十的同学都是有能力做到满分的。 我们学校一个年级段是24个班级,高三那个年级段,有整整两个班级的同学,就是文科和理科各自第一阶梯的那些同学,高考目标全都是京华和京大,少数对自己不自信一点的,那起码也是沪旦、曲大这个级别的学校。当然了,我们作为曲江本地人,考曲大其实还是有地域优势的,录取分本身就比别的地方稍微低一点。 所以我说的天赋不够,就是跟这些顶尖的同学比。跟那些原本学习态度就比较马虎,他也不在乎自己能考什么学校,60分万岁的那些同学,就完全没有比天赋的意义。就凭那些人的努力程度,根本还轮不到谈天分。你自己不肯通过努力,至少先把150分的数学做到136分,那就没资格去怪教育制度。 我们真正需要警惕的应该是,有朝一日,如果你努力了,你很努力地考到了140多分,但是你依然上不了好的好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只考100出头的人,因为唱歌跳舞,因为拿到什么作文比赛的大奖进了全国最好的大学,那才是教育制度出了问题。” “好!”观众席上有人大喊了一声。 提问的女孩子放下话筒,被林淼说得已经忘了她自己刚才到底问了什么,只觉得这小豆丁又可爱又厉害,要是年纪像圆寒一样大,真的好想给他生猴子。 小崔拿起话筒,在叫好声中很惆怅道:“我当主持人这么久,头回遇上话比我还多的嘉宾。圆寒同学好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圆寒同学对林先生说的话,有什么想法吗?” 圆寒停止了抠他的指甲刺,微微抬头一笑,答非所问道:“你管他叫先生,管我叫同学,明明我年纪还大一点。从这个称呼上,我觉得你心里就应该有自己的答案了。我想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在你们眼里肯定都是错的,林淼不管说什么,在你们眼里都是对了。我有没有想法,根本不重要啊。” 小崔转头问林淼道:“林先生对圆寒同学的看法有什么看法?” 林淼笑道:“对圆寒的这个说辞,我还是那个思路。先问有没有想法,再说想法重要不重要。你到底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还是不想回答呢?” 林淼看着圆寒。 圆寒沉默不语。 林淼直接自己说道:“看样子,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圆寒突然道:“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 林淼微微一笑。 小崔道:“那就问点直接的话,我为今天的这个节目,准备得其实挺充分的。”一边说着,从怀里拿出厚厚一沓稿子,笑着对现场观众道:“为了避免冷场,我为每个嘉宾至少准备了100个问题,只要他们各自回答十个,我们这期节目的时间就凑够了,同志们,这就叫职业精神。” 现场一阵轻笑。 小崔翻开稿子抖了一下,眼睛微微一亮:“第一个问题,感觉跟刚才林先生说过的内容有点有点重复了,不过还是问一下吧。圆寒说自己理科不行,刚好林先生也是立志要读文科,那你们两位勉勉强强也就算竞争对手了。请问圆寒同学,你觉得你为什么理科不行?” 圆寒抬头看林淼一眼,闷闷道:“我的兴趣不在理科上面。” 小崔马上反问林淼:“那林先生呢?您对理科有兴趣吗?” 林淼缓缓道:“不能说完全没兴趣,只能说相比之下,我在文科科目上的领悟力更强一些,所以站在考试策略的角度上看,我没有必要人为地给自己制造难度,所以我更倾向于读文科。 今年我提前参加了理科的几门会考,物理、化学和生物,考完后除了化学还比较有把握,物理和生物都心里有点发虚的,就是明明在考场上做出来了,但是就是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做对了。我听说理科天分好的同学,对题目的对错判断是很有把握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但我明显离这个境界还有距离。” 小崔追问道:“那您那几门会考,最后的成绩怎么样?” 林淼道:“全都是A等,虽然天分不够,但幸好靠努力补足了。” 全场轻轻鼓掌。 小崔转头问圆寒道:“那圆寒同学这学期的考试成绩怎么样?” 圆寒笑道:“哇,你太坏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知道。”林淼插话道,“我看过圆寒写的文章,他说七门红灯笼照亮前程,没有一门及格。” 小崔问道:“那您怎么评价圆寒同学的七门红灯笼?” 林淼笑道:“首先这件事,不需要评价,不及格就是不及格,客观事实摆在这里。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件事要是放在我们曲江省,我们接下来读高二,正常文科班的学生,是要同时学习语数英、史地政、理化生九门课的,会考全部结束后,高三才变成纯粹的文科科目冲刺。 所以以圆寒的学习态度,如果学校能容忍他升到高二,而不是让他留级,他很可能就是九门红灯笼照亮前程,以后可以给他起个外号叫‘九门提灯圆大人’,虽然搞人身攻击不太对啊,但是确实我感觉挺贴切的。” 圆寒这下憋不住了,要解释道:“我说了我是没兴趣,稍微认真一点学的话,及格还是没问题的,我中考的时候语文、数学成绩还可以的。我就是觉得现在我们的教育制度,让我们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将来用不到的地方。就像我本来就不可能去当科学家的人,你让我学那么难的数理化有什么意义呢?我倒不如把这些学数理化的时间腾出来,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观众席上立马就有人举起了手。 小崔道:“又有观众有话要说。” 话筒在观众席间传递,那名观众拿到话筒,马上用生气的口吻道:“大家好,我是京城四中的老师,我觉得今天在央视这个平台上,我必须认真地就圆寒同学的错误认识,跟全国的青少年普及一件事情。就是我们高中阶段的理科知识,其实就难度上来讲,和林淼同学说的一样,他是不存在所谓难度的。90%左右的题目,都是可以通过努力学懂、学好、学通的,只有10%左右的题目,是用来检验考生的水平和天赋,用来拉开考试分数的距离。 所以我们高考划线,主要也是通过这点来划,说句可能很多人觉得不中听的话,高考分数线,很大意义上来讲,就是智商线,当然前提是每个人都能像林淼同学说的那样,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汗水,摸到自己的智商的天花板,那样这条线才会存在意义。而也正是因为有‘付出努力’这四个字的前提,很多可能天赋一般、出身一般的孩子,才有机会通过努力,弯道超车,超越那些有天赋却不肯付出努力的孩子,在高考这个重要的人生拐点上,实现人生的第一次超越。高考的意义,既是选拔人才,也是要给所有人提供一个平等的机会。 考试的内容,只是作为一个选材的标准。就像圆寒说的,去菜市场买菜,用得着函数吗?确实用不着。但是我反过来问,我们学函数,是为了去菜市场买菜的吗?当然更不是。我们学那么多的东西,就是为了高考,就这么简单。” 圆寒插嘴道:“你千辛万苦死读书考上好的大学,那又能怎么样?” 四中的老师生气道:“如果你认为上大学不重要,那你完全可以选择退学,但是你到处宣扬高考制度的不是,就是在误导其他需要通过高考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的孩子。我有一个学生,家里条件很不好,他每天在学校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体育课都得我们拽着他下去打打球。今年高考,他考了燕京市全市理科第18名,被京华大学录取了。 你猜他怎么跟我说的?他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任何出路,如果他不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那些家庭条件比他还好的同学,就会超过他,他就再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圆寒,我这个学生,他是京城本地户口的孩子啊!京城的教育资源比你们沪城还丰富,那些孩子尚且不敢有一丝放松,把高考看得跟生命一样重要,你又有什么底气去蔑视高考?” 圆寒似乎天生对老师这个职业带有抗性,一听四中老师的问题,状态立马就松弛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翻身?平凡是真,过普普通通的生活不好吗?” “咳!”林淼咳嗽一声,拿起话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这位老师,我先插一句。圆寒,这个说话呢,还是那个逻辑。先问是不是,再说对不对、好不好。你说的这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到底是有选择情况下的普普通通,还是没选择情况下的普普通通?” 圆寒有点抵触情绪了,脸色变得不好看地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林淼道,“有选择的普普通通呢,前提是你得先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已经衣食无忧了,甚至功成名就了,再不济,人生已经出成绩了,可以保证你怎么瞎混都不会饿死,一家老小都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了,这才叫有选择的普普通通。 所以这个有选择的前提就是,你得先努力成功。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人,想做生意没有本钱,想走你所谓的素质教育路线,将来当个艺术家,他不但没本钱,而且没门路,所以他想成功,最有效、最简单、最低成本的唯一办法,就是好好读书,好好考试,这样上了名校,他至少就有翻身的成本了,他好歹能考个公务员,而且起点应该比一般大学毕业出来的人要高。所以他想普普通通,他就得先努力、先翻身,他不翻身,就没有资格选择普普通通。 那没选择的普普通通,这个就简单了,直接学你就好了。高中随便来点素质教育,算他天分卓越吧,大概是你的好几倍,然后考了个211大学,毕业了也当了个公务员,然后混日子。但是我们说回来,你觉得是想这种天分卓越的人多一些,还是像你和我这样理科艰难的普通人更多?这个答案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清楚吧?” 圆寒不吭声。 林淼继续道:“所以这个没选择的普普通通,说到底是什么?说到底自己自甘堕落嘛。那个随随便便考上211的人,如果他努力一些,或许就是京华或者京大,人生就会完全不一样,我们再再把话说回来,随随便便就能考上211的人,那还是普通人吗?不普通,一点都不普通,他原本就不需要翻身,他其实也是有选择的普普通通。 但更多的,听了你的话,支持所谓的素质教育,抵触和排斥高考的普通人,那些需要花很多力气才能摸到211的门槛,现在却因为你而选择提前放弃的人,他们原本可以翻身的人生,翻不过去了。最终留给他们的,才真的是没有选择的普普通通的生活。有选择的平凡才是真,有选择的平平淡淡才是真,没得选的那些,叫作人生失败。翻不了身的人,那叫咸鱼。做人如果不想翻身,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圆寒烦躁了,笑容再也绷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总觉得你是在强词夺理啊,你怎么就确定不读大学就不能翻身?琼瑶也没上过大学,历史上没上过大学的作家、艺术家多了去了。” 林淼呵呵一笑。 观众席上拿着话筒的四中老师忍不住道:“圆寒,那你觉得历史上到底是作家和艺术家更多,还是普通人更多?高考就是给所有人准备的路,你拿极少一部分的幸运儿和我们国家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比较,到底谁才是在强词夺理?而且时代在发展,现在的社会对学历越来越看重,你以为还会有那么多人,可以在不参加高考的情况下获得成功吗? 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家庭条件好的孩子,他们不但学习成绩好,而且你所谓的素质教育也不会差。当你以为自己能通过其他途径获得成功的时候,有更多的孩子,早就在你沾沾自喜的领域走到了你的前头,而且人家也没耽误学习。就像我们林淼同学,书法是拿了国际大奖的。” 圆寒立马道:“他那个什么国际大奖,含金量有多少,他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一出,全场所有人,立马全都露出同仇敌忾的神色。 黄清清和王斌两个,更是主辱臣死,清清姑娘再也不觉得圆寒长得帅了,心里只剩厌恶。 林淼却呵呵一笑,缓缓说道:“圆寒同学这句话说得有道理,像我这么没含金量的作品,都能堂而皇之地拿国际大奖,要是再稍微含金量高一些,宇宙级大奖都能给一个。这么大的奖,放在外国那些搞素质教育的国家,高考说不定能加五六十分。 所以说实话,如果我不管别人死活,我其实是应该支持圆寒,建议国家搞素质教育改革的。怎么改呢,数学这么难,先把难度降低,分值减少,教学内容减少,这样我请个家教一对一来教我,保证怎么考都满分,而且不用花那么多的时间。 多出的时间,我可以到处去拿含金量存疑的奖项,国际大奖我都随便拿,国内什么金奖、一等奖,那更方便了,随便唱歌、跳舞、乐器来几样,实在不行说不定健美操都有加分,素质教育嘛,全面发展,全面拿奖,到时候轻轻松松搞得全国最高分出来。 不单是我自己啊,我还会联络所有跟我家差不多有钱的人家,有钱一起赚,有果子一起分,我也自己搞个什么作文征文大赛,跟最好的大学联动一下,一等奖的全都弄进去,不拘一格降人才嘛,高考分数算什么?主要还是综合素质要高。 我也不知道京华、京大一年的招生名额有多少,反正中国这么大,有关系的、有钱的人那么多,把这区区十来所学校填满,那是肯定不费吹灰之力。至于那些高考分数考得很高的,结果只能读二流大学的,他们读什么学校,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谁让他们在接受素质教育的道路上,‘素质’提高得不够啊? 再过个几十年,全国最好的顶尖大学里出来的,全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到时候这群人素质又高,家里关系又硬,生活永远体面,那些二流大学出来的人,每天辛辛苦苦,但是因为‘素质’不够高,生活就永远普普通通。 一层压着一层,谁也别想上去,谁也不会下来,在山区里放羊的就永远普普通通的放羊,每天饭来张口坐着游轮全球采风的艺术家就永远普普通通的搞艺术。张三家世代掏粪,李四家世代当官,圆韩,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素质教育吗?像我们这种有钱人,真的很向往啊。” 林淼一番话说完,全场静默。 不少人压根儿没想到,素质教育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层真相。 当林淼血淋淋地撕开这层皮,所有的人,全都无话可说。 安静半天,只有圆寒强行为自己找反驳的理由道:“你说问题太极端了,没办法沟通。人家国外搞素质教育这么多年,也不是照样该发展发展?美国、日本的科技水平,不知道比中国领先了多少。你这套说辞,纯粹就是夸大其词、耸人听闻、哗众取宠。” “是吗?各位观众,按照我们说话的逻辑……”林淼把话筒朝向观众席。 众人微微一愣。 只有黄清清反应快,大声喊道:“先说是不是!再说对不对!” 林淼把话筒拿回嘴边,笑道:“很好,回去给你加工资。” 黄清清俏皮地攥了下拳头:“耶~!” 现场一阵轻笑。 林淼望向圆寒道:“美国和日本的科研能力是不是比中国强,这对你来说首先是个伪命题。苏联当年支援中国的156个工业项目,你才了解多少个,就敢说这样的话?你知道中国的科研体系发展到哪一步了吗?你知道中国现在有多少个项目是在国际上领先的吗?你知道我们有多少项目的技术,已经快要追赶上国外了吗?你知道做这些工作的人,有多少正是依靠你所不屑的应试教育培养和成长起来的吗?你知道吗?” 圆寒硬着脖子,开始像小孩子一样顶嘴:“我不知道,那你又知道多少?” 林淼笑道:“你搞笑了吧?我又不怀疑国内的科技水平,我又不需要空口说白话,拿什么素质教育去糊弄国内的老百姓,我支持中国继续搞应试教育,继续为国家输送真正的优秀人才还来不及,我干嘛要无缘无故给国家添堵?给那些已经在拼命努力的科研人员制造无谓的社会舆论压力?” 观众席上,一个老人家举起了手。 话筒立马递了过去。 老人拿到话筒,对林淼呵呵一笑:“淼淼,还记得我吧?” 林淼定睛一瞧,不由惊喜道:“钱老师?” 钱穆恩笑了笑,说道:“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京城大学数学系的老师。虽然淼淼前些时间跟我们学校的个别老师发生了一些观点上的争执,但是我们做学问的人是不讲究站队的,所以今天就事论事,我要给淼淼说句话。淼淼刚才说得很对,我们国家现在确实已经有不少科研项目,已经走到了世界前列,当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继续迎头赶上。 但是这些科研项目,和这位圆寒同学希望推行的素质教育,实事求是地讲,几乎没有任何关系。高考对我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来说,那是一条必经之路,如果靠吹拉弹唱就能进好的大学,事实上正是对真正的人才的不公平。教育资源,是有限的。一所学校,一共就那么个专业,每个专业一共就那么多老师,就那么多设备,想进好的学校,必然就要跨过一定的门槛。 如果这个门槛没有了标准,那么就会给人留下滥竽充数的机会,这才是真正有损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应试教育好不好,这点我不作评论,但是它确实是目前最公平合理的制度。是最有效的选拔人才的制度,希望圆寒同学,好自为之吧。但我更希望淼淼同学能坚持本心,不要让你刚才开的那个可怕的玩笑,变成可怕的现实。” 钱穆恩短短几句说完。 小崔正要点评,圆寒却先叛逆心理发作地抢话道:“那你说了半天,也没否定素质教育对国家科技发展起到的作用啊。如果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都没问题,那干嘛不选更轻松的?” 可他话音刚落,演播室里就响起一声长叹。 “唉……”林淼一脸无奈,叹完气后,默默把话筒朝向观众席。 全场都是聪明人,异口同声:“先说是不是!再说对不对!” “谢谢大家的配合。”林淼把话筒收回嘴边,望向圆寒,开始动真格了,“我觉得圆寒真是挺有意思的,老是拿一些他自以为是的错误常识,来当作他思考问题的论据。圆寒,你去过美国和日本吗?你是怎么知道美国和日本搞的是素质教育?” 圆寒死撑道:“我书上、报上看到的不行吗?” 林淼点头道:“行!当然行!什么书、什么报?我明天就给他们出版社发律师函,居然敢欺骗我们的久经考验的素质教育战士、九门提灯圆咸鱼圆大人,把圆大人的智慧置于何地啊?” 圆寒顿时脸色发黑:“你这样有意思?” “当然没意思,那我们就说点有意思的吧。”林淼严肃脸道,“你知道美国有两个考试,一个叫ACT,一个叫SAT,听说过吗?” 圆寒淡淡回答:“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林淼道:“你当然没兴趣,这两个考试,全都被称为美国高考,是所有美国大学录取学生的最主要参考标准。你所谓的搞素质教育的学术科研圣地美国,我们假设他们现在搞的确实就是素质教育,那他们搞素质教育的核心,也依然是考试分数。古今中外,全人类都是这一套。素质教育的核心,仍然是应试教育。而且越高等的学校,对分数的要求越高。另外你知道现在美国能考进好学校的主要人群是哪些吗?” 圆寒不说话。 林淼道:“很简单,两类人,一类是家庭条件好的精英阶层白人小孩,他们能参加各种额外的课程培训,另一类就是家里盯得紧的,移民过去亚裔,中国人、日本人、越南人,这些儒敎文化圈的,重视教育的民族。 这些人能考上美国的好大学,不是因为他们信了素质教育的那套鬼话,而正是践行了应试教育的路。他们是通过努力学习怎么解题,而不是通过吹拉弹唱上的大学。 所以美国的素质教育,到底是个什么素质教育?是统治阶级为了把持教育资源,让一部分被统治阶级的人,傻乎乎地主动放弃跟他们竞争的机会,把最好的教育资源让出来给有钱人。 美国的素质教育,说好听是素质教育,说难听的就是愚民教育。你倒好,自己考试无能,现在不知道从谁嘴里听到素质教育四个字,就拿来当作给你那个糟糕成绩擦屁股的手纸了。 你擦得干净吗? 中国要是真的如你所说,引入素质教育,国民素质只会越来越差。我们国家的人口红利才刚要起势,正需要大量的经过高考磨砺,做事认真、有毅力、能坚持的人来更好更快地建设国家,你倒好,就为了出风头,为了自己省力轻松,就不管别人死活了。 你想要普普通通,你问过别人乐意吗?中国那么多山区、农村、老少边穷地区的人,那么多人望眼欲穿要通过拼搏走出去,现在你可牛逼了,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快快乐乐才叫教育,对不起,种田一点都不快乐,放羊也一点都不快乐,他们每年的年收入连一千块都不到,苦得要死啊!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从小不愁吃喝?我都做不到! 我家是赶上时候了,抓住机会运气好才翻了身,可全国十几亿人里头,能这么翻身的,就我一家子而已!这就是素质教育出头的概率,十几亿分之一! 靠素质教育,你不做到全国第一,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你说的!”圆寒动气了,嗓音抬高了不少,“我又没逼他们不好好学习,我就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而已!” “放屁!”林淼直接骂了回去道,“你鼓吹素质教育,就是在给一部分蠢蠢欲动要侵占教育资源的人机会!你真以为你那么无辜、善良又正义吗?每一个因为大学打着素质教育旗号乱招生而失去进入更好大学机会的人,都是你瞎咧咧的牺牲品! 你鼓吹素质教育,这是在毁坏国家的根基。这叫不忠!你自己明明有条件学却故意不好好学,还让你爸妈替你东奔西跑,给你准备接受素质教育的条件,这叫不孝!你自己爽完了,留下满地被堵死了上升渠道的受害考生,这叫不仁!你不光自己不学好,还拉着一大群听信你蠢话的人跟你一起不学好,这叫不义!披着爱国的旗,干着卖国的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考试七门红灯还有脸说照亮前程,你这就相当于明明是个残次品,却非要说自己是另类的艺术品,你到底哪儿来的脸跟人谈素质教育啊?最没素质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圆寒脸都被林淼喷白了。 更可恨的是,他张口结舌之间,演播室里还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圆寒深深地吸着气,脑子和脸一样白。 在林淼面前,他何止是俏皮话失效,其他所有能对普通人使用的招数,也通通全部失灵。 比成就,《寻仙》随便拎出一册,就能把《万物生》抽得亲妈都不认识。 比长相,他也得有脸去比才行。 比所谓的才艺,虽然他暗讽林淼的国际大奖有猫腻,可他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比《新思维》的作文大奖,林淼还拿过全国中小学作文比赛的双料特等奖。 抛开这些,林淼随便拿出点别的东西,全都能把他碾成渣。 而在今天这个命题下,林淼哪怕作为素质教育的代表,都能稳稳压他一头…… 圆寒有点慌了。 出道两个多月,从未遇到到这么强大的对手…… 在全场的注视下,圆寒在一阵阵烦躁中,终于崩溃了,脱口而出地问道:“那你说我不配代表素质教育说话,你自己就有资格代表那么多人吗?你怎么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需要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吗?我需要他们同意我、喜欢我吗?”林淼冷笑道,“我只是知道,因为我现在的社会影响力,我有理由发出正确的声音。他们听不听,和我没有关系,那是他们个人自己的选择。但我说不说,这是我的立场和义务,站在我的位置上,我应该说,也必须说,免得将来别人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害了他们的元凶。 至于我有没有资格代表,我去年年底一天拿六个全国大奖,我至少代表全国小学和初中的孩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国家认证,童叟无欺。至于能不能代表应试阶段最后三年的全国高中生,那不妨我们来打个赌。” 圆寒心里一虚,抢白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林淼呵呵一笑:“好,那就不赌,那你就坐着看好不好?主持人,请你帮我做个公证。” 小崔笑道:“哎呀,总算有我开口的机会了,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主持人。林先生想让我做什么公证?” 林淼笑道:“我今天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我要向自己发起挑战。明年6月份,我要提前一年参加高考。目标是曲江省文科状元。如果做到了,请国家有关部门给圆寒同学和全国中小学的同学一个明确答案,我能不能代表我们国家的教育体制,向素质教育说不。 如果做不到,我向自己掏钱在《东瓯日报》和《沪城早报》上买版面,连续一个月向圆寒同学道歉,收回我今天对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评价,并且向全国100所希望小学,各捐十万人民币,给这些学校买点体育和音乐器材,帮他们搞搞素质教育。” “100所学校,每所捐10万,那就是……1000万!”小崔眼睛亮了亮,转头问观众席的所有人道,“各位朋友,咱们就冲这要捐给希望小学的1000万,一起为林先生,为我们的林淼同学做个公证,同时也衷心祝愿他,最好是既能完成任务,同时也发善心把款捐了好不好?” “好——!”全场高呼,掌声如雷。 小崔看看台下,继续说道:“导演说时间超了,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下次吧,下次我们有机会,再请林先生过来。希望到时候林淼已经是我们国家教育体制的优秀代表人物,同时也感谢圆寒同学今天以身犯险。圆寒同学,被林先生欺负得挺难受的吧?” “还好吧,他跟我认识的另一个人,还差了点……”圆寒强笑着找场子。 嘴里说的另一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村里的哪位仁兄。 林淼跟小崔握了握手,又跟节目总监和制片一大堆人寒暄了几句。 跟观众们签名道别,耽搁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总算从央视大楼里出来。 黄清清一脸骄傲和崇拜,对林淼道:“老板,你比圆寒帅多了!” 林淼:“呵呵。” 王斌一脸鄙视。 副队长洪鹏很上道地说道:“一百个那小子捆一块儿,都没林总没法比。” 一行人说着话,走到停车场。 走近车子,却发现圆寒站在原地,身边还有个老板模样的人陪着。 鹿金波大步上前,满脸对着笑,向林淼伸手道:“林总,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 林淼瞥了眼圆寒,跟鹿金波握了下手,冷着脸道:“无知者无罪,朕饶他不死。” 鹿金波笑脸一僵。 神他么的朕饶他不死…… 圆寒这时却自己又凑了上来,问林淼道:“诶,你刚才想跟我赌什么?” 林淼看着他,沉默片刻,说道:“我想跟你赌,如果我考不上全省状元,你就跟全国人道个歉,说自己错了。你敢吗?” 圆寒笑道:“就这啊?这有什么不敢的?” 林淼冷冷一笑:“刚才当着镜头的面不说,现在跟老子装个瘠薄?孬种。” 说着话,径直走开。 王斌忙给林淼打开车门,林淼和黄清清、林婉如依次坐进来。 圆寒百尬之中,还不忘多看林婉如一眼。 兵哥哥们拽拽地各自上了车,车门砰砰关上,四辆红旗车,排着队伍,有序地开出了停车场。 圆寒目送林淼的车队远去。 鹿金波叹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圆寒一动不动。 鹿金波转头看看他,却发现圆寒眼睛有点发红。 生生给林淼说哭了…… 之后两个多月,报纸上暂时没有了圆寒的声音。 不过林淼和圆寒的赌约,倒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无数人翘首期待,林淼吹出去的牛逼,会不会变成拍回自己脸上的巴掌。 而关于圆寒,则有小道消息传出,他因为“九门提灯”和“圆咸鱼”两个绰号的广泛流传而抑郁了一段时间,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看心理医生的结果则是,他拿着医院开具的证明,向学校申请了无限期休学。 但学校的领导表示没有无限期休学这种搞法。 圆寒想了想,最终选择了退学,以逃避“九门提灯圆大人”的绰号变成现实。 两个月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京城一家汽修厂中。 中国未来最好的拉力车手,要开始体验人生了。 第八百四十章 针锋相对 林淼从电视台出来,回到故宫四合院,心里一阵空虚。曾经年少时需要仰望的圆寒,就这样被他命运的巴掌,拍在了掌下,想必悟空当年也很憋屈吧? 如来,如来,孙如来,二师兄…… 许是大脑的兴奋程度还没过去,淼爷稍微想歪一点点,思路就乱成了一团麻。他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既是解渴,也是午饭前先填填肚子。早上逼逼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眨眼就是饭点,中午也不知道该不该去上鲜阁吃饭,说实话上鲜阁的菜也吃腻了,好想念蛟龙巷的火锅店,可惜蛟龙巷被改造了,世上再无蛟龙巷火锅,又是一通重生作的孽啊。 “帮我找个数学老师,我要顶尖的。”林淼喝了口牛奶,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黄清清和林婉如对视一眼,黄清清总算有点当领导的天分,立马先开口道:“小婉尽快去安排一下,找到了我跟你一起面试。” 林淼心里满意,却依然头也不抬,继续盯着杯子,一副“我的眼里只有奶”的淡漠神色,接话道:“月薪五千,包吃住,以后就住在我家里,有医师资格证的优先。” “啊?”黄清清一脸懵逼,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道,“医师资格证?教师资格证吧?” “医师资格证。”林淼淡淡道,“能考得上学医院的,高中数学都差不多哪里去。如果是医生的话,正好可以来给我们当家庭医生,小病不用出门,大病直接手术,方便。” 黄清清弱弱道:“这个难度有点大啊,不好找吧?” 林淼呵呵道:“东瓯市首富想找个高中数学好的家庭医生有什么难的?你们啊,太年轻,太小看天下英雄了,只要价钱给够,别说高中数学好,就算我要找个不但数学好而且能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医生,也绝对能找得到。你明天就登报,就说林淼要找个能辅导高中数学的家庭医生,有主治医师以上职称,会胸口碎大石的优先。” 黄清清嘴角抽抽:“老板,真要这样吗?感觉好变态啊……” “唉……”林淼叹口气,仰头把牛奶喝光,幽幽说道,“有钱任性,合法变态。” 黄清清:“……” 林婉如:“……” 喝完牛奶,林淼丝毫不体恤兵哥哥们,带上四辆车,又往羊皮胡同去。 20来分钟后,林淼进了院子,让兵哥哥们就近去住酒店,这样遇上麻烦事,就近支援方便,然后只留下黄清清,便让其他人都散了。 跟小萝莉一起吃过午饭,午休起来,两个人就腻歪地看了一下午的《大话西游》的盗版碟。 小萝莉躺在他的腿上,头发散下来,林淼从上往下看,感觉她每个五官明明分开都很好看,皮肤也是又白又嫩,可凑在一起,就是感觉有点不协调。小萝莉长相上的尴尬期,似乎正慢慢进入重症阶段。洛漓直觉很敏锐地发现林淼看她的眼神没那么自然了,哼哼唧唧贴着林淼扭来扭去,心里焦虑得不行,等到晚饭前听林淼说不打算带她回东瓯市了,终于有点控制不住,问林淼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林淼苦口婆心:“莉莉,你冷静,我就是需要时间好好复习。” 小萝莉跳脚道:“屁!我不信!” 林淼继续苦口婆心:“是真的。” 小萝莉嗷嗷乱叫:“那你说!是我漂亮还是晓晓漂亮!” 林淼想都不想:“当然是你漂亮!” 小萝莉哭了,抱着林淼呜呜流泪:“你说谎,我自己都知道我没晓晓漂亮……” “老板……”黄清清弱弱地推门进来,小心翼翼道,“有医生来面试了,你要不要见一下?还是我直接面试啊?” 林淼搂着小萝莉,“叫上来吧。” “哦。”黄清清赶紧逃了下去。 没一会儿,一个长得斯斯文文,大概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就跟黄清清一起走上了楼。一进林淼的房间,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小鬼,就不由得微微一楞。这么小就谈恋爱了?不过算年龄,差不多也是快上小学四年级的孩子了,貌似也不是特别奇怪了,八零后的小孩,出了名的早熟嘛,更不用说眼前这位,更是全国老百姓都知道的早熟中的早熟…… 林淼不以为意拿着纸巾给小萝莉擦眼泪,拉着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来,然后指了下电脑桌前的椅子,对那个来面试的中年人道:“坐吧。” “好。”中年人略带着几分好奇坐下来,仔细打量地传说中的神童,神童的小女友哭得一抽一抽的,忍不住用过来人的口吻道,“爱情啊,要懂得忍让和迁就,感情都是磨合出来的……” 黄清清一听就楞逼了。这什么医生啊,思想居然这么开放?不但特么对林淼和洛漓这对小情侣的事情秒接受,还特么直接就当上知心哥哥了?你明明跟我说你是个外科大夫啊! 林淼也忍不住多看这老兄一眼,问道:“老兄,你贵姓啊?” 医生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姓胡,我叫胡珍,古月胡,李时珍是珍。大学是京大医学部毕业,硕博也都在京大读的,前年刚刚博士毕业,今年刚拿的主治职称。读本科和硕士的时候比较穷,每周末我都给一些领导家的孩子当家教,专门教数学,所以现在高中数学的内部,我基本可以说是终身不忘了。” 林淼问道:“读博的时候为什么不继续教?” 胡珍笑道:“手术比较多,论文任务也比较重,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教了,一般高考前两个月,我还是挺抢手的,现在的领导,对子女的要求高了嘛,有些想临时抱佛脚,也都尽量找靠谱的佛脚。我呢,在我们这个家教圈子里也算有点知名度,所以那些领导也喜欢找我。” 林淼道:“我需要你帮我从136分教到150分,你干得了吗?” “这个程度的啊?”胡珍微微皱眉,很话唠的状态道,“这个真不好说啊,按我的经验,这里头其实和搞数学的直觉有关。套路呢,当然也是有的,不过不是课本里的套路,是每个人自己总结出来的套路,我的套路,也不见得对你合适。想硬练的话,如果你是从高一就开始学,在数学上多花点功夫,144分左右我觉得还可能有戏,就是最后一问那6分,有时候说实话,考试难度稍微大一点,一整个市都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胡珍说了半天,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林淼淡淡道:“那就是干不了不吧?” 胡珍立马道:“林总,这个150分的包票我是不敢打,是全京城数学好,而且会胸口碎大石的主治医师,我很确定只有我一个!我家里以前是搞杂技的,我小学初中九年时间都在马戏团里长大,除了胸口碎大石,我还会金枪锁喉!不信我可以表演给你看!” 林淼:“……” 洛漓:“……” 黄清清:“……” 半小时后,胡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羊皮胡同。 市场经济环境就是如此高效而残酷,医院工资每个月到手1260元,而林淼给的是每月到手5000元,并承诺每年加薪不低于1000,五险一金齐全,包吃包住,逢年过节必发奖金且不低于500块,经济待遇天差地别到这种程度,胡珍感觉自己要是不答应,就对不起他今天刚下班回到家,一看到《京城晚报》上的招聘启事就立马连饭都不吃就跑过来的积极性。 会胸口碎大石的优先…… 这么变态的要求都给他赶上了,不把这份工作接下来,那就是天授不取,要遭雷劈的! 林淼送走胡珍后,忍不住跟小萝莉感慨:“果然祖国到处是奇才,医学博士里居然有人会金枪锁喉,这种事谁特么能信?” 小萝莉扑哧一声笑出来。 林淼问道:“现在知道为夫没骗你了?” 小萝莉嘟着嘴点点头,说道:“那暑假还有二十来天才过完呢……” 虽然林淼没骗她,但她心里还是很遗憾。 水水家里的游泳池那么好玩,楼上还有篮球场,篮球场的墙上还有可以拿来练习小钢弩的靶子,除了缺只猫,简直应有尽有,真的好想在明月小区的房子里住一辈子…… 林淼只能安抚道:“我也舍不得你啊,但是带你回去,又要送你回来,来回就又浪费一整天的时间了。明年6月7号就要考试,算算时间,连十个月都不到了,每一天都很珍贵啊。” 洛漓幽幽道:“我过几天就生日了……” 林淼看着小萝莉,吧唧一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生日快乐。” 小萝莉总算露出笑脸,抱住林淼,下巴靠在他肩上,幽幽道:“那我就不每天给你打电话了。” 林淼道:“我打给你。” 小萝莉突然左右看看,做贼似的在林淼嘴上点了一下,耳根发红道:“我爱你。” 门外头,秦晚秋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如果她有蛋,绝对要碎一地…… 林淼当晚7点,就带着一行人离开了京城。 三天后,央视播出了林淼把圆寒摁在角落里爆锤的节目。在内容给力且剪辑也足够有偏向性的结合下,全国数千万人目睹了这场单方面殴打。 节目播出之后,社会反响强烈,效果则呈现两面。 好的一面是更多的人意识到素质教育不好的地方,不太为人所洞悉的另一面,则是由于林淼和圆寒吸引了所有的火力,所以《新思维》作文大赛和10所学校的自主招生计划,倒是没什么人关注了,大多数人更感兴趣的,还是林淼和“有关部门”的赌约。 郭鹤龄和魏军他们早先收到消息,对林淼的赌约很是叹惋。 这显然相当于又是自己跳出来作大死。 这可是高考啊!曲江省的高考状元,难度基本上也和全国第一不相上下了。就算水平再高的学生,在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比赛中,哪个敢拍胸脯说自己就能拿到第一? 郭鹤龄和林淼打了半小时的电话,话里话外,总结起来就六个字。 尽人事,听天命。 而在京城某处,红方某连的大佬,喝着茶,抽着烟,找来一个年轻人,随便一聊,最后就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他在电视里说,自己数学不太行是吧?” “是。” “哦……” “老师,您什么都不用说,道理我懂。现在国家正值工业化快速发展时期,急需培养和补充理工类人才,就算是文科生,也不应该太偏科。今年适当增加数学考试的难度,为国家选拔更优秀更全面的人才很有必要,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嗯……” 第八百四十一章 暑假前结束的最后几天 暑假结束前的最后几天,东瓯市的气温飙升到了全年最高点,慧兰早上出门去买个菜,半个小时功夫,就热得汗流不止。跟某位今天在家里值班的兵哥哥提着三大篮子的菜回到家,两个人一走进家门,就听到二楼传来篮球在地板上跳动的砰砰声,慧兰循着声音走上二楼,好奇地朝屋内瞥一眼,就看到林淼正一个人粘球无比地玩得十分乐呵。 黄清清则坐在一旁,无聊地翻着书,默默等待林淼结束今天的运动时间。 复习冲刺是门大学问,尤其在十分考验进度的情况下,如何在“豁出命去”和“劳逸结合”这两个模式之间灵活切换,将对复习效率产生十分重要的影响。 从京城回来之后,林淼的作息时间就精确到了每一分钟,早上6点半准时起床,洗漱和上厕所的时间坚决不超过10分钟,睁开眼的第一秒就像打仗一样紧张。洗漱完毕后先花20分钟背一篇语言文,顺便飞快翻一个单元的英文单词表,当作一天开始的热身。然后早上尽可能在15分钟之内解决,吃过饭再背一篇课文或者翻两个单元的单词表,顺便消消食,15分钟后,从7点半开始,就马上让胡珍给他上高二的数学课。 ——由于之前林淼的计划是老老实实上三年的高中,所以数学课的学习进度,一直都是按部就班地来,能根据东瓯中学的安排,高二下学期把高中三年的数学教材全部学完就行。这样留下一年时间冲刺,时间上比较充裕,知识点也能掌握得比较扎实。 但现在脑子一热,跟全国人民打了赌,计划就必须得改变了。好在比较幸运的是,高中前两个学期,他耍小聪明提前完成了物理、化学和生物三门课的会考,这样等新学期开始,除了数学还需要赶教材的进度,其他五门课已经完全可以和高三冲刺班的课程无缝衔接。 语文和英语无非就是熟悉课文,文综三门除了地理还需要稍微花些心思,重新熟悉一部门的时区计算套路,背诵大量系统完成但单个知识点又相对零散的内容,其他方面就几乎不存在什么难度,历史和政治这两块,基本都是随时捡起来就能用,每个知识系统最多做不超过三套题,就能找回当年八成以上的状态。 所以总之一句话,除了数学,其他科目抓紧做题就行。 万一没复习到位,不能怪时间紧,只能怪自己没把时间分配好。 回家这些天,林淼通常早上会一口气听胡珍给他讲两个小时的数学,跟着课本一个个知识点过下来,不求学到多精,只求能把课后例题学会。一旦学会,马上就往下一个知识点去,中间不做任何停留。最多就是上厕所放个水,而且不能超过半分钟,除非量比较大。 讲到九点半,再接下来40分钟,就是林淼的运动时间。 这时候,家里的篮球场就派上大用处了。 严格意义上讲,林淼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宅男,前世年轻那会儿,他也是叱咤学校野球场,文能花式过人扎台型,武能身体对抗冲篮下,人称东瓯二高艾佛森的存在。 个头矮是矮了点,但核心力量尤其是腰腹力量极强,绝对速度虽然不太行,可步频和瞬间爆发力却相当不错,原地起跳的绝对离地距离超过一米,是的,一米。 是否能够得上专业体校生的水平林淼不知道,但在学校里确实已经万夫莫敌,等闲货色防守他,一般两个人也盯不住。所以只要一朝球在手,便视全场都如狗。眼里何止没有对手,简直连队友都不存在。不过独归独,但因为单打效率极高,而且高中那会儿的成绩也非常受人敬仰,所以通常不会遭人骂。再加上那段时间体力极好,人送外号“二高跑不死”,林淼在二高老师的印象中,相当担得起“静若处子、动若疯兔”这八个字。 如此种种原因下,林淼的高中运动生涯可谓相当辉煌,对篮球这项运动也是充满感情。 二高的老师们也分析过,林淼在高二和高三那两年能每天都跟打鸡血一样地往死里学,却从来都是精力旺盛,和他高二一整年时间,每天都坚持至少锻炼两个小时很有关系。 中午午休要参加学校乒乓球队的训练,下午放学后又会去操场上至少打40分钟的篮球,每天除了浑身一身汗臭,让小姑娘们对他又喜欢又不敢靠近外,基本不存在别的副作用,而且完美地规避了早恋的陷阱,堪称老师们眼里劳逸结合的典范…… “阿牧!神奈川县的第一控卫,今天要换人了!” 做人有底气,精神就随便放飞,林淼一个人运球投篮都能玩得傻嗨。因为个子矮,篮球根本都扔不到天花板,所以哪怕篮板上沿被截了30厘米,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早上九点才起床的黄清清打着呵欠冷眼旁观,眼看着老板每天准时发癫,但是很淡定,习惯了就好。 玩了好些天,林淼的球感回来不少,运动的乐趣,也变得越来越大。 慧兰和保镖杜立行站在二楼篮球场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可不到两分钟,黄清清手机上的闹铃就滴滴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无聊至极的黄清清像是刑满释放,连忙叫道:“老板!10点10分了!” “这么快?”林淼一身大汗,虽然还意犹未尽,但仍然冷血无情地把篮球随手一扔,转身就朝屋外走去。站在一旁的保镖阿杜连忙喊道:“林总。” 林淼嗯了一声,见两个人手里提着一大堆菜,立马说道:“抓紧时间。” 慧兰连忙点头:“嗯。” 林淼上六楼冲了个澡,时间没超过10分钟。 10点20分,林淼头发都还湿漉漉的,就拿出一张数学单元考试的小卷子,稍稍做个深呼吸,便埋头干活。11点,一张卷子险险做完,胡珍早就从楼下上来,给林淼改了一通,然后粗放型教学的后果,就很打脸了。100分的卷子,得分82,不能说差劲,混日子还是够的,但是距离全省文科状元,那显然就呵呵出不知道几个地球到月亮的距离了。 “不着急。”林淼心里非常有数。 他的数学天分本来就一般,前世高二那会儿,150分的数学试卷,大概也就125分的水平,能稳定考到136+那已经是高三下学期的事情,纯粹是靠做题量堆出来的。现在重新把以前的知识点捡起来,效率已经比前世高了不止多少倍,但实际水平却是不变的。 在没有熟练度支撑的情况下,100分的单元练习卷做到82分,已经是他真实水平的体现,现在的本事就这么大,着急也没用。他的目标是,等到这学期期末的时候,数学水平提高到150分的卷子稳定能拿130分以上,允许自己出现一次小失误,这样就可以了。 明年最后三个月,才是真正刺刀见红的时候。 熟练度的提升必须是一步一个脚印,要稳,欲速则不达,不能急。 领导的状态,是能直接影响到下面人的。 胡珍见老板这么笃定,心情也放宽不少。 事实上林淼返回东瓯市,开启复习模式后,胡珍还有过几天的怀疑。 因为林淼现在的水平,和他起初给胡珍提的要求——高考数学拿满分,明显还存在极大的差距,但几节课下来,胡珍就意识到林淼是从零起步搞冲刺,每节课的效率也奇高无比,2个小时就能讲完半个单元的知识点,两天就搞定一个单元,简直是以火箭速度在狂奔。在这种效率下,对知识点的理解存在欠缺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胡珍自己也越发觉得,林淼的策略没错,先把教材过一遍,后面才是提高巩固的时候,每个阶段提升一点点,就像所有好的学校,高考前至少都有四到五轮的总复习。按目前的这个进度,在胡珍眼里,以林淼的领悟力,150分确实不是做不到。中华神童,果然名不虚传。 胡博士对林淼的能力,有了极大的误会。 他不可能猜到,林淼学得快,只是因为前世学过而已…… 早上11点结束了数学课,林淼又把历史课本拿出来,用这门最简单的科目换换脑子,轻松一下。有时候也看政治,或者人文地理的内容。 11点半准时吃饭,午饭后休息20分钟,12点不到,林淼就继续开动。 下午主攻语文和地理,语文要背的内容太多,文言文、古诗词、文学常识,全都是只能靠下笨功夫能才掌握的东西,而地理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从中午11点50分学到下午2点半,吃个点心,穿插着做一两道数学题或者一两道英语阅读或者完形填空,下午3点10分,继续埋头苦读,学到5点10分为止。 趁着5点半开饭之前,又是看历史、政治或者人文地理的休闲时间。 6点之前结束晚饭,6点20分开始,胡珍又来到楼上,继续推进教材,同样是两个小时,8点20分结束,然后做卷子。9点一到,胡珍下班,林淼也总算能喘口气。 喝着慧兰端上来的牛奶,跟小萝莉打个5分钟的睡前电话,然后明明就住在一起,却一整天都没时间说话的晓晓聊一会儿,9点半之前,林淼就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作业困难户林晓同学被林淼的拼搏精神搞得十分感动,回到房间就暗暗发誓,要挑灯夜战把暑假作业写完,然后翻开来写了十几分钟,困意就匆匆来袭。 跟小姨一起看了一整天的电视,实在太累了。 话说明天还要去学校拍广告,而且少艺校的老师都那么疼她,就算暑假作业真写不完,金校长和钟老师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吧? 如是想着,晓晓果断在暑假只剩不到一周的这个晚上,合上了她那本还有三分之一没完成的《快乐暑假》习题册。快乐个屁!学习这种事,痛苦死了好吧! 第八百四十二章 难啊…… 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林淼跟洛漓打电话的时间增加打到了10分钟,不仅唱了一遍生日歌,还弹着尤克里里唱了《爱情转移》,听着好像不太吉利,但要怪也只能怪前世歌听得太少,周董的歌旋律又太复杂,弹不了伴奏,所以《爱情转移》就是极限了。 《爱情转移》总比《爱情买卖》要强。 小萝莉听完林淼的歌总算肯乖乖去睡觉。 京城和东瓯市一样,也是9月1日开学,小萝莉新学期要上四年级了,而四中附小和东瓯市少艺校都是五年制,原本林淼高考结束,家里的两个小丫头也都刚好小学毕业,结果这一回,他一脚油门,又跑前面去了…… “你不要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小萝莉在电话里关心道。 林淼嗯了一声,说了句晚安,就挂了电话。 次日早上6点多出门,一到学校,庞毅就如临大敌,问林淼打算新学期怎么安排。学校几个文科教研组的组长也全都进了办公室,表情比庞毅还凝重。 当然不凝重也不行,林淼在央视节目里吹了那么大的牛逼,8月份最后这几天,他自己每天在家里忙得连看报、看电视的时间都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一个劲读书,东瓯中学却早就为他闹翻了天。不但全国各家媒体争相报道了林淼的豪言壮语,关于林淼的那个赌注也越穿越玄乎,伴随而来的,还有对林淼名下三家公司的各种传闻和小道消息。 如此一来,不但东瓯中学和东瓯市教育局被各路记者烦死,就连市宣传部和省教育厅也接连表态,让媒体不要兴奋过度,乱写有关林淼的报道。总之一句话,舆论炒作到了这一步,现在就算是东瓯市那些不识字、听不懂普通话、这辈子没读过书、只跟田里的庄稼打交道的六十岁以上的山边老农,都知道林淼赌咒要考状元了。如此嘈杂的舆论下,身为东瓯中学文科班的老师,这些为心理压力有多大,那绝对可想而知。 这一仗要是打赢了,从此以后东瓯中学就是一朝成名,但要是败了——如果是惜败,那还算脸上过得去,可要是差得比较多,比方林淼考到全省30名甚至是20名之后,东瓯中学的脸,基本也就没地方放了。根据最近各路记者对东瓯中学的采访和深入调查,现在按国内媒体的统一口径来说,就是“东瓯市的所有高中教育资源,全都倾斜在了林淼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林淼考的好不好,已经不单是东瓯中学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东瓯市教育口的尊严。 且不说这个报道是不是有倾向性和煽动性,但东瓯中学显然已经被绑上了贼船。 想下船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尽可能地帮林淼达成目标。 而且这个目标相当不低,最低底线,不能低于全省前15,名次再稍微低一点,那林淼关于“文科状元”的豪言壮语,就要变成笑柄。连带着,整个东瓯市的教育系统都要蒙羞。 这是庞校长基于个人感受而得出的结论。 如果再更加严苛地去体会国内老百姓给李宁寄刀片的精神,林淼或许要至少保证能考进全省前五乃至前三,才不至于被人笑话。但是讲真,难度太大了。 庞毅虽然一开始就是奔着希望林淼能拿个全省前几的期望,才千方百计让林淼留在东瓯中学,但那也是在规规矩矩读满三年的基础上。高一一年,林淼想搞点花样,搞了也就搞了,毕竟高二才文理分班。稳稳地按学校的教学计划冲刺两年,庞毅觉得林淼不靠加分上个京华或者京大,基本上应该是十拿九稳,但现在突然间复习时间少了足足一年,这难度就不是倍增不倍增的事情了,说是翻两番,那也毫不夸张。 毕竟有经验的老师都知道,高中的最后一年对学生有多重要。 多少孩子都是通过最后一年的几轮复习,对知识点的理解才彻底开窍,考试成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哪怕是东瓯中学这种级别的学校,照理说这些好苗子在高二期末就已经几乎摸到自己水平的天花板了,但高三一年下来,总分提高30多分的,也不在少数。 30多分,所有经历过高考,学到一定程度的孩子,不会不知道这个涨分幅度有多恐怖。 全省排名上,至少能拉开1000-2000名左右的距离! 就是前二和中流211之间的区别! 可想而知,林淼如果少了这30分,那就不是笑柄了。 那将是历史级别的笑话,也将是东瓯中学的灾难。 开学第一天,庞毅史无前例地没有开晨会,而是花了将近两个小时,连同胡珍这个牌子很硬,让所有老师无条件信服的医学博士在内,一起给林淼专门制定了一套复习计划。 这套计划的凶狠程度,要比林淼自己定的计划更加残酷。 没有周末,没有休息日,这是肯定的,每天的学习时间,也从早上7点到晚上9点半,被调整到了早上6点半到晚上10点,中间除了必要的吃饭和上厕所的时间,真正的休息时间只有1个小时,这还是包括40分钟的锻炼时间在内,不过改到了晚上,因为整个白天,林淼必须在学校里待着,待到晚上9点20下晚自习为止。简单来说就是,每天早出晚归,放学回家后,锻炼一会儿就马上睡觉,当然不锻炼直接睡也行,课后时间随便林总自己安排。 这套计划庞毅从林淼回到东瓯市,就已经在研究了。 今天从胡珍这边得到了更准确的关于林淼学习进度和效率的一手资料后,又做了针对性的改进,算是全面考虑了林淼的接受力、体力和教学规律等各方面因素。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林淼不生病,高考状元,仍有一线生机。 听人劝,吃饱饭,专业人士制定的计划,林淼自然没有理由反对,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然后耽误两节课后,当天就进入了这套全新的魔鬼复习流程。 从这天开始,林淼每天的生活就变得无比规律,每天早上5点50分起床,抓紧洗漱、吃饭,天还蒙蒙亮就出了门,等晚上回到家,晓晓绝大多数时间已经睡下,为了避免吵醒,林淼连在二楼打球都不敢,只能去一楼游泳,等他从泳池里起来,基本都已经接近晚上10点,小萝莉估计梦话都说了一堆了,给她打电话都不可能。 只有到了周日晚上,林淼能稍微歇口气,晚上不上自习,可以跟两个小丫头说点话,顺便也处理一下公司里的需要他拍板的事情。幸好公司早就走上正轨,很多事情说破天就是钱的事情,林淼只要吩咐黄清清去跑个腿,到银行给公司转个账就行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林淼的复习效率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高,但也已经足够生猛。 半个月外加暑假的二十来天,突击学完了高二上学期的数学课。 只是150分的卷子只做了114分,让他的数学老师略微有点肝儿颤。 庞毅见到那分数,血压都飘了。 但没办法,林淼的牛逼都吹出去了,黑锅只能由他们这些人一起背。 谁让淼爷才是大佬。 可客观上讲,林淼一个月就能考到114分,如果能再多一年…… 这个念头一起来,庞毅就越发想哭。真心是考前二的苗子啊,有争一争全省前十名的能力的啊,可是为什么非要做那种“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事情? 林淼闷头冲刺,自己很清楚真正的决战还早得很,所以对庞毅的幽怨非常无动于衷。 相比之下,还是家里的二老更加让他感觉担心。 江萍作为存在“具作妖历史周期规律”的存在,果不其然在林淼开始复习后不久就日常性给林淼搞点小破坏。晚上林淼回到家明明都快累趴了,她却能半点不带脑子地坚持跟老林吵架,甚至有过半夜1点钟故意敲开林淼的房门,拿林淼的休息时间来威胁老林投降的傻逼举动。 林淼自然不能坐视江萍毁了他的作息。江萍头天晚上闹完,第二天董希伯就接到市里的通知,二话不说就把江萍从街道开除了——其实董希伯早就想这么干了,林淼起势之后,江萍在街道里简直比老佛爷还横,什么活都干不了,还整天各种对别人指手画脚,甚至有人去街道闹事,江萍这个屁股坐歪的傻帽不但不帮街道说话,还反过来帮别人一起闹,自认为是代表正义,每每都得老林去帮她擦屁股。不过现在清静了,直接开除,一了百了。 江萍被街道开除的当天,林淼就让老林带她去了沪城。 反正沪城那边房子多,随便她住哪一套都行。 江萍一开始还不同意,林淼就干脆警告江萍,你不搬我搬,大不了住学校宿舍,家里的人也全部带走,包括晓晓,反正在少艺校给晓晓安排一个小房间当卧室也不难。每个月增加到2万的家庭开销也省了,你一个人住家里,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江萍在林淼釜底抽薪的强势表态下,一边哭哭啼啼说林淼没良心,一边收拾行李,然后拿了林淼给她的今年一整年的12万生活费,跟着老林去了沪城。 林淼不放心,又让黄清清偷偷给老林塞了张50万的卡,让他把保姆、保镖什么的,该雇的就雇,在沪城看到合适的房子就跟他说,该买的就买,一栋楼一栋楼的买,单户的就不要了。 而且郭鹤龄、魏军、孙如来都在沪城,偶尔去串个门也行,都是自己人,不用显得太生分。尤其是孙如来一家,别看他什么厅级不厅级的,你儿子是他全家的恩人,在沪城遇上什么麻烦,只管找那个地头蛇处理。 碎碎念地交代完老林,送走了爸妈,家里头越发冷清。 因为林淼中午和晚上不在家里吃饭,兵哥哥们也都失去了聚餐的地方,一日三餐全都改在西城酒店,林淼让慧兰跟克勤打了招呼,直接在酒店里长期包了一个大包厢。 另外胡珍因为不用再担负给林淼上课的责任,林淼为了防止他业务水平下降,专门跟市卫生局沟通了一下,把胡珍安排进了距离西城街道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在那边做全科医生规培,可怜胡博士刚从医院的苦海中出来,转头就又进了狼窝。 不过医院倒是高兴坏了,京大医学部的博士,工资还是林淼给的,这么好的事情,东瓯医学院的校长做梦都笑醒过来好几次,时不时还拉胡珍去学校里给学生开讲座,并暗地里怂恿胡珍干脆去医学院当老师,但被胡珍严词拒绝。开什么玩笑,京城那边的工作都不要了,却跑来东瓯市给瓯医这种三流大学打工,难道自己像那种脑子被驴踢坏的人吗? 胡珍很坚决地留在了林淼身边,看在钱的面子上,绝无二心。 林淼见缝插针地处理着或大或小的事情,每天早起晚睡,晚睡早起。 王斌和黄清清也跟着他一起折腾,累得要扑。 尤其是黄清清,因为要对接公司的事情,有时候晚上陪林淼回到家里,继续在三楼的办公室里工作到凌晨一点多也是司空见惯,小姑娘嘴上不住抱怨,工作却从没落下来半分,相比之下,林婉如那个大美人就娇惯得多,能给黄清清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而且哪怕是跑腿,林淼也只放心让她处理50万以下额度的事情,超出这个数额,还是得让黄清清去办才放心。 但即便如此,林淼依然没给黄清清加薪水。 说到底,这才多少日子啊,往后需要吃苦的时间,还多着呢…… 9月下旬,某个曾经被郭鹤龄视为“停战信号”的代表大会顺利召开,中国的历史,在林淼闷头狂奔的脚步中,悄然又掀开了崭新的一幕。 大会结束后没几天,这天晚上三辆车从东瓯中学外驶出,林淼坐在第二辆车里,抽空在黄清清递给他的几份文件上签时,康知府的秘书,打来了电话。 大意是瓯西高速的第三段快要修完了,市里没钱修剩下的两段,请林总顾全大局,再投三个亿,继续支持家乡建设,东瓯市九百万人民没齿难忘。 林淼揉揉眉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难啊……” 第八百四十三章 活不了啦~ 瓯西高速全长85公里,其中25公里的路段原本就在市区改造范围内,所以需要东瓯市企业界搞定的,是剩下的65公里。按建设预算,每公里的成本是2000万,财政拨款之外的缺额总数,便是13亿。96年年初,刚上任的康知府提出要集资35个亿,建设包括瓯西高速、瓯山高速、瓯西县物流集散中心、瓯西县旅游住宅区以及瓯山影视城在内的,东瓯市西部山区整体配套影视产业扶贫项目工程。 当时林淼先勉强垫了2000万,用来修建瓯山县影视城,然后又因为王包机的介入,不得不提前从股市套现五个亿,两亿用来归还欠银行的贷款,躲避舆论制裁,剩下三个亿,则全部投入了这个超级大项目的一期工程,也就是瓯西高速。加上王包机咬牙买命的三个亿,以及其他企业勉为其难凑出的两个亿,瓯西高速建设所需的款项,实际上只筹集到8亿。 距离13个亿的成本,还差足足5亿。 林淼原以为这笔钱康知府应该会从市里想办法,但实在没料到,康知府居然说到做到,说市里没钱,那就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而修了一半多的瓯西高速,又不能可能中途烂尾,要知道《鸦片战争》都拍完了,接下来10月1日就要上映,等电影一上映,已经和隔壁省共同开发,连大明宫都快修完的瓯山影视城,马上就要开启旅游项目。 到时候影视城作为东瓯市的主要景点之一,势必会吸引一大票人过去旅游。所以只要瓯西高速能尽快修好,游客从东瓯市市区前往瓯山县,路上的时间至少能减少三分之一,也就是从4个半小时,降低到3个小时,虽然还是挺夸张的,可有总比没有好啊! 鉴于这个工程直接关系到瓯西县和瓯山县的经济发展战略布局,这笔钱康知府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而放眼整个东瓯市,最佳的解自然是林淼存在银行里的那些“闲钱”。 康知府暗地里其实查过林淼的账,东瓯市农村信用社里存了5个亿的5年定期,建行账上存了13亿,农行账上还有每月高达2500万左右的流水,目前目前的存款刚刚过2个亿,这么加起来,就是整整20个亿,别说修瓯西高速,就算把瓯山县高速包了,那也绝对绰绰有余。 而且康知府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林淼和其他企业家不一样,其他企业的运营,都是需要庞大资金支撑的,但目前看林淼企业的三个公司,江海房开目前没有新增的项目,该花的钱全都已经花出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回款,又或者就是“东瓯市西部开发项目”,等的就是林淼兜里的那点资金,所以江海房开毫无资金压力; 天源文化则更是纯粹的只进不出,《甲方乙方》去年上映后,天源文化一直没有新的电影项目,公司每个月的流水来自狄唯是写《寻仙》的经济分成和吴绣波外出演出的经济分成,而公司却不用支付给他们两个任何费用,连起码的工资都不给,只有郭凤祥这个光杆司令,每个月拿5000块的工资,而天源文化每个月公司的税后利润就高达200万以上。 前些日子因为公司太有钱,林淼那个小王八蛋为了制造公司亏空假象,还从公司账上拿出1000万,买下了望江大厦的14层以下的所有楼层,但即便如此,根据市工商局和市税务局对天源文化的突击检查,今年到目前为止,天源文化的账目上依然显示净盈利486万,而且还是还是尼玛每月按时足量缴税——45%的超高企业所得税的结果,要是林淼不买楼不缴税,天源文化9个月的总利润,估计都能超过他个人稿费分成一个月的钱了! 这个结论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反正意思就是,哪怕抽了林淼个人银行账上的钱,天源文化也依然是自保有余,根本不用担心它会垮掉。 唯独最后一个小可爱科技,现在每年五六百万的亏损,基本国内稍微关注林淼的人都知道这个情况。不过虽然乍听起来很可怕,但要知道这笔钱也就是林淼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收入,《寻仙》的火热已经不是人类能阻挡的事情,而且这本书目前才连载到第二部,听说是要有个三部曲的计划的,也就是说这笔流水,林淼至少还能稳定地拿上十五个月左右。 15个月,两条高速都修完了,都能开始收费了。 到时候以江海房开在高速上的投入比例,林淼每个月至少也能从高速上拿回百来万的资金。 虽然跟他现在几十亿的身家相比就是零头,但总归不至于影响到林淼的正常生活。 林淼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孩子嘛,小孩子认认真真读书,努力考个全省状元,自己吹出去的牛逼,含泪也把它实现了,不丢东瓯市的脸才是最重要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康知府一心一意为西部扶贫工程着想,已经隐隐有点要拿林淼当小猪存钱罐的意思。 因为林淼的钱,确实来得太容易,他身上还能用的钱,20个亿里头有18个亿是从股市里掏出来的,全国老百姓的血汗,取之于民,再用之于民也没什么不妥。就当做是全国支援东瓯市,反正上面也从来没给东瓯市的开发拨过什么钱,市里的开发一直都是靠地方税收和企业集资来推进的,区别无非是以前是全市企业一起出钱,这次只麻烦林淼一个人而已。 康知府这笔钱算得清清楚楚,既不影响林淼的正常日子,也能完成既定计划,最多年三,等工程结束,十年之内林淼就能收回这20亿,就算再多给三五亿作为利息补贴,也完全没有问题。唯一可能导致的不良影响,顶多也就是小可爱科技关门。 不过话说那个每年烧掉五六百万的网站,开着也没什么屁用,用户只有几千人,康知府自己还上去注册了一个号,ID叫作国泰民康,然后被一个叫洛漓的人骂得实在顶不住,上了两次就没再上了。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怨了几句,说网站只是为少数人服务,以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根本撑不起网站的发展。有这笔钱还不如拿出来投资实体制造业,研发新的制造工艺,林淼显然是投资方向出了问题。康知府觉得自己说的话还是挺客观的,谁能想到就被人回了个“傻逼!滚!”,气得简直不要不要。 不是说英特网上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吗?怎么就蹦出来这么个粗鄙不堪的人来? 康知府很愤怒,所以对小可爱科技也就恨屋及乌,觉得每年被烧掉的五六百万简直是在糟蹋钱。但这样一来,反倒更加坚定了他要从林淼口袋里再掏几个铜板的决心。 让自己的秘书给林淼的秘书打了电话之后,康知府就连续几天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林淼很忙,他知道。 而且他自己也很忙。 除了东瓯市西部,他还要盯着市中心的旧城改造,盯着大罗镇的大学城建设项目,以及盯着江海房开的4期改造工程。这里头涉及土地征迁、移民安置、建设施工,一次性关乎到七八万人的吃住,费神费力指数简直爆炸。每天光是开碰头讨论会,就能把他的脑壳碰到碎裂。 幸好王老二和罗万洲都很配合和支持他的工作,只可惜张开莫名其妙就被调去了国家广电局当司长,不然有张开这个超级地头蛇帮忙,他还能更轻松一些。 但是人各有命,有些事,确实不能强求。 张开怎么说也是实实在在的高升了,该为同事的进步感到高兴才是啊。 康知府忙忙碌碌一个星期,等到周日晚上,才稍微有那么几个小时歇口气的时间。 晚上吃过晚饭,他刚要打开电视,看一下许久没看过的《新闻联播》,学习一下最新的精神指示,可屁股才刚坐稳,手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老婆看看他,说道:“东瓯市的工作也太忙了吧?” “忙点好,组织派我来,又不是叫我来度假的,是要让我来搞建设的。”康知府一边说着,拿起了话筒,轻声道,“喂,我是康政德。” 那头突然传来小孩子嗷嗷的哭声:“阿公啊!我的五个亿没了个啊!” 康知府闻言一怔:“什么五个亿?” 林淼嗷嗷嗷道:“挤兑啊!市农村信用社,今天被人挤兑到半毛钱都拿不出来了,好多个营业点都被人砸了。他们郑社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现在银行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我那五个亿全没了啊,信用社倒闭了啊!” 康知府脸色一变,惊呼道:“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太突然了。”林淼嗷嗷嗷嗷道,“今天下午2点多开始排队拿钱的,全市在合作社里存钱的人全都去取钱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说信用社要倒,就排了几个小时,钱就被拿光了啊!阿公啊!我活不了啦,我的五个亿全特么没了啊!” 林淼正嗷嗷叫着,康知府家门外的门铃突然以一种很急促的频率响了起来。 保姆快走走过去开了门。 屋外几个人急匆匆走进来,赫然是市金融办的胡局长,脸色发青地对康知府道:“书记,出大事了,市农村信用合作社遭遇挤兑,现在行里一分钱都没了!全市网点被人砸了16个,再闹下去要出大乱子了!” 康知府手一抖,话筒自由落体下来。 幸好他老婆眼疾手快,抓住了话筒。 康知府回过神来,起身道:“走!先去看看情况!” 电话里,林淼犹然在嚎:“阿公啊,五个亿啊!活不了啦~” 第八百四十四章 火光冲天 林淼嗷嗷了半天,听那头的电话被挂断了,才收叫声,放下话筒。七点钟的三楼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王斌、黄清清和林婉如近距离欣赏了林淼拙劣但行之有效的表演。 林淼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反派,这回不但站到了家乡山区贫困群众的对立面,还站到了组织的对立面。但是他对灯发誓,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要完蛋的消息,绝对不是他第一个传播出去的。 听信用社的郑社长说,事情的源头貌似是一笔超级无敌连环三角债,起因的起因,可以追溯到今年华北地区的下岗大潮,在吴绣波老师《从头再来》的歌声中,大量国企买断职工从工厂里出来,成群结队往南方民营经济发达的地区跑,真心不求发财,只求温饱。 东瓯市作为全国范围内都闻名遐迩的民营轻工制造业聚集地,自然首当其冲就成了这些下岗工人的目标地之一。且与此同时,眼下正处于历史最快发展期的东瓯市各民营企业,对这些前来找饭碗的工人,更是无比欣喜地展开怀抱。 原本不少已经感觉用人成本高涨的老板,在迎来这批每个月只需要给五六百块,顺便包吃两顿饭就肯留下工人后,东瓯市各工业区的用工成本简直飞一样下降。 林淼跟江洋了解过,江洋和姜胜善她老公合开的灯具厂为了对得起这批劳动力,又特么贷款进了两条生产线,每天日以继夜地在开工,根本不愁销路,只恨自己效率还不够高。 老彭入狱后由东瓯市代为托管的十来个工业园,也因此全都被东瓯市的小老板们切割买下,价格贱如狗,也不知道老彭出狱后会不会找康知府拼命——虽然老彭遇上这样的事也算咎由自取,可实事求是地说,王老二和康知府在这件事上,确实有点不厚道,斩草除根的意图太明显,根本不给老彭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说回东瓯市的民营企业,全市沿海各县市区的制造业火热到这种地步,扩大再生产自然必须跟进。按照东瓯市老板们的习惯,大笔资金向来是互相拆借,有借有还;不过小企业的小老板们,就没这个面子了,所以只能找银行。然而,东瓯市的大银行因为东瓯市的金融管制工作还在继续——林国玲案的影响力,都快两年了还依然阴魂不散,林淼的两亿贷款案更是仿佛近在眼前,于是这些小企业老板最后能找的,就只剩下农村合作信用社。 一大群急于要农民翻身把歌唱的小老板,就跟蚂蚁群一样涌向信用社,你一小口、我一小口的,分分钟就把信用社原本还勉强能维持的资金链给啃得摇摇欲坠。 这时候,悲剧的火苗子,就不可避免地被点燃了。 时间拨回到8月底,最开始是东瓯市一家大型机械零件工厂,由于向某大型阀门厂发货后暂时收不到钱——因为阀门厂的阀门还在生产中,订单还没完成,所以国外的客户坚决不提前付款;同时该零件厂又出于需要向银行偿还时间已到的利息,以及同样要向它自己上游的原料供应方支付货款的原因,所以零件厂的人,就不得不先找散户讨要货款,好歹先把一部分窟窿堵住,哪怕暂时不给也不是不行,可零件厂的大佬坚持做生意要讲诚信,这么一弄,手底下的马仔们就蜂拥而出,悲剧的火苗子,就直接蔓延成了悲剧的导火索。 向零件厂购买零件的散户,自然就是小企业,而且还不是一家两家。 因为零件厂的老板不但做事讲诚信,而且还心地善良,浑身上下荡漾着人性的光辉,所以他实际上一口气给四十多家中小企业,提供了近乎于零利润的货物。 大佬心想,哪怕真有几家收不回钱来了,那也当自己做好事了,而这些受他恩惠的人,但凡将来能有十分之一飞黄腾达,这笔钱也就实现了它的投资价值。 但这个雄才大略的零件厂大佬却打死都想不到,东瓯市农村里的这些中小企业的坑逼指数如此之高,四十多家工厂,能还出货款来的,居然一家都没有!一家都没有啊! 由于同质化竞争激烈,这些小工厂虽然规模扩张很快,但大家都在打低端价格战,所以利润率低得简直特么可怜,最后只有买方市场笑得哇哈哈哈哇。 东瓯市的小老板们通过往死里剥削从北方南下的下岗工人,为国内外无数客户提供了大量廉价的优质产品,赢得国内外产业界同行们的一致交口称赞。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种舍己为人、普度众生的国际主义奉献精神啊!为此有个傻逼鬼佬甚至给东瓯市工商局邮寄了一面用英文书写的锦旗,表彰东瓯市为外国资本家做出的杰出贡献。 而且《东瓯日报》居然还特么真的把这条新闻给登出来了。 当时市工商局下面的一个处长拿着这面锦旗,笑得像个160斤的胖子。 笑容纯真且灿烂。 零件厂的老板查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当场就有那么点小崩溃。但好在当时事情还不是没有转机,他急忙催促小企业掉头,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先把利润提起来,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才对。可问题是大佬的话根本不管用,因为大量下岗工人依然在南下,东瓯市的小企业依然在扩张。为了生存,这些小企业之间的价格战的规模不降反升,零件厂的大佬一看这尼玛就是个无底洞啊,只能选择直接给小企业停止供货,想逼迫小企业先冷静下来。 但这么一停,那四十多家小企业立马就失去了廉价上游材料的原材料成本优势,不但欠了零件厂大佬一笔巨大的货款,而且还直接面临工厂停工、订单无法按时完成的问题。 被逼无奈下,这些小企业只能改换别的供货商。 成本压力一显现,现金流说断就断。 这样闹腾到了9月中旬,悲剧的星星之火,已然燎了原。 断粮的小企业走投无路,只能再去找信用合作社贷款。但这群货前面的旧账还没还清,又来借新的,信用社当然尼玛不干。有些小企业的负责人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说好听点是敢闯敢拼,说难听的就是仗着自己没脑子,先豁出去赌一把。这下子赌输了,自然红了眼,掀了桌子,信用社不给钱,这些人就直接卷了企业剩下的最后一点存款,说跑路就跑路。 有一个人带头,后面接二连三就跑了七八个。 信用合作社一看借出去的这么多笔钱转眼就成了坏账,为了防止坏账继续扩大,自然要催逼那些还没跑路但也还不出钱的老实老板还钱。 这么一弄,悲剧的火势,就跟澳洲大火一样挡不住了。 由于事情发生在广大乡镇地区,当地农民一听说信用社被人赖账,存在信用社里的钱估计是不保险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有一大群人呼朋唤友,去东瓯市农村合作信用社的各网点排队拿钱。一喊两喊的,就半点不奇怪地喊出了恐慌性挤兑。 可怜东瓯市农村信用合作社的郑社长一手微操能力天下无敌,原本资金出入维持得非常精细,但突然遇上这种天灾人祸,平衡一被打破,短短三个小时功夫,合作社的账目就直接走向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再加上社会上还有一群傻逼看热闹不嫌事大,各种幸灾乐祸和造谣传谣——如果说信用社原本还有1%的希望可以死里逃生,那么这群人就相当于是被钉入棺材板的最后一颗钉子,直接就尼玛让合作社入土为了安。 郑社长回天乏术,整个人处于死不瞑目状态的时候,突然想起本行最大的客户大概要生亏五个亿的巨款。鉴于林淼凶名在外,绝不可能放过他,于是他哆哆嗦嗦给林淼打了电话,好歹先给淼爷磕个头求放过,说几句话来生当牛做马还债的话,先让淼爷消消火。 黄清清当时接到电话时,还当电话那头是贞子,吓得差点把手机都给扔了。 因为老郑的哭声实在太特么凄厉了,嘶哑和绝望中,还带着八分“我虽然肉体还活着,但我的生命已经结束”的僵尸的气息。 她忍着胆儿颤,听老郑把淼爷的五个亿存款血本无归的事说完,立马就脸色大变,跑进教室,对那会儿正在上政治课的林淼大喊:“老板!信用社倒闭了!你那五个亿全没了!” 当时正在上课的政治老师表情很是精彩。 而林淼的样子,则需要用诡异来形容。 林淼的脸上先是惊讶;随后又立马变成毫无道理的兴奋,两眼冒光,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受刺激太大疯掉了;再接着又是一种浮夸而做作的悲戚,演技很渣。 最后,他就不上课了。 向来热爱学习的淼爷,直接跷掉最后十几分钟的课,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家。 回家路上林淼一路表情凝重,但不是亏了钱的那种凝重。 而是在黄清清看来,明显是在算计什么东西的凝重。 到家之后,林淼上了三楼,直接先给郑社长和江洋打了电话,说了半天后,又给康知府打了过去,然后就有了他刚才那嗷嗷嗷乱嚎的一幕。 一切的一切,在黄清清眼里,从头到尾都充斥着诡异…… 林淼给康知府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安静地坐着,默默翻着英语课本,除了喝牛奶,其他什么事都没做。但也不让黄清清、林婉如和王斌三个人下班。 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8点40分,就在林淼开始打瞌睡,有点精神不济的时候,楼下的门铃响了起来。 黄清清赶紧走过去,按下通话器。 楼下传来了一个低沉且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我是康政德。林淼在吗?” 第八百四十五章 卖传销保健品的笑容 林淼家三楼的会议室,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康知府带来的人不少,除了他本人,同来的还有林淼的干爹罗万洲同志,东瓯市工商局局长尚明,市金融办一把手徐庆丰,以及这次事件的主要受害者郑长虹郑社长。老郑瘦骨嶙峋,头发油腻,巨大的心理创伤下官员的气势全无,猥琐气质更胜去年。他畏畏缩缩坐在徐庆丰身旁,低着头如丧考妣。相比之下,康知府的脸上只有强势,眼中只有怒火。 “这事是不是你干的?”康知府啥权谋手段都不管了,甚至连措辞都懒得考虑。 巨大的身份差距面前,他想要的只有真相。 天底下的事情,没理由会那么凑巧。 他前脚刚向林淼要建设款,林淼后脚就五个亿蒸发在了合作社里。 这算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康政德在你林淼眼里,难道就是那破门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康知府的愤怒,不但在于林淼的做法,而且更大程度行,在于林淼对他的看法。 一个像康知府这么洁身自好的官员,不贪图享受,不阿附权贵,甚至连官员最重要的行政级别都显得那么看轻,到了地方上,一心一意只想着搞建设。但普天之下,有可能存在所谓的完人吗?当然有。但绝不是康知府。康知府当官,显然也是存在某些刚需的。 他的刚需,就是名声。 而林淼作为东瓯市老百姓代表中的代表,林淼对他是什么看法,显然比一般老百姓对他的看法,重要得多得多。尤其接下来几年,市里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林淼配合。 可现在,就在此时此刻,康知府却深深地对林淼感到了失望。继而也对自己在林淼心目中的形象感到无比的耻辱——哪怕这个形象目前并未得到证实,所有一切全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 林淼看着耍小孩子脾气的康知府,内心不禁有点愕然。 不过愕然归愕然,这个节骨眼上,气势绝对不能弱,要不万一被康知府认定了,那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管他自己出什么狗屁证据都不会有任何作用,反倒要被康知府认为他是早有准备,越描越黑——虽然从大方向上讲,他也确实是早有准备。 但预判和预谋这两个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效果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强调的是智慧,后者不但不是智慧,而且是不要脑袋。 不要脑袋侬懂伐?就是该枪毙的罪过啊! “放屁!”林淼猛一拍桌,把满屋子所有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康知府狠狠一愣,其他几个陪着康知府来的大佬,也都跟着微微一惊,只有罗万洲马上像是松了口气,看林淼的眼神缓和了许多。这对干爹和干儿子,其实严格意义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纯粹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货,但好就好在两个人办事都还靠谱,所以到现在都没反目成仇,也算是技术流合作的典型正面例子了。 随即就在众人愣神的间隙,林淼突然就变成了一架人形加特林,开始了他的全火力输出表演: “阿公!做人说话要讲良心啊!我那要不是为了信用社,我那五个亿早就抽回来了!放在他们银行里,对我有什么好处啊?我每年缺那几百万的利息吗?要不是这笔钱放在信用社里,瓯西高速的钱我早就一个人全都包圆了!我为什么不出这笔钱你知道吗? 因为我现在在等市场风向,互联网要做大,格局上最小也是垄断全国,到时候别说一年烧六百万,一年烧六个亿那都是轻轻松松!我现在能用的资金总共就18个亿,最多就够烧三年! 我们再过两年就是新世纪了,美国人全都用电脑办公了,计算机就是新世纪的劳动工具,劳动工具一变,产业模式就要跟着变,产业模式一变,技术想不迭代也会被逼着迭代。 现在互联网已经出来了,接下来马上就是互联网的普及,我可以跟你打赌,五年之内,东瓯市要是做不到遍地都是电脑,对!我说遍地!就是大街小巷,你随随便便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我就无偿把我的家产全都捐给市里。阿公啊!全球第三次工业革命已经开始了!你已经身处其中了,这趟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快车已经开到我们跟前了,再不上车就晚了!! 这件事情,你没意识到,他没意识到,但是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我就得抓紧去做!我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我,我不需要你们理解我!我只需要对我自己和这个国家负责!所以我的钱,不能随随便便乱花!这笔钱必须花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方! 但即便这样,我依然还是冒着风险,把那五个亿存在了信用合作社里!现在这五个亿没了,严重打乱了我的商业战略投资部署计划,往大了说,搞不好将来直接影响到的就是中国的计算机技术产业格局,往小了说,我想在东瓯市的经济形势下跌之前拯救东瓯市,但是现在,我手上没了这五个亿,东瓯市搞不好还是药丸啊! 中国已经差不多完成工业化了,生产力很快就会起来!你生产力一起来,各种生产资料都会短缺,人力成本也会跟着提高!我们东瓯市现在搞经济靠的是什么?就是靠廉价劳动力! 一旦企业用工成本上涨,我们的产业价格优势就立马荡然无存!资本是逐利的,他们不会因为东瓯市有困难就可怜东瓯市,今后东瓯市的工厂要么外迁去外地,要么外迁去外国,说不定中间再来一次金融危机,东瓯市这么巨大的民间拆借惯性,资金链只要稍微一断,就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阿公!你别看东瓯市现在经济势头好得飞起,再过几年你再看形势,要是我们不尽快搞产业结构转型,不尽快搞产业升级,将来东瓯市经济断崖式下跌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说我一心一意为市里着想,为国家着想,还实打实地丢了五个亿,现在出了事情,你的第一反应却是我在为一己之私,在背后导演这场戏。阿公,宝宝我心里苦啊!苦得嗷嗷嗷的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啊,你的良心到底放哪儿去了啊?” 林淼满脸悲怆地看着康知府,严重写满幽怨和哀伤。 康知府都蒙蔽了。 刚才那段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大到他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话说产业转型、技术升级、中国经济格局变化,这些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跟那五个亿联系起来的? 而且好像说着说着,好像这个屋子里的反派就从林淼变成了他康政德。 要知道他可是带着追查真相和谴责幼年资本家的心情来的,现在被林淼一通鬼扯,他何止是情绪上无法接受,更特么难受的是,思路都被他打乱了! 在满屋子人对林淼目瞪口呆的崇敬之情下,康知府愣了足有半分钟,才缓缓憋出一句:“真不是你干的?” 林淼端起牛奶喝一口,润润喉咙摇摇头,满脸冤屈:“真不是我。” 康知府眉头紧皱,转头朝郑社长看了眼,沉声道:“这么说,这回真是巧合?” 郑社长不敢吭声,徐庆丰看一眼罗万洲,插嘴道:“康书记,其实我刚才在路上就想跟您说,林淼真没必要这么干。这五个亿与其拿去打水漂,还不如直接拿给市里修路,什么仇什么怨啊,非要拿五个亿这么乱来?而且事情总归都是能谈的,大不了咱们跟江海房开签一份三十年的高速收费合同,三十年的钱全给江海房开了,那也比搞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强啊。” “三十年太多了。”林淼摆手道,“为国家做贡献是我应该做的,这笔钱投出去,什么时候拿回成本,我就什么时候停止收费。原本就是为扶贫做的工程,高速越早免费越好。” 这句话倒是让康知府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不由问道:“那你现在还能出多少?” 林淼立马摸着胸口,盯着康知府道:“阿公,我刚刚没了五个亿啊……” 康知府感觉林淼实在耍他,脸色直接又黑了回去。 却又听林淼跟了一句:“不过我自己拿不出来,不代表我没办法从别的地方拿。” 罗万洲不敢让林淼再调戏领导了,忙摆手干爹的姿态,呵斥道:“别卖关子!一次说完!” “好。”林淼正色道,“各位,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一共是三个吧?第一,我的五个亿没了,第二,外头现在一大群农民等着拿钱。第三,瓯西高速、瓯山高速还有一大堆配套设施,全都在等钱用,那说到底,是不是就是钱的问题?” 屋里几个大佬,对这句废话表示了赞同,一起点了下头。 然后林淼板着脸,缓缓用严肃的口吻,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道:“如果我们自己搞个银行出来,这三个问题,是不是就能全部解决了?” 罗万洲一头雾水:“几个意思?” 林淼露出了用卖传销保健品的笑容:“干爹,你听说过债转股吗?” 第八百四十七章 姓马,单名 舆论要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人言可畏也得分人。谣言作用于一般人,那只能寄希望于止于智者,但作用在林淼身上,分分钟就会止于傻逼。因为傻逼总喜欢把事情做夸大化宣传,而鉴于林淼本身的事迹就已经足够夸张,所以双重夸张之下,所有言论就会全都显得异常浮夸。 而舆论一旦从“质疑、诋毁和煽动”的模式,进入“浮夸、硬编和扯蛋”的状态,那么话语环境一变,谣言就会不攻自破。届时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再去深究。 所有关于林淼的消息,纯粹只是个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无聊谈资而已。 那些原本就看林淼不爽的人,无非就是坚持看林淼不爽,那些原本支持林淼的人,因为圈子原因,也不至于跟眼红鬼们搅成一团。那些长期吃瓜的,一小部分会在这种每年必有一次的关于林淼的争论中选择站队,但更多的人,普遍还是会保留原先的态度。 就像东瓯电视台为了给林淼正名,大咧咧在瓯城区街头采访所得到的结果一样。 大致上,是这样的—— “阿公,请问您知道林淼最近又被人质疑,说他各种比赛成绩造假,还涉嫌金融操作违规,诸如此类的新闻,您听说过吗?” “听说过啊。” “那您怎么看这些声音呢?” “关我瘠薄事啊,我要去幼儿园接我孙子放学了。” “诶诶,阿公,那你是相信这些话还是不相信这些话?” “关你卵个事啊?你们这些记者有空多去关心关心那些困难户,林淼那么有钱,骂他两句他又不会掉块肉,人家几十亿家产还用得着你们帮他说话?我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我支持他,他也不会给我分钱,我不支持他,他也不敢弄死我。他那么小年纪,有钱又有名,总特么要被人说七说八的嘛,这叫人性你懂不懂?你们这些记者整天吃饱了逼事儿不干,问些傻逼问题,林淼就算真的乱搞事情又怎么样,他那些钱要是给我,我特么随便你们怎么在报纸电视上骂我都没问题,关键是钱知道吧?谁有钱谁最大!” 阿公的话客观公正而理性,当天晚上做了部分文字的消音处理后,就堂而皇之地在东瓯电视台播了出来,得到东瓯市和东瓯市周边几个信号共用城市市民们的广泛支持和赞同。 不过老百姓在林淼自带的“谣言粉碎光环”照耀下,理性归理性,但以《羊城南方报》为首的“反林”媒体联盟,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深谙“谣言传一千遍就是真相”道理的丑陋媒体们,在某些林淼用小脚趾思考都能猜出是谁的有心人的暗中指挥下,林淼往常的所谓黑料,在97年进入10月份后,又一次被整版面地跟全国读者科普了一遍。 林淼的对手们显然又有了新的战略思路—— 林淼不是前几天才刚满10岁吗?那刚刚好,和他同龄的这批小孩,正是听风就是雨,并且刚刚摆脱幼儿的懵懂,逐渐学会妒忌、眼红、诋毁、诽谤比自己优秀的人且丝毫不会有负罪感的美好年龄,哪怕这些的孩子的爹妈辈已经完全不拿林淼的事当什么事情了,但只要能从小给这些孩子灌输“林淼的所有成绩都和努力无关,全都是靠旁门左道得来的,并且全国还有大量的人因为他而一业破产,像这样为富不仁的王八蛋,就该人人得而诛之”的念头,那么等这些孩子长大,并且长到社会中坚的年龄,林淼就将失去一整个社会的信任。 那么到时候,请问林淼死不死? 某些丧心病狂的货为了拖林淼的后腿,做局的战略眼光已经放到了二十年之后。 而即便用五年乃至十年的眼光去看这件事,只要林淼一直负面新闻不断,林淼越成功,就越能代表他所在的队伍,那么这支红方1连,自然而然也要受到连带的影响。 要知道争夺政治资源,“大义”的重要性更在“能力”之上。具体的事情,自然有具体的人去办,而就“当官”这件事本身而已,最关键的技术,具体来说,就是争夺“大义”的技术。一个人如果手底下有一位体力干将,干啥啥都行,但偏偏就是名声不好,那么这位大人想要再进一步,或者说巩固住自己随时可能会被他人所取代的位置,要么就停止使用这位干将,要么就与这位干将做关系割裂。 但问题在于,不管是停止使用还是关系割裂,干将一走,具体的事情就又无人去办,那么哪怕这位大人争夺“大义”的技术再好,完不成上峰指派的任务,位置也照样保不住。这里头“大义”和“能力”的对立统一关系,一般人别说驾驭,就是完全彻底想明白,也得花不少时间。而林淼现在的位置,相当于就是红方1连的“预备干将”,红方的“预备大人”将来到底要不要使用林淼,就目前的舆论形势来看,确实是非常值得伤脑筋的事情。 而这,也正是红方234连、蓝方以及祖国各大其他山头有意无意持续煽动抹黑林淼个人形象的精髓之处——我不直接动你的人,但我就专门掐着你们的关键位置恶心你们,让你们今后无论想做什么,都要投鼠忌器,而且哪怕做好了,也不见得能上去。 当官嘛,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有个像林淼这么高调的得力部下,你猜你的领导会不会喜欢你? 想进步,关键领导的心思,可得摸准才行哦~ 舆论就在这种老百姓定然不明所以,但林淼却越发看透的大局势下酝酿发酵着。 它丝毫不影响林淼的生活,却为将来埋下实实在在的隐患。 但林淼没办法,郭鹤龄也没办法,所有人都没办法。 谁让林淼木秀于林,这就是优秀的代价。 好在,林淼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从身边隔绝开去。 10月12日,林淼顶着以期中考成绩为导火索而一周之内甚嚣尘上的漫天谣言,很淡定地给自己补了个生日。生活还是要有仪式感。林淼请了三个公司所有驻守在瓯城区的员工在华侨大酒店吃了顿晚饭,饭后又包下电影院的放映厅,看了场电影。 晚上回到家后,又跟小萝莉打了半天电话,还让小萝莉给他唱了遍生日歌,折腾到晚上十点半,开开心心挥霍掉一个宝贵的晚上,总算心满意足。然后第二天早起后,照旧好好学习。 进入十月份后,林淼的学习重心就大部分全都放在了数学、语文和地理三门课上,数学自不用说,还有整整一本教材没有学完,语文也存在课文不熟的明显短板,地理则是知识点记忆混乱,地球地理的计算题熟练度明显不足。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时间实在太紧,根本来不及学扎实,所有科目,全都只能突击突击再突击了。 而且东瓯市为了保证林淼的整体科目水平不至于有所起伏,不受影响的三门课,也没完全落下。庞毅在征求过林淼的意见后,豁出去地给林淼报名了12月份的全省学科竞赛。 报了两门,英语和文综。 选择英语,是为了让林淼持续保持住现在的火热状态,文综的考量则是,想尽可能地以赛带练,在不损耗历史和政治应试状态的情况下,把地理这门林淼前世的长项,一起带上去。 按庞毅现在的设想,等到高考的时候,林淼完全是有可能英语拿满分的,只要地理能补上去,文综或许考到270分以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以曲江省近年来的文科考试水平,这几乎已经是文综所能触及的得分天花板,相当于在这两门上,林淼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剩下的语文和数学,语文这门课,庞毅其实是不担心的。 林淼自打进入东瓯中学以来,每次语文考试,不管作文写得怎么样,老师一律全都只给40分,但按东瓯中学老师的说法,林淼的“歌颂流”写法,上了高考考场,至少也是50分级别以上的存在,而且林淼的稳定之处在于,不管给他什么样的作文题,他最终都能十分轻松写意地和“歌颂祖国”、“歌颂人民”、“歌颂劳动”、“歌颂团结”联系到一起,可谓天下无一物、无一事不可歌颂,已经歌颂出了一定的境界。 所以别的学生庞毅不敢说,林淼写作文的水平那真的是——稳如哮天犬。 别家孩子顶多是稳如狗,林淼这叫稳入神犬。 这样一来,再复习上半个月学期,查漏补缺,语文考到130分以上,绝对是可能性很大的。 因此唯一真正让庞毅操心的,只有数学而已。 好在根据数学老师的分析,林淼高考数学拿125分以上,问题应该不大。 如此综合下来,庞毅觉得决定林淼是否能拿全省文科状元,又或者稍微放低一点要求,进入全省前十的关键的关键,就在于数学那未知的25分之内的。 而用林淼的话则是,不可能是25分,顶多最后一道夺命14分而已。 一下子拉回来11分,让庞毅暂时松了老大的一口气。 不管林淼是不是吹牛逼,他有这份信心,就给所有竭尽全力帮他冲刺的老师提振了士气。 期中考不成风波的风波,在十月中旬之后渐渐消散。 林淼心无旁骛地每天往死里补数学和地理,《羊城南方报》也请来了莫一师这位大佬,开始转头攻击中国日渐有抬头迹象的互联网产业,与此同时,仿佛人间蒸发许久的袁佳洁女士,也时不时在《羊城南方报》的版面上露个名字,不过关注的焦点变了,再也不提林淼,而是转头开始报道不少“理科神童”,目的自然就是变着法子恶心林淼。 10月底,国内甚至掀起了一股关于“林淼到底算不算神童”的傻逼热议,但随着11月初瓯西高速第四路段正式竣工,以及第五阶段马上开工,年底之前即可通车的消息传出,林淼作为江海开房的董事长,直接就用真金白银击碎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渣渣们,请问一个十岁的孩子给自己挣下二十亿的身家,这不叫神童,难道叫神仙吗? 东瓯市媒体有理有据的强势,让外地的“反林”媒体联盟根本招架不住。 康知府心情好了,偶尔还会指名道姓地骂《羊城南方报》几句,《羊城南方报》打官司输多了,往往就会在康知府发飙之后消停几天,不然再收到法院传票,报社预算实在吃不消。 说起瓯西高速,林淼这回其实没有出钱。 东瓯市农商银行在10月中旬正式挂牌营业之前,林淼就已经以银行董事长的身份,以农商银行的名义向建行贷款了5个亿,利息自然也由农商银行支付。 郑社长被林淼重新聘为农商银行的行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全市所有除行政编制和全额事业编制外的其他吃皇粮的同志,全部在农商银行办理工资卡。而农商银行作为东瓯市的地方性国有资产,东瓯市的大佬们相当于就是银行的股东,自然很支持这种政策性吸储,同时各类差额事业编制、自收自支事业编制、合同工、临时派遣工都是纯粹的基层,没有话语权,自然执行上也毫无阻力,这件事几乎不到半个月就落实了下去。 农商银行的资金富足之后,郑社长便马上扛着市里的招牌,到处让较低息给东瓯市的各大企业放款,明目张胆地在东瓯市的地头上和四大行抢生意。 银监会的大佬知道消息后,一通电话打到康知府办公室里。 然而毛线用都没有,康知府理直气壮表示东瓯市现在是在搞扶贫,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老百姓,你们四大行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想牺牲我们这边老百姓的幸福? 啊呸!有我康政德在这里一天,你们想都不要想! 银监会的大佬听完气急败坏,直呼康政德乱来,公然对抗上级,想造反呐?! 但气归气,办法却是完全没有。 于是郑社长在康知府的强力支持下,这边继续政策性吸储,那边继续流氓式放款,资金稳定地滚动起来,对建行的6500万年利息,分分钟就不当回事了。 而且看样子,有了农商银行这台金融利器,接下来的瓯山高速也能很快提上日程。 甚至等西部扶贫项目和市中心的旧城改造弄完,康政德内心蠢蠢欲动要搞的“海岛经济”,也完全有希望在他离任之前上马,又或者干脆再把铁路延长一些,多做几个大型基建项目。 一开始还埋怨林淼威胁自己的康政府,在财政问题彻底解决后,面对“以后钱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花”的幸福烦恼,最近简直怎么看林淼怎么觉得顺眼。 这孩子,好像越长越可爱了呢! 林淼在康知府的默默关怀下,顺利地度过了11月份。12月初,在和淼爷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之后,林淼带着包括市教育局在内的众多人,浩浩荡荡前往杭城。 一周后,杭城传来喜讯。 林淼不负众望,顶着极大的压力,在省内顶级强手环伺的情况下,拿下英语和文综两门竞赛的一等奖。英语148分,排名所有参赛选手第一,文综261分,超过一等奖分数线255分6分,略微惊险,可也足以证明自我。 不过相比这个,更让林淼觉得有意思的,是他收到的一张名片。 名片上两个字。 姓马,单名。 (上一章被和谐了,等过完年责编回来才能解禁,因为涉及内容较多,所以不建议跳过,大家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补上。祝所有读者爷爷奶奶新年快乐,健康长寿。诚谢诸位赏饭。气球叩首叩首。) 第八百四十八章 时不我待 林淼对阿里的成立时间毫无概念,只记得前世自己开始习惯用网络购物,已经是2011年之后的事情,在那之前,网购离他一直很遥远。坐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林淼拿着年轻时代马老板的名片,看上面的头衔,还是某国家企业的公职人员。今天能在杭城碰上,大概率不排除他提前放假回家过年的可能性,但见还是不见,林淼则还略有迟疑。 万一见的时间节点不对,马老板在人生的道路上可能就要错过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然后导致这个事业无法像历史上那样展开,一旦展开的细节有了变化,后面的蝴蝶效应会扑腾成什么样,那就非常难说。但如果不见,那就更加不行。上辈子那些传说中错过马老板的人,哪个不是捶胸顿足的?比方说某张老板。 但是张老板的网站,林淼守了半天,到现在也没见他开张,也就是说马老板求他那儿去,最起码也要等到一年半载甚至两年之后,那么按这个时间节点去分析,马老板相当于眼下连个草台班子都还没搭起来,自己要是随随便便给他钱,这特么连天使轮都算不上吧?直接自己就成老板了啊!可是宝宝不懂电商,宝宝不想费力,宝宝只想顺顺利利地坐享其成啊! 林淼在心里宝宝三连击,把自己恶心坏了。 他连忙把马老板的名片交给黄清清,认真说道:“你跟这个马先生说,不论他有什么想法,先做个最基本的东西出来,真正到山穷水尽、资金有困难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黄清清收下名片,又对林淼道,“过几天京城那边要发少先队的奖,今年还是内定的你,还有全国优秀中学生的三个奖,梁局长让我问你,是要和她一起去,还是她一个人去?” 林淼摇了摇头,满脸掩不住的疲惫:“我就不去了,时间太紧了。” “好。”黄清清也算是熬夜熬出了成果,很干练道,“那我现在就去订机票。” 林淼点点头,黄清清踩着高跟鞋,哐哐作响地出了房间。 次日一早,林淼一行人返回东瓯市,就像没出过门一样,继续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就干嘛。 几天之后,马老板按捺不住地给黄清清打了个电话,支支吾吾求援助。 黄清清随口一问要多少,马老板眼界尚且有限,只要五十万。晚上林淼从学校放学后走出校门,走进车里回家的路上,淡淡对黄清清道:“五十万买他10%的股份,很合算,可以。” “什么就可以啦!”黄清清知道工作上的事情,她无论怎么闹,林淼也是不会放在心里的,据理力争地说,“老板,有钱也不能让人把你当笨蛋啊,他就凭一张嘴,别的什么都没有,连个公司的空壳子都没有,开口就管你要五十万,还只占10%的股份!什么点子那么值钱啊?光说几句话估值就能上500万?小可爱科技现在也就估值1200万,还是你烧钱烧出来的!” 林淼含笑不语,说道:“爱卿不要激动,朕自有想法。” 黄清清愤愤道:“想法你个头!今天数学考了多少?” 林淼淡淡看她一眼。 坐在前排开车的洪鹏笑道:“放肆,掌嘴!” 黄清清气得牙痒痒,恨恨道:“洪鹏,你别学王斌啊!” 林淼却给洪鹏撑腰地悠悠一句:“洪队长说得是,你要么自觉,要么扣工资。” 黄清清想了想,嘟嘴道:“不行,士可杀不可辱,你扣工资吧!” 林淼笑道:“哟嚯!工资高了不心疼钱了是吧?” 黄清清嘴角上扬。 这个月江海房开在大罗镇的配套项目竣工,占地150亩的商品房全部预售完毕,个亿,扣除低廉的征地成本和施工成本,个亿。由于市里免掉了林淼旗下所有企业的税,个亿就是净成本。林淼吃下王包机在江海房开的股份后,又重新做了股份调整,现在公司股份,林淼占90%,老林名义上占5%,江萍1%,晓晓1%,江洋3%,已经变成了妥妥的家族企业,因为这笔钱,林淼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鉴于江海房开接下来只有一个江海广场的项目待建,而且极有可能会使用农商银行的资金,个亿直接分红给了自己,随即心情一好,就给黄清清和王斌他们,集体涨了一级工资。 黄清清目前作为“林淼办公室”的L4级员工,基本工资已经高达每个月税前9000块钱,已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纵观整个办公室的人员,她的工资仅低于王斌的月薪一万。比胡博士可怜的6000块月薪,更是都不知高到哪里去。 不过胡珍刚来东瓯市不到半年,就额外涨薪1000块,心情其实比黄清清还愉快。只是胡博士不知道的,其实他的工资是整个“林淼办公室”最低的。林淼的所有兵哥哥保镖们,最低新目前全都是6000,跟老林去了杭城的保镖张伟,跟着晓晓的保镖王志强,现在给林淼开车的洪鹏,以及黄清清的大美人马仔林婉如,目前都是7000。 所以出于某种不差钱的恶趣味,林淼严禁黄清清向胡珍透露其他人的工资收入,就想看看这位医学博士在得知自己的工资还没王斌这个夜校毕业的中专生高时,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斌哥原本都已经报名了东瓯大学的成教大专班,想继续深造的。可惜被林淼的冲刺计划一打断,就不得中断学业,以后等林淼去上大学,他就更没那时间了。 可见读书这种事,有时候确实也是命中有了安排。哪怕斌哥再自觉再求上进,当年初中毕业后就选择辍学,便已经决定了日后的学历高度。至于因为求上进而碰上江洋,继而又碰上林淼,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上帝为他关上一道门,却给他开了扇窗。 但这样的幸运,终归是极少数的。 因为再过几年就不可能会有大老板读夜校的事情发生了。 只要有钱,文盲都能买个正经大学EMBA的文凭…… 12月下旬,江海房开在大罗镇的项目收工后没几天,林淼前脚刚给全公司的所有员工发了奖金,后脚就让江洋做了件很得罪人的事情。 江洋召回了包括还在湖滨路四期工地以及在瓯西高速第五路段监工的全公司100多人,给这些家伙发了张难度大概相当于初中二年级的卷子,能及格的留下,不能及格的就地遣散。这群原本正欢欢喜喜想过个有面子的好年的混混们,这下直接就蒙圈了。 考试成绩出来,全公司不及格率高达72%,简直就是特么的文盲集中营。 一时间江海房开差点被这群情绪失控的小子给掀了,但林淼早有准备,让岳父和严晓海准备了武装力量,第一时间就把这群造反的货给控制住。 三十几个动手的混混直接送去派出所教育,其余没动手的,江洋网开一面,让这群白痴过年后就去夜校补课,拿到中专文凭才能回来,而且补课期间没有工资。 小混混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纷纷意识到这是自己傻逼,以前没好好读书种下的恶果,于是挨个跟公司签了新的用工协议,公司保证“文凭换待遇”,一下子就清退了将近80个混饭吃的。至于这些人当中能有多少个可以坚持到拿回文凭,林淼凭直觉判断,应该10%都不到。 毕竟现在已经是12月份,中专的毕业考是明年6月,六个月就能完成越级考试,那岂不是智商超高了?有那么高的智商,又怎么会沦落到要去当混混?退一步讲,如果今年考不上,一直考到明年还不罢休,有这股子劲儿的人,又怎么可能当年读不下去书? 所以想来想去,林淼无论如何也不看好他们。 而在小混混们眼里,林淼就是自己读书读得烦躁,要拿他们撒气。 有钱人就是这么不是东西! 江海房开在清理了一批混混之后,江洋又一口气招进来30个本科毕业的储备干部。 12月底,随着瓯西高速全线贯通,林淼也授意江洋,趁机向康知府谈下了一块原本决不允许私企插手的待改造地块,占地280亩,待拆迁总户数,近2000户。 地址位于百里坊路,和百里坊小学离得很近。 虽然望不到江,但是确实就是1号望江广场。 规划设施除了大量的安置房,还包括留作商用的数间高级写字楼群,一家五星级别的酒店,一处包括至少20块荧幕、多功能室内运动中心和5000平方购物中心的综合休闲场所。 预计最快工期,三年。 日历翻过1997年,1998年元旦,江海广场的项目得到批复。 同月,林淼向小可爱科技注资1000万,要求郭思齐三个月内搞定“搜喵网门户网站”,并敲定“博客计划”,只要能按时完成,全体员工涨薪2000块。 半个月后,在“望江集团”一片“这个年没法过了”的傲娇惨呼声中,林淼跨入了考场。 号称曲江省最强的八校联盟,开启一模考试。 林淼发挥平平,总分623分,位列八校第331位。 拿到成绩单后,林淼敲了敲桌子,只花两秒就做出了决定。 今年不去京城跟小萝莉团聚了。 时不我待,寒假必须往死里复习! 第八百四十九章 江山不稳了 曲江省八校联考,顾名思义,就是省内八所学校的小圈子测验。小圈子成员包括两所杭城最顶级的高中,甬城两所最顶级的高中,已经包括东瓯中学在内的,东瓯市等其他四座城市的首席高中,至于省内其他的5个地级市,因为师资力量比较差,八校就不带他们一起玩儿了。 毕竟一模不是全省学科竞赛,省厅还得顾及教育公平,给部分小地方的孩子见识省内顶级应试力量的机会。而且实事求是的说,如果不是因为东瓯中学的理科向来棒棒哒,就凭其连续四年没出过考上前二大学的文科生,恐怕早就被剥夺参加八校联考的资格,只能沦落去和东瓯市的渣渣学校们一起搞全市联考,那样考出来的成绩,意义就不大了。 毕竟除了东瓯二高还稍微能划拉两下,纵观整个全市,真的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而且关键是如果像十八中那样的学校也要抱着学习第二友谊第一的快乐心态来凑一脚,跟这种低端学校搅在一起,东瓯中学真的感觉丢不起这个人。 对于参与八校联考的学校来说,这场被安排在高三上学期期末的一模,实际上已经很完整地划分出了明年高考的格局。虽然个别潜力无穷的学生,确实存有在最后一个学期逆袭的能力,而且考场上的形势变化无偿,指不定哪个高手当日拉稀发挥不佳,一个不留神就会丢掉状元的位置,又或者那位平时稀松的普通高手,考试当天佛光普照、爆种超神,莫名其妙就拿下了全省第一,这个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起码也是五五开,几乎每年都有这样的案例。 不过即便如此,但学校的整体水平,那基本上已经是趋于稳定的。 最后的一个学期,就算加上寒假,也就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你在咬牙拼,我也在咬牙拼,总分就只要750分,雷打不动地放在那儿,多拿一分,就是多一丝绝对意义上的排名保障,哪怕有个别神仙考试的水平再妖孽,你也总不能考出751分的裸分。 至于高考加分,那就是极个别无耻之徒的把戏了,不能拿出来侮辱这些绝顶高手。 在这件事上,林淼今年没有参加任何比赛,就是不想让人拿住他的话柄。 这个高考状元,他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拿下! ——哪怕他现在只在全省八校排名第300多名,如果这回就是全省统一考试,加上东瓯二高这种级别的学校参与,他说不定掉到全省第1000名左右…… 淼爷在庞毅想死的心情中,寒假第一天,就搬进了东瓯中学的学生宿舍。 明年一整年,他要节省出所有能节省的时间,包括每天来回路上的大概10分钟。最多只在星期天晚上回家一次,换一身衣服,然后处理一些公司的积压文件。 实事求是地说,林淼现在真心有点想放弃部分的公司业务了,天源文化现在几乎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一部电影再挣钱,将来一年无非也就挣十来个亿,这点利润,江海房开以后规模做大了,每年的营收至少在千亿规模,在这玩意儿上花心思,真的没意义。 林淼甚至真是开始考虑,要不要趁现在公司规模还小,赶紧转手给江洋或者郭凤祥,等老狄把《寻仙》写完,文化产业他就懒得再涉足了——或者如果丁少仪愿意接手,自己直接个人持股,只负责动嘴皮子貌似也相当舒服,反正只要按记忆来,二十年内,几乎不可能会出现赔钱的项目,丁少仪有了这部分业务,出版社也能顺势完成产业结构转型,一举多得。 不过这件事,林淼暂时是没功夫详细去跟丁少仪谈了。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业务问题,接下来六个月内,他统统不想浪费脑力在上面。 包括和马老板的见面。 林淼搬进学校的宿舍后,生活就彻彻底底简单了下来。 东瓯中学的高三24个班级寒假几乎不休息,要上课到过年前3天才放假,然后初五就全部返校,分秒必争。所谓的过年,休假时间加起来连10天都不到。而杭城的某所这次拿了八校联考文科和理科双料状元的学校,可能比这还过分。 三天后,黄清清给林淼带来两个消息,一是老林和江萍回家了,过年要走亲戚,二是香江的《风云》剧组希望请晓晓去演幼年的孔慈,对林淼而言无所谓,对晓晓来说却是机会难得。 林淼花了大概十秒钟考虑这个问题,然后就把黄清清和王斌全都派给了晓晓,又给已经飞回沪城的郭凤祥打了电话,让他这个天源文化的董事长兼晓晓的经纪人亲自出马,护送未来国内最年轻的金鸡影后林晓小朋友去香江开启她的艺术生涯。 郭凤祥嘴上嘤嘤嘤,但办事还是很老实,林淼当晚给他打了电话,他次日就到了东瓯市,然后又跟林淼通话一次,就直接带着晓晓和一大群秘书、保镖、保姆、私人医生,在《风云》剧组制片人对东瓯市首富排场的惊叹中,浩浩荡荡飞往南方。 晓晓的寒假有了着落,不用再跟着老林去应付各路乡下亲戚,林淼心里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几天之后,大年三十晚上,林淼回了一趟家,许久没有那么安静地跟老林和江萍吃了一顿只有三个人的晚饭后,换了身新衣服,连自己剽窃来送给帅波的《相约九八》都没听,就又匆忙返回学校,继续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晚自习——其实说一个人也不准确,黄清清走了,还有林婉如照顾他的起居,王斌虽然走了,但洪鹏还在。 因为就住在学校里,所以也不用每天那么多人陪着了,两个就够。真要发生点什么,一个电话打去文化产业园的派出所,所里的人三分钟内就能赶到。瓯城区为林淼来说,确实已然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哪儿哪儿都安全。 庞毅在过年放假的这几天,特意为林淼安排了几个轮班的数学老师,死磕这一门。 一模之前,林淼算是勉强学完了所有的高中课程,相当于就是比所有省内顶尖的好手,在数学这门课上,少了足足一个学期的复习时间。如果说数学四轮复习,对应的目的分别是调整巩固充实提高,那么林淼现在就是连最起码的知识结构都还没梳理清楚。 去年一模,林淼总分625分,具体的分布,是这样的:语文118分,英语148分,文综265分,数学94分,妈个蛋的刚刚好及格…… 说句好不听的话,在东瓯中学的建校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数学成绩这门拖后腿的文科生。 林淼这回算是前无古人,也很有可能后无来者。 春节几天,林淼吃着难吃的小灶,每天平均刷三套高考数学题,做完马上改,改完马上分析错题,并做巩固练习,连错题集都还暂时用不上——浑身漏洞的渣渣没资格。 等到初六,学校的孩子全部回来后,林淼就又恢复了正常的复习进度。 数学要恶补,其他方面也不能落下,尤其是语文和地理,曾经的长项,居然差点变成拖后腿的科目,重生之后的生活,确实处处透着无奈和蛋疼。 林淼身在校内,却又如在山中。 山中无岁月,翻着课本刷着题,不知不觉就过了剃头死江洋的日子。春暖花开,晓晓顺利拍完《风云》的戏份从香江回来,老林和江萍也在正月之后,就返回了沪城过他们的潇洒日子。 这期间林淼总共只跟家里人见过一次面,只和小萝莉通过不到十分钟的电话。 转眼到了98年的三月初,林淼班上挂起了高考倒数100天的牌子。 随即几天之后,东瓯中学就迎来了二模。 二模倒是不搞八校联考了,而是采用了全市六校统考。 林淼这回发挥得还算尽如人意,一段时间来的数学没白白复习,考了118分。 虽然依然非常的拿不出手,但已经不能独享“东瓯市史上数学成绩最渣文科生”的称号。 顶多只能叫“史上最渣之一”。 庞毅拿到林淼二模的成绩,简直热泪盈眶。 淼爷这回虽然数学不行,但总分十分威武,652分,除了数学之外,其他几分分数如下:语文121分,英语150分,文综263分,距离文科生极限的670-680的区间,已经只差了不到20分,也就是说按以往的情形,只要能考入这个区间,就有拿下状元的希望。而要知道的是,为了不放松对林淼的要求,林淼的语文作文分,是长期稳定只给40分的。 这么算下来,以林淼目前的水平,距离全省顶尖中的顶尖,几乎也就只在10分之内而已。 而光是数学这门课,就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有戏! 庞毅从三个月前的近乎绝望,突然信心满满。 又过了些许日子,3月份下旬,省教育厅发下了会考成绩证明,林淼10门课程全A,但完全不值得庆祝。与此同时,还有省厅下发的一个关于高考的通知。 通知指出,高考出卷组已经入驻指定酒店,请全省各高中抓紧教学进度,严把教学质量,争取再创佳绩,为国家培养和输送优秀人才。同时又有小道消息跟着通知一起传到全省各主要高中的领导耳朵里,传闻大概是这样的:省里领导说了,今年的数学难度会调高。 高是珠穆朗玛的高。 庞毅原本滚烫的心,刺啦一声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淼爷…… 你的江山不稳了啊! 第八百五十章 稳住! 因为是多校联考,所以这回考试结果一出来,林淼的分数便在短时间内人尽皆知。 先是传遍东瓯市的学霸圈,紧接着就是全市教育系统,继而不到24小时,便通过消息灵通人士之口,被散布到了杭城、沪城和京城。由此而引发的议论,也是各种各样。 有的人比较客观,尤其是根据东瓯市高中教育界内部的专业分析,林淼这回652分的成绩,相比一模的625分,已经足足提高了27分,追赶的速度不可为不迅猛。而且从各科成绩来看,林淼在维持住英语和文综的巨大优势的同时,语文的考试状态也有小幅度的提升,尤其是数学,从94分涨到118分,林淼涨分的27,几乎就是完全来自于数学的进步。 所以在距离高考还有将近100天的关口,林淼最终进入670-680分的省状元区间,还是存在希望的。只要最后这100天能咬住牙,把数学再提高10分以上,同时语文能有所突破,考到过125分这条线,几乎就无限接近了670这条线。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再拿过年之前,一模考试时的眼光看待现在的林淼。因为从绝对的技术层面上讲,林淼确实是目前整个东瓯市的所有高级别选手中,突破空间最大的一个。没有之一。 唯一不确定的因为,只在于这回传说中的数学考试难度要增加,到底会增加到什么程度。如果是无差别杀伤的话,对林淼这种数学不太行的高手来说,反而是好事。 但怕就怕出题的人专门针对林淼这种半行不行的,前面出一堆简单题,是个人都能得分,后面出两道超级难的,直接剥夺掉林淼这种偏科选手的夺冠资格。 东瓯市高中教育圈心里既存有希望又充满顾虑。 而相比之下,那些孜孜不倦要打击林淼形象的人,说话就简单多了。 “听说林淼又考砸了?” “嗯,数学不行。” “数学不行就是脑子笨啊,果然死读书的人,还是适合读文科,会背书就好了。” “文傻理聪。” “傻逼!滚!”搜喵贴吧上,某小萝莉激情敲字,“大专都考不上的猪头,选文科还是理由有区别吗?你有也资格评价林淼的脑子,我看你的脑子早被你猪妈妈吃了吧?” 一时间洛漓的帖子下战火纷飞。 转眼到了98年的三月,随着搜喵门户网站的诞生,搜喵搜索引擎、搜喵贴吧的用户数量迅猛激增,贴吧的注册用户从去年的区区数千,几个月内就蹿升了五万多人,而且仍然在以每月10%左右的增幅加速递增。搜喵门户网站的新闻来源,直接取自《东瓯日报》、《曲江日报》、《沪城日报》和《燕京早报》,合同签了一堆,发布会也开了好几场,但林淼全都没工夫出席,统统是郭思齐或者林婉如去跑腿的。 林婉如人美气质佳,几次露面后,已经被小道消息渲染为林淼的小蜜,陪睡的那种,而这样的消息,居然真的有无数人相信。 各种低俗不堪的关于林淼的消息,伴随着和林淼的年纪格格不入的桃色新闻一起泥沙俱下,整个三月份的舆论场上,林淼被无数和这件事有关或无关的人,喷得狗血淋漓。 之前给圆韩站台的《沪城早报》,还趁乱发起了一个“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学习倡议,建议国家要削减“在当前形势下用处不大”的文科生录取名额,坚持“实业兴国”,严防“空谈误国”,枪口到底是指向谁的,一目了然。 “林总,这些人都是傻逼,您当他们是在狗吠就行,真不用往心里去。这群老狗、小狗是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吗?看你过得好,它就心里头不痛快,您要随便哪天掏跟骨头出来,我保证这群狗崽子立马摇着尾巴跑到您跟前,别说喊爸爸、喊爷爷,喊您祖宗都没问题。人嘛,都是贱的,像您这样顶天立地的,放眼我泱泱中华五千年,一共也找不出几个。” 冯大导在三月底的某天,跑来东瓯市签《不见不散》的合同。 也算冯大导来得巧,林淼因为学习负荷太大,身体免疫力下降,加上学校宿舍的保暖条件不比家里,初春一阵冷空气的反复,林淼说感冒就感冒。胡珍当机立断,让林淼无论如何至少先休息两天,把身体养瓷实了再接着拼。林淼很无奈,只能在这个每分钟都宝贵的关头,宣布回家居住,第二天就在家里挂着盐水,抽空见了冯大导一面。 对《不见不散》的合同细节,林淼连瞄都没瞄一眼,就直接签了字。预算600万,痛痛快快地让黄清清给冯大导打了过去,再加上东瓯市宣传部的200万,以及丁少仪的200万,这次的出品方依然是三家,总投资1000万,放在98年初,也算是非常大手笔的了。 至于市文联和市工商总会,这回就不带着一起玩儿了。市宣传部上次分红了数千万,尝到甜头后,这回要不是看林淼的面子,甚至连丁少仪都不想带。 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电影投资的一点顾虑。 《鸦片战争》号称投资一个亿,最终票房只有3000万,血亏到简直不给投资人任何再继续做人的希望。但幸好这回是30多家一起投的,大家也都做好了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所以每家亏掉些许,却赢得文化部和广电局领导的青眼,也算是从另一个层面上赚了。 而对于东瓯市宣传部来说,投资本身也是考核工作的一部分,本身就是只准赢、不准输的事情,所以万一亏本,数额自然也是越少越好,因此投200万,就是宫昌吉心目中认为的,东瓯市宣传部的底线了。而且老宫比张开稍微好说点,就是这200万万一赔了,他愿意认栽,而不像张开那样,会强硬要求制片方归还这笔投资款,以保证宣传部的账面美观。 吃相可谓非常难看。 冯大导和东瓯市宣传部一样,来之前也担心林淼会浅尝辄止。 这两年国内挣钱的电影,几乎不存在。 除了《甲方乙方》一骑当千,史无前例地靠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股市,收割了将近四个亿的票房,其他电影差不多是投多少就赔多少,能回本的都不多。唯一聊以自我安慰的,就是在国外拿了不少奖。当然冯大导其实也想拿奖,最好是既有票房又能拿奖。 只是太特么难了。 难得就跟林淼既要在各条战线上全面胜出,又不想挨骂一样。 是一对理论上可以调和,但现实中又实实在在破解不掉的矛盾。 淼爷听了冯大导一通彩虹屁,心情舒畅了不少。在家里静养两天,只做了两套数学卷子和两套文综卷子,中间还去望江大厦视察了一下。等到第二天症状稍微消退,林淼就又马上返回学校,继续冲刺。不过宿舍是不再继续住了,为了节省每天十分钟,却委屈自己的居住环境质量,确实是得不偿失,这个经验教训必须牢记。 四月份天气转暖,在全校老师的提心吊胆下,林淼的身体终于逐渐痊愈,每天早上有计划地开始晚起半个小时,目光瞄着高考,严防身体再出状况。晚上的锻炼时间,也提前半个小时,相当于战略性考量地拿出1个小时,换取体力和精力上的平衡。 四月中旬开始,根据东瓯中学数学教学组的安排,林淼晚于其他学生大概9个月的时间,开始突击处理自己的错题集。在第一轮最艰难的总复习结束后,林淼基本已经完成了数学知识点的梳理步骤,接下来的第二轮总复习,主题是“巩固”和“充实”。把已经学懂的,彻底学透,还还需要继续完善的,也一起完善到“学透”的程度。 正常来说,第二轮复习结束之后,数学天分正常的孩子,应该就能把数学成绩稳定在136分上下,偶尔有发挥失误,也不应该低于130分。而东瓯中学对林淼的要求则是,能稳定在125分就可以。这倒不是看不起林淼的能力,主要是在已知这次高考的数学考题难度必将加大的情况下,提升题目的难度,是绝对有必要的。 要知道教室后面的倒数计时,已经只剩下70天了。 这最后70天对那些规规矩矩读了三年的孩子而言,是最后的提高冲击阶段。 而林淼,已经没这个时间。 庞毅在跟东瓯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汇报林淼的情况时,已经大胆地直接放弃掉了高考最后一道14分的大题,对现在的林淼来说,高考数学满分不再是150分,而是136分。 只要林淼能把课本上的套路全都吃透,学校就不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至于能不能拿文科状元,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市领导也算是一路看着林淼的成绩上来的,对此也是既理解又无奈。 四月份下旬,东瓯中学对高三进行了最后一次高难度的月考。 林淼在英语和文综两门科目上的表现已到达化境,甚至越战越勇,百考不倒,英语继续拿150分,文综也考出了271分的神仙分数,语文稍有波动滑落到119分,数学倒是逆势而上,考了121分,总分661分。进入东瓯中学以来,第一次拿到全校第一。 庞毅对此说不出到底该高兴还是悲伤。 林淼只学了两年都不到,就干掉了学校里最牛逼的文科生。要知道,东瓯中学的文科教育虽然落后于杭城和甬城,可那也是在东瓯市顶尖的存在。林淼也算是身体力行地打了东瓯中学文科班的脸了。但饶是如此,他现在的水平,仍然还没到全省顶尖。顶多只能叫全省一流。 毕竟高考的时候,文综想考到270分以上,难度太大了。 历年以来,文综能过260分,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林淼拿到成绩单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点前世内味道了。 高考之前两个月左右,状态超级爆棚。 接下来,就只剩两个字:稳住! 第八百五十一章 《谈学习》 五月份的气温逐渐升高,春日将尽,夏日将至,早上九点多日头高升的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已经有人穿着单衣在外晃悠,满街光膀子老汉的场面,仿佛近在眼前。 圆寒倒在床上,半睡半醒间被屋外唱歌似的吆喝声喊醒,这种代代相传走街串巷的“吆喝歌”沪城也有,但是无论种类还是品质,都跟曲艺人扎堆的京津两地没法比。 略带着几分起床气睁开一只眼,被从昨晚没拉好窗帘的窗户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照得圆寒眼前一晃,他烦躁又无奈地伸直胳膊,扯了下帘布,把阳光挡在外面,然后缩回手搁在额头上,喉咙里发出了带着几分起床气的叹息:“我日……” 日的是太阳,而不是叫卖的老伯。 对待底层的贫苦大众,小寒同学还是一直保有同情之心的。 用他朋友的话说,就是他是个温柔的男人。 这个“温柔”的评价,很凑巧就来自昨晚,保鲜度非常高。圆寒打心底里认可这个评价,且认为给他这个评价的姑娘,要比之前三个月里他所认识的所有姑娘,都更懂他的内心。 昨晚陪本月第三个姑娘看完第四次《泰坦尼克号》后,他原本想直接在外面过一夜,但没料到凑巧姑娘有所不便,而且他自己也兴致不高,就君子了一回,先把姑娘送回家。然后自己大晚上孤零零地回了这个其实装修得不错可惜,硬生生被住成狗窝的临时落脚点。 有点悲凉,还突然有点想念家乡的爸妈和老伙伴。 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哪怕全世界都与他为敌。 圆寒就这么半睡不醒地又躺了不知道多少,突然间想起下午1点还跟人约好了,要去汽修厂试车,他闭着眼在床头摸了一圈,摸到一个冰凉凉的小方块,又睁开左眼的一道缝,看了眼时间,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立马大喊一声:“卧槽!”从床上惊了起来。 这特么哪儿是躺了一会儿? 怎么眼睛一闭一睁,突然就十二点半了?! 圆寒赶紧跳起来,在衣服扔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找出几件还能穿的随便套上。说起来,他其实原本不用这么狼狈,三个月前曾经有个粉丝主动提出过,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小寒同学生性不羁爱自由,所以客气地婉拒了。 然后就在婉拒了姑娘甲大概一周之后,他就带着姑娘乙住了进来。姑娘乙大概在这里住了十天半个月,具体的时间圆寒记不清了,也懒得记,记这玩意儿干嘛?所以应该就是圆寒的心不在焉,让姑娘乙觉得寒了心,很快就因为一次小摩擦,离小寒同学而去。 原本姑娘可能是以为圆寒为追出去哄她两句,但万没想到小寒同学生性单纯,以为自己是被甩了,于是痛苦之下,很快就得到了姑娘丙的安慰。等到姑娘乙回过神来,安慰小寒的姑娘,已经成了丁小姐…… 只能说长得帅有名气还会说俏皮话还有点钱的年轻男孩,真是特么的强手。所以姑娘乙也很快就从丁姑娘的横刀夺爱中恢复过来,因为丁姑娘离开小寒的速度比她更快,所以昨晚陪小寒同学看电影的,其实是姑娘庚。掐指一算,被小寒同学温柔过的姑娘,已经半打了。 远超他的啤酒酒量。 圆韩穿好鞋子,抓起放在电脑旁的墨镜,匆匆出了房门。 昨晚回家后他其实是在网上浪,浪到三点多才睡。 98年的网络,已经变得颇为丰富多彩,虽然咨询仍然不多,但强就强在互动性够强。小寒同学最喜欢上的就是搜喵贴吧,最开始他是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直到一个《万物生》的铁杆书迷告诉他,他们在贴吧上给他创建了一个圆寒吧,圆寒才带着些微对这些古怪名字的抵触,强迫自己点了进去。然后这一点,就给他点出了一个新世界。 圆寒很快就习惯了开个小号在贴吧上跟人扯蛋的生活,多的时候,一天大概能在电脑前坐12个小时,毕竟汽修厂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工作,他的工作仅仅只是试车,而有的时候,很多车不用他去试,也会有别的人去试。 老板之所以愿意留他在厂子里上班,第一是看中他的名气,第二是看中他身后若有似无的关系,第三则是老板本人是个赛车迷,已经打算组建赛车俱乐部,参加国内的拉力锦标赛。正苦于手下没有车手,所以与其花钱从国外请,还不如自己培养一个。 圆寒因为经常锻炼,身体素质相当不错,老板综合各方面因素考量,干脆就选了他。而事实也证明,老板的眼光确实是不错的。小寒同学的赛车天分,确实非常牛逼。 不过牛逼归牛逼,但出于国内赛车大环境的原因,圆寒暂时仍然无法得到系统的训练。 这样一来,白天的空闲时间多了,他一个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自然除了跟姑娘们展现他的温柔,就只剩下用他比较擅长的方式,发泄他多余的精力。 网上骂战,刚好非常适合他。 因为小寒同学自诩文化人,不屑动口,只愿意动手。 最近这段时间来,凭借他的小聪明和小俏皮话,以及大量认识他小号的粉丝们的捧哏相助,圆寒在贴吧中的战斗可谓无往而不胜。目前除了一个名叫“洛漓”的,他还没真没怕过谁。 不过贴吧好玩归好玩,毕竟显得不够正式。 好在不久前,搜喵门户网站推出了搜喵博客,圆寒身为中国的第二代精英级网虫,很快就发现了博客的用处,并且快速把他放在贴吧上的文章——也就是字数比较多的帖子,全都转移到了博客上。随后一声招呼,他的博客下面便高朋满座,篇篇点赞数千,评论过百,粉丝数量短短几日便高居全网第一,多达8000多人。 比第二名的国内目前最红、传闻签约林淼公司的男星吴绣波,还要多出足足3000个粉丝! 什么概念?这是什么概念? 什么叫全国影响?! 圆寒通过博客收获的快乐,要远多于贴吧。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后,某些日子里,他甚至会担心林淼会不会不爽他粉丝人数太多,故意封掉他的博客。 但万幸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而出于对林淼手握搜喵博客生杀大权的忌惮,圆寒也始终压抑着自己的“复仇情绪”,没敢在博客上继续发表自己对素质教育的观点。 事实上对上回在央视参加节目,惨被林淼欺负的那件事,圆寒一直以来都是耿耿于怀,且心有不服的。他想如果那天不是全场都帮着林淼,自己根本不可能输那么惨,甚至都不会输。 最起码也该是个平手吧? 可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再提,反倒显得小气。 君子可欺之以方,谁让自己是君子啊,活该被欺负…… 20分钟后,圆寒一路飞奔到汽修厂,刚好赶在1点之前,见到了该见的人。 饿着肚子,开车在赛道上飞驰了两圈,从车上下来,今天刚好也在京城办事顺便来看看圆寒的鹿金波地上一罐健力宝,圆寒仗着年轻体壮,也不管肚子空不空,敦敦敦先干为敬。 喝完后打个饱嗝,几个人便坐到赛车场旁的一个太阳伞下,聊起了最近的趣闻。 来汽修厂买改装车的哥们儿,算是圆寒的半个粉丝,随意看到圆寒,就忍不住提起林淼。 “寒哥,你那天就应该跟他赌的,真的。换了我我特么肯定赌啊,省高考状元这东西又不是完全看水平的,也要看运气的,而且林淼才上高一,提前一年参加高考,复习时间更少。 你那天真是不该怂啊,他去年一模才排到好像说是全省三百多名,分数比第一名差远了,差了将近40多分!数学才考了94分,妈的我高考数学都考了一百零几分,他这还拿个毛的高考状元?我估计那小孩那么信誓旦旦的,也就是仗着自己英语好,他压根儿没想到高中数学比初中难那么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他要是老老实实,高中读满三年,数学能考个130来分了,那我还觉得他稍微有点戏。 可他死就死在一个狂字上面,太狂了,早晚特么的得栽跟头。中科局少年班里出来的神童,栽跟头的也不少了,都是少年得志就目中无人。” 鹿金波听这位老兄说着,笑了笑插嘴道:“你这是老黄历了,林淼二模成绩已经上去了,总分好像是650多,放在曲江省,至少也是高考全省前50的水平,前些天他们学校不知道是月考还是三模,听说考了个全校第一,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真的是艺高人胆大。” 买车的老兄不由面露惊讶:“这么厉害?” “对啊。”鹿金波点点头,又笑道:“不过全省第一,应该还是有难度,今年我听到的消息是,高考的数学考试难度要提高,这么一弄,林淼本来就数学不太行,数学这一门稍微被拉开点距离,结果就很难说了。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今年考试的局面,肯定是对他不利。” 买车的老兄笑道:“那他身后那些关系,不那个什么一下啊?” 鹿金波哑然失笑:“这种事,怎么那个什么一下啊?这是高考啊!谁有这本事动手脚?就算是老王老子,也不能为了自己家的孩子公然修改考纲吧?” 买车的老兄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东西还真不能动。” 圆寒听两个人说高考,肚子里也隐隐有点难受,沉默着半天不插嘴。鹿金波见他脸色不对,忙又转移话题道:“小寒,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京城的生活还习惯吧?我看你博客上粉丝数量挺牛逼啊,一出手就是全国第一,想没想过把博客上的文章拿出来,再出本新书?” 圆寒最近花销挺大,只出不进,《万物生》的稿费已经用掉大半,听鹿金波一提,不禁来了精神,顿时肚子也不难受了,忙问道:“网上写的也能出吗?” 鹿金波呵呵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网络就是个载体嘛,打印出来不就变成书了?还把我们替你打字的时间都省了。” 圆寒闻言,嘴角不由上扬,略带几分兴奋道:“那你倒是抓紧打印啊,我授权了!” “别急,真要出版,咱们还得稍微策划一下。现在的孩子,不是喜欢看你写点讨论社会事件的东西吗?你去年写的那些关于素质教育的文章,其实市场反响还挺不错,说实话现在支持你的你也不少,这方面我还是做过一点市场调研的。”鹿金波观察着圆寒的脸色。 见圆寒陷入思考,他又循循善诱道:“再过两个月,林淼就要高考了。咱们不论观点啊,就纯粹站在商业角度上看,其实你趁这个时间点,再发一本讨论素质教育的书,跟林淼参加高考这件事联系起来,社会关注度一高,加上你自己本身的市场号召力,这本书绝对不会卖得比《万物生》差。万一林淼没考好,我还能抽个空,安排你们连个坐下来再聊一聊,各抒己见,一笑泯恩仇。小寒,素质教育还是应试教育,这事情其实根本没有标准答案的,都是自说自话,你犯不着给自己那么大的精神压力。你知不知道我最看中你什么地方?就是看中你骨子里的潇洒和看开,你有成为一个伟大作家的巨大潜质啊……” 圆寒皱眉沉思,过了半天,突然说道:“我别的不怕,就怕我文章刚发上去,林淼就让他公司的人把我的博客封了。” 鹿金波听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圆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却听鹿金波说道:“这有什么好顾虑的啊,现在网上能开博客的网站又不止他这一家,上上个月,不就刚上线了一家搜狐吗?那家新网站,巴不得你去入驻呢!” “是吗?”圆寒面露惊喜。 鹿金波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寒同学看着鹿金波,一阵犹豫后,咬了牙:“好,我今晚找找感觉,说实话,有些话我也忍了很久了……” 当晚1点多,夜深人静时分,搜喵博客的数据流,猛然波动了一下。 圆寒深夜发表文章《谈学习》。 等到次日早上8点小可爱科技的工作人员陆续前来上班,这篇博客文章下面,已然评论300+,点赞4000多,破了搜喵博客的各项记录。 13小时之后,林淼从黄清清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第八百五十二章 中二少年VS高三儿童 “昨日欣闻林淼林总队长又考了个全校第一,可能是林队长理想远大,这回这个消息居然不是通过新闻媒体,而是我从自己的朋友口中得知。 相比起我自己年少时某些次侥幸拿全下班第一就恨不能让全世界知道的没出息的样子,林队长深藏功与名的行事作风,真是让我不禁深深地感到羞愧和耻辱。我对不起哺育、养育和教育我的父母、国家和人民,我果然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学无术的人(这句话是林队长对我的点评,不是我自己说的)。 想回上一次和林队长见面,已经是去年年底的事情,时间一晃而过,半年之后的今天,林队长已经是全国千万赶考学子中的一员,而我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辍学生。在这半年时间里,林队长奋发图强,一路从625分考到了652分,简直是全国所有优秀学生楷模中的楷模,榜样中的榜样。 人生总共就十万个日夜,林队长居然愿意不辞辛劳地花费将近200天,只为把625变成652,我自问是做不到像林队长这样坚韧不拔的,对林队长的人生追求,像我这样连高一都过不去的,只能用这样两个字来表达我的感慨和敬仰之情:我日。 要知道在这同样的半年时间里,我不但没有多学任何一道数学题,而且还把之前学会的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如果让我现在重新回去参加中考,我怕是连沪城地区的中专都考不上。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以后面对林队长的心情就更自卑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不会做题呢? 好在很幸运的是,不会做题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生计。 更幸运的是,我独自一人在外求生,靠的也不是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 当然我不是说学校里教的那些内容完全没用,至少初二之前的知识,我觉得对我还是有实实在在的帮助的。至少我现在能读会写,简单的数学计算也相当熟练,实在不行,凭我低人一等的初中文凭,我用计算器跟老板讨价还价,也没人会嘲笑我学艺不精,居然不先在纸上把方程的步骤列详细,而老板身为一个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爷们儿,他居然也和我一样用计算器!我们两个中国教育体制下的残次品,真是给国人丢脸了。 在跟老板混的半年时间里,我作为理论上的中国第一批职业赛车手,对职业赛车从驾驶技术到赛车结构再到赛事运营、行业规则,全都有了一个整体的了解。 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我花半年时间,摸清了国内一个新兴行业的全部情况,用教育体制内的话来说,我差不多应该就是学科带头人的水平,如果我们也有个专门的结构,能发布一些被教育体制认可的论文,我现在应该就是赛车科目的博士生导师级别(这句话也不是我自己说的,是我老板对我的评价,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我说上面这些话,当然不是为了炫耀。 只是因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队长曾经跟我说过的某些话。去年和林队长录完节目,说实话我是被林队长一心一意为祖国人民着想的崇高思想境界,深深震撼到的。 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比我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都看得高、看得远,确实让我感觉非常惶恐。 但同时也令我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么一个问题: 林队长的高屋建瓴,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造作? 我不是想讽刺林队长什么,我只是想说,正常九岁的孩子,绝对达不到林队长的高度。他的使命感那么强,神圣得好像在发光,那光如同上帝的旨意—— 林队长说要有光,那光便闪瞎了我的双眼。 今天早上我半睡半醒的时候,恍惚间又回忆起了那天在演播室里和林队长相遇的场景。那一日,演播室里铺天盖地全都是林队长的人马,不仅有林队长带去的保安、保姆和奶妈,还有大量的听说是热心观众却只对我的成绩很热心的大叔和大妈,说实话,正常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很难发挥出什么正常水平,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终于把那天的情况复盘出来。 那天面对镜头的时候,其实我有很多想说但迫于环境和气氛压力没能说出口的话。 这些话憋在心里,实在不吐不快,所以我必须一五一十地,跟所有我的读者们再用纯文字的形式交代一次。因为是在林队长的地盘上交代(感谢搜喵博客为我提供的平台,虽然代码不是林队长亲手敲的,但出钱投资的林队长功不可没),所以为了照顾林队长的审美,我将采用林队长热爱的语文阅读逻辑,有条理地把这些话跟大家说一遍。 首先,林队长那天说了高考的重要性,说开展素质教育是在毁国家的根基,这句话明显是偷换了概念。我从来没有否认过高考的重要性,我知不过是提出了采取另一种教学方式的建议,国家尚可以一国两制,教育制度就不行了? 林队长一心为国,我可以理解,但做人不能太霸道,完全不给别人选择的权力。以我自己为例,我就希望能接受素质教育,我无怨无悔,将来学不好,也绝不迁怒任何人——更何况现在事实证明,我其实学得还行,至少没给国家添乱,也成功地养活了我自己,品行优良,按时纳税,从不作奸犯科,从智力到心理全面健全。 所以开展素质教育,和继续实行现有教育制度并不矛盾。真正矛盾的是,有人非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阻止他人做自己的选择。至于林队长说的老少边穷地区的孩子无法负担素质教育的成本,那素质教育大可以先在部分城市,分阶段地开展。先试试嘛!试试总行吧?哪怕是每个城市只尝试1到2所学校呢? 其次,林队长说高考线就是智商线,这同样也太过绝对了。因为我敢保证爱因斯坦来中国参加高考,他语文考试最多能拿20分,就是前5道选择题,碰运气得满分。但是你能说爱因斯坦智商不高?当然了,这是个极端的例子。 我真正想说的是,一个人的智商,绝对不是高考中1分或者2分的差距可以体现的,高考作为一个有标准答案的选拔人才的形式,它对学生创造力的扼杀能力,人尽皆知。而林队长要明白的是,带领人类走向今天这种高科技社会的,正是那些创造力非凡的人。 我们的教育,到底是在选拔林队长希望看到的大量的普通的人才,还是在埋没个别被他所鄙视,语文和英语不怎么样,甚至数学能力也一般,但总有着奇思妙想却注定要在高考中惨败的人才?在应试教育的缺点如此明显的情况下,素质教育作为一种补充,难道就那么难?还是林队长觉得,考验一个人能力的方式,就只有考试一条途径。 那些不擅长考试,却在其他方面是天才的人,他们又要怎么出头? 最后一点,再说一下林队长对美国教育制度的理解偏差。林队长在节目上说,美国也是以应试教育为主的。半年前由于我的孤陋寡闻,从未走出过国门的我被林队长吓住了。但最近我从我在英国留学归来的老板口中得知,其实外国目前的教育制度,恰恰就是我所说的,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结合。像美国和英国之类的地方,每年都有大量的学生,凭借体育和艺术方面的造诣,进入全球顶尖的学校。他们只需要在他们国家的高考中拿到及格线左右的分数,就能获得该领域顶级大师亲自指导的机会,从而进一步放大他们的专业优势。 而且这些孩子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穷人家庭的孩子。 这些孩子之所以能承受得起林队长所说的素质教育,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和社会,为他们提供了应有的条件。国外素质教育的开展,不但没有像林队长说的那样,削弱他们的国力,反而促进了他们整个社会的教育公平。 所以素质教育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我们国家目前的国力还有限,所以就像我前面说的——哪怕先在1到2个城市试点开展,也比贸然全面否定要强吧?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学习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我想到了自己从第一天到京城,懵懵懂懂地走进一个汽车修理厂,到现在的半年之后,能跟所有的汽修师傅谈笑风生讨论汽车该如何该装,才能获得更好的平衡性和更强的动力,然后不知不觉的,我就成了这方面的专家。说实话,过程很快乐。非常快乐。是学习的快乐。 林队长!我用亲身体验告诉你,学习,是可以快乐的! 《道德经》上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世界上没有一尘不变的东西,也包括教育制度和学习方法。今天的世界,已经不是几百年前只能靠八股出头的世界了。我的父辈当中,有大量最多只是初中毕业,却闯出一番名头的人。 当然我不是说学习没有必要,而是学习的方式,完全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你在学校里研究这道数学题该怎么做是学习,我在汽修厂学习赛车的改装也是学习。你在学校里背课文是学习,我今天早上听到的街上唱歌似的吆喝,如果那老伯有徒弟跟他学,那也是学习。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能让人在这个社会上更好地生存。但我们现在正在进入的一个误区是,有些人可能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永远都无法像林队长那样,考到600分以上,甚至连500分都考不上,但我们却总以林队长的能力去要求他们。 而如果能早日让这部分人去接触他们有天分能做好的事情,或者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这样的条件,他们或许能更好地成才,而不是在他们不擅长地地方,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在我长大的地方,从小就有老人教育我,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在我看来,我国教育现存最大的问题,就是打着学习的旗号,在对绝大多数人谋财害命。 有些人将学习两个字,狭义理解到等同于考试。但我想那些不擅长考试的人,绝不是不爱学习,而仅仅是没有找到适合他们的学习方式和方法。 敬爱的林总队长,放过这些人吧。算我求求您了。 圆韩,1998年5月2日,于京城宫女坟叉叉小区叉幢。(不要再给我寄礼物了,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了,好意心领了。留着钱,给孩子或者自己买件乐器吧。国家需要艺术家。)” 晚上回到家,林淼坐在自家三楼的办公室里,花10分钟看完了这篇毫无营养的东西。 然后随手把报纸叠好,微微叹了口气。 黄清清问道:“老板,你觉得他写得怎么样啊?” 林淼淡淡道:“如果一个人不读书却热衷思考,那么基本上社会影响力越大,他写出的每个字就越容易祸国殃民。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社会上必定会有一大票人响应这个不读书的人,知道为什么吗?” 黄清清好奇问道:“为什么?” 林淼道:“因为更大一部分的人,不仅不读书,还特么习惯性放弃使用自己的大脑,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会信什么。而且越是能替他们找偷懒理由的话,就越是有人信。这叫理论层面上的利益相关,你觉得一个道理对你有好处,自然就坚信不疑了。 学校里的学生,学习成绩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讲,较差的比较好的多,因为坚持堕落比坚持努力更容易。圆寒自己不想使劲,还要给一大群笨蛋找理由一起偷懒,这孩子,你看他小聪明抖得飞起,其实是在把自己最蠢的一面亮给社会看。再等二十年,等这跟着圆寒一起放飞自我的人吃到苦头了,等其他人看到素质教育的恶果了,知道痛了,脑子就清楚了。” 黄清清弱弱问道:“那他现在这么指名道姓的,你要不要回他一篇?” 林淼呵呵一笑:“你说呢?” 黄清清不知道林淼的“你说呢”到底是什么意思,乖乖闭上了嘴。 次日,圆寒的《谈学习》就被登在了《沪城早报》上。 一时间全国学渣沸腾,十八中之类的校园里,批判应试教育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连个别老师,都屁股坐歪地发生了动摇。 与此同时,让林淼出来走两步的呼声也随之高涨,“林队长”作为一个蔑称,在学渣群体中广为流传。搜喵贴吧里,几天内就冒出一大片单方面宣布圆寒获胜的声音,各种声音愈演愈烈,暗讽林淼当缩头乌龟之时,一心只有考试的林淼,却接到了魏军打来的一个电话。 魏军很无奈道:“小师弟,说两句吧。舆论阵地,咱们自己不抢,那就全给敌人侵占了。” 林淼听完想了想,不由靠了一声。 这几天还真是学习学迷糊了,完全没想起来,虽然就算圆寒喊破喉咙也不可能影响到国家决策,但问题是自己在社会上的声誉,万一被一边倒地抹黑,将来再想洗白,那就不容易了啊。 “奶奶个熊,圆寒这中二病,传染到全国真是神烦……” 林淼挂断通话,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晚上10点了。 但总不能坐视舆论环境继续恶化下去。 他叹口气,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坐在电脑前一阵安静后,打开了电源。 “清清!” “诶!” “给《东瓯日报》打个电话,让他们给我留个版面,我12点之前交稿。” “好。” 第八百五十三章 各条战线,不可轻忽 信息传播是一门学问,看似传播效果更好的渠道和平台,很多时候并不是决定一场舆论风向的核心要素,某些落后的手段,有时反而能在类似的对决中,显得更加持久和韧性十足。 半年前林淼和圆寒在央视的节目,固然在播出后一段时间带起了一股反思素质教育弊端的思潮,并同时肯定了应试教育在稳定大局、统一思想、缓解社会矛盾等方面的优势,可时间一长,随着电视节目影响的日渐减弱,能够“日更”的纸媒,便再次顺利地抢夺了舆论高地。毕竟就算央视再偏向林淼,他们也总不能隔三岔五拿这个节目出来重播。 而且真要这么干了,说不定还会引起观众的逆反心理。 毕竟一般人看电视节目,主要就图个新鲜,如果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画面,就算是电视剧或者相声小品,也会让人出现审美疲劳,更不用说是那种现场怼人的说教节目。 相比之下,纸媒就没有这个烦恼。 因为同样一件事情,同样一个观点,不同的人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切入,每天反反复复通过不同的材料,向同一批人的大脑里灌输实质相同的思想。 这种做法,不仅不容易让人觉得厌烦,无形中还能润物无声地强化一个人对某件事的看法,最终起到洗脑的作用,争取到大量原本中立者的支持。时间一旦久了,只要全社会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形成固定的刻板印象,今后再想翻案,没有政治力量的参与,那就千难万难。 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某些人在打击林淼形象这件事上的战略思路,总结概括起来就是简单的六个字:不退缩,不放弃。具体战术则是三点:第一,让笨蛋先动手。第二,逼林淼下场。第三,把事情闹大——政治这种事,对错输赢是很微妙的,出于某些人所共知且只可意会的道理,一个存在巨大社会争议的人物,显然就很不适合坐到关键位置上去。因为“闹大”这两个字,本身就是对一个人“综合评定”的否定。 所以在林淼实在金身不败的情况下,既然泼脏水没用,那就只能改成敲锣打鼓了。 闹到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就再好不过。 入春之后,在一撮有心人的暗中煽风点火以及一群热血笨蛋的推波助澜之下,那面原本已经开始摇晃的素质教育大旗,又慢慢被人强力固定住。 这场逐步升级的舆论大战,表明上看是所谓的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观念之争,但稍微往水面下看一眼,人们就能发现真相的另一部分:一大批第一届《新思维》作文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们,马上就要跟林淼一起参加高考,作为协办单位的国内10所名校,已经开出了加60分的优惠政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打击林淼,就既是出于长远考虑,同时也是要赶在高考之前,抓紧为素质教育正名,哪怕无法获胜,但至少要形成比较平衡的舆论氛围。 因为这群学生加60分进入全国顶尖大学,除了需要学校和有关部门的支持,也同样需要“大义”来背书。这个“大义”,就是素质教育的合理性!就是“与国际接轨”的先进性! 所以在这种局面下,林淼必须站出来挨打! 就算他识破了,骗也得把他骗出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部分人正打算要动手的时候,圆寒这个占了体制便宜又反过头来咬体制一口的二五仔,居然先不由分说地冲林淼下了嘴。 那一口咬得如此气势磅礴,惊天动地,不但迅速获得了大量圆寒粉丝的支援,还歪打正着地完美贯彻他们“让笨蛋先动手”的策略。而且更更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不久之后,林淼居然真的亲自下场了,一篇发表在《东瓯日报》上的署名文章,彻底引爆舆论,并同时让“逼林淼下场”和“把事情闹大”的条件被点亮。 在某些人想来,接下来只要能控制住圆寒,让他时不时撩拨林淼一下,这场嘴仗,至少能打上七八年。而七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慢慢把圆寒包装成一个领袖式的人物,在舆论上不断给林淼制造麻烦。届时就算林淼对自己再狠,拿出再多的硬核成绩,可名声受损,那就是受损了。某些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但绝不会属于“明星”。 林淼同学,是时候成为一个和“口水仗”划等号的明星了。 午后沪城某座小山的小院里,郭鹤龄摊开报纸,看着上面小徒弟新写的小文章,表情既欣慰又带着淡淡的愁绪。他不是看不懂这个局面,但问题是如果林淼一直不吭声,舆论就会一边倒,如果林淼接茬,那就是往人家的坑里跳。这件事的反面是阴谋,正面是阳谋。 两头堵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眼下林淼高考在即,原本省状元就有点不稳,现在再为这种破事分心,一旦心态起了变化,或者没能达预期的复习效果,以后的局面就会更加被动。 “娘希匹。”郭鹤龄一大把年纪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满肚子窝火。 他喘了喘气,强迫自己把情绪控制下来,把注意力先放在林淼的小文章上。 “欣闻圆师傅最近学会了开车,并且自认为贯通我国赛车行业学问体系,隐隐有开宗立派之气象,实在可喜可贺。贵母校老师如果知道圆师傅在因七门高一课程不及格而辍学的情形下,仍然不放弃学习,努力在社会上奋斗求生,不麻烦社会,不麻烦政府,定会以圆师傅为傲,教育贵母校师兄妹姐弟:看到没!这就是典型的拎不清状况,拿着无知当个性!要是这也叫行业博导,中国所有的二级工以上职称的,就全都是博导的爷爷了! 我很不理解,一个人刚刚学会‘玩’的人,是怎么有脸把自己跟博导联系起来了。一个司机师傅,搞明白汽车工作的基本运行原理,知道哪个零件是干嘛的,这难道不是技术常识吗?一个司机师傅明白出租车公司的规章制度,知道本地的出租车行业的具体市场状况,不是工作常识吗?一个司机师傅上懂公司的规矩,下能服务乘客,中间还能和同行以及交警打好交道,这不是职业常识吗?怎么这些常识,一换到听着洋气的赛车行业里,到了圆师傅身上,就成了博导级别的先进学术思想和学术成果了? 这到底是圆师傅无知者无畏,还是纯粹的无知? 恐怕还是后者居多。 我这么说,不是针对圆师傅,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根据。因为我很确定,圆师傅一定做不出任何一所大学汽车制造专业的期末考题,一题都不可能,因为圆师傅没有能力用函数买菜,自然也就没有能力用函数计算汽车各重要零部件的理论运动数据。 而且我也同时可以确认,那些考上大学的,考入汽车设计行业,将来或许就会分流进赛车领域的同学,他们一定能做出圆师傅做不出的题目。但这些同学虽然在理论水平上甩圆师傅至少180条街的距离,可他们绝不敢说自己已经达到了博导水平——哪怕他们同样还能用最多一两天时间,学会圆师傅用了半年在汽车修理厂里学到的东西。 圆师傅,你说的那个学习,其实不是学习。 你说的那个学习,顶多叫学会。就像红毛猩猩也会拿着树枝,从树洞里挖几只虫子出来吃。 但我们是人类,我们是不是猩猩。 圆师傅,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自降身价,去和猩猩比学习能力了,好吗?” 郭鹤龄看到这里,一下子没绷住,笑得喷出一滩口水。刚好放学回家的小美,提着水壶过来给郭鹤龄倒水,忙上前问道:“爷爷,什么笑话啊?这么好笑?” 一边说着,往郭鹤龄已经喝干的杯子续水。 郭鹤龄把报纸递给小美,自己端起茶杯喝茶。 小美放下热水壶,接过报纸,一看是林淼写的,立马眼睛一亮。她飞快往下读了片刻,读到郭鹤龄刚才笑喷的那句时,也不由得同样笑得花枝乱颤。 郭鹤龄这时候又想把报纸要回去。 小美不肯道:“等下!我先看完!” 郭鹤龄不禁一脸郁闷。 “圆师傅追求进步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其实年轻人追求进步是好事,而且圆师傅说学习的方法和方式可以是多种多样的,这点我也同意。一个人只要肯浪子回头,别说学习,就算重新学做人都不晚。典型的正面例子,就是我的保镖队队长斌哥。斌哥16岁初中毕业,在和圆师傅相同的学历情况下,18岁那年又浪子回头,重回校园,经过不懈的努力,拿到了成教中专的文凭。如果不是为了工作,他明年说不定还能拿一个大专文凭。 圆师傅看到大专这两个字,说不定就笑了。这么无聊啊,花那么多时间,只为了一本证书。但是圆师傅不知道的是,如果斌哥拿到这本证书,就有了参加公务员考试的资格。 圆师傅可能更不明白的是,中国那么多人,拥有这个参考资格的人,其实并不多。那些没资格参加考试的人当中,就包括圆师傅你自己。 圆师傅或许又要不屑,又要说体制内工作是你看不上的,当然,圆师傅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又少年成名天下知,向来不愁生存,可全中国能有圆师傅这般幸运的人,总共也才几个? 圆师傅说美国的教育制度,是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结合,是完美的,给大量在体育和艺术上有造诣的人提供了机会,那么圆师傅是否又知道,这些最后上了名校的体育生和艺术生,又有多少最后没能靠他们在体育和艺术上的天分讨生活,最终帮助他们在西方社会活下去的,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手里的名校文凭?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为了艺术和体育上名校,还是为了名校的文凭上名校?这样的素质教育,本质上和作弊有什么区别? 圆师傅,我不跟你讲国情,因为你不懂中国;我也不想跟你讲学习,因为你也不懂学习。我只跟你讲一讲考试,因为你参加过考试,体验过,尝试过,努力过,放弃过,成功过,失败过,我跟你讲这个具体的东西,或许你能听得进去一些。 但当然最重要的不是你,而是其他崇拜你、相信你、追随你的那些人。 圆师傅说有些人把学习这个概念,狭义地理解为考试两个字,这个有些人的大集合,应该是包括我这个小元素在内的。而且我可以很正式地在这里表态,就我们国家目前的状态,对于所有尚未考上大学的人来说,将学习两个字狭义地理解为考试,并没有什么不好。 当一个国家尚未崛起,社会上就出现对高分的嘲讽,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所以我只问一个问题,问给所有今天能听得进我这些话的人:我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高分? 中国今天有十多亿的人口,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只有一亿多公顷的土地,不到世界人均耕地面积的一半。从资源总量上看,不管是实行计划经济还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无论怎么分,都总会有人分不到东西。这其中,也包括教育。 但我们国家为了每个人都能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获得充分公平竞争的机会,依然为每一个人保留了一线机会,哪怕是你是个黑户,只要在学龄阶段找到相关部门,你就能获得参加九年义务教育的机会,只要你学得足够认真,付出足够多的努力,就有机会继续升学,哪怕考砸了,只要你自己不放弃,依然永远保留读大学的希望。 那么多成教、夜校,真的不是摆设。一考定终身这个说法,或许适合一部分对人生抱有极大希望的人,但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哪怕不搞什么所谓的素质教育,国家也在每个路口,为我们提供了足够多的选择。你看不起那些选择,是你个人的原因,但为什么要怪国家? 人生在世,九成九的事情,都是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 但这九成九,恰恰不包括考试。 我们的教学资源虽然不够多,但其实也并不算少,全国300多个地级市,大学加上大专,总数无论如何也不会低于400所。而如果把录取要求放到极低,如果351分就能上大学,那么这无疑也就意味着,只要你的考试成绩不是烂得太离谱,351分往上的每1分,都至少能对应一所愿意录取你的学校。你付出的努力越多,试卷上每多出1分,你就多一分和这个社会讨价还价的余地。高考总分值750分,每一分都有它宝贵的人生意义。 圆师傅,你扪心自问,你高一七门考试挂红灯,到底是你自己不努力的错,还是教育制度的错?你但凡稍微肯花点心思,老老实实、仔仔细细地把题目听明白,再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地把题目多做几遍,即便只能把最基础的问题搞懂,又何至于连一门功课都无法过关? 有些人指责高考不公,因为有些人刚好多一分就上了名校,有些人则刚好差一分落榜,但实际上,这反倒正体现了高考的公平。那些上名校的人,是因为那一分的原因吗?吃十个饼填饱肚子,前九个饼就不重要了?要我说,那多出的一分,正是命运对努力的奖赏。而那些差一分落榜的同学,当真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怕也不见得吧?真正能上线的人,难道刚好差的就是这一分?如果换套试卷,差十来分也有可能。归根结底,还是水平问题。 圆师傅很反感我管高考线叫智商线,心底里一定认为自己的智商在全社会的水平线以上,而且至少应该是中上水平。社会上还有些人抱怨,说全国各地的录取分数线不同,而且家庭条件良好的学生,从小就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根子上就不公平。所以高考不是智商不智商的问题,高考成绩怎么样,最主要看命。 可是说这些话的同志们呐,难道你们完全没意识到,这才是高考值得我们拼命努力的最主要的原因啊!是,不可否认,人与人之间的起跑线,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但是说回高考本身——高考那满分750分的卷面,除去极少数人5—10分的加分,对每个人来说,这总是起码公平的吧?如果你足够努力,不说考到全省顶尖的水平,但绝对数能考到600分左右,按百分之的分值来算,不过也就是100分考个80分,这样的分数,已经足够你考上全国绝大多数的重点大学;这样的分数,已经足够帮你抹平任何出身上的差距! 所以高考录取线,确实是智商线。 这个智商,不但包括学习知识和考试技巧的能力,也包括一个人对人生的认知能力,对时间的安排能力,对自身欲望的控制能力。高考总分750分,高考考纲全国统一,正常高中学习时间,每个人都是三年。谁能在三年时间之内,以最快的效率,掌握最强的考试技术,谁就能在这场全国统一的竞争中获得胜利。公平公正公开,人人都有机会,童叟无欺! 这场考试,体现的是智商,也是态度,也是意志品质,也是所有一切跟一个人今后人生有紧密联系的东西。分数是一个确保公平的指标,但你通过考试展现给社会的,却远不止分数。 这一点,有些人或许现在不懂,但将来肯定会懂。 如果将来还是不懂,那就当我没说。 圆师傅,如果你去年没选择辍学,其实我还想再劝劝你,高一七门红灯笼其实还有救,哪怕总分只有200分,咱们争取明年考400分,后年考600分,高考不就有希望了? 更何况,贵母校还有允许留级的待遇。相当于多给了你整整一年的时间。 圆师傅,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学生做梦都想多出这么一年,留在学校里按照正常进度再读一年书而不得,可你的选择,居然是主动放弃,然后把一切怪在国家体制头上? 圆师傅,机会给你了,你自己不中用,怎么能怪国家?圆师傅,你跟我谈学习,但你自己连最起码的学习能力都不具备,怎么能怪我学得太好?圆师傅,都说人越缺什么就越想炫耀什么,但你把自己明明都不存在的东西拿出来炫耀,用你们沪城的腔调来说—— 你怕不是脑子瓦特了吧? 圆寒师傅请自重,迷恋圆寒师傅‘才华’的同学,更要自重。所有其实并不迷恋圆寒师傅,却打着圆寒师傅的名义诋毁国家教育制度的人,请安国的同志重点留意。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苏联尸骨未寒,各条战线,不可轻忽。 林淼,1998年5月15日,于哈佛大学西南方向大约12500公里可怜巴巴的中国四线城市东瓯市,距离高考还有53天。” 小美一口气把这篇文章读完,过了半天,才哇了一声。 郭鹤龄等得不耐烦,立马把报纸拿回去接着看。 小美却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道:“爷爷!淼淼太厉害啊!骂人带脏字都带得这么有道理,骂了人还能证明自己骂得没错,淼淼也太可爱了!” 郭鹤龄不搭理,快速地一路看下来,时而点头,时而微笑,有时还稍微皱一下眉头。 过了半天,他才放下报纸,起身叹道:“好啊,这孩子不简单,到了今天这份上,屁股还能坐得这么稳,我这个徒弟,收得够本。” “什么叫够本,赚翻了好吧!”小美大声道,“我就没见你教过他什么东西,现在还每天出门逢人就说淼淼是你徒弟,到底谁占谁便宜还说不清呢!” 郭鹤龄被小美说得脸色发青。 “呀!”小美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往屋里跑,一边大喊道,“爷爷你撑住!我去给你拿救心丸!” 郭鹤龄一脸苦笑。 都说娶妻娶贤,小美这丫头,真的适合嫁给思齐吗? 郭鹤龄暗暗有点担心了。 这一天,林淼的《点评圆师傅谈学习gt;》一文,被全国各大主流媒体转载,同时也发布在搜喵网和搜狐网的首页,林淼的搜喵博客粉丝数量一夜之间破万,贴吧里更是吵得沸反盈天。 圆寒在紧张和期待中等了许久,原以为会是你一拳、我一拳的对抗,结果当场被林淼一记大榔头揍晕。一天之后,《群众日报》发文,发了篇态度模棱两可的评论,对林淼和圆寒各打五十大板。又一天后,莫一师发表文章,称林淼的文章中充满“计划经济”思想,而且政治思想不成熟,充满冷战思维,那么多钱放在林淼手里,是对国家经济安全的威胁,建议国家加快立法,禁止未成年人参与社会经济活动。 但更多的,还是大街小巷里,越来越多被唤醒的群众。 老百姓不是傻子,事关自身利益的事,一想就明白了。 原本想给素质教育背书的一战,反倒引发了社会上对素质教育的反对声潮。 圆寒被林淼锤懵逼后,足足内伤了半个月没敢再吭声。因为网上关于他的外号,又多了一个,叫“圆瓦特”,人身攻击意味明显,博客的评论区大楼不歪地盖了600多层,他不得不直接关闭了博客的评论功能,以逃避现实…… 半个月后,6月初,东瓯中学在距离高考还剩32天的时候,启动了最后一次模拟考。 也就是所谓的三模。 往年的三模,学校都会稍微调低难度,让学生收获一点自信心。但今年情况特殊,东瓯中学不敢让学生有半分轻敌之心,不但将考题难度保持在二模的水平线上,数学还多加了几分料。 两天时间考完,6月7日,林淼拿到了成绩单。 语文124分,数学128分,英语148分,文综256分,总分656分,蝉联全校文科第一。 第八百五十四章 高考 时间进入六月份后,东瓯市就明显燥热了起来。连着小半个月不下雨,瓯城湖的水位都下降了不少,东瓯中学校门前的池塘里,荷花都打着蔫儿。早上八点出头,学校的广播体操做完,各班学生像往常的每一天那样,列队小跑返回教室,林淼站在教学楼里,看着楼下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吩咐黄清清先回公司,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过来,然后就转身走回了教室。 过了片刻,楼梯口响起奔跑的声音,黄清清、王斌、林婉如、洪鹏四个人站在走廊上,等流动的人群洪峰过去,黄清清和洪鹏才转身下楼。留下王斌一脸假正经地注视着屋内,林婉如却压根儿不吭声,完全不给王斌和她多说几句话的机会。王队长有意,林大美人无情。王斌固然对老婆很挑,可到了林婉如这份上,跟着林淼走南闯北见过那么多大场面,别说是王斌,就算是现在电视曝光率超高的帅波,林婉如感觉自己也得考虑一下。 说起来,其实帅波对小婉姑娘也确实挺有意思的,但就是担心市井中流传的林婉如是林淼给自己挑的小妾的传闻是真的——虽然林淼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长毛了样子,但淼爷终归是淼爷,身体没准备好不要紧,只要精神上准备好了,那林婉如就是老板的女人!帅波不敢打草惊蛇,自然也就没敢跟林淼身边的人瞎打听,这撩拨的心思,也就暂时控制了下去。 美人虽好,但还是活着更重要。 为了避免学生被林婉如的吸引不必要的注意力,林淼他们班的孩子集体落座后,老师就关掉了教室的门。起初老师的这个举动,还会引起教室里的一阵大家都懂的轻笑,但一段时间过后,当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操作,也就见怪不怪,最多嘴角微微一扬,笑声倒是没了。 距离考试越近,大家的心思逐渐开始各种活泛。 教室后面的高考倒数计时,已经只有21天。 这点时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提高的空间了。哪怕是现在就去考试,估计和21天的得分,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更高一些也说不定。 而这时候考虑了,就是人的定力。 放在十八中那样的学校,学生们课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写各种同学录,全班50多个人,就得写50多次,每次哪怕花十来分钟,全部写完也要将近10个小时。写完之后,互相交换着看的时间就更多。然后在这种互相写、互相看的过程中,很多原本其实还不怎么牢固,需要持续加强记忆和运用的知识点,就莫名其妙地完全搞混了…… 此外还有一些更骚的学校,会在高考前一个星期就宣布放假,美其名曰让学校自己回家查漏补缺,但本质上就是放羊。遇上水平不错却管不住自己的孩子,这么一个星期浪下来,原本能考600来分的,高考那天直接给你来个跳崖式的550分,甚至更低,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 林淼自己就亲眼见过——他前世某个成绩还算不错,高考大概能摸到曲大分数线的朋友,就因为考前得瑟,瞎浪了一周,结果最后离普通一本还差了12分,又不愿意去外地,最终被瓯大接手,毕业后当了码字工人,三十岁头发都掉光了还娶不到老婆,日子过得老凄惨。 但这些情况,在东瓯中学统统不存在! 哪怕只有21天了,对东瓯中学的老师来说,他们依然能想出办法,强迫学生集中注意力,并且保持高度的紧张心理。比方说,6月份的月考,还没考啊…… 最后一次宝贵的月考机会,大家要不要珍惜一下? 于是到了6月20日,在距离高考只有17的时候的,林淼他们又在三模刚过去20来天后,又模拟考了一次。这一次的全班排名,完全没有变化。 甚至整个段里的名次,也已经稳定得几乎完全失去流动性了。 东瓯中学6个文科班,前五个班级的平均分高达611分,最后一个班级则是无奈之下必须区别出来的“垃圾班”,但平均分也达到了580多分,顶尖大学是不用想了,但依然勉强挂在重点线的边缘,如果放到底下较差的学校里去,这些孩子依然能当全校前五的种子选手。 大浪淘沙,到了这一刻,每个人的成色已经足够明显。 6月份的最后几天,林淼他们班的主要教学活动,变成了考前押题。 最后一次月考,数学分数头一回超过130分的林淼,终于有资格去碰一下最后一道大题目,只是结果和前世区别不大,十道题里头,能灵光乍现搞出一道题就值得放鞭炮庆祝。 庞毅找了好几个数学老师商量该怎么在最后这十几天的时间里,让林淼的数学水平再有一点点质的飞跃,但几个老师全都很遗憾地表示,林淼不是数学水平不行,而是“数学直觉”不行,是那种必须带着走才能学好数学的学生,但高考的最后一题,恰恰考验的就是不用别人带,也能解决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要想要靠后天培养,至少得比一般人多花上一两年的时间才能见效——就是灵活地掌握所有课本之外的套路,也就是另一种更高级的刷题方式,而林淼欠缺的,不仅是天分,还有练习时间。 庞毅听完仰头长啸。 如果林淼没跟圆寒打那个赌,他绝对敢去地下盘口买十万块,赌林淼拿曲江省文科状元。 可恨圆寒那个不读书的小贼!不但有事没事撩拨淼爷,浪费淼爷宝贵的复习时间,现在还搞得东瓯中学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全省文科状元,貌似有貌似无的。 要是淼爷高考失手了,圆寒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庞毅在跟梁艳红汇报林淼成绩的时候,抢先把锅扣在了圆寒头上。梁艳红对庞校长推卸责任的技术相当欣赏,于是跟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报告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副市长听完后,窝着一肚子火,跟市宣传部的宫昌吉合计了一下,于是第二天《东瓯日报》就发表评论,把被淼爷一拳头打晕后又回过神来,继续无休无止纠缠淼爷的圆寒师傅,给狠狠喷了一通。 说起来鹿金波为了卖书,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圆寒被林淼的那篇《点评圆师傅谈学习gt;》教育过后,就心生怯意不敢再贸然吭声了,但最终还是在鹿金波的怂恿下,分别在6月12日和6月18日,连发了两篇《谈教育》和《谈理想》。不过这回林淼没有再自己执笔,而是喊来写作水平无敌强的狄老师,给他代笔了两篇《笑谈圆师傅谈教育gt;》和《婉拒圆师傅谈理想gt;》,喷得圆寒差点又要去看心理医生。 再然后又没过多天,圆寒的新书《1998——我想和这个社会谈谈》,《寻仙》第三部的第七卷,以及《猎魔笔记》的第四卷,就在同一天上市了。 三本书同日上架PK,一周之后,《1998》卖出60万册,《寻仙》卖出360万册,断更四个月的《猎魔笔记》卖出380万册,最终自带“饥饿营销”被动技能光环的华仔笑到最后,取得了1998年6月份国内图书市场的畅销第一名。 林淼对即将本科毕业的华仔无力吐槽,鉴于他要一边码字一边考研,根本一点追究他责任的力气都没有,只希望华仔硕士毕业后不要再继续想不开去读博,不但天晓得十卷《猎魔笔记》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写完。他再这么拖下去,老狄都要退休了!东瓯市文化出版社的扛鼎作家,眼见着就要青黄不接,人才断代了啊! 说起老狄,林淼让他代笔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乐意的。 去年凭借《寻仙》第二部到手足足3000多万的分成,今日的老狄,俨然已经是国内收入状况数一数二的作家,就算接下来后半生什么活都不干,也能比全世界99%的人都活得滋润。财务自由之后,老狄的心态就有了略微的变化,首先是写作的速度变慢了,越来越精益求精,恨不能把《寻仙》的最后几卷写成世界名著,以前是一个月写2卷,现在是两个月才勉强能出一卷,明明有了电脑后打字速度快多了,却反倒抱怨出版社不尊重他的创作。 而与之相伴的,就是脾气也变得没以前那么好。 但可惜,他面对的是林淼。 淼爷淡淡一句“狄老师,千万别忘了你是怎么到今天的”,就轻轻松松把老狄从失控状态中拉了出来,然后老狄心情一好,刚生完娃的江晓红,就怀上了第二个。听说要罚150万,但老狄完全不在乎。相比之下,江洋就鬼得多,张幼薇肚子里的老二要去香江生。香江那边的房子都买好了,区区80平方的小屋子,贵得能差不多能在东瓯市买下一整幢楼。 日历在各种琐事中翻到7月。林淼保持着每天超高强度的四套卷子,跟班上的同学一起,憋着肚子里的那口气,谁也不敢在高考之前就吐出来。教室里的紧张气氛,强了又弱,弱了又强,到眼下,已经变成了一种“镇定却不放松”的景象。 淼爷被很多人关照过的数学的错题集,肉眼可见地由厚转薄,按数学老师的话讲,如果按照往年的难度,林淼目前的水平,正好就是踩在136分的线上。高考稍有失误,得分应该在130分左右,正常发挥,最后一道大题步骤上拿1-2分,应该勉强能贴近140分,要是超常发挥爆个种,145分应该就是天花板,跟林淼去年夏天说的,没有分毫差错。 至于其他三门,英语是一如既往的稳定,无论难度怎么变化,扣分永远在2分之内,语文和文综虽然分数有波动,但也是波中有升——哪怕依旧时不时地会记混、记错、记漏个别知识点,但这并不妨碍林淼在整体上对整个知识结构的脉络越发理解得清楚通透。 高考前的最后几日,班上的复习强度,稍稍下降了些许。 复习的重心从刷题和押题,转向回归课本。 林淼翻着短短一个学年就被他翻得破页的教材,又仿佛回到了两年前中考前的时候。看目录就能回想起几乎每一页课本的内容来,而且比中考前记得更有系统性。 7月5日,早上最后一次考完英文和数学,林淼运气不错地居然考出了历史最高分139分,赢得全班一片掌声。按这个状态,高考进入670—680的“状元区间”,可能性差不多已经高达90%以上。从年初的吊车尾,到今天的“全村的希望”,淼爷付出了多少汗水,所有人全都看在眼里。考场上胜者为王,尤其像林淼这样的胜者,特别让人服气。 晚上学校停了晚自习,各班的班主任给学生们做了最后一次心理辅导。 林淼班上的情况稍微不一样,因为说话的人,就是林淼。 东瓯电视台和《东瓯日报》全都来了人,该录像的录像,该拍照的拍照,梁艳红和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也来了,现场气氛既严肃又奋发,淼爷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最近这一年,我一直在应付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学习;第二件事,是告诉很多人,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前者我尽力了,我也希望最终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后者我也尽可能地尽力了,但结果怎么样,其实我不是很在乎。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很多十字路口,有的人比较幸运,能遇上指引他的人,教他走正确的路,甚至陪着他、带着他一路走下去,有些人运气没那么好,他需要自己做判断,自己坚持,自己承担所有的结果。 我一贯相信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载万物以厚德,不轻言放弃,不甘于平庸,不停下脚步,所有的自强不息,冥冥中必会被报以厚德。 算上小学和初中,我们数千个日夜的努力,已经足以把所有的偶然全部变成必然。因此我相信今天坐在这个教室里,坐在这栋教学楼里的每一个人,三天之后,等我们走出考场,心里必不会有悔恨和不甘,因为我们已经付出了所有。考场没有任何如果和万一,只有准备充分或者不充分。所有的结果,都是应有的结果。 各位同学,高考是我们所有人第一次直面命运,能够向命运发起公平挑战的机会。这样的挑战,以后还会有很多,但这样的机会,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就只有一次。正因为珍惜这个机会,所以我们花足足12年的时间去等待、守望、准备。所以这口气,请大家再憋足三天。 后天和大后天,请大家睡好觉,吃饱饭,解放思想,正常发挥。我会跟大家一起走完这段路的最后几步,祝所有同学好运。” 台下:“啪啪啪啪……” 林淼的这段讲话,第二天先是上了《东瓯日报》,晚上又上了东瓯电视台的地方新闻联播。 高考前12个小时,林淼跟洛漓打了个电话。足足半个月没接到过林淼电话的小萝莉,兴奋地在电话里道:“水水!我当上我们学校的大队长了!” “这么牛逼?” “嗯!我们老师说我今年只要不跟同学打架,就能拿全国优秀少先队员的奖了!” “我靠,标准这么低的吗?” “什么呀!我奥数拿全市小学生一等奖了呢!我还破了全市小学生200米的纪录!” 林淼拿着电话一阵沉默。 洛漓忙问道:“水水,你怎么了?” 林淼叹道:“我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你的整个童年……” 小萝莉在电话那头咯咯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又小声说道:“水水,我有个小秘密想告诉你……” “过几天吧。”林淼道,“我后天考完,大后天就去京城。” 洛漓想了想,有点弱弱地说道:“那好吧……” 9点钟,林淼在办公室里打完电话,就让身边几个人下了班。 晚上稍稍有点失眠,9点半躺下,10点出头才睡着。一觉睡到早上8点,林淼起床洗漱,吃过慧兰做的早饭,检查过临时身份证、准考证和文具包,8点40,准时出了门。 家里三辆车子,拉风地朝考试所在地,林淼前世的母校东瓯二高驶去。 9点不到,二高门外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车队在距离校门口大概50米的地方停下来,所有守在校门口的记者,立马全都跑了上来,但不敢贴着车窗拍,有王斌气势汹汹地盯着,记者们全都很自觉地离车三五米远。 林淼在这里坐了片刻,等听说教室的门开了,才由保镖开道,一路在事先踩过点的庞毅的指引下,挤过人群,走到了考场门前。拿出证件,很多此一举但也必须走过场地通过检查。 9点23分,林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个考场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同班同学祁豪,很凑巧,姜胜善的儿子。两个人同班一整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见面相视一笑。 9点25分,监考老师拆开牛皮纸袋,下发试卷。 祁豪忍不住多看林淼一眼。 林淼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说了句:“加油。” 祁豪点点头,心里却念道:“我跟你拼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 考场泥石流 第一门语文,给林淼的感觉就是一个字:顺。 前6道选择题,很难得地可以保证绝对没错,因为恰巧全都在他的知识点精准掌握范围内,随后接下来的现代文阅读理解和文言文阅读理解,林淼不敢说自己绝对有把握拿到多少分,但不该丢掉的分数,绝对一分没丢,等做完诗词解析和白送分的填空,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篇考场作文,也写得既四平八稳又酣畅淋漓,一通歌颂祖国,差点把自己颂得热泪盈眶。 没办法,就是这么爱国,情绪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等写完作文,抬手一看时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半个小时。但林淼对语文考试的答案不敢随便改,毕竟是玄学和技术相交织的科目,还是第一感觉最重要。 闭目养神片刻,等到老师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林淼检查了一下答题纸,确认没有漏答的,名字、学校、考号、身份证号也全都没错,又磨蹭片刻,便第一个交了试卷。 监考老师根本不拿林淼当学生,接过卷子,还友善且羞涩地对林淼笑笑,面对听说身家已经超过25亿的男人,他其实很想趁这个机会毛遂自荐一下,以后就跟林总混。但总归高考考场环境特殊,他又一时间拉不下这个脸,所以这个机会,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林淼从考场里出来,还没靠近学校大门,外面就先沸腾起来。 先是有人高喊一声:“有人出来了!” 随即又有眼尖的跟着大喊:“是林淼!” 再然后一群记者就一窝蜂地从扑上前,手里举着相机,仿佛胶片不用钱似的猛按。 “保护林总!”王斌察觉不对,赶紧带着一群兵哥哥冲上去,把闲杂等人挤开。 黄清清和林婉如快步跟上,两人一左一右护着林淼从传达室里出来,在重重人群的包围下,林淼很是闲庭信步,不紧不慢地走回到停在20米开外的车里。车里的空调始终开着,淼爷刚才做题做得太入神,居然一直没觉得热,这时一坐进车里,顿时感觉凉爽不少。车门一关,三辆车身漆黑的轿车缓缓启动,在一大群家长羡慕又羡慕不来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黄清清小心翼翼看了老板一眼,见老板闭着眼不说话,她和林婉如偷偷对视一下,林婉如轻轻摇了摇头,黄清清会意地一点脑袋,两个人安安静静,什么都没说。 不到5分钟,三辆车在东瓯二高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停下。 午饭和中午休息的的房间这种小事,早就准备妥当。酒店老板原本还能进门敬酒,但被黄清清提前提醒过,于是酒店老板就很识趣地没敢打扰淼爷。午饭过后,一群人回到酒店顶楼的套间,王斌带着几个人守在屋外,黄清清和另外几个保镖坐在客厅里休息。 林淼也不管他们怎么安排,自顾自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然后拿出让林婉如随身携带的数学课本,花半个小时左右,把所有五本教材,用仅仅比“量子阅读法”稍微靠谱一丢丢的速度,飞快过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看主要的几个定理、定义、概念、公式,所有这些东西,今年一整年下来,最起码也看过一千次了,早已烂熟于胸,基本只要看前几个字,他差不多就能把后面的给背出来——这不是文科生那种的死记硬背,而是数学这门课,学得深了,真的必须回到最基础的定理和定义上,没学到一定程度上的孩子,或许比较难理解这个说法,但只要是认真花过心思的,肯定能懂这个道理。 林淼翻完课本,时间已经接近1点。 他默默地起身,随便选了个卧室,拉上窗帘,脱下身上单薄的外套,空调不敢开得太大,很理智地只开到25度,然后裹上不厚的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这一觉林淼睡得极其深,甚至连个梦都没有,直到2点20分,才被林婉如轻轻地唤醒。 睁开眼见到大美女,林淼茫然了片刻,嗯了一声,就把她赶了出去。 然后掀开被子,露出光溜溜的只穿着一件小裤衩的小身板,睡梦之中,小裤衩里,支起了一个规模还挺可观的帐篷。算算年纪,也是正常小学四年级结束,马上要上五年级的时候了,因为这学期睡眠不足,于是就只能让胡珍给自己打生长激素的原因,他身体的某些部位,悄然间就有了变化。不过也不是坏事,无非就是早日当爹嘛。 精神上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早就该当爹了…… 林淼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和裤子,过了片刻,等一切翻腾的血气归于平静,他才打开房门,然后径直走入卫生间,先放个水,再稍微带点仪式感地在下午刷个牙,再洗把脸,最后从卫生间里出来,检查过进考场要带的东西,便又带上满屋子的人,走出了房间。 在屋外守了一中午的王斌,一路在前面开道。 下午2点半,林淼的车队准时又来到二高门外。午后的天气越发炎热,考场外刚刚等学校开了门,目前孩子进去考试的家长们,也都全都蔫了。只是用报纸挡在额前,眯着眼,远远地看林淼的车队一眼,一绺绺头发贴在皮肤上,身上的衣服被汗浸得透透的。 林淼其实很想跟他们说,守在学校外面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事实上绝大多数学生的家长,都不会跑到学校门口守着。像林淼前世,江萍甚至等到林淼考完试,她才晓得林淼是参加高考去了,往后没过几年,她甚至貌似忘了林淼是全校第一。 所以这回林淼干脆就让江萍在沪城待着,千万别回来给他添乱。 学校大门开门后,考场开门还得再等上片刻。 林淼随手拿起一份今天的《东瓯日报》,头版头条上,就是他的照片。 高考,很吸睛。林淼参加高考,更吸睛。 但最让人觉得期待的,还是林淼的那个赌注。 据江洋的一手小道消息,国内外不少地方,真的已经有不少庄家开出了盘口,其中最看不起林淼的傻屌开出了买赢1赔11,就是只要林淼能拿下曲江省高考文科状元,就能净赚十倍。而相对比较看得起林淼的,最多也就是买赢开到1赔3。至于买输,那就是11赔1甚至41赔1,显然这些庄家也是对中国高考做过研究的,知道考状元这件事,不仅考验技术,也很大程度上存在随机概率——尤其是文科。 简而言之就是,从技术层面上,国内外都并不看好林淼拿状元。就连江洋那个货,在带着张幼薇在香江做产检的时候,也只是小气巴拉地花了10万买林淼赢。而林淼倒是也想买——当然是买自己赢,不过考虑到他的消费记录有可能被人查出来,为了这点小钱又让人拿他的把柄很不值得,所以这回就老老实实,什么境内外违法活动都坚决不参与了。 看了一会儿不管是《东瓯日报》还是其他报纸上都登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他要捐1000万修希望小学的新闻,没过多久,庞毅就走了过来,像早上那样请林淼下了车。 下午2点46分,庞毅满头大汗地送林淼进了考场,然后顶着大太阳,神色凝重地走出了学校。学校外面,黄清清和王斌带着几个兵哥哥,给东瓯中学数学教研组的几个老师发了矿泉水,庞毅出校门后,接过水,道了声谢,就跟几个数学老师嘀嘀咕咕起来。 今年的数学考试题目会很难,这件事差不多半年前就在传了。照理说心理建设做了这么久,他们这些老师早就应该习惯,但是真等到高考,所有人都禁不住心里犯嘀咕。 这个所谓的题目难,到底是难到什么程度? 是从头到尾就不给人活路,考120分就能睥睨天下的难,还是只在最后几道拉分的题目上加强一下,专门给像林淼这样的偏科生致命一击的难?如果是前者,以林淼的基础,高考总归是关乎国家脸面的,基础得分题再少也不会少于100分,这些分数林淼肯定是能拿的,那么剩下的50分,林淼全部都做不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如果是后者,是专门针对偏科生的那种难,那么假设侥幸林淼能做对前面的所有136分,可最后一道大题,估计想混步骤分,理论上也是没戏了。那就是直接在数学这一门上,被顶尖高手直接拉出14分,再加上语文的不确定性,林淼就算总分能上670分,这状元也不见得就稳,万一今年考试出几个神仙,你追我赶地分别考出632、673、674呢? 庞毅和几个数学老师越说越心里发凉。 说到底,还是淼爷的数学拖后腿,给了别人针对的机会。 那个出题的王八蛋,怎么就那么坏呢? 庞校长很愤怒地痛斥个别狗贼,蓄意制造困难,妨碍东瓯中学历史性夺冠。几千里外,京城某全封闭、人畜勿进、解放军把门的酒店房间里,某葛老师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而就在一群人闲聊和愤怒的当口,学校的铃声响了。 1998年7月7日下午3点整,本年度高度第二门,数学考试,正式开始。 教室里头,林淼拿到试卷,眼观鼻、鼻关心、心关试卷,马上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然后紧接着第一题,就特么稍微卡了一下。 也不知是出于心理暗示,还是确实这张考卷的难度有点不同于以往,林淼甚至检查了一下卷面,重新确认了一下这是文科卷,而不是理科卷,这才硬着头皮、咬着牙,一题一题地往下做。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林淼千难万险,但总算有惊无险地把14道选择题全都做了出来,48分艰难到手——对淼爷来说,选择题这东西,只要能算出来,几乎就没有错的。 但没时间分神,更没时间庆祝。 林淼把答案誊写到答题卷上,来回确认了两次后,马上就抓紧功夫,继续处理下面的4道填空。前两道填空相对容易,林淼没花几分钟就算出了答案,后面两题,却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解了出来。但好在,总归是解出来了。 这么18道题目答完,林淼抬手一看时间,头脏猛地一抖。 4点06分了! 考试时间只有2小时,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花了1小时06分钟。 剩下还有7道大题,怕是根本都来不及做完了! 妈的! 林淼脸色不太好看地喘口气,拿起撕了标签的矿泉水瓶,拧开瓶口先喝两口,接着深深地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都到这一步了,能拿几分是几分,万一别人也考砸了呢! 心一狠,牙一咬,淼爷不管三七二十一,翻开答题卷,直接在答题卷的卷面上作答。 不等式、数列、概率、立体几何、三角函数、解析几何…… 以比平时稍微慢一点,但慢得其实并不多的速度,林淼一道接着一道,说难貌似也不难,但确实感觉思考和计算的时间稍微偏多地往前推进着。 但每解出一道题,他的压力就小一分,后面就做得越发得心应手,哪怕卡住,稍微从最简单的课本例题上去解构一番,就总能以一种很恰当的思考角度找到解题思路。 不知不觉,等林淼已经找到倒数第二题的解题思路,正飞快作答时,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突然来了句:“还剩15分钟。” 话音刚落下,教室里立马一片嘈杂。 “啊……?”这是题目没做完而且其实也不会做的焦虑。 “啊……”这是做得实在太认真,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的茫然和迷惘。 “啊?!”这是明明会做,却因为做得太慢,结果到现在卷面上还空了一大片的震惊和慌张。 教室的某个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低声的抽泣。 监考老师面带不忍,却还得恪尽职守,提醒道:“同学,不要影响别人。” 于是那抽泣变成了呜咽,手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林淼清楚地从四面八方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却冷血地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考试。几分钟后,他飞快地把最后一题的答案解了出来,一个在考试中并不常见的,很不规则的数字,仿佛就是故意用来刁难那些数字敏感性不强的学生的,比方说,像林淼这样的。但这次林淼很幸运,并没有中招。而且他非常确定,这就是最后的正确答案。 倒数第二题结束,林淼这才有时间,仔细看一看今天的压台大题,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来可笑,一年之前他的计划就是要主攻最后一题。结果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到了此时此刻,只剩最后9分钟了,怕是就算真的有思路,也根本来不及写完了。 林淼苦笑着把注意力转移到那道题上,然后略有有点惊奇地发现,往年要分3步的压台大题,今年居然只有两步。而且题面非常干净,先是求出第一步的值,然后拿第一步的解,证明第二步的两边相等。林淼盯着那道题,隐隐约约,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话说这种证明题,其实向来都是他比较擅长的。 但这个擅长,仅仅只是相比于其他题型而言。 前世那会儿为了能在高考上多拿几分,他曾经专门搜集过不少类似的题目,专门就做这一类,算是孤注一掷赌一把,可惜前世的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考这种复杂等式的证明题。 那一次,他赌输了…… 林淼的思绪稍微多飘了几下,几岁突然间,他就猛地振奋起来。 这道题…… 这道题!? 天命啊! …… 下午5点,考试铃声响起的时候,东瓯二高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接送孩子的家长们一概都被挡在警戒线外,警戒线内,则是梁艳红几个领导,以及东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赵晶,和她的同事小伙伴们。 此时的天色略有一些阴沉,许久没下雨的瓯城区上空,凝聚起了一团乌云。 燥热感没了,但气氛却压抑了不少。 随着学校大门打开,学生们在东瓯电视台镜头的注视下走出考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一个女孩子发现人群中的妈妈,一下子没控制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赵晶强忍着跑上去采访的冲动,突然间看到了从人群中走出的已经长高不少但还是够矮的小豆丁,急急忙忙上前,递上了话筒。林淼却没搭理,径直就走到那哭泣的小姐姐身旁,安慰道:“孩子,你冷静一点,你哪一题没做出来啊?”那个跟林淼同考场的姑娘一抽一抽道:“选择题两个没做,填空题两个没做,大题也有两个没做……” “哦……”林淼微微点了下头,“那就是纯粹的水平问题了,没有哭的必要。” 从后面跟上来的赵晶听到这么没人性的话,差点没摔一跟头。 但她总归是了解林淼的,知道林淼这死孩子说出什么欠抽的话都不奇怪,又带着笑脸,追问林淼道:“淼淼,我们都听说今年数学特别难,你感觉怎么样啊?” “凑合吧。”林淼对着镜头笑道,“有些题目怎么说呢,纯粹就是故弄玄虚,就是假装自己很难的样子,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对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考生来说,全都是纸老虎。” 边上庞毅几个人听到,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道是考崩了,破罐破摔、放飞自我了? 赵晶急忙又接着问:“那你这话,应该考得不错吧?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吗?” “这还用问?”林淼恨不能鼻孔朝天,得瑟到简直飞起,“这么说吧,那种题目,虽然做了也是侮辱智商,但看在高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给出题的老师面子了。 那道题目,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先两边取对数,再倒过来,再把两边整理一下,这样接下来就很显然了,裂项整合再换元,再消元,消元完了,答案就有了。再把答案代入下一步,那就是个弱智都能做的东西啊,乘公比相减,减完之后再稍微花几秒钟把根号去掉,就证明完毕了,抛开几个知识点,本质上就是个初中竞赛题。我算过,我做这一题只花了8分45秒钟,真的毫无压力。” 林淼说到这里的时候,边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围上来一大群人。 事实上别说这年头的家长,就算是二十年后,数学好的也没几个。林淼说的这些话,对考生来说可能很容易理解,但在家长们听来,那就是天书啊! 尤其林淼还说得如此举重若轻,把高考的大题鄙视成这个德性,这叫什么? 这就叫神童! 满脑子对林淼的印象只停留在“炒股赚了钱”、“有个二十几岁的小妾”、“他爸以前是个作家”、“他师父好像背景很大”这些方面上的东瓯市老百姓,这时终于回想起来,林淼的本体,才不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十岁的小孩参加高考,这件事本身不就很值得惊叹吗? 更不用说,他居然貌似还考得挺牛逼的?! 庞毅一群人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学生当时,最让他们担心的林淼,居然突围成功了?而反观向来数学成绩稳定的祁豪,看他这会儿要死的样子,九成九是砸了…… 听林淼逼逼了半天的小姑娘,懵逼地止住了哭声。 在全场对神童的啧啧赞叹中,林淼挥别赵晶和几个市领导,飘飘然上了车。 这天晚上,林淼接受采访的录像在东瓯电视台被播放出来。 隔天早上,曲江电视台又播放了一次。 7月8日下午,林淼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这盘带子已经被送到央视。 这一年,在举国上下一片整齐划一的高呼数学题太没人性的惨呼声中,林淼接受采访的画面就像一股超级泥石流,冲垮了本就脆弱的考生们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而始作俑者则拍拍屁股,当夜就飞往京城,谈他的未成年恋爱去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建钢,叫姐夫 高考最后一门英语结束时,林淼放下笔的那一刻,就像身上卸下了一块巨石。 他坐在教室里许久,等到黄清清几个人上楼来接,才露出微笑,慢吞吞地下楼。庞毅和梁艳红没问林淼考得怎么样,已经到了这一步,问了也是白问。从逐渐安静的东瓯二高校园里出来,林淼上车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机场。40分钟后,便已在前往京城的上空。 林淼闭着眼,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这两天的一切,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从昨天数学考试结束前的9分钟开始,他就感觉自己仿佛是进入了某种玄妙的精神状态。 那9分钟,应该是毕生难忘了。 其实那最后一道题目,他并不是完全有思路,实事求是地讲,还是撞大运的成分居高。 时隔将近20年,哪怕当初猛刷葛老师的“打脸级”习题集,但到现在能清楚记住的东西,也已经非常的少。他之所以还能想起解题的步骤,首先确实是因为看过原题,所以似是而非地还能想起一些东西。但更关键的,却是他两年前参加全市初中生学科竞赛的经历。 那次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步,虽然涉及的知识点和这次高考的大题完全挨不上边,但形式上却十分相近。从前世到今生,林淼做出高考级难度最后一道大题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前世的几次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两年前的那道题,却一直牢记在心里。 就像一只弱鸡偶尔一次战胜天下第一,这种值得吹到后半辈子的事情,每只弱鸡都会永生牢记过程中的细节的。 不过林淼能完成高考数学的最后一道题,光有葛大爷和竞赛经历的加持还不够,事实上在当时只剩9分钟,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解题思路,甚至手速慢一点,连题目都不见得能写完的情况下,林淼从下笔的第一秒开始,凭借的就完全只是直觉。 简单来说,从解题的过程的第一步起,他就是在摸鱼。 取对数,取倒数,移项,裂项,换元再消元,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操作的时候,总归是要带点脑子,先想清楚其中的逻辑顺序的。可他当时解题的时候,楞就是根本没带脑子。他只是纯粹地拼一把,有死无生地梭了一把,直到第一步消元后得出结论,才稍微从那种似乎是冥冥中有人引领着他朝着正确方向前进的感觉中退出来。 再然后,林淼很清楚地记得,做完第一步,他只花了3分多钟。 第二步甚至还有时间思考一下,然后天晓得第二步居然那么容易,刚一把第一步的答案代入进去,他就立马摸索到了其中的数字关系,更让他欣喜的是,虽然做到最后的时候那个需要简化的算式显得很麻烦,可只要思路没问题,计算上却并不复杂。 而当时,他恰恰有那个思路——难度上近似于省级初中竞赛题的思路,但如果不是初中那一年出于保护神童光环的目的,针对性地有过类似的训练,可能这一关也就迈步过去了。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这次能把数学卷子做到这份上,真不能再那么绝对地拿技术水平说事。 认真复盘下来,最终推动他完成这次考试的,最关键的,还是精气神这三个字。 是那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放弃的信念。 哪怕真的没摸清思路,哪怕知道乱写可能写不出什么结果,哪怕时间完全来不及了。但爷就是一往无前地绝不投降,摸鱼也比空着强,错了也比不写要好。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搁下笔的那一刻,铃声还没响,但教室里已经满是排队交卷的人。 十几秒后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要在走廊上等黄清清他们上楼来接,自己居然就跟着滚滚人流,满脑子只有那道题地走下了楼。直到走出校门,遇上赵晶,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然后就有了那段发泄式的对话。 数学考试结束之后,他昨晚睡得异常好。 今天早上的文综考得很顺利,除了地理的选择题卡住了一道——那道看晨昏线计算时差的题目,居然愣是没任何思路,但他心态极好,2分钟内搞不定,直接就选择了摸鱼跳过。25%的概率能拿到4分,没理由死磕。客观题做完后,后面的主观题就完全没什么难点了。 下午再考英语,他是从试卷的后面往前做的,先写作文,然后一路往前,几乎每道题目都确认两次,做题的效率比之前慢了许多,等他把最后一道单选题写完,又确认了几次答题卷上的答案顺序,100%确定一切都没毛病,没过几分钟,高考的最后一次铃声就响了起来。 几乎一分钟都没浪费。两天的考试片段,从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林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淡淡说了句:“这辈子再也不想刷题了,刷题使我恶心。” 机舱里的一大群人,发出一阵轻笑。 黄清清这时才问道:“老板,你志愿填了哪所学校啊?” 林淼淡淡道:“曲大。” 黄清清一楞:“啊?不是京华、京大吗?” 林淼笑道:“我跟明德研究所闹成那样,京大还容得下我吗?” 黄清清又问:“那京华呢?” 林淼脸上带着几分冷笑,缓缓解释道:“《新思维》作文大赛,就是京华的人给我弄了个三等奖,我自己再送上门去,那是不是叫犯贱?国内没参加《新思维》的好学校,要么离家太远,要么硬件太差,我看来看去,能选的也就只有曲江大学了。” 黄清清恍然大悟。 其实高考之前,国内几所名牌对林淼的态度始终不算友好。 就在林淼和圆寒互喷的时候,不少媒体甚至堂而皇之地引用某校教授或者某校专家的话,表示“盲目追求高考状元,盲目追求考分,实际意义不大”,相当于不等林淼把状元考出来,就先否定了这个状元的存在价值。 总之就是林淼考得不好,那就是笑柄,如果考得好,无非也就是书呆子行径,而这些被引用的话,有些赫然就是出自某些“名校老师”或者“教育专家”之口。林淼很坚定地相信,这些为了私人利益就出来混淆视听的教育界败类,是完全担得起民族罪人这四个字的——让参加高考的学生放弃对分数的追求,这和让搞经济生产的人放弃经济指标有什么区别? 对这些人,用无耻都不足以形容他们。 淼爷很客观地评价,这些话绝对是智商上有问题的。 …… 晚上6点,林淼乘坐的航班从东瓯市上空掠过时,京城某全封闭人畜勿进的酒店门外,荷枪实弹的解放军也圆满完成了任务,安静撤离。人和畜,都可以进了。 酒店楼上,在全天候被监视的状态下,在半封闭的房间里住了足足半年的葛老师,几乎想吐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推开走廊尽头的窗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昨天数学考试就已经结束,但他今天才获得自由。 仰头望天,此时的京城依然天色明亮。 而葛老师的眼圈,却隐隐有点发黑。 照理说本来如释重负的他,昨晚上却失眠了。大概是昨天晚上9点左右,一个不能说名字的大人物,派人来问了他一些情况,同时也给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大概意思就是,领导认为他这次的题目,出得并不符合教育部门的会议精神。该难的地方不够难,不该难的地方太难了,根据全国各地数学考试后学生的反应——尤其是文科卷,前面的小分值难度安排不合理,大量消耗了学生的考试时间,最后一道大题,又过于简单粗暴,对高中知识点的运用不够深入,“考验智力”而不是“考验技术”的意图太过明显,没能跟高中教材完成衔接,题目不仅出得不科学,而且出得不合理。 总而言之,这次引发考生、家长和地方学校的集体愤怒的锅,必须由葛老师来背! 葛老师当时听完就脸色刷白了。 老子花了半年时间研究出四套卷子,就这么被你们一口否定了? 这套题目的出题思路,可是半年前你们定的! 要难!要难!要考验孩子解决问题的能力!不要死读书! 尤其对文科卷要加强难度上的重视! 要体现文科生的综合素质,不要给偏科生留情面! 要在逻辑科目上提高国家选拔人才的门槛! 狗日的,开会的时候说得热闹啊,结果现在引发民怨,就拿老子来顶罪? 别以为我在学校里教书,就不知道你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 这套题究竟是针对哪个人出的,你们自己心里没有逼数吗? 恐怕“民愤”只是借口,那那个孩子溜了,才是问题的关键吧? 葛老师知道双手撑在窗台上,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小葛。” 葛老师转过头,发现是自己读大学时的老师,忙收起脸上的怒容,礼貌道:“钱老师。” 钱穆恩微微一笑,说道:“你那套卷子我看了,对偏科的文科生来说,确实吃不消。计算量太大,中间的小心思也多,稍微动作慢一点,估计做都做不完。” 葛老师听到钱穆恩这个客观的评价,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苦笑道:“可以老师您不是领导。” “工作嘛,就是这样,付出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但我们也不能因此放弃自己的事业。考试题目太难,又不是针对一个人,是针对所有人。有些人说你工作没做好,那是把他自己的事情,等同于国家的事情。好像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他们个人服务的,而不是为国家和人民服务的。那些人,说难听的,叫包藏祸心,你不用放在心上。等回去后,你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这半年你也辛苦了。”钱穆恩淡淡说道。 葛老师听着老师安慰的话,轻轻嗯了一声,又若有所指地说道:“我今年出的这套文科卷,其实对学生的考试能力要求很高。既要知识点掌握得透,又要反应快,下笔果断,解决问题的效率得高。别说偏科的孩子,就算是数学水平还比较强的,想做到满分都不算容易。以后如果再有孩子当着全国人的面说自己偏科,我反正是打死都不信了。” 钱穆恩不由嘴角上扬,问道,“早上那个新闻,你也看到了吧?” 葛老师叹道:“是啊……全国人都被他骗了……” “也未必。”钱穆恩看着天边,目光深邃道,“说不定是天意。” 葛老师不由一愣:“天意?” 钱穆恩问道:“你看过96年的东瓯市全市初中数学竞赛的卷子吗?” 葛老师轻轻摇了摇头。 钱穆恩笑道:“我发在自己博客上了,你回头去看一下就明白了。” 葛老师面露疑惑。 ……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三个多小时后,羊皮胡同外热闹的路边摊前,四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车上下来一大群大夏天还西装笔挺的精干男子,护着一个小豆丁,在一大群喝啤酒吃串的京城膀爷的注视下,大步流星进了院子。 林淼的小媳妇儿和丈母娘住在羊皮胡同里这件事,胡同四周有不少人都知道。 这阵仗一摆出来,人们自然就明白,这是淼爷来了。 “高考今天才考完吧?” “还真是疼媳妇儿……” “这么小的孩子也懂谈恋爱了,神童还真是跟咱们一般人不一样……” 林淼按响了门铃,过了片刻,院子里有个女孩子喊道:“谁啊?” 声音刚落下,院门就被打了开来。 林淼仰起头,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身高直逼黄清清的姑娘。 怀里抱着个小娃娃,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林淼。 将近一年不见,样子变化不小,但还能认得出来。 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身高差距,大概在20公分左右…… 淼爷沉默两秒,忍不住质问道:“莉莉,你跟我老实交代,你一天到底吃几顿饭?” 小萝莉弱弱道:“三顿啊……” “算了,原谅你。”林淼摇摇头,又望向小娃娃道,“建钢,叫姐夫。” 两岁的小芷柔目光茫然:“……” 第八百五十七章 状元 这天晚上,林淼把小萝莉带回了故宫旁的四合院。 向来大咧咧的小萝莉,晚上和林淼睡一间屋,居然害羞了。早熟得很厉害的小丫头,红着脸跟林淼说了她的小秘密,耳根发烫地告诉林淼,她的小荷已经露出了尖尖角,飞机场上长出了旺仔小馒头。林淼捧着她发烫的脸,跟她说了件更刺激的事情,小萝莉听得小嘴张得圆圆的,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小孩子不该有的激动。一两年的“尴尬期”过去,她已经从全班前五漂亮的,顺利回到了前三的位置,这副样子,看得林淼很是蠢蠢欲动…… 此日清晨,林淼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团子,被小萝莉手脚并用地抱在怀里。背后若有似乎地贴着两团柔软的小点心,内心平静得就像船入海港,游子归家。 之后五六天,林淼带着大队人马在京城逛了一圈,该去的名胜古迹全部一个不落地走上一圈,就当是补偿自己这四年来的辛苦。顺道也接受了几个人的拜访,比方说帅波和冯大导以及彭二月他妈;另外,他自己也主动前去拜访了几个人,除了荀建祥外,还有冯想你。 这两年晓晓拍了不少广告,有广告商还专门请冯想你跑到东瓯市,跟晓晓合作过。晓晓对师徒关系懵懵懂懂,所以有些礼节上的事情,就得林淼替她下功夫。 而就在林淼放下包袱,到处吃喝玩乐的时候,消停了几天的媒体,突然又妖风大作,不少人开始扔掉大脑不要,拿今年的高考数学题说事,大肆呼吁要赶紧搞教育改革,不能让现在这种死读书的情况,埋没和扼杀人才。只差没高举标语上街游行,高喊素质教育万岁了。 不过这种舆论环境,恰恰就符合了今年无数认为自己考砸了的考生的心理。 很多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该读的书一点都没有少读,该做的题也从来没有少做,但是今年的数学题——不论是文科还是理科,这尼玛是人做的吗? 葛老师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逃过被架在火上烤的命运。 从京城回到徽京后,葛老师仿佛一夜之间被所有人抛弃,同时还不得不接受一大群乱七八糟媒体的采访,被迫参加大量的节目,接受大量的质问。 为什么今天的题目和教材挂钩的地方那么少?到底是高考还是故意刁难?高考如果不考课内的东西,那死记硬背刷题还有什么意义?但如果考太多课内的东西,这和比背书又有什么区别?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那还叫人才吗?舆论的风向一日一变,没过几天,就从质问葛老师为什么要残害广大学生,变成了质问应试教育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既然考课内的不行,考课外的也不行,那何必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在无用的课本上? 妖风逐渐吹成歪风,歪风又慢慢吹成邪风。 随着这股风越吹越猛,今年的高考成绩,反倒显得没什么人在乎了。林淼冷笑地观察着社会环境,眼见着一大批要打倒应试教育的人,跟着在此时跳了出来。文化界、教育界、经济界乃至正儿八经挂着顶级名校专家学者头衔的,各方面都有人出来给素质教育站台。 站在林淼的角度上看,这毫无疑问,是一次歇斯底里的反攻。 估计是有什么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他的高考成绩。 而且恐怕分数,相当不低…… 但篡改考分,又是他们不敢的,毕竟就算他们再怎么转移话题,扰乱视线,但高考就是高考,等到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全中国照样要围着它转。 7月15日,林淼带上小萝莉娘儿仨,带上顺路要回家探亲的彭二月,比来的时候更热闹地返回东瓯市。飞机先在沪城停了一站,林淼带着小萝莉,去看望了一下师父。 郭鹤龄对林淼耳提面命,成绩出来之前,憋着什么话都不要说。 反者道之动,咱们现在越像缩头乌龟,反击的一拳出来,效果就越是惊天动地。 林淼点着头说好。 郭鹤龄又笑眯眯说洛漓和小美很像,黄毛丫头的时候看不出哪里好,可等长大了,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林淼想想好像这话没毛病,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小美的时候,还真没觉得小美漂亮,可现在一瞧,小美何止是漂亮,简直是美得冒泡有没有! 在沪城逗留一天,次日中午,林淼一行人踏上了东瓯市的土地。 秦晚秋在外一待就是三年,回到家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已经当上瓯城区公安分局局长的徐毅光,亲自开着单位的车来接,小建钢不认姐夫,对爸爸的出现却非常兴奋,洛漓没直接跟林淼回明月小区,先跟秦晚秋回了他们在东瓯市的新家——徐毅光升副处后,市里另外给安排了住处,就在某市领导扎堆的半放开小区里,但很低调,普通老百姓压根儿不知道。 洛漓跟秦晚秋回家后,林淼又绕了个大圈子,把彭二月送到他的退休老将军爷爷那儿。 彭老将军拉着林淼说长说短聊了几句,话里话外,满是唏嘘和后悔。 7月18日,高考结束后第9天,东瓯市今年的中考分数,率先公布了。 外国语初中齐思远同学,以736分的高分,荣获本年度全市中考状元,这个逗逼,居然真跑来东瓯市读书了,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除此之外,全市前10名,外国语初中包揽6个名额,全都是林淼的熟人,姜何川、张雪茹、许风帆、朱佩慈、蒋琴琴,实验初中分数最高的,则是猴子姐梁欢欢,排名全市第三。 看样子自己重生到现在,遇到的还真都是牛逼的对手…… 林淼早上拿到报纸,这才恍然想起来,这群货今年初中毕业了。 说起来,自己在百里坊小学的那些小学同学,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张瑶瑶他们,今年也都小学毕业了吧?五年级的同学,熊波、彭芳芳、陈小龙他们,接下来马上要上初三…… 时间这么一晃而过的,感觉自己分分钟就要发育起来一样。林淼想起今天清晨一不小心画出的地图,偷偷摸摸起来洗内裤的蛋疼,不由揉了揉脑袋。 吃过早饭没一会儿,等到9点多,洛漓就被王斌从她家里接过来了。 这是秦晚秋给洛漓定的规矩,找水水谈恋爱可以,晚上要是敢留在水水家里过夜…… 呵呵,打断腿真心不是开玩笑。 显然秦晚秋已经完全意识到,林淼和洛漓已经具备了搞出事情的硬件能力,虽然早晚不可避免,但能多拖一年是一年,只要暑假不出事,那两个人一分开,就又是一年半载的安全期。 洛漓到了林淼家里没一会儿,今年夏天终于能敞开来撒欢儿的小孩也就陆陆续续全都来了。 暑假无处可去的彭二月,许久不见的许风帆,在杭城待不住的叶一帆,跟叶一帆一起非要来串门的齐思远,放眼望去,除了彭二月坚定不移地拖后腿,其余全是全市状元级别的高手,但小月月并不孤独,因为还有晓晓跟他做伴。不过在前来给林淼打生长激素的胡珍胡博士眼里,这群成长期的“学霸兽”幼崽,除了林淼之外,其余全都不值一提。 中考全市第一,也不见得能考上京大医学部的,就算能考上医学部,也不见得能像他这么年轻就拿下博士学位。学霸的路途,任重道远,中考只能算小考,高考才是关键节点。 等考出水平,进了全国一流的学府,见到全国顶尖的学科带头人,跟这些人混成一团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科研级学霸。其他那些臭鱼烂虾破学校出来的,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搞学术研究的?你能研究个鬼啊!顶多就算是个学术民工,专业文章熟练工而已。 到底能对人类做出多少贡献,自己心里要有数的。 胡珍给林淼打完针,就高昂着他京大博士的脑袋走了。 但林淼家里的小盆友们完全没拿他当回事,二楼的202的房间里摆了一台街机,彭二月早上从进门起就在和许风帆争夺“月湖组团8号楼杯拳皇97挑战赛冠军”,齐思远和叶一帆看他们两个的眼神就跟看猩猩一样,然后上场之后,全都被小月月摁在地上摩擦。 林淼躲开了这四个货,拉着洛漓在楼上看《风云》的盗版碟。看到晓晓演的孔慈一巴掌拍飞幼年步惊云的画面时,两个人忍不住也在房间里演了一遍。 演出效果很好,步惊云叫破喉咙也不是孔慈的对手。 一群小孩在要啥有啥的楼里闹了一整天。 等到夜色擦黑,林淼又让兵哥哥们挨个把他们送回家去。 幸好家里车子多,不用来回调头。 林淼拉着睡到下午1点才醒的晓晓,站在楼下跟几个小家伙挥手作别。小萝莉万分不舍早上的那场戏,跟林淼腻歪了半天,才被徐毅光开警车过来拉走。纯属不可抗力就分不开。 闹腾了一整个白天的屋子,终于安静下来。 7点多,林淼回到楼上,刚坐下来没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就急促了响了起来。 一直陪在一边的黄清清,连忙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梁艳红颤抖的声音:“林……林淼在吗?” 黄清清望向林淼。 林淼算时间,大抵能猜出是什么情况,干脆起身走过来,从黄清清手里,拿过了电话。 “我是林淼。” “淼淼,分数出来了!” “说。” 那头口水一咽,抽着冷气,语气却又亢奋到极点地回答: “状元……全省第一!” 第八百五十八章 709 林淼和梁艳红通完电话,放下话筒的时候,大脑很没出息地空白了片刻。 他原本以为不论自己听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会很淡定的。好歹也是个身怀二十多亿巨款的少年,啥分数不分数啊,就算真考不上状元,真的出现一系列的变故,顶多细软跑,或者将来老老实实当个包租公,自降阶层跟渣渣们打成一片,以后照样该装逼装逼,该混日子混日子嘛,人生哪有那么多非赢不可,输了就要完蛋的设定。 可是,如果能赢,为什么不权力争取胜利呢? 如果一定会有一个人赢,那个人为什么不能一直是我呢? 全省文科状元,总分709分…… 这有没有可能是宇宙大爆炸至今,最炸裂的中国高考文科裸分?如果没有意外,全国甚至可能不会有比自己更高的分数了吧?…… 黄清清眼看着林淼呆住,还以为他考砸了,惊慌问道:“老板……” “别吵!”淼爷抬起手打断,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逼王之光,“让朕一个人安静一下,你下楼去跟我私人办公室的每个人说,所有人工资加1000,这个月多拿2000块红包。给我舅舅、我师兄还有思齐打电话,全公司每人这个月多发1000块奖金。” “老板,你不会是……”黄清清眼中逐渐浮现出喜色。 林淼又打断道:“闭嘴,让我说完!你再去准备2000万,跟东瓯电视台说,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小婉去华侨酒店订最大的那个会议室。时间两天之内,具体你们安排。” “好,还有别的吗?”黄清清满脸欣喜。 林淼想了想,说道:“你给我爸妈和师父打个电话,报个喜。” 黄清清问道:“全省文科状元?” 林淼点了下头:“嗯。” 黄清清又问:“分数呢?” 林淼站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两步,仰头道:“让他们自己看明天的报纸。” 黄清清看着林淼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上前一步,弯下腰在林淼脸上亲了一口,林淼无语地看看她,清清姑娘回过神来,赶忙大喊:“啊!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我就是感觉你太厉害了,太崇拜你了,没有别的意思!” 林淼好笑道:“滚蛋!” 黄清清连忙一溜烟地闪人。 …… 晚上七点,时间还早,沪城甚至天都还亮着。 郭鹤龄吃过晚饭,悠闲地坐在客厅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漱漱口,也解个腻。电视里头,《新闻联播》的开播音乐才刚刚响起来,边上的电话,就跟着一起响了。 郭鹤龄动都没动,然后小美很淡定走过来拿起话筒,听了两句,突然就惊叫起来:“爷爷!淼淼拿文科状元了!” 郭鹤龄手一抖,激动地忙问:“分数呢?” 小美也冲电话里喊:“对啊!分数呢?” 过了几秒,小美放下电话,对郭鹤龄道:“爷爷,淼淼的秘书说让你看明天早上的《东瓯日报》。” 郭鹤龄愣了愣,不知怎么的,突然好想骂人。 然后几分钟后,魏军和孙如来、荀建祥就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林淼模糊的高考成绩,在这个夜晚通过一个又一个小圈子向全中国的各个城市传递。许多得知消息却无法探知具体情况的媒体,着急得简直百爪挠心。据不完全统计,这个晚上,有至少超过100家媒体给曲江省教育厅和国家教育部打了电话,但由于时间太晚,省厅的电话根本没人接,而教育部的值班人员,则对这件事完全一脸懵逼。 同一时刻,不仅是媒体在关注这件事,东瓯市的大街小巷里,突然也传遍了这个新闻。 没有具体的分数,只有一个状元的传说。 听起来就跟谣言一样,毫无根据,没有白纸黑字的证物,但所有人就是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西城街道的董主任听说了,立马让人去准备横幅,而从市教育局收到一手风声的瓯城区教育局,被调回来当局长的郑爱芬,同样非常果断地要跟上市里的步伐,大晚上地着急局里的主要领导开会,商量该怎么奖励林淼——哪怕这种事,根本都轮不到他们做了。 7点半过后,林淼办公室里的电话就跟出了故障一样开始疯响,林淼干脆就让黄清清坐在办公室里代劳,先接受庞毅的道喜,然后就是严晓海、胡剑慧这些老林的老同事,随即又有丁少仪、梁树友以及《东瓯日报》的领导,再接下来则是端着架子故意晚点打来的孙玉燕、宫昌吉、罗万洲、王老二和康知府,最后还有因为电话占线,零零散散来道喜的市文联、市工商总会的人,等过了晚上8点半,甚至连远在京城的帅波和冯大导他们都知道了…… 黄清清接电话接到耳鸣,后后面只能用免提,还吃上了润喉片。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一直喜滋滋的,打心底里替老板感到高兴。 晚上9点出头,这个消息终于传进了不少眼巴巴盼着林淼垮掉的人的耳朵里。 当一群人聚到一起,气氛很是有点沉闷。 曲江省高考状元,这样的小概率事件,竟楞是被林淼通过人力办到了。 这个小孩,晚上都不用睡觉的吗? 学习这么刻苦,不怕长不高吗? 莫一师无言以对。《羊城南方报》的总编黯然无声。 全国上下,加起来足有几十米高,时刻准备着等高考分数一出来,就立马投入舆论场,用来攻击林淼的那些黑材料,这一刻全都变成了废纸。 全世界只有一个心底里不相信林淼能拿状元,但嘴上却从来不说的人,在这一刻露出了笑脸,身在香江的江洋赢了100万,他家老二的尿布钱和奶粉钱,够够的了。 这一夜注定了有人要失眠,有人要落寞。 圆寒坐在电脑前,看着贴吧里提前公布的消息,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很想说点什么,可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却突然发现所有的文字和辩解都是无力的。 林淼是高考文科状元,说到做到。 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说这个文科状元毫无意义?没有价值? 自欺欺人,也该有个限度。 圆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拿起桌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根。 他其实并不喜欢抽烟,平时就是拿来摆酷的。 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让那股辛辣的气体,刺激一下的他肺部。 相同的时间,京大和京华的招生办,接到了来自最上方的死命令,必须把林淼带回来。 然而没等他们出门订机票,忽然网上就又有了消息。 林淼的三个高考志愿,填的全都是曲江大学。 两所学校招生办的人面若死灰。 京大的人破口大骂明德经济研究所的人全都是傻逼。 京华的人怒喊《新思维》作文大赛是个傻逼比赛,评委更是傻逼中的傻逼。 但饶是如此,办公室里的秘书,还是跑去订机票了。 国内两所顶尖的学校,全都本着就算得不到林淼的心,也要得到林淼的人的想法,决定给淼爷跪一个。只要淼爷肯跟他们走,当面叫爷爷也是可以的。 纷纷扰扰中,失眠的林淼,摸进了晓晓的房间。这一晚,晓晓承受了她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痛苦。林淼这个狗贼,居然强迫她,写暑假作业写到了半夜1点钟…… 《东瓯日报》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印刷厂,这一夜11点就早早地定稿开工。 印刷厂响声隆隆,忙活到凌晨3点,便比往日早足足一个小时地停了工。 当那些机器停止运转,那些带着油墨香气的报纸被打包整理好,等待分销点的人开车来取,所有在工厂里上班的师傅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明天全中国最大的新闻会是什么。 2个多小时后,当朝霞冲破云层,阳光洒满大地,瓯城区的街面上,渐渐有了行人。 几辆面包车开开停停,将一份又一份报纸,送到街边的报刊亭和小书店里。 相同的场景,或稍早或稍晚地在全国每一个大城市的市中心上演。 郭鹤龄晚上9点睡,早上5点起,在家里火急火燎地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买早饭的小美从外面回来。小美走进屋子,脸上满是难以言表的激动:“爷爷……” 郭鹤龄急忙管她要来《东瓯日报》。 一摊开来,看到那个夸张的分数,老人家直接血压飙高。 望江大厦里头,一群傻逼为了等老板的消息,通宵没睡。 可这种操作,在楼上的程序员们看来,简直毫无吹嘘的必要。 谁上班没通宵过? 再然后,整栋望江大厦,就沸腾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当太阳高升,炙热的阳光将每一个睡懒觉的人都照醒过来,《东瓯日报》已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销售速度,被卖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整个东瓯市的老百姓,全都背会了一个数字:709。 语文138分,数学150分,外语150分,文综271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概念叫作:作文满分。 第八百五十九章 抢上门 “我艹你妈!我艹你妈!” “嗷嗷嗷~你个狗逼!老子早晚弄死你!” “你是谁老子?!” “林淼!我说林淼是个狗逼!我是林淼老子!” “你特么给人当孙子都不配!” 早上八点多,黄明玉刚出门,肖俞宇就被他爸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肖国栋把皮带挥得虎虎生风,抽得肖俞宇求死不得。事情的起因,客观来讲应该追溯到前天晚上—— 作为一个对孩子的教育很上心的家长,肖国栋因为迟迟没能等到肖俞宇班主任的电话,那天晚上忍不住自己给老师打了过去,结果不出意料的很不如人意。 肖俞宇小学毕业考试,语文71分,数学66分,合计137分。按这年头两门考180分能算优等生,170分算平庸,160分勉强算及格的小学毕业成绩的思路,像肖俞宇这种两门加起来连140分都不到的,绝对有理由被人怀疑智商有问题。 可问题在于,肖俞宇自己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肖俞宇认定这回只是一次简单的发挥失常,并且不知廉耻地沾沾自喜已经长期以来都是150分级别的选手,同时具备美术特长——其实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地瞎瘠薄画——所以只要明年开始搞“素质教育”,他必然能从一群书呆子中脱颖而出。 当时肖国栋听完肖俞宇这番高论,就差点控制不住要弄死这个傻逼,然后赶在坐牢前再抓紧重新生一个,但被黄明玉拦住了。黄明玉把肖俞宇护在怀里,高声尖叫你敢动老娘的宝贝儿子老娘就跟你拼了,肖国栋凶不过家里的傻娘们儿,狠狠抛下一句将来这棺材儿要是毁了,不是老子的责任,然后当晚就跑去工厂,加班了一整夜,夜不归宿。 在工厂里发泄完精力回来,肖国栋基本就对肖俞宇死心了。 小学都学成这个屌样,将来还能有什么前途?他这个当爹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抓紧替他攒够老婆本和棺材本,能养他多久算多久。总归是自己生的,哪怕是个真傻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了,况且这傻逼崽子也不是真傻,就仅仅只是蠢罢了…… 肖俞宇又死里逃生一回,第二天照样去附近的游戏厅混。 打了一整天的拳皇97,上去就下来,下来马上又回去,最后仗着币多,愣是在其他小孩花光身上了两三块零花钱后,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连庄。 直到被电脑打死也没能通关,才在晚上7点多回到家里。 一天花了将近百来块钱,还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上回到家,匆匆扒完饭,这狗日的第一件事就是管黄明玉要钱,黄明玉二话不说,又给了两百块——托下岗大潮的福,她家的工厂现在越做越大,加上前年股市里挣的那笔钱,肖俞宇家理论上应该是东瓯市前1%的富有家庭了,每个月稳定收入大概能有个四五万,偶尔偷税漏税一下,还能更多。肖俞宇拿到钱后心满意足,晚上填饱肚子,就有了新一轮的追求。 夜里1点多,这狗日的偷偷锁了房门,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部小孩子不能看的电影,并状态很飘渺地念了三分钟张瑶瑶的名字,终于心满意足,躺下睡觉。但疲惫了一整天的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把VCD的碟子从机器里拿出来…… 次日早上,黄明玉早早出门,去望江路的证券交易大厅搞学术研究。 肖俞宇则睡得跟灵魂出窍永远回不来了一样,完全不知道房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肖国栋出门买了菜,顺手带回来一份《东瓯日报》。回到家,心情还算凑合地给自己和儿子煮了一锅稀饭,然后上楼敲了敲门,见根本喊不醒那孽子,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吃。 弄了一叠酱菜,倒了一点酱油,切好油条,摆好肉松,端上热腾腾的稀饭,身为老板不着急早上就去工厂的肖国栋,像往常一样先摊开报纸,然后安安稳稳坐下来。 不想才拿起筷子,目光甫一接触到报纸上的内容,突然间就忘了吃饭。 709分…… 语文138分,数学150分,外语150分,文综(虽然不知道是啥玩意儿)271分…… 全省第一…… 状元…… 这一个个字眼落进肖国栋的眼里,仿佛像一个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在乎老林讹他钱的事情了。 对林淼这个孩子,也是由衷的不服不行。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林淼10岁参加高考,考试分数最低的一门,138分…… 他儿子11岁参加小学毕业考试,两门加在一起,137分…… 肖国栋越想越没办法接受,越无法接受就越愤怒。 终于精神上彻底崩溃,猛地一拍桌子,早饭也不吃了,蹬蹬作响就冲上了楼。 跑到肖俞宇的房间门口,拧了拧房间的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了。 当爹的直觉意识到儿子绝对没干什么好事,二话不说就拿出备用钥匙开了进去,进门瞬间,肖国栋就闻到了孙子的气味,再低头一瞧房间里的VCD机还亮着灯,果断打开电视,然后快进片刻,就看到了肖俞宇昨晚看的电影的精彩镜头。 讲真,质量还挺不错的。 但这特么不是关键! 当时肖俞宇听到电视里发出的声音,原本正在做小孩子不该做的梦,可猛地却感觉身子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迷迷糊糊中惊醒过来,张嘴就叫:“我草你妈!” 肖国栋顿时就失控了。 一时间电视里的人在嗷嗷叫,电视外面的人也在嗷嗷叫。肖国栋边抽边骂:“你特么对得起老子吗!你特么对得起老子吗!?老子送你去读书是干什么呢!还说林淼死读书,人家是死读书,你特么是死太晚!老子今天抽死你,再特么养条狗都比你强!” 肖俞宇被抽得满床打滚,但居然还有心思瞥一眼电视里的画面,同时一边痛哭流涕咒骂林淼,一边暗暗地想,早晚要报这个深仇大恨。大清早的不让睡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跟他讨论学习成绩?!讨论学习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拿皮鞭抽他?!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个早上,全国上下因为不好好写暑假作业而挨抽的中小学生其实不少,但肖俞宇很有可能是其中最惨的一个——惨到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居然无限接近了“无论在任何领域,达成一次全国第一”的人生成就,也算是勉强兑现他“我早晚会超过林淼”的人生梦想了。 …… 肖俞宇挨抽的时候,明月小区里几只被散养在绿化带里的公鸡,闲来无事地喔喔喔叫了几声,怕是不知道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被宰了,鸡生居然很惬意。 那嘹亮的长鸣,把睡梦中的林淼吵醒。 林淼满心空虚地坐起来,转头看看时钟,居然9点多了,才睡了8个多小时。 屁点事儿都没有的暑假,才睡这么一会儿,简直对不起自己。 但是想想莉莉马上就要过来,总不能大白天地抱着她一起睡,让晓晓看见,太影响孩子纯洁的心灵,所以勉强搓搓脸,还是挣扎着穿好衣服,进了卫生间。 洗漱一番从楼上下来,走到三楼,黄清清、林婉如和王斌都已经来上班了。 “林总早。”林婉如笑容甜美地喊道。 林淼还迷迷糊糊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脸,轻声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啊?” 林婉如道:“下午2点,跟出版社的丁主任有个会,关于天源文化业务拆分的事情。市宣传部、市文化局、市广电局和市电视台的领导全都会来。地点在市政府1号楼。” 林淼犯懒地揉脑袋道:“叫他们过来不行吗?我不想走路啊……” 林婉如转头看看黄清清。 黄清清立马道:“我先联系一下宫部长吧,领导说行就行。” “嗯……”林淼点点头,又不知道跟谁说话似的,“还有呢?” “哦。”林婉如拿着文件夹,急忙应了声,继续道,“还有新闻发布会的消息,我们已经委托《东瓯日报》告诉全市的媒体机构了,华侨大酒店那边已经准备好场地,时间是明天晚上8点。记者晚饭就是自助餐,餐厅我们包了,一晚上两万,场地订了两天,酒店免费提供,先去彩排一下也来得及。” “不用。”林淼淡淡然道,“新闻发布会有什么好彩排的,他们想问什么都行,全省第一,谁挑毛病谁傻逼,我还巴不得有傻逼多替我宣传宣传。” 林婉如面带微笑,老喜欢老板这霸气威武的样子。 只恨我生君未生啊…… 不然就算真的给老板做小妾,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现在就算她同意,可老板心里只有小老板娘。 奶奶的,生早了! 林婉如对自己的年龄感到遗憾的时候,小萝莉说到就到了。 每天像上班一样,准时打卡报道。 当然老板娘待遇从优,回回都是林淼的专职司机洪鹏去接。 林淼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给小萝莉也安排一个保镖。 但转念一想,又担心万一保镖跟主母朝夕相处,一个不小心喜欢上小萝莉呢? 那特么就很狗血了啊…… 所以目前还略有点纠结。 心想或者给洛漓安排的保镖三个月一换,可能是个不错的办法。 至于晓晓,就完全没这方面的担忧。 晓晓的生长速度极慢,到现在依然有资格混在幼儿园大班里不被人发现…… 如果哪个保镖能对晓晓起心思,那林淼就只能怪自己眼瞎,选错了人。 不过目前看来,江洋的这群前战友,全都还是挺靠谱的,思想意识作风全都过硬,将来江海房开规模大了,完全可以安排进去当个中层干部。毕竟都是年轻人,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当个打手和摆设,除了钱之外,他们也有其他的追求,要成家立业,要娶妻生子,不能一直住林淼给他们提供的宿舍。所以当老板确实爽,但责任也是实实在在——沉甸甸的啊。 小萝莉进了家门,林婉如就知道老板的恋爱时间又到了。 为了避免让小老板娘吃醋,她赶紧又把关于有个鬼佬想要收购搜喵网、有群搞互联网的货想从小可爱科技拉投资、京城某同行张老板想请淼爷吃顿饭、瓯西县旅游住宅区竣工等等零零散散的事情,飞快地跟林淼说了一遍,最后提醒道:“康书记说剪彩仪式最好您亲自去,外面的人只认您,不认江总,您出境的话,宣传效果比较好。” “行,你们安排时间吧。”林淼喘口气,拉起洛漓往楼下走。 难得不用拼命复习了,可事情还是一件接着一件,不想处理都不行。 下到二楼,家里的小篮球场马上就热闹起来。 林淼和洛漓很放飞地一对一玩斗牛,画面很不协调,看着就跟姐姐欺负弟弟似的,但有钱人的生活向来不以他人的看法为转移。在林淼的悉心调教下,洛漓这些天的球技进步飞快,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为外行人经常无视比赛规则,各种擒拿、抱摔的动作都下得去手,这不禁让林淼感觉如果按这种不讲理的防守质量打下去,自己将来说不定能打职业联赛。 又或者先被莉莉打死。 两个人打了不到十分钟就大汗淋漓,小萝莉剽悍地拉了拉都贴到身上的衣服,很羡慕光膀子的林淼道:“水水,我也好想脱衣服……” 林淼喘着气道:“有机会的,再等几年。” 洛漓脸红红地看着林淼,她居然听懂了…… 这气氛正越来越不对的时候,楼下面有人按响了门铃。 王斌在楼上接起了通讯器。 距离林淼直线距离最多也超不过10米的楼门外,两拨中年男女,互相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对方。一群人强行霸占住楼门口通讯器的位置,把另一群人挡在楼梯外。 抢到通讯器的人听到屋里有人答话,立马用高亢的声音道:“您好!我是京大招生组的老师,请问林淼同学在吗?” 话音刚落下,被拦住的那群人也跟着大喊起来:“京大的!要脸吗?!明明是我们先到的!林淼同学,我们是京华的!京大这群不要脸的插队啊!你看看这都什么素质啊!” 早上9点多,明月小区里人来人往,买菜的人正好全都从外头回来。 听到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所有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不由得全都停下脚步,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啊?” “京华和京大来抢人了……” “哎哟,啧啧啧,京华和京大来抢人,这种事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不是填了志愿的吗?怎么还能抢啊?” “志愿是一般小孩子的事情,林淼这种状元,有什么志愿不志愿的,他想去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志愿!现在是学校求他,哪用他求学校啊?” “有道理,有道理,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