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人偶师》 明天一起发 @@ 作品相关 小说：作者：更新时间：2013-12-3020:52:46字数：86 按这个速度貌似写不完，算了。 另外感谢打赏的各位好友，因为都是熟人，就不一一感谢了！ 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新面孔出现，喜欢的点击看看，收藏一下，没事谈谈感想，随意些啊！@@ 写在14年之初 元旦，新一年，早晨爬起来，总感觉要写点什么。 娄子我人是新人，书是新书，发誓赌咒自己有多么努力写，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只要是写书的，无分谁更轻松，谁更辛苦，总归都是用心在写，不用心的，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放弃。 那么不标榜自己多么努力，又要写点什么呢？ 就写点琐碎的杂念算了。 新书很难有人关注，作为看了近10年网文的我，再清楚不过，名不见经传，字数又少，指不定坚持不住，就太监了，还不如看有名有保障的作者，退一步，即便看上了眼，最多也是收藏了事，以待后观。 如此一来，点击少，推荐更少，打赏什么的也不用想，用一个“熬”字来形容新人，再贴切不过。 不过这是咱自己的事，也不必要在新年之初，传递负能量。 说点咱读者的事，毕竟我也是个读者。 看了这么多年网文，各类型的看过不少，随着年龄增长，好像渐渐有些疲劳，除了偶尔看看历史文、或者官场文，便不怎么看网文了。想必有一部分读者应该跟我有同样的感受，原因是什么，有很多，我这里也不想赘述，还是那句，没什么必要，存在即有道理，我也进入了这一行，不想过多八卦。 我想说的是我的文，我想写的文，其实用一句话总结，大概就是“欲罢不能”……哈哈，开玩笑，其实文是什么文也没什么必要说，我夸的天花乱坠，进去一看，满脸狗血，也是白搭，与其我在这里说，不如你们进去看，看出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好看，大不了右上角点击一下，你我互不相识，你没损失，我么，损失了一个可能的读者，心疼个把月也就过去了。 哈哈，随便写写，也没几百字，真的是我前面所说，是些杂念，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但要说完全废话，也不见得，应该能多少看出我不是一腔热血的愣头青，所以写出的东西也不至于不堪入目。 进来能看一眼这篇话的朋友，我说声谢谢，不管怎么样，这也算一种“推销”，在未来的不知道多少年中，我希望能通过自己写的故事，交些朋友，交些视金钱如粪土，没事用钱砸我脸的朋友，交些乐乐呵呵，能哭能笑，能一起回忆当年的朋友…… 而这段友情的开端，咱们就从下面那个“序”的点击来开始，您看行吗？ 停更2天。 @@ 作品相关 小说：作者：更新时间：2014-01-0817:29:45字数：84 突然写新剧情，有点卡文，与其发个2000、3000字，感觉还不如不发，容我缓一天，5K的保证从明天开始吧，唉……原谅则个！ 就不重新请假了，再容我一天，明天绝对坚挺起来！@@ 序 破碎的云，断续的风，倾倒的树木，龟裂的地面。 “这……就是你的心吗？原来……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肉体被生生撕裂，紫色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在一张苍白的脸颊上。 然而，顺颊滑下的却并非紫色，而是清澈透明的水滴，它宛如一把利剑，划破血液，冲刷出一条悲伤而又深刻的沟壑。 “那么……在你杀他们的时候，会不会有……哪怕一丝得痛苦呢……” 噗通！ 瘦小的手中，心脏骤然跳动。 “这般顽强的生命力……咳咳……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啊……” 风卷起沙，哗哗轻响，恍惚间，亦卷起了那一夜的哀嚎。 “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活着……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如何杀尽你的同类……也以此，祭奠……” 残破的战场，凌乱的尸体，红紫混合的血液，映射在凄迷如纱的晚霞中。 类似的尸体中，仅有一具不同，它拥有一张仿佛人类的面孔，但也仅仅是“仿佛”，除此之外，再无一处相同。 它的胸口洞开着，露出断裂的骨头与血肉，而本属于这里的心脏，却在一名少年手中。 少年正虚弱地趴在地上，半截肠子从划开的肚皮里滑落，鲜血汩汩涌出，然而，他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紧紧抓着心脏，吐出未完的誓言—— “……也以此，祭奠我的亲人！” 啪！ 随着话音落下，少年终于缓缓松开了手，心脏落在地上，溅起几滴猩红的汁液，沾染在血肉模糊的断肢上——那是少年被魔兽咬断的胳膊与半条腿。 夕阳西下，象征生命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眼见坚定的“誓言”即将成为“遗憾”。 浸泡在血液中的心脏倏然一震，焕发出夺目的紫色…… 第一章 如果我打败他们…… 星历3年，代表着不知名生物“魔兽”侵略人类已经过去3年，代表着以“丘戈市”为界限的北方大陆全面失陷，代表着人类再一次宣告前线溃败，又或者说，自星历元年开始，人类从未有过哪怕一次的胜利。 短短3年，人类从83亿人口骤减至9亿。 人类，只是靠不断的消耗在苟延残喘。 …… 星历3年，7月27日，一个名叫武岚的中年人，带领着他的“伙伴”横空出世，以令人震惊的实力消灭无数魔兽，即便最终仍旧死在兽海当中，却无疑给了绝望中的人类一线希望。 …… 星历3年，7月28日，HBAH（人类联合总部）宣布对抗“魔兽”的新武器诞生——生化人偶。 这一天，被人类称为“启明星之夜”。 …… “姓名？” “苏山。” “年龄？” “19。” “拿着这个，前面右手处，做体检。” 如今是星历6年，9月1日，也是圣龙3号学院报名的日子，只见学校门口人山人海，报名者数不胜数。 而报名者前面，一字长蛇摆着数百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有两人，简单记录着报名者的信息。如今人口骤降，学校自然不可能雇佣专职人员来做这些杂事，是以负责记录的人都是在校学员。 “你，等等。” 一名青年拿着男学员递过来的卡片准备离开，闻言身形一滞，又扭头看来，只是黑色的眸子中却没有太多情绪。 “唔，不是叫你，我是叫你身后的人。” 青年瞥了眼身后，语气显得有些淡漠：“它不用记录。” 桌子后面的男学员挑挑眉，低头看了一眼电子信息表，笑道：“苏山是吗？就算这人是你的朋友，也要记录信息才行。” “不是朋友。” “那就更……” “是人偶。” 男学员一呆，等回过神，那名叫苏山的青年已经转身而去，男学员下意识地嚅嚅唇，却终究没再叫那人停下。 “嗳，发什么愣？这么多人等着呢！”手肘被人轻轻一碰，同桌的女学员提醒道。 男学员回过头，对报名者歉意一笑，惯性地问道：“姓名？” 然而还没等下一个报名者回答，男学员神色一变，霍然起身，震惊道：“人偶？！” 这一声惊到了不少人，纷纷诧异看来，旁边的女学员恼道：“你发什么神经？” 男学员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朝四周讪讪一笑，重新坐下，随即对身旁的女学员低声问道：“咱们学校有几个学员配备了自制人偶？” 女学员不假思索地答道：“这还用问，除了那4个人，还有谁？” 男学员神秘一笑，转而又开始询问起报名者的信息来。 女学员不禁翻个白眼，啐道：“神经病！” 与此同时，那名叫苏山的青年已经找到了体检室，当行至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仿佛自语似的说了一句：“等着。”才径直进去。 于是体检室门口便停下一名怪异的人，全身裹在长长的黑色风衣中，就连脑袋也被宽大的兜帽遮住，显得神秘无比。 体检或是体检已毕的人，俱都好奇望来，而其本人却毫无所动，依旧静静地立在门口。 “苏山是吗？到56号机排队，进入体检机后，听到‘滴’的提示音，就可以出来了。” 体检室门口坐着一名中年阿姨，桌子上放着电子信息表，里面的数据与门口学员记录的数据互通，所以看到进来的苏山与照片一致，按照规定嘱咐一句，便不再理会。 苏山也不在意阿姨得冷淡，闻言走进偌大的房间，找到“56”号机，站在人流最后开始排队。 “圣龙3号学院，顾名思义，乃是圣龙学院建造的第三期分校，而整个圣龙学院，则是紧随‘启明星之夜’办起的学校，目的是培训学员如何操控生化人偶，成为对抗魔兽的职业战斗者，亦即人们常说的‘人偶师’。” “知道生化人偶诞生的起因吗？因为人类从出生到成年，光培养教育就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与资源，这还不一定能够成才，但生化人偶不同，它们生来就具有成熟的体质、智力与技能，也就是说，生化人偶极大的缓解了人才需求、战斗需求，最重要的一点，战斗中的牺牲不再让人心痛，因为死了一个人偶……再制造一个就行了！” 队伍的中后段，一名20岁左右的绿发眼镜男正在侃侃而谈，周围的新人纷纷被其吸引，虽然讲的内容不一定新奇，网络上也随处可见，但人类这种生物对于轻易得来的信息一向不怎么在乎，因此大多都听得津津有味。 “嗨，哥们，觉得我讲得不对吗？” 苏山身材颀长，又是东方面孔，站在队伍中宛如鹤立鸡群，极为显眼，而除去身材，苏山脸上的平静也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是以出现不久，便被眼镜男所注意。 苏山本是双眼放空，似在想着心事，又似乎仅仅是无聊的发呆，察觉有人喊他，不由稍稍回神，扫来一眼，接着再次回归放空状态，连张口的欲望都欠奉。 眼镜男皱起眉，脸上愠色一闪，下刻眼珠转了转，朗声道：“你们来圣龙学院，我敢肯定，没有几个是愿意去前线战斗的吧？无非是想要拿到‘职业人偶师’的证明，可以享受联合大陆的特等优待……呵呵，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来这里报名，也是为此而奋斗的。” 本来听到眼镜男当众戳破那层窗户纸，旁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但眼镜男紧接着自我坦诚，却又令众人重新平复，甚而有些人掠起微笑，在无形中对眼镜男多了些许亲近。 “但不知道你们是否提前查阅过圣龙学院的教学制度，如果在初期三个月的学习中，成绩不能拿到优秀以上，则会立即送往前线，编入常规军，从一名小兵做起，这也是为什么前线从来不缺少基层兵源，只要简单的了解人偶，能够符合基本的战斗需求，人偶机构就会派发给你常规型号，也就意味着，你可以进入前线，与魔兽进行战斗了。” 此言一出，体检室内一片哗然—— “什么？！” “我第一次知道！” “不要，我不想去前线！” …… 眼镜男见状微微一笑，闭口不再说话，片刻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不去前线？” 眼镜男耸耸肩，叹道：“大伙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我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这番作态反倒令旁人更加笃定，即便少数人瞧出眼镜男在故意拉拢人气，也因为面临同样的困惑，而不欲说破。 眼镜男一边随口敷衍着众人，一边用余光注意着苏山，当发现他终于移步走过来时，嘴角不禁掠起一丝得逞的冷笑。 “该你了。”苏山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淡。 眼镜男一呆，回头看去，前面已经空无一人，方才划起的冷笑霎时僵住。 原来附近的人都已经被眼镜男所吸引，而忘了排队…… 滴！ 一声轻响，眼镜男从体检机里走出来，迎面就看见高他一头的苏山，也不知怎得，就露出不屑的笑容，许是想掩饰先前的尴尬。 不远处，有许多做完体检的人不愿离去，此时一见眼镜男，立刻围了上来，后面还稀稀拉拉跟着些抹不下面子的年轻人，佯作不在意地竖起耳朵。 眼镜男咳嗽一声，笑道：“这个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这样吧，我叫卡尔，有什么问题，等报名结束再来找我如何？” 卡尔边说边朝体检室门口走去，身旁的人群却不甘离去，仍旧紧紧跟着，卡尔也并不显得厌恶，反而颇为享受，唯一的一点瑕疵，可能就是过道转弯时，余光中并没有扫到苏山的身影。 “喂，我问你话呢！” 还没走到门口，体检室外忽然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叫声。 旁人还浑然不觉，卡尔却脸色骤变，随即僵硬地笑了笑：“我想起有东西忘在了体检机里，你们先走。”说着又拒绝数人的好意，转身匆匆而去。 当走出过道转角，遮住了那些人的视线，卡尔才虚脱般地靠在墙上，恨声骂道：“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他不是在1号学院吗？”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遮来了一片阴影，卡尔下意识地抬起头，随即面色一僵：“又是你？”不知道是不是卡尔的错觉，从见到苏山以后，他的心情总会变差。 然而在苏山放空的眸子里，却从来没有卡尔的身影，所以他未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出了体检室。 卡尔对于苏山的无视很是不喜，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冷笑：“最好和那头蠢猪撞上！” 孰料念头刚起，苏山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体检室门口，卡尔吃惊地张开嘴，迅速扯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眼花了？” “放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怒喝，惊得卡尔浑身一震，继而却脸色大喜，带上眼镜匆匆朝门口跑去。 …… 当苏山走到体检室门口时，放空的双眸微微一晃，迅速凝缩，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体检室外面，挡在那个始终等他的人面前，迅速抓住一只妄想掀开兜帽、满是汗毛的大手。 “放手！” 大手的主人是一个身高与苏山相当的白人，金色的卷发宛如麦穗，绑成一根根挂在脑后。 “它不是你能碰的。” 苏山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不过也依言放开了对方的手，低声道：“零，走了。” “是。” 身后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温润如水，和煦若风，令不少看热闹的人微微一怔，眼神霎时变得炙热——原来是个女人！ 一张遮面白纱，一缕轻柔抹胸，沙滩泳装，蔻丹纹身，人类总喜欢在裸露的基础上增添遮掩，因为没有什么比“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能引起人类的窥探欲望。 这名壮硕的白人也不例外，在听到那一声软软糯糯的“是”后，愤怒已于悄然间平息，然而探寻真相的渴求，却更加炽烈。 他本身就是疑惑什么样的人需要如此遮掩，才停下询问，毕竟一身黑衣，头戴兜帽，不露一丝肌肤在外的行头，又孤零零站在这里，便已经不能单单用“显眼”来形容，而是一种“吸引”。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是我库洛洛不能碰的！” 白人骄傲地自曝名号，旋即大手再次探向苏山身后的女人。 啪！ 大手被轻易地抓住，苏山皱起眉：“我看起来脾气很好吗？” 库洛洛自然不会回答，爆吼一声，胳膊上的青筋不断跳动，然而抓着它的五根手指，却连再紧一分的迹象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定格在半空，纹丝不动。 库洛洛的脸色越憋越红，不仅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有那周围一道道宛如火箭的目光，令他灼热难捱。 “泰坦！” 库洛洛骤然一声大吼，吓了众人一跳。 唰！ 一道疾风扑面，苏山眸子微转，当即抬起了左手—— 哐！ 黑影飞速而来，飞速而去，最终撞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喀拉拉”一阵脆响，大树轰然倒塌。 “库洛洛，够了！” 众人还未从这瞬间的变化中回过神，一道清亮的厉喝便倏然而至，紧接着，竟是一阵压抑不住地喧哗—— “我靠，仙女！” “你妹的，好漂亮！” …… 惊叹声此起彼伏，苏山心头一跳，察觉到什么，于是慌忙回首，果然，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庞映入眼帘。 “该死的风！” 苏山转眼明白，是刚才一击的余波将兜帽掀开了，不禁皱皱眉，迅速将那惊艳的蓝色重新盖住，与此同时，周围传来一片发自内心地惋惜。 “我代库洛洛的无礼行为向你道歉！” 苏山刚将零的兜帽罩好，身旁便传来一声道歉，而众人这才注意到喝止库洛洛的是一个年轻人，面部线条柔和而又自然，一头黑色长发中，分出了一缕被发带束住，垂在左胸，散发出一种男女皆宜的中性美。 “我叫林晓，是库洛洛的朋友，能不能看在同是东方人的份上，原谅他的无礼？” 年轻人语气温和，如沐春风，很难让人产生恶感，不少人甚至奇怪，库洛洛怎会有这样的朋友，即便他们对两人都不熟悉。 苏山本身也不想做无谓的纠缠，闻言便松开了库洛洛的胳膊，转身走去。 林晓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苏山这么干脆，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谢谢你！” 苏山举起胳膊摆了摆，示意不必放在心上，自始至终都没再多说一言。 林晓不禁莞尔一笑：“有意思的人。”旋即转过身瞪了库洛洛一眼，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从林晓出现，库洛洛便缩着脖子不敢出声，此时被问到话，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转校了……” “为什么？”林晓眸光一闪，想到什么，于是语气在悄然间转冷，“是凯撒叫你来的。” 库洛洛浑身一僵，连连摇手：“怎么会，哈哈……哈哈……好吧，但凯撒也是担心你，你不让他来，我来总可以吧？” 林晓皱起眉，还待再言，却被库洛洛慌忙打断：“这么多人看着，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怎么样？” 林晓扫了眼周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率先离去。 库洛洛顿时舒口气，随即提声叫道：“泰坦！” 唰！ 折断的大树前应声蹿出一道黑影。 待黑影停下，当即引起一阵骚动，只见一个身穿金甲金盔的战士立在库洛洛身旁，比起库洛洛还要高出2个头，可谓高大无比。 “这么个大块头，刚才那个东方人竟然一拳打飞了？” 周围看热闹的新人中，并非全部都是一无所知，联系前后，早已猜出这个“泰坦”是生化人偶，而且看样子还是难得一见的自制人偶，是以对苏山的表现便更为惊讶。 “哼，以后再找你算账！” 周围的议论令库洛洛颇为不爽，握了握拳，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才急忙追林晓而去。 矛盾的根源已经消除，看热闹的人也就逐渐散去，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指着方才苏山站的位置，感叹那一闪而逝的美丽。 然而，他们不曾注意到，在体检室门口，有一个怀揣同样心绪，甚至比起他们更为炽烈的人，也盯着那里，一双透明眼镜的背后，尽是痴色。 “哥们，人都走了，还YY什么呢？”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卡尔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下刻也不管那调侃自己的人，撒腿就跑，方向——正是苏山离开的地方。 …… “这是你房间的门卡，教材等明早去主教楼领取。” 一间办公室内，苏山将学校门口领到的卡片交出，换来另一张标有302字样的卡片，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请问摩西的办公室在哪？”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个中年大叔，闻言哈哈一笑：“小伙子也是奔着摩西老师来的？出门左手边第五间，祝你好运！” 苏山道了声谢，转身走出办公室，随即依言寻到左手第五间，停在门前，抬手轻轻叩了叩。 喀嚓！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但却只露出一条门缝，就不再管了。 苏山没有多想，伸手将门轻轻推开—— “啊！小心！” 一片阴影倏然从侧面压来，苏山身子滞了滞，最终却没有选择躲开。 哗啦啦！ 无数书籍倒塌，落了苏山一脸。 “对，对不起，我是想开门的，但没想到被书挡住了……” 苏山将散落在肩膀上的书拿起来、合上，放在一旁，平静地问道：“你是摩西？” 书山后面站着一名看不出年龄的少女，身材娇小玲珑，头上顶着又厚又大的绒毛线帽，但偶然散发出的一抹奇异特质，却使她显得并不像外表那么幼稚。 “你找摩西吗？” 少女一边吃力地收拾着书籍，一边娇声说着：“他去喝早茶了，嗯，现在应该在食堂。” 苏山点点头，想要就此离开，但瞧了眼因为太大而不断下滑的绒毛线帽，略一沉吟，还是俯下身帮起忙来。 少女一只手扶着绒毛线帽，不让它完全遮住视线，一只手捡着书籍，片刻后，眼前忽然一空，只剩下一双咖啡色的皮靴，少女不禁讶异地抬起头：“啊，你还没走吗？”随即瞧了眼四周落起的书山，露出恍然之色：“你做的？” 苏山没有回答，将手中最后一本书放在书山顶端，转身准备离开。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糖糖！” 苏山面前突然伸来一只雪嫩的小手，挡住了去路。 “苏山。” 与其说是握住自己的手，不如说只是轻轻一碰，但糖糖却并没有多想，只是对着苏山离开的背影说道：“谢谢你的帮忙！” 苏山举起胳膊摆了摆，示意不用放在心上，一如在体检室门口面对林晓的告别。 “来了个厉害的家伙呢，真想跟去看看！” 糖糖望着苏山消失在门口，嘟囔着，旋即抬起头，气哼哼地道：“但是这么高，谁够得到啊！” 于是房间里又响起一阵书籍散落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少女的痛呼。 走出办公楼，苏山唤过等在门口的零，按手中的校区地图朝食堂寻去，然而没走出几步，身前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 不远处，一名绿发的眼镜男被两个人架住胳膊，往道旁拉扯，正是尾随苏山而来的卡尔。 “你说错了话，有人需要见你一面。”一人冷冷说道。 卡尔不解道：“什么？” 另一个人笑了笑：“你在体检室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卡尔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变，叫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我，我是巴顿家的人！你们不能动我！对了，库洛洛，库洛洛?巴顿，他就在这里，你们可以找他，你们……” 宛如被人掐住了脖子，叫声忽然停止，卡尔惊恐地瞪向前方，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的苏山——和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带我走！快带我走！”卡尔浑身一激灵，迅速垂下脑袋。 那两人微微一愣，但卡尔如此配合显然并不是什么坏事，于是架起卡尔就准备离去。 “等等，等等，走，走另一边！” 当发现前进的方向正是苏山那里，卡尔又重新挣扎起来。 “往哪走不是你说了算，安静点！”一人屈肘一撞，顶在卡尔的肋骨。 卡尔顿时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如雪，然而他却忍受着，仍旧不肯前进。 另一人见状，联系前后，忽然了悟道：“你是怕那两个人看见吗？放心吧，他们早就走了。” 卡尔挣扎的动作一僵，霍然抬起脑袋，果然，前方已经空空如也。 “哈哈，看来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行了，快走。” 听到催促，卡尔不知是哭是笑地哼了一声，没再挣扎，乖乖地抬起脚步跟上两人，只是透明的镜片后面，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正渐渐从呆滞中渗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光芒。 苏山并不知道一名年轻人因为自己，亦或者自己身后的女人，陷入了怎样的变化，他正循着地图，不断接近着圣龙3号学院的食堂。 “请问摩西在哪？” 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干净而豪华的铺陈、与络绎不绝的人流，苏山只好拦住一名像是学员的女生询问。 “又是个找摩西的白……痴……”女生习惯性的讽刺出口，却在看到苏山的时候，悄然停住，旋即脸蛋儿微微一红，抬手指向食堂二层，“那里，摩西老师喜欢靠窗的位置。” “谢谢。” 苏山道了声谢，便转身而去。 女生望着苏山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没敢叫住，只是低声又娇羞的自语道：“高高帅帅的，呜……是我的菜呀！” 食堂二层，窗边的一张餐桌前。 “那么，你们有什么事吗？” 褐色的短发笼罩在阳光中，焕发出美丽的光彩，一如它主人的声音，和煦而又优雅。 站在人群前方的是一名青发女子，冷艳寒江如芙蓉，闻言淡淡一笑：“当然是教我们操控人偶。” 男人苦恼地笑了笑：“我只想来吃个早茶，你们是不是太热情了？” “我们报名圣龙3号学院，只是为您而来，但已经半年了，您却从未教授过一堂课，如今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您原谅。”一名红发青年开口说道，冷峻的神情中却丝毫没有歉意。 男人叹息一声：“这个你们该去找校长，我的工作内容是……” “借口，借口！”一名黄发少年笑嘻嘻地打断，“校长先生已经说了，您来这里，全是自己的意愿，他可没权利调动您的工作。” “咳咳！” 男人尴尬的放下茶杯，扫了一眼众人，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投降了，不过我的精力有限，实在收不了太多的学生，所以……” “所以，如果我打败他们，你能只教我一个吗？” 淡淡的声音，平静的语气，一句话，却如一颗重磅炸弹，落在了众人耳中。 第二章 作弊 “启明星之夜”过后，“人偶师”这个名字宛如雨后春笋，迅速撒向世界各地，尤其是在前线，他们已经作为抵抗魔兽的主要力量，不断深入人心，给予人类莫大的希望与激励。 而除去武岚，“人偶师”的先驱者，其地位无可撼动以外，在不断涌现的优秀人偶师中，有五个人，象征着当下所有人偶师的巅峰力量——摩西，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摩西任职圣龙3号学院教师”的消息传出后，慕名者蜂拥而至，甚而有1号、2号学院的学生意图转校，只为一睹大师的风采。 为此学院只好推出强制规定，来避免学员比例的严重失调。 如今圣龙3号学院已经开办了6个月，转校风波早就平歇，但3号学院的内部，却仍旧风云变幻。 …… “又是你！” 圣龙3号学院，食堂二层，一声怒吼宛如炸雷般平地而起。 黄发少年动作敏捷地跳到一名壮汉面前，疑惑问道：“又是谁？你认识他吗？” 壮汉一头金色辫子，正是才与苏山分别不久的库洛洛，而他的身旁，林晓也赫然在列。 “一个臭屁的白痴！”库洛洛冷哼道，随即瞥了眼苏山身后，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神秘的女人，不由微觉失望。 这时忽听林晓咳嗽一声，余光扫来，库洛洛缩了缩脑袋，慌忙噤声。 “呵呵，你叫什么名字？” 摩西这时候才有机会开口，语气温和自然，全然没有对苏山大放厥词的反感。 “苏山。” 周围的人对这个名字都没有什么感觉，摩西也在稍一沉吟后，摇了摇头，唯独林晓一怔，漆黑的眸中划过一缕恍惚，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年轻人口气太大，不怕惹麻烦吗？”摩西瞥了眼库洛洛与看似平静的红发青年，意有所指。 苏山道：“我的目的只是你，其他都与我无关。” 摩西一怔，苦笑道：“没想到来到学校后的第一次告白，竟然来自一名男生！”随即也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盯着苏山问道：“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话音落下，苏山却摇了摇头。 库洛洛忍不住嗤笑道：“垃圾！”言罢冷不防看到林晓斜睨而来的眼神，慌忙闭嘴。 而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青发女子则皱皱眉，厌恶之色一闪而逝。 “条件由你来定，我那只是一句疑问。” 语调仍旧古井不波，苏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就像他自己说的，目的只有摩西。 然而瞬间的反差，却使得误会的几人齐齐一怔，表情各异，摩西更是忍俊不禁：“这的确是我的失误……不过，如果我真得要求，你需要打败他们我才可以教你……” “只要你将‘如果’两个字去掉。”苏山朝周围扫了一眼，淡淡说道：“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哈，库洛洛，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看见他，就暴躁的像只大猩猩。”黄发少年嘻嘻笑着，但声音中却早已没了笑意，“他还真懂得怎么挑起别人的怒火！” 苏山的自大的确很容易令人厌恶，而黄发少年说的话，则像给几人的表情赋予了注释，一时间，或直接或暗藏的敌意充斥在空气中，令呼吸也要凝滞。 摩西拿起调羹在茶杯中缓缓摇动，表情是除了苏山外最为平和的，他略一沉默，忽然极为突兀地笑了笑，说道：“半小时后，训练场见。” 几人都没料到摩西在转眼间就下了决定，唯独苏山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而库洛洛这才发现，那个神秘女人其实一直等在楼梯口的位置。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食堂二层，青发女子回过头，问道：“您是认真的吗？” 摩西啜了口杯中的红茶，道：“怎么，目的达成，反而不敢相信了吗？” 青发女子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提醒您……” 话音顿了顿，摩西不由好奇地问道：“什么？” “提醒您可以开始备课了。” 青色的短发荡出一抹亮丽，女子潇洒地转过身，缓缓离去，只留下曼妙婀娜的背影，诉说着她的美丽与自信。 摩西咳嗽两声，无奈地摇摇头，对将要离开的林晓道：“你等一下。” 林晓脸上的意外之色一闪而逝，随即示意库洛洛先走，留在了原地。 待几人相继散去，摩西才一指对面的椅子，笑道：“你怎么也跟着他们来胡闹？”语气间竟颇为熟稔。 林晓却皱皱眉，不悦道：“你不该当众叫我留下。” 摩西哈哈一笑，不在意地摆摆手：“凭你的聪明，还掩饰不过去吗？”随即渐渐敛去笑容，无奈道：“没想到躲到学校，还是逃不过那些大人物的手掌。” 林晓双眼一翻：“行了，别装模作样，他们不过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孩子而已。” 摩西眉毛抬了抬，气愤道：“比蒙家族的象征是鲜血，如果我没猜错，叫纳鲁的红毛小子就是从那儿来的，还有隶属特殊机关的修特，老远就能闻到那稚嫩外表下得扭曲灵魂，至于那个女孩，生化人偶之父，马尔科的孙女……孩子？那也是有能力能捏死我这种‘大人’的孩子！” 摩西越说越激动，指着空荡荡地周围：“你看看，就是因为他们，学校里的学员根本不敢接近我，这算什么？圈养吗？” 林晓面色一变：“你疯了，小声点！” “有什么关系，我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那几个‘孩子’不是在最近下了禁止令，不准任何人出现在我的十米以内吗？我喜欢坐在窗边？唉，他们怎么能懂得我心中的寂寞，也只有在窗边，才能最接近我这些可爱的学员。” 说到这里，摩西可怜巴巴地透过窗户，望向楼下穿梭来回的男男女女。 林晓抿抿唇，终于忍不住笑道：“我看你只是可惜那些‘可爱’的女学员罢了……行了，你想怎么样？” “我想……” 摩西收回目光，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这才说道：“我想你和那个苏山对战，嗯，只有你！” “为什么？”林晓不解。 “那么嚣张的小子，难道你就不想教训教训吗？”摩西微微一笑，调侃道：“别以为你总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有多骄傲，那小子在这大放厥词，你能忍得了才怪！” 苏山的模样在脑中一闪而逝，林晓不置可否地哼道：“这不是理由。” 摩西咳嗽一声，眼见无法蒙混过去，露出讨好的笑容：“就当帮我一次，行不行？” 林晓凝视着他，片刻后站起身：“下不为例！”言罢转身离去。 …… 全球环境持续恶化的当下，四季划分变得愈加混乱，仅仅是9月初，树叶已经枯黄一片，凉风吹来，哗哗直响，就宛如此时校园里人们的议论。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漏了风声，“一个新报名的学员要挑战‘四皇’”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因此半小时未到，训练场周围已是人头耸动，热闹非凡。 摩西也坐在训练场的观看席上，周围诡异地让出一片空间，令他的背影略显萧索。 就在这时，一只娇小可爱的身影忽然闯入了这里—— “糖糖！你怎么来了？” 躲开飞扑而来的身影，糖糖扶了扶绒毛线帽，说道：“你再这样，我就坐到对面去了。” 摩西尴尬地笑了笑，顺手将凳子擦干净，才直起腰：“怎么，你也是来看林晓的？” 糖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坐在那张擦干净的凳子上。 “哈哈，也不知道哪来的愣头青，公然挑衅那几个让人头痛的‘孩子’，这可让我抓到了机会……” “你看起来很高兴？” 糖糖扭过头，娇声娇气地问道。 摩西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我不该高兴吗？” 糖糖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听说那个人叫苏山？” 摩西微微一愣：“你认识他？” 宽大的绒毛线帽顿时点了点，随即从糖糖口中，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你这‘半个小时后’开始的决定……还不错。” 摩西目露不解，正要开口询问，观看席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东门缓缓洞开，灯光从门缝中射出，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陆续将整个训练场点亮。 有那么一瞬，门缝中传来令人恍惚的错觉，那是遮蔽天地的帷幕行将撤去，展露出未知曙光的悸动。 就像是一段恢弘而又厚重的历史，从这道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开始诉说…… “怎么这么多人？”纳鲁皱起眉，露出极为厌恶的神色。 修特则保持着惯有的乐天，嘻嘻笑道：“你不知道吗？我们可是学校的‘四皇’，粉丝那是相当多！” “无聊。”不知是对于被封为“四皇”的事情，还是修特沉浸其中的表现，纳鲁冷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对付那小子哪用得着你出手，还是让我出场吧，保证一照面就叫他趴下！” 两人身后，库洛洛正孜孜不倦地劝说着林晓，只是对方尚未来得及回答，旁边又传来一道女声：“咳，其实，你可以听听这小子的话。” 库洛洛微显诧异地抬起头，因为附和的，竟然是那个连多看他一眼都欠奉的高傲女人。 “谢谢你的关心，卡莲。”林晓微微一笑，“不过库洛洛的建议一向没有听取的必要，所以我还是决定自己对付那个叫苏，嗯，苏山的小子。” 库洛洛顿时垮下脸，道：“我哪有这么不堪？” 林晓睨他一眼，呵呵地笑了笑。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青发女子极不自然地扭过头，小声哼道：“谁，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从东门走进训练场，库洛洛这个多出的高大白人顿时引起一阵议论，随即不知是哪个消息灵通的人，报出了“罗洛?巴顿”的名字，掀起不小的震动。 “那个小子呢？吓得不敢来了吗？” 身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五个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库洛洛显然是享受而张扬的，是以一进场，就大声吆喝着，彰显出自己的存在。 嚣张的话语引起观看席中不少人附和，然而林晓却怒色一闪，伸手在虚空拉出一张全息图像，关掉了库洛洛的扩音效果，斥道：“你再这么莽撞，就给我滚回1号学院！” 剩下三人都极为诧异地看来，修特更是夸张地叫道：“林晓发火了，还真是难得！” 库洛洛身为怒火的承受者，在第一时间就缩在到了旁边，再也不敢妄动。 “我不想我的提醒只在当场有效，如果你想呆在这里，就改掉嚣张的臭毛病。”林晓冷冷地补充道。 库洛洛虽然并不觉得他这些举动有什么错，但数次无视林晓的提醒却是事实，不由点点头，表示不会再犯。 “半小时应该已经到了，那个小子不会真得逃跑了吧？”这时修特似是受不了气氛的沉闷，笑着岔开话题，令库洛洛感激地看来一眼。 孰料话音刚落，苏山那缺少情绪的声音便在耳旁掠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嗯，找宿舍多花了些时间。” 五人微微一愣，不知是该对这突兀的解释感到意外，还是—— “自然之壁！？” 观看席上，摩西猛地绷直身体，震惊地望向训练场内。 糖糖却扶了扶绒毛线帽，不满道：“大惊小怪！” 摩西一怔，疑惑道：“不对吗？可是他刚才进来的速度……” “只是刚刚触摸到而已。”糖糖解释道。 “是吗？这样啊……”摩西顿时平静了许多，然而稍稍沉默过后，忽然又激动起来，“不对不对，他才几岁？” 糖糖呆了呆，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于是小嘴微张，保持了约有3秒，才故作镇定道：“那，那的确是值得惊讶一下。” 摩西莞尔一笑，旋即皱起眉，盯着场内的苏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他从哪出现的？” 训练场内，修特惊讶的声音道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唯独林晓显得有些怔然，仿佛有一刹那地走神。 “你们一起上吧。” 苏山没有给予他们过多的思考时间，直奔主题，但说出的内容却令所有人脸色一变。 “吗的，小子不要太嚣张了！” 库洛洛转眼又将林晓的提醒抛之脑后，咆哮出声。 意外的是林晓这次并没有阻止，而是眉眼一挑，微露愠色，似乎对苏山的表现有些不满。 就在这时，林晓忽然微微一愣，扭头看向观看席，很快得，便皱起眉，露出不解地神色。 “你们在等什么？” 看到五个人没有任何动作，苏山露出一丝不耐，这也是林晓他们五个人，第一次在苏山脸上看到富有情绪化的神色。 “我们的人偶都还没有来。” 接言的是卡莲，她发现正有人与林晓进行远程通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挑在这个关节，但卡莲仍旧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为他遮掩。 苏山闻言，不禁皱皱眉，正待开口，林晓那边却恰巧结束了通话，随即朝苏山微一颔首，淡淡道：“开始吧。” 卡莲朝林晓看来一眼，见他点点头，便与库洛洛三人退开，停在不远处，在他们想来，林晓解决苏山也就在转眼之间，不需要专门退场。 苏山见状，眉宇仍旧皱着：“不一起上吗？” “对付你，我一个就够了。”林晓答道，随即又像是瞧出了苏山的想法，补充道：“我能代表他们，所以打败我，你就是摩西的学生了。” 苏山了然地点点头，随后瞧了眼林晓身旁的虚空，似乎那里有着肉眼看不到的东西，示意道：“开始了？” 林晓却皱起眉：“训练场有常规型号，你可以……” “对付你们，我一个就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晓似乎看到苏山嘴角划过一缕淡淡的笑，随即听清话中之意，不禁面色微变。 “他看见了？”林晓忖道。 然而不等他细想，训练场中忽然刮起一道微弱的风。 不止是林晓，就连不远处的卡莲等人也讶然望去—— 黑色的碎发轻轻扬起，宛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托着，随即以苏山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风浪迅速划开，冲向四周，而那道微弱的风，便是如此而来。 “开始！” 训练场中响起一声电子音。 当双方都准备就绪，智能系统会接受到双方认可的信息，而这一声宣告，便是比试的真正开始。 “无面！” 林晓敛去惊讶，迅速进入战斗状态，而随着他的一声轻喝，身旁的虚空中蓦然泛起一层涟漪，隐约凸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嗡！ 一道轻响，轮廓转眼清晰，然而—— “消，消失了？” 林晓呆立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前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发动接下来的攻击。 便在此时，耳旁的发丝轻轻一荡，传来酥酥麻麻的微痒，林晓下意识地转过头—— 于是，一切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高大的身影与平淡的神情，从见面初始就不曾改变，然而，却从未这样接近，也从未这样清晰，恍惚间，忆起他进入训练场时的步法，记忆之壁终于破裂，露出丝丝缕缕的思念，萦绕心头…… “苏灿？” 一个久远却铭记的名字，仿佛一柄重锤，将停滞的空间轰然击碎。 苏山浑身一震，携有万钧的拳势霎时紊乱，然而显露出真身的‘无面’却并未停止，仿佛自行下达了指令，浑身散发出瑰丽的银色。 砰！ 一声巨响。 银色光芒包裹住林晓与苏山的身影，就连近处的卡莲等人也无法看清局势，但当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飞出，跌倒在远处，他们却齐齐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正是苏山。 …… 观看席上，唯一一片空开的区域。 摩西脸色微白的靠在凳子上，长吁一口气：“就算林晓暂时转换了控制权，果然还是不容易啊！” 糖糖瞥来一眼，鄙夷道：“你这是作弊！”言罢扶着绒毛线帽站起身，离开了观看席。 第三章 信 “同步率是人偶操控的根本，同步率越高，人偶师与人偶之间的配合就越流畅，当同步率达到10%以上，便已经达到一名人偶师的初始资格，也意味着，可以进行常规战斗。” “人偶师初始资格，又叫‘一星’人偶师，战斗时多以‘声控模式’为主，此外也有手动、预设模式，只是简易性与应变性都不如声控，所以很少人会使用，大多都会将这两项作为辅助……” 今天是星历6年，9月10日，距离圣龙3号学院报名结束已经过去7天，学校内部也进入了有条不紊的教学。 占地犹如一座庄园的主教楼，其中基础科一共56个班级，平均每班拥有500名学员，意味着此次报名，学校收录了将近3万名的新学员。 只是这里面却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中有九成九都将在年底被淘汰，然后输送至前线，作为基础兵源的补充。 “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第23班传来老师下课的声音，随即教室门被推开，稀稀拉拉地开始走出学员。 “中午吃什么？” “拉面吧，对了，昨天薇薇安的慰问演唱看了吗？” “啊，我给忘了，要不一会儿去你那看回放……喂喂，那个苏山出来了！” …… 周围微微一静，只见教室后门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引起了所有人注意，或讥笑或玩味或同情的目光不断扫来扫去，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还真是一群无忧无虑的人……” 一名年轻人从拐角的阴影中走出来，眉宇微微皱着：“有空在意别人，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学业，三个月后的考核对你们来说至关重要。” 一众新生都诧异看来，有些人想要反唇相讥，却立时被身旁的好友拉住，窃窃私语中，“四皇”“林晓”的名字不断传来，于是很快，走廊中又重新恢复流动——除了略显安静以外。 “苏灿，等等。” 林晓回过头，忽然发现那高大的身影早就远去，不由一怔，旋即迅速追上，拦在苏山面前，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认错人了。”苏山只好解释。 林晓却微微一笑，看模样也不在意，反倒转了个圈，一头青丝随之摇摆轻荡：“怎样，我这装扮还挺帅的吧？” 孰料转身回来，却再次不见了苏山，竟是说完那句话，便毫无犹豫地走了。 “我……妈妈很担心你！”林晓面朝苏山的背影，说道。 苏山就像是没有听到，步履依旧。 林晓咬起下唇，脸上恼色一闪，这瞬间的本性流露，顿时令所有遮掩分崩离析。 在校半年，竟无一人知道——她本是一名女子！ “站住！” 林晓语气转冷，接着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学校派发了任务，这次新生中有能力操控人偶的都需要参与，你也不例外。” 苏山身形一顿，终于有了反应：“任务？” 林晓慢慢走过去，再次停在他面前：“送给前线的补给，需要学校派人护送。”说着也不管苏山想不想知道，一股脑说道：“如今前线虽然勉强抵挡住魔兽的侵袭，但也不可能让我们坐在这里悠闲的慢慢学习，想要迅速成熟，实战依旧是最快的捷径，哪怕……这其中会存在伤亡。” 说到这，林晓眸光一黯，语气又悄然放缓：“任务都是强制性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这些年不见，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臭脾气，所以不提前通知你一声，总怕又会惹出什么事……好了，要说的就这些，走了！哼！” 垂在左胸的发束划起一道弧线，淹没在背影当中。 苏山站着、望着，神色平静依旧，等林晓消失在主教楼门外，才抬了抬脚步，但在落下时又微微一顿，下刻竟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 一如9天前，他无声的沉默。 …… “苏山，败。” 毫无感情地电子音回荡在训练场内，伴随着逐渐散去的银色光芒。 待光芒完全消失，场地内多出一个带着金属面罩的女人，一头金色长发垂荡在背脊，奇异的紧身装束裹住娇躯，一切都显得神秘而诱惑——她，便是‘无面’。 在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无面身上时，林晓却已经跑向苏山，最终停在相隔三步的距离，震惊、茫然、欣喜、又带着一丝丝惶恐地看着他。 “苏灿……” 林晓确定又不敢确定地轻唤出声。 “咳咳！” 嘴角溢出一缕猩红，苏山挣扎着站起身，却始终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荡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双眼。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熟悉，但刚才想起来了，斩影，是叫斩影对吗？你进场时用的步法……” 见到苏山沉默，林晓的脸上掠过一丝急切：“你以前给我看过，在我家的后院，那是你刚学会的时——” “林晓？” 话语被突然打断，林晓扭过头，见是卡莲与库洛洛他们，勉强一笑：“有事吗？” 卡莲瞥了一眼苏山，蹙起眉：“摩西大师在那等着，你不过去吗？” “我……” 身旁忽然擦过一道人影，林晓急忙回头，正看见缓缓离开的苏山，于是顾不得回答，几步追了上去，令卡莲等人皆是一愣。 “等等！” 赶上苏山，林晓嚅了嚅唇，犹豫问道：“你耳后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苏山的脚步一顿，转眼又恢复如常。 林晓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眸光顿时一亮：“苏灿……你就是苏灿！” 啪！ 手腕多出一道滑润如玉的温暖，苏山浑身一僵，停下了脚步。 “跟我回家！”林晓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一次，再也没有迟疑。 家，如此温暖的一个地方，一如腕间的那只手，然而…… 碎发后的眼眸陡然凝缩，苏山微微一挣，便脱开了林晓的手。 即便，她抓得是那般用力！ …… “年轻人不要太小看人偶师了，学好基础，再来找我吧！” 这是训练场比试那天，流传最广的一句话。 出言者，摩西。 受教者，苏山。 是以“苏山”这个名字，从9月1日起，便风靡全校，成为了众人调侃的话题。 自不量力、愣头青，当然，更多是难以理解的污言秽语，这也再一次证明，无论是哪个时代，人类总喜欢盲目崇拜一个人，或是轻易攻击另一个人。 而这里面的爱与恨，更是来得如此迅猛与莫名其妙。 圣龙学院属于封闭式教学，杜绝任何探访或外界联系，因此这里的宿舍区极为庞大。 苏山住在53幢302室，当初发门卡的中年大叔仅仅说了句“这是你的门卡”，便再无下文，导致苏山为寻找正确的302室，险些耽误了训练场的比试。 按照学校规定，宿舍区每间房将入住两人，所以53幢302室除去苏山，还有个苏山并不认识、但却认识苏山的人——卡尔?菲内特。 当苏山走出主教楼，天上已下起了蒙蒙细雨，这也许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苏山却并没有过多得感怀，只是一路朝住处走去。 待行至门口，恰巧看见两个人迎面从房间内走出来，领头的容貌陌生，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意，显然不是学生做派，看到回来的苏山，为其高大的身形所慑，微微一愣后，脸上掠过一缕莫名其妙地阴郁。 而跟在身后的则正是卡尔，眼镜歪斜着，脸颊微微肿起一块，泛着青色，模样颇为狼狈，神色间也早没有了当初报名时的张扬，似乎被那两名男子带走以后，他就变得判若两人。 不过这一切都与苏山无关，只见他身形一让，便与两人擦肩而过，进了房间。 房内约有80平米，除了没有太多的私人空间，并不算拥挤，靠近内侧的一张床前，零一如既往的穿着风衣，头带兜帽，静静地立在那里。 “谁动的？” 苏山走进房间，目光很快就落在微显凌乱的兜帽上，脸色顿时一沉。 “不认识，人刚离开。” 悦耳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稍稍一顿后，又补充道：“卡尔?菲内特阻止了他。” 苏山眸光一闪，显得有些意外，进来时的一幕在脑海中重放，转眼间，便猜出个大概。 “我会尽快申请单人宿舍，这段时间……”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等走到床边，苏山忽然想起林晓通知的“任务”，意识到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不会再需要宿舍，便突兀地停下了话语，旋即也不再解释，侧身倒在床上，缓缓合上了双目。 数秒后，气息开始变得悠长而平缓，或许连苏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方才走廊里那短暂的相遇，是令他多么得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脑侧忽然传来极为舒适的感觉，苏山浑身一震，霍然睁眼，当看到两只雪嫩的玉指轻轻蜷缩，搁在脑旁，便好像触电一般迅速弹起—— 哐！ 零宛如炮弹一般被甩开，贴着墙壁缓缓滑落。 “谁！允许你碰我的！” 苏山浑身都在颤抖着，缺乏情绪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恶痛绝的憎恨。 “你累了。” 零像是没有痛觉，声音依旧悦耳，只是微微裂开的墙壁、与她踉跄的身形，都显示出苏山含怒一击的威力。 “没我的命令，不要再自作主张！” 苏山深吸一口气，拼命地压抑令声音也随之颤抖，旋即瞥去一眼，蹙眉道：“拉紧风衣。”说完，匆匆朝浴室走去。 哗—— 热气被浴室的门挡住，只传来一阵一阵的流水声，就宛如外面那一场秋雨，尽是萧索的冷。 孤零零站在墙边的零，依照苏山的话伸出手，慢慢扯着风衣，吃力的动作令衣扣轻轻晃动，无意间，竟露出一丝缝隙。 灯光扑洒而进，悄然将阴影驱散…… 一颗插满血管的心脏跳动着、狰狞显现！ …… 深夜，卡尔沾着一身雨水回到了宿舍，刚一进屋，里外的温差便令镜片蒙上一层雾气。他沉默的摘下眼镜，抬起头时，忽然一愣，急忙又将眼镜带上，目光所至，正是那一片蜘蛛网似的墙壁。 “已经报修了。”苏山淡淡的声音从床沿传出。 卡尔呆了呆，没想到10天以来，苏山对他讲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只是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刻，目光便不自禁地移向旁边——那个黑色的身影。 梆梆梆！ 敲门声突然响起，卡尔像是偷窥的贼，浑身一激灵，慌忙转过身去开门。 门被打开，冷风透过门缝挤压而来，吹在浸湿的外套上，令卡尔再次打了个寒噤。 “卡尔？” 门外的声音先是讶异，而后转为愤怒。 “你这个下仆的儿子，原来躲在这里！” 卡尔抬头扫去一眼，脸色唰得变为惨白，迅速垂下脑袋，哆嗦道：“库，库洛洛少爷……”壮硕的身材，满头的金色辫子，门外站的正是库洛洛。 卡尔的意外出现，似是在一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怒火，怒声骂道：“我以前竟不知道你有偷听的癖好？还跑到这里来大放厥词，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被家族削减了一次稀有资源的采购机会！” 卡尔哆哆嗦嗦地说道：“对，对不起，库洛洛少爷……” 库洛洛的目光中充满鄙夷：“对不起？就是你这轻易妥协的软骨头，才会在纪律部门的逼问下供出我，如果你能自己担下责任，我还会对你高看一眼，可惜……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道平淡的疑问忽然插进来，库洛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房内。 “如果是找我的，其他事情请你们以后单独解决，我不喜欢太吵。” 苏山越过卡尔，立在门前，将其挡地严严实实。 “哼，果然是物以类聚。” 库洛洛怒哼一声，但也终于想起来此的主要目的，暂时压下怒火，问道：“你认识林晓？” 苏山摇摇头：“不认识。” “呃……” 库洛洛一呆，准备的满腔质问霎时僵住。 “还有事吗？没有就请回吧。” 苏山作势就要关门，库洛洛急忙伸手撑住，恼道：“那天在训练场，怎么可能是不认识的表现？而且今天他来找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我找过他吗？”苏山反问一句，顿了顿，又道：“你来究竟想说什么，干脆一些。” 库洛洛脑门的青筋跳啊跳，被苏山如此质问，令他异常憋屈：“我，我想……” “库洛洛！” 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库洛洛却一反常态地浑身一僵。 “对不起，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夜色中，林晓拎着还在滴水的雨伞，缓缓走到门前，随即从怀中拿出两张信封，解释道：“我感觉书面通知会显得正式一些，所以……” “谢谢。” 苏山平静地接过信封，随即看了看两个人，似乎没有话要说了，便“喀嚓”一声，合门而去。 林晓在门前发了会儿呆，才转过身，冷声道：“跟我回去！” 库洛洛脑袋一缩，讪笑到：“这，这么晚了，我还是……” “晚吗？” 林晓瞥来一眼，语气淡淡，旋即也不给库洛洛再说话的机会，当先走去。 …… 房间内，苏山背靠着房门，双眼放空，好一会儿，才缓步朝床边走去。 “给你的。” 将署名“卡尔?菲内特”的信封放在桌上，苏山攥着余下一封，坐在床沿，久久不曾打开。 “为什么帮我？” 似是感觉今天的气氛格外沉闷，卡尔几番犹豫，终究还是开了口。 苏山闻言，目光动了动，淡淡说道：“你想多了。”随即不等卡尔再次出言，又道：“有烟吗？” 卡尔微微一愣。 “没有就算了。”苏山摆了摆手。 卡尔垂下脑袋，片刻后，迟疑着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烟盒，抛向苏山。 “谢谢。” 苏山接过烟盒，道了声谢，起身朝房门走去。 喀嚓！ 房门再次开合，伴随着一丝丝的凉气，卡尔坐在床边，被冷风一激，才醒过神，仿佛对自己的举动极为诧异。 房门外，苏山停在夜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点火星在唇前忽明忽灭，片刻后，火星猛地一闪，爆出一团耀眼的火焰，飞舞着、飘向远处…… 第四章 预感……与梦境 魔兽入侵将要进入第四个年头，然而人类对于魔兽的了解却并不详细，甚至可以说极为片面，究其根本，便是因为那未知的力量——极光。 星历元年，魔兽横空出世，人类在初始的慌乱过后，开始强硬反击，然而，当无数空中力量投入战斗，天空中却忽然出现一道道亮丽的白光，卫星、能力者、拟光速飞机、隐形装置……在这道神秘而强大的白光面前都荡然无存。 经过短短半天，人类就不得不迅速地接受一个事实——魔兽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超越我们。 这同时也意味着，人类在魔兽侵略的第一天，就永远失去了飞翔在天空的权利。 “魔兽大体分为三类：敏捷型、力量型、防御型，从它们起码三只为一组的行动模式来看，拥有与人类相当的军事素养，以下是魔兽的具体资料，每个人必须在半小时内记全，因为半小时后，我们将驶出安全区，进入无保障地带。” 一列庞大的车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侵蚀殆尽的绿地，腐朽不堪的林木，连成一条细线自车窗前匆匆滑过。 唯一稍显愉悦的，可能就是昨夜一场秋雨，使天地都充满着清新的土腥气息。 “无保障地带？什么意思，难道魔兽还会在这里出现吗？” “开玩笑，这里离前线起码半个月的车程，估计是那些前辈的恶作剧，吓唬我们这些新生罢了！” 加长的货车中，除去数量庞大的补给物资，其余空间都坐满了学员，大多数都是新生，一路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倒像是一次外出旅行。 “你不看吗？” 领头的车厢内，林晓关掉全息图像，扭过头，发现苏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车窗上，显然方才那一番通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你这种行为可是在挑战我的威信啊……” 似是习惯了苏山的沉默，林晓耸耸肩，自顾自地接道：“不过新生也不会有几个人看，或许应该说，我已经威信扫地了？”言罢朝对过扫去一眼，那里除了库洛洛以外，还有3名新生，其中一名正是卡尔，坐在库洛洛身侧，低垂的脑袋似乎都快要塞进了肚子里。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想接这次任务。”接话的是一名青发女子，闻言缓缓将杂志放下，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孔。 “都已经上了贼船，就别计较这些了。”林晓侧过身，微微一笑：“而且多亏你的担保，我才能以队长的身份加入进来，这事还没谢谢你，卡莲。” “咳，摩西的事情上你也帮了我，礼尚往来罢了！”卡莲极不自然地重新举起杂志，拱起一双修长的大腿，蜷缩回座位上。 车厢内除去苏山等人，最后一排还坐着泰坦、无面、零，与一名英俊的白发剑士。剑士穿着青铜色的软甲，双目虚阖，身旁的车壁上，一柄细长的水晶剑斜斜靠着，显得高贵而又优雅。 出发前，经林晓的介绍，知道这便是卡莲的人偶，名叫阿瑞斯。 滴！ 就在这时，车厢内忽然掠起一声轻响。 林晓诧异地点开通讯按钮，一道半身影像迅速展现在虚空中。 “你好，我是久津市的护卫队队长，李湶鹤。” 影像中，一名黑发黑眼的东方男子拿出证件，待林晓确认后，才道：“想必你就是这次护送任务的队长，林晓是吗？” 林晓点点头，疑惑道：“请问您有什么事？” 李湶鹤微微一笑：“根据市长刚刚下达的命令，你们的行进路线需要做出临时变更，请在脱离安全区后，沿S5号公路前来久津市，届时我会在东区大门等候各位。” 林晓看了一眼库洛洛，却见他满脸茫然地摇摇头，不禁皱起眉：“这次任务是罗洛?巴顿将军的直接授命，久津市市长好像没有权利做出干涉，请问这是市长阁下自己的主意吗？” “这个……”李湶鹤讪讪一笑，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我只是被授命传达市长的命令，至于市长的命令从何而来，很抱歉，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 林晓心知，李湶鹤虽然直言此次是接受市长的命令，实际情况也要经过数个权利部门的转述，才会最终传达至护卫队，所以他说的倒也并非托辞。 “好吧，我明白了。” 想通其中关键的林晓只好暂时接受，因为在弄清命令来源之前，权限上她没有反驳的资格。 待切断通讯，林晓当即问道：“你能和将军联系上吗？” 库洛洛挠挠头，尴尬道：“我去联系，与你去通过正常渠道联系他是一样的，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外公，但也绝不会因为亲属关系而放宽要求……” 其实在问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结果，但听到库洛洛的答案，林晓仍不禁蹙了蹙眉，随即略一沉吟，喃喃道：“先不说临时更改路线本身就极为反常，偏偏还选在我们刚离开城市的现在，我总觉得这道命令太蹊跷，无论如何，你还是先着手联系将军。” 库洛洛一愣，不解道：“久津市离这里只有1小时的车程，等联系到外公，咳，我是说巴顿将军，估计已经……” 林晓摆了摆手，打断道：“我明白这些，但以你的身份更应该明白，人类在面对灭亡的如今，却并非外界所看到的铁板一块，如果这里面涉及到……总之，就当做以防万一的准备吧。” 库洛洛面色一凛，不禁沉默下来，同时听到林晓说话的另3名新生却满脸茫然，显然有些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触碰到的。 “放心，不管对方是哪边的，也要看看这里坐得都是些谁。” 翻阅着杂志，却始终心不在焉地卡莲忽然抬起头，淡淡一笑，随即瞥向窗边，面色微冷，哼道：“当然，某人根本就不知道担心为何物。” 林晓愣了愣，循着卡莲的目光看去，顿时莞尔一笑。 原来不知何时，“某人”竟靠着车窗，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 天空漆黑如墨。 乌云好像铅水，阴沉沉地压来，粘稠的空气令人几欲窒息。 车窗前，无数骸骨曝露在荒野中，嘎嘎乱叫的乌鸦盘旋着、落在上面。 忽然—— 一只猩红如血的眼眸自黑暗中缓缓睁开。 随之显露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漫长的等待中，眼眸逐渐苏醒。 而那张面孔也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直到最终，清晰得就仿佛是一张映在车窗上的倒影…… …… “山……苏……山……苏山？” 耳旁似是有人呼唤，苏山浑身一震，霍然惊醒，随即就觉背后粘嗒嗒得，传来一阵阵的寒意。 “做恶梦了？” 眼前微微一暗，多出了一张柔软的纸巾，苏山慌忙抬起胳膊，却不想，竟碰到了另一只温暖如玉的手。 “谢谢，我自己来。” 苏山的语气依旧平淡，动作上也丝毫没有慌乱，只是两人接触的肌肤，却在刹那间分离。 林晓眨了眨眼，忽然凑过来，悄声道：“梦到什么了？嗯……有没有我？” 一道如兰似麝的热气儿吹在脸上，酥酥痒痒得，令苏山朝椅背上拱了拱身子。 叮咚！ “进入安全区，隶属：久津市。” 车厢内响起一声电子音，打断了林晓与苏山的对话。 “啊，这就到了，将军那怎么样，联系到了吗？”林晓直起身，扭头问向对过的库洛洛。 “据通讯部传来的消息，将军……”库洛洛咳嗽一声，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将军亲自参与了战斗，目前……尚未回归。” 林晓熟知将军的为人，对于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的不安却更加明显，叮嘱道：“保持联系，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库洛洛连忙点了点头。 淡绿色的R粒子罩内，车队开始逐渐减速，前方，一扇高耸的大门已经遥遥可见，那便是久津市的东区大门。 久津市位于联合大陆的东南区，与圣龙3号学院所在的布拉格市都属于后勤地域，所以不论是繁华程度还是居住氛围，都堪称顶尖水准。 “欢迎来到久津市，林队长。” 车队刚一驶到大门跟前，就提示有外界通讯接入，待林晓点开，车厢内便掠起了李湶鹤的声音。 “叫我林晓就可以了。”林晓说道，随即直奔主题，“我想见一见市长，既然行进路线已经更改，那么有些后续问题，还要请教市长阁下。” 李湶鹤微微一笑：“林晓兄弟果然是快人快语，这样，我就在大门后面，等见了面，再做详谈如何？” 林晓点点头，伸手挂断了通讯，随即就听咔嚓一声，东区大门缓缓打开，显然这次短暂的通讯，也只是为了再次确认他们的身份。 待车队驶入大门，停在宽阔的街道上，林晓已经将大概情况通知了车队内所有人，并由卡莲暂时接过车队的管理权，而林晓自己，则走下车与李湶鹤做进一步交涉。 如此片刻，街道前方缓缓驶来一辆黑色轿车，两人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林晓向卡莲打出“跟上”的手势，旋即与李湶鹤一并乘上黑色轿车，当先离去。 卡莲自然不会怀疑林晓的决定，车队很快就再次启程，浩浩荡荡地跟在黑色轿车后面。 大约10分钟的路程，道路前方倏然一暗，地势也跟着开始下陷，竟是驶进了一条隧道。 隧道极为幽深，黑洞洞的又没有照明系统，若是不熟悉的人还真不好走，幸而带头的黑色轿车很熟悉这里，明晃晃的车灯始终引领在前。 苏山等人所在的车厢内，一名新生望着窗外，小声嘀咕道：“市长竟然住在地底？” 话音落下，车厢内一片寂静，就连最为“活泼”的库洛洛也因为要时刻关注着通讯，而没有任何反应，新生不由缩缩脖子，顿又恢复了沉默。 座位的斜对面，苏山独自一人静静坐着，目光与那名新生一样也落在车窗上，不同的是，眼眸中交替闪烁着专注与恍惚的矛盾光芒，就好像看到了数不尽的美丽风景，时而清醒、时而沉迷。 如此行出片刻，隧道开始右转，后面的车灯打在玻璃上，令苏山下意识地眯起双眼，然而，就在光芒消失的一刹那，苏山却陡然一震，眼睛死死盯着车窗。 恍惚中，那里似是出现一只猩红如血的眼眸，正与自己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当隧道前方出现车灯外的第一缕亮光，一个震撼的地下世界展露在众人人面前。 数千平米的广袤空间内，奇异的尖塔建筑排排林立，红色信号灯在塔尖上一闪一烁，与合金地板上的倒影遥相呼应。 车队缓缓停在洞口前的平地上，众多新学员早就忘了卡莲的存在，纷纷打开车门，站在平滑的合金地板上，朝四处指指点点。 卡莲坐在车内，脸色平平，倒没看出有什么怒气，归根结底，她的眼中又何曾有过这群新生的身影？ 这时，停在最前面的黑色轿车打开车门，林晓从里面走出来，朝这里招了招手，卡莲见状，不确定是否叫她一人，便让所有人都下了车。 当踏出车厢，包括卡尔在内的3名新生齐齐舒了口气，卡尔固然是为远离库洛洛的身边而庆幸，另2名新生却也难免会有脱出牢笼的感觉，面对这一车富有强大气场的人，哪怕他们只是简单的坐着，都仿佛会令空气凝滞。 林晓走到卡莲跟前，说道：“我这就去见市长，很快回来。” 卡莲知道她仍旧不太放心，才会专门过来交代一句，淡淡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晓面色微松，又朝库洛洛看去一眼，见他晃了晃手中的迷你终端，这才转身朝李湶鹤道：“麻烦您前面带路。” 李湶鹤点点头，侧过身当先走去，林晓本已举步准备跟上，忽又停下，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苏山，悄然叹息一声，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李湶鹤。 “请问这里谁是负责人？”林晓与李湶鹤离开不久，从黑色轿车里又走下一名年轻人。 卡莲当即接言：“我是。” “这么多货车堵在门口稍显不妥，前面不远处就是物资区，可以暂时停靠在那里，您觉得呢？”年轻人笑了笑，语气极为客气。 卡莲扭头看了一眼拥挤在门口的车队，也觉得不怎么合适，于是点点头，下令让众人重新上车。 然而命令发出后，却引发了部分新生的不满，他们索性装作没有听见卡莲的声音，自顾自地四处参观起来。余下的新生见状，顿时都停下脚步，朝卡莲看过来。 对人类而言，不论什么事物，前缀加上“唯一”这两个字，都会显得极为特殊。 卡莲作为‘四皇’中唯一一名女性，就宛如一颗璀璨明珠，光彩耀人，更何况，即便撇去‘四皇’这层光环，她的相貌气质也足以令人蜂拥追捧。 所以，在投来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明意味的炽热。 当然，仅限于雄性。 正当众多新生期待着、或是幻想着接下来的一幕，卡莲终于开口，只见她樱唇轻启，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动：“核实他们的身份，取消学员资格。”言罢，看也没看众人，朝货车走去。 卡莲交代的对象是一名同期老学员，与众多新生不同，老学员自始至终都没敢直视卡莲，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直到卡莲那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后，才面色一变，转身朝着一众目瞪口呆的新生们喊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上车！另外认识他们的人，一会儿向我汇报。” 说着指了指远处那群不知命运、犹自快活的新生。 …… 第五章 那未曾显现的威力 一个个庞大的集装箱聚众堆放在一片空地上，这里便是年轻人所言的物资区，车队跟着黑色轿车，通过一扇铁质大门，缓缓停靠在众多集装箱的最前方，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一辆货车率先打开车门。 老学员证实了卡莲拥有裁决学员去留的权力，众多新生觉得荒诞之余，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圣龙学院并非以往所熟识的普通学校，卡莲、或者乍听有些可笑的‘四皇’，更非普通意义上的“学生干部”。 啪！啪！ 黑色轿车与紧跟在轿车后面的货车先后打开车门。 “旁边就是休息区……”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等。” 有林晓的嘱托，卡莲自然不会将满车的货物留在这里。 年轻人笑了笑，道：“那我取些饮品来，让学员们解解渴。” 这次没等卡莲开口，年轻人便转过了身，匆匆离去。 不多久，四辆餐车缓缓开来，停在车队前面，卡莲见状，有心拒绝，却架不住年轻人的盛情，最终还是让所有人下车，权当作午餐休息。 滴！ 餐车前，卡莲伸手接过咖啡与三明治，一声轻响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旁边一个娇小的方形机器，随着轻响闪过一缕微弱的青色。 “这是制冷饮的机器。”年轻人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卡莲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但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年轻人眼中忽然掠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食物没问题。” 车厢内，库洛洛已经在大快朵颐，见卡莲端着咖啡与三明治回来，便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这证明不了什么。”卡莲淡淡接道。 货车内有“物质探测系统”，食物是否安全，扫描一下即可，但这样的装置早已普及，如果有人真的想在食物中做手脚，反而会令事情变得简单。 滴滴滴—— 货车外面，轻响声越来越频繁，很多学员都被其吸引，从而注意到了那方形的机器与微弱的光芒，光芒大多数为红、橙两色，偶尔会闪过微弱的黄色，只不过经餐车内的工作人员解释，加上出现的各种冷饮，很快就又被众人所忽视。 聊着未来、聊着八卦，大多数则议论着高傲的卡莲与其余三位‘四皇’。 午餐，似乎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然而…… 滋——轰！ 一声炸响，一辆餐车前忽然升起一股浓郁的黑烟，顿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什么事？” 卡莲听到声响，迅速从货车内走来，当看到苏山那高大的身影挡在餐车前，不禁蹙了蹙眉。 “没事，没事。” 年轻人也闻讯赶来，扫了一眼餐车，笑道：“是冷饮机出故障了。” 卡莲走近两步，果然，那方形的机器已经炸成碎片，一股焦糊味冲鼻而来。卡莲随即又瞥向苏山，按照站立的位置，显然是轮到了苏山取餐，事情经过也应该是他最为清楚，但想想要与其交流，心中终归是不情愿。 “到旁边的餐车吧。” 年轻人朝餐车里的人递过去一个眼神，随即引着包括苏山在内的学员离开此处，卡莲眼见如此，便也准备返回货车。 孰料…… 滋——轰！ 毫无征兆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卡莲抬起的脚步当即刹住，回过头，就见苏山所到的餐车前又已黑烟滚滚。 “还是冷饮机？” 走到近前，看到那炸开的方形机器，卡莲脸上闪过一抹狐疑。 “这……” 年轻人皱皱眉，不解道：“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类似的问题，我这就让人把冷饮机停用。”说着朝卡莲歉意地笑笑：“只是这就没冷饮可吃了。” 卡莲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但看年轻人的表现自然得当，偏又不似作伪，便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在说谎。” 便在此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掠起，令在场众人俱都一愣。 年轻人抬起头，见到是那名高大的黑发东方人，诧异道：“你说什么？” 苏山没有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机器残骸，忽然扭身朝第三辆餐车走去—— 滋——轰！ 仿佛在证明苏山的话，爆炸声第三次响起。 立在滚滚的浓烟前，苏山看着报废的第三台“冷饮机”，眉头渐渐凝起：“林晓在哪？” 他的提问极为突兀，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卡莲却面色忽变，同时心中又掠起一丝隐隐的不安，不明白苏山怎么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林晓。 “你说林队长？他不是去见——” 年轻人的话音嘎然而止。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轻微的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耳旁便响起一声痛哼。 “她在哪？” 年轻人不知何时已跪倒在地，右臂被五根手指反锁在后，而手指的主人——正是苏山。 “卡，卡莲队长，你还不制止这名学员？”年轻人不再回答苏山，哀嚎着朝卡莲求救。 孰料卡莲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听到年轻人的叫喊，从其中捕捉到了什么：“你叫我什么？” 整条手臂传来的剧痛是外人所不能想象的，几息之间，年轻人已冷汗涔涔，下意识地答道：“当，当然是卡莲队长啊……” “我不记得有过自我介绍，”卡莲扫视一眼周围，淡淡道，“我想，这里面也没有谁直呼过我的名字，那么，你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年轻人一怔，霎时清醒过来，忍着剧痛道：“我，是，是林队长走之前，在车里告诉我的！” 卡莲当即一声冷笑：“是吗？但你下车后，可不像认识我的样子。”随后不再等待年轻人的回答，厉声道：“你是谁！林晓在哪！” “嘿！通讯接上了！” 就在这时，库洛洛抱着迷你终端急匆匆地跑过来，当看到这混乱的场面，不由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地问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卡莲蹙蹙眉，不悦道：“说正事。” 库洛洛立时惊醒，将迷你终端打开，一个威严的声音当即传出：“我是罗洛，3秒钟内不作反应，就当是通讯中断。” 库洛洛脑袋一缩，仿佛光听声音，就足够令他感到恐惧，这也是为什么抱出来交给卡莲，而不是自己接听的缘故。 “我是……” 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倏然掠起，恍如一把利剑，眨眼便划破了偌大的地下空间。 与此同时，也不出意外地打断了卡莲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就在所有人被警笛声吸引，惊慌四顾之际，苏山却目光一凛，方要将跪倒在地的年轻人扯开，不料，却已经晚了。 啪嚓！ 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自苏山身前掠过，又迅速冲向库洛洛，趁他反应之前，一掌打飞了迷你终端。 …… “怎么回事？” “他们都是谁？” …… 餐车内、集装箱的缝隙中、物资区的大门处…… 就像是蚁穴里蜂拥而出的蚁群，无数身影迅速蹿出，转眼间，将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不速之客皆是一身黑衣，就连脸上也蒙着黑色软甲，仿佛地狱派来的使者，一股肃杀之气悄然弥漫。 学员们望着周围，满脸都是茫然与无措。 “眼看再坚持几分钟就可以了……没想到这里会成为唯一失败的地方。” 喀嚓！ 黑影停下身形，将迷你终端一脚踩烂，随之，也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竟是已经离去的李湶鹤！ “都是我的错……” 李湶鹤身旁，那名被苏山反锁住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换了位置，正羞愧地垂着脑袋。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 李湶鹤拍拍年轻人，随即看向卡莲等人，笑道：“我想你们会有很多疑问，但目前的情况想必也看到了，提问环节能不能就此免去，直接进入配合阶段？” 然而令李湶鹤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人像没有听到一般，提出了疑问—— “教会？联合议院？你隶属何方。” 李湶鹤诧异地看向苏山，却并没有预想当中的暴怒，略一沉默，道：“你能知道这些，身后也应该站着某些大人物，只是情报中竟然没有你，奇怪了。” 李湶鹤笑了笑：“歪曲了血统意义的教会，空喊自由口号的联合议院，这两窝肮脏的臭虫令人反胃至极，至于我属于何方，想必今天以后，不止是你，很多人都会知道，所以不必心急。” 此言一出，不仅是苏山皱起了眉，卡莲、库洛洛更是神色剧变，如果不属于这两方势力，意味着他们所熟知的“底线”已不复存在，也意味着当下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会超出掌控。 而从自己手底下救走那名年轻人的李湶鹤代表着什么，苏山比旁人明白得更多。 “林晓在哪？”苏山追问道。 这也是在想通其中关节后，卡莲和库洛洛最为关心的问题。 但是这一次，李湶鹤没再好脾气地回答，似是终于想起前面的宣言，摇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说过，只要配合就可以了。”言罢，抬起手，朝前猛地压去。 这就仿佛是一个信号，四周包围的人影迅速冲来，只是在此之前，却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快。 先下手为强！ 虽然学员的数量比起包围的人只多不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谁处于劣势，所以苏山在李湶鹤做出动作的一刹那，已化作一道虚影，疾冲而去，并在身后留下了四个字：“林晓，救援。” 听到这句话的卡莲与库洛洛作何感想不得而知，但在微微一怔后，却都极快地反应过来，随即不约而同地喊道—— “阿瑞斯！” “泰坦！” 砰！ 货车顶盖以极为粗暴的方式被人掀开，随即两道身影先后跃出，落在了卡莲与库洛洛身旁。 …… 战斗甫一开始，便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圣龙学院的学员不断倒地、被俘，除去数名老学员有过战斗经验而勉强抵抗以外，就剩下卡莲、库洛洛——还有苏山。 战场的一处角落，劲风呼啸的声音不绝于耳，即便是激战当中，也不断有人为这里的对抗所震撼。 迅捷凌厉的攻势，简单干净的动作。 拳、脚、膝、肘，躯体上的一切都化为武器，击出、落空、复又击出…… 哐！ 许久又仿佛只有一瞬，两人终于发生了第一次碰撞，却非肉体相击的沉闷响声，而是骨骼互挡后，欲裂的鸣叫。 绞杀在一起的身影骤然分离，落在两旁，显露出李湶鹤脸上的惊诧，与苏山眸中的平静。 体内的能量微微紊乱，李湶鹤相信苏山也不太好受，于是在这诡异又短暂的对峙中，竟忍不住将震惊脱口而出：“你是谁？” 苏山鼓起胸膛，压下一口浊气，反问道：“林晓在哪？” 后者就像前者一样，注定不会回答。 李湶鹤不禁哂然一笑：“若是换一个地方，我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然而话音落下，换来的却是苏山又一次攻击。 李湶鹤眉宇间细不可查地一皱，不进反退，迅速躲过苏山袭来的一拳，下刻已出现在一辆货车旁边，屈肘一撞，便将车厢撞出一个大洞。 “没时间陪你玩了！” 李湶鹤低语一句，随即抬头看向车内，只见一个个崭新的生化人偶映入眼帘，其中，更以一个手持巨大盾牌的战士最为醒目，但也因此，李湶鹤并没有注意到，在角落的阴影中，一只鞋子迅速从亮光下抽回。 “这就是自制人偶……哈，果然不是常规型号能比的！” 李湶鹤目光中闪过一丝炽热，又迅速敛去，旋即伸手放在一个常规型人偶的左胸，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喃喃道：“再忍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嗡！ 一声轻响，常规型人偶的双眸一闪，似有苏醒之状，而苏山，也在这时紧追而来。 李湶鹤轻啧一声，不耐道：“真缠人！”同时双手护胸，硬抗上苏山锤来的拳头，狼狈地倒退数步。 苏山眸光一闪，似是有些意外，然而动作不停，脚尖轻轻一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再次扑向李湶鹤。 “预设模式α，攻击。” 就在苏山临近李湶鹤的刹那，隐约听到他喊出这么一句话来，紧接着，身后竟传来一道凌厉无比的破空声。 滋—— 气体被急速斩破而引发的尖啸，仿佛要刺破鼓膜似的钻进耳中。 苏山黑色的瞳孔迅速放大，又迅速凝缩，这是在面临极度危险的境况下，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山脚下一垫，借着前冲之势，腾跃而起，随即在半空中用余光回瞥，就见到一抹淡淡的绿光划着弧线擦背而过。 “R粒子……是人偶吗？” 绿光边缘散发出的绿色颗粒，恍如冰雪一般缓缓消融在空气中，这正是“高浓度聚合能量体”——R粒子的普遍现象。 而常规型生化人偶的标志性武器，就是一把庞大的R粒子镰刀，这把镰刀在前线收割了无数魔兽的性命，所以，又被人类称作——“死神镰刀”。 唰唰唰！唰唰唰！ 那一道擦背而过的弧线不代表结束，而是象征着开始。 常规型生化人偶在生产前夕，便预设着最基本的攻击模式，简称“α”，这套攻击仅有一斩一旋两式，却凝聚了人类千万年的血与泪。 只见货车前面，刀光霍霍，绿芒潋滟，如果不是其中散发出的铁血肃杀，就宛如一幅美丽的抽象画。 苏山猝不及防之下，先机尽失，一时间只能疲于躲闪。 但人偶师，永远不仅是一个人。 “可惜了……” 不知是在可惜苏山的年轻，还是年轻背后的未来，李湶鹤的声音悄然从身后飘来，苏山心头一沉，霎时转身，但在匆忙间也仅够挡住一方，身后那一片绿芒却无暇顾及。 哐！ 抵挡的响声仅有一个，抵挡的人，却有两个。 “你的人偶呢？那个叫零的女人，怎么不启动？想找死也是以后，但不应该是现在！” 一身金色盔甲的泰坦立在苏山背后，将硕大的镰刀挡在半空，而库洛洛标准的咆哮，也在此刻适时地响起。 苏山皱皱眉，脸上竟极为罕见地掠过一丝尴尬，继而稍一沉默，喊道：“帮我挡住10秒。” 库洛洛一怔，顿时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和你不熟！” 只是话虽如此，却仍旧叫着泰坦，挡住了李湶鹤与他的人偶。 “呼——” 苏山无暇在意库洛洛的言不由衷，即刻立在原地，闭上双眸，缓缓调整起呼吸。 10…… 9…… 8…… 7…… “吗的，你好了没！这里没有表，10秒不会是骗人的吧！” 就在这短短数秒的时间里，李湶鹤与人偶已变得模糊难寻，只留下成片的虚影，汹涌而来。 拥有人偶配合的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或者说，这才是一名人偶师应有的实力，即便他本身的实力就已经极为不俗。 “这还只是常规型号……法克，现在又冒出一个李湶鹤，高手什么时候如此泛滥了？” 穿梭在水银泻地似的攻击中，库洛洛就像怒涛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而10秒钟对他来说，就恍似十年一般漫长。 但对李湶鹤而言，库洛洛虽然不足以构成威胁，想在10秒钟内解决，却也不太可能，所以感觉到苏山不是在虚张声势以后，他们两人急切的心情如出一辙。 呼—— 有那么一瞬，在场的敌我双方似乎都听到一声呼吸，淡淡得、很是悠长。 “可以了。” 苏山那平静的声音传来，令库洛洛奇迹般地感觉到一阵安心，下刻又慌忙摇摇头，甩开这个可怕的念头。 “嗯？” 待库洛洛望来，突然怒道：“10秒，你就为了摆这么个动作？” 只见苏山右手扣心，左臂平举，手指半蜷缩着，做握拳状，仿佛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这是……” 李湶鹤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攻击，微一蹙眉，双眼忽然瞪大，惊骇道：“我明白了！你是——” 第六章 人偶师……此路不通? “大校，就这么走了？” 深邃的隧道中，一声不甘的叫喊从一辆简易“磁悬浮”内传出。 “呵呵，那还能怎么样？” 李湶鹤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道：“没想到他会是那位大人的侄子，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年轻人不解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湶鹤摇摇头，笑道：“我是说，今后可有得你忙了。” 年轻人双唇开合，似是说了什么，声音却忽近忽远，如仙音一般，飘渺无踪。 李湶鹤皱皱眉，凝聚起全部精力，年轻人的声音才重新清晰起来：“大校，这次你可要带我去南海！” “上回不就说定了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哈哈，大校果然真男人！” 听着年轻人爽朗的笑声，李湶鹤微微侧首，望向那张怎么也记不住的脸庞，一抹深刻的悲伤悄然掠过：“上天要多么无情，才会赋予对他这样的能力，是否……太残忍了……” …… “我明白了！你是——” 轰隆隆！ 坚硬的合金地板竟忽然开始颤抖，如此异象，硬生生打断了李湶鹤脱口欲出的话。 “大校，是护卫队！” 不远处，年轻人一脚踹翻扑来的圣龙学员，随即感到地面的震动，立时警醒是护卫队的铁甲战车。 “撤！” 李湶鹤望着苏山，只觉一股寒气如针般刺在脸颊。 他知道，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咔嚓嚓！ 随着李湶鹤一声“撤”字喊出，遥遥可见的尖塔建筑犹如剥粽子一般迅速展开，而其中——竟空无一物！ “20秒，所有人进入‘磁悬浮’列车！” “但是大校，人偶才运走一半！” 李湶鹤轻啧一声，沉声喝道：“人员撤离为最优先！” “是！” 一连串的对话快如闪电，一如李湶鹤与其他人员的动作。 没有被俘虏的学员惊恐地蜷缩在货车与餐车后面，而听到对方喊话的苏山，才霍然惊醒，货车竟在不知不觉间开走了一半。 “拦住他们，还没找到林晓！” 卡莲的身影从远处奔来，声音中已不见了从容，“林晓，救援”四个字，她做到了后者，但寻遍此处，却依旧没有前者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的风扑面而来，令所有人都出现刹那间的愣神，唯独库洛洛与慌忙赶来的卡莲，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在苏山身上。 黑色的碎发轻轻扬起，一圈肉眼可见的风浪迅速划开，下一刻，他便消失了！ “斩影……” 疾奔中的李湶鹤眼皮一跳，划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缅怀：“果然是他！” “放弃1号目标！” “什么？” “这是在任务中，少尉，你已经多次对我的命令提出质疑了。” 年轻人脚下一顿，猛地大喊道：“是！” 迅速移动的人群中，忽然抛出一具人体，伴随着李湶鹤的声音：“这是你要的人，就当作见面礼了！” 黑色的长发在虚空中轻轻飞舞，宛如瑰丽的瀑布，蓦然间，青丝一荡，停靠在一只坚实的臂弯上。 手臂微微抬起，将遮面的黑色软甲扯去，一对柔和的眉眼立时显出，原来，李湶鹤始终将林晓混在自己的手下当中。 苏山立在那里，望向那群迅速远去的背影，眸中不禁闪过一缕疑惑。 …… 10分钟后。 广袤的地下空间内，即便空气中仍旧充斥着紧张与忙碌，但起码，这里已经不再危险。 五辆铁甲战车停靠在平坦的合金地板上，因为日益恶化的环境因素，热武器早已成为历史，只是黄绿相间的铁皮却依旧极具威慑力。 数百名身穿灰色制服的护卫队队员在各个建筑旁设立着警戒点，除此之外，还有科学院的院士在进行地质与装置的勘测。 “这里事先建筑了逃生通道，目前已经大致推测出目的地，维和部队正在进行堵截。” “媒体呢？” “根据报道管制协议与商业议案《C》，还有半个小时。” “好了好了，这些都不重要，快点带我去看看那些学员！” 本还高高耸立的尖塔建筑，此时已经变成排在地上的巨大黑洞，就像一只只无神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旁边的人类。 黑洞里面，隐约可以望见一条轨道，蜿蜒着通向远方，这应该就是李湶鹤偷偷建筑的逃生通道。 而此时，在逃生通道的侧上方，一名身材臃肿的胖子立在人前，却连看来一眼的欲望都欠奉，只是捏着手帕，不断擦拭额角留下的汗水。 他便是久津市市长，武祚裴。 “学员都在前面的物资区，市长阁下。”被打断对话的保安局局长丝毫不显怒色，朝着物资区方向指了指。 “干嘛不早说！”武祚裴连忙迈起碎步，颤颤悠悠地跑去，便连身后那娇俏可人的长腿秘书都无暇等待。 “哼，为人类捐躯的武岚阁下，看到自己的亲戚却是这副德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待武祚裴的身影远去，那名本在做汇报的青年立时讥讽道。 局长眉眼一竖，斥道：“闭嘴！” 但青年显然并不惧怕，撇撇嘴，转而又幸灾乐祸起来：“这个‘地下城’项目，当初可是他鼎力支持才通过议案的，这下出了事情，还是这么大的事情，哈哈……” “好了，工作中不要夹入私人感情。” 局长制止住青年，随即望一眼物资区，说道：“而且有些事也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咱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物资区的铁门前，市长武祚裴停下脚步，并没有急切的慰问学员，而是睁着一双绿豆小眼四处乱扫，当看到一撮聚在一起的年轻人时，满是肥肉的腮帮顿时一紧，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待走到近处，武祚裴瞄了一眼耸立在面前的修长大腿，默默咽了口唾液，才小心问道：“是，是卡莲小姐吗？” 大腿微微紧绷，转过一名冷艳的女子。 卡莲看着充气皮球一般的武祚凯，疑惑道：“你是谁？” “哈哈，鄙人武祚裴，是久津市的市长。” 武祚裴见她并没有否认，脸色一松，然而，正当他想再次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中忽然瞥到了旁边一副担架，躺在上面的人令他像只踩到尾巴的猫，声调瞬间飙升到极致：“林，林林林林……呃！” 话音嘎然而止，却是对方投来了一个噤声的眼神。 “我，我只是想知道您伤到了哪里……” 躺在担架上的，正是刚刚苏醒不久的林晓，当看到突然出现的武祚裴，她心头顿时一紧，直到没露出什么破绽，才暗松口气，只是依旧没回答武祚裴的心情，于是叫道：“库洛洛。” 立在一旁的库洛洛微微一怔，顿时明白过来，走上前拍了拍武祚裴，道：“那个……武市长，咱们一旁聊聊。” 待两人走开，林晓才揉了揉眉，说道：“大致情形我明白了，没想到会是联合议院与教会以外的第三方势力，这可是能够在上层圈子里引起海啸的大事件。” 卡莲瞧着林晓疲惫的侧脸，冷声道：“不管他们是谁，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林晓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深意，附和地点了点头，随即略一停顿，问道：“苏灿……嗯，我是说苏山，他人呢？救了我，也不给个当面道谢的机会。” 卡莲抬头扫视一圈，很快在餐车前寻到了那高大的背影，说道：“在那里，要不要……咳，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见林晓毫无犹豫地点点头，卡莲眸中闪过一缕欣喜，连忙扶起林晓，缓缓向餐车步去。 “唔，竟然是最新的‘彩虹系统’，科学院里保密等级5的研制项目，看来这个新兴势力的手还真是够长，在科学院也安插的有人……幸好，能接触‘彩虹系统’的院士倒是没有几个，想必不难排查。” “不过从前面三处残骸的损坏程度来看，显然是探测到的能量超出了峰值，导致系统崩溃，唔……有意思，难道这里有等级7以上的能力者吗？” 餐车前，苏山静静听着一名男子自言自语似的解说，忽然开口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男子的头发半黑半白，左眼带着一只单眼眼镜，眼角处有几丝淡淡的鱼尾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年龄上的特征。 “看你一直站在这里，似乎有什么难解之题。” 男子轻轻一笑，转过头：“所以忍不住就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不确定对你有没有帮助。” 苏山与男子的目光乍一接触，便下意识地移开，继而一怔，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举动。 “那是你的朋友吧，啊，‘都’很漂亮，我就不打扰了。” 男子伸手从胸口中掏出一张卡片，笑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兴趣，可以按上面的地址来找我。” 苏山下意识的接过，低头扫去一眼，只见抬头写着——“SP机关，雷米尼亚”，等再抬起头时，男子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什么呢？” 身侧突然传来林晓的声音。 苏山微微一怔，回过神，道：“没什么。”继而将名片随手扔进口袋，转身离去。 “喂，我还没道谢……” 然而，林晓的话还没喊完，苏山便一个转身，消失在餐车后面。 卡莲冷哼一声，但瞧见林晓黯然的神情，嚅嚅唇，终究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 “我们暂时住在哪？”林晓忽然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即刻离开，更何况运往前线的货物还丢失了一半。 卡莲想了想，道：“应该是酒店。” 林晓叹道：“那就过去吧，苏山想必也在那里。” 卡莲皱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妒意，随即正要离去—— “咦？” 林晓诧异地抬起头：“怎么了？” 卡莲觉得自己没记错，这里应该是第四辆餐车，也是那个奇怪的方形机器唯一完好的地方，但此时，餐车上竟是空空如也。 “可能是取证拿走了吧。” 卡莲摇摇头，暗觉自己大惊小怪，接着扶起林晓，缓缓离开了这个纷乱的“地下城”。 …… 星历6年，9月11日，联合大陆后勤地域，三座天级城市发生特大抢劫案，圣龙1-3号学院派往前线的物资队同时遭到洗劫，除圣龙3号学院的物资队未曾尽失，其他两队包括学员在内，尽数被掳。 …… 夜，刚断大半天的雨又飘然而下，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将昏黄的夜灯也逐渐模糊，朦胧中，就像是一团飘飘欲飞的蒲公英。 “特大抢劫案？怎么不说是诱拐、盗窃，还能再小儿科一点点吗？” 酒店房间内，库洛洛坐在沙发上咆哮着，手中拿着玻璃杯，淡黄色的酒水在杯壁上轻轻激荡。 “你再这样大呼小叫，就给我滚回自己的房间！” 林晓躺在床上，淡淡的语气与激烈的语意大相径庭。 库洛洛面色一变，讨好地说道：“嘿嘿，这次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我要是不想被凯撒揍成猪头，从现在开始，就再也不能离开你一步。” “他是他，我是我，你就不怕我把你揍成猪头吗？”林晓的语气丝毫未变，就像机器人发出的电子音，真正的心思早已经飘往别处。 库洛洛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问道：“嫂子，你对这次事件怎么看？” 唰！ 林晓霍然坐起身，瞪着库洛洛，一字一顿地说道：“再让我听到你这么叫，杀无赦！” 感觉后脑有凉风吹过，库洛洛缩缩脖子，讪讪道：“你回来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这不是有点担心吗？”顿了顿，似是想转开林晓的注意力，又道：“说到凯撒，今天武祚裴那团烂肉知道你受了伤，怕得不行，让我帮他说情……” “行了，这又不是他的错。”林晓摆摆手，似是不愿再提起“凯撒”这个名字，“再者说，我只是被那个李湶鹤用药物迷晕了，哪有受伤？” 库洛洛的目的只是让林晓恢复精神，至于“武祚裴”怎么样，他才不管，是以林晓说什么都是欣然接受。 “不过……” 林晓语气陡然一沉：“罗洛那个老匹夫打的好算盘，竟然隐瞒了物资内容，想要瞒天过海……利用我？这件事，迟早找他算账！” 库洛洛浑身一僵，尴尬地笑了笑，随即面露疑惑：“话说回来，这次连你都不知道运送的货物是什么，李湶鹤又怎么知道的？” 林晓略一沉默，眉宇微微凝起：“这次事件不简单，军队、科学院、政府机关……似乎所有的权力部门都有所牵涉，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还有那个‘地下城’，如此大的手笔，却只为了‘撤退’这样的一次性买卖，计划周详、隐忍，又足够狠辣……幸亏苏山及时发现了破绽，否则我们很可能和另外两队一样，落得个人货两空！” “至于李湶鹤，如果他的背后没有其他人，就真可以和上层圈子里那几个老狐狸媲美了！综上所述，也只能说——不简单！” “能让你用两个‘不简单’形容，那就真得是不简单。” 听到“苏山”两个字，库洛洛脸上闪过不屑与深思的矛盾神情，旋即仰头将杯里的酒水灌尽，靠在沙发上：“幸亏这么复杂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去想。” 林晓柳眉一竖，斥道：“那你还问我？对牛弹琴！”言罢忽然起身，抄起外套，朝房门走去。 “你去哪？” 库洛洛愕然忖道：“不会是真得被我气到了吧？” “散步……还有，不准跟来！” 库洛洛刚刚抬起的屁股霎时定住，似是迫于某人的淫威，略一挣扎，终是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 …… “喝！” “哈！” …… “喝！” “哈！” …… “喝！” “噗嗤！” “谁？” “呜呜……对不起，是我。” 客人至上的酒店当中，自然有专门为人偶师设计的训练室，林晓靠在门旁，捂着嘴，也不知道站在那看了多长时间。 苏山不禁皱皱眉，似是为自己的警惕低下而不满，不过，若非白天那绿芒翻飞的景象，又怎会再次受到刺激，从而急迫地寻求改变？ “听库洛洛说起过今天战斗的细节，当时就有预感，现在便可以肯定了，你还不能控制人偶？” 林晓笑眯眯地走过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在苏山与不露一丝肌肤在外的零之间来回扫视。 “你有事吗？”苏山淡淡问道。 “嘁！真不坦诚！”林晓皱皱鼻子，却也不敢再多做调笑，生怕苏山一转身，再次离去，“摩西不是叫你学好基础，再去找他吗？怎么，你不会赌气没有学吧！” 话音落下，训练室中一片寂静，仅有的一点声音，便是两人的呼吸，还有多种辅助仪器偶尔传来的轻响。 期待的目光在等待中逐渐黯淡，就在林晓以为又要像前几次一样—— “我都看过了。” “嗯？什么？” 林晓微微一怔，竟没有反应过来。 “基础教材，我都看过了。”苏山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这样啊，那凭借你的资质，不可能有问题的！”即便心中已泛起层层涟漪，林晓却小心翼翼地，不敢稍有异样。 …… 我没有自信的事情，你却总能讲得理所当然。 ……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破碎，泄露而出的画面令苏山垂下眼眉，不敢直视。 “我还是……” “啊，让我来看看你们的同步率。” 看到苏山的神色，林晓似有预感地慌忙喊道，随即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匆匆取过一副探测眼镜，戴在脸上。 “同步率百分之零……奇怪了，能够得到自制人偶的认可，起码也应该是百分之十以上的同步率，就算是普通人……” 林晓摘下探测眼镜，话锋一转，问道：“这就是你认定摩西的原因吗？” 微微沉默后，苏山点了点头。 “嗯……” 林晓蹙起眉，众多数据自脑中掠过，又一一排除，仿佛就只过去了短短的一瞬，额头竟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快停下。” 肩膀被微微摇晃，林晓霍然惊醒，旋即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幸被一双结实的手臂及时扶住。 林晓笑了笑：“不碍事，只不过人偶是最接近人类的生命体，数据有些繁多罢了。” 几息之后，感觉到林晓渐渐恢复了力气，苏山迅速收回双臂，支撑地骤然离去，令林晓怅然若失。 便在这时，林晓脑中灵光一闪，急忙抬首，盯向苏山那双缺乏情绪的双眸，如此片刻，忽地蹦出一句：“你喜欢零吗？” 苏山一怔。 林晓发觉了自己的口误，白皙的脸蛋上飞起一层粉霞，咳道：“我是说，你是不是排斥零？或者没什么感觉？就像……嗯，就像你排斥我一样，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想借此……总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训练室又倏然安静下来。 刹那间，苏山就似醐醍灌顶，霍然开朗——他从没想过，问题会出在这里。 “它只是一个杀戮的工具，还要……接受吗？” 苏山扭头看向零，眸中闪过一缕复杂的光芒。 “你接触人偶多长时间了？”林晓从苏山紊乱的目光中瞧出了答案，开口问道。 “3年。”苏山微一恍惚，道出了一个数字。 林晓眨眨眼，佯作恍然道：“在‘废弃都市’？” 其实，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苏山霎时看来，脱口道：“你……”随即想到什么，逐渐平静。 林晓笑了笑：“我是谁？早在遇到你那一天就派人去抄了你的老底，不过……其实也没有查到什么，传回的消息说你进了‘废弃都市’，那里即便是我……” 微微一顿，林晓脸上闪过再三得犹豫，终究还是问道：“发生什么了？” 苏山明白，林晓问得不仅仅是“废弃都市”那三年，还有…… 血液仿佛开始凝固，手脚也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苏山抿起唇，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我累了，今天谢谢你……零！” “是。” 娇柔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紧接着风衣一摆，与她的主人一同消失在训练室中。 第七章 通往铁与血的大门 次日一早，圣龙3号学院幸存的学员接到通传，依次来到酒店大厅，苏山似乎是被最后通传的几个，进入大厅时，仅仅看到中央的沙发上坐着林晓、卡莲、库洛洛与一名黑发黑眼的东方男子。 与此同时，沙发上的几人也注意到了他，林晓与那名陌生男子暂且不提，卡莲、库洛洛两人的目光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了些什么。 “坐吧。” 率先出言的是那名陌生男子，一副金丝边透明眼镜轻轻驾在鼻梁上，显得温文儒雅，只是，他看向苏山的眼神却称不上友善：“作为这次抢劫事件的功臣，兼之他们三个的一再要求，我才勉强同意你参与这次对话，所以千万不要得意忘形了，年轻人。” 苏山静静坐下，闻言连眼皮都没动一分，似乎坐在这里与坐在酒店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男子抬起手顶了顶眼镜，视线已经从苏山身上移开，续道：“首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楚辞，是罗洛?巴顿将军的秘书，此次前来，目的为调查9?11大型抢劫案……” “是不是单纯的抢劫案你我心知肚明，再说楚秘书能在一夜之间从前线赶到这里，真是比飞得还快，哼，在坐的都不是傻子，与其遮遮掩掩，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卡莲冷冷地打断，显然对于楚辞的傲慢态度极为不满，即便这个傲慢的对象是同样讨厌的苏山。 楚辞细不可查地皱皱眉，抬头瞥了卡莲一眼：“没想到卡莲小姐对东方俗语也如此精通，不愧是马尔科大师的孙女。” 卡莲何等聪慧，瞬间便听出了言下之意，冷笑道：“我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做出选择，却唯独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世，像楚秘书这样自由的背景，还真是羡慕不来。” 此言像是戳到了痛处，楚辞眸中厉色一闪，四周顿时掠起一股犹如实质的寒意。 “我代替卡莲向您道歉。” 林晓柔和的声音陡然插入，见楚辞看过来，微微一笑，提醒道：“楚秘书的目的不是调查这次事件吗？还是直奔主题比较好，将军可是个极度讲究效率的人。” 似乎最后一句话起了效果，温度竟又悄然回升，楚辞扶了扶眼镜，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淡道：“我已经从保安局与剩余学员那边了解了大体情况，但有一些细节，还需要接触过对方的你们来完善。” 卡莲靠在沙发上，没有因为林晓的越俎代庖而生气，反是看到楚辞平静的神色，微微蹙起秀眉，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将军身边的秘书。 “由于圣龙1-2号学院的物资队尽数被掳，可以说见过对方的你们是唯一突破口，所以我找你们的目的也很简单，请你们回忆一下其中重要人员的外貌特征。”说着，楚辞抬起头，缓缓扫视一眼四人。 林晓疑惑道：“这个在保安局的供词当中，都应该已经有了记录……” 楚辞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打断道：“我明白，但我还是想当面听你们说一次。” 也就是不相信保安局的专业性吗？ 不仅是林晓与卡莲，库洛洛都听出了楚辞得自负，他撇撇嘴，显然对于比自己还嚣张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一如旁边那个自从坐下就开始发呆的“某人”。 “值得关注的应该是一个叫李湶鹤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三起劫案的最大主谋，但从我的推测来看，他起码是这一支抢劫队伍的最高指挥官……” 林晓略一沉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缓缓道出，随即卡莲与库洛洛也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不情不愿地将经过讲了一遍。 “大体就是这样。” 似是知晓苏山根本不会开口，林晓在库洛洛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接过话头，随即看着楚辞，笑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孰料楚辞并没有打算放过苏山，直接扭过头，问道：“你呢？作为唯一和李湶鹤交过手的人，应该有更多的信息吧？” 苏山眨眨眼，似乎这才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中回来，随即嚅了嚅唇，蹦出一个称呼：“年轻人。” 此言一出，剩余四人齐齐一怔，楚辞自然是因为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奇特的是，林晓三人竟也是同样的缘由。 苏山看向林晓，说道：“在你乘坐的轿车里，还有一个年轻人。”顿了顿，又看向卡莲，“李湶鹤走后，是他负责与你接触。” 林晓与卡莲同时皱起眉，冥思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什么年轻人？”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苏山极为罕见地呆了呆，若说卡莲还有不配合的理由，那么林晓必然不会对他撒谎。 “你们……” 脑中的画面陡然一阵恍惚，打断了方要吐出的话，苏山甩了甩头，凝起双眉，感觉有一段记忆似乎在缓缓消散。 “怎么回事？记忆消除吗？什么时候……” 短短的几息之间，苏山眸中的茫然越来越浓，直到最终，竟连疑惑的根源都已悄然遗忘。 “你们……” 苏山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感觉诡异的令人发慌。 就在这时，大厅远处疾步走来一名青年，俯身在楚辞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楚辞眉尖一挑，迅速抬起手，从面前划出一张虚拟影像，转眼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在大厅中央。 “想必屏幕前的各位还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楚辞选择影视转播后，跳出的第一句话。 “首先允许我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在下李湶鹤，隶属‘铭血’，在组织中暂做总参谋一职。” 与此同时，大厅中也响起了林晓等人的讶呼：“李湶鹤？！” 几人当中，只有苏山静静看着李湶鹤的影像，脑中忽然跳出这样一句话—— “歪曲了血统意义的教会，空喊自由口号的联合议院，这两窝肮脏的臭虫令人反胃至极，至于我属于何方，想必今天以后，不止是你，很多人都会知道，所以不必心急。” 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如同露出水面的荷尖，在苏山胸口缓缓浮荡。 …… 腐烂的林木，泥泞的土地，一条长长的车队快速从这些景色旁驶过，留下呼啸的尾风与飞溅而起的细石。 楚辞走了。 李湶鹤不知用什么手段截取了所有电视信号，将“特大抢劫案”的谎言一击粉碎，而‘铭血’这个组织，也在转眼之间席卷了整个联合大陆。 从直播中透露出的信息，‘铭血’应该是教会——全称‘三清教会’——的叛逆者所建，以李湶鹤之言，某人阴谋篡夺了教皇之位，使得教义歪曲，是以才建立‘铭血’，以求保持血脉正统。 只是不知何故，李湶鹤并未直言“教皇”与“前教皇”的名讳。 在如此多的信息面前，苏山等人的供词可以说已经不再重要，“唯一突破口”的条件也不复存在，因此楚辞当场就派人准备了专车，匆匆离去，连一句感谢、甚至是道别都没有留下。 随后林晓接到前线传来的消息，让其带领剩余的物资继续前进——当然，仍旧以“罗洛?巴顿”的名义。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同样的车队，同样的风景，唯一改变的，可能就是那突兀逝去的一半物资，与曾经的欢声笑语。 “他对他们做了什么？” 林晓坐在座位上，一手支着下巴，柔和的脸部线条加上胸侧那一根黑色辫子，散发出一股独特的知性气息。 “大概是某种精神药物，那样狂热的眼神，如果不是彻底的洗脑……总之肯定不会是他们自己的意志，至少，也不是他们本来的意志……” 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卡莲当即接道，然后看着那对漂亮的眉毛紧紧蹙起，不禁柔声劝慰：“这不是你的错，任何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都不可能做到应对自如，除非他是万知万能的神，但即便如此，神也要事先知道不是吗？” 林晓摇摇头，道：“我并没有说是我的错，但作为队长，有些责任却是不可推卸的。” 略一沉默，卡莲的声音再次掠起：“那么推荐你做队长的我，是不是也有责任？” 林晓怔了怔，抬起头，正对上卡莲淡淡的笑容，片刻后，只听她轻吐一口气，说道：“谢谢你，卡莲。” 面对如此正式的道谢，卡莲顿时慌乱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我，我只是不喜欢气氛太僵硬，毕竟我们中间已经有一个这样的人了。” 卡莲说的自然是苏山，他自从上车，目光就再次落在车窗上，并一如既往地不再移动，只是卡莲不知道的是，随着交谈的内容，苏山也下意识地回忆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透明的车窗就仿佛昨日的影像，当一排排士兵出现在李湶鹤身后，所有观看的人都不禁汗毛炸起，从心底深处浮现出一股最原始的战栗。 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但目光中却迸射出同样的火焰，就算李湶鹤让他们当场砍下自己的头颅，想必也不会有一个人展现出丝毫的犹豫，那已经不仅仅是献出生命这么简单，而是情感、信仰……所有一切地彻底服从！ 当时出现的一张张面孔虽然对于苏山还极为陌生，但从林晓与卡莲等人的表情中，他很容易就猜测出来，那些都是被掳走的圣龙学员。 而直到那一刻，所有人才霍然明白，为何除了物资，李湶鹤还要掳走运送物资的“人”—— 没有士兵的将军，就仿佛没有利齿的电锯，虽能伤人，却不再令人惧怕！ “在担心那件事吗？” 林晓的声音如一阵清风，将玻璃上的记忆吹皱，缓缓散去。 苏山眨眨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却根本没有意识到林晓说的是什么事情。 不过林晓很快就点名了事情的内容：“人偶是人偶师最值得信任的伙伴，你要尝试着去接受零。” 苏山沉默着，无言以对。 林晓见状，便也不再于此事上纠缠，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发现，别人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不等苏山反应过来，又悄声补充道：“当然也包括卡莲和库洛洛。” 苏山略一沉吟，摇了摇头，实际上就算注意到，也可能在下一秒的时候便又忘记了。 林晓诡秘一笑：“他们都被你那天展露的实力吓到了！如果说在训练场和我的比试还看不出什么，那天和李湶鹤的对战则足够震慑住他们了……虽然当时我还在昏迷中，”说到这，她不禁皱皱鼻子，似是有些恼羞，但很快就接道：“怎么样，被人瞩目的感觉？” 孰料话音落下，苏山忽然蜷缩起身子，声音从高高的领口后面嗡嗡传出：“到了叫我。”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林晓微微一呆，恼道：“你！” 不过看到竖起领子而只露出眉眼的苏山，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没有那么拒人以千里之外了，林晓不由无声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他终于开始和自己说话了，不是吗？ …… 巨人究竟有多么高大才能称之为巨人，从古至今，好像都没有一个非常规范的标准，但对于经历了13天长途跋涉的圣龙学员们，又似乎终于找到了这个标准。 一扇高耸入云的大门横隔在平原上，冗长的车队停在前面，渺小的却连蚂蚁也不如，而学员们在震惊之余纷纷走下货车，不论是左右眺望，还是抬头仰望，莫说围墙，竟连大门本身的边界，也无法追寻。 这里就像是通往神界的入口，云雾缭绕在大门腰间，等待着守护巨人的来临。 嗡嗡的议论声中，林晓、卡莲与库洛洛先后走下货车，三人同时望了一眼银白色的大门，接着只听林晓轻舒口气，叹道：“每次来这，都好像初见一般……果然只有超越了平凡，震撼才能经久不衰！” 卡莲收回目光，冷笑道：“我看不然，某人不还安稳地睡在车上吗？” 林晓奇怪地扫来一眼，不知从何时起，针对苏山的任务竟从库洛洛变成了卡莲，随即淡淡一笑：“估计还要等一会儿，让他睡着吧。” 卡莲似是从林晓的眼神中读出什么，耳尖微微一热，慌忙扭过头，对着大门张望起来。 冷冷的风，淡淡的云。 如此过了约有三刻钟，充斥在车队中的赞叹声渐渐沉寂，转而弥漫出一股不耐烦的情绪，经历了13天的车厢生涯，任谁都会有些烦躁，何况货车中的“营养液”也并不美味，或者说它只能提供最基本的营养摄取与能量补充，除此之外，根本不能与“味道”这个词搭上边。 因此，这群到达目的地的学员们，满心以为会受到热情的招待，最起码也要犒劳一下淡出鸟的舌头，孰料竟是空等近一个小时却还不见人影的结果。 只是对于这样的境遇，林晓不但没有任何表示，还和卡莲、库洛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似乎根本不着急。 就这样，又是枯燥的半小时等待，学员们摄于林晓三人的威势不敢妄动，却不代表他们还有耐心。 哐！ 终于，那仅剩的威慑力也消耗殆尽，一名学员踢着银色大门吼道：“喂喂喂！有没有人啊！不会都死了吧？” 周围微微一静，大多数人都朝林晓那瞥去，却看到她背对着这边，就像没有注意到一样。 开始众人都以为这是林晓的把戏，但“哐哐哐”的踢门声持续良久，林晓依旧没有反应，似乎感觉到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 “我们辛辛苦苦来送补给，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起码先让我们进去吧！” “林晓队长是不是没有联系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 …… 议论声逐渐升高，最终汇聚成一片乱骂，其中甚至掠起了对林晓的质疑，即便很快就淹没在其他论调中，却也足够说明事态的趋势。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看来你那一招‘取消学员资格’虽然震慑住了这群新生，但也留下了不少怨念啊，卡莲。” 林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同卡莲与库洛洛一起静静看着这一幕。 “哼！” 卡莲冷哼一声，淡绿色的眸中满是不屑。 “我认识那小子。” 库洛洛抬了抬下巴，指着最先踹门的那名学员：“背后有劳斯伦特的影子，怪不得这么嚣张！” “那座人级城市？”卡莲惊噫一声。 库洛洛撇撇嘴：“要不是被并入了‘中枢’，算个什么？”说着看向林晓，“用不用我去……” 林晓淡淡一笑，道：“不必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再说他们叫得越欢，等会儿遭受的冲击也就越大，咱们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库洛洛点了点头，脸上少有得露出一丝肃穆。 嗡！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响声忽然掠起，恍如远古的号角，遥遥荡出。 …… “R粒子？” “不，是R粒子罩！” …… 自魔兽入侵以来，人类对于类似的声音已经极为熟悉，是以一经响起，就引起了众学员的注意。 “嘘！还有其他声音！” 一名学员忽然喊道，顿时让骚动的氛围稍稍平歇。 他们竖起耳朵，屏息聆听，于是，很快就感觉到—— 徐徐吹来的冷风中，似乎掺杂着一些奇特的韵律…… 第八章 暴动 一 以丘戈、雪竹、斯特灵三座天级城市为主轴的超长防御线，即为人类常说的“前线”。它将联合大陆从中划开，北方是为魔兽占领的“沦陷之地”，南方，则是人类仅剩的领土。 星历3年至星历6年，人类压榨出全部可用的力量投入到这条防线中，奇迹般地抵御住魔兽侵略的脚步，南方大地也因此，从最初的惶惶不可终日，逐渐趋于稳定。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片“稳定”的湖面下面，却弥漫出一股名为“怯懦”的暗流，它就像一张撕不开的网，开始纠缠在每一个人的身边…… …… 咔嚓！ 一声轻响。 平滑无缝的大门上露出了一丝间隙，间隙自大门最底部显现、延伸，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直通天际，而是在三人高的地方戛然而止，紧接着，便响起了机械齿轮的转动声—— 门开了！ 虽然只是那扇连边际也看不到的大门中的一扇小门，但也足够将所有圣龙学员带往另一个世界—— “Z01、Z02遭到攻击！” “J7、J10、J12中队前去支援！” “左翼受到重创，防守阵型出现漏洞！” “能量消耗进入红色警戒区，并持续上升中，预计1小时候后，R粒子罩将被攻破！” …… “远程大队！扇形弹幕！无间歇攻击！预备——” “右路所有能动的人，都给我填上去！人偶死了，就特么用自己填！” “这里是维修队，距离B区防护墙重新启动还需30秒！” “医疗队别再抬人了，现场救治！恢复意识就行，其他不用管！” …… 咆哮、呐喊、轰鸣、杂乱的脚步、毫无感情的电子传讯……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透明的海啸，撞击着门框席卷而来。 众多圣龙学员痴傻地站在那里，似乎被施展了“时间停滞”的魔法，肢体、表情，甚至是呼吸，都在刹那间定格。 这时，一片绿芒铺天盖地的划开，宛如流星雨一般坠在远方，迸发出一簇一簇的“紫色火焰”。 望着这一幕的学员们，又像被跳起的火星灼伤，浑身一颤一颤，抽搐个没完。 林晓、卡莲与库洛洛早在张开R粒子罩的时候，就相视一看，察觉到了不对，相比之下，那汹涌而至的纷乱反倒被三人所忽视，恍如早有预料。 “你们，跟我来！” 洞开的大门后面，一名身穿迷彩军服的中年人大声喊着，学员们下意识地看过去，只是僵硬的动作与呆滞的眼神，无不诉说着同一个意思：“你说什么？” “所有人上车！”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厉喝传来，终于将众人的魂魄唤回。 林晓看着陆陆续续地返回货车的学员，自己却没有上车，而是朝那名中年人快步走去。 “我是这次护送任务的队长……” “边走边说。” 中年人打断林晓，朝车队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从打开的大门进去，自己则转身走向一扇更小的侧门。 林晓见状，蹙了蹙眉，也急忙跟了上去。 只是等走进侧门，中年人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上，并没有实现他“边走边说”的诺言，不过林晓也没有再着急开口，始终静静地跟在后面。 两人疾行约有5分钟，才走出了厚厚的门道，当身前猛地一亮，视野豁然开朗，林晓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宽大的平台上，一幢残破的建筑矗立在风中，满是齿痕的硕大铁皮混着钢筋自建筑屋顶掀开，摇摇晃晃地挂在墙壁上，从铁皮中露出的电缆，还在闪烁着幽蓝色的电光。 建筑侧面，半截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建筑内的数十人，他们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些，坐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敲击着键盘，朝耳麦低语不断。 “啊，抱歉！” 穿过大门的瞬间，中年被冷风一激，才想起林晓的存在，他扭过头，脸上尽是汗水与泥土风干后的痕迹，双唇更是起了一层白皮儿，但即便如此，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你想说什么？”中年一边发问，一边快速朝那幢残破的建筑走去。 “我……”林晓忽然发现中年的嗓音又哑又涩，竟不忍再让他多说什么，不过很快就又压下这丝不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中年注意到了林晓的目光，不禁也抬起头，望向那幢残破的建筑，哑着嗓子说道：“你说这个吗？当然是魔兽干的！”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林晓仍旧忍不住惊道：“可这是……” “总指挥部是吗？” 中年脸上浮起一丝心有余悸的后怕，沉声道：“魔兽疯了！” 第九章 暴动 二 等林晓走进建筑，乘上通往平台内部的电梯，耳边仍旧回荡着中年低沉的声音，虽然中年自从那句“魔兽疯了”以后就没再开口，但也足够推测出许多东西。 叮咚！ 电梯的提示音将林晓从沉思中惊醒，随着电梯门打开，一片广阔的空间展现在眼前，而在不远处，从另一条通道驶来的车队也恰巧停下。 “将军？” 中年诧异地叫出声，旋即快步走向车队最前方，“啪”地敬了个军礼。 “嗯，不用这么拘谨，我就是来看看你。”说话声宛如兵戈撞击的低吟，但与这道声音极为不符的，却是主人那矮小的身躯。 只见那人微微侧过脑袋，露出钢针般的白色胡须，胡须上方，一条伤疤自左颧骨开始，一路延伸至喉部，显得狰狞而又可怖。 他便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罗洛?巴顿。 “丫头，来啦！” 林晓本还抿着嘴，一脸严肃地朝这里走着，乍听这一声称呼，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旋即瞧一眼还没打开车门的车队，怒道：“你这是故意的吗？” 罗洛微微一愣，咦道：“你还没从那个圣龙学院离开？” 林晓瞧他一脸做作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这老不死的敢威胁我！”随即略一沉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是这次护送物！资！的队长。” 罗洛似是没有听出那两个特意重读的音节，绷着脸点了点头：“唔，真是辛苦了！” 林晓哼哼两声不再说话，原因是这时候货车上的学员们已经开始下车，纷纷朝这里走来。 “一个10人的小队，这是我能给你的。” 偌大的空间内忽然回荡起罗洛的声音，林晓微微一愣，移目看来，发现罗洛仍旧是那副表情，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其实我想说一个人就够了，将军。”中年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而听到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一众学员包括走来的卡莲与库洛洛，都有些莫名其妙。 “启动自制人偶需要点时间，去吧。” 罗洛没有看中年，而是越过众多的学员，将目光落在那一队长长的货车上面，红宝石般的眸子中，仿佛有一闪而逝的波动。 中年点点头，转过身朝林晓问道：“运来的自制人偶在哪个车厢？” “库洛洛，你带他去。” 林晓交代了一声，随即扭头看着罗洛，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你们应该看到了……”感觉到林晓的目光，罗洛略一沉吟，说道：“R粒子罩。” 众多学员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实则就连这个面前站着的矮小老人，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只有林晓与卡莲相互看了一眼，像是印证了某些猜测。 “情况很糟糕？”林晓问道。 罗洛瞥来一眼，淡淡道：“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如果按照这样的趋势，半小时后，防线就会告破。” 四周微微一静，林晓与卡莲的瞳孔瞬间扩张，仿佛听到了难以置信的消息，而众多学员甚至都没有听明白罗洛话中的含义，毕竟这样的“真实”对于他们来说，便如天方夜谭一般。 就在凝重的氛围悄然弥漫之时，中年忽与库洛洛返身走来，罗洛见状，不禁咦了一声：“这么快？” 中年摇摇头，语气古怪地说道：“人偶……已经认过主了。” “嗯？”罗洛皱起眉，迅速转向林晓。 林晓尚自沉浸在震惊之中，发觉罗洛的目光，才醒悟到中年说了什么，下意识地答道：“不是我。”接着咳嗽一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除了那个李湶鹤，没人动过车厢里的人偶。” “啊，主人是谁，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中年忽然插嘴进来，而随着话音，库洛洛也开始朝着人群中走去—— “就是这个家伙！” “是个名叫卡尔?菲内特的人。” 库洛洛与中年几乎是同时开的口，只不过库洛洛还配合着行动，他从人群中揪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年轻人，扔到罗洛面前。 “我，我不是故意的！” 由于库洛洛粗暴的举动，卡尔紧紧抓着鼻梁上的眼镜，让它不至于甩飞出去，与此同时，还惊恐地不断解释着：“是，是那些人出现的时候，我太害怕，才躲在了车厢里，可能就因为这样，不，不小心……反正这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 听到这番话的林晓不由蹙起眉，显然意识到“那些人出现的时候”究竟指的是什么，但当她刚想开口—— “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罗洛忽然说道。 “任，任务？”卡尔一愣。 “不错，任务。” 罗洛凝视着他，淡淡道：“Z01彻底沦陷造成了整个左翼的溃败，魔兽正在源源不断地冲进来，要想再次建立起完整的防御圈，就需要堵住这个致命的缺口，否则前线覆灭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这次任务本来是要交给布冯去做的，但没有自制人偶的他，已经不再适合，那么这个空缺谁来补充？自然就是你了，年轻人。” 卡尔张着嘴，呆呆地望着罗洛，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实则就连其他听到的学员，也有种不真实的违和感。 “将军……” 中年叫了一声，又蓦然顿住，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间紧迫，带上你的人偶，这就出发吧。”罗洛没有理会中年的那一声叫喊，依旧自顾自地说道。 卡尔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说别人还不知道眼前的矮小老头是谁，身为巴顿家族管家儿子的他，则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即便从出生开始，卡尔就没有见过罗洛本人，但不代表他会天真的以为，罗洛就真的是在与他说笑——那可是号称‘铁血’的男人啊！ “我，我不去！” 卡尔不知道自己怎么鼓起的勇气，但若是接了这个任务，那与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孰料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吸进下一口空气，脸上的表情便突然凝固、然后变形—— 砰！哐！ 所有人微微一愣，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卡尔宛如一颗陨石，倏然飞出，撞在了远处的货车上，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爆裂，还有“吱吱”的轮胎摩擦相继传来，深深镶嵌在货车上的卡尔连带货车本身，硬生生划开十几米，才咣当一声翻到在地。 “那就去死！” 佯装的平静背后，那蕴藏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而直到这时，一股劲风才姗姗来迟，吹乱了所有人的衣衫。 学员们呆呆地望向罗洛，不知道这个老头究竟在发什么疯！ 而库洛洛则早就缩着脖子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稍出。 “大厦将倾，仅需一木所支……”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在这每分每秒都有无数生命流逝的时候，在这绝不能够出现一丝差错的时候，偏偏出现了如此荒诞而又欲哭无泪的意外。 作为丘戈市战线的总指挥，没有人能够比罗洛更了解时下的战局，所以，在想到林晓送来的物资中有一具自制人偶时，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体会。 “咳……咳咳！” 就在众人都震惊到不知所措的这一刻，翻倒的货车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 第十章 暴动 三 这是一条合金板构成的通道，宽度只够一个人独立行走，此刻，数十道人影正列成一队迅速的穿梭而过，寂静的氛围中，一声声踩在合金板的“咚咚”轻响便成了唯一的伴奏。 “准备好了吗？” 一道话音忽然打破沉默。 只听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旋即传来整齐划一的闷响，震彻人心——那是所有人举起拳头，锤向胸口的决然！ “你们跟在我后面，实在不行就往回跑，我想将军不会怪你们的。” 领头的人回过头，看向那几张年轻的面孔，不由掠出一丝苦笑：“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会让他们跟来？” …… “咳……咳咳！” 一连串咳嗽来的是如此突兀，以至于林晓都愣了3、4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啊，苏山还在里面！” 卡莲与库洛洛相视一看，同时露出一丝尴尬，林晓因为随着中年离开，没有再上过货车，留下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好心地要去叫醒苏山。 吱吱——轰！ 就在这时，一阵金属摩擦的尖鸣蓦然响起，紧接着，货车大门就像烤熟的爆米花，碎裂着、冲向虚空。 “嗯？” 罗洛钢针似的白色胡须微微一颤，在所有人都还在盯着天空时，他却已将目光落在了身前不远的空地上，随即就像是配合他的举动，空地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双黑色眼眸，泛起的锐利光芒，恍如出鞘的寒锋，在第一时间撞向罗洛。 噼啪！ 两人身前的空中炸起一声轻响。 然而，只是微微恍惚，那双眼眸就再次回归平静，随即扫了一圈周围，刚睡醒似的眨了眨眼皮。 “你没事吧？” 林晓急匆匆地跑到苏山面前，问候的同时已经上下审视一遍，于是又自问自答地低喃道：“没事就好！” 这时，苏山忽然皱起眉，却是已经看到了昏厥的卡尔，也幸亏他镶嵌的位置是在车厢，否则漫天飞舞的就不仅仅是铁皮了。 “怎么回事？”他问道。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林晓多少能够理解罗洛的愤怒，但也更清楚罗洛的为人，绝不会因此就真得杀死卡尔，所以只是略显同情地望了一眼货车方向，便不再理会，相较关心苏山的程度，当真是云泥之别。 “布冯。” 没想到罗洛会忽然叫他，中年微微一怔，才一挺身：“在！” “准备出发吧。” 罗洛转过身，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说道：“别让我这老头久等了，早点回来！” 似是头一次听出那一闪而逝的软弱，布冯鼻尖一酸，大声喊道：“是！” 罗洛重重地按了按中年的肩膀，这才走向林晓——准确来说是苏山的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 苏山垂下脑袋，看着这个比林晓还要矮一个头的老人，略一沉默，答道：“苏山。” 罗洛点点头：“好，苏山，想杀魔兽吗？” 站在旁边的林晓陡然一怔，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不由震惊地望向罗洛，然而，令她更为震惊的，却是苏山那仿佛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在哪儿？” …… 第十一章 暴动 四 返回建筑顶层的路上，学员们依旧沉浸在方才那一系列的变化中，同时，也有不少学员对罗洛的强势表示出不满。 值此危急之际，还有这样的闲思，不得不说——这就是青春的力量。 作为最高指挥官，罗洛自然没有和他们同行，而是乘坐专用电梯先一步离开，所以在众多学员走入漏风的总指挥部时，罗洛毫无意外的已经站在那里。 身旁，还有被他强行拉走的林晓与卡莲。 …… “能量指数持续冲破峰值！” “J5、J6、J7中队死伤过半！ “B区防御墙再次崩坏！” …… 凌乱的风中，信息宛如一条又一条的溪水淌进耳中，这就是大门即将打开时，所有学员隐约听到的奇特韵律。 而经过前一次的冲击，学员们也早已经明白了这个“秘密”，所以没有人会兴奋地叫嚣“我知道那个声音是什么了”，来徒惹没趣。 “他们这是在说给谁听？这么乱，能听到吗？”就在这时，一名学员忽然出言，道出了所有人的下一个疑问。 “EWA系统，全称‘电磁波有效分析’系统，在这套系统里，‘声音’是当做一种能量在电磁波中传递，经过智脑的计算与分析，区别出不同‘声音’的不同‘需求者’，借此屏蔽掉其他的‘声音’，仅仅将‘需求者’需求的‘声音’传递进耳中，所以对于进入到EWA系统的人来说，实际能够听到的声音也只有一个或者有限的几个。”一道慵懒的女声缓缓接道，在当下的紧张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 提问的学员微微一愣，扭过头，就见一名女子斜靠在坍塌的墙洞旁，微卷的长发迎着冷风轻轻摇曳，恍若酒红色的波浪。 “这可能吗？”学员似是才意识到女子话中的含义，吃惊问道。 电磁波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声音”的传递距离，这也能够解释为何大门打开的瞬间，声音会如此混乱而又清晰，但所谓的“智脑”，那毕竟是一台机器，真得能够分析出谁该接受什么“声音”吗？ 怎么都觉得太过灵异了！ 女子听到这句疑问，不禁侧过身，眼皮微微一抬：“呵，你是在质疑我吗？” 冷风从墙洞中持续刮来，掀起了女子身上的白色长褂，于是，所有学员不禁同时屏住呼息——在那扑面而来的冷风中，似乎传来了一股名为“妖艳”的暗流。 “当然，如果还有一个人听到的声音与你们一样杂乱，可能就是站在那里的矮小老头了。”女子轻启朱唇，慢慢吐出这一句，下刻已再次迎向冷风，恍惚中，就似乘风欲去的精灵。 学员们呆立在那里，集体失声，不知道该吃惊于话中的信息，还是走进指挥部时，竟没有第一眼注意到这个风一般的女子。 …… “J2中队从Z03撤出，支援B区。” “B区各部队以掩护维修队为最优先。” “C区与D区退至第二道防护墙。” …… 许是女子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混乱的声音中，学员们开始寻找那个最为沉稳的声线，而随着那道声线逐渐清晰，他们不自禁地抬起头，望向前方那占据全部墙壁的虚拟影像，看着一大片刺眼的红色堆积在一道歪歪斜斜的绿色防护线前，看着一处处零星的绿点从一方转移到另一方，使得濒临崩溃的防线重新稳定。 恍惚间，他们似乎明白了，罗洛为何要将那么关键的任务交给别人，而不是自己去做。 林晓站在罗洛身旁，咬着下唇，她当然也看到了这些，听到了这些，甚至比那群学员更加清楚，罗洛将她强行拖过来的原因。 但是，理智如果能够与情感完全隔离，那么人类也早已经不再是人类。 “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不知道他对于我……母亲的意义，罗洛。” 夹杂在混乱中的沉稳声线微微一顿，罗洛转过头，正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眸。 “如果他死了，就算是你……” 话音倏然停住，罗洛却已经明白了未尽的含义。 黑色，在联合大陆上本来就代表着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 “不知道他是谁……” 罗洛忽然笑了笑，扭过头，沉稳的声线再次响起：“调出Z01的实体影像。” 听到这句话的林晓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第十二章 暴动 五 “你们跟在我后面，实在不行就往回跑，我想将军不会怪你们的。” 库洛洛、苏山，还有一脸苍白的卡尔，便是此次跟随布冯完成任务的“编外人员”。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作为那个矮小老头血亲的库洛洛也被算在了此次任务中，至于卡尔又为何在此，罗洛当时仅仅说了一句话：“有得便有失，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怕这是一次意外！” 所以这支13人与11名人偶的精英小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加入了3名“菜鸟”，当然，还有泰坦与卡尔那需要付费的“午餐”——名叫‘潮汐’的自制人偶。 布冯看向这3张年轻的面孔，不由掠出一丝苦笑：“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会让他们跟来？” 不过当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布冯抬起头，隐约能够看到一条圆形的缝隙，那是通往地面的最后一层阻隔。 “再重复一遍任务内容，我们目前身处的位置是Z01与Z02交界，距离外围防护墙312米，经过总部确认，外围防护墙并没有遭到全面破坏，所以我们的目的就是掩护2名维修人员冲过这312米的距离，并争取3分钟的维修时间。” 话音落下，通道中一片寂静，于是卡尔那哆哆嗦嗦地喘气声就显得尤为刺耳。 布冯抿抿干裂的双唇，伸出右臂抵在头顶，左手在虚空中划出一张虚拟影像，输入了开锁密码。 咔嚓！ 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布冯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当再次睁开眼睛的刹那，一声嘶吼伴随着头顶刺来的阳光，在通道中缓缓荡开—— “出发！” 绿色的光幕遮住了天空，仿佛清风吹皱的涟漪，光幕上不断绽放出一圈圈波纹、消失，然后再次绽放。 这是布冯掀开封盖后，看到的第一幕。 而接下来一幕，便是一片庞大无比的阴影，恍如泰山压顶一般笼罩而来。 布冯浑身一僵，险些返身再次跳进通道内，但多年与魔兽交手的经验，让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不禁掠起一丝狂喜，迅速从通道内跃出，喊道：“动作快点！” 众人相继从通道内跳出，除去苏山，其余人第一时间都被头顶的阴影吓了一跳，若非身后的特战队员伸手扶住，卡尔甚至已经瘫倒在地上。 “这是……警戒魔兽？”一名特战队员望着移动缓慢的阴影，醒悟道。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这下只有不到260米的距离了。”布冯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却默认了那名特战队员的话。 魔兽发起侵略以来，人类由于失去了空中力量，也失去了切入魔兽后方的可能性，但因此就放弃掉“情报”的收集，断然是不可能的，派遣精英小队便是不算新颖却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警戒魔兽”，是精英小队第一次潜入到魔兽外层领域时遇到的新兽种，它们有起码50米的庞大身躯，无头无尾，只有遍布在皮肤表面的数十只眼睛，视野约有700米的范围，当察觉到异常，会通过肌肉与空气的共振，发出人类难以察觉的“警报”。 而作为警戒功能的“警戒魔兽”除去毫无攻击力以外，还拥有两个弱点，一个是面朝地面的位置并没有眼睛的存在，可以说是唯一的盲点，另一个，就是移动极为缓慢。 第十三章 暴动 六 苏山他们恰巧出现在“警戒魔兽”的腹部——如果存在的话，不得不说“运气”这个词汇的确不是胡乱创造出来的。 意料之外却算是最好的开头令所有人精神一振，布冯打了个前进的手势，同时望着警戒魔兽铁塔一般的下肢，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话说回来……警戒魔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布冯很快就压下疑惑，因为他发现有一个人竟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没有跟上。 只见苏山仰着脑袋，右臂微微一动，似是想要有所动作，但紧接着，手臂上却猛地一沉—— “做什么？还不快走！” 布冯皱着眉，军队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服从，苏山的行为顿时引起了他的不满：“如果说那2个小子因为有自制人偶，还勉强说的过去，他又为什么跟来？” 布冯看到了苏山从货车中冲出的那一幕，但击碎车门不仅对他，对整个精英小队来说都是轻而易举，若只是由于这个因素便让苏山加入小队，布冯难免要怀疑罗洛的决定。 “也许将军另有考量？” 质疑仅仅是一闪而逝，毕竟布冯可以轻视苏山，却不能不相信一向敬仰的将军。 布冯扯着苏山的手臂迅速赶上队伍，这段过程中苏山并没有挣扎，对他来说也许算是唯一的安慰。 回归队伍的瞬间，库洛洛与卡尔同时扫来一眼，前者似乎想从苏山的诡异行动中推测出什么，后者则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这一瞬掠过了多少念头。 “出去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唔？” 布冯微微一怔，与其说是被问住，不如说是被苏山突如其来的发言吓到。 看到这一幕的库洛洛咧咧嘴，似是在说：“他就是这样一个总能将‘普通行为’转化成‘意外’的人。” 苏山见布冯愣住，不由解释道：“出去以后必然逃不过‘魔铃’的视野，也就意味着我们会成为所有魔兽的靶子，你有什么计划吗？” 布冯又是一怔：“魔铃？”随即反应过来好像是在说警戒魔兽，不禁好笑道：“计划？在魔兽面前难道还有什么计划能够奏效吗？” 按照来之前的任务内容，本身最困难的就是穿过魔兽群，到达外围防御墙这一过程，如果有办法能够绕过它们，布冯、或者说罗洛又何必如此为难。 “那就是没有了。”苏山淡淡接道，语调一如既往的令人不爽。 50多米的距离并不算远，简单的几句对话已经使尽头清晰可见，苏山扫了一眼阴影外的光明，显然也意识到时间紧迫，只好迅速说道：“没有我的信号，不要出来。” 这次不仅是布冯，随行而来的队员都不禁怔住，心中浮起一丝荒诞的感觉：“这种命令似的口吻，他以为自己是巴顿将军吗？” 然而念头未落，忽觉一股轻风拂面——苏山竟奇迹般地在原地消失了。 嗷！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嚎叫宛如平地惊雷，霍然炸响，将还站在警戒魔兽身下的布冯小队震得东倒西歪。 第十四章 暴动 完 ……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遥远的总指挥部内—— 键盘上敲击的手指缓缓停住；耳麦前孱动的双唇悄然静止；墙洞旁，那名迎风站立的女子也扭过头，似是终于从慵懒中苏醒了些许…… 至于不停响起的吸气声与惊呼，则是那群不够稳重的圣龙学员们，瞠目结舌中的下意识举动…… 指挥部中央，站立的3人中，罗洛看了一眼小嘴微张的林晓，问道：“知道拾荒者吗？” “靠捡垃圾为生的人。”接言的却非林晓，而是站在一旁的卡莲，她静静看着前方，淡绿色的眸子中闪闪烁烁，隐约映出一个身影，“将军想说‘废弃都市’？” 罗洛点点头，张口发出一连串的指令，这才续起前言：“常年与魔兽的战斗，战场上尸骨遍野，有魔兽的，有人类的，再加上星历3年以后，生产出的生化人偶，已经堆积到了难以想象的数量。从目前来看，魔兽不在乎这些尸体，而人类这边，一是没有多余的人手，二，则是因为无休止的战争令这片地域没有一刻安宁，所以想要清理战场还不太现实……” 这时候，指挥部内已经恢复了嘈杂的氛围，军人的职业素养与当下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们有一丝懈怠，至于方才那刹那的愣神，就只能怪前方弹出的影像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不过，这一点对于废弃都市不同，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暂且不论，里面大多数都是放弃了希望的行尸走肉，他们不惧怕死亡，但却还有活下去的本能，因此‘战场拾荒者’就应运而生，他们在庞大的尸山中寻找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用来和军队或者商人交换食物、水、衣服，这些基本生存之物……” 战局的瞬息万变让这个话题变得断断续续，但罗洛依旧坚持着叙述，似乎这样能够缓解紧绷的神经，就像刚见林晓时那简短的玩笑。 “……大约3年前，就在人类第一次抵御住魔兽前进的脚步，也就是生化人偶作为新型武器诞生不久之后，废弃都市里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拾荒者’……” 早在最开始，“废弃都市”这个地名出现时，林晓就敏锐地预感到了什么，而听到这，更是心下一跳，隐约的预感越来越清晰，只是即便如此，她的眼眸依旧没有丝毫转动，紧紧盯着那张不断跳跃、变幻的实体影像。 “……为何说他是一个奇特的‘拾荒者’？原因很简单，他只在魔兽的身上拾取东西，要知道，魔兽死后1分钟内，所有细胞的活性都会消失，这也意味着魔兽身上基本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但这个奇特的‘拾荒者’不在乎，是的，他不在乎……” 罗洛罕见地重复了一遍，淡淡道：“他对发臭的魔兽尸体不屑一顾，只针对新鲜的魔兽尸体，或者说，只针对他自己杀死的魔兽尸体——” “他，是唯一一个以杀戮魔兽为生的‘拾荒者’！” 仿佛是听到“一只蚂蚁以杀戮人类为生”这样荒诞的言论，林晓与卡莲的神色悄然变幻。 这时罗洛忽然抬起手臂，从虚空中拉出一张影像，一边打入一连串的“*”号密码，一边说道：“这是他最早出现在战场上的记录片段。” 哔！ 一声轻响，密码输入正确，接着一张画面便定格在了三人面前。 画面右边是常见的三兽一体进攻模式，以四肢矫健、体型巨大的敏捷魔兽为基座，上面乘着仿佛从山体剥离而出的防御魔兽，还有手持锯齿砍刀、头部为一支长形炮筒的力量魔兽。 画面的左边，则是一名黑衣人，动作定格在疾跑的过程中，右臂微微曲起，显得蓄势待发，袖口前端，还有一抹淡淡的紫光萦绕不去，而能够显露身份的面部，却因为高耸的领口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锋的黑色眼眸—— 一如在平台内部，罗洛那惊鸿一瞥中所看到的冰冷眼神！ 第十五章 震惊四野的“势” 上... 废弃都市，原名“祸源”，地处南北交界，根据残缺不全的史料记载，曾是联合大陆东部最繁华的一座天级娱乐城，后毁于战争。 拾荒者，迷失自我、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亡灵”，他们是废弃都市中的主要“居民”，除此之外，则是倒卖商人、犯罪者、孤儿、流浪人的混合群体，相对于稳定居住的拾荒者，他们的流动性极大。 星历3年，7月25日，就在武岚牺牲的前一天，“启明星之夜”的前两天，这里来了一个名叫苏山的少年。 在后来的3年多，废弃都市的居民，当然大多数为拾荒者以外的“正常人”，将这样的一个称号赋予了他——猎魔人。 …… 占地约有7000平方公里的天级城市——丘戈市，如今早已成为了抵抗魔兽侵略的3大要塞之一，外围筑有长约7500千米、高约300米的合金防护墙，防护墙后，是巨大的升降台，用以所有部队登上防护墙所用。 越过升降台，则是一片数千米的地刺陷阱，锋利坚硬的倒刺在阳光下散发出凛凛寒光，每根都宽大而高耸，间距约有2-3米，这样足够人类穿梭行走，庞大的魔兽却寸步难行。 然而，魔兽的突然暴动，曾一度进攻到了丘戈市战线的总指挥部，是以这数千米的地刺陷阱，早已经根根断裂，成为了无用的摆设。 苏山从警戒魔兽身下跃出的瞬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只留下根部的倒刺遍布四野，丘戈市就好像一只被剥去了武器的巨大刺猬，无力地匍匐在地。 与此同时，警戒魔兽也注意到了这个突兀出现的人类，身躯侧面，十几只庞大的眼睛齐刷刷凝视而来，转动之快，竟让人产生了肉液蠕动时，哗哗轻响的错觉。 嗡—— 一声人类无法察觉的低吟霎时传出，正是警戒魔兽发现异常的信号，而就在信号掠起的刹那，一片阴影宛若凭空出现，倏然朝苏山压来。 扑面的劲风刺痛着面颊，苏山下意识眯起眼睛，随即猛地抬起了右臂。 嗷！ 一声凄厉的嚎叫，伴随着肉体撕裂的闷响，巨大的阴影顿时露出原型，只见一头敏捷魔兽摇晃着落向地面，胸口处，一个硕大的肉洞正往外喷洒着紫色的血液。 哗啦啦！ 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声，半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内脏构成的血雨。 血雨中，那头敏捷魔兽这才撞向地面，轰然一声，翻到在地，与此同时，也露出了肚皮上那条狰狞的伤痕。 伤痕从肉洞开始，贯穿了整个腹部，恍若用菜刀刨开的鸭子，肉皮撕裂着卷向两旁。 而苏山，则不知何时已从敏捷魔兽的一头消失，出现在了另一头，微微抬起的右臂前端，一圈莹莹紫光缭绕不去。 啾啾！ 像是掠起两声鸟叫似的轻鸣，苏山方才落地的右脚忽然一旋，翻滚着扑向旁边，而在他原先落地的位置，两个拳头大小的黑洞冒着青烟，一股呛鼻的臭味冲面而来。 苏山似乎早已熟悉了这种味道，双手一撑，如离弦之箭，冲向敏捷魔兽那庞大的尸体，只见尸体旁边，一只岩石般的防御魔兽横隔在前，肩膀上，则趴着最为娇小的力量魔兽，它那形似炮筒的脑袋正冒着袅袅青烟，与地面上那两个黑洞如出一辙。 眼见对面的人类冲来，防御魔兽身上陡然泛起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紫色光膜，沿着棱角分明的坚硬皮肤，连带力量魔兽也包裹在内；力量魔兽则将脑袋对准苏山，一团青光迅速在炮筒中聚集，同时双臂暴起一层与身材极不对称的肌肉，举起了手中的锯齿长刀。 只是这一切的蓄势都是虚妄，只听一声脚步与地面摩擦的轻鸣，本为笔直冲来的身影蓦然转向，仿佛流向卵石的溪水，紫光与身影一分为二，从魔兽身前轻轻划过，紧接着又再次重合。 苏山根本连回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欠奉，越过两只魔兽后，脚步一垫，蓦然拔高了身形。他人在空中，本是无法变向，体内却倏然迸射出一股奇妙的能量，硬生生改变了方向，紧贴着警戒魔兽绕向尾部。 整个过程中，警戒魔兽那数十只硕大的眼睛始终紧紧锁定着苏山，没有因为同伴的死去而有丝毫紊乱，就像无声的恫吓，令人脊背发凉。 苏山很快就绕到了警戒魔兽尾部，而他刚一出现，尾部的六只眼睛代替侧面，霎时转来，苏山对此毫无所动，只是举起右手，携着一条淡淡的紫色光带，向那六只眼睛一一扫过。 噗—— 几乎是不分前后，六只眼睛仿佛炸开的气球，伴随着一蓬蓬紫色血雾，集体爆裂。 “就是现在！”苏山忽然大喊一声。 而直到这时，远处的两只魔兽才猛地一颤，缓缓从腰部分开，化成了四节残尸。 苏山喊出提醒的“信号”后，不做丝毫停留，利用身体中那奇异的能量，身形一折，绕着警戒魔兽重新回到躯体侧面，毫无意外的，那密密麻麻的眼睛再次锁定住他，同时，空气因为挤压而频繁发出的爆裂声，证明四面八方赶来的魔兽正在急剧增加。 苏山迅速落回地面，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怯懦，反而逐渐散发出一股戾气，甚至那双黑色的双眸中，亦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 这是一场屠戮的盛宴，却非往常所见到的魔兽为刀俎，人类为鱼肉。 漫天的紫色血雨像是不会停滞一般，始终淅淅沥沥地下着，其中不时会闪过一缕幽冥似的紫光，将人类最为头痛的“魔盾”轻易粉碎。 苏山并不知道，在远处的指挥总部里正转播着他的影像，亦不知道这一幕对那里的人造成了怎样强烈的冲击。 不过他即便知道，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早在那个仅是回忆都会窒息的夜晚以后，他便抛却了许多原本应该存在的情感，剩下的除去杀戮，可能再寻不到其它能够改变的“材质”了。 …… 不知过了多久，苏山的身前蓦然一空，仿佛不知疲倦的右臂也随之缓缓停下，他转过身，正对上警戒魔兽的硕大眼睛，不禁怔了怔，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魔兽累积的尸体已经到达了警戒魔兽半个身躯的高度。 第十六章 震惊四野的“势” 中... “你也陪它们……下地狱去吧。”苏山淡淡说道，随即抬起手掌，轻轻抚在警戒魔兽的躯体上。 只见那数十只硕大的眼睛，忽然开始骨碌碌地转动起来，苏山见状，又不禁冷冷问道：“你也知道疼吗？” 在他泛着紫光的手掌面前，警戒魔兽粗糙的皮肤就仿佛冰雪遇到了骄阳，迅速消融，转眼间，半条手臂已没入其中。 砰！ 一声闷响。 苏山的手臂微微一震，便又从警戒魔兽的躯体中抽出，旋即将衣袖上的残血甩落，再无一丝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在他身后，较之警戒魔兽庞大的躯体，苏山留下的那个伤口可谓微乎其微，但本还在急速转动的数十只眼睛，却已悄然停止。 半分钟后，苏山走到了外围防护墙，只见高耸的防护墙中央有一个庞大的破洞，2名维修队员正在紧急抢修，而之所以没有魔兽趁此冲进来，皆因那一层淡绿色的R粒子光幕横隔在破洞之外。 而在破洞前，布冯小队、库洛洛与卡尔正沉默的站在那里，他们望着走来的苏山，仿佛失去了言语的功能，鸦雀无声，只是作为背景的，却是争相撞击绿幕的无数魔兽，感觉着实诡异了些。 “咳，损坏比想象中要严重，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布冯打破了沉默，只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使得语气依旧有些不自然。 苏山扫了一眼破洞外密密麻麻的魔兽，点了点头，便走向一旁，望着天空开始发呆。他却不知道自己那一眼，令众人都有些心惊肉跳，险些以为他要冲出去，再来一场血腥的屠戮。 大约5分钟后，那个庞大的破洞终于被堵住，加上之前的维修，一共耗去了原先计划4倍的时间，可以说若非苏山这个意外因素，他们极有可能…… “好了，任务完成！”布冯拍拍重新修好的防护墙，语气已经恢复了自然。 其实静下心后，布冯也察觉到类似的杀戮场景并不少见，近处来讲，丘戈市就有一名喜欢奔赴第一战场的将军，只是这些人多为成名之士，比如另两处要塞的最高指挥官，所以，他与其余人会如此震惊，多数还是由于苏山本无名气，又甚为年轻的缘故。 布冯如此想着，心绪也就慢慢平缓，但当他收回手掌，余光中再次瞥见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知怎得，本已经平缓的心绪又不禁动摇起来：“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似是被自己的疑惑绊住，布冯本欲离开的脚步稍稍一顿，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 噗！ 快速的冲击令声音重叠在一起，最终仅化为血骨的闷响。 双眼陡然睁大，布冯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喊出什么，又似是留恋着什么，但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止那急速流逝的生命。 一条紫色手臂洞穿了方才修好的防护墙，又洞穿了布冯的胸膛，猩红的血滴沿着透胸而过的修长手指缓缓滴落。 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鸣，厚达百米的高强度合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形状，先是微微突起，旋即缓缓扩大，最终竟形成一圈与人类体型极为类似的轮廓。 轰！ 就在轮廓愈发逼真的瞬间，一声巨响携着风暴倏然卷来。 而直至此刻，看到崩飞的合金墙板推着布冯宛如炮弹一般飞出，众位特战队员才如梦初醒地悲声喊着：“队长！”同时疾奔而去。 厚重的合金板连着布冯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随即留下他独自滚向远方，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咣咣”声，一名特战队员连忙蹲下身，扶起布冯，但当众人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一片沉默便代替了答案。 他们虽然只是临时组成的队伍，但只要贴上“战友”这个标签，就会有一种感情自然发酵，更勿论布冯作为中层军官，时常出现在各个部队中，所以这个男人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那名扶着布冯的战士猛然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瞪向前方，瞪向那个从人形破洞中缓缓走出的“人”——如果，那算是人类的话。 它高约2米，有着淡紫色的皮肤，躯体与双腿上，布满了鱼鳞似的紫色甲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就像风中的湖泊，有一种异样的美，双耳宛如传说中的精灵，尖尖得很是精致，眼眸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眼白，而在双眸之间，修长的鼻梁紧贴皮肤，只显出淡淡的痕迹，最终在尽头处，两条微不可查的缝隙轻轻开合。 若说这些还能寻找到人类的影子，那么与人类最大的区别，则是它没有嘴巴，在鼻子与下颚之间，一张面纱似的黑色半透明罩子将其全部罩住，一直延伸到双颊后的耳垂，才蓦然停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对于布冯的死，库洛洛似乎没有太多感触，这或许就是亲疏的差别，只不过在他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罢了。而随着与苏山接触越来越多，库洛洛从最初的张狂，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就比如这次任务，他还是第一次说话。 唰！ 一股清风拂面，库洛洛顿时朝苏山原来站立的位置看去，那里已没有了人影。 于是他又急忙转过脑袋，果然，苏山正挥起右拳，砸向那怪异的“人”。 轰！ 仿佛一场毫无征兆的飓风袭来，库洛洛宽大的脸庞被吹出一层层肉浪，最终竟抵不住吹来的强风，连连倒退。 库洛洛没想到，苏山竟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回答他的问题。 良久，等狂风稍稍平歇，库洛洛急忙放下遮挡的手臂，接着却陡然一僵——“这小子竟然……打输了？” 只见那“人”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甚至连位置都没移动分毫，反观苏山，却已半跪在地面上，紧抿的双唇旁边，正流淌着刺眼的猩红。 库洛洛微微一怔，看着那名成功被苏山吸引了注意的“人”，顿时惊醒过来：“泰坦！”一声大喝，高大的泰坦顿时化作一条虚影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早已按捺不住的精英小队比库洛洛还要迅速，操控着常规型号齐刷刷站起身，冲向那奇异生物。只是与库洛洛单纯的操控人偶不同，本身就拥有战斗力的特战队员也紧蹑其后，让库洛洛不禁想起李湶鹤当日的战斗方式。 淡绿色的R粒子连成一片，化成十把索命的镰刀，而仅仅在一瞬间，精英小队与人偶就已错落有致地形成一张杀网，封锁住了那名奇异生物的所有路线。 如此一来，库洛洛派出的泰坦反倒像是锦上添花，黯然失色。 面对瞬间形成的必杀局面，那名生物浑然不觉，继续走向苏山，但在同时，它又像是早已注意到一般，左臂倏然一抬。 “什么！” 所有人脸上都掠起一丝惊骇，只因——那突如其来的手臂！ 只见那名生物一振左臂，顿如错觉一般伸长数米，速度之快，竟在虚空中幻化出层层虚影，恍若泛起的海浪。 小队10人尽是罗洛选出的好手，精英中的精英，与人偶的同步率也达到了30%以上，而30%的同步率意味着意念操控，意味着在一瞬间，能够比声控模式发布复杂数倍的指令，从而达到更为精妙的配合，这也是没有一名特战队员发出过声音，人偶却自行听令的缘故。 然而，就是这样在无数次生死线上锤炼出的精英，却连一丝转念的机会都没有。 惊骇掠起的刹那，那条手臂忽如流星般在包围圈中一闪而过，而等脸上的惊骇完全掠起，那条手臂已泛着虚影重新缩回到了主人身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缓缓凝滞。 迎风而起的褶皱，颜色迥异的眼眸，一张张注定被大多数人遗忘，少数人铭记的脸庞，映着透过绿幕的阳光，绽放出最后的璀璨。 那名奇异的生物停在苏山面前，甩了甩左臂，一溜赤红的鲜血飘洒着落在地面，烫下一层殷红的痕迹。 而在它身后，一场碎肉组成的血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一道道“啪啪”的飞溅声，恍如一柄柄重锤，敲击在苏山心口。 几乎同样的动作，几乎同样的场景，前后不过十几分钟，鲜血的颜色与屠戮的物种却完全不同。 现实，似乎还真是喜欢这样的讽刺！ “吾皇，在何处？” 下颚上那黑色的半透明罩子微微颤动着，而那名奇异生物发出的声音，竟然是联合大陆的通用语。 苏山冷冷地望着它，没有开口的欲望，同时左臂不断撑着地面，吃力地想要站起——他，决不允许自己跪在它们的面前！ 而直到这时，不远处的库洛洛才霍然发现，苏山的右臂与双腿，始终在隐隐颤抖着。 “无谓地，挣扎。” 这名奇异生物似乎并不习惯运用人类的语言，说话简短而断续，声音亦如多重的电子音，虽有音调，却毫无情感。 只见它再次抬起左臂，捏住苏山的脖子，迅速拉回到身前，一双全黑的眸子紧紧凝视过来：“吾皇，在何处？” 库洛洛看着这一切，心下有些着急，同时，又有一丝丝庆幸：“似乎不去招惹这怪物，它也不会来招惹我，那……现在是不是逃跑会比较好？”不过也仅仅是想了想，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当真。 泰坦躺在一堆腥臭的烂肉中，比起那群被分尸的特战队员，要好得太多，实则如果有致命损坏，作为主人的库洛洛也不会这般淡定，因此，库洛洛并没有急着唤回泰坦，以免引起那怪物的注意。 库洛洛转动起平时不怎么用的脑子，开始下意识地到处乱看，似乎想要借此，从周围找到些有用的灵感。 孰料这一看，竟还真发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人——那个躲在一旁，满脸苍白的卡尔。 库洛洛顿时一怔，心下大为惊奇：“这下仆的儿子竟然没跑？”不过紧接着，他就被卡尔身旁那个手持巨大盾牌的自制人偶——潮汐——所吸引。 …… “我要去救他！” 遥远的指挥总部中，林晓霍然转身，向通往平台内部的电梯跑去，卡莲瞥了一眼罗洛，见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屏幕，并没有阻止，便也急忙追了上去。 在两人身后，那张占据整个墙壁的虚拟影像，大片的红色已经退去，无数的绿点停在战线边缘，一股茫然仿佛能够透过屏幕，隐隐传来。 而唯一还在变化的画面，也是众人聚焦的所在——标有Z01的实体影像内，一场碎肉所化成的血雨正无声地下着。 平台内部，林晓急匆匆地走出电梯，乘上一辆简易型代步汽车，紧跟而来的卡莲见状，也急忙跳上车，但还没等她坐稳，汽车已倏然启动。 短短几秒，车速就提到了最高，但作为基地内的代步工具，自然不会有跑车一般的极速，卡莲看着坐立不安的林晓，不禁微微一叹，若说开始还只是怀疑，如今加上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再看不出林晓与苏山是旧识，就真如那些富家“公主”一般蠢不堪言了。 “苏山很强。”卡莲忽然说道，“是我见到的同辈人中，绝无仅有的一个。” 林晓皱皱眉，说道：“这我知道。” 卡莲语调陡然拔高，厉声道：“你不知道！你若知道，就不该说出‘我要去救他’的蠢话！” 林晓一怔，在她的记忆中，卡莲始终是清冷而骄傲的，这般失态的大吼，还是头一次看到。 “你能胜过苏山吗？”卡莲质问道，“别拿训练场那次比试来说话。” 林晓不禁沉默，她已经明白了卡莲的意思，可是…… “连苏山都胜不过，那个一照面就能打败苏山的怪物，你就能胜吗？”卡莲冷冷的语气就像一柄利剑，刺得林晓脸色一白。 看到林晓不再说话，卡莲也不禁沉默下去，凉风自露天的车顶吹来，缓缓冷却着车内的燥热，而在这忽如其来的寂静中，汽车发动机的“呜呜”轻响，便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链接。 “不过……”终究还是卡莲打破了沉寂，语气悄然放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是吗？” 林晓浑身一震，霍然抬起头，惊讶地望向卡莲。 卡莲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道：“我只是不愿看到一个头脑发热的林晓，说出的话已经够蠢了，做出的事再一样蠢，那就真得无药可救了！” 林晓怔怔望着卡莲姣美的侧脸，良久，才缓缓说道：“谢谢你，卡莲！”随即不等卡莲有所反应，忽又补道：“这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谢谢！” 卡莲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却见到林晓已经转过脑袋，说道：“到了。” 第十七章 震惊四野的“势” 下... 随着话音，汽车开始缓缓降速，最终停在一扇门前。林晓迅速打开车门，但还没来得及下车，身后竟也传来了相同的动静。 卡莲似是预料到林晓想要说什么，率先出言：“我没有拦你。” 所以，你也不要拦我。 林晓嚅嚅唇，终是沉默着走下了车。 两人几步来到门前，只见林晓伸出手，从空中拉出一张虚拟影像，输入一串密码，随即只听“唰”的一声，银白色的合金门迅速缩入墙壁。 门后的房间并不大，并排摆着5台救生舱似的圆形机器，通过中间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透明液体，手持细剑的阿瑞斯、头戴银色面罩的无面分别泡在两台机器中，像是冬眠一般一动不动。 “怎么了？”卡莲忽然发现林晓并没有进来，不禁回过头，讶然问道。 然而林晓却显得比卡莲还要惊讶，她望着那3台空无一物的机器，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零呢？” …… 苏山能够感觉到胸腔渐渐变得火辣，耳鸣、眩晕也不断袭来，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即便这冰冷中蕴含着对自己的恼怒……又或者是憎恶？ “泰坦，启动特殊技！” 一声爆喝突然传来，听在苏山耳中，便仿佛草丛中的虫鸣一般，细不可闻，但那粗犷的声线，除了库洛洛又还能是谁？ “潮汐……启，启动特殊技！”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喊，或者这才是真正的“虫鸣”，以至于濒临窒息的苏山根本就没有听见。 与此同时，浑身金甲的泰坦倏然从血堆中站起，振臂一挥，两条银色流光曲折着、疾掠而出。 咔嚓嚓！ 仿佛一声晴天霹雳，转眼间，那名奇异生物的身上便爆出一团夺目白光，令人无法直视。 而苏山在闭上眼睛的刹那，忽觉脖颈一松，竟从禁锢的手掌中脱离出来，他无暇细思，强行压制住袭来的无力感，左手本能地往前一推，翻滚着倒退出去。 途中，苏山勉强睁开双眼，从那打开的细缝中，看到白光中突然多出一道身影，撞在了仍旧站立在那里的奇异生物。 砰！ 低沉的闷响顿时传出，只见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伴随着紧接而起的第二声巨响，撞在了防护墙上。 响声在空旷的地面上缓缓回荡，最终消失在远处的虚空中，而那团刺眼的白光也悄然散去，似乎方才出现的一幕仅仅是一场幻觉。 防护墙前，潮汐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停止不动，巨大的盾牌边缘，一层翻滚的蓝色浪花正在慢慢收拢，归入到盾牌之中。 卡在盾牌与防护墙之间的——则是那个看上去毫发无损的奇异生物。 滋滋！滋滋！ 只见它淡紫色的皮肤上不时掠起一道白光，像是一条条顽皮的小蛇，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 “快叫你的人偶回来，白痴！”库洛洛看到潮汐跟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急忙对着卡尔喊道。 但是不等卡尔反应过来，有“人”却先他一步“下达”了命令—— 轰！ 似是想要接替消失在虚空中的声音，一声巨响再次爆发。 只见潮汐比来时更快地倒飞出去，目标正是早已经吓傻的卡尔。 “泰坦，挡住他！”库洛洛大喊着发出指令，同时对倒在不远处的苏山打了一个手势：吼道：“快过来！” 苏山虽然不知道库洛洛有什么打算，却依言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朝他跑去。 “幸亏这小子没有看起来那么固执！” 库洛洛方想松一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那怪物从防护墙上抽出身体，留下一道浅浅的人形凹痕向这走来。 “原来这防护墙真得很硬！” 库洛洛大惊的同时，尚有闲暇念叨一句，随即从紧贴胸膛的口袋中掏出一颗黑色晶石，用力捏碎：“法克！这次可真是亏大了！” 哗！ 一声流水似的轻响，从那捏碎的黑色晶石中央，蓦然出现一圈波纹。 “空间跳跃！” 正在奔来的苏山双眸一缩，顿时知道了库洛洛的打算。 在星历之前的时代，人类总人口已接近百亿，居住面积也变得愈发紧张，迫于当时的情况，空间技术便成为了人类首个钻研的方向，而随着时间流逝，空间技术逐渐成熟，其中尤其以“空间延伸”与“空间跳跃”最为著名。 “空间延伸”暂且不论，“空间跳跃”则使人类梦寐以求的“瞬间移动”成为现实，距离可跨越数万公里之遥。 从任务一开始，不论情况多么危急，库洛洛始终能够保持着淡定，便是因为他拥有“空间跳跃”的能量晶石。 “快进来！” 库洛洛大喊一声，语气颇为焦急，却是他眼中的那个怪物已经越来越近。 哗哗哗！ 连续几声水流的轻响，库洛洛、还有被泰坦救下的卡尔都跳进了波纹当中，接着只见他们的身体随着涟漪，也变得曲折起来。 哗！ 终于，苏山最后一个跳进了波纹，库洛洛当即将手中的散碎晶石扔在地上，而后只见波纹缓缓一荡，几人的身影愈发飘渺，转眼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几人的视线再次放亮，库洛洛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还好老子留着——” 话音嘎然而止，库洛洛望着那一堆遥遥可见的尸山，还有一只庞大的躯体，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哈……哈哈，这里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个他绝对不想听到的声音—— “吾皇，在何处？” 库洛洛僵硬地转过脑袋，当那一身摇曳的紫色鳞片映入眼帘，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不，不要过来！”卡尔忽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看到这一幕的库洛洛，心中竟浮起一丝荒诞：“也亏得他现在才想起逃跑，不知道这算不算仁至义尽？” 3人当中，唯独苏山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找的是我，你走吧。” 库洛洛猛然一怔，也不禁想起这个早已察觉的事实，但当他抬起头，对上苏山平静的侧脸，一股热流顿时冲向脑袋：“这世上还没有我库洛洛需要逃跑的地方！” 吼声缓缓荡开，苏山不禁睁开眼睛，掠起一丝罕见的惊讶，他明白，这并非忽如其来的友情，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有着自己的骄傲。 虽然看起来颇是愚蠢，但却绝不容许旁人亵渎，就连苏山亦是如此。 “那么，可能又要麻烦你，帮我挡住它10秒。” 苏山的声音忽然掠起，库洛洛一愣，顿时气急败坏地骂道：“我说过，我们不熟——” 噗！ 一声肉体撕裂的声音打断了库洛洛，而在此前的刹那，苏山已有所察觉地面色忽变，慌忙推开了他，即便如此，仍旧比不上那一晃而过的虚影。 库洛洛惨叫一声，翻滚着被甩飞出去，而这时候，那奇异生物的话音才缓缓升起—— “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找谁，和你们是生，是死，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我想你们，谁死，谁，就必须死。” 苏山像是被刺痛一般，蓦然抬头，但怒视显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那名奇异生物缓缓伸出左臂，冷漠的音调再次传出：“我已经，非常仁慈地给了你数次，机会，可惜你不懂得，珍惜。” “所以，死吧。” 唰—— 破空的尖鸣仿佛被时间缓缓拉慢。 苏山望向半空，即便在这最后一刻，他依旧没有放弃躲避的欲望，但那并非是为了“生”，而是为了能够拥有多一丝的可能——去“杀”。 虚影映射在黑色的眼眸中，就似夜空下即将陨落的流星，凄美而又绝望。 这才是一击必杀应该拥有的决绝与自信。 “原来，它一直没有用尽全力……” 苏山默默想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掠起这样一个念头。 “也许是不甘心吧……” 苏山伸出泛着紫光的右手，挡在面前，即便他知道，这是徒劳的。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山忽觉身侧传来一道势大力沉、却又温柔无比的力量，将自己，缓缓撞向了一旁。 错愕、震惊、疑惑…… 最终，都化为一抹了然的海蓝，与脱口而出的怒吼—— “躲开！！！” 怒吼声响彻天地，冥冥之中，似是一把敞开心扉的钥匙，悄然转动—— 噗通！ 心跳声突兀而起，击打在每一条生命的胸口，令心脏出现刹那的停顿，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起风衣，露出里面那颗插满血管的狰狞心脏。 被撞开的苏山陡然一震，右臂与左腿同时亮起夺目的紫光，穿透衣裤，恍若水乳交融一般，投入到那颗心脏之中…… …… 前线，遥远的西方和同样遥远的东方，分别坐落着一座冰雪构成的城堡，和一座异域风情的王城，它们同时抵御着海潮似的魔兽，硝烟弹雨，杀声震天。 就在这时，魔兽忽然像是转完发条的木偶，停止了所有动作，士兵们本能地持续着进攻，一把把绿色镰刀飞速砍下，结果，却是毫无抵抗的收割。 一时间，魔兽如割倒的麦穗，齐刷刷倒下一片，竟令防线与兽海之间留下一段血染的空白。 士兵们愕然地停下动作，不知发生了什么—— 噗通！ 就在这时，一声心脏的跳动传入耳中，恍如受到某种奇异力量地召唤，不论是人类，还是魔兽，同时转过目光，望向天地的中央。 那里，一道瑰丽的紫光犹如利剑，霍然刺出，将云层划破，直指天穹…… 第十八章 平静背后的疑问 一 星历元年，魔兽现世的刹那，进攻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即便人类以丘戈、雪竹、斯特灵三座天级城市为主轴，铸就出一条抵挡魔兽的坚固防线，却并不代表，战斗会因此而停滞。 魔兽就像一种不知疲倦的奇异物种，昼夜进攻，分秒不停，这样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令无数军人精神崩溃，就连喜欢追求真相的媒体，也在赶赴前线以后销声匿迹。 当真相过于残酷，带来的便不再是同仇敌忾，而是恐惧与慌乱。 但是，就在星历6年，9月25日—— 这一天，魔兽第一次停止了进攻，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直到消失在天地交界、目力能及的任何地方。 …… 夜，在前线部队的记忆中，第一次这样宁静，即便空气中充斥着腥臭，即便那一轮明月被乌云所遮，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一眼望去，尽是黑暗。 但他们依旧满怀珍惜地坐在地上，享受着万籁俱静的神迹。 丘戈市指挥基地，一间简洁朴素的房间中，罗洛默默地举起酒杯，将血红的液体洒在窗外，旋即如法炮制，又将第二杯洒出，这才倒满第三杯，仰头灌下。 啪！ 酒瓶被掷在桌上，撞倒了一张相框，相框歪斜着，靠在酒瓶底部，隐约间，似能瞧出是两名中年与一名少年的合影。 沉默中，罗洛仿佛陷入往日的回忆，端着已然无酒的杯子站在窗前，久久不曾稍动。 哔—— 直到一声电子提示音的突兀响起，罗洛才猛地一震，转过身来。 “到了吗？” 浑浊的赤眸霎时清醒，罗洛拉出一张图像，伸手一点，银白色的房门当即洞开，缩入到墙壁中。 门外站着一名身材颀长的青年，黑发黑眼黄皮肤，满脸的平静——正是苏山。 “坐吧。” 罗洛指了指沙发，随即将桌子上的酒瓶扶起，相框失去支撑，顿时“啪嗒”一声扣在了桌面，罗洛的手指微微一僵，终究没去触碰，任由它静静地倒在那里。 “喝点儿？” 罗洛举起手中的空杯，却毫无意外地看到苏山摇了摇头，略一沉默，便也放下空杯，来到沙发前坐下。 “雪竹与斯特灵传来消息，和这里一样，魔兽都退走了。”罗洛看了一眼苏山，似是理解眼前这名年轻人的沉默性子，于是自顾自地开始叙道，“也幸亏如此，R粒子能量的储备早已经耗光，若继续战斗，怕不仅仅是体力，意志的瓦解才更为恐怖。” 罗洛扭过头，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夜色，口中却是由衷地感叹：“没有绿色的夜晚，好久没看到了！” 沉默片刻，罗洛忽然醒过神来，自嘲一笑：“真是老了，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旋即回过头，重新看向苏山：“对我叫你过来，应该不觉得意外吧？” 苏山始终安静地坐着，直到此刻，话题终于转向自己，才开口说道：“将军想问什么，能说的，我都不会回避。” 罗洛眼中掠过一丝激赏，他本身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今天难得学会了“婉转”，却不想苏山根本不在意“直接”，既然如此，就不必再有顾虑：“先从你的来历谈起，如何？” …… 第十九章 平静背后的疑问 二 两个男人夜谈开始的同时，在基地的某个房间外面，有两个女人，她们之间的话题也正缓缓展开—— “苏山？” 林晓轻靠在墙壁上，听到卡莲的疑问，不禁淡淡一笑，眸中闪过一丝追忆。 卡莲迟疑道：“你不愿意讲就……” “听过‘忆落’吗？”林晓的声音忽变得飘渺而虚幻，仿佛已跨过时间的沟壑，回归梦处。 卡莲默默合上双唇，她明白，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回答，只是“忆落”两个字依旧使得她心脏骤停，一个曾经的“梦想”再次浮现。 “忆落，联合大陆的独立王朝，他们不问世事，世人更无法接近他们，就像遗世独立的传说，令无数人敬畏、同时又令无数人神往。传闻那里有挖不完的珍宝、数不清的美景，有惊世骇俗的绝学、琳琅满目的藏经，当然，还有最漂亮的女人……和最善良的男人。” 林晓梦呓似的低喃微微一顿，忽然问道：“很可笑是吗？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当时，世界上早已经没有秘密，怎还会有那样的存在？” 碧眸微一恍惚，卡莲作为曾经的少女，自然也憧憬过这个传说，甚至还一度坚信它的存在，但就如林晓所说，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她也逐渐明白，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名叫“童话”。 “我也一度怀疑……不，应该是鄙夷这样的谎言，即便它是美丽的谎言，却更加无法原谅，因为它会使人变得脆弱。”林晓语气一冷，似乎回到了某个时期的某个自己，“如果‘美好’一开始就不存在，又何必编织这样的‘希望’？难道编织者就没有考虑过相信它的人……当发现‘希望’是一个虚妄的‘谎言’，又会是怎样得‘绝望’？” 冰冷恍如针刺，令卡莲浑身一僵，她从没想过林晓会有这样冷漠的一面。 就好像……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这就是曾经的我，不相信自己判断以外的一切……直到，我遇到了他！”林晓微微一笑。 霎时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那一年，是纪元历409年，母亲因不知名病毒的侵染，生命垂危，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母亲却依旧没有好转，最终，除了静待死亡的来临，似乎再无他路。” “就在那段绝望的日子里，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三个陌生人。” “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坐在母亲床头，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脸庞，心里却毫无一丝感伤，那也是我头一次对自己的‘情感系统’产生了怀疑。不愿再像看着木头一样看着至亲的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见金色的阳光透过栅栏，洒在后院的花瓣上，如今想起来，真是美极了，但对当时的我，除去光合作用与色彩的分析结果，再无其他感觉。” “我看着那些从脑中划过的数据，不禁有些心烦意乱，正想离开的时候，一个明显与我同源同根的东方男孩，突然闯入了后院，似是也被那个花瓣吸引，他悄然停下脚步，伸出手，轻轻点了点花瓣，小心翼翼地模样让人不禁想要发笑，而也就是在那一刻，男孩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望了过来……” “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看到那犹胜骄阳的笑容。” “往后的日子里，我才知道突然到访的三个陌生人，竟然来自那个传说之地——忆落，这让一度鄙夷他们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惊讶’。而根据父亲解释，他曾帮过那里的人，所以他们欠林家一个人情，因为这个人情，才愿意再次现世，前来医治母亲的病。” “治病的人，竟就是那个我在后院看到的男孩。” “男孩是忆落的‘传承者’，据他说，只有他能够治好母亲的怪病，于是在长达半年的日子里，男孩便住在了我家，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体验了许多第一次，而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拥有了这世界上第一个朋友——苏灿。” “……当然，苏灿就是那个男孩，也就是如今的苏山。” 良久的寂静，林晓忽然长吁一口气，从回忆中醒来：“至于他为什么会改名叫苏山，又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与我相识，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在6年前，‘忆落’已经成为真正的传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我始终觉得，这应该和苏山的变化有莫大联系。”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卡莲忽然抬起头，眨着碧眸，问道：“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我是说，虽然我很好奇，但这毕竟是你和苏山之间的故事。” 林晓从墙壁上直起身子，笑道：“因为……”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对面的房门忽然“唰”一声，缩进了墙壁—— …… 第二十章 平静背后的疑问 三 “你是说，你曾经潜入沦陷之地长达半年之久？” 罗洛钢针般的白色胡须微微一颤，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若潜入被魔兽占领的北方大陆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那么至今还基本空白的魔兽资料版，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罗洛很快又压下疑问，眼前这名青年断然不必扯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如果不愿讲，直言拒绝即可，就像询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他的来历——那样。 “魔兽对于成年以下的生命体，极缺乏警惕。”苏山也知道前言多么惊人，是以想了想，便抛出一颗“过时”的重磅炸弹：“不过自从我那次潜入，杀了其中一个‘魔人’，所有魔兽便补足了这个‘缺陷’。” 罗洛听到上半句时，浑身一震，霎时看来，但还没等他张口，苏山的下半句就如一盆冷水，将刚刚燃起的火种无情浇灭。 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掠起一声叹息，罗洛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战，重重地靠在沙发上，他看着苏山，赤眸中五味杂陈，虽然明知道这不能去怪他，紧接而起的话语中，却仍是带上了斥责的意味：“真是一次奢侈的挥霍！” 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消息如果能早些落在军方手里，将会发挥多大的作用！ 甚至一举扭转战局，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怎么确定魔兽补足了这个‘缺陷’？”罗洛期待这只是苏山的推测，不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我曾在幼时经历过魔兽屠杀的场面，别人不论躲在哪里，最终都能够被它们找到，只有我，逃过了一劫。事后想起，唯一的区别便是那些人已经成年，我则还是个孩子，这也是我产生怀疑的开始。”苏山并没有急着回答罗洛，而是先解释了发觉“缺陷”的起因，“后来经过数次实验，我才真正确定了这一‘缺陷’的存在，并利用这一点潜入到沦陷之地。” “可惜，在潜入的途中，一次意外的相遇让我不得已杀死了一名‘魔人’，也因此暴露了行踪，但就在我决定放弃继续潜入，开始逃离那里的时候，魔兽却逐渐能够追踪到我的藏身之处，较之潜入时大为不同。” “后来，随着我越来越接近沦陷之地的边界，魔兽寻到我也变得越来越容易，直至我逃离沦陷之地的前一刻，已是无所遁形的局面。所以我便意识到，应是那个‘魔人’的死令魔兽产生了警觉，也因此补足了‘缺陷’。” 话音顿了顿，苏山忽然看向罗洛，说道：“其实我讲得是否属实并不重要，归根结底，现实都不会因我而改变。” 罗洛微微一怔，也反应过来，不禁再次叹息一声。虽然在苏山的叙述中，有许多语焉不详之处，比如幼时那场经历，“别人”指的是谁，为何能够断定“别人”都已经成年，或是“潜入沦陷之地”的行为本身，或是潜入半年之久都不曾有所异动，却因一次“意外的相遇”而暴露行踪的叙述，这都是极为反常，也不符合逻辑的言论。 但罗洛毕竟不是普通人，不论心中是存疑还是遗憾，理智的支配很快就压过情感，退一步讲，就如苏山所说的那样，其实他讲的是否属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是怎么样的”。 掠过众多的杂念，罗洛恢复平静，当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苏山的话语中时，那一再出现的称呼便成为焦点：“你说的‘魔人’……就是白天出现的那个奇异生物吗？” 苏山双手交叉，支在两膝中央的半空中，闻听罗洛的问题，修长的手指顿时一僵，挤压得血色全无。 罗洛瞥去一眼，注意到了苏山的情绪波动，实则在先前的叙述中，苏山已经有数次异常，这也是罗洛怀疑苏山有所隐瞒的另一个理由，但与之前一样，他都没有深究，就像身后桌面上的那张相框，不愿别人去轻易触碰的记忆，罗洛自然也不会去强迫别人述说。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是，也不是。”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山淡淡言道，要说始终没有变化的，也就是他那平静的语气了，“我当初在沦陷之地见到的‘魔人’，纯粹来讲还属于‘兽’的状态，如果不是它的头部与人类近似，我也不会用‘魔人’这个称呼来区别，但这次出现的‘魔人’，已经不仅仅是头部，应该说，整个形态都变得更像人类了。” 罗洛静静地听完，这才皱起眉，说道：“意思是……进化吗？不过这和你所谓的补足‘缺陷’也就能够挂上钩了，从你之前叙述的现象来看，那的确像是发现‘缺陷’以后的‘进化行为’，而不是单纯的‘学习’。” “那么……”罗洛语气一沉，“这会是魔兽的自我进化，还是说魔兽的背后，其实有一个更高阶层的物种呢？” 两种可能所带来的结果完全不同，前一种是自我完善的过程，处于懵懂的探索，而后一种则代表着成熟的文明，代表着目前的进攻……还仅仅是初级手段！ 房间中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一连串“滴滴滴”地轻响传来，罗洛才伸手点向虚空，随即像是在聆听什么，频频点头。 这个过程极为短暂，大约也只有10秒左右的时间，罗洛就再次看向苏山，说道：“化验结果表明，你的生化人偶与魔兽是同一个物种。” 话音落下，罗洛却见苏山的神情毫无变化，不禁问道：“你似乎并不惊讶？” 苏山这才点点头，似乎在说：“我早已经知道了。” 罗洛沉默着，忽然话锋一转，说起白天的事情：“今天上午11时，魔兽突然发起了3年以来最为猛烈的进攻，猝不及防之下，丘戈市一带的防御圈险些崩溃，但在战后，通过雪竹、斯特灵传来的战报，却并没有类似的暴动现象……” “苏山，我需要知道，这是不是和你的生化人偶有关系？” 问题直白得毫无一丝掩饰，极具罗洛的特色，从不拖泥带水。 然而，苏山嚅嚅唇，却头一次给出了迟疑地回答：“我不确定。” 罗洛微一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想了想，开始详细列举道：“上午11时，应该是物资队进入丘戈市外围地域的时间，也就在同一时刻，魔兽暴动开始。” “随着防御圈被攻破，Z01地区出现了一头警戒魔兽，要知道，在此之前，警戒魔兽从未上过战场！” “不久后，也就是你们完成修补防御墙任务的时候……你所说的‘魔人’突然降临，在它出现的一刹那，丘戈战线外的所有魔兽突然退去，此等异象，绝无仅有！” “而最令人震惊的，则是那道紫光冲天而起之时，不仅是那个‘魔人’，万里之遥的雪竹、斯特灵战线，魔兽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退去！” 罗洛忽然敲了敲沙发前的茶几，似是想起背后那静静扣在桌面上的相框，沉声说道：“如此多的巧合，如此多的异象，均是史无前例！而唯一的变数，就是你，和你的生化人偶！其他问题我不管，这个问题，苏山，你不能有丝毫隐瞒！” 如果说有什么例外，需要罗洛去强迫别人述说不愿意述说的记忆，那么就是他的记忆也将被迫扯出、与现实纠缠的时候。 也就是……现在！ 第二十一章 平静背后的疑问 完... …… 当苏山走出罗洛的房间，仅仅是在老人提出那个“必须回答的问题”后5分钟，其中有4分50秒是在两人的沉默中度过，其余10秒，有8秒是在苏山的沉默中度过，2秒则是在罗洛的沉默中度过。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无论是怎样的现实，罗洛必定是在没有得到答案的情况下放走了苏山。 此刻，房间外的过道中，苏山依旧是那副缺乏情绪的冷淡模样，似乎与来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见他一路穿过走道，坐上代步汽车，似是有着明确目的地驶往了基地东部。 不多时，汽车停在另一处走道前面，苏山站起身下了车，本欲关上车门，孰料抬头的瞬间余光一闪，身子陡然僵住，下刻再也无暇去管车门，几步冲了进去。 不远处，走道的转弯，一条身影眼见就要消失，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掌猛然拽住—— “你怎么在这？”苏山的眸中闪烁着惊讶，似是这一刻，他才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你不是在流星街吗？孩子们呢？” 白色的长褂由于惯性，像是被风托着，依旧朝前荡去，不过很快就又被长褂内的娇躯扯住，飘然落回。 苏山拽住的是一名女子，酒红色的长发，酒红色的眼眸，酒红色的双唇，一切就真如那红酒般让人迷醉。 只见长褂重新掩在女子身上，勾勒出迷人的曲线，中间因为没有系上扣子，露出些许玫瑰色的布料，布料紧贴女子的胴体，不断压迫着胸前那双高耸的玉峰，直欲生出窒息的错觉。 而在女子的腰裤之间，也由于布料得过于短小，一片耀眼诱人的雪腻风光，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恍惚中，映着走道中的白色灯光，明晃晃、耀花人眼。 女子被苏山拽住，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眨了眨眼，眸中尽是迷离的睡意，似是不愿清醒一般，而直到这时，一股清幽的香味才混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 香味？ 苏山耸耸鼻尖，忽然松开女子的胳膊，皱眉道：“你不是莉亚丝？”旋即倒退两步，略显尴尬地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这世界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苏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疑惑，但保守秘密的同时，往往也禁止探究他人的秘密，所以他转眼就抛去那丝疑惑，转过身，准备前往本来的目的地。 “等等！”一声娇呼。 苏山没想到情况会在几秒之中倒转，这次换做女子拽住了他。 “你……你把我认作了谁？” 苏山诧异地回过头，见到女子眸中的迷离尽去，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刹那间便明白了——她们果然认识！ 苏山略一沉吟，想到那个与自己同样孤寂的女人，终究还是决定坦白：“认作了一个朋友，你和她长得很像，就像是一个人，如果不是……” “那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是说……你叫她什么？”女子急切地打断苏山，失去血色的双唇颤抖着，整个人就好像会轻易破碎的玻璃。 “莉亚丝。”苏山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她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女子浑身一震，陡然倒退两步，撞在墙壁上，苏山生怕她会跌倒，方欲上前扶住，却听到女子不知是哭是笑地喃喃道：“莉亚丝……莉亚丝……那是……我的名字啊！” 两颗透明的水滴滑落脸旁。 苏山看着坐倒在地的女子，手臂悄然顿住，但就在此时，一声讶呼突然掠起—— “苏，苏山？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第二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调令 上... 寒风冷冽，百叶凋零。 这才刚刚步入10月上旬，联合大陆上竟已出现了腊月寒冬的味道，气候紊乱如此，追根究底，还是人类的咎由自取。 在数百年前的旧时代中，地球上的环境便愈发恶劣，工业、科技、餐饮等等，都在不断加剧着生态系统的压力，再加上始终追求“创新”的热武器，实验、演习、恐怖袭击、局部战争，似乎世界末日没有真正来临，环境问题就永远只是一个“问题”。 直到纪元历300年末的那场战争，环境终于达到崩溃的临界点，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人类这才如梦方醒，禁止了一切可能污染环境的因素。 当然，其中便包括有“热武器”这一项。 其后百多年间，环境虽然因为惯性，仍在持续恶化，但值得庆幸的是，恶化也在急剧减缓。 这种好转的现象一直发展到了星历元年。 也就是在“保护环境”逐渐成为人类的本能，而非一个单纯“口号”的时候，魔兽横空出世，极为强硬地打破了这一局面。 短短1年，人类总人口骤降一半，按照当时的趋势，人类将面临着全部灭亡的可能性，是以威力强大的“热武器”再次从历史中提上议案，原因极为简单——正反都是要死，环境崩溃总比不过眼前的魔兽还要危急。 然而，现实再一次给无知的人类上了一课。 当散着烟火的核弹被一道白光射穿，化为高空中的一团蘑菇云，飓风、海啸、地震……接踵而来，联合大陆也由此，步入了整整一年的白色寒冬。 …… “环境污染到达‘红色预警’，上面那群惜命如金的大佬自然不能再稳坐钓鱼台，这不，‘禁用热武’的命令，还是中枢省越过隶属部门直接下达的。” 罗洛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手中其实并不存在的虚拟信息板，默不作声。而在他面前，一名男子正端着茶杯，一边说话，一边搅动着调羹，调羹偶尔碰到了杯壁，便击打出一声悦耳的低鸣。 “唉，你们还真是够苦的，直面魔兽的同时，还要提防‘环境’这个无形的怪兽，不知道曾经的祖辈若是活过来，看到自己造成的恶果，会否升起一丝丝的愧疚呢？” 男子轻轻吹散杯面上升起的白雾，饮啜一口红茶，随即眉眼一挑，赞道：“我家糖糖泡的红茶，真是百喝不厌！” “你不想脸上起一层好看的血泡，就不要再说这么恶心的话。” 身后陡然掠起一道娇嫩的女声，男子双手一抖，发出“啪嚓”一声轻响，却是险些将茶杯打翻。 “咳咳，我说到哪了？”男子很快就佯装镇定地抬起头，朝罗洛问道。 孰料罗洛根本就不欲理会眼前这个男人，直接越过他，看向不远处的沙发上：“说吧，不惜用‘空间跳跃’直接到我这里，究竟有什么事？” 沙发上坐着一个娇俏可爱、却看不出年龄的女孩，她一手扶着头顶上厚厚的绒毛线帽，一手端着滚烫的茶壶，似是在考虑要不要实施方才的“威胁”，忽然闻言，自然而然地接道：“虽然尽是些轻型武器，但对魔兽的牵制作用还是很显著的，如今‘禁止热武’的命令下来，想必前线的压力会增加不少，将军准备好对策了吗？” 女孩说话的同时，思虑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放下茶壶，因为在短暂的比较过后，似乎将这一壶上等的红茶当做热水泼出，对象还是那个虚伪的男人，实在是太浪费了一些。 “你想说什么？直接一点。”罗洛皱起眉，有些摸不准女孩的目的。 “我想说，”女孩举起小手在耳侧扇了扇，想要赶走某只烦人的苍蝇，“那个叫苏山的年轻人，能不能让我带走？” 赤眸微一凝缩，罗洛不解道：“这和‘禁止热武’的命令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女孩忽又蹙起一对浓密的眉毛，却不是因为罗洛的问题，而是旁边那个不断喊着“喂——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人？”“哈喽！我才是主角好吗？”“罗洛！你这是性别歧视！”的聒噪男人。 好不容易将注意力集中在罗洛身上，女孩这才答道：“其实，主要是我对他比较感兴趣……” “什么！！！” 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当然不会是罗洛的声音，只见女孩厉色一闪，再也管不了是否值得，“哗”一声，将整壶红茶泼了出去。 于是，全世界都清净了…… “但要说完全没有关系，也不尽然。” 女孩放下滴着热流的茶壶，极为自然地继续说道：“魔兽已经整整7天没有动静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但不论怎样，我们都不能这么干等着，对吗？” “我准备组建一个潜入沦陷之地的特战队，苏山能不能通过选拔暂且不说，如果通过了，再加上7天前那次表现，难道将军就不想知道，有他这个不确定因素在里面，究竟会激发出什么样的‘意外’吗？” 罗洛不禁沉默，但很快就再次看向女孩，道：“这还不能打动我。” 女孩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但吐出的话语，却冷冽如冰：“联合议院的那些‘大人物’就能打动你吗？” 罗洛钢针般的白色胡须微微一颤。 女孩轻吐一口气，哼道：“别的一切都暂且不论，仅凭苏山与林晓那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还有林晓背后那个女人，沾染到了她们，便足够蒙蔽那些满脑子权财的蠢货，如此一来，你还认为联合议院能够正视苏山的‘真正价值’吗？” “就算是你自己，不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种可能……不，是这种必然的趋势，所以才迟迟不肯交出苏山，不是吗？” 房间内微微一静，女孩凝视着罗洛，忽然话锋一转：“如果这次成功潜入沦陷之地，得到的‘信息’能抵消‘禁止热武’的影响也说不定，这也是我之前所说的‘命令与苏山’，这两件事之间的‘微小’关系。” “至于潜入的成功率，倒不用太过担心，毕竟这次带队的人……还有那么一点本事。” 随着话音，女孩那厚厚的绒毛线帽晃了晃，转向一旁，于是罗洛也下意识地扭过头，循声看去—— 只见墙根的旮旯里，一个男人因先前那“红颜一怒”，吓得紧贴着墙壁，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直到两人的目光转来，才讪讪一笑：“那个……谈完了？” ……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联合大陆上难得出现风和日丽的一天，阳光宛如金色的薄沙，落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放眼望去，除了一层亮色，并没有过多得变化，但一种难以述说的生机却悄然弥漫。 这就是阳光带来的力量——希望。 而在这“希望之光”的笼罩下，联合大陆的东南部，有一座名叫“中州”的小城。中州市规模极小，按照联合大陆“天、地、人”的三级分属，应属于人级，不过此地的氛围，倒是颇为繁闹。 星历6年，10月3日，一群陌生的外来者身披金色阳光，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随即在本地居民还没察觉的时候，便又消失在街道之中。 大约半小时后，第二群陌生人进入了中州市，当他们穿过挥洒而下的阳光，露出本来的年轻面目，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嗯嗯嗯，果然不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成为焦点呢！”说话的是一名黄发少年，在这群本就年轻的队伍中年龄最小。 “不要节外生枝，修特，记得来这里的目的。”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前面传来。 黄发少年顿时像觐见皇室般欠了欠身，嘻嘻笑道：“遵命，女王大人！” 被称作“女王”的是名青发女子，一双傲人的修长美腿俏立在前，闻言后微微一顿，冷艳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要这么叫我，难听。”说着朝身旁瞥去一眼，生怕站在那里的人有所误会。 受到训斥的黄发少年不禁讪讪一笑，正觉尴尬的时候，余光中忽然瞥见某个“白皮猩猩”幸灾乐祸的眼神，顿时怒气上涌，只见少年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叫道：“库洛洛，你又偷瞄卡莲姐的大腿！真是无耻！” 一头金色辫子的壮汉没想到战火会突然烧向自己，笑容一僵，下刻咆哮道：“什么叫‘又’看了！不是，我是说我根本就没有看，卡莲，你别信他，别——啊！林晓！你做什么？这关你什么事！” 震耳发聩的惨叫声中，这两支从圣龙3号学院与前线匆匆赶来的队伍，渐行渐远。 前一天晚上，苏山、林晓、卡莲、库洛洛，甚至卡尔也接到了突然调令，命令他们赶往中州市，执行特别任务。按理说他们隶属圣龙学院，不受军部管辖，但当那名传令兵露出调令右下角的圣龙印章——圣龙学院的专属印记，便只能乖乖领命。 当然，除了一个人——苏山。 苏山进入圣龙学院，本身的目的就是寻找摩西，解决无法与零同步的原因，如今经过一系列的“意外”，不仅找到了问题所在，甚至在那一天的那一道紫光过后，他与零已经达成了初始同步。 逗留圣龙学院的理由成为过去，那么圣龙学院的调令也就更加不用理会，按照苏山自己的想法，回归“废弃都市”才是最优先的选择，而他之所以还留在丘戈市中，则是罗洛需要从他过往的经历中，寻找一些魔兽的未知信息，这对苏山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请求。 7天，风平浪静的7天，较之以往“悠闲”太多的罗洛，有足够时间去挖掘苏山身上的秘密——当然，仅限于魔兽。而对于当时还是少年的苏山来说，其实真正能够给出的信息也并不多，虽然他潜入沦陷之地有半年之久，但绝大多数都是在躲藏，而非观察。 所以确切的说，在那道冲天而起的紫光过后1天，苏山对于魔兽的认知就已经被完全榨干，剩下的时间里，无非是罗洛托住苏山，不让他离开的手段。 苏山很快从日复一日、颠倒循环的提问中察觉到了这一点，再加上偶然惹上的一个“麻烦”，让他终于在第7天决定离开。 只是很不巧的，调令也是在那一天传来。 冲突倏然而起，倏然而息。 那个用“空间跳跃”过来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找到了想要离开的苏山，一番夜谈过后，苏山便默默地随同众人来到了中州市——甚至连林晓都没有察觉到这隐藏的插曲。 苏山一行是在临近中州市的瓦利亚港口，遇到了‘四皇’中的另两位——修特与纳鲁。接着从一刻也闲不住的修特口中得知，原来不止是他们，就连圣龙1、2号学院也来了不少人。 而先前发生的吵闹场景，便是他们汇合后，刚刚抵达中州市的一幕。 “我说……林晓，你不觉得这样更引人注意了吗？”修特发觉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这边，忽然有些后悔地说道。 林晓左右一看，也反应过来，于是放开库洛洛的金色辫子，淡淡道：“再看，废了你！” 卡莲走在旁边，闻言瞥来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上悄悄掠起一层红云。 “本来就没看……”库洛洛捂着脑袋，颇是委屈的嘟囔一句。 但这时已经没有人理会他，就连库洛洛自己也渐渐发觉了不对，似乎周围看来的目光有些太过诡异了。 “纳鲁，我脸上是不是长花了？”修特摸摸面颊，扭头问道。 始终冷着一张脸的纳鲁皱起眉，似乎也非常讨厌被人瞩目的感觉，语气颇不耐烦：“不是你，是最后面那个蠢货。” 修特一怔，回过头，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卡尔，不禁好笑道：“你是说这个……嗯，叫什么来着？卡，卡尔，对，卡尔！” 纳鲁“啧”一声，有些受不了修特的愚蠢：“我是说‘最后面’，个子矮就不要直视，明知道视野不够！” 扑哧！ 库洛洛咧着嘴，朝纳鲁竖起一根大拇指。 修特小脸顿时憋得通红，骂道：“谁个子矮！谁个子矮！纳鲁，我要和你决斗！”但同时，又禁不住好奇心，退后两步，让目光绕过卡尔。 其实最后跟得是谁，修特已经心中有数，但要说那个“竹竿”似的年轻人能够吸引这么多目光，却又不大相信。 “不说别人，就是库洛洛，也有一种‘兽性’美不是吗？凭什么是他！” 修特念叨着，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叫苏山的人，随即没觉得有何特别的他正想讥讽两句，却突然像是夹住了舌头，“啊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 白云蓝天，碧海银沙，暖风夹着腥咸扑来，深吸一口气，端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沙滩旁的一座两层建筑内，一群人排成两列，依次坐在大厅中央的凳子上，他们旁边是完全透明的玻璃墙，只要微微侧目，就能够欣赏到地球上早已绝迹的美丽风光。 然而，仿佛是为了诠释那清一色的迷彩军服，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转头去看，只是挺直腰板，双目虚阖地坐在那里，一个个相貌不同、肤色不同，动作却完全相同的人，就好像一件件雕塑，纹丝不动。 “难道就我没看到？不可能，这么明显，我怎么会看不到？”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隐约地谈话声，端坐在大厅中央的两列士兵同时睁开眼睛，冷冷地扫向前方。 第二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调令 下... 既然声音已现，人自然不会太远，顷刻间，大厅过道前面便转出一群年轻人——正是苏山一行。 只见修特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瞟去一眼，神情有点儿不信、有点儿震惊，剩下的，便都是掩盖不住得惊艳，直到走进大厅，余光扫见那两排军装士兵，这才陡然转移了注意力。 “Shit！进门时那股臭气儿还真不是库洛洛放的！”修特嘴角噙着笑，眼色却微微一冷，至于说出的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针对大厅中央的士兵们。 “你放什么狗——呃！” 刚刚转出过道的库洛洛忽觉面前一晃，似有数道寒光一闪而逝，下意识便收住了声音，随即瞧向豁然开朗的大厅，还有那寒光的根源，这才明白修特讥讽的含义。 政府象征着权利，教会象征着信仰，就好像旧时代的国家与宗教，权力者决不允许蛊惑民众的其他机构存在，是以联合大陆上所谓的教会也并不显赫，它们往往是作为心灵寄托与救赎的场所，不与世俗力量产生纠葛。 但在不为人知的历史背后，曾有过一场名为“黑潮”的圣战，那是一个女人挑起的信仰之战，整个世界的权力版图为之震荡，最终，“三清教会”在这场战争中以无人能挡的姿态强行崛起。 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带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改革。 自那以后，黑色，便成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大厅前面，库洛洛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看向一头黑发的林晓。这一群人中，似乎除了苏山与卡尔，都在刹那间体会到了什么—— “这次任务不太平啊！”库洛洛咧咧嘴，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林晓这时已经走到了众人前面，就好像约好一般，不止是库洛洛，其余人也停下脚步，徐徐让开了道路。 至于苏山和卡尔，本就跟在最后面，停与不停便也没有多大区别。 过道处于大厅东侧，林晓站定后，即迎着数十双冰冷目光与那两列士兵遥遥相对，一时间，大厅中再次恢复平静，只是隐隐掠出的一股压抑，令人胸闷气短。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里，时间悄然流逝，无人敢于稍动，无人敢于出声。 但似乎是为了彰显什么叫做“特殊”，有那么一抹蓝色，偏偏毫无一丝自觉，宛如摇曳的海流，轻飘飘、静悄悄，就这么突兀地横隔在众人面前。 下一瞬，不论是林晓一行，还是稳如磐石的士兵，都恍如着了魔，情不自禁地被那一抹色彩所吸引。大厅中前一刻还存在的、那玄而又玄的气场，这一刻也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若说此时还有什么是存在的，那就是她——那个无法用言语点缀的女子！ 长发绕颈，赤足点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黑色风衣，衬托出一幅再丰富不过的美丽风景，轻盈的步履中，衣袂飘荡，偶尔露出一缕旖旎风情，让人屏息，更让人痴迷，而“风衣下面再无一物”的现实，反倒无人问起。 实在是因为，不能掠起丝毫亵渎之意！ “零！” 一道男人的声音忽然回荡在大厅中，语气里的丝丝冷意仿佛一道诏令，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 其实女子从出现到当下，不过3、4秒的时间，抬起雪嫩的脚丫，飘飘欲舞的趋势也刚露征兆。这时，忽闻男人的声音，她玉瓷一般的脚趾微微蜷缩，似是稍有犹豫，但终究还是收回、落下，宛若凌波的仙子，飘回到走道之中。 “漂亮吗？” 女子走到苏山面前，眨了眨海蓝色的双眸，问道。 那一声冷喝自然是苏山所发，而这名女子，自然也就是他的人偶——零。 “穿上鞋子，另外没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 苏山皱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厌烦，却是感觉到自从那道紫光过后，就像唤醒了某个潜在的灵魂，这个自制人偶变得愈发“叛逆”，而且比起以前的沉静，如今更是“活泼”了数倍。 只见走廊上翻倒着一双长靴，是零跑出去之前胡乱踢飞的，而听见苏山的话，零也不见着恼，一边俯下身子开始穿鞋，一边说道：“如果我不够漂亮，他们为什么惊为天人？如果我足够漂亮，为什么你却无动于衷？是他们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话音落下，零已经将长靴重新套在脚上，其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频频撩动风衣，露出内里的如霜凝脂，但当她抬起头，看到苏山根本不在意地看向大厅，却又不禁闪过一丝愠色。 “带上帽子。”似是察觉到零已经穿好鞋子，苏山淡淡地命令道。 零眉眼一挑，看样子是想要拒绝，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将风衣上的宽大兜帽盖上，只是在盖上的那一瞬间，隐约从阴影中传来一声娇哼：“等会再取下来就是！” 苏山冷冷地扫来一眼，知道她说到做到，这一路上也是这么反反复复地过来的，至于“不准摘掉帽子”之类的命令，这个女人总能以“被风吹掉”的意外来搪塞过去，令苏山无可奈何。 “喂，你说我漂亮吗？” 似是察觉到苏山目光中的冷意，整件风衣都细不可查地颤了颤，但零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侧过身，朝另一个人问道。 站在那里的人自然是同样缀在最后的卡尔，透明镜片底下，一双墨绿色的眼眸闪闪烁烁，似是想要抬头看来，却又缺乏足够的勇气，这时零忽然地提问，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啊”一声惊叫，结结巴巴地说道：“漂，漂亮！” 宽大的兜帽上下一点，零那悦耳的声音顿时从阴影中传来：“就是！我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也被自己的美貌吓到了，能把自己吓到的美貌，怎么可能不漂亮！” “走了。” 前面忽然掠起苏山的声音，打断了零理所当然的自夸。 零与卡尔闻声一起扭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林晓等人已经开始朝大厅深处走去。 …… 银色的月光洒在银色的沙滩上，泛起一层朦胧的荧光，伴随着从黑暗中传来的哗哗海浪声，一股宁静悄然浸染。 “这样的风景如今只能靠模拟生成，真特么讽刺！” 一条细长的走廊上，库洛洛拿着热腾腾的咖啡，撑在栏杆上，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墙，落在远处的沙滩。 他旁边站的是林晓，闻言后，不禁莞尔一笑：“你也会有伤春悲秋的时候？难得。” 库洛洛嘴巴一撇，下意识就想反驳，但紧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林晓背靠着栏杆，并没有去看那虚假的美景，察觉到库洛洛的沉默，这才微微侧首，脸上闪过一缕讶色：“怎么了？这可不像你。” 库洛洛抿了一口咖啡，苦涩渐渐在眉间凝结，他挠挠头，砸吧着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以前总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啧，对自己有点儿失望！” 林晓眸光一闪，露出了然的神色。 7天前，那场震惊前线的撤退过后，苏山背着重伤昏迷的库洛洛返回基地，以当下的医疗技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救活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事实也证明，经过3天的治疗，库洛洛便再次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林晓面前，只是令林晓没有想到的是，原来库洛洛竟还在意着那些消失的伤痕。 “嗨！不谈这个，你对军部来的那群人怎么看？”库洛洛很快就从罕见的愁苦中醒过神，不等林晓说话，率先岔开了话题。 林晓微微一笑，也不深究，毕竟有些事情外人是帮不了的，她轻吐一口气，道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库洛洛咧咧嘴，想起白天大厅的情景，不禁说道：“那会儿幸亏没闹起来，咱们人偶都不在身边，赤手空拳跟‘刺血’那群妖孽干，估计够呛！” 林晓忍不住笑骂道：“何止够呛？死要面子！” “不过话说回来，摩西为什么把人偶都提前运走？”库洛洛一拍脑门，忽然说道，“不会是故意的吧！” 林晓皱皱眉，摇头道：“闹起来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拿走人偶，摆明了是叫我们吃亏，事后他怎么交代？” 库洛洛点点头，略一沉默，猛地嘿嘿笑起来：“看来我这脑子果然不适合想事情，还是回去睡觉算了！”言罢见林晓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了句“晚安”，这才晃着膀子缓缓离开。 林晓看着消失在房门后的身影，能够察觉到库洛洛的确是有心事，不禁轻笑道：“这小子，也有长大的时候……” 没有了库洛洛，走廊中重新陷入宁静，林晓独自一人站在那，仰着头怔怔出神，脑海中不时掠起一些杂念，有“李湶鹤”与“铭血”，有前线的纷乱变化，有白天的两排士兵，最后，终究又绕回到那个高大而冷漠的身影，想起那天看到的荒唐场景，想起跟在他身后……那抹印象深刻的海蓝。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色！” 林晓嘟囔着，像极了一个吃醋的姑娘。 然而，就在这陷入回忆的一刻，异变突起—— 只见一道寒光，远在席卷而起的劲风之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林晓的咽喉！ …… 天空漆黑如墨。 乌云好像铅水，阴沉沉地压来，粘稠的空气令人几欲窒息。 这样的画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的是无数曝露在荒野中的骸骨，嘎嘎乱叫的乌鸦。 陌生的是那漆黑的夜空下，却像白天一样晴朗。 一名看不清模样的女孩蹦跳在骸骨之间，强烈的求知欲从她身上散发、弥漫。 好奇、憧憬、走向未知的世界。 似是被这种感觉牵引，开始奋力地接近女孩，同时张开双手，想要抹掉女孩雾一样的面纱，看清她的模样。 终于，女孩像是察觉到了从虚空中传来的努力，身形一顿，缓缓抬起了脸庞—— …… “！！！” 强烈的喘息在黑暗中回荡，苏山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起，身体中传来一阵阵寒意，战栗不停。 良久，喘息才稍稍平歇，恢复冷静的苏山再无睡意，掀开被子走下地，但就在他抬起头的刹那，浑身猛地一僵，险些喊出声来。 “你做什么？” 苏山床边，零身披黑色风衣，幽灵似的站在那里，兜帽下的阴影中，两颗蓝幽幽的眸子正凝视着他。 “在看你啊。”零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即咯咯一笑，仿佛风铃的低鸣，但说出的话却令人狂晕：“是不是做春梦了？” 黑暗中只见苏山嚅嚅唇，好险没将一个“滚”字说出，随即正准备无视她，站起身时，零的一个举动却终于打破了底线。 额头上微微一凉，零的声音传来：“看你这么多汗，肯定是做春梦——” 啪！ “别碰我！” 像是被火星燎伤，苏山浑身一颤，猛地打开额头上柔嫩的手掌。 “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碰我！” 苏山阴冷的声音在黑暗中疾蹿。 零似是回想起那次“觉醒”前的记忆，终于沉默下去。 片刻后，只听房门在一声轻响中打开，掠进一缕走廊上的白色灯光，随即又是一声轻响，房门合上，连着那一缕灯光也再次消失。 而陷入黑暗的房间里，则是死一般得寂静。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低低地娇哼忽然传出，恍如重新泛起的一缕光亮，打消了所有压抑：“不碰就不碰，有什么了不起！” …… 苏山漫无目的地走在走廊中，黑色的双眸恍若雨打古潭，涟漪不断，如此行出片刻，忽见前面摆着一台自动贩卖机，微微一怔，便走了过去。 噗通！ 一瓶罐装啤酒出现在拾取口，苏山弯腰拿起，扣开拉环，仰头便是一通狂饮。 不知道为什么，苏山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这绝不单是因为零那逾越的举动…… “是梦吗？” 苏山喃喃道，随即摇摇头，绝不相信一个简单的梦能够左右自己。 思忖之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交谈的声音—— “闹起来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拿走人偶，摆明了是叫我们吃亏，事后他怎么交代？” 苏山眨眨眼，一下便听出是林晓在说话，不由拿着空啤酒罐，走近了几步，停在走廊的转弯处。 “看来我这脑子果然不适合想事情，还是回去睡觉算了！” 紧接着就是库洛洛的声音，只听他讲完这句，顿了顿，又道了句晚安，前面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山靠在墙上，双眼放空地仰着头，却不知道在转角后面的林晓，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他只是觉得，心情似是一点点开始平静下来。 就这样不知维持了多久，苏山忽然醒过神，察觉到已经出来了有一段时间，但就在他抬起脚步，准备离开的刹那，浑身陡然紧绷，下一刻，便冲出了走廊的转角。 甫一冲出，就见到林晓站在5步开外，抬头仰天，双唇孱动似在轻声说着什么，显然不曾注意到一条虚影携着寒光正向她飞速接近。 情急之中，苏山已来不及赶到林晓身旁，甩手一扔，丢出一团灰影，却是刚刚喝完的空啤酒罐，意外派上了用场。 滋—— 一声空气撕裂的尖鸣，林晓终于察觉到异常，在这一瞬间，苏山甚至能够从林晓脸上看出惊诧到冷静的交替变化。 啪！ 啤酒罐与虚影前端的寒光撞在一处，发出一声轻响。 只见寒光陡然偏向一旁，紧擦着林晓的发梢，“叮”一声刺在了栏杆上。苏山趁此机会，脚下一蹬，速度再提三分，转眼之间便冲到了林晓面前。 端是千钧一发！ 然而，不等场内两人、甚至包括那道寒光背后的主人稍有喘息，一股凌厉的杀意倏然从远处升起，如风驰电掣，转瞬及至。 感觉到那透骨而来的寒意，挡在林晓身前的苏山心下当即一沉—— “还有一个人！” 第二十四章 追随而来的“麻烦”... 旧时代转入纪元历，又经“大变迁”的动荡，联合大陆应运而生，随后，纷乱的军事力量被逐渐整合，最终形成如今的三大机构——维和部队、特别机关与刺血。 维和部队即为常规军队，保安、警戒、扫荡，甚至刑侦破案都需要他们的辅助，所以规模极为庞大，也极为繁杂。在魔兽侵略的初期，前线的兵力结构中，维和部队便占据着主导地位。 特别机关又称情报部门，表面听上去很容易理解，但实际上却是“人员规模不明，行动目的不明”，这不仅仅是对普通公民而言，对那些上层圈子的人，亦是如此。 而较之前两者，“刺血”则是一支最为稀少也最为出名的部队，他们的任务极为简单，仅有一个——保护联合大陆的各个首脑们。 纪元历末期，那场不被大多数人知道，却被少数人铭记的变革——黑潮——中，刺血作为守护权力版图的最后一道防线，损失惨重，也因此，不用任何人灌输，“三清教会”早已成为了他们心目中最痛恨的存在。 星历3年，生化人偶诞生，培训人偶师的学校——圣龙学院——也相应建立。在不知内情的大陆公民眼中，这是为了对抗魔兽所采取的必要手段。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力者眼中，这是“三清教会”为了对抗军部所走出的一步“妙棋”。 然而，对于目前身处中州市某个秘密基地里的“某些人”来说，这些看法却都显得无关紧要。 原因很简单。 在“某些人”的眼中，圣龙学院只等同于一个称呼——教会的走狗！ …… 砰！ 苏山念头方起，杀意裹挟着劲风已冲面而来，情急间，只好举臂硬挡，下刻只觉浑身一震，几欲倒飞出去，但想到身后便是林晓，苏山体内猛地蹿出一股能量流，硬是双脚一沉，稳稳扎在原地。 “唔？” 前方似是传来一声惊噫，苏山眸光一闪，顿时化守为攻，举膝撞去。但来人显然比苏山想象的要难缠许多，他才有动作，臂前当即一松，紧接着“咔”一声骨骼撕磨的脆响，来人竟是收拳屈肘，撞在了苏山膝上。 一个是借地蓄势，一个是腾空而来，撞在半空，却是前者难进分毫，后者纹丝不动。 高下立判！ 苏山心下一凛，陡然撤去膝上的冲力，蹬在地上，同时上身前倾，双臂上抬，仿佛崩飞的弹弓，一双尖肘俯冲而下。 来人再次惊噫一声，似是没料到苏山能在如此近的空间内，幻化出这般凌厉的攻势，可谓一往无前，全无后路，颇有些不成功便成仁得狠辣。 呼！ 劲风四溢。 来人终是不敢硬挡，闪电般倒退一步，留下身前虚空中一条弯弯的幻影。 “都给我停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林晓焦急地喊声，苏山方才落地的脚尖微微一拧，本欲前冲的动作顿时僵住。 与此同时，对面竟也是听从林晓的话，止住了攻势，于是，苏山这才首次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男人，年轻的样貌，不年轻的气度，冷峻的面容上，仿佛刻画着睥睨一切的线条，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黑色中竟还泛着淡淡的暗金。 男人穿着一件深褐色的大衣，衣摆垂不至膝，令其本就完美的身材更为修长，就像无可挑剔的雕塑。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右臂平举，当苏山沿着手臂看往尽头，瞳孔不禁微微凝缩。 只见一名光头壮汉被男人抓在手中，面如金纸，而壮汉那宽大的手掌上，正带着一圈闪闪发光的钢刺—— 原来，那个男人早在一出现，便制服了偷袭林晓的人，而与苏山的对攻，从始至终竟只用了一条剩余的左臂！ 苏山再次移回目光，对上那双似黑非黑的诡异眼眸，心中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寒。 “他是谁？” 出声询问的并非苏山，却是那个神秘的男人，而询问的对象，正是林晓。 林晓皱皱眉，知道男人问的定然不是那个光头壮汉，略一犹豫，终究还是答道：“我朋友。” 男人的双眸似与发色相同，漆黑中都泛着一层淡淡的暗金，闻言瞥了一眼苏山，又扫向周围，淡淡道：“库洛洛人呢？” 林晓再次皱皱眉，似是不断压抑着心中得烦躁，答案也愈发简短：“房间，睡觉。” 这次轮到男人皱起了眉，只是很快就又展开，淡淡道了一句：“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语气中得毋庸置疑，就好像话一出口即成为事实，林晓答应与否，都已经不再重要。 至于男人口中的“这件事”，自然和那名壮汉有关。 “不管最好！人就还给我吧！” 走廊中忽然掠起一声“嘎嘎”怪笑，苏山与那个神秘男人同时仰起头，看向空中，接着只觉灯光一闪，似有刹那的熄灭，下一刻，抓在男人手中的壮汉竟凭空消失！ “今次是丹波擅作主张，我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下次若再叫我发现你动‘刺血’的人，凯撒，小心狗命！” 苏山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半空，在话音响起的那一刻，才捕捉到一缕细不可查的黑影，随即走廊中掠起一声“嘎嘎”怪笑，黑影倏然消失，再无一丝痕迹。 “哼！” 一声冷哼，苏山垂下脑袋，就看到那个男人已经收回手臂，正一脸寒霜地摩挲着右手。 “苏山，你先回去吧。” 身后突然传来林晓的声音，苏山微微一怔，回过头，只见林晓眉眼低垂，看也不看来一眼。 苏山略一沉默，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终究是抬起步子，越过林晓，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走廊转角。 察觉到苏山离去，林晓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颤，这才抬起头，瞪向那个名叫“凯撒”的男人，问道：“你来做什么？” 凯撒脸色平静，毫不在意林晓的态度，更是没有将怒火的原因牵扯到那个离开的年轻人，毕竟从林晓方才的表现中，凯撒并没有瞧出异常。 当然，若是他知道林晓是故意为之，想必便不会如此淡定。 “圣龙1号学院也有这次任务的名额，我来有什么奇怪吗？”凯撒走到栏杆旁边，近距离看着林晓，实则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问起，他根本不可能解释任何问题。 林晓嘴角噙着冷笑，反问：“难道这还不够奇怪吗？” 凯撒微一蹙眉，道：“我还嫌自己来得晚了，若是早点来，刚才那种情况便不会发生。”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刚才那人是谁？” 这个问题凯撒已经问过，此刻再次问起，表明他前面没有在意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忽然开始在意了。 林晓手指一僵，攥了攥衣角，脸上却毫无一丝波澜：“说过了，我朋友。” 凯撒轻“唔”一声，也不知听没听到林晓的回答，只是在思索着什么，大约2、3秒后，凯撒陡然一怔，终于捕捉到被自己忽略的记忆，黑金色的眸中寒光大盛。 林晓显然注意到凯撒的变化，甚至整个身体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激灵。 “苏山？他就是那个苏山！” 一道宛如幽冥地阴冷声线，从凯撒口中缓缓飘出。 …… 第二十五章 追随而来的“麻烦”... 日出东方，中州市的街道上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冒着蒸气的餐铺，按着喇叭的班车，叼着早饭的行人，不论过多少年，世界总有惊人的相似。 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昨天”与“今天”的联系。 在某个奇特的视角中，虽然不能穿越时间，看出过往到当下的延续，却能够通过空间，看到这里与那里的重合。 一座规模等同于中州市的军事基地，坐落在中州市同样的地理位置，不同的，只是空间。 中州市的街道上，人们穿梭如流，偶尔有意外的碰撞，或是互道一声“抱歉”，或是依旧前行，不论怎样，这一次次的碰撞真实存在。 但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有另一群人也穿梭而来，却没有和任何人真实接触，他们像幻影一般透过别人的身体，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就连那群人自己，亦是如此。 这就是“空间延伸”，又称“空间折叠”的神奇之处。 它让同样一片区域，可以发挥2倍甚至数倍的空间效果，却又不像理论中的“平行空间”那样完全隔绝，真要打一个比方，就好像大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独立却又不完全独立。 此时，那群走在延伸空间里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一间中州市的包子铺，不过他们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凯撒！你怎么会来这？什么时候来的？” 当库洛洛推开房门，看到站在走廊中的那个男人，惊讶就填满了他的脑子，因为按库洛洛所知，自从“李湶鹤”与“铭血”组织出现，以凯撒的敏感身份，应该没有这个“闲暇”来这里才对。 而更让库洛洛感到不解，甚至有些畏惧的是，从库洛洛一出门，到林晓出门，再到凯撒跟着林晓离开，消失在走廊中，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来一眼。 库洛洛只有一缩脖子，茫然地追上两人，宛如一只可怜的胖兔子，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这座中州市的军事基地中，有大半是模拟而成的海洋，陆地上，又有一半是茂盛的丛林，剩余一半则是大片的平地和两幢建筑， 其中一幢便是苏山等人到达后，用作居住的两层建筑，之所以他们能够毫无疑问地住下来，则是因为在调令之初，就明明白白地注明了基地入口、简易地图和任务起始日期——星历6年，10月4日。 也就是今天。 自动供应食物的窗口前面，苏山拿起两包宛如牛奶的乳白色饮品，转过身，向站在那里的零递去一包。 “我想吃包子。” 零不情不愿地接过，一头柔顺的蓝发绕颈垂下，至于那宽大的兜帽，早在出门的时候就“意外”翻开了。 经过数次纠正无果，苏山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意思，也不再频繁地命令零带上帽子，至于这不时蹦出的碎碎念，苏山更是恍若未闻，直接越过眼前的女子，将包装撕破一个缺口，叼在嘴中坐在了近处的桌子前。 被彻底无视的零不禁撇撇嘴，娇哼一声，随即瞧向手中的乳白色饮品，终究咬着牙灌进嘴中，那副痛苦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而实际上，这种“液体食物”根本没有任何味道。 宽敞的食堂中，除了苏山和他的人偶，还有一群人。清一色的迷彩军服和严谨整齐的坐姿，仿佛将他带回了昨天，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苏山注意到了昨天没有注意到的一处细节——他们每个人的手背上似乎都有一个印记。 就像一条被拉长的血滴，隐隐散发着血腥。 除此之外，要说还有什么变化，则是他们看过来的目光中，杀意愈发明显。如果苏山没有猜错，这种变化应该和昨晚那个名叫“丹波”的光头有关。 “他们这么瞪着你都好久了，不累吗？”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一边舔着唇角残留下来的乳白色汁水，一边好奇地朝那边张望，“要不我去问问他们？” 苏山眉尖一颤，冷声道：“坐着别动！” 零撇撇嘴，有些遗憾地趴在桌子上，嘟囔道：“我就是说说，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大约萎靡了2、3秒，她忽然抬起脑袋，问道：“对了，你说这次任务……” “闭嘴。”苏山想也不想便打断了零，似乎是真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零又重新垂下脑袋，哼道：“真没劲！” 如此静了片刻，零本是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忽然间，那双雪白的小耳朵颤了颤，下刻便侧过脑袋，望向了食堂进口—— “咦？那不是沙曼吗？” 苏山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一群人缓缓走进了食堂，而在其中，一双酒红色的眼眸自打一进来就锁定了这里，忽闪忽闪得、煞是明亮。 …… 时间：星历6年，9月25日，也就是魔兽撤退的当天夜里。 地点：丘戈市基地，某一房间中。 房间暂时的拥有者：苏山。 “零自我生成了肉体吗？” 封闭的房间内，苏山坐在床沿上，零趴在他的身后，两截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胡乱踢打着。 而在两人面前，一个叼着香烟的女人，正盯着苏山身后的零，酒红色的眸子中不断闪烁着惊奇，只是从房间中毫无烟草味的气息来看，显然这只是一副虚拟影像。 “嗯。” 听到女人的疑问，苏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但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方才遇到的那个女人。 若不是唇角的香烟，她们简直一模一样！ 苏山不断审视着影像中的女人，忽然说道：“莉亚丝……我找你不是为了零的事情。” “嗯？” 莉亚丝从零身上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苏山的眼神有些诡异，不禁吐一口烟圈儿，哼道：“那是什么事？总不会是思春了，这才想起老娘的好？唔，话说你也该到这个年纪了……” 苏山自动过滤了女人的话，语气依旧平静：“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和你长得很像。” 画面中絮絮叨叨地声音一顿，莉亚丝看着苏山，忽然冷笑道：“在你们东方人眼里，和老娘长得像的一抓一箩筐，有什么稀奇？”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山毫不着恼，看到莉亚丝不自觉地取下香烟，捏在指尖，眸光顿时闪了闪，“那个女人还说……‘莉亚丝’是她的名字。” 指尖一颤，香烟携着火星翻滚落下，莉亚丝却毫无自觉，直到将空无一物的双指放在唇间，才霍然惊醒，随即佯装镇定地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苏山摇摇头，道：“只说了我认识你，这是你的事情，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要告诉她你在哪儿吗？” 画面中微微一静，莉亚丝忽然从胸前的两团丰腴中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唇间，一边点火一边说道：“问什么意见？我又不认识她。” 苏山一怔，然而不等他开口，莉亚丝忽又瞥来一眼，哪怕只是虚拟影像，苏山也感觉到一股寒意，如芒在背。 “老娘忙得很，你要没别的事就挂了……啊，对了，你那死鬼师父还有那群小屁孩最近有些不太平，老娘正想着是不是撒手不管比较好，唉！你说这个事有什么好想的？偏偏想得我脑仁生疼！” 咔吧！ 屏幕一暗，缓缓消失在虚空中，苏山愣愣地看着墙壁，似是有些回不过神。 “哈哈，莉亚丝就是莉亚丝！威胁得好有水平！笑死我了！” 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中，苏山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终于，似是受不了身后得闹腾，恼火地斥了一句：“闭嘴！” …… 第二十六章 追随而来的“麻烦”... 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完全出乎了苏山的预料，却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那天夜里，稍早一些的时间点，研究零身体构成的实验室外，走廊的转角，苏山半倾着身体，一只手臂僵直在半空，而手臂的前端，则是一名梨花带雨的妖娆女子。 画面定格的巧妙，等在实验室外面，刚谈完心不久的林晓与卡莲，赶到的更为巧妙，再加上不欲解释的苏山，和更加不欲解释的神秘女子，现实离真相也就越来越远。 留在丘戈市基地的7天里，真正的“莉亚丝”，在外人面前叫做“沙曼”的那个妖娆女子，开始不厌其烦地纠缠起苏山，不明真相的人们艳羡不已，自以为明白真相的两名少女则更加笃定，幸而林晓与卡莲并非爱嚼舌根的富家千金，为苏山减去了一丝不必要的烦恼。 本以为逃离丘戈市以后，再也不用面对那个“偶然惹上的麻烦”，孰料不过短短1天，沙曼就恍如阴魂不散的恶灵，出现在苏山面前。 “难道这就是童话里演绎的……所谓‘命运’吗？” 哀愁中带着一丝丝羡慕，若非攥着小手，一脸兴奋地在苏山、沙曼，甚至是出现在人群中的林晓与卡莲脸上来回扫视，光听零的语气，一定会有所触动。 苏山自然不会理会零的“疯言疯语”，看到来人中，除去沙曼和昨晚那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人——凯撒，还有三个陌生面孔。 当然，其中2人的陌生只是相对于昨天而言，瓷偶一般精致的糖糖，温文儒雅的摩西，这2人对于苏山来说都还算是熟悉，至于他们身边的魁梧老人，才是真正的陌生面孔。 哗！ 一串整齐划一的声音，坐在进口不远的士兵们忽然起立，敬礼道：“队长！” 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震撼人心。 “啊，坐吧坐吧，没事别搞这么大动静，吓到年轻人！” 接话的是那个魁梧老人，而他一张口，苏山便眸光一亮，想起了昨晚那劫走光头壮汉“丹波”的一缕黑影。 老人满脸皱纹，宛如枯萎的老树，头顶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根白发，或曲或直，与他将近两米、几欲撑爆外套的可怖身材反差极大。 除此之外，老人说话时总带出“嘎嘎”的怪声，乍听会以为是在怪笑，但仔细分别，才知道是老人的嗓音如此，这也是苏山一下认出老人的缘故。 士兵们听到老人的命令，又齐刷刷说了声“是”，这才坐下，自始至终都精准的仿佛机器一般。 “你说你既然这么明事理，昨夜为何还要偷袭我的学生？”摩西不知道从哪端出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本是一副怡然自得，听到老人那句“调侃”，才瞥来一眼，“真以为我这个年轻人不会发火吗？雍木！” 此言一出，不论是已经坐下的士兵，还是林晓身后的修特等人，都是脸色一变，库洛洛更是瞪大双眼，闪过一丝明悟。 老人则扯了扯枯老的面皮，发出一声“嘎嘎”怪笑：“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气血太盛，说话欠考虑，也就是小孩子闹着玩，怎么算作了‘偷袭’呢？” 摩西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头喝起了红茶。 老人这么说，便表明不去追究丹波受伤的事情，至于林晓，不是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吗？那么就更没必要纠缠不休，毕竟暗斗还能够维持虚伪的笑容，明争就容易闹出真火，也容易断了后路。 老人说完这句，捋了捋头顶稀疏的白毛，扭头叫道：“白鸽。” “到！” 士兵中间站起来一名中年汉子，却与“白”字相反，是个纯种的黑人。 “领所有人跟这位沙曼小姐走。” “是！” 白鸽自然不会询问理由，当即命所有人起身，走到了沙曼面前，而此时沙曼也终于从苏山的位置收回目光，向摩西和老人点点头，这才领着众位士兵行出食堂。 待士兵们随着沙曼消失在食堂进口，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唤作“雍木”的老人独自站那里，摩西领着糖糖靠在进口的角落，林晓、凯撒与库洛洛三人随意坐在了一张桌子前，卡莲、修特和纳鲁则默默走开，停在了另一处角落，再加上独自躲在一旁的卡尔，和本就存在的苏山与零，一群人散落各处，真可谓泾渭分明，各自为营。 如此片刻，本是攥着小手，眨着一双大眼的零，忽然发现众人再没有一点异动的趋势，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嘀咕道：“结束了？难道不应该发生点什么？”随即像是泄气的皮球，软倒在桌子上，叹息一声：“真扫兴！” 在场不乏耳目聪明之人，再说食堂本就鸦雀无声，即便零因为怕苏山发火故意压低了声音，却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远在进口的摩西，突然被红茶呛到似的，咳嗽起来。 …… 第二十七章 能量等级与人偶同步... “开始连接能量井……” “百分之十……” “三十……” “五十……” “八十……” “连接能量井……成功！” “滴滴滴……滴滴滴……” “警告……能量等级未知……请立即断开连接……” “警告……能量等级未知……请立即断开连接……” 啪！ 警告声嘎然而止。 “还没好，别动。” 一道娇娇柔柔、恍似低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苏山停止撑身欲起的动作，脑中罕见地掠起一丝杂念：“莉亚丝要是能好好说话，会是这种感觉吗……” 当然，此“莉亚丝”非彼“莉亚丝”。 “零，你过来。” “嗯？哦哦哦，什么事？沙曼姐姐！” 这是一个满是机器的房间，红红绿绿的电子灯交替闪耀，伴随着呼呼的排气声、和不时掠起的“滋滋”轻响。 而除了机器，房间中还有三个人，准确来说是两个人和一个生化人偶——沙曼、苏山和零。 苏山躺在一个蚕蛹似的机器中，透过玻璃罩可以看到无数绿点正照在苏山的身上，就像一群等待雌虫回应的萤火虫。 机器旁边，沙曼一身白色长褂，中间因为没有系上扣子，露出一件玫瑰色的紧身T恤和腰腹间的雪白肌肤，一如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零原本站在门口，一副看好戏的兴奋模样，听到沙曼的突然召唤，似是有些不情愿插入他与她的两人世界，但这种不情愿也仅仅是一闪而逝，她很快就走到沙曼身边，脸上的表情也在刹那间变幻，变得异常乖巧。 沙曼显然被这幅“单纯如水”的画面欺骗，宠溺地揉了揉零的脑袋。 不过，零在那道紫光后陷入了昏迷，正是沙曼接受了研究零的任务，所以零清醒的刹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沙曼，从某种意义上讲，“觉醒”后的零的确对沙曼有着特殊好感，倒也不能说这份乖巧就全然是装出来的。 “把手放进去。” “左手还是右手？”零眨了眨海蓝色的眼睛。 沙曼轻轻一笑：“随便。” 于是零就把两只手一起放进了机器前面的凹槽，沙曼又气又笑地拍了她一下，掰回一只胳膊，攥在自己手中，怕她再去搞怪。 “电磁波深度连接开始……” “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九……” “探测有效值为……百分之十点零零……” 一连串的电子音从机器中传出，沙曼凝视着透明罩子上的各项数据与图像，并没有注意到躺在机器中的苏山、和机器外面的零在刹那间对视了一眼。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只是一个单纯的情绪，甚至都无法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苏山和零，却的确在最后一声电子音响起的同时，窥探到了对方的内心世界，这种感觉不可思议又难以叙说，以至于苏山第一次将目光落在零的脸上，超过了3秒还不曾移开。 “怎么了？” 沙曼似是看完了数据，抬起头后，很快就发现了两人的怪异，不禁出声问道。而就是这一声轻唤，听在苏山耳中却无异于一声炸雷，浑身一震，顿时从零的脸上移开了目光。 零也同时眨了眨眼，就像阳光下的海水，波光粼粼，煞是绚烂。 “唔，结束了吗？”她扭过头，一副茫然的模样。 沙曼眸光一闪，看了两人一眼，却也不欲深究，点头道：“是的，你可以把手拿出来了。”声音柔柔得，如水似玉。 在苏山面前，沙曼总会试图消去那股慵懒，但长期维持这样的状态，想要轻易改变并不容易，结果就演变成了这种不温不火的说话方式。 沙曼对此似是有些着急，虽然在意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奇怪，但在苏山听来，却意外得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昨晚的梦……” 平静下来的苏山，不禁回想起两人交融的刹那。 那里充满着好奇、憧憬，充满着对未知世界的强烈求知欲，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苏山想起了昨晚的梦。 他不禁猜测，梦中的那个女孩会不会是零？ 但随之而来的理智却又否定了这一猜测，抛却想法本身的荒诞，仅仅是想起那场梦的最后，女孩露出真容的画面，苏山也只可能……把它当做是一场梦！ “喂，帅哥，可以起来了！” 哪怕是在催促，沙曼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丝毫没有达到内容里的效果，或许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无奈地叹息一声：“刚才那么急着起来，现在该起来了，却又不动了！” 似是语气中的嗔怪焕发出意想不到的别样威力，苏山终于从心事中惊醒，这才注意到机器的透明罩子已经打开，沙曼和零都在看着自己。 苏山罕见地露出一丝羞赧，连忙起身出了机器，问道：“还有别的事吗？”解释不是苏山的性格，起码不是如今的性格，所以他直接用提问掩去了尴尬。 孰料沙曼的回答却又将他带回了原点：“我如果说还有，你会回答吗？” 苏山张了张嘴，看着沙曼哀怨的眼神，终于落荒而逃。 沙曼没有阻止苏山，其实在丘戈市基地中，除了开始有一些小小的纠缠，后面都是关于零的后续研究问题，她才会频繁出入苏山的房间。 与人相处时，怎样才不会令人生厌，不可否认女人有着天生的优势，更何况还是沙曼这样的“高品质”女人，所以自从得知苏山和“莉亚丝”的关系，沙曼一直很小心地维持着两人交往的尺度，即便这种行为是下意识得，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但正因为这样，才能直指人心，令苏山难以招架。 苏山有些慌乱地推门离开，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难得地保持着沉默。不过，很快就有另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测完了？没有什么疑问吗？” 满是机器的房间并非独立，它是一间大房间中的小房间，当苏山踏出小房间，走进大房间，摩西和糖糖早就坐在一张沙发上，静候多时。 之前在食堂的时候，所有人都陆续地离开，当然除了那个唤作“雍木”的老人，别人都是被摩西点着名字离开的，而苏山和零则是最后被点到的人，如今摩西又一副“我故意如此”的畅谈架势，换做普通人，可能会有一些疑问。 但是，苏山很难归入到“普通人”这个行列，所以他直接走向房门，准备离开。 第二十八章 能量等级与人偶同步... “嗳嗳嗳，回来！” 摩西自然不可能叫苏山真地离开，连忙放下随时随地都能出现的茶杯，站起身拦下苏山。 “有话直说。”苏山停下脚步，语气不冷不淡，倒也谈不上是有心为难摩西，似乎真得只是想把事情简单化。 “先坐下，坐下再说。”摩西无奈地看着苏山，等到他依言坐下，这才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得罪不起，我不就是小小地摆了一下长辈姿态嘛，反应过激，真是过激！” 话音落下，却看到苏山坐在沙发上，要多平静有多平静，怎么也不像反应过激的人，摩西不禁咳嗽一声，端起茶杯，想借此掩饰一下尴尬，孰料糖糖早已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忽然接口道：“知道‘能量等级’吗？” 一张嘴就是直奔主题，较之某个磨蹭的男人，如果抛去外貌，仅仅以处事来看，很难说她才是小孩，他才是大人。 苏山移目看去，发觉糖糖和以前有些不同——那个厚厚的绒毛线帽不见了，褐色的卷发因此裸露在外，蓬松地披散而下，加上那白嫩的小脸，整个就是一只可爱的洋娃娃。 不过苏山显然是个不通萌物的人，神色依旧平静，点点头：“知道。” 糖糖眸光一闪，说道：“能量分为7个等级，这是普遍意义上的认知……”顿了顿，第二次发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山看了一眼忽然平静下来的摩西，露出一丝了然，稍稍沉默后，说道：“我知道‘自然之壁’。” 言下之意也就是“我懂你的意思”。 听到这样的回答，糖糖与摩西不约而同地神色一变，即便两人早有预料，但亲口听到苏山承认，还是不可避免地有所震动。 纪元历末期，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将环境系统击垮，同时，也湮没了一段无法探知的历史，所有还存活的人类都能感觉到某些记忆从脑中消失了，却无法确定那些消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明明记得某样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令人几欲发狂，于是无数人想要从记录历史的文献中寻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但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 这样奇特的现象被人类称为“无法解读的空白”。 根据历史和现实存在的现象，纪元历以来，一种特殊电磁波便充斥在联合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种电磁波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电磁波，它被称作“五星脉冲磁力波”，前线所运用的EWA（电磁波有效分析）系统即是在此基础上发明创造。 除此之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电磁波会对人体产生影响，从而令某些人获得异于常人的能力，这样的人被称作“能力者”。 从能力觉醒的那一刻开始，能力者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体内多出的“能量通道”，它就像是一口井，能量则是涌出的水，能力者挖得越深，涌出的能量也就越多，是以“能量井”的称呼应运而生。 伴随这样的现象逐渐增多，在很久以前，人类便根据“能量井”中的能量多寡，将能力者划分为7个等级。 这些残缺不全的知识，亦即电磁波的由来和原理，甚至是7个等级的划分依据，因为“无法解读的空白”，至今仍是全人类共同的谜题。 而在谜题之上的“自然之壁”，就更是神秘莫测。 比如在当今的联合大陆上，冲破能量等级7，隐隐触摸到某些未知力量的人不说“遍地皆是”，也不能归为“凤毛麟角”的范畴。 但仅仅是“自然之壁”这个名词，便的的确确算得上“鲜为人知”。 在圣龙学院，初见苏山的时候，糖糖亦或是摩西还仅仅将他当做一个年轻的天才看待，毕竟19岁就突破能量等级7，触摸到“自然之壁”，除去一个早已名声鹊起的年轻人，就属眼前的苏山——仅此一例了。 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的天才，不免都有些傲气，“恃才傲物”就是因此得来，而苏山的表现也颇为符合这种描述，是以摩西才会在那场比试中，借林晓之手敲打苏山，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实按照原来的剧本，苏山只是一个恰逢其会的“借口”，摩西的本意也只是要林晓击败苏山，然后仅收林晓为学生，借此敲打一下卡莲、纳鲁和修特这些骄傲的年轻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招却用在了苏山身上，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但这种“变化”又不曾停止，随后的一系列意外便是最好的佐证—— 林晓与苏山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李湶鹤”与“铭血”事件中，苏山扮演的神秘角色；丘戈市Z01区域，那道冲天而起的紫光；丘戈市基地内，罗洛挖来的“故事”。 这是一个以“情报”为重的时代，或者说，自从人类出现，任何时代都未曾轻视过“情报”，所以苏山的所作所为，还有因为他而产生的所作所为，在某些人面前，一件件、一桩桩就像亲眼目睹一般详细。 摩西便是其中一员。 看到这些情报的摩西，开始推翻早先的猜测，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种猜测——一切的意外，一切的变化，一切的一切，最终汇聚而成的猜测。 而就在此刻，一个“自然之壁”，一句“知道”，不仅将这样一个“猜测”彻底转变成“事实”，更代表着太多的未知可能，糖糖与摩西仅仅是有所震动，已算极沉稳的表现了。 房间中有片刻的安静，摩西忽然咳嗽一声，打破沉默：“我很好奇你从哪儿知道的？” 苏山蹙蹙眉，眸中划过一缕茫然，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摩西双眸一亮，说道：“这让我不禁更加好奇你的来历……”他笑了笑，“当然，我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苏山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认了摩西的话。 “那么对于‘自然之壁’，你又了解多少？”糖糖适时地绕回主题，避免了沉默的持续。 第二十九章 能量等级与人偶同步... 苏山却没有立刻回答，有些诧异地看了糖糖一眼，这才反问道：“‘自然之壁’是什么，你能讲出来吗？” 糖糖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精致的小酒窝：“看来你没有撒谎。” “自然之壁”不存在具象化，本就无法用言语描绘，否则也不会成为鲜为人知的存在，要说它唯一的显性特征，便是触摸到自然之壁的能力者举手投足都会带起一丝自然力量的韵律，比如风，比如火，比如水……但这只是一种结果，并非自然之壁的描绘，所以苏山一句反问，恰恰证明了他是真正了解“自然之壁”。 “‘自然之壁’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来说点你不了解的。”糖糖话锋一转，“人偶同步率在30%以下主要依赖声控模式操纵人偶，同步率达到30%，便可以进入意念模式，这些想必你都知道了。” 苏山点点头，随即微微一怔，却是提到人偶，这才发觉零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声，不禁侧首看去，孰料正对上一双海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像是在说：“终于想起我了？” 糖糖显然注意到了苏山的举动，却有意地不看过去，那个“自制人偶”就像一块赋予魔力的磁铁，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怕看过去，会陷入无可自拔的境地。 这一点上，坐在一旁的摩西与糖糖有着惊人的相似，自从苏山从里面那个满是机器的房间出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朝零看去一眼，就好像那里站的不是一个漂亮女人，而是一头凶恶的怪兽。 或许两人的谨慎有些夸张，但在那个白天，在那个大厅里面，能够瞬间打破那群士兵与林晓之间的凝重气氛，再联系双方之间的仇怨，从效果层面来看，便堪称惊人。 “咳！” 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糖糖似是感觉到偏离了主题，轻咳一声，道：“人偶师与人偶的完全契合，一个动念，人偶即刻收到，这就是意念模式，而按照普通认知，这也已经到达了人偶控制的顶峰。” 苏山一愣，顿时从零的脸上移开目光，随即皱了皱眉，似是察觉到自己对零的态度有些问题，至少，以前绝不会出现这种“愣神”的状态。 糖糖却误会了苏山，以为他对自己说的话有所疑惑，不由解释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人类大脑如果能达到30%的利用率，那也可以称作人类史上的顶峰，很多时候顶峰并不意味着100%，或是某个确切的数据，而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它是否处于无法超越的地位。” 顿了顿，糖糖看着苏山，浓密的眉毛忽而一挑，问道：“不过话说回来，苏山，你有没有想过，人偶同步率如果达到100%，将会如何？” 苏山这时已经重新被糖糖所说的内容吸引，闻言略一沉吟，似在揣测那样的场景，但终究还是难以想象，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糖糖，平静的神色中渐渐浮现出一缕好奇。 孰料糖糖轻轻一笑，俏皮地眨眨眼，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忽如其来的变化令苏山一呆，却感觉这才是适合糖糖的表情，先前那一脸“沉稳”的模样，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诡异，而就在这时，苏山余光一闪，意外注意到摩西看向糖糖的目光中，似乎闪烁着异样的情绪，但当他移目过去，却只看到一双平静的褐色眼眸。 第三十章 能量等级与人偶同步率... “虽然我不知道同步率达到100%会是怎样的景象，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同步率30%不会是你的顶峰，苏山。”分神只在刹那，糖糖很快就接起前言，重新唤回了苏山的注意力，“自制人偶为何这般稀有，其一，在制造工序上，它需要‘生化人偶之父’马尔科大师的亲手制造；其二，暂且假定生命拥有灵魂，那么自制人偶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称作一种生命体，他们拥有自己的意识、情感，虽然尚有缺陷，但产生灵魂的事实，却无法否认，从这一点上，人类可谓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创造生命’，当然，这其中的秘密只有马尔科知道。” 顿了顿，糖糖忽又否定道：“或许现在是两个人了，如果我没猜错，零的制造者应该不是马尔科。”糖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山，这个“秘密”迟早会被识破，即便苏山不欲承认，也于事无补。 事实也的确如此，苏山在稍稍沉默后，便点头承认了这一说法。 与此同时，摩西忽然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苏山没能察觉到，否则便可以确定先前并非眼花。 “这两点是自制人偶稀有的根本原因，而从价值上来看，自制人偶也足够配得上‘稀有’二字。”糖糖自然更不会注意到摩西的变化，放弃了追究那“第二个人”是谁，继续着自己的叙述，“或许是因为灵魂的存在，自制人偶的同步率不会限制在30%，这也是自制人偶的最大价值所在，同步率30%意味着意念模式，同步率30%以上则意味着无限可能，不过，并没有人强迫这些拥有自制人偶的人偶师去说明同步率30%以上的信息，因为它产量的限制，注定无法规模化，无法规模化，同步率30%以上的‘价值’也就微乎其微。” “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些人偶师发现，同步率30%以下只有一条注定的道路，那就是声控模式和意念模式，同步率30%以上却不然，那是一个广阔的世界，每个人都拥有一条自己的道路，无法与人共享，更不愿与人共享，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秘密，所以这些人偶师本身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对外界讲述任何同步率30%以上的信息。”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些拥有自制人偶的人偶师，无一不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大人物，所以信息外流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说到这，糖糖不禁冷哼一声，小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苏山看着她，发觉自己竟无法看懂那抹讥讽背后的复杂含义。 稍稍一静，糖糖小脸上的讥讽转眼消逝，随即就像是没事一般继续说道：“自制人偶的另一个稀有之处，是它天生拥有一种名叫‘特殊技’的招式，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与普通意义上的预设模式不同，‘特殊技’并非事先编排好的招式，而是灵魂产生的那一瞬，便刻印在身体本能中的天赋技能，‘特殊技’一经使出，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仅如此，还会随着人偶同步率的提升而提升，也就是说，‘特殊技’是可进化的招式……”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糖糖注意到苏山忽然看向零，接着便皱起了眉，不由停下话语。 而苏山听着糖糖的话，却是想起了那天在丘戈市Z01地区，库洛洛喊出的“特殊技”与那团白光，他本以为这是泰坦的专有技能，孰料竟是所有自制人偶都会拥有的天赋技能—— “零没有特殊技。” “嗯？这不可能！” 糖糖睁着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苏山没有说谎，我可以证明。” 一道悦耳的声音随之掠起。 苏山浑身一紧，转眼又恢复正常，他蹙起眉头，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是因为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吗？” 苏山慌忙遏制住这个荒诞的念头，却仍是有些心虚，因此并没有看向身边的零。 “怎么会这样！” 糖糖皱起浓密的眉毛，小脸上尽是不解，与此同时，旁边的摩西也陷入沉思，显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或者说，应该是仅此一例。 “难道……” 摩西欲言又止，糖糖心有灵犀地回过头，两人相视一看，又不约而同地扫了一眼前方——那个满是机器的房间。 沙曼早已证明，零与魔兽属于同一物种，这或许和零较之其他自制人偶不同有关，但也仅仅是“或许”，不找到零的制造者，光靠沙曼，许多疑问注定无法得到解答。 “你确定吗？零的状态板上，真的没有特殊技？” 自制人偶的最大优势之一便是“特殊技”，如若少了这一项，实力将大打折扣，这对“在苏山身上抱有某种期待”的人们来说，或许将是很大的打击，所以糖糖仍是忍不住带着些许残留未去的惊讶，再次问道。 但这次轮到苏山露出诧异的神色，反问道：“什么状态板？” 糖糖一愣，小嘴微微张着，模样煞是可爱：“你竟然不知道状态板？” 第三十一章 她属于我 一 难得晴朗两天的联合大陆又陷入了晦暗，天空阴沉沉的，雨丝像是连在一起的棉线，缠得人透不过气，淅淅沥沥的雨声本可扫去尘嚣，带来宁静，但双脚踩在泥泞的水坑里，满目尽是排泄物似的污浊泥浆，这雨声也就变得格外吵闹，吵闹得令人烦躁。 这是一片浓密的森林，数十人排成弯弯曲曲的队伍，正在艰难地前进。 一个小时之前，摩西终于说明了任务内容，在中州市以北30公里，有一片名叫“马罗图”的延绵山脉，山脉内则是世界上硕果仅存也是最为广阔的原始森林，人类本以为这里会是抵挡魔兽的天然屏障，6年间，魔兽从未在此出现的事实，也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就在3天前，山脉脚下的生态观测塔突然探测到，森林中竟有魔兽的生命迹象，是以进入马罗图山脉，确认是否真的有魔兽出没，便成为当务之急。 得知任务内容的圣龙学员加上军部士兵，一共21人，当即从中州市基地出发，赶往马罗图山脉。一个小时后，这支队伍已经完全深入到原始森林中，除去与基地的远程联系，在失去空中支援的如今，他们可谓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 “他们在做什么？” 库洛洛穿着防水衣，一张大脸将雨帽撑得紧绷绷的，好奇地望着那群士兵。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巴顿将军的外孙，那是军事手语！”修特一抹脸上的雨水，朝士兵们瞥去两眼，“看来他们终于憋不住，不愿意再跟我们一起走了。” 就像在印证修特的话，13名士兵忽然齐刷刷地脱出队伍，消失在雨幕之中。 苏山吊在队伍最后，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名叫白鸽的黑人打出几个手势，不过深林中枝叶繁茂，视野本身就差，加上雨势不断，苏山只能隐约看到举起的手臂，却无法看清细节，也不知道其余士兵是如何做到令行禁止。 至于他们为何不与自己等人同伍，得知这群士兵隶属“刺血”以后，苏山便不再觉得意外。 “要我说，这种任务交给那群刺血的‘精英’就是了，何必还要我们过来？也不知道摩西是怎么想的……啊呸呸！这鬼天气！”库洛洛似乎又回到话唠的本性，看到离开的士兵们，不禁大声埋怨起来。 “你难得说出一句人话，看来脱出猩猩科，进化成人类有望了！” 然而除了修特笑嘻嘻地接一句，其余人都保持沉默，库洛洛似也觉得没劲，连回嘴都免了，同样沉默下来。 这种嘈杂却又寂静的氛围持续了良久，直到走在最前面的林晓忽然停下，说道：“有情况。”这才再次打破沉寂。 听到提醒的众人霎时停下脚步，紧跟在林晓后面的卡莲刚想询问，不料凯撒已率先开口：“怎么了？” 卡莲不禁诧异地看去一眼，在她的印象中，凯撒沉稳到近似冷漠，绝不是话多的人，如今怎么会这般沉不住气？ 第三十二章 她属于我 二 林晓却没卡莲这么多念头，淡淡答了一句：“像是魔兽。” 库洛洛站在后面，大脸一紧，咋呼道：“林子这么大，偏偏就叫我们碰到？” 南方大陆上会时不时地出现小股魔兽，这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是秘密，但比起前线无边无际的兽海，这样零星的数量还无法对人类构成威胁，是以某些人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便限制了消息的外流，除此之外，也会利用这样的“意外”，历练一些“雏鸟”。 前些天圣龙学院运送物资的任务，即意图在此。 若非“李湶鹤”事件的发生，若非久津市市长武祚裴的“谨小慎微”，若非暗中派遣的数支维和部队，想必众多新生便不会抱怨“到达前线的过程太过枯燥”。 不过库洛洛算不得新生，兼之其特殊的“背景”，自然能够接触到常人难以接触的信息，所以他对“魔兽出现在战线后方”这件事并惊讶，此时听到林晓的话，也只是稍微有些紧张，若换做还蒙在鼓里的普通公民，或是那群单纯的新生，指不定在听到任务内容时就吓得面色如土，更别提来到这里。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股魔兽，你觉得至于叫我们这些人来吗？”修特听到库洛洛的话，不禁讥讽道。 “行了，就你聪明！” 库洛洛终于回骂一句，不过想到刚刚离开的13名士兵隶属何方，又不禁心头一沉：“也许他说得对，连‘刺血’都来了，任务会简单吗？”孰料念头未落，库洛洛浑身一震，猛地扭过头，望向树林的东南侧。 与此同时，卡莲、修特、纳鲁也忽有所感，纷纷转身，朝昏暗的树林深处望去。 时间似有刹那地停顿，一根根晶莹剔透的雨丝凝固在半空，清晰可见—— 咔嚓嚓！ 没有电光的闪烁，雷鸣却炸响耳旁。 一棵棵盘根老树恍如脆弱的树苗，在转眼间爆裂、崩飞，化为漫天木屑，冲撞出一蓬蓬雨花，飞舞四散。 “无面！” “泰坦！” “阿瑞斯！” 三声厉喝同时传出，下一刻，三道黑影分别从树林深处蹿出，挡在了林晓、卡莲与库洛洛身前。 修特、纳鲁则在炸响掠起的一瞬，霍然冲出，随即一分为二，湮没在朦胧的雨幕之后。 五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相较之下，另外3个没有任何举动的人便醒目到刺眼——稳如磐石的凯撒，手足无措的卡尔，还有那吊在队伍最后、却早已消失的苏山。 …… 第三十三章 她属于我 三 自打这支学员与士兵组成的队伍进入原始森林，21个生化人偶中，有19个纷纷四散，游走在队伍周围，用作侦查戒备之用，至于那剩余的2个，一者是卡尔的潮汐，一者是苏山的零。 前者的原因显而易见，后者则是由于没有这种能力。 自从那道紫光过后，苏山与零终于达到了其他自制人偶认主以后，早就应有的基础同步率，出发之前，在那个满是机器的房间里，沙曼也的确帮他们检测出了10%的准确数值，然而，除此之外，零再没有一点自制人偶应有的素质，甚至连常规型号都不如，娇弱得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所以一直到临出发的那一刻，苏山都在考虑是否要带上零，最终还是摩西帮他做了决定，命令“一定要带上零”，以苏山的性子本不必听命于摩西，但经过临来中州市前一晚的夜谈，摩西显然在某种程度上说服了苏山。 于是零就这样跟来了原始森林。 若是旁人，可能会抱怨带上一个累赘，即便这个累赘足够漂亮，但苏山无所谓，依旧是那副缺少情绪的平淡模样，一路吊在队伍的最后。 直到零忽然扯了扯他的防水衣—— “有魔兽。” 苏山停下脚步，没有计较零碰了自己，毕竟那只是一件外套，问道：“什么？” 这样的雨天，零身上没再穿那件黑色风衣，而是套了一件水蓝色的防水衣，领口隐约能看到毛茸茸的线织围脖，鼓囊囊地掩在唇下，整一个柔弱的邻家女孩。 “有魔兽。” 零重复一遍，随即用下巴蹭了蹭围脖，眸中浮现出满足的笑意，这一身新行头是沙曼帮她置办的，若按苏山的性子，不管是刮风下雨，自己身上必然还是那件黑色风衣。 “你怎么知道？”苏山看了看前面毫无警觉的众人，又暗自体察一番，这才问道。 “感觉。”零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苏山稍一沉默，淡淡道：“位置。” 零顿时闭上眼，似乎真在感应着什么，嘴中喃喃道：“唔……周围都是。” “哪里最多？”像是本能，苏山毫无犹疑地问道，语气却依旧平静。 零不禁又睁开眼，转过身，指向了来路。 下一刻，苏山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零若有所觉地娇哼一声，嘀咕道：“跑得快了不起吗？”说完也不再回身确认，就像知道苏山已经走了，一蹦一跳地朝来路跑去。 在零前面不远的深林中，树木宛若自行生了双脚，不断往后倒退，唯一前进的，则是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苏山与其说是在奔跑，不如说是在步行，后脚一抬，前脚一落，在原地留下一个仿佛踩踏无数遍的褶皱泥坑，下一瞬，人已在数十米外。 千米的路程顷刻即过，却没有魔兽的一丝影子，就在苏山开始怀疑零的“感觉”时，身形却骤然一顿，下刻便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前方。 又是数百米的路程，前路上依旧没有魔兽的影子，苏山却逐渐绷起了身子，就像蓄势待发的黑豹，窥探着前方的猎物。 “一、二、三、四……五头吗？” 苏山没注意到自己竟松了口气，如若这里已算最多，那么林晓那边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再者，杀五头魔兽也仅是眨眼的事情…… 轰轰轰！ 地面的呻吟愈发剧烈，前方的树木也开始倾倒，终于，五个庞大的轮廓带着水花，冲出了雨幕。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没有震天的咆哮，它们就像猎杀人类的机器，一切情绪与举动都是多余，只有撕裂眼前的人类，才是唯一。 所以，在看到苏山的瞬间，五头魔兽便挟裹起漫天狂风，飞扑而来。 苏山脸上的神色依旧，自从纪元历的最后一个夜晚，魔兽和空气已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两个部分，他当然不会害怕，但就在下一刻，苏山一跃而起，冲向了半空中的魔兽，旋即从那里传来“哐”一声巨响，苏山脸上的平静终于破碎，展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第三十四章 她属于我 四 魔兽虽被苏山算作五头，实则却是十五只，敏捷型、力量型、防御型，三只一体算作一头，是以苏山跃起之时，其中两只敏捷魔兽背上当即甩来两道匹练银光，“嘶啦”一声，将防水衣划成数条，和着雨水甩在泥中。 苏山人在空中，硬是一扭身子，擦着银光飞过，待落在泥地，没了防水衣的下面，露出一件贴身劲装和两条狭长的口子，淡淡的殷红正随着雨水在裂口中渲染开来—— 除了3年前沦陷之地，除了9天前那个魔人，他何曾在魔兽面前如此狼狈？ 三兽一体的战斗模式苏山比任何人都熟悉，但他依旧中了力量魔兽砍来的长刀。 原因再简单不过—— 他根本没有料到，它们竟能活着！ 苏山站在地上，愣愣地举起右手，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雨丝便猛地改变了方向，宛如一颗颗崩飞的水弹，自背后打来。 啪啪啪啪！ 一瞬间，附近的树木就像被虫噬了似的，身上尽是通透的洞。 苏山不知何时已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数十米外的空地上，脸颊两侧挂着数道血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从未觉得，敏捷魔兽一冲之势竟强悍若斯。 也从未觉得，仅仅两个照面，自己竟能变得如此疲惫。 苏山不禁再次举起右手，黑眸中浮动着疑惑，而在疑惑深处，更隐藏着丝丝恐惧…… 3年前在沦陷之地陷入昏迷，而后清醒，苏山的整条右臂便拥有了一层紫光，一种可以抹杀魔兽的力量，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亦或不愿知道，只是一心认为这是老天赐给自己雪恨的“机会”。 自那以后，防御魔兽引以为傲、令人类军队头痛无比的“魔盾”，在苏山面前形同虚设，他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习惯于脆如薄纸的魔兽。 直到这一刻—— 两头魔兽扑空，伺机而动的另外三头魔兽却紧接而来，丝毫不给苏山喘息之机。 苏山半跪在地上，瞪着扑来的魔兽，猛然抹一把脸，混乱了雨和血。 “啊！！！” 一声大吼，吼声中充斥着最后一搏的赌注。 哐！ 一层肉眼难以察觉，却因雨天而隐约显现的紫色光膜，从防御魔兽身上涌出，瞬间裹住了所有魔兽。 而苏山的奋力一击，就像撞上了坚不可摧的铁壁，连光膜的一丝涟漪也不曾溅起。 ——直到这一刻，他才霍然惊醒，那并非“自信”，也并非“习惯”，而是不知不觉中产生的“依赖”。 三道匹练般的银光再次显现，苏山本能地扭身让过，结果却是胸膛上再次多出三条殷红，他踉跄地落在地上，满脸茫然，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忽然“脆弱”的理由。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能想得明白。 “苏山！” 一声娇柔又焦急的呼唤。 苏山浑身一紧，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只看到灰蒙蒙的雨丝。 “快躲啊！” 又是那个声音，不同的，则是这一次还夹杂着呼啸而来的雨弹。 五头魔兽倏然扑来，成夹击之势，恍若山崩海啸，眨眼便淹没了愣在那里的苏山。 …… 第三十五章 她属于我 五 远在千米之外的树林中，零没有苏山那样的速度，加上泥路坎坷，这短短时间里，也只走出了几百米距离，但就在方才，她忽然一改蹦蹦跳跳的悠闲姿态，焦急地奔跑起来，一双海蓝色的眼眸仿佛能够穿越空间，看到远方。 咔嚓嚓！ 身后响起一阵闪电般的炸响，零娇躯一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她不知道那是魔兽冲向林晓等人的征兆，即便知道，也无暇顾及。 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名叫苏山的男人！ …… 轰隆隆！ 电闪苍穹，雷鸣四宇。 当天公之威真正显现，那些许树木的炸响便如同儿戏。 当然，远在千米之外的苏山不曾听见，不过，仅仅听到这声雷鸣的他，却仿佛为了迎合响彻天地的威势，脚下轻轻一踩。 那一刻，雨声微静。 9月初，一场圣龙3号学院的比试，林晓以为看到了“斩影”。 9月中，一场震惊四方的劫案，李湶鹤也以为看到了“斩影”。 但他们却都不明白，就像天公之威与木碎之响，真正的“斩影”直至此时，在这无人的原始森林，才算初露峥嵘。 颤而未动，动而未察，迅可断光，疾可斩影。 苏山自记事起，脑中便有三个名字，其中之一名曰“斩影”，7岁得以研习，10岁方才初成。 初成之日，一步十余米。 如今，九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苏山轻轻一踩，霎时间，风卷雨散，一团无形漩涡升腾而起。 呼—— 似是刮起了一阵清风。 轰！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五头魔兽凶猛扑下，强健的肢体与五道银光几乎同时落地，烂泥四溢，树叶震摇。 然而，那预想当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只知杀人不知思考的魔兽竟也出现了刹那愣神，像是在疑惑：“人呢？” 千米之外，零刚从身后的炸响中稳住心神，便又被老天的一声怒吼惊到，旋即瞪大眼睛，看着前一刻才被闪电照亮的前方，下一刻突然多出一条黑影，顿时如只受惊的兔子尖叫起来。 “瞎叫什么！”一声冷冷的呵斥传来。 零微微一愣，停止了尖叫，随即眨眨眼，疑惑道：“苏，苏山？” 袖口发丝都轻轻浮动着，而直到那一个“山”字响起，苏山才“啪嗒”一声，落下右脚，就好像跨出的步子太大，有些掌握不住力道。 “哼，不知道多少人想听我叫……” 确认了的确是苏山，零悄然掩去之前的焦急，嘀咕了这么一句让人羞愤的话，但当她瞥着明眸细瞧过去，顿又脸色一变，惊道：“你受伤了？” 只见苏山胸口错落着五道血口，脸上一片煞白，就连双唇都泛着哆嗦，宛如一只饿得发慌的吸血鬼。 “没事，先回去。”苏山淡淡说道，正想抬步离开，却又身形一顿，问道：“刚才……是不是你？” 零看着那几道伤口，本是欲言又止，忽然闻言，不禁呆呆地“啊？”了一声。 苏山见状，道一句：“没什么。”便再次举步，朝原先林晓等人的地方走去。 零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那抹呆然慢慢敛去，如若苏山这时回身，定然会有不小的惊讶，可惜，他没有。 苏山愈走愈远，淡淡的背影在雨幕中逐渐模糊，零忽然眉尖一跳，似又恢复到往常的性子，嘀咕一声：“受伤了还逞什么能？走那么快找死么！”言罢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 自苏山离开，再到他回来，不过四五分钟，距离一众魔兽撞翻林木，冲向林晓等人，则更为短暂，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不止苏山从身到心经历了一场动荡，林晓等人亦是如此。 零低着头，在满是烂泥的地上挑拣出不太烂的地方走，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前方，即便苏山早已走的没影，她也毫不在意。 亦是因此，当前方出现苏山的身影，她便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有些好奇苏山为什么停下来。 “法克！魔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猛？” 一声狼狈的叫喊从远处传来，零顿时露出一丝了悟，转过身，又朝来路跑去。 她比别人跑的慢，自然要早些起步。 可惜想得不错，却低估了差距。 本还只有苏山一人的背影，转眼间又多出十数条身影，再一转眼，便直接越过了零。 幸好有人越过，也有人停下，林晓更是惊道：“苏山，你受伤了？” 其实在魔兽攻来的第一时间，林晓就注意到苏山消失了，但见识过丘戈市Z01那一场“屠戮盛宴”，她非但不忧心，反倒因为苏山远离了某人，而更加放心。 孰料，前后不过几分钟，苏山就变了个模样，林晓谨慎起见而刻意保持的疏远当即瓦解，某人的威胁也瞬间抛却，此时此刻，她眼中就只剩下了苏山一人。 苏山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明白林晓等人为何而逃，是以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先走。” 零在前面听到似曾相识的一问一答，不禁唇角一勾，哼道：“算你过关，没有区别对待！” 这时林晓也清醒过来，旋即脸色猛地一变，却不是因为背后越来越清晰的庞大轮廓，而是—— 那一双冷冽如冰的黑金瞳眸！ …… “联系上了吗？” “没有……吗的，偏偏这时候出故障！” “不是故障，应该是受了干扰。” “我不就是说说么，比起故障，魔兽能干扰通讯才更难以接受！” 啪啪的泥溅声中，十数道身影飞速跑过，留下一列杂乱的脚印。 零趴在无面背后，时不时瞥一眼苏山，眸中尽是怨气：“自己的人偶让别人背，丢脸么？”却对其他跑得飞快的人偶视作不见，丝毫没有自惭形秽的意思。 “魔兽似是有了变化，以前可没这么厉害，就不知道数量多少，如今联系不上基地，派不来增援……”林晓轻“啧”一声，停下话语，众人都以为明白了言下之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担心的另有他事。 无面就跟在林晓身侧，趴在背上的零听到她说话，不禁眨着一双蓝眸看来，不多久，便发现林晓似是有意无意地左一偏、右一挡，却正巧横隔在苏山与那个一脸孤傲的男人中间，顿时诡谲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第三十六章 她属于我 完 “先撤出森林吧，我们呆在这，也于事无补。”奔出一会儿，卡莲忽然开了口。 众人皆是沉默，就连库洛洛也少见的没有说话。 在列大多数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如今任务不说完成，进林子都还没过一个钟头，就灰头土脸地回去，还是被6头魔兽这样稀少的数量打败，即便是天寒雨冻，脸上也火辣辣一片灼热。 众人中除去苏山，可能就凯撒和同样因为跑的慢、而趴在潮汐身上的卡尔不会在意。 又奔出一程，身后的震颤始终不减，敏捷魔兽的速度堪比能量等级7的能力者，自然不可小觑，若非这里大多数人一个个都来头不小，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好东西，没有等级7却能有等级7的速度，估计早就被魔兽追上。 至于本处于来路上的5头魔兽，则在苏山有意的牵引下，悄无声息地绕了过去。 “等等。” 忽然一声轻唤，却没人停下，因为开口的是个人偶。 众人有意无意地瞥眼扫来，苏山则直接说道：“讲。” 零皱皱鼻子，似是有些不满，不过仍是讲了一句：“路不对，前面是悬崖。” 话音落地，众人脚下依旧不停，却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迟疑。 这次没等苏山开口，卡莲已率先否决：“不可能，方向没错。”说着，还瞥了一眼苏山，显然他牵引众人绕路的举动并没有瞒过所有人。 苏山也皱起眉，他对自己的方向感极为自信，否则早在3年前沦陷之地就该长睡不醒，但想到零对魔兽的奇妙感应，苏山又不禁微微动摇，毕竟当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有魔兽接近。 “不信算了。”零娇哼一声，不再说话。 一时间，除了身后的震颤和潺潺水声，就只剩下陡然沉重的踩泥溅响。 大约1分钟后—— “啊！” “我靠，吓死我了！” 阴沉沉、难以见物的树林豁然一亮，露出一片蔼蔼云雾，众人急忙刹步，卡尔和库洛洛更是一者尖叫，一者大骂。 “见鬼了？我不记得爬过高地！”修特一脸惊讶地望着前方。 其余人则看着零，没想到真被她一语成谶，跑到了悬崖边上。但就如修特所言，他们一行人进入森林才半个多小时，就算全部是往上走，也才多少海拔，更何况他们走的是一路平道。 众人站在悬崖边，望着云雾在灰蒙蒙的雨丝中翻滚腾挪，忽觉得一丝凉气从脚底冒出，蹿往周身。 事情好像有点儿诡异！ 然而不等他们多想，背后的震颤陡然加剧，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回身，下刻就听一声震天炸响，树倒雨转，11头、33只魔兽从黑暗中骤然跃出，宛如滚滚乌云，遮天蔽日地扑来。 苏山站在悬崖边上，扫了一眼护住林晓的泰坦与库洛洛，心头微松，下刻猛地跃起，冲向扑来的魔兽。 哐哐哐哐哐！ 五声金鸣震耳发聩，地上几人还不知发生何事，头顶上忽又传来一阵碰撞似的轰响，等回过神，才愕然发现，汹涌而来的魔兽竟已撞作一团。 霎时间，天上像是下起了流星雨，只是距离近了些，一颗颗宛若陨石大小的魔兽嚎叫着跌落而下。 苏山渺小的身形被掩在众多魔兽中间，正欲寻个间隙朝地上喊一声：“快走！”浑身汗毛却陡然炸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自身前涌来。 “她，属于我。” 恍似九幽地下的不死君王，阴冷入骨，却又毋庸置疑。 苏山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声音的主人，然而—— 喀嚓！ 身前涌来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苏山顿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天际划出一条弧线，穿过雨幕，越过崖岸，最终，湮没在那一片蔼蔼云雾之中…… 第四十章 悬崖壁中一抹绿 一 “护着林晓。” 魔兽方才出现，库洛洛便听到这么一句，等反应过来言者是谁，当即“嗳”地应了一声，随后命令泰坦，护在了林晓身前。 林晓虽没听到这一句话，却像预料到什么似的，忽然转过头，看向悬崖边上，待瞧见苏山已没了踪影，心头微微一沉，赶忙又去寻找另一道身影，孰料空中猛地传来一阵“哐哐”巨鸣，不知是没寻到那该死的身影还是被惊吓到，林晓浑身一僵，愣在原地。 霎时间，悬崖边上乱作一团，魔兽相撞的轰响、咆哮，落地时的震动，掀起漫天飞舞的泥浆。好容易被迎面吹来的冷风一激，林晓这才惊醒，左右一看，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晦暗的丛林中。 混乱的声音逐渐远去，林晓却猛地尖叫出声：“回去！” 库洛洛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幸好抱着林晓的是泰坦，否则肯定一头栽进泥坑里。等他稳住身形，这才抬头看着林晓，坚定地摇了摇头，毕竟比起凯撒的交代，林晓的话更像是在胡闹。 “我说回去！” 林晓声音骤冷，黑眸中寒光烁烁，看得库洛洛浑身一哆嗦，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晓，一刹那，心头竟掠过凯撒的影子，感觉光以此时的气质来看，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紧跟在后的卡莲没瞧见林晓的表情，却也感觉出异样，林晓手脚完好，若想回去又何必命令库洛洛来多此一举，怎么看都像是丧失了理智、忘记了思考的征兆。 “因为苏山吗？” 有过一场交心的倾诉，卡莲已经明白那个人在林晓心中的分量，但同样见识过丘戈市Z01那场“屠戮盛宴”，此刻又感觉林晓的反应过于激烈。她下意识地侧过脑袋，看了一眼除了树和雨便空空如也的后方，忽然蹙起细眉，想起苏山胸口那几道狰狞血痕——难道真会有危险？ 然而，不论卡莲如何猜测，也绝联想不到凯撒身上，毕竟作为起因的林晓，在她眼中是个真正的“男人”。 库洛洛和卡莲一样，此时也满心费解，早在圣龙3号学院那场比试，他便瞧出了林晓与苏山之间晦涩难明的关系，但将情况汇报给凯撒以后，只换来一片风平浪静，对此反而是库洛洛自己看不过眼，三番两次想找苏山的麻烦。 再加上中州市基地中，凯撒见到苏山以后的相安无事，库洛洛一时之间更是不会往那方面联想。 “他们这是怎么了？”修特看着忽然凝重的气氛，凑到纳鲁身旁，悄声问道。 纳鲁冷酷依旧，闻言只是哼了一声，也不知算什么意思。 修特撇撇嘴，正想再去问问卡莲，却听—— 啪！ 一声脆响。 林晓终于意识到回去与否根本无需库洛洛的答应，于是双臂一震，挣脱出泰坦的怀抱，一头青丝在雨中飘飘洒洒，悠然落地。 众人顿时刹住脚步，库洛洛有意阻止，却又不得其法，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其他三人，但修特与纳鲁躲在一旁，显然不欲插手，再看卡莲的表情，怎么都像是唯林晓马首是瞻的样子，竟无一人靠得住。 “无面！” 虚空中蓦地出现一圈轮廓，曲折了雨丝。 林晓满脑子都是之前惊鸿一瞥的绝望景象，一时间却也没想到背着零的无面为何会进入隐身状态，只是再无迟疑地抬起脚步，准备赶回悬崖，孰料就在这时，她身前忽然多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库洛洛见到此人赶来，顿时松了口气。 “危险，别去了。” 黑金色的长发在雨中无风自动，定睛细瞧，可以看到雨滴刚一接触发丝，便被震飞出去，在外人看来，就像泛起一层淡淡的水花。 林晓收住脚步，抬起头凝视住眼前的男子，不论是样貌、气质、才华、家世，他都堪称完美，但在自己眼里，便如那落下的雨丝，看也看了，碰也碰了，甚至渗进唇间，滑入体内，那又如何？ 不在意的，了无痕迹。 林晓侧开身，绕过凯撒，擦肩而过的刹那，唇齿微开，似是说了什么，令凯撒想要举起的胳膊陡然一僵，复又垂下。 “他若死了，我要你莱因全族为其陪葬。” 在意的，生死不弃！ …… 第四十一章 悬崖壁中一抹绿 二... 游风习习，细水潺潺。 极深的悬崖底，狭长的拱洞中，幽暗阴森，光不可及，一声呻吟蓦然响起，回音越荡越低，就像唤醒了崖底的鬼魂，呜呜咽咽，毛骨悚然。 苏山慢慢睁开双眼，手指下意识地摩挲地面，只觉凉润圆滑，想要扭头看去，不料胸腹后背齐齐传来一阵撕裂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而仅仅这一刹那，额上便结出一层绿豆似的汗珠。 “呜……” 又是一声呻吟，婉转轻盈，却非苏山所发，令他浑身一紧，一双黑眸霎时清明，在幽暗的地下熠熠生辉，恍若两颗待采的珍珠。 崖岸上的一幕幕悄然回转，那一声阴冷宣示，那一股沛然力量……还有意料之外、更是情理之外的那一缕海蓝。 又是她！ 犹如普通人类的她如何跃上半空，后发先至，这些疑惑无暇思虑，所有的心念，早已停留在最后一幅画面—— 那道挡在身前的瘦弱背影，那股义无反顾的惊人气魄！ 心中五味杂陈，脑中万念凌乱，苏山怔怔地躺在那里，不欲回到现实——回到自己紧紧箍在胸前的右手、与手臂下的温软。 “咳咳……” 哗—— 一股热流喷在胸膛，溅在脸上，苏山摸了摸脸，伸到眼前，黑暗中却无法看清是红是紫。 非是我忘了仇恨，等走到那阳光之处，看清了红紫，必做抉择…… 是理智下的自欺欺人，还是情感上的自我安慰，苏山无暇去想，抿着唇，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护着胸前那团温软坐起—— “你……怎么样？” 许是太久没有说出这样需要感情的话语，语气显得有些生硬，胸前那轻若无物的人儿不禁咯咯一笑，接着却又咳嗽起来。 “现在不恼我碰你了？” 好容易糊涂一把，却被这一句话轻易带回了现实，苏山听着那虚弱的声音，不禁沉默以对。 黑暗中，一双海蓝色的眼眸悄然抬起，掠出两条好看的弯弧，似是在笑：“有这个力气问我，还不如找找急救袋……咳咳，真是笨！” 苏山一愣，连忙垂下脑袋，眸光中那一划而过的尴尬在此刻尤为明显，于是怀里便传来吃吃的笑声，还夹杂着一连串咳嗽，那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牵扯到伤势。 幽静的崖底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不多时，苏山从紧贴腰腹的内衣中抽出一只扁长袋子，袋子用特殊材料制成，耐磨损、防水火，里面装着急救用品，乃是军队远行必备之物。 “等着，我去取水。” 苏山轻轻放下零，站起身循着水声走去，整个过程硬是咬着唇，没有痛哼一声，也不知是男人的自尊，还是心底的温柔。 没走两步，便听哗啦一声，原来水流就在身前，苏山跪下身，膝盖顶在地上，硌得生疼，伸手摸了摸，与醒来时摸到的一样，又凉又滑，醒悟到应是类似鹅卵石的东西，随即从腰间再次抽出一只又扁又宽的袋子，轻轻一捏，只听“噗呲”一声，缓缓膨胀，眨眼便成了一个简易水袋。 第四十二章 悬崖壁中一抹绿 三... 水流汩汩涌进，顷刻即满，苏山竖起袋口，正欲起身，双腿却倏然一软，哗啦一声，膝盖磕在石子上，一道钻心疼痛宛如雷击般，令他浑身一颤。 “怎么了？”身后传来零的声音。 苏山压抑着脱口而出的呜咽，淡淡道：“地滑，没站稳。” “哦。”零轻轻应了一声，似是信了。 苏山以手撑地缓缓站起，深吸一口气，等回到零的身边，气息已平缓如常，他慢慢扶起零的脑袋，道：“张嘴。”言罢，捏着两片药靠了过去。 当触到两片薄薄的柔软时，苏山似是眸光一颤，迅速松开手指，收了回来，稍作停顿，这才拿起水袋再次靠过去。 两片药一片是抗生素，一片是生长素，前者自不用言，后者则可以激发身体潜能，达到自我修复的效果，至于这对生化人偶是不是有效，苏山显然已经忘记了思考。 苏山又从医疗袋中抽出一张四方纸片，低头看了看隐约呈现出轮廓的娇躯，迟疑道：“还需要外敷……” “行了，我自己来。”零咯咯一笑，笑得苏山低眉敛目，但真要接过纸片，却又一声娇哼，半天连手指都没抬起来。 苏山见状，只好问道：“伤在哪？” “胸。” 苏山手臂一顿，旋即像是豁出去一般，解开防水衣，瞅准内衣下摆，轻轻撩起，霎时间，恍若美玉生晕，黑暗里竟有了一层莹莹雪光的错觉。 “这吗？” “往上一点……还要往上……唔，咳咳，就是这了。” 苏山立即将那张四方纸片按下，只听哗一声轻响，一股馥郁药香弥漫开来。 “嗯——” 零宛如猫叫似的呻吟一声，苏山帮她拉衣服的动作顿又一僵，好容易系上最后一层防水衣，这才暗舒口气，坐在地上。 静了一会儿，零忽问道：“你自己呢？” 苏山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不是也受伤了？”零补了一句。 苏山这才恍然，从医疗袋中又取出两片药与一张四方纸，药和着唾沫直接咽下，纸片则掀开残破的衣服，按在胸口。 哗—— 二次药香弥漫。 苏山只觉一道暖流烫遍胸口，疼痛骤减，不似零那样呻吟出声，却也长舒一口气，暗觉人果然都怕死，否则医学怎能如此昌盛而又神奇。 他摸了摸医疗袋，发现已空无一物，心中又不禁掠过一丝荒诞念头：“事不过三？”旋即摇摇头，他能隐约感觉到伤势似在恢复，而这种感觉的存在本身，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这样的好东西必然不多…… 大约休息有半小时，期间苏山和零谁也没说话，偶尔飘来一丝风与水的轻响，更显万籁俱寂。 “伤怎么样了？” 苏山习惯于沉默，不代表内心也始终宁静，所以这半小时的心无杂念对他来说，便显得尤为珍贵，只是—— 一双黑眸中陡然掠出挣扎，他终究还是回归到现实。 苏山活动了下手脚，站起身，确定已经行动无碍，不禁又叫了一声：“零？” 无人应声。 苏山终于察觉到不对，俯下身，却碍于光线不足，什么也瞧不清楚，只好伸手探去，孰料刚接触到零的皮肤，便如碰到了千年寒冰，指尖传来一道冻彻骨髓的刺痛感。 第四十三章 悬崖壁中一抹绿 四... 苏山心头一沉，再无迟疑，轻手轻脚地扶起零，托上后背，至于那软玉在手的触感，早就被刺来的寒意彻底冰冻。 苏山忍受着背上传来的阵阵寒冷，鼻尖微耸，嗅着来风，下刻辩准方向，脚下一踩，眨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顿一点，倏忽数百米。 苏山只觉地势渐高，水流渐响，猜测自己与零应是落在水中，一路顺势而下，冲到了这里，随后不等他多想，前方终于闪起了微弱亮光，苏山双腿一颤，如离弦之箭飞掠而去，上身却是纹丝不动。 乍见光明的刹那，双眼一阵刺痛，溢出些许清泪，苏山眨眨眼皮，迅速将泪水挤出，一片石子浅滩逐渐显现。 左手边碧水激流，狭窄却源远，宛如一条望不到首的蛟龙，水流紧贴万仞绝壁，举头再望，灰蒙蒙一片，依旧看不到尽头，不过早先那延绵不断的雨丝却是停了。 右手边一片阴暗丛林，与来时的原始森林如出一辙，苏山看完这些，又闭目静立数秒，这才确定了安全，将零放下。 当那张惊世容颜映入眼帘，苏山眉头顿时拧紧，不是因为太过凄惨，而是因为太过美丽，蓝发如海，肌肤如玉，若是再睁开一双灵动双眸，容色之盛，不可逼视。 苏山日日与零相处，也从没见过她有比此刻耀眼的时候，简直就像童话中的睡美人，散发着淡淡荧光，惹人垂怜，欲罢不能。 苏山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波澜，触了触零的额头，冰冷依旧，甚至能清晰看到指尖上瞬间结出的白霜，但奇怪的是零本人却没有丝毫异样。 苏山左右看不出明堂，再者他本身也不懂医，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又尝试地叫了一声：“零……” 回答他的却是哗哗水声。 苏山不禁瞪向翻涌不断的水流，罕见得露出一丝烦躁，口中喃喃念出一个名字：“凯撒！” 即便在崖岸上没有反应过来，在拱洞中清醒后，苏山也逐渐确定了偷袭者是谁，只不过最后一刻零的骤然出现尤为震撼，使得他心乱如麻，无暇多想。 此刻看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子，苏山才又想起那个名叫凯撒的人，还有他抱着必杀之心的必杀一击。 若不是零，中了那一击的他，当时就该死了…… 骨头碎裂的脆鸣似乎再一次回响耳边，苏山忽然摇摇头，自语道：“或许更早……” 在那一道紫光之前，在那如流星般迅捷而又绝望的一击挥出之时…… 他，就该死了！ …… 当苏山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时，并不知道在数小时之前，有一溜黑点正在扶壁而下—— “都半小时了，还不见底，难道要直接通往地狱吗？” 呼呼冷风裹挟着雨丝打在脸上，仅仅几分钟，就从疼到麻，再到毫无知觉的木，大块头库洛洛趴在更大块头的泰坦背后，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没有工具、还是这样的恶劣天气与这样的陡峭绝壁，想要攀岩而下可谓自寻死路，但见到林晓毅然决然地跳下悬崖，卡莲又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其余人也只有捏着鼻子跟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悬崖壁中一抹绿 五... 由于极高的危险性，这次没人再去逞能，都紧紧抓着人偶，将攀岩的技术活交给了“专业人士”。 “我们不就活在地狱吗？”旁边传来修特那浑若无事的嬉笑。 库洛洛扭过头，目光不自禁就瞥向了修特身前的生化人偶，它有半个身体都神奇地溶入到岩壁里面，丝毫不惧那陡峭湿滑的棱角，所以在一众往下爬的人偶中，反而最为轻松。 此外，它的形象也足够古怪，岩峰一般的尖刺从肩膀延伸，包裹住整个头颅，仅露出两个绿色的光点，肩膀以下本应是双臂的地方，则是两团土褐色混合着绿色的液体在那里不断蠕动，传出哗哗的轻响，偶然还会脱离出一两滴液体随雨飞走，就像下水道里的污秽，令人悚然，更令人作呕。 “离我远点儿！” 库洛洛赶忙收回目光，心下想着怎么会有如此恶心的生化人偶，不，那根本不能叫做“人”偶。 修特拍了拍自己的伙伴，故作惊讶道：“盖娅，有人好像觉得你恶心！” 一道空灵女声当即从包裹的尖刺中传出：“没关系。” 修特微微一叹，道：“多么宽广的胸襟，某些人应该多学学！” 孰料库洛洛也哀叹一声，道：“可惜了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苏山那小子的——”话音嘎然而止，库洛洛像是意识到什么，偷偷瞥了一眼远处，见没有引起那边的注意，这才长吁一口气。 修特鬼头鬼脑地凑过来，问道：“说实话，当时的情况谁也没瞧清，真是凯撒？” 库洛洛脸色一变，沉声道：“我相信凯撒！” 修特点点头，严肃道：“我也觉得，那小子虽然看着不顺眼，但也没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再说凯撒是谁，用得着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么？” 顿了顿，修特忽又话锋一转，笑嘻嘻道：“那你这是在怀疑林晓吗？” 话音落下，库洛洛出奇地陷入了沉默。 修特见他脸上顷刻间阴云密布，就像当下的鬼天气一般，顿时觉得阴谋得逞，嘿嘿一笑，缩了回去。 哗啦啦！ 孰料一片碎石从天而降，正巧砸在脑袋上，修特不禁抬起头，怒道：“纳鲁，从我脑袋上滚开！” 库洛洛见状，脸色由阴转晴，哈哈大笑。 纳鲁身体吊在半空，全靠那五根陷入岩壁的手指支撑，一头红色短发不知为何根根竖立，妖艳如火，闻听修特怒言，也不搭理，五指忽然一抽，贴着崖壁滑落些许，随即又是一抓，插入岩壁，就好像那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软嫩的豆腐。 哗啦啦！ 一片碎石落下，不过这次没砸着修特，方才一落一停，纳鲁已在瞬间超越了他，落在更远处。 修特低下头，眼中露出又妒又羡的神色，叹道：“光这一招，不知能迷倒多少小姑娘！” 库洛洛用心险恶地鼓励道：“试试，你行的！” 修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十次八次还行，叫我持续到崖底，估计半途就得累死！” 第四十五章 悬崖壁上一抹绿 六... 库洛洛没想到修特还真认真了，略一沉默，好奇道：“听说纳鲁不用人偶，那还报名圣龙学院干什么？” 修特抬眼看来：“想知道？”见库洛洛点头，笑嘻嘻道：“不告诉你！” 库洛洛好险没砸去一拳，随即低头看了看半小时连手臂都没换过的纳鲁，嘀咕道：“怪物！” 修特跟着看去一眼，下刻又扭过头，啧啧道：“错了，那位才是怪物！” 远处，两道人影兔起鹘落，乃是抓着人偶的林晓与卡莲，此外还有一人，双脚贴着崖壁缓缓行走，若非悬崖是笔直矗立，就好似走在平地一般。 卡莲曾对林晓说过：“苏山很强，是我见过的同辈人中，绝无仅有的一个。”此时看到那犹如闲庭信步的男人，她依旧如此认为。 这并非卡莲眼界太低，也并非是对苏山的实力深信不疑，而是她从来就没有把那个名叫凯撒的男人——当成过同辈中人！ 想到这里，卡莲一双碧眸掠起疑惑，就像库洛洛相信凯撒，卡莲也相信林晓，是以她对不是一路人的凯撒竟然会出手加害苏山就更为不解。 至于苏山能否侥幸活下来…… 卡莲低下头，看向晦暗不明的云雾，又瞥了一眼如履平地的凯撒，心中忖道：“比起他亲自出手，也许跌落悬崖的绝境……才更像是‘多此一举’。” “到底了！” 这时传来一声叫喊，乃是最为冷酷也最先到达的纳鲁。 卡莲微微一愣，再次看向云雾，怎么都不像快要到底的模样，孰料此念刚落，便感到阿瑞斯浑身一震，已落在实地上面。 云上云下一线之隔，却像是两个世界，卡莲从阿瑞斯身上跳下，抬起头，只见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云雾，竟远在天边，一双碧眸中不禁疑光烁烁，越发感觉到这片原始森林透着古怪。 但在下一刻，她就忽然抛却满腔心思，脸色一变，快走几步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晓，关切道：“怎么了？” 林晓脸色不知何时已煞白如雪，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卡莲循着目光看去，一片青石嶙峋，不像崖底，倒像是另一处山峰。 苏山一身血肉之躯，哪怕坚硬如铁，想必也…… 卡莲心头微微一颤，已猜到原由，但看着林晓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不由深吸口气，故作平淡道：“这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林晓下意识抬起头，盯着卡莲平静的脸庞，一双黑眸越来越亮，喃喃道：“除了石头就是石头……除了石头就是石头……也就是说，苏灿还……” 卡莲点点头，同时暗松口气，她知道说什么也不如林晓自己燃起希望，所以自己只是引了个头，虽然治标不治本，甚至埋下了更大的隐患，但叫她看着林晓伤心欲绝，总是不忍心的。 林晓此时已挣开卡莲的搀扶，踩着高高矮矮的石头往前走去，卡莲紧蹑其后，路过那双黑金色的眼眸时，两条美腿微微一顿。 除了令人战栗的冰冷，什么也看不到…… “这才是那个站在联合大陆权力顶峰的男人，先前在丛林里看到的刹那惊惶，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卡莲默默想着，只是她若知道苏山与零跌进的是一条河流，并非身前的满目青石，便会发现所谓的“眼花”，绝非只有那丛林里的一次。 …… 第四十六章 悬崖壁上一抹绿 七... 古语有云：逢林莫入。 苏山却依旧背着昏迷不醒的零走进了丛林，原因很简单：悬崖难登，急流难进。 石子浅滩毕竟是浅滩，苏山背着零往前走出不久，便已路至尽头，只剩下一片依山傍林的河流，苏山二话不说，即扭头进了丛林。 在林中走出小半个钟头，苏山一手托着零，一手抚着胃腹，喃喃道：“加上昏迷的时间，七小时了。”随即眼角余光扫见破烂不堪的袖子，微一恍惚，竟是发起愣来。 “是因为这些纹路吗？” 一个虚弱不堪的声音蓦然响起，听在苏山耳中却宛如百灵轻鸣，让这死气沉沉的森林中霎时鲜活，随即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惊喜道：“你醒了？” 脖子上吹来羽毛柔搔的温凉气息，零的声音再次传来：“身上黏糊糊的……好冷！” 苏山一怔，这才想起两人虽有防水衣，却在跌落河流时灌成了落汤鸡，讪讪道：“我不畏寒热，一时忘了。” 背上静了一会儿，似是没想到苏山会解释，下刻猛听零一声惊噫：“你这是什么魔法？”只见两人身上冒起一阵阵白色烟雾，就像走进了烘干机，眨眼间潮气尽去。 苏山嘴角划起一缕淡淡笑容，道：“不是魔法……” 话音一顿，竟没了下文，零不禁有气无力地哼一声，看着苏山的右臂问道：“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因为这些纹路？” 苏山本想询问零的身体状况，孰料她却率先发问，不由抬起右臂，只见那些裂开的缝隙中隐约露出一条条紫色条纹，布满了整条胳膊。 “不清楚，也许吧……”对于零没头没脑的问题，苏山却心有灵犀地在刹那间领悟，回答的自然而然。 零闻言，拱了拱还残留着“魔法气息”的围脖，嘀咕道：“之前没了那层紫光，还失魂落魄的差点丧命在魔兽爪下……现在倒没事了？” 苏山身体一震，看似悠闲实则健步如飞的双腿也有眨眼的停顿，但就在零等待预想中的疑问时，身旁的风景忽又连成一片，飞速倒退。 零眸中闪过一缕异色，稍稍沉默，忽然再次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恨我吗？”旋即不等苏山反应，不知是感怀还是叹息地说道：“在忆落那最后一晚，我看到了……” 风声骤停，苏山终于停下脚步。 “恨我吗？”零低声喃喃，语气幽幽，一时竟像换了个人，“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我和它们一样，都是魔兽啊……但想必你最恨的人，还是自己，对吗？” 苏山鼻息一滞，心底那本就未曾察觉的喜悦被窥探谜底的慌乱霎时掩盖，冷声道：“你说什么？” 零抬眼看向他的侧脸，叹道：“那一晚，你在落烟湖边遇见了……” 苏山浑身一震，忽然打断道：“你懂什么！” 在那个满是机器的房间，他与她有过心神交融的刹那，他窥探到了她满溢而出的情绪，本以为她看到的他也仅止于此，但在当下看来，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第四十七章 悬崖壁上一抹绿 完... 零眨了眨眼，眼皮似有千斤沉重，拼命想要撑开，嘴角却轻轻勾起，笑道：“我的确不懂，说这些，更不是为了证明我懂什么，方才那一番沉睡，似乎有什么记忆从心底泛起，不清晰，却深刻，于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这才硬撑着醒过来……” 苏山沉默以对。 零只觉眼皮愈发沉重，察觉到什么似的喘息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你恨魔兽，恨与魔兽同源的我，恨带来那一夜灾难的自己，既然都恨，为何独独留下你一人，却要推开我？难道我还比不过那一层莹莹紫光来得实用？如果想要冲过兽海，到达那座宫殿的顶点……” 寂静中，只听见呼呼风声，哗哗叶声，背上女子的啾啾喘气声。 “让我帮你，可好？” 柔柔一声请求，重重一击心口。 苏山轻轻瞪眼，微微张嘴，一双手掌倏忽用力，右手虚空握拳，左手——温软盈溢。 晶莹剔透如荔枝的脸蛋儿当即掠起一片胭脂红，零嘀咕道：“两次舍命相救，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这倒贴的可够诚意了……你不松手，我就当你答应啦！”言罢却是不给苏山反悔的机会，缓缓闭上双眼，脑袋一晃，靠在苏山肩上，再次陷入到沉沉的睡梦中。 不知是被零忽然捅破的窗户纸惊到，还是最后那一句大胆妄为的言语吓住，苏山立在原地，久久不曾回过神，那只托着美人臀瓣的左手也始终未松。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苏山眼前的景物倏然一荡，缓缓破碎，顷刻间，便已丛林尽去，幻化成一座巍巍绝壁。 苏山对这神迹一般的变化毫无所动，只是抬起头，望向遥不可及却清晰可见的崖壁顶端，一颗在冲天紫光内温养的种子悄然发芽，从平滑如镜毫无一丝缝隙的悬崖上吐露出尖尖嫩绿，逆风摇摆，绰约风姿，撼人心魄。 第四十八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一座恢弘富丽的庄园前面，住着一个单薄瘦弱的男孩，男孩打小就知道自己是管家的儿子，起初不明白管家的含义，便去问那个不苟言笑对自己极度严厉的父亲，预料当中也是情理之中，男孩没有得到答案，不过他并不甘心，琢磨着靠人不如靠己，为求答案，偷偷走进了据说无所不能却被父亲明令禁止的后院。 那一天，男孩撞见了另外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满头金发，趾高气扬的模样就像一只胖天鹅。 那一天，男孩依旧没弄明白管家的意思，却无意中知道了另一个新词汇——下仆的儿子。 男孩自此以后变得沉默起来，他悄悄羡慕着那个金发男孩的骄傲，骄傲背后的依仗，依仗背后、肯定不会称作“管家”的父亲。 就这样在沉默中度过了十三年，管家在男孩十八岁生日那天告诉他，从今天起，男孩可以学习如何管理这一片庄园，包括那已经明白了为何“无所不能”的后院，不过男孩显然不愿意走上管家的老路，多年来头一次打破沉默，问作为管家的父亲还有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于是男孩也头一次在父亲眼中看到了愕然与羞愧。 那一天，男孩得到了去圣龙学院的机会，代价是父亲以后只能称作父亲，不能再以管家来代称了。 幸好这换来的机会在男孩看来算是不错，最起码一条“三个月为期的考核即使不过也不用发配前线”的保证，就已经物有所值，成长为青年的男孩更是认为从此刻起将走向人生的转折，踌躇满志地来到圣龙3号学院。至于为何不去另外两座学院，倒没有太过复杂的原因，只是听说那个同样已经成人的金发男孩在1号学院，所以想要展开新生活的他与过去离得越远越好，如果能够把过去完全撇清，就堪称完美了。 孰料现实与美好往往背道而驰，青年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特权的滋味，在体检室中仅仅牛刀小试，那种通体舒泰的奇妙滋味也的确令他回味无穷，然而，这丁点儿的享受比起接下来一系列的变化，却连天堂跌入地狱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作爬往天堂的第一个台阶跌入到地狱，可悲的是落差更为深刻。 先是那名叫库洛洛的金发壮汉出现，再是被毒蛇般阴冷的学院纪委缠上，虽然青年并不觉得自己在体检室说那几句话称得上重要，学院纪委亦是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一切都在那座庄园传来“条件作废”的消息以后，化作满腔的震惊、激愤、失落与恐惧。 至于那刚刚泛起、还没来得及品味的骄傲，不但轻易破碎，更是堕落到另一个名叫“自卑”的极端。 接下来一段时间，青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十三年的状态，沉默寡言，默默无闻，但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却第一次从里到外产生了蜕变。 青年没想到契机会来得这样快，那个名叫潮汐的自制人偶突然出现，又恰逢那场震惊四野的劫案从天而降，于是青年踏出了破茧而出的第一步，他谎称认主是个意外，骗过了所有人，却没有想象中的洋洋自得，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正当青年小心翼翼地开始筹划第二步，孰料现实再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在那座悬崖顶上，就因为青年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一幕，被那个高不可攀的男人一脚踢下深渊。 坠入云雾之前，青年看到了名叫林晓的凄然眼神，看到了飞扑而来的海蓝一线，可悲的是，这一切都并非为了青年自己。 在那一瞬间，青年才霍然醒悟，他就像站在一处无人察觉更不欲察觉的角落，不论多么努力去改变，都是徒劳，甚至连被遗忘的资格亦不曾赋予。 …… 第四十九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雨丝打的，整个身体都好像不属于自己，已经毫无知觉。 “对了，我已经死了……” 卡尔缓缓睁开眼睛，首先就看到一片晦涩难明的天空，似乎与生前所见并无两样，不禁疑惑地移过目光，正想再看一看不知是第几层地狱的风光，双眼倏然一瞪，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两道倚靠在大树前的身影。 与所有接踵而至的噩梦相比，初见那个东方男人的小小嫌隙，早已成为无关紧要的过去，但矛盾的是，在卡尔内心，又有一道挥之不去的身影与这段过去息息相关，甚至连他也不愿承认，自己很大程度上的自卑与蜕变，正是由于那道身影的存在。 而如今，那道身影竟然近在眼前，于是转瞬之间，卡尔就明白自己没有死，原因直白到透出一股悲凉，不可能升入天堂的自己，又怎可能遇得见她？ 至于生化人偶算不算人类，死后又有没有归处，卡尔从一开始就未曾考虑过。 “醒了？” 语气平淡无味，卡尔一下就听出是那个东方男人，本想应一句，却被自己嘶哑如鬼的声调吓了一跳，变成半个不明意味的音节。 那名叫苏山的东方男人递过来一个水壶，再次问道：“能动吗？” 卡尔想到另一个身影可能注视过来的目光，咬着牙缓缓起身，等好容易斜靠在树干上，接过水壶，身体已被疼痛折磨的麻木尽去。 甘冽的清水顺喉而下，卡尔长舒一口气，心底感叹，这没有净化剂味道的水也就在原始森林里才能见到了，随即余光偷偷瞥去，顿时一怔，却是被那个女子顷刻不见便更为惊艳的容光所慑，因此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闭着双眼，似在沉睡。 卡尔忽又想起落入云层前望见的最后一幕，故作平静地问道：“她受伤了吗？” 见苏山点头，卡尔心头一沉，不料苏山竟又补了一句：“没有大碍。”令他一怔之下，也松了口气。 卡尔生怕苏山有所察觉，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而这时，他身上的疼痛逐渐减轻，随之而起的异样便清晰可觉，前胸后背暖意盈盈，体内也有一股生机缓缓升腾，卡尔不禁摸了摸身体，颇显讶异。 苏山似是察觉到卡尔的动作，解释道：“先前走到这里，无意中发现你昏迷在地，便取了你的医疗袋，里面还剩一片抗生素，一片生长素。”说着递来一个医疗袋。 卡尔这才想起出发前确实领过此物，只是自己没有行伍经验，便也没有这样的自觉，反应不过来实属平常，他默默接过医疗袋，静了一会儿，突然哑着嗓子道：“谢谢。” 苏山轻轻摆了摆手，似是在说：“举手之劳。” 卡尔心中掠起一丝疑惑，若说他和苏山有什么交情，仅住在同一屋檐下十天不到的时间或许勉强能算一个，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交集，甚至比起来两人初次见面的恶感，这点交情就显得愈发渺小，因此对于苏山隐约散发出的善意，卡尔难免有些疑惑，当然，前提是他的感觉正确，并没有自作多情。 第五十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 苏山不是多话的人，卡尔也习惯了沉默，唯一一个过分活泼的女人又在沉睡，所以场面一下陷入了死寂，在这样的气氛中，卡尔有心询问，也觉齿有千斤，嚅了嚅唇，终究还是放弃。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放弃，便是永远…… 哗哗—— 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草叶晃动，不说卡尔还沉浸在心事里，即便是有闻风而动的念头，只算个普通人的他也不会拥有与之相应的经验，最多只会当做清风拂过，但苏山却骤然抬头，双手后移，虚抵在树干上，若是稍有不对，即可瞬间冲出。 啪！ 一声泥溅轻响，卡尔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一怔之后，惊喜道：“潮汐！” 只见阴暗处走出一个手持巨盾的壮硕身影，听到卡尔的叫声，一双深陷的眼窝蓦然亮起两道绿芒，与卡尔墨绿色的眼眸遥相呼应。 苏山看到竟是潮汐这个生化人偶，也是微微一愣，不过紧接着就浑身紧绷，再次望向潮汐的背后。 眨眼间，又是一连串的身影从阴暗处走出，卡尔瞧清那些人的面孔，顿时紧张起来，倒是苏山反而放松身体，重新坐实在地面上。 “真是你们？” 来者似是因为潮汐的缘故，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看到苏山与卡尔，依旧略显惊讶。 “你们怎么会在这？” 一群人陆陆续续都走到光亮下面，带头的正是刺血队员里名叫白鸽的黑人，他扫了一眼卡尔，便将目光锁定在苏山身上，军人的本能令他觉得这个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东方人，才是需要警惕的对象。 苏山先前在林中看到那场对他来说不算太莫名其妙、却依旧诡谲万分的幻境后，背着零继续前行，从这个女人短暂清醒时透露的零星信息和轻松口吻推测，不像有生命危险的样子，心情就不再压抑如初，只是昏迷不醒的事实也算不上乐观，所以离开丛林，尽快赶回基地才是正途。 如此奔出大半个钟头，按照苏山的脚程也有接近百里，放在普通人身上可算骇人听闻，却不见出林，想起之前的悬崖，苏山心中已经肯定事有蹊跷，估计再跑下去也于事无补，又恰巧碰上昏倒的卡尔，于是一边救人，一边顺便停下休息，想要整理出个头绪。 这些内情，苏山当然没心情一一说明给白鸽等人，何况那个叫丹波的光头还偷袭过林晓，所以听到白鸽的询问，苏山只是沉默以对。 白鸽眸中厉色一闪，但两方人本就不对路，苏山的反应也算意料之中，这时旁边忽然蹿出一名刺血士兵，趴在白鸽耳边悄声说了两句，白鸽眉头一挑，道：“确定就他们三个人？”那名士兵点了点头。 白鸽并非质疑队友的能力，而是对于消息本身有所诧异，本以为苏山是跟踪他们时出现了某种意外，这才停在这里，并被自己等人发现，但按照队友的探查，附近竟没有其他人，那么这个猜测就值得商榷了。 白鸽目光回转，看向卡尔虚浮的气色，确定是身负重伤，这才又瞥向那个绝色无俦的面孔，当初就是这个女人的出现，连刺血刚硬如铁的神经也要为之柔软，瞬间便化解了本该无法收场的僵持局面，说实话，作为军人的白鸽对这种异常现象竟产生出一缕畏惧，是以目光一沾即走，快速消化那双紧闭眼眸背后的隐含信息，其余的不敢看，也不敢想。 “这东方男人胸前的伤痕，应是力量魔兽留下的锯齿刀痕，看来林中果然有魔兽，不知道他实力怎么样，也就没办法推测出魔兽的数量，附近没有他们的同伴，是被魔兽冲散了吗？如果是这样，数量应该不算少……” 白鸽心思转得飞快，再次看了一眼紧张畏缩又狼狈的卡尔，和沉默寡言同样狼狈的苏山，谨慎过后便是轻蔑：“……但想必也不算多。”旋即打了个手势，与一群刺血士兵重新消失在亮光下，回归阴暗。 真是来也匆匆，却也匆匆。 第五十一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潮汐默默回到卡尔身边，阴暗处已空无一人，苏山依然心不在焉地瞥去一眼，心中不像表面上那般无所谓，刺血不愿同行，入林不久便分道扬镳，苏山又是一路往林外奔走，如今却在这里重逢，苏山断然不会认错方向，但以刺血的军事素养难道就会迷路不成？ 因此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不是他们迷路，是原始森林混乱了自己，混乱了方向，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苏山依照原路返回，先是遇到悬崖，后又林木绰绰，不见尽头。 其实对这个答案苏山早有预感，刺血部队的出现正巧算是一个确定心中猜测的佐证。 苏山无意识地收回目光，转向灰蒙蒙的天空，双眉忽然蹙起，终于感到事情有些棘手，随即扭过头，问道：“能走路？” 自打救下卡尔到现在也有半小时了，与苏山在狭长拱洞中休息的时间相同，但苏山自家事自家知，因为脑中那三个与生俱来的名字，同样的药用在自己身上，效果绝非普通人所能想象，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果然，卡尔动了动身体，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重又靠在树干上，苏山倒没表现出失望或是嫌恶，语气平静依旧：“那就再等会儿。” 卡尔张了张嘴，余光中瞥见那抹沉睡的倩影，一句“要不你们先走”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声震耳发聩的嚎叫平地而起，苏山身未动，一双眸子却霎时凛然，在前线有过一场洗礼的卡尔也听出了是何物叫声，脸色越发苍白透明。 第五十二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以吼声来看，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卡尔甚至觉得只要站起身再往前走两步，立马就能看到小山一般的魔兽，但苏山的心思却不在此处，而是魔兽已经接近到这样的地步，他竟然毫无察觉？ 苏山只觉一层淡淡的阴霾浮上心头，下刻撑身跃起，一手托零上背，一手拉起卡尔，甩在潮汐身上，叮嘱道：“跟紧我！” 卡尔无暇顾及被甩飞时的疼痛，甚至连姿势都没摆好，慌忙吩咐潮汐跟紧苏山，但等苏山冲进那片潮汐与刺血同来的阴暗处，才后知后觉地惊叫一声：“跑错方向啦！” 苏山自然没有理会卡尔的叫声，转眼没入阴暗之中，下刻只觉眼前一花，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棵连着一棵倏然出现，将天空遮蔽，不但较之初入马罗图山脉，进入丛林时的树木要粗壮高耸太多，就连方才倚靠歇息的参天大树也无法媲美，只是大叫却没有喊停的卡尔感觉就像进入了巨人王国，不知所措地张望起来。 苏山也察觉到不对，只不过转进了一处光照不进的阴暗草丛，怎么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地方，于是回头瞥去一眼，震惊之色一闪而逝。 卡尔余光看到苏山的动作，不禁也挺直脖子，越过潮汐的肩头朝后面望去，下刻两眼倏然瞪大，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两人两人偶的身后，竟然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 纪元历最后一天，魔兽凭空出现，短短3年，便势摧枯拉朽地攻陷了整个北方大陆，自此让全人类进入了黑暗无光却心存希望之光的星历。 按理讲人类被逼到这个份上，不说应该，而是一定得同仇敌忾，众志成城，才能挽回完全覆灭的局面，但纪元历末期那一场差点掀起自然末日的战争过后，表面上似是回归和平，万籁俱静，实则暗地里仍有数股残余势力在隐忍待发，伺机而动，如今再加上一个李湶鹤与自称“铭血”的组织出现，身为护卫联合大陆各位元首的精锐部队——刺血，哪怕是魔兽横行的紧张时期，也不能够轻易调动。 因此，这一次马罗图山脉的任务，摩西不仅天方夜谭地要求刺血部队前来，还一次性抽调13名队员，最后身为刺血部队队长的雍木老人竟然点头通过，可谓出乎了所有刺血队员的意料。 此时游弋在13人小队最前方的戈登，也是如此，只不过意外的同时，更是疑惑不解。戈登的身世算不上凄惨，也算不上幸福，母亲是个陪酒女，姿色在整容已没有后遗症却奇贵无比的当时处于中游，某年某月的月初，女人惊觉上个月竟没有见红，便知晓自己怀上了不知是哪个款爷的种，大约那段时间钱赚得少，加上岁月催人老的愁思，女人没有打掉孩子，却在怀胎十月后，转手卖给了人贩子，目的仅仅为了那笔不多不少，可以挥霍一礼拜的“辛苦”费，至于女人有没有抱怨过是否值得，后来从队长那里知道身世的戈登不是如何在乎，他只在乎视自己如亲子的队长，还有视自己为兄弟的刺血。 这次任务临出发前，亦师亦父的队长交代过一句话：“这次任务要么别死，要么早死。”这便是疑惑不解的根源所在。戈登作为刺血一员，不畏死，但听过队长这临行一言，难免满心糊涂，是在说这次任务异常危险？不像，刺血做任务，哪次不是生死一线，何时又需要放在嘴边警告，再者队长也不是那样的人。 戈登遵从命令，不代表就得像机器那样不想事，所以一路上都在想最在乎的队长老头那一句话，越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是泥足深陷，难得的却不属于钻牛角尖，有一份超然物外的乐趣在里面，这也是雍木夸他“生而无父，却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并将他作为刺血中唯一一名侦查兵的缘故。 第五十三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唰唰！ 两声微不可查的轻响，甚至都没有掠耳而过的风声明显。 戈登却双腿一曲，霎时跃往半空，同时撮唇发出一声尖啸，遥遥传出，显然不会因为沉浸在思考中而有丝毫懈怠，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滞疑。 戈登身材矮小瘦弱，与白种人粗壮高大的体型大相径庭，因此队友送了个“瘦猴”的外号，此时只见他身影一折，三下两下便攀上一棵大树，灵动迅捷的模样倒的确形似又神似，戈登站在茂密的林叶中，迅速瞥了一眼地面，才又抬头望向远处。 地面上有两只拳头大小的泥洞正冒着袅袅青烟，边缘的湿泥还在不断消融，转眼就连成一个葫芦似的大坑，但也仅此而已。 当初护送无数要员从北方大陆撤退时，刺血没少与残忍暴虐的魔兽接触，是以戈登只瞥去一眼，就确定了这是力量魔兽脑袋里蹦出的“腐蚀弹”，若不小心沾上一点，便如跗骨之蛆，直到将人体蚕食殆尽，才会消逝，乃是平均实力达到能量等级7的刺血部队也难以遏制的恐怖攻击，不过奇异之处在于攻击如果落在其他地方，就算那也是一只活物，却往往只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洞，并无太多蔓延扩大的迹象，这背后所隐含的内容落在有心人眼中，稍微深思即可体味一二，只是人类已经足够恐慌脆弱，害怕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层窗户纸才保留至今。 戈登站在枝桠上，习惯性地放缓呼吸，就像缭绕在林叶间的一缕清风，不易察觉，但在下一刻就猛地醒悟过来，这对魔兽毫无作用。 果然，一片阴影遮天蔽日地飘来，转眼已笼罩而下。 情急间，戈登身体往后一倒，双脚成钩，绕着枝桠迅速划出一个圆，下刻双脚一松，体内的能量井顺势激荡出一股汹涌热气，便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戈登身前一声轰然炸响，无数木屑树叶四散飞舞，不少都砸在了他的身上，戈登倒是不见惊慌，仅懊恼地拍一下脑门，闷声道：“对付的是魔兽！不是人类，没脑子的家伙！” 第五十四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孰料话音才落，戈登忽然惊噫一声，摸向刚刚被一片树叶擦过的脸颊，只见一缕猩红沿着指尖划成一线，刺得双眼生疼，戈登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双手慌忙一阵拍打，再也不敢让那些残枝烂叶靠近自己。 面目全非的大树前面，小山一般的敏捷魔兽抽回利爪，踏在地上，背上不出意外地坐着相较起来渺小太多的力量魔兽与防御魔兽，力量魔兽整个脑袋是一个炮筒，无眼无面，但那黑洞洞的炮口放在其他两双阴冷无情的紫色眼眸中，却丝毫不落下风，再衬着一片木落纷纷，气势愈发狰狞可怖。 人类对于魔兽后方的那一片“沦陷之地”可谓知之甚少，所以从天而降一个“魔人”，便在上层圈子里掀起一场不亚于真实世界的风暴，但对于处在明面的魔兽本身，人类却不可能放任情报缺失，敏捷、力量、防御三种魔兽用人类的实力来计算，前两者能够达到能量等级7的巅峰速度与攻击力，最后一项却要翻个十倍还绰绰有余，因此较之前两者，防御魔兽的“魔盾”也是人类最为头痛的一点。 古往今来样样精通的全才罕见，出现的又多半夭折，并非天妒英才，而是聪明人都清楚，若叫这样的人存活下来，登高望远的席位便会早早定下，毫无悬念。 再者，人力总有穷尽时，当今联合大陆上，能量等级7的高手要么破坏力惊人，要么防守滴水不漏，要么行动出手快不可挡，攻守速三者兼备的人，寥寥无几，而那仅有的少数，哪一个不是站在遥不可及的顶峰，俯瞰众生。 魔兽不属于人类，更与那些少数人不同，将优势升到极致，分成了三部分，但同进同退，默契非凡，说到底与一体并无多大分别，人类初时溃不成军，短短三年丢掉整个北方大陆，三体合一构成的无匹战力便占据主要原因，后来生化人偶出现，与人类成对互补，里面也未必没有模仿魔兽三体合一的想法。 戈登作为刺血一员，战斗里的行家，自然懂得这一加一再加一不会简单等于三的道理，而且与魔兽交手无数，就更不会像那菜鸟一般紧张惊惧，但这一番枝叶乱舞，加上侧脸留下来的腥热味道，却意外的让他心起波澜，翻涌不断。 戈登一边拍飞枝叶，一边朝远处的魔兽瞥去，忽然目光一凛，脑中掠过地上那葫芦似的深坑，在它们还未连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两个分离的坑洞，但此时在他面前，却仅有一只力量魔兽。 念头未落，戈登忽觉脑后生风，拍打枝叶的双手一顿，倏然后移，体内能量井宛如一口沸腾的泉眼，喷出一缕滚烫热气，涌向双掌。 嗤嗤！ 手掌前的空气隐约泛起一层扭曲，戈登的身体霎时止住，并向地面斜斜坠去。人在半空，戈登微微抬眼，只见一片黑影中掠出一道银光，贴顶划过，几缕栗色的发丝翻卷着升空，紧接着又被余势裹挟，瞬间便搅得粉碎。 第五十五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命悬一线的感觉令戈登浑身一紧，情不自禁缩起脖子，落地时脚下一垫，像个皮球翻滚出去，迅速从魔兽巨大的阴影中脱离，几秒后，察觉到前滚之势逐渐减弱，戈登忽又双腿一登，从地面上弹起，旋即去势不歇，拼命朝远处奔去。 能力者虽然无法像防御魔兽那样释放出“魔盾”，但随着能量等级提升，身体周围都会多出一层无形气机，可以达到抵御或是缓冲外来攻击的效果，以往与魔兽交手，由于其庞大的体型，撞倒崩飞身旁的建筑树木再寻常不过，凭借无形气机的存在，这些细微伤害戈登从未放在心上，但就在方才，魔兽拍散的枝叶竟能破除无形气机，划破脸颊，令戈登大惊失色，随后短短一瞬，便得知这六只魔兽与以往大为不同。 这份在外人看来甚至能归为大惊小怪的“缺点”，却被雍木老头称作思维跳脱，见微知著，也是戈登成为刺血中唯一一名侦察兵的最大原因。 戈登如梭摇曳在林木之间，左右风景连成一片，迅速倒退，但只听风声叶声树木破裂声紧蹑其后，不曾远离，在戈登细腻的感知下，反倒越来越近，于是戈登再次撮唇发出两声短促尖啸，遥遥荡出，他与后续12人相距500-1000米之间，这样的距离在普通军队里难以想象，但对刺血来说，精准掌控方圆1公里的情况实属平常，当然前提是在赤手空拳，没有辅助仪器的情况下。 在戈登度秒如年的奔跑中，前方忽然出现一片阴影草丛，他心头一动，想起之前遇到的圣龙走狗，想也不想地一头冲进去，竟是要祸水东引。 但在冲进草丛的前一刻，戈登心间猛又闪过一丝疑惑，他们一行13人离开那处休憩之地已有一段时间，此时怎么会回到了这里，这处休憩之地又怎么会横隔在他与其余12名队友之间？ …… 第五十六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巨木如柱，枝桠如椽，绿叶如顶。 叶海沿天边垂落，最终与深褐色的泥地交合成一线，苏山背着零，潮汐抱着卡尔，除了零在沉睡，两人一人偶望着远处奔跑了将近一个钟头，一线仍是一线，丝毫没有接近的感觉，若非两旁巨大到不像话的树干的确在缓慢倒退，就真要怀疑他们不是奔跑，而是在原地踏步。 这时，近一个钟头不曾停下的苏山忽然收住脚步，低头皱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潮汐接到的命令是紧跟苏山，自然也停了下来，于是卡尔趁机从潮汐怀里探头探脑地看来，大多目光却都落在了苏山背上。 在原地站立片刻，苏山再次抬起头，重复了一句说过的话：“跟紧我。” 卡尔闻言慌忙收回目光，正要命令潮汐，就觉地面隐隐传来一阵轰隆震颤，不禁脸色一变，紧紧闭上了嘴巴，不管他如何蜕变，也才过去短短大半个月，做出让潮汐认主的事情已经耗尽了心机和勇气，再后来一系列变化，特别是直面气势磅礴如山岳江河的魔人，则属于“揠苗助长”都不够形容的砥砺前行，所以就算卡尔自此一蹶不振，如惊弓之鸟听风就是雨，也是情理之中。 苏山朝绰绰巨木望去一眼，转身走到潮汐跟前，说道：“帮我个忙。”随即将背上的零放下，靠在潮汐脚边，淡淡道：“护着她。” 卡尔一愣，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竟撑着潮汐双臂踉跄下地，看了一眼那张惊世容颜，终究不敢亵渎，结巴道：“潮，潮汐，抱她躲在树后面。” 潮汐深陷的眼窝中掠起两团绿芒，俯身抱起零，几个起落便隐在最近一棵巨木后面，卡尔抬起头，又望一眼已经奔向隆隆声响源头的苏山，这才一瘸一拐地追随潮汐而去。 魔兽究竟有没有嗅觉，苏山不知道，他只知道方圆500米以内有人类又有魔兽，那么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多数是人类死，拥有生化人偶以后，少数是魔兽死，若非确定了这原始森林有古怪，死活走不出去，苏山不介意暂时逃跑，虽然不可能甩掉魔兽，但只要逃回基地，摩西不至于袖手旁观，而逃跑的原因也不仅仅是零陷入昏迷，或是拖后腿的卡尔，还有这里的魔兽与以往所遇有些不同。 思量间，苏山忽然抬起头，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只见远处出现一名瞧装束应是隶属刺血的士兵，满身血污，狼狈踉跄却依旧迅速地迎面奔来，若是卡尔在这肯定能够认出，此人正是先前偶遇刺血部队时，那名趴在白鸽耳边说话的士兵，只是苏山除却魔兽，极少有人能够留存心间，所以不曾认得。 那名士兵显然也看到了苏山，脚下忽然加速，即便苏山已经停下身形，顷刻间也已赶到了近前。许是诧异于苏山平静的神色，擦肩而过的时候士兵脸上掠起一丝惊讶，眨眼又变成自以为了然的讥诮。 “真是无知者无畏！” 刺血队长雍木是东方人，士兵耳濡目染，懂得不少，便笑着说了一句，他本没指望那个东方小子能够听见，就像他也没指望那个东方小子能够挡住魔兽，只是心想他的死若能侥幸换来2、3秒的时间，让他拉开一点距离，已算得上天大的惊喜了。 哐哐！ 两声巨鸣倏然从身后传来。 士兵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瞄去，下刻一脸的不敢置信，连全力奔跑的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 第五十七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只见两只敏捷魔兽宛若失去了重量，翻转着向两旁飞去，紧接着轰然一声撞在两棵巨大的树干上，防御魔兽那肉眼难以察觉的魔盾也因此搅动起一层层涟漪，险些就要破碎，而渺小如沧海一粟的苏山，却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士兵的脑子顿时陷入当机状态，恍惚中，竟感觉这一路生死线上的挣扎就像一场梦，荒诞而又虚幻。 两棵被魔兽撞上的巨大树干，也不知道属于什么树种，竟是完好无损，连那一层淡黄色的树皮都不曾擦破一点，而树干前面，两只敏捷魔兽同样如此，晃晃脑袋，便又重新站直身子，在这遮天蔽日的树荫下，硬是笼罩出一层浓如墨汁的阴影。 士兵看到魔兽毫发无伤，不知为何竟暗舒一口气，旋即微微一怔，反应过来，顿时怀着满腔复杂望向那个东方男子。 “咦？人呢？” 士兵一阵乱扫，却是不见了那个东方人的身影。 哐！轰！哐！轰！…… 就像点燃了炸药的引信，连番响声霍然掀起，士兵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连带背上总共6只魔兽在巨木间来回翻飞，每次撞上树干，快要落回地面，都会有一条虚影擦过，随后敏捷魔兽那小山一般的身躯便重新飞起，撞上树干。 “这……” 士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下的感觉，震撼中还隐约带着点儿惊悚？ 便在这时，仿佛巨人在拿着树干打乒乓的诡异现象倏然一止，士兵终于看到那个东方人显出身形，随后伸出腿，哐哐两声踢在魔兽身上，便头也不回地朝自己奔来。 士兵望着两头魔兽从乒乓变为保龄，撞着树干弹向远方，良久才回过神，随即瞧了瞧周围，发现那个东方人已再次消失，不禁喃喃道：“见鬼了！” 轰隆！轰隆！ 地面忽然传来有些熟悉的震颤，士兵目光一凛，望向那虽然滚出老远，却因为体型庞大而依旧显眼的魔兽竟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随后浑然无事地朝此地狂奔，不禁呆了呆，猛然醒悟道：“原来他妈的是花拳绣腿！”言罢怪叫一声，转身就逃，声音倒与雍木老头有七八分相似。 自从苏山走后，卡尔始终躲在巨大的树干后面，当听到那一连串的轰鸣时，身体竟也富有节奏地一颤一颤，等到最后两声明显大于先前的巨响尘埃落定，又安静好一会儿，这才鼓足勇气朝外面看了一眼。 巨木森森，暗影绰绰，卡尔瞪着一双其实什么也没看到的墨绿色眼睛，心下惴惴不安：“他，他不会是死了吧？”在所有见识过丘戈市Z01那场屠戮盛宴的人中间，卡尔可能是受影响最小，也遗忘最快的一个，他只记住了令人畏惧的魔人，和那一片夹杂着烂肉的血雨，所以就算前面来的是魔兽而非魔人，卡尔对苏山也没有多少信心。 “我是不是不应该继续等了？他可是叫我保护……要是魔兽过来，就算有潮汐也肯定是死路一条！” 卡尔回头瞥了一眼躺在潮汐怀里的零，苍白的脸上蓦然涌起一抹潮红，只是嘴巴刚一张开，眼前便凭空多出一个人影，于是想说的话顿时变成了惊叫。 “打不过，准备逃。”来人平声静气地说道，似乎不是在讲什么丢人的话，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 惊叫嘎然而止，卡尔这才看清面前站得竟是苏山，不禁又羞又愧，随即听清话中含义，忙又抬起头，惊讶道：“你说什么？” 苏山瞥了一眼过来，没再重复，而是从潮汐怀里捞回零，托在背上，率先朝远处奔去。 卡尔脸色微微一变，是因看到了苏山阴沉似水的神情，心底猜测以他寡言少语的孤傲性子，承认失败肯定是件极艰难的事，其实卡尔之所以惊讶，也是此故，反而对“打不过”的事实不太在意，觉得败给那些怪物理所当然。 两人两人偶继续上路，似乎与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巨木缓缓倒退，遥远尽头是绿叶与泥地合成的不变一线，然而苏山的心里比起之前却更为沉重。 刚刚那一番虐打并非刺血士兵表面看到得如此简单，其中凶险与变化只有苏山自己明白。苏山已经触摸到“自然之壁”，速度、力量高出实力相当于能量等级7的魔兽乃是情理之中，即便以往他的右臂拥有一层莹莹紫光，助力极大，但没有与之匹配的素质，也绝做不到那般轻松写意。 初入原始森林那场遭遇战的狼狈，是因苏山乍逢紫光消失，心神震荡，一身本事十去八九，并不是说他就此失去了对抗魔兽的实力，相反，除去少数熟悉苏山的人，近三年都在观察他的罗洛也非常清楚，在对付魔兽的经验和熟悉程度上，少有人能够与苏山比拟。 也正因为这样，苏山察觉到了某些常人难以察觉到的诡异现象，两头魔兽每受到一次攻击，不管是力量、速度还是防御，竟都会随之强大一分！ 由此苏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是久远到差点遗忘的记忆，如果真是如此，他的一言一行都应该落在某个人或某些人的眼中，这才假意对卡尔坦言“打不过”，以此掩饰过去。 卡尔自然不知道事情真相，更不知道因此误会了苏山，躺在潮汐怀里的他忽觉后面传来一阵轰隆震颤，不禁脸色一白，随即壮着胆子回头望去一眼，不料却看到一个血人跌跌撞撞地跑来，疑惑之际，那人忽又一晃，从老远的地方瞬间出现在身后十几米，卡尔顿时吃了一惊，以为眼花的他连忙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等再戴上，啊一声，那血人竟已近在咫尺，就在自己身旁跑着。 苏山虽未回头，却从越来越剧烈的震颤当中猜到身后景象，等发觉身边忽然多出那名刺血士兵，更是一皱眉，心底某个想法变得愈发清晰。 那名刺血士兵对于自己转眼之间就追上苏山等人似乎也是震惊异常，看一眼卡尔，又看一眼苏山，满脸疑惑，期间不经意瞥见沉睡中的零，立时如避蛇蝎地收回目光，显然在这一点上，他与那个名叫白鸽的黑人有着惊人相似。 轰隆隆！ 仅仅两头敏捷魔兽便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卡尔早将先前的诡异一幕抛之脑后，缩在潮汐怀里瑟瑟发抖，孰料担惊受怕了好半天，震颤依旧响彻两耳，预想中的扑杀却不曾出现，他因为害怕而略显迟钝的脑子，此刻也终于转过弯，察觉到了不对。 第五十八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魔兽既然能从看不到踪迹追到紧贴屁股，莫说再进一步，就算超过苏山等人拦在前面也并非难事，但当卡尔再次鼓足勇气回望一眼，看到两头敏捷魔兽始终吊在四五十米外的地方，不曾落下一分，却也不曾追近一毫，悬空的心脏顿时落回些许，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无暇多想，只要得知暂时安全就足够了。 如此这般，两人两人偶的队伍突然多出一名刺血士兵，身后还吊着两头魔兽，场面一时显得有些滑稽，只是身处局中并且能够思考的几人，却都没有这份悠闲心思。 一路不停奔出了数十里，苏山气息绵长不断，似乎不知道疲惫为何物，潮汐作为人偶，本身也是耐力极强，唯独那名刺血士兵明显受了重伤，脚步还不时踉跄一下，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但偏偏坚持着将极限不断延后，连卡尔都惊奇地数次望来，不知不觉对“刺血”两个字加深了几分认知。 便在此时，苏山双耳一颤，忽然扭头朝斜前方看去，一双黑眸精光烁烁，始终紧蹙的眉毛也平展开来，一旁奔跑的刺血士兵虽是神色萎顿，却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苏山的异样，循着目光看去。 只是斜前方除了巨木还是巨木，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士兵眼底刚泛起一丝疑惑，就见苏山身形忽然一折，朝着目光所视的方向迅速掠去，旁边的潮汐见状，脚步一错，也紧蹑其后，刺血士兵似是有些犹豫，等回头瞄了一眼吊在不远处的魔兽，咬咬牙，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在绰绰巨木中奔出大约半分钟，士兵猛然抬头，朝远处眺望，却是隐约听到了呼救声，断续如风中残烛，稍不留神便会错过，下刻心头一震，以为明白了苏山改走此处的原因，同时更惊讶于苏山的卓绝耳力，于是在不经意间，士兵又想到先前那句“无知者无畏”的讥讽，这个被他小觑的东方人当时肯定也是听了个一字不漏。 “真能装！” 许是为了驱散心中那一点尴尬，士兵暗自腹诽，只是这次没敢再说出口。 随着几人又奔出一程，直到卡尔都听到了那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就见到远处似有一道瘦小身影在狼狈逃窜。 那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后空无一物，小脸上却尽是惶恐不安，仿佛有透明的恶魔正在紧追不舍，当小女孩不时扭头朝后的动作再一次收回，终于看到了苏山等人，琥珀色的眼眸登时掠起一丝惊喜，喊道：“救救我！” 话音落下，不仅是苏山置若罔闻，卡尔与那名刺血士兵也无动于衷，卡尔或许还怀有些许恻隐之心，但从小在那座庄园见惯了人情冷暖，此时自顾不暇，断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去强出头，而刺血士兵作为保护元首的部队，谨慎多疑也早已化作本能，看到这古怪巨林里突然出现个小女孩，用雍木老头的话说，便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更不会轻举妄动。 小女孩速度不快，却也经不住苏山等人相向而来，顷刻已跑到跟前，随即似是没看出这一群人的冷漠，显得毫不怕生，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三人中偏偏一把抓住苏山破烂的袖口，将头埋在后面，小小身躯秫秫发抖，好不可怜。 苏山似是怕扯倒了小女孩，缓缓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潮汐自然也定住身形，卡尔见状，愣了一下，接着脸色大变，来不及埋怨那不知好歹的女孩，急忙回过头，下刻却浑身一震，张着嘴巴一脸懵然。 那名刺血士兵本也是讶然不解，随即猛地察觉隆隆震颤竟在不知不觉中消弭无踪，即将隐去的讶然便又迅速掠回，甚而浮现在了脸上，等士兵转过身，亲自确认身后只剩下一片萧萧巨木，早先那如置梦境的感觉便愈发真实。 第五十九章 不曾记忆,何来遗忘... 小女孩在苏山背后躲了半天，忽然探出脑袋，快速朝来路瞄了一眼，随后止住本想缩回去的动作，小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庆。 “谢谢你！”女孩拍拍青涩的胸脯，展颜笑道。 卡尔与刺血士兵都被小女孩的声音唤回魂魄，待听清话中含义，竟差点反过来也要说一句“谢谢”，因为思来想去，身后两头魔兽的消失无踪，实在是与这突兀出现的小女孩脱不了干系。 苏山从除了巨木外始终空无一物的前方收回目光，平静问道：“谢我什么？” 女孩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救了我啊！” 苏山不着痕迹地从女孩手中抽出袖子，淡淡道：“你谢错人了，我什么都没做。”说完便抬步离去。 潮汐因为“跟紧苏山”的命令还在持续，在卡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小女孩站在原地，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见到苏山竟然真没有停步的势头，又是错愕又是委屈，不禁甩起一双小胳膊小腿就要追过去，但刚刚跑了两步，忽又回头说道：“我见过手上和你有一样纹身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因为失去魔兽的威胁，和苏山不对路的刺血士兵就更没必要继续跟随，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顾不得伤势，几步走到女孩面前，激动道：“是我朋友，你在哪儿看到的？” 小女孩后退两步，似是被士兵满身血污的狰狞模样吓到，慌忙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追苏山而去。 “他们都被怪物吃进肚子里啦！” 天真又略带畏缩的声音恍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刺血士兵定在原地，那张血渍掩盖下的脸庞悄然爬上一抹震惊，旋即迅速化开，最终，又变成无尽的悲恸与彷徨。 …… 天空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雨势不大却扰人心神，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的碎念。 库洛洛一张胖脸塞在防水衣的帽子里，其实大半个都被松紧带勒在外面，他迎着雨水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死老天，哀叹道：“这是到晚上了，还是已经第二天白天了？” 眼前是怪石嶙峋的坎坷山道，随着天色渐晚，黑暗笼罩，众人拿出照明用的微型手电，勉强能够看清脚下，虽不至于寸步难行，却也举步维艰。 修特想必被这沉闷的气氛憋坏了，好容易听到人声，几个跳跃来到库洛洛身边，笑嘻嘻道：“我猜是晚上。” 库洛洛翻个白眼，骂咧咧道：“白痴都知道是晚上！” “那你还问？” “我是在含蓄地抱怨这鬼天气，含蓄懂吗？脑子就不能多转个弯！” “东方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近白猪呆，近猩猩傻，我这是照顾你的脑子才故意一根筋！” “那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懂别瞎起哄！” “唉，智商真捉急！” 卡莲走在前面，听到背后明显压低了声音的胡侃，蓦地涌起一股烦躁，冷声道：“闭嘴！”随即也不管霎时安静的两人，一双碧眸里只留下那个摇摇欲坠却强撑不倒的单薄背影。 似是心底蕴藏的怒火终于压过恐惧，卡莲忽然深吸一口气，走向另一个形单影只的男人，只是还没等她走近，那人竟似预知到了接下来的对话，带着一丝嘲弄，淡淡道：“怎么，你也要说些‘不放过我’的狠话？呵，我凯撒·莱因何时变得这么好相处，什么小猫小狗都敢来踩上一脚。” 卡莲呼吸一滞，一张艳如玫瑰的脸庞阵红阵白，不但没有花容失色，反倒添上一缕娇柔妩媚，而后又一次不等她想好措辞，始终凝视着那道背影的凯撒嗤笑一声：“你喜欢‘他’？” 这一声嗤笑就仿佛一根尖刺，毫无征兆地扎进耳中，卡莲只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娇躯泛起一层轻轻的颤抖。 凯撒余光里瞥见此景，嗤笑的尾音顿时一提，化为不知所谓的狂笑，旋即在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笑声倏然一收，一个冰冷而粗暴的字音就像一支冷箭，从凯撒嘴中迸出：“滚！” 咔嚓——轰隆隆！ 这一声充溢愤懑的低吼仿佛连老天也惊动，滚滚乌云中，一条刺目银蛇乍闪即逝。 卡莲一双鲜艳欲滴的红唇后面，银牙几欲咬碎，数缕腥赤浮动舌间，却怎么也不愿咽下。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黑暗中蓦然闷声滚滚，恍似天雷落地，卡莲顾不得与面前男人拼命的念头，惊慌回首，望向还在前方游曳的背影，焦声喊道：“林晓！” 林晓茫然停步，扭过脑袋，一双黑眸焦距凌乱，疑惑道：“找到苏灿了？” 卡莲身前顿时传来一声无法压抑的怒哼，下刻雨丝猛然倒卷，哗哗朝天上飞去，卡莲讶异地转过脑袋，发现那个可恶又可怖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而在同一时刻，远处的黑暗中却传来了与闷雷截然不同的嚎叫。 仿佛仅仅过去了一个刹那，凯撒便重新从黑暗中步回，尖峭的石路将雨水分割成一条条蜿蜒水蛇，当滑过他的脚边，却从透明转为淡淡的紫色。 凯撒停在林晓身前，挡住她欲去的脚步，黑金色的发丝不再隔断雨滴，紧紧贴着面颊。 他试图忍耐，也试图等待，但就像此刻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勉强弯折不是他的本性，再这样下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 “跟我回去。”凯撒一把抓住林晓的手腕。 林晓慢悠悠地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里连那人一丝倒影都不曾显现，只是察觉到有人阻拦，顿时愠怒道：“你是谁？！” 第六十章 水的觉醒 一 由于天气的缘故，延绵不绝的马罗图山脉依旧笼罩在一层灰影之中，恍似雾里看花，不能窥尽全貌，但比起即将来临的黑暗，这些许遮掩又实在算不上什么。 此时，尚在灰影笼罩下的丛林深处，一阵突如其来的厮杀冲破宁静，树木轰然倒塌，就像住在树冠上的鸟儿被惊吓到，数道影子慌张地冲破枝叶，逃往下一棵大树，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是再一次的倒塌、惊吓与逃亡。 “戈登呢？为什么没有示警！”一名刺血士兵气急败坏地叫喊道。 白鸽阴沉着脸，使他本就黝黑的脸色更加难看，怒道：“你说呢？”而这一句简单的反问，竟令那名士兵哑口无言。 短暂的沉默后，士兵忽然颤抖着双唇，破口大骂：“去他妈的！”旋即霍然转身，冲向一片狼藉的背后。 白鸽勃然大怒，喝道：“回来！” 却已经晚了…… 黝黑的皮肤上青筋直跳，白鸽差点捏碎自己的一双拳头，才止住回身拼命的冲动，下刻瞪向残余的队友，命令道：“谁都不准回头！” 偷袭是从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开始，按照以往的经验，魔兽从不会在攻击前为了“增添气势”而多此一举，但即便有那一声嚎叫的提醒，刺血依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敏捷魔兽庞大如山的身体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竟然悄无声息地潜伏到身周百米，而更为可怖的，则是这一群魔兽异常惊人的实力。 启明星之夜，也就是星历3年7月28日，为了对抗魔兽，生化人偶因此面世，但作为精锐部队的“刺血”，却没有接受这一强大助力，即便知晓魔兽的恐怖，也曾在星历初期交手无数，说是自信也好，自负也罢，他们始终不曾动摇。 直到这一次的任务，前一刻的遭遇。 刺血一行前来13人，加上此次暂作队长的白鸽，如今仅剩下4人。 疾风掠耳，风景变幻，不知不觉老天又打起了瞌睡，口水稀稀拉拉地坠下，化为数不尽的雨丝。 这是一场看不到终点的逃亡，时间一点点流逝，从白天直至深夜，从泥泞的树林变为坎坷的山路，白鸽与其余三名士兵的迷彩军服尚且完好，模样算不上狼狈，但想到只要军服不完好的人都留在了身后，便没有人会觉得轻松。 正奔途中，一声闷雷轰然炸响，滚滚不歇，期间有闪电划破云层，让黑暗中出现刹那的光明。 白鸽与另外3名刺血士兵顿有所感，骤然抬头，只望见一名长发男子恍如神魔降世，裹挟着漫天雨丝缓缓飘落…… …… 同处一世界，半边黑夜下雷雨，半边黄昏吹清风。 没有魔兽紧追不舍，苏山也不急于注定毫无结果的赶路，当看到卡尔面露疲态，便决定停下暂作休息。 眼前是清一色的淡黄色巨木，不仰头眺望根本看不到枝桠，所以苏山也没有特意去挑选休息之所，随便找了一棵巨树，轻轻放下零，将她靠在树干上，此时若有人俯瞰而下，这两人便似两只蚂蚁在悄悄蠕动。 “你在哪里看到的他们？请……请带我过去！” 苏山还没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那名刺血士兵的叫声，一旁的卡尔也正要从潮汐怀里下来，闻言不禁动作一顿，抬头望去。 只见那个拥有一双琥珀色眼睛的小女孩正躲躲闪闪地跑来，刺血士兵跟在后面，似是没有太多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一只胳膊腾在半空，想去拉扯又不敢拉扯的模样，颇是矛盾挣扎。 第六十一章 水的觉醒 二 女孩本是皱着一双短小却浓密的眉毛，不厌其烦，忽然看见苏山在前面停下，看样子没有再走的意思，当即甩着两支小短腿，腾腾腾跑到苏山跟前蹲下，也不做声，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他，小脸上尽是哀怨。 小女孩其实长得并不如何粉妆玉琢，也就是街边上随处可见的平凡孩童，但加上一双扑闪扑闪恍若琉璃的大眼睛，却让小女孩脱离平凡，一笑一颦，鲜活灵动，一旁偷偷瞥来的卡尔初始尚不觉得，等瞧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软下了心，只不过瞧着苏山无动于衷的模样，便不敢越俎代庖去安慰女孩，仅仅自个儿在那叹息：“这人的血果然还是冷的！”叹罢，窥向那个海蓝色的倩影，复又一叹。 苏山不知卡尔心中所想，自顾自地从破衣败絮里掏出一根能量棒，拨开包装纸慢慢咀嚼，能量棒和流体形的营养液大近相同，食如嚼蜡，却效用卓绝，吃上一口，一天便不用进食，卡尔本还在一叹复一叹的体验少年愁，看见苏山动作，才想起身怀此物，担惊受怕至今，早就饥肠辘辘的他连忙掏出能量棒，大快朵颐，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等咽下口中无味的“食物”，苏山抬起头，终于看向小女孩，问道：“有事？” 卡尔只觉嗓子一噎，差点将能量棒咳出来，看了一眼苏山，忙又扭过头，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刺血士兵身上，想着他不愿过来，真是明智。 小女孩却不管这些，恍似苏山愿意理睬她就是天大的喜事，敛去小脸上的哀怨，展颜一笑，道：“我想谢谢你！妈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 苏山这一次没有在救命的事情上纠缠，问道：“你想怎么谢？” 小女孩微微一怔，竟是没想好就说出了前言，旋即灵机一动，道：“来我家，我请你吃好吃的！” 苏山摇摇头，拒绝道：“没看见我刚吃过吗？” 小女孩又是一怔，显然也想起此事，小脸上燃起一片红霞，道：“那，那你也可以先来我家，我去问过妈妈该怎么谢你，然后再答谢你，好吗？” 苏山沉默着没有回答，抬眼看见小女孩期待中带着一丝忐忑，似乎心下一软，这才点头道：“好。” 小女孩欢呼一声，嚷嚷着出发，苏山却没有答应她，休息足了半个小时，才叫来小女孩，让她在前面带路。 卡尔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行走无碍，眼见小女孩就是像小狗那样手脚并用也走不了太快，他便没有依靠潮汐帮忙，毕竟一个大男人躺在另一个大男人的怀里，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卡尔缓缓跟在苏山的背后，眼神盯着那个女子的背影，偶尔落在浑圆挺翘的臀瓣上，便像针扎一般缩回，然后很快就又一次望去，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偶尔在目光缩回与望去的间隙，卡尔会思考当下的处境，这是先前半小时宁静中储存起来的一丁点儿胆魄，否则以进入马罗图山脉以后便目不暇接的变化，他根本不会有这种镇定与从容。 卡尔首先想到的是第一次遭遇魔兽时，那群他认为已经很厉害的人却一触即溃，高高在上的“四皇”，还有那个同样高高在上的白胖子，竟然掉头就跑，让他惊惧意外的当口，也有刹那的快意，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不应该浮起的忤逆想法，他很快就遭到了报应，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冰冷男人，一脚将他踢下了悬崖，甚至到此时此刻，他依旧不明白那个男人这么做的原因，敌视？卡尔自嘲地笑笑，如果是前面这个同样冰冷却知道名字的男人，倒还有可能。 苏山为什么救自己？这是卡尔又一个疑惑，就像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以为自己是在地狱却意外地看到了苏山和那个女子的身影，那时脑中快速闪过的一幕幕，便是他与苏山相识以来的经过，平平淡淡，宛如刚才下咽的能量棒，在已经吃饱的情况下回过头去想，甚至有点儿犯恶心，而这又正巧符合两人初遇的感觉。 卡尔再一次抬起头，没有看向那个魂牵梦绕的背影，而是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双透明眼镜后面神色复杂，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但面对林晓他能看出表面的和善，面对卡莲能看出表面的冷淡，面对那个白胖子也能看出表面的嚣张，除了面对苏山，仿佛一眼看透，又仿佛一无所知，就连表面上的东西，他都看不出来。 他实在是看不懂这个男人！ 就好像如今的处境，为什么返回的路变成一处悬崖？为什么好好的森林变成一片巨树？为什么紧追不舍的魔兽忽然消失？还有那个前面带路的小女孩，就连他自己都觉出了诡异，苏山又为什么浑然不知的样子？ 他也看不懂。 “你不觉得奇怪吗？”等这一句话脱口而出，卡尔才霍然惊醒，自己竟在不知不觉走到了苏山旁边，还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苏山扭头看来一眼，没有反问卡尔奇怪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回答。 但万事开头难，既然有第一句的缓冲，卡尔竟鼓足勇气解释道：“那个小女孩，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就这么跟她走是不是……” 卡尔以为声音已经压得足够低了，没想到还是被前面带路的小女孩听见，回头怒瞪一眼卡尔，随即看向苏山，甜甜一笑，对待可谓云泥之别。 “可以叫我斯薇特。”小女孩的声音就像出谷黄莺，娇脆婉转。 卡尔那鼓足的勇气瞬间消融在小女孩单纯的怒视中，忽然后悔有那么多可疑的理由，为什么偏偏拿小女孩的名字来说事。 不过卡尔这次罕见的发言倒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起码打开了苏山的话匣，只听他顺着小女孩的话问道：“那么斯薇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里？” 小女孩一怔，似乎在苏山面前她意外的次数特别多，又或许是苏山的每一个言谈举止，都能给她带来惊喜，而接下来的谈话，卡尔才意识到不是他打开了苏山的话匣，是苏山打开了小女孩的话匣。 “啊，我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里？当然是妈妈，哦，是爸爸的吩咐，他让我来森林里找一些值钱的东西，像是意外死掉的野兽啊，虽然可能性比较小，但爸爸说他就捡过这样的漏，后来卖给一个皮革商人，赚了不少联合币，除了野兽，还有不知名的昆虫，越罕见越好，现今世道乱，没人会有闲心跑到深山野林里探险，不过那些富家子弟还是会有闲心攀比的，至于攀比的东西没有规定，只要没人见过就行，所以如果能找到一只绝无仅有的昆虫，说不定一年，不，是十年都不用发愁吃穿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忽然扭头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说道：“而且听爸爸说，原始森林还会有珍惜的草药，草药知道吗？可以治病的，本来我也不相信那些看上去很普通的花花草草竟然能够治病，但有一次我发烧，爸爸就是捣碎一棵那样的绿草，让我喝下又苦又辣的汁水，结果第二天就好了，我这才相信真有这么神奇的草药！” 卡尔听着小女孩絮絮叨叨，竟逐渐沉浸在里面，忘记了先前的担忧，直到身旁的苏山微微一停，落后了些许身形，他才脱离出来，扭头看去，下刻心头一震，却是惊讶地看到苏山脸上一片苍白，双唇孱动，似乎念念有词：“森林……草药……回家……呵呵……原来如此……” 卡尔不知怎得，脊背微微一凉，赶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但想要继续去听前面那叫斯薇特的小女孩又说了些什么，却如何也静不下心了。 第六十二章 水的觉醒 三 不知道心神恍惚了多久，卡尔忽然注意到天空开始变暗，不禁抬头望去，巨树间连绵不绝的绿叶宛如珠帘一般倾泻而下，那本来如何奔跑也不能接近的天地一线，竟然近在眼前，等回过神，卡尔又不禁愣住，早在旧时代时人类就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也是构成天地一线这种远景现象的根本原因，但此时此刻，这一幕走近以后应该变幻的风景，竟然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实在是出乎意料。 小女孩终于停下一张叨叨不停的小嘴，仿佛拉开帷幕一般轻轻拨开浓密的树叶，将要走进去时，还不忘回头对苏山甜甜一笑：“前面就是我家啦！” 卡尔侧过脑袋，见到苏山似是有刹那的屏息，连带着自己也开始紧张起来，下刻余光里忽然闪进一条身影，令卡尔吃了一惊，等他扭头回望，发现是那个刺血士兵，没想到这人竟然不吭不响地跟到现在，还以为早就离开了。 身前传来一阵沙沙轻响，小女孩走进了树叶形成的天然屏障，娇小的身影很快便掩盖其中，卡尔见状，急忙让潮汐打头阵，自己则紧跟在苏山身旁，这才放下心来，孰料走进叶幕以后，预想当中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仿佛只是一转眼，前方便豁然开朗。 碧草如茵，晚霞如烟，天空仿佛倒垂的火焰，笼罩在辽阔的平原上，若说延绵起伏的丘陵是大地最写意的创举，远处那一片平滑如镜的湖泊便是大自然最灵动的画作，徐徐暖风轻掠而来，轻掠而去，撩动起丝丝青草，粼粼波光，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景不醉人，人自醉！ 卡尔一双眼珠仿佛穿透了眼镜，瞬间便沉浸在瑰丽如画的景色当中，不可自拔，也只有这一刻，他才能深深感受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愧疚，愧疚于满目疮痍的大地，愧疚于不懂珍惜的我们。 “走过湖泊就是我家啦！”斯薇特指着远方，娇脆悦耳的声音将卡尔拉回现实。 卡尔循着手指方向放眼远眺，望见湖泊后面的丘陵上，露出影影绰绰的房屋，还有几缕极淡的炊烟，即便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家，这一幅静谧祥和的景象，依旧触动了卡尔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落烟湖……” 卡尔双耳一动，听到一句细不可闻的低喃，扭头看去，发现苏山竟怔怔望着远方，神色迷离，不知喜悲。 卡尔忽然呆了一下，摘去眼镜，揉了揉眼，等再戴上，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夕阳下，那里竟有一层晶莹闪耀。 …… 东方有句五字成语：望山跑死马。 这里没有山，却有水，没有马，却有人。苏山一行跟着小女孩朝湖泊走去，感觉距离并不是多远，但等绕过湖泊，到达那一片房屋，夜色早已降临多时。 失去城市中霓虹灯的缤纷渲染，夜空却补偿给众人一片璀璨银河，卡尔抬头仰望着难得一见的景象，余光里忽然瞄见了苏山的身影，之前还在丘陵上俯瞰美景时，他的举动可能太过明显，惊动了沉浸在心事中的苏山，本以为会是一言不发最起码也要掩饰过去，孰料苏山竟坦言道“睹景思乡，想起家罢了”，这一句解释比不解释还要惊人，即便明知道这样很贱，但事实依旧是直到此刻，卡尔都还残留有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爸爸！妈妈！” 小女孩斯薇特大喊着跑走，卡尔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落在身前，他忽然感觉自己来到了旧时代中叶，起码在旧时代末期到纪元历再到如今，这样古朴的木屋连几处残留下来的遗址中都很难见到了。 屋中灯光摇曳，隐约能够看到小女孩映在墙上的影子。 不会还在用蜡烛吧？卡尔很怀疑事实就是像自己猜测的那样，然后没等他确认，小女孩忽然又从木屋里跑出来，对着苏山说道：“爸爸妈妈好像都不在家，我去别处找找，你先在我家等一会儿，好吗？” 卡尔听到小女孩连个“们”字都不愿加上，显然在她的眼里就只有苏山一人，不由奇怪苏山这样的冷血动物怎么会如此招小孩子喜欢，隐约间竟还掺杂了一丝丝嫉妒。 不管卡尔的胡思乱想，苏山既然都已经跟到了这里，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答应后，小女孩又亲眼看着苏山走进木屋，这才抿嘴儿一笑，朝附近的木屋跑去。 当卡尔跟着苏山踏进木屋，看到放在桌子、柜子与窗台上的数根蜡烛，顿时印证了先前的猜测，至于房间中简单却不简陋的木质家具，在见惯了那座奢华的庄园以后，卡尔心底反而泛起一缕亲切与踏实，就算是蜡烛上明灭不定的火焰，数量多了以后，他也不觉得比电灯差到哪儿去。 落座在一张木椅之前，卡尔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刺血士兵果然没有跟进来，瞧他的样子，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去追那个叫斯薇特的小女孩了，卡尔不知道那名刺血士兵要问小女孩什么，刺血与圣龙学院之间的仇怨，他更是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感觉出来刺血里面的士兵并不待见自己，所以脑中闪过一丝念头，便不再放在心上，反倒是回过神以后，发觉自己真是懈怠了，竟有空闲来想这些有的没的。 随后的等待中，苏山始终沉默无语，对于这样的他卡尔反倒是很习惯，而且偷窥靠着墙边沉睡的零，才是卡尔最大的乐趣所在。 “啊——” 好像在寂静中等了许久，一声尖叫倏然划破夜空，传遍四野。 屋内的烛火仿佛也在刹那间感觉到异样，噗噗的闷响混合着尖叫的尾音，显得尤为刺耳。 不知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是面前简单却温馨的木屋，又或者仅仅是之前那映入眼帘的几缕袅袅炊烟，卡尔听到尖叫的瞬间，心脏骤然一抽，嘎吱一声推开木椅，就要冲出去，但在下一刻，他的肩膀便被一只手掌稳稳按住，身后传来苏山平静的声音：“看好零，在这等我。” 第六十三章 水的觉醒 四 卡尔诧异地回过头，忽觉一阵清风拂面，不禁眯了眯双眼，下刻猛然睁大，原来苏山已经不见了！ 卡尔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拉回木椅，缓缓坐下，他对于先前的冲动感到匪夷所思，此刻冷静下来，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这就像一种冥冥中的指引，他并没有出去，却下意识地感觉到那一声尖叫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苏山没有拦住他…… 卡尔连忙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已经不可能的事情，随即悄悄看向墙边的倩影，又慌忙收回目光，朝木屋外喊道：“潮汐，不准任何人……” 话音猛然一顿—— “或者生物进来！” …… 苏山利用“斩影”惊人的速度，顷刻间便赶至声音的源头，那是临近丘陵的一处缓坡，一幢明显豪华于其他木屋的大房子孤零零矗立在这里，那个刺血士兵大概真像卡尔想的那样，紧追过来，此刻正在和一头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魔兽斗在一处，而小女孩斯薇特—— “魔人！” 两个阴冷的字音从齿缝中迸出，即便在离开木屋的前一刻，苏山还在提醒自己应该克制情感，否则按照他的猜测，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真到了这里，看见那个掐着斯薇特脖子的奇异生物，怒火却像是决堤洪水，摧枯拉朽地冲垮了名为“理智”的围墙。 在苏山冰冷的注视中，小女孩胡乱踢打的两条小腿慢慢停止，脖子前面徒劳挣扎、想要掰开禁锢的稚嫩小手也缓缓垂下。 一幅全然不同的记忆却和眼前的画面悄然重合，终于，大脑在一声震荡的轰鸣中，最后一丝清醒也不复存在。 只见地面上的青草像是受到召唤，急促摇曳，当一股漩涡凝聚而成，又骤然溃散，所有草叶齐齐折断，飞舞着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而在所有圆圈中心，一方无草净土仿佛被人踩踏了千百回，泛起层层褶皱。 掐住小女孩斯薇特的的确是一个魔人，它有一张与人类相近的面孔，但横卧的身躯，还有宛如镰刀一般插在地面的三肢，比起丘戈市Z01那个直立行走、体态优雅的魔人，却又大相径庭。 此时，这个有些不一样的魔人似乎在体验生与死的交替，一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眸中满是好奇，唯一举起的长肢前端隐约能够看出五指的雏形，像是享受这个过程一般缓缓收紧。 不过就在死亡即将来临的刹那，魔人忽然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禁惊讶于强大的自己还能受到威胁，同时也恼怒于体味死亡的中断，它微微放松长肢前端的“手指”，以待清理完外界惊扰的因素，可以重新观看，随即转过头，想要知道谁这么大胆，竟敢败坏自己的兴致。 啵！ 一声仿佛弹破了肥皂泡的轻响在魔人脑袋旁边升起，几乎是在同时，虚空中泛起一层透明的波纹，上帝好像忽然调慢了时钟，只见波纹缓缓荡漾成一片弯弧，弧尖正对着魔人即将转来的面孔。 咔嚓——轰！ 湿润的泥土无法荡起烟尘，却用漫天的青草和深陷的泥洞来诠释这惊天一击，而在轰响传来之前，那一声骨骼碎裂的脆鸣连远处正在激斗的刺血士兵，也震惊望来，为此，他甚至付出了整条右臂的惨痛代价。 虚空中的波纹逐渐涣散，露出了苏山的身影，魔人砸入丘陵后，那扑面而来的狂风，让早就被锯齿长刀划烂的衣服猎猎作响，从而盖住了苏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他如此疲态当然有全力使用“斩影”的原因，但更多是怒火宣泄后的精神消耗。 苏山凝视着丘陵上的黑洞，直到这一会儿，黑洞前都还飘着纷乱的草叶，三年前“沦陷之地”的潜入，他曾杀死过与深陷在黑洞中一模一样的魔人，三年后的自己，就更没有道理让它存活。 此时确定了魔人气息的全部消弭，苏山深吸一口气，勉强平稳住躁动的能量井，理智也逐渐回归。 比起丘戈市Z01的那个魔人，差距太大了啊！ 想到这一点的苏山，清晰感觉到三年成长的一丝欣喜也转瞬消逝，默默朝跌落一旁的斯薇特走去。 至于还在和魔兽缠斗的刺血士兵，他不是不想去帮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先前含愤出手，没有留一点余力，威力固然可观，能量井却也消耗一空，这种断层的空当，就像蹲久了猛然起身，需要一段眩晕的缓冲，而在这一过程中，新近积蓄的能量更是像那些快速涌向头颅的血液，不安分得很。 苏山蹲下身，看着由于缺氧而陷入昏迷的小女孩，双眸中并没有太多的怜悯，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当他伸出手，正欲摇醒斯薇特的时候，忽然脸色大变，抬头朝丘陵上的黑洞望去，只见龟裂沿着洞口边缘迅速扩大，泥土好像腐化的废料扑落落坠下。 砰！ 一团黑影破土而出，速度之快让苏山在一瞬间便醒悟到，此时的他无力躲闪，仓促之间只好凝聚起尚不稳定的暴躁能量，期望用血肉之躯顶过这一回。 苏山举起双臂，猛地往前一递，抵在飞来的黑影前面，随即只听空气中摩擦出一连串哔啵脆响，黑影疾冲之势似有刹那的停顿，但也仅仅是刹那，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苏山看清了魔人布满紫血的狰狞面孔。 下一刻，双臂上陡然传来一阵筋骨寸断的剧痛，四把镰刀似的虚影交叉翻飞，血与肉的喷洒声、撕裂声，不绝于耳。 一次短短的呼吸仿佛变为了永恒，直到轰然一声巨响，苏山终于被魔人凶猛的冲势撞飞，在平原上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滑向远方。 当苏山停止住倒退之势，只见背后的草地轻轻一震，宛若被无形的刀阵绞碎，瞬间龟裂，四散纷飞。 苏山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双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前，双唇紧紧抿起，压抑着喉头的涌动，却终究是强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人类，我会把你留在……” 魔人不知何时已紧追而来，四肢中有三肢插在沟壑中，一肢举起，用那尚不成熟的“手指”抹去血渍，同时嘴部的黑色半透明罩子颤动不停，发出比丘戈市Z01那个魔人流利太多的大陆通用语。 然而不等它讲出未完的内容，缓坡上那幢豪华的大房子忽然崩塌，两道影子从屋顶冲出，仿佛划过夜空的流星，坠落而来。 第六十四章 水的觉醒 五 魔人差点折断的脖颈已经让它清醒认识到，这里还存在着类似苏山的意外因素，所以听到身后的动静，它没有再一次“慢悠悠”地转头，而是直接竖起镰刀似的后肢，以强大的感知朝身后刺去。 呼啸声中，后肢上稚嫩的“手指”忽然缩回，留下一层几近透明的粘稠液体，液体在短短一瞬便完成了“坚固”与“锋利”的幻化，等两道影子飘然坠落，后肢已闪烁起冰冷的银光，仿佛两把利剑，透影而过。 唰！ 破空声遥遥荡出。 没有预想当中的惨叫或是刺破肉体的闷响，魔人反而感觉到两条后肢像是被钳子夹住，稳稳定在半空。 它微微用力，试图抽回两条后肢，但足以轰平整个丘陵的力量，竟然毫无作用。 这时候，苏山才刚刚抬起头，当他看到星光下那两张稍显模糊的面孔，似有刹那的恍惚，但很快就回过神，望向其中一人的耳侧，那里有一缕被风吹起的长发，并不是星光背后的黑，而是奇异的亚麻色，其实他也知道来的不可能是熟人，只是眼底还是情不自禁地划过一缕失落。 来者明显是两个人类，拥有亚麻色长发的人站在左侧，凹凸有致的体态笼罩在星光下，应该属于女性，另一人则站在魔人的侧后方，一双宽阔的手掌紧紧抓住魔人两条后肢，似是察觉到它想要抽回去的举动，哈哈一笑，声线粗犷豪迈，接着双臂一抬，硬生生将魔人举起，在一声爆喝中抛向远方。 伴随着地面的震颤，魔人就像一枚肉弹落在丘陵上，将完美的弧线砸出一块缺口，苏山不禁感叹这个男人的简单粗暴，也震惊于他隐藏在背后的强悍实力。 男人拍拍手，像是仍走了一件垃圾，身旁传来女人轻柔的声音：“阿岗，快去帮帮那个人。” 男人喊一声“好嘞”，双腿一曲，“砰”地跃往半空，又“砰”地落在远处，面前正是那头魔兽与节节败退的刺血士兵。 苏山看一眼被男人踩裂的地面，便没再去看注定结果的战斗，而是抬起头，道了一句：“谢谢。”他虽然沉默寡言，却并非卡尔想得那样孤傲冷血，对于被救的事实也没有什么好扭捏或是矜持。 “都是阿岗的功劳，你应该谢他。”温婉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女子说完这句，忽然俯下身，探出一只胳膊，手指在星光下好似晶莹剔透的玉石，“吃了它，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 苏山这才注意到她摊开的手掌中央有一块薄片，通体泛着淡淡的绿光，好像从某种稀有矿石上切下来的一部分。 “这是‘叶髓’，对你的伤有好处。”女子见苏山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开口解释。 苏山当然不认为女子会多此一举地来害自己，闻言低下头，看着血肉模糊的双臂，尴尬道：“不是这样，是我的手……” 女子“呀”地低呼一声，语气中透着歉意：“对不起，难怪阿岗总说我笨！”言罢用另一只手捏住薄片，递向苏山唇边。 苏山只觉一股草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就连身上的伤痛也减弱几分，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为了不让女子多等，苏山赶忙张开嘴，从女子指间衔过淡绿色的薄片，仰头咽下。 薄片遇舌即化，转为一股凉水顺喉流下，苏山暗自体察，本以为会有立竿见影的功效，却毫无反应，比起那股清香来可要大为不如。 “阿岗！”女子见苏山吃下叶髓，起身朝远处喊了一句。 男人粗犷的声音立时传来：“嗳！知道啦！你带上那小子先走，我还得过去看看斯薇特那小丫头！” 女子柔柔应了一声，又看一眼明显无法行动的苏山，忽然蹲下身，道：“一会儿可别乱动，要不就丢下你不管了！” 苏山听着女子没有多少威力的威胁，微微一愣，接着像是预料到什么，刚要开口，身体猛地一轻，天地跟着一摇，竟已被女子横抱在怀里。 苏山满身的伤痛仿佛都在刹那间随风逝去，身体绷紧，双目圆睁，一瞬不瞬地瞪着满天繁星，似乎从小到大，也没有体会过此时这份紧张与无措。 一直等时间过去了好久，凉风不断吹拂而来，苏山却依旧觉得脸上一片火辣滚烫，除此之外，还有一连串始终不曾停歇的通通心跳与嗡嗡耳鸣。 …… 数不清的木头堆在一起，中央火焰升腾，不时响起一串噼啪脆响，弹出几丝火星，却又迅速熄灭在黑暗中。 火堆周围或远或近坐着不少人，一对像是夫妻的男女相依而坐，神情憔悴，一旁的孩子似是耐不住寂寞，想要起身去火堆前玩耍，却被身后的老人一把搂住，不顾孩子的挣扎，紧紧拥在怀里。 除了翻腾的火焰和跳跃的火星，偶尔掠起的窃窃私语，也就是像这名老人一样，为了让孩子安分一点而吐露的警告。 忽然间，人群从最外围开始，传来一阵骚动，里面尚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们同时抬起头，露出惊恐的神色，可能也只有那个孩子还有闲心伸出一双小手，笑嘻嘻地去拔老人花白的胡须。 “是岗岩和他婆娘冬草！”一名20岁左右的健壮青年叫喊着跑过来。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舒气声，老人毕竟经历过不少风浪，不管心里如何害怕，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反倒是听见青年的称呼，沉声道：“那是你哥和你嫂子！没大没小！” 青年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余光忽然瞥见火堆旁边，那对唯一没放松下来的夫妻，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最要紧的还没说……” “爸爸！妈妈！” 一道清亮娇脆的叫声打断了青年，那对夫妻齐齐一怔，继而大喜，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朝外面奔去，与此同时，窝在老人怀里的孩子也是双眸一亮，收回拔胡须的小手，想要跟着出去，孰料却被老人双臂拦住，不禁气呼呼地瞪了老人一眼。 报信青年挠挠头，叹一口气，将没来得及讲出的话道出：“斯薇特找回来了……”只是除了他自己，注定没人会在意这姗姗来迟的消息。 第六十五章 水的觉醒 六 人群外面，眨着一双琥珀色眼睛的斯薇特看到迎出来的夫妻两人，没有泛着泪花扑向他们，而是咯咯一笑，道：“我回来啦！” 看到活蹦乱跳的女儿，斯薇特的母亲眼圈一红，嘴上却没好气地骂道：“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道随谁！” 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笑，道：“当然是随我！” 斯薇特这时已从后面拉过一名高大的青年，正巧听到这一句，不满道：“就是随了爸爸，我才长得这么难看！”随即介绍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话音一顿，小女孩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青年的名字，幸好青年适时接了一句：“苏山。” 斯薇特故作知道一般连连点头，附和道：“对，苏山！” “有话进去说，都杵在外面做什么？”斯薇特的父母还没说话，后面忽然走来一名竹竿似的男人，与其粗犷的声线反差极大。 他身后紧跟着一名女子，衣着朴素，气质清雅，恍如一朵随风摇摆的山花，遗世独立，却又亲近自然，女子怀中抱着一人，海蓝色的头发绕着脖颈藏在围脖下面，似乎也是一名女子，此外身侧还站着一名戴眼镜的青年，一名扛着巨盾的怪人，与一个断臂的士兵。 众人所立之处是一个被挖空的丘陵洞口，远处望来就像一个没了头的巨大乌龟壳，男人埋怨他们站在外面，倒也没有说错。 于是一行人在斯薇特父母的醒悟中带入洞口，虽然霎时失去了头顶上的满天星光，不远处却能看见一团摇曳的温暖火光。 领头走在最前面的有斯薇特的父母和斯薇特本人，除此之外还有那个被斯薇特拉住、不得脱身的青年。青年如他自己所言，名叫苏山，因此身后一行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至于抱着零的女子，还有那个声音与体型完全相反的男人，在来这里的路上都已经互通了姓名。 女子名叫冬草，男人名叫岗岩。 借此机会，苏山与卡尔也得知了那个刺血士兵的名字，戈登。 据女子冬草所述，她和岗岩都来自一个名为幻灵的小部落，除了他们2个，还有103个族人，那片湖泊旁边的木屋本就是他们的住处，却因为白天的时候，平原上突然出现了不知名的怪物，作为族里仅有的战士，她和岗岩同那些怪物经过一番战斗，发现不是敌手，这才不得不暂弃家园，掩护一众族人进入密道，来到这个祖先留下的秘密坑洞。 至于她和岗岩为何会恰巧回去，又救下苏山等人，却是因为坑洞中藏有祖先留下的监测魔法，所以斯薇特领着苏山等人刚一出现，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初时听到这样一番仿佛天方夜谭的言论，特别是“魔法”二字出现，卡尔和戈登看向冬草的目光就像在看外星人，反而是苏山因为自身的特殊来历，显得镇定许多。 如今走在姑且算是幻灵部落的秘密坑洞里，目力所及的地方有不下百人规模，这个符合冬草叙述的人数，让卡尔和戈登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难道小说中的种种桥段都不是想象，而是真的？ 随着众人接近火光，人群开始变得密集，接着在密度达到一个饱和的时候，人群又开始稀少起来，等最后他们走到火堆跟前，只剩下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那个跑来报信的青年则已经不知所踪。 “年轻人，你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救了斯薇特。”老人看着走过来的苏山，忽然开口说道。 花白的长须，枯皱的皮肤，浑浊的灰色眼珠，喑哑低沉的嗓音，若是再给老人配上一件斗篷和一顶帽子，就是荧屏上标准的巫师形象。 卡尔和戈登见此，脸色齐齐一变，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似是发现有人跟自己想到了一处，只是戈登显然很不喜欢和卡尔拥有同样的心思，目光一冷，吓得他慌忙垂下了脑袋。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并没有救她。” 苏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火光照耀下，他早先被魔人绞烂的双臂不知为何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本就破碎的袖子便没有这样好运，也因此，右臂上那些神秘的紫色条纹第一次展露在外人眼前。 条纹是丘戈市Z01那道冲天紫光后自行出现的，由于曾经在“沦陷之地”杀死魔人的时候，右臂就莫名其妙多出过一层莹莹紫光，所以在检查了身体没有异常，苏山对于这一次的异变就没有太放在心上，颇有一些随之任之的淡漠。 当然，在紫光消失的刹那，苏山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样毫不在意。 紫色条纹组成的图样极为简单，手肘上部是三条横纹，绕着手臂连成三个圆圈，圆圈也就是手肘以下，换成四条笔直的竖纹，均匀分布在小臂上，一直延伸到腕部才算停止，但苏山不知道的是，在他看来简单明了的图样，在其他人眼中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当苏山完全走进火光范围内的瞬间，他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其中包括那个巫师一般的老人。 除此之外，在场众人都还从那些紫色条纹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直到冬草发出一声惊“咦”，所有人的脑中才灵光一闪，明白了它来自何处。 “这是‘自然’的气息！”老人从苏山的右臂上收回目光，感叹道，“年轻人，你不必怀疑，的确是你救了斯薇特。” 苏山皱皱眉，不知道老人为何如此笃定，这种被人逼着做“救命恩人”的感觉，说实话就连他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想到魔人要杀斯薇特的时候，的确是自己阻止了它，也就不再拒绝这个事发前便冠上的“头衔”。 而且苏山此刻的心思可以说不在这里，自从遇到斯薇特，苏山始终以为自己掌握着真相，也因此一直保持着超然物外的淡定，不过这一切都在冬草和岗岩出现后，还有眼前这所谓的幻灵部落所打乱。 他在担心如果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该怎么办？ 第六十六章 水的觉醒 七 “异端，这里不欢迎你！”一声厉喝突然传出，甚至连不远处的人们也被惊动，纷纷朝火堆这边张望。 苏山怔了怔，低头看去，厉喝来自老人怀里的孩子，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此时正散发出异样的威严，就像躯壳中并存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开口的虽然是孩子，代表的却另有其人。 一旁的冬草闻言，眉毛微微一挑，没有因为孩子青涩的外表而选择轻视，反是很认真地质疑道：“不可能，那些紫色纹路明显连通着‘自然之壁’，自然的选择永远是双向的，能够选择自然，也就代表着被自然选择，怎么会是异端呢？” 孩子小脸一变，怒道：“你这是在怀疑我？我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信仰之光，躲过神明擅自沟通自然，这是亵渎神明，更是可耻的偷窃行为！我问你，在看到这些纹路之前，你感觉到自然气息了吗？” 冬草神色一滞，摇头道：“没有，可是……” 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孩子冷声打断：“没有可是，被神明选中，归入自然的子民，何时需要这些蚯蚓一般的纹路来沟通天地？何时又需要双眼看到才能感受到自然气息？就像是你，冬草，选作神民以后，身上的自然气息可曾断过？” 冬草蹙起双眉，显然孩子所说的事实让她产生了动摇。 而直到这个时候，不属于幻灵部落的三人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卡尔和戈登甚至有种越来越强的错觉，他们好像在看魔幻电影。 “异端都跑出来了！”卡尔嘟囔一句，联合大陆上稍微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教廷早在旧时代后期便已经没落，如今科学才是“神明”的“代言人”。 三人中，唯独苏山在听到“自然之壁”四个字的时候，浑身一震，露出一丝惊讶，但也仅此而已，随后便陷入无尽的茫然。 “马丁！你住嘴！苏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一声尖锐清亮的声音刺出，直指老人怀中的孩子。 而如此泼辣的叫骂竟然是来自小女孩斯薇特，不仅苏山他们三个外人感到惊讶，就连火堆前的其他人也露出错愕，特别是老人怀中的孩子，呆滞地望向斯薇特，稚嫩的小脸上还残留有威严的气势，三种感觉糅合在一起，便显得颇为滑稽。 “走，我们到外面去！”斯薇特语气中充溢着怒火，当扭过脑袋，看向苏山的时候才略微收敛，随即不由分说地拉起苏山，朝外面走去。 苏山似是被斯薇特忽然展现的小暴脾气惊到，下意识地抬起脚步，跟着小女孩离开了还没停留多久的火堆前面。 那个叫马丁的孩子终于从呆滞中回神，惊慌喊道：“斯薇特，等等，我没有那个意思！” 小女孩顿了顿脚步，余光中看到一直注意这里的族人，回过头，“如果解释得不好，还是不要说了！” 马丁瞥了一眼小女孩和苏山自从进来就没有分开过的双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这些微的变化没有人注意到，除了卡尔。 或许是多年沉默的意外收获，卡尔拥有一颗比别人敏感数倍的心和精准的洞察力，加上住在那座庄园里面所积压的怨念，马丁那瞬间展露的情绪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火光的摇曳，但对卡尔来说，却像本能一样熟悉，因为他看到库洛洛的时候，就经常会有类似的“小动作”。 第六十七章 水的觉醒 八 这时马丁已恢复如常，略一沉吟，说道：“他救你固然是恩，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但除此之外，还应有公私之分，此人属于异端，若是长久留在这里，惹得神明震怒，到时不论是神恩削减还是落下天罚，以部落如今的状况都承受不起，所以按我的意思，给他‘叶髓’一片，一命抵一命……” 一连串与稚嫩外表相反的成熟言论从马丁嘴里缓缓道出，只是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小女孩逐渐冷下来的脸色，急忙改口道：“两片‘叶髓’，不能再多了，这就等于让他多了两条命，足够还了这份恩情……” 孰料话又没有讲完，就被斯薇特一声冷哼再次打断，随即一言不发，拉着苏山淹没在黑暗之中。 马丁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没再出声阻拦，只是小脸阴沉得不似稚童。 一旁卡尔又瞥过来一眼，便也默默离开，临走之前还让潮汐抱走了零。 斯薇特的父母始终沉默，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如何插嘴，此时看到马丁的神情，妻子竟掠过一丝惊慌，朝丈夫连打眼色，孰料丈夫一副愁眉苦思的模样，根本视若无睹。 到头来还是靠着洞墙的岗岩哈哈一笑，道了句：“装神弄鬼！”旋即挺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走开，瞧模样应是去拦下小女孩的“胡闹”行为。 只是临走前这一句颇有讽刺意味的言语，令马丁脸色一变，瞪向岗岩的同时，眼底也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慌乱。 坑洞洞口，斯薇特倒没有真得拉着苏山离开，停在洞口里外一线的位置，再往前一步就是洞外，斯薇特抬头望向外面星空，忽然低声说道：“对不起。” 苏山微微一愣，由于心态的改变，他似乎没办法再回到初时的超然物外，所以感觉到小女孩的歉意，特别是背后莫名其妙的好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沉默良久，忽然醒觉小女孩假意望天，始终不敢看过来的心思，暗自一叹，将心底的疑问道出：“为什么说我救了你？” 小女孩聪慧过人，闻声知雅意，知道苏山不怪自己，顿时笑着看过来，“当时有怪物在追我啊，对了，就和那个掐昏我的怪物差不多，我跑不过它们，眼看就要被吃了，这时候你来了，怪物唰一下就消失不见，不是你救得我，还是谁？” 苏山皱皱眉，小女孩看见，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指了指自己琥珀色的眼睛，道：“我有直视真实的能力，用刚才那个可恶的马丁的话说，我是神女下凡，能够看破迷雾，直指事情背后的本相，所以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是你救了我，和另外两个人还有那个昏迷不醒的姐姐都没关系。” 苏山一惊，注意到小女孩少提了一个人，下意识就联想到卡尔的自制人偶潮汐，如果按小女孩自己所言，拥有直指本相的能力，看出潮汐不属于人类倒不算意外，但“昏迷不醒的姐姐”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苏山多想，小女孩忽然扭过头，朝身后问道：“哥哥是不是有话要说？” 刚刚跟来不久，欲近不敢近的卡尔吓了一跳，随即正诧异也欣喜于小女孩的一声哥哥，就听到同样扭过头的苏山道一句“有话就讲”，便再也顾不得犹豫，唯唯诺诺地说道：“我觉得那小孩是在骗人，目的只是为了赶走你，至于原因，可能跟斯薇特有关……当然，这都是我瞎猜的，你们不用太当真！” 卡尔说完这短短的几十个字，就好像耗尽了所有勇气，头也不敢抬的回到潮汐身边，甚至过去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提醒苏山的心思，而且还付诸了行动。 小女孩斯薇特听完卡尔的话，皱起浓密短小的眉毛，瞧模样竟信了大半，下刻霍地转身，恨恨道：“我去找他问清楚！” 苏山连忙伸手拦着，道：“无所谓，我正好也准备走了。” 斯薇特“啊”一声，顾不得回去质问的事情，急道：“为什么呀？我还没谢谢你呢！” 苏山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本来以为你是‘引路人’，但如今看来好像猜错了，所以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斯薇特琥珀色的眼中亮起一缕精光，转瞬即逝，接着失望地“哦”了一声，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夜，小女孩就靠在苏山身旁陷入了沉睡，苏山也不再像开始那样冷漠，任由她靠在身旁，自己却仰望天空，神游物外。 到了后半夜，身旁忽然多出一人，苏山扭头看去，竟是岗岩，只见他脸色蜡黄，气血虚浮，像是刚刚大病了一场。 岗岩察觉到苏山眼中的疑惑，哈哈笑道：“之前救你时别看我神勇不凡，乃是神明祝福后暂时的假象，如今祝福褪去，后遗症就出来了。” 苏山恍然，下刻却又疑惑道：“那个什么‘叶髓’，难道没有用吗？”在那幢豪华的大房子前面，他被魔人一冲之势打伤，讽刺的是没有零舍身相救，这回竟比起跌落悬后的伤势还要严重，但服过“叶髓”，又经过两个钟头的赶路，一身伤势竟都恢复如初，最奇妙的是过程无声无息，等冬草将他放下，叫他自己赶路的时候，苏山才惊觉一双胳膊连个伤痕都没留下，可谓神迹。 岗岩摇摇头，解释道：“神明祝福即是调动自然之力加诸在我身上，所谓的后遗症也就等于被自然之力所伤，而叶髓又属于自然精华，两者同宗同源，治疗效果便会大减，与其叫我吃了，还不如留着多救一条命。” 苏山从言语中体会到叶髓的稀有，略一沉默，道：“谢谢。” 岗岩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摆，笑道：“说这些又不是为了听你一声谢，再说你也救过斯薇特这小丫头，不欠谁！” 苏山多年来一门心思钻在魔兽身上，极少有情绪波动，此时也不禁为岗岩豪迈的气度感染，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不过有件事却是对不住了。”岗岩话锋一转，语气中蕴藏着些许怒气，“你走后，马丁传来神明箴言，说你是召来此次怪物的祸源，需要及早驱逐，才能避免不知名怪物的继续侵扰，要我说全是屁话！什么神子不神子的，神明要都跟马丁这样小肚鸡肠，第一个灭的就是他这假传圣意的小人，世界也早他妈清净了！” 苏山愣了愣，倒不是奇怪自己是祸源的事情，之前火堆前的对话虽是听得云里雾里，但其中敌意却不难察觉，所以卡尔道出那番猜测，苏山当时并不觉得惊讶，他此刻奇怪的是岗岩突如其来的爆发，总感觉里面不只有自己的因素，应该还涉及了其他东西。 第六十八章 水的觉醒 九 岗岩一番激动的说辞牵扯到伤势，捂着嘴一阵咳嗽，等放下手，情绪稍有平复，瞄了一眼斯薇特，见没被吵醒，便又看向苏山，道：“冬草觉得不好意思，就叫我来替她道个歉，另外的意思就是劝你们早些离开，如今族人听了马丁的话，都对你们怀有敌意，留下来也是徒惹是非。” 苏山略一沉默，道：“好，我现在就走。” 岗岩点点头，对苏山的果断毫不意外，如果不算相救之事，双方可谓萍水相逢，说舍不得，矫情之外更显得虚伪。 岗岩从怀中掏出两片绿色薄片，递给苏山，见其摇头拒绝，说道：“送你两片叶髓是马丁亲口说的，反悔不了，不拿白不拿。” 苏山闻言，只好伸手取过一片，道：“足够了。” 岗岩眸中闪过一缕激赏，随即又从身侧取过一个小包袱，指了指苏山乞丐似的装束，笑道：“里面是冬草做的两套衣服，拿着吧。” 苏山一怔，伸手接过包袱的瞬间，心底似是涌起一股险些遗忘的情绪，让鼻子微微酸涩。 “好了，一路顺风。”说完这一句，岗岩再不多言，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斯薇特抱在怀里，又朝苏山摆摆手，便返回了坑洞深处。 …… 凉风习习，繁星点点。 苏山背着零，已经遮不住上身的布条被一件褐色新衣所代替，侧后方跟着卡尔与潮汐，除了身处之地是一片平原，和早先走在巨林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区别。 两人一人偶的速度不算太快，确切说更像是在散步，卡尔望着苏山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此时正皱着眉，脸上带着些许迷茫，似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那是什么地方？” 前方传来苏山的喃喃自语，卡尔听不真切，也没胆量去问，没想到苏山忽然回过头，问道：“你知道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吗？” 卡尔急忙摇头。 苏山皱皱眉，从虚空中拉出一张全息图像，上面标示通讯的地方依旧是灰色，他像是对着卡尔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道：“能够启动全息影像，说明处在电磁波的笼罩下，就算误入了某个折叠空间，传送门也应该是开启的，否则无法接触到电磁波，可是，之前没有走进折叠空间的任何征兆……你呢？有感觉吗？” 卡尔又是摇头，一方面惊讶于苏山忽然变得这么“罗嗦”，一方面也下意识思考起来，“空间延伸”这样尖端而普遍的技术在联合大陆上随处可见，所以卡尔对其不算陌生，还在纪元历的时候，很多豪门便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过这些空间的传送门都属于开放状态，极少有被人关闭的情况，因为如果想要再次开启传送门，除去耗资巨大以外，电磁波从无到有的过程也极容易引起空间震荡，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如今在这片平原上，依旧有电磁波的存在，就表明他们所处的并非一个封闭空间，但就像苏山所言，进入折叠空间时，哪怕是误入的情况下，也会有传送波动的征兆，在这一方面，卡尔并没有相关记忆。 “如果还在联合大陆上……之前一系列场景的变幻，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苏山的低语，卡尔很想提醒他还有那两头消失的魔兽，不过平原上忽然传来一连串震动，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苏山霍然抬头，朝来路望去，同时耳边也传来卡尔的惊叫声：“是那个坑洞！” 两人离开幻灵部落那处坑洞已经有2、3个钟头，但平原上视野辽阔，加上他们行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一片星光璀璨之下，还能隐约辨别出坑洞的位置。 卡尔的语气惶恐不安，其中更透出一丝连他也没察觉的担忧，“不会是魔兽找到了他们吧……” 苏山皱皱眉，放下零，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卡尔差点脱口说出“我也去”，但看到昏迷不醒的零，便又咽了回去，随即想到自己孱弱的实力，就算去了也肯定是累赘，更是一阵气馁。 而这时，苏山早已消失在原地，沿着来路快速奔去。 …… “奴良！你做了什么！” 本来完好的坑洞已然倒塌，巨石混着泥土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四处，这时一声咆哮骤然升起，仿佛刮过一股飓风，吹燃无数木炭，为地面铺上一层火红的地毯。 咆哮来自岗岩，只见他靠在一块巨石前面，额角挂血，狼狈不堪，随着咆哮声落地，对面忽又响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声。 “哥，你这是明知故问啊，看看周围，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做了什么不是一清二楚吗？”一名健壮青年站在被打散的火堆前面，残留的火光将他映得忽明忽暗，但对于幻灵部落的人，光听声音就已经确认了青年的身份。 岗岩勃然怒发，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生！那些怪物是你引来的！” 奴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根木棍，戳了戳火堆，只见火光一盛，照亮了周围，同时也映出了他的脸，正是之前岗岩等人回来时报信的青年，奴良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见没有熄灭的趋势，这才扔掉木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其实我也就是试试，没想到真能引来，算是个意外惊喜吧。” “奴良，你这是背叛神明！”不远处，马丁稚嫩的叫声从老人怀里传出，随即看了看身旁镰刀似的四肢，小脸上划过一缕惊恐。 奴良扫来一眼，笑了笑，道：“你如果还能沟通神明，尽管试试。” 马丁瘦小的身躯顿时一僵，阴沉道：“你什么意思？” 奴良看向马丁身后的老人，道：“问你爷爷。” 马丁小脸一白，刚想说什么，却被老人按住，随即就听老人幽幽叹道：“奴良，千错万错都是老头我的错，有什么不满就朝我来，放过其他人，怎么样？再怎么说，大家都是同族……” 第六十九章 水的觉醒 十 奴良双眼一眯，唇角轻轻翘起，勾勒出一缕冷笑，顿时破坏了他温厚纯良的形象，只听他忽然打断道：“同族？我在你眼里竟然还算是同族啊！真是好大的荣幸！” 老人似是没听出奴良话中的讥讽，点头道：“当然！” 啪！ 火堆中弹出一点火星，奴良伸手接住，看着它逐渐熄灭，化为灰烬，口中不禁呵呵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那个剥夺我神子身份，随后又害怕我翻身得势，将冬草嫁给岗岩的人，好像还真不应该是您这样念旧情的好人，难道我误会了什么，巴尔纳族长？” 幻灵部落百余人此时尚活有大半，听到奴良这一番话，大部分人竟是露出恐惧的神情，而非震惊，唯独老人古井不波，操着喑哑的嗓音笑道：“我虽然做过一些错事，但也都是为部落着想，依你所言，那般人神共愤的事情，老头我是绝做不出来的，想必真有什么误会——” 喀嚓！ 老人的头颅忽然歪向一旁，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奴良拍拍手，将手心那一撮灰烬吹掉，似是嘟囔了一句：“臭不要脸！” 而直到这时，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才从老人怀中传出，只是除了马丁扭曲的小脸，剩余的族人大多垂下头，试图与这位曾经的族长撇清关系。 岗岩是为数不多被奴良那番话真正惊到的人，此时看到骤然死去的老人，才霍然回神，怒道：“你怎么敢！” 奴良抬眼看向岗岩，眸中突然浮上一层萧索，叹道：“岗岩，亏你总说冬草笨，我看你才是最蠢的那个！” 岗岩哈哈一笑，恨声道：“我是没你聪明，否则早出手宰了你这白眼狼！” 奴良不为所动，反是指向那群头也不敢抬的族人，目露讥诮，“没有他们那些小聪明，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奴良？说到底，我还是比不上他们聪明！” 话音落下，一名族人忽然抬起头，不是恼羞成怒，而是颤声求饶道：“奴良，一切都是大族长的主意，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你放过我们吧！” 有一人开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随后不知谁先改口称奴良大族长，附和声陆续响起，最终连成一片，传遍四野。 岗岩望着这一切，神情从怔然到恍然再到木然，忽然看向奴良，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奴良无声笑笑，右臂微抬，火堆前倏然多出一圈阴影，逐渐凝成实体，道：“这才是我想要的。” 岗岩双眼陡然瞪大，喉头涌动，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喊道：“冬草！” 火堆前面，冬草双目紧闭，躺在一只缩小化的敏捷魔兽背上，对岗岩的喊声无动于衷，而在她的身旁，还并肩躺着一个小女孩。 “啊，斯薇特！” “奴良，你要对我们的女儿做什么！” 始终躲在一旁，没有求饶也没有动怒的一对夫妻忽然跳起来，拼命奔向奴良，奴良见状，似是不耐烦地伸手一摆，顿时掠起一条虚影，只听扑通扑通两声闷响，那对夫妻先后倒地，眨眼间便气绝身亡。 奴良目光动也未动，看着岗岩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娶冬草，当你娶她那一刻起，我们兄弟情义便已经不在了，方才叫你一声哥，估计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以后就是想叫，你也听不到了。” 岗岩气得脸色铁青，几次想要撑着身后巨石站起，均是无功而返，只能徒劳地怒吼：“奴良！” 然而奴良已经收回目光，落在了魔兽背上，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那张清雅脱俗的娇容。 “杀了他。”淡淡的命令从奴良口中飘出。 虚影再次掠起，从巨石前面一划而过，接着只见岗岩浑身微微一震，脖颈猛地激射出一朵凄艳血花，一双盈溢着怒火的眼眸转瞬黯淡，即便是满天星光也无法再映射出应有的璀璨。 “住手！” 愤怒的吼声从远处升起，正是姗姗来迟的苏山。 奴良咦了一声，转身望去，也因此错过了魔兽背上，小女孩眼眉颤动的一幕。 这一瞬间，无数画面钻进了苏山脑海，有众人的对话，有老人的丑陋，有夫妻的惨死，有奴良的不公遭遇，从而选择堕落的辛酸，有背弃神明的黑暗下，唤醒魔兽的猩红血阵…… 然而，这一切都不应该演变成岗岩的死。 珍惜总是跟随在失去的背后，没有痛彻心扉的离别，便难以真正体会某些人或物的弥足珍贵。 此时此刻，奴良无情的弑杀，无论背后拥有何种理由，在苏山心里都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星光下，洞口前，那一幅接过包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是苏山在湖泊旁边第一次失控后，第二次步入疯狂。 两次，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第七十章 水的觉醒 十一 …… 自从老人死后，马丁就陷入了痴傻状，直到身旁镰刀似的四肢抽出地面，裹挟着寒光划走，这才如梦初醒，缓缓转过脑袋，抬眼望天。 半空中，那恐怖的人面怪物已挥舞起四肢，宛如四道弯弯的月牙，荡出光晕层层，一时亦令群星失色。 一人倏然跃起，迎上月牙。 他缓缓抬臂，屈肘，前推。 动作缓慢得连马丁也能看清，但那条手臂却安然穿过了四道月牙，随即去势不歇，直到绷直的五指戳进了怪物的头颅，才戛然而止，轻易得就像撕破了一张锡箔纸。 平原上，隐现风雷声。 怪物的头颅骤然炸开，一蓬碎雨纷纷扬扬地洒下。 而在这之前，那人已身形一折，宛如划过天际的一道黑色闪电，直指奴良。 奴良面色一沉，如临大敌，撮唇发出一声尖啸，同时挥臂前指，先前两次出现的虚影再次掠起，然而比起那两次，在虚影表层又多出了一层淡淡血色。 那人放下一臂换另一臂，在胸前缓缓圈出一个弯弧，弯弧边缘散发着触角般的气浪，将漫天星光也曲折了。 倏忽之间，虚影中似传来一声猛兽咆哮，两颗獠牙涂抹着猩红血色咬在气浪之上。 嘎吱！ 令人牙酸的尖鸣响彻天地。 触角般的气浪摇摇曳曳，从缓到急，从弯到直，眨眼间变成数倍于獠牙的尖刺，于弯弧边缘上下翻飞。 虚影微微一颤，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两颗猩红獠牙倏然松开，隐回虚影，随即整个虚影硬生生拔高一米，欲避过弯弧，攻击那人本体。 孰料看上去如池塘涟漪般缓缓波荡的弯弧陡然溃散，消失在虚空之中。 呼—— 清风拂过了无痕，此时却有了痕迹。 奴良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注意到整个右边的头发忽然从中割断，细细碎碎地落在肩头，他只是重新瞪大眼睛，望着虚影在那人身前晃了晃，逐渐显出原形。 那曾是一头通体雪白、神骏无比的狼。 如今，却只是猩红点点、再无声息的尸体。 白狼在完全显形的一刻，猛然断作两截，噗一声砸在平原上，内脏混合着血肉从分离的尸体中央飞溅甩出，泼成一片比夜还要浓郁的暗影。 与之相比，奴良的两颊上却是一片殷红，红得仿佛只要一碰，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一声压抑的闷哼，奴良嘴角溢出一缕红线，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红线越来越多，转眼汇成一道血瀑，顺着下颚哗哗流淌。 奴良终于忍不住，张嘴喷出一口掺杂着黑色的鲜血，旋即脸上的殷红迅速褪去，转为骇人的白。 砰一声，身前的绿草纷纷炸开，一名高大的青年站定在中心处。 奴良盯着这个从跃起到落下都一气呵成、毫无凝滞的年轻人，印象中好像叫做苏山，是一个被马丁诬陷，后来离开坑洞的小插曲，没想到此时此刻，却突然演变成足以控制走向的主旋律。 “不想她们死，就别再有任何动作。”奴良哪怕狼狈至此，受创至此，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颤抖，平稳得就像一口千丈寒潭。 啪！ 苏山置若罔闻，抬脚踏出一步，紧接着却浑身一震，后面那只脚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 缩小化的敏捷魔兽背上，小女孩闭上眼后愈加平凡的小脸忽然裂开一道血口，奴良并指如刀，就停在上面。 “下次就不是这里了。”他的笑容依旧温厚，只是嘴唇到下颚血流不止，不但破坏了这份亲切，反倒衬出一层化不去的冰冷。 苏山霍然抬头，一双黑眸中如有风暴肆虐，但奴良的举动终究还是让他清醒过来，狂风卷去，只留下几分疯狂过后的凌乱，与平静纠缠不休。 “记住，不许有任何动作。” 奴良看到苏山双唇嚅动，似要说话，指尖一颤，小女孩细弱的脖颈顿时裂开一条口子，血珠缓缓渗出，奴良摇摇头，强调道：“是‘任何’，包括你的嘴！” 苏山眸中精光爆射，瞪向奴良，奴良无声一笑，扯动了下巴，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说道：“小心别动了眼珠。”说完，一手顶在小女孩的脖颈上，一手拍了拍敏捷魔兽，慢慢朝后退去。 苏山余光瞥见那只敏捷魔兽竟听话地跟着奴良退去，心中闪过一丝荒谬的感觉，紧接着又想起已是头颅炸开的魔人，难道也受此人控制？不由更觉荒谬。 不过此念仅是一闪而逝，苏山便重新盯向奴良，试图寻找到一丝破绽，但奴良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不曾失去理智，反而更加谨慎小心。 苏山望着小女孩鲜血淋漓的小脸和脖颈，心头不知是何滋味，等看向并肩躺着的清雅女子，身上的新衣更是微微发烫，好似能灼伤皮肤一般。 不想救人，总可以找到千万种理由，但救人，却不需要任何理由。 何况这里面，也的确拥有相救的理由。 “咳！” 就在这时，奴良忽然伸手捂向双唇，鲜血从指间狂溢而出，原来他始终在压制自己的伤势，也正因为这样，当伤势爆发的一瞬，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奴良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捂住嘴的手掌已来不及撤离，便飞速伸出另一只手，刺向小女孩的脖颈。 下一刻，鲜血骤然喷洒，激射成一个圆圈，仿佛初升的太阳。 苏山站在敏捷魔兽旁边，像拍西瓜一样拍烂了它的头颅，随即从小女孩胸前捡起半条胳膊，甩在草地上。 不知是疼痛的激发还是本身就留有余力，奴良在抛下半条胳膊后，以惊人的速度掠走，眨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不过以他能忍住断臂之痛，仅仅闷哼一声的大毅力，多半是一直留有余力，只是不愿放走冬草和斯薇特两人，才隐忍至今。 第七十一章 水的觉醒 完 苏山望着奴良逃去的方向，直到察觉危险真得已经消除，这才一晃身子，两道血柱从鼻孔缓缓淌下，苏山顿有所觉，不禁抬起手抹向鼻端，却发现越抹越多，反而是开始颤抖的手指，将鲜血涂的到处都是。 就在这时，喉咙忽然一阵发痒，苏山连忙咽下半声咳嗽，却仍是放出了半声，鼻端顿时像两个刚挖开的泉眼，飚射出两道血箭，于是苏山索性放弃这徒劳的努力，收起颤抖愈发剧烈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片淡绿的薄片。 一起一落，苏山先灭魔人，再杀白狼，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疯狂下的自残行为，在湖泊旁边，他全力一击都不曾杀掉魔人，此刻再遇险境，本能中便知道该拥有全力一击以上的实力，所以跃向半空，迎上魔人的刹那，他就在能量井内投入了一滴水，调动起所有能量的所有活性，仿佛油锅般炸开的能量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实力提升，让攻速突破往常的界限，甚至拥有了似缓实疾的错觉，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其副作用也极为明显，到处肆虐的能量就像一个巨大的电风扇，在苏山体内翻搅不停。 所幸苏山还没有忘记从岗岩那里拿来的叶髓，这一片淡绿色的薄片有多大功效，他深有体会，但放入嘴中的前一刻，苏山似是觉得忽略了什么，等叶髓化为一道清流咽下腹中，才猛地反应过来，似乎这片叶髓没有当初的那股草叶清香。 疑惑刚刚升起，已经没有头的魔兽背上却传来一声呻吟，苏山转过脑袋，看到小女孩斯薇特睫毛轻轻一颤，似有清醒的征兆，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呜……我怎么睡着了……咦？怎么这么多血？嘶！好疼！” 一连串的感叹词冒出来，小女孩捂着小脸，痛苦地皱起又浓又短的眉毛，旋即余光里发现有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苏山，小女孩先喜后惊，“你怎么受伤了？” 苏山看到小女孩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隐现泪花，终非铁石心肠，操着不太习惯的温和语气道：“我没事。” 小女孩急匆匆地从魔兽背上站起身，正想说什么，小脸忽然一怔，目光错过苏山，落在他的身后。 苏山虽在刹那间已经醒悟过来，却依然有些迟了，只见小女孩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苏山顾不得伤势，连忙前跨一步，托住小女孩倒下的身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就在这手足无措的瞬间—— 噗！ 一声细不可查的闷响。 苏山只觉腰腹微微一凉，本就不多的力气全被这一丝凉意抽走，一怔之后，钻心的绞痛霎时袭来，转眼已侵遍全身。 苏山睁大一双缺乏情绪的黑眸，从里面慢慢浮现出一缕惊讶，一缕疑惑，一缕痛苦，一缕愤怒…… 小女孩伸手在苏山身上一推，脱出了他的怀抱，小脸上与脖颈中的血污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白嫩如初。 苏山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腰腹的匕首，又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小女孩，挤出最后的力气寒声道：“你果然是……‘引路人’！” 小女孩本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显得黯淡无光，仿佛所有的灵气都随着这一次偷袭而耗尽，她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理睬苏山，只是耐心等待死亡来临的一刻。 苏山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快速流逝，却丝毫没有办法，甚至想要拥有再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是奢望。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仿佛飘来一缕海蓝，苏山皱皱眉，他有太多人可以想念，不知道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会想起她。 是期待她再次来救自己吗？ 苏山双眉皱得更紧，如果真是这样，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 似是怒己不争的情绪激起一丝力量，视线霍然清晰，眼前除了那个骗过自己的小女孩，没有想象中的海蓝。 苏山这才记起来，她还在昏迷中，此时应该由卡尔守护着，躺在遥远的星空下。 这一次，不会再有奇迹…… “接受她那么难吗？真是无谓的骄傲！我快被你这白痴气死了！”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讽刺意味十足却又焦急的呐喊，苏山借着视线清晰的最后一瞬循声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 他是那个巫师一般的老人的孙子，他是那个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孩子，他是被岗岩破口大骂的神子，他是应该被注意到，却又被完全忽视掉的存在——马丁！ “搜寻你的记忆，里面有足够的提示，不要枉费我这最后的努力，也是最后的——”马丁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如果苏山的视线依旧清晰，会看到小女孩的脸色忽然大变，惶急地伸出一根手指，射出一条彩色光线，击打在马丁身上，旋即马丁就像一块破碎的镜子，化为零星的碎片消失在空气中。 没有如果，所以苏山也就没有看到这些，但因此，苏山残存的意识便全部聚集在了那最后一句话上面。 …… “异端，这里不欢迎你！” …… “不可能，那些紫色纹路明显连通着‘自然之壁’……” …… “我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信仰之光，躲过神明擅自沟通自然，这是亵渎神明，更是可耻的偷窃行为！” …… “归入自然的子民，何时需要这些蚯蚓一般的纹路来沟通天地？何时又需要双眼看到才能感受到自然气息？” …… “马丁！你住嘴！苏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 “他救你固然是恩，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但除此之外，还应有公私之分……” …… 一段段对话重回眼前，有马丁的，也有别人的，但苏山越来越沉重的思维，却难以分辨哪些才是真正的“提示”。 …… “接受她那么难吗？真是无谓的骄傲！我快被你这白痴气死了！” …… 不知为何，反复循环的对话中，突然冲进了马丁那一句讽刺，初时听到只顾着惊讶，此刻重新听来，苏山心头一颤，就像被戳到了痛处，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 ……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因为这些纹路？” …… “之前没了那层紫光，还失魂落魄的差点丧命在魔兽爪下……现在倒没事了？” …… “我的确不懂，说这些，更不是为了证明我懂什么，方才那一番沉睡，似乎有什么记忆从心底泛起，不清晰，却深刻，于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这才硬撑着醒过来……” …… “你恨魔兽，恨与魔兽同源的我，恨带来那一夜灾难的自己，既然都恨，为何独独留下你一人，却要推开我？难道我还比不过那一层莹莹紫光来得实用？如果想要冲过兽海，到达那座宫殿的顶点……” …… “让我帮你，可好？” …… 恼在何处，羞又在何处？ 恍惚间，苏山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一座平滑如镜的绝壁，那一道冲天紫光，那一棵冲破岩石，顽强生长的嫩绿。 …… 广阔的星幕下，遥远的平原上，卡尔正忧心忡忡地走来走去，不时会停下眺望一眼，却没有一次盼来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蓝芒大盛，卡尔惊诧地转过头，身体蓦然一僵，便再也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 第七十二章 幻境 这是一片色彩缤纷的广袤空间，背景是深沉无际的黑，黑暗当中，无数纱巾一般的光带时隐时现，前一刻还是鲜艳似火的红，这一刻便是璀璨夺目的金，下一刻又变成沁人心脾的绿，绚丽多彩，永无定数，即便在悠久的时光中，偶尔会闪烁出曾经的颜色，但散发的气息、感觉却迥然不同。 就像不可能找到完全相同的树叶，这里也寻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光带，一闪一烁，便是一生一世。 苏山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瑰丽景象，他想感叹，却发现口不能言，想要伸手，却发现臂不能抬，想要低头，却发现整个空间都在摇晃，终于，他发现了自己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清醒无比的意识，和不分上下、不分左右、不分前后的宽广视野。 “你总算没有浪费最后的机会！” 空间似乎有一丝丝的震荡，光带似乎有一刹那的静止，但定“睛”细瞧，却又一切如常，似乎只是意识中的一次错觉。 在“声音”出现的瞬间，苏山就“听”出那是马丁，于是自然而然地“问”道：“这是哪儿？” “重要的事情有很多，‘这是哪儿’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你确定不想换个问题吗？另外要告诉你，我不是马丁，那只是我在幻境里耍的一个小手段，嗯，这样吧，你可以尊称我为‘神’！” 苏山仿佛“看”到一张在窃笑的脸，不过他显然并不擅长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且莫名其妙地来到这片神秘空间里，在某种意义上也的确配得上“神”这个称呼。 此时苏山在意的是“幻境”两个字，于是一连串的记忆涌进意识里，下刻悚然一惊，“我死了？” 自称神的家伙叹一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时代发展至今，怎么还会有你这样没有想象力的白痴？换任何一个人拥有你的经历，然后出现在这里，起码也会有‘奇遇’、‘神迹’、‘灵魂出窍’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诡异猜测……唉，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而且自称为神，也不应该这么罗嗦，太不神秘了！” 苏山有些茫然，觉得这“声音”的主人不像神，倒像是神经病，不过从他的话里面苏山至少了解到一层意思——自己没有死。 有点神经的神从“这是哪儿？”到“我死了？”两个问题中，确定苏山根本问不出真正富有建设性的问题，于是清了清嗓子，顺着自己的思路开始“说”道：“你确定身处幻境的契机，应该是在巨林里面和那两头魔兽的交手。” 如果苏山拥有心脏，此刻应是收紧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两头被自己虐打的魔兽，也的确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怀疑幻境的存在。 神的“声音”一沉，威严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得意，“那是我的功劳！魔兽每受到一次攻击，实力都会有所提升，只不过这种提升非常细小，细小到难以察觉的地步，这固然是为了瞒过幻境的施法者，另一方面，也是隐晦地提醒你自身的处境。” 神顿了顿，似是有些不情愿地夸了苏山一句，不过很快就又暴跳如雷，“这一点你没有辜负我的努力，察觉到了这种不符合常识并且细小的现象，这也是你唯一值得赞赏的地方，但在这之前，在那之后，我给你留下如此多的提示，就差没有喊，不对，最后趁着施法者以为得逞的空隙，我还是直接喊出了真相，唉，我忽然后悔了，刚才竟会去夸奖你！” 苏山“听”着神怒其不争的语气，自己也不由动摇起来，特别是发现魔兽异常这一点，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聪明，而是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魔兽身上，熟悉的程度已经堪称本能，这才能够注意到细小的差别，如此一想，就更是羞愧。 神似是读出了苏山的想法，停止了继续嘲讽的趋势，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你可知道施法者为什么这么麻烦，直到最后你伤及自身，才做出最后一击？” 苏山敏锐捕捉到了“伤及自身”四个字，却仍是不确定地“说”道：“难道……幻境本身并不能伤人？” 神忽然陷入了沉默，正当苏山以为“说”错了什么，神才不敢置信地叹息一声：“原来你还不是无可救药！” 这下轮到了苏山陷入沉默，实在是不知该高兴还是愤怒。 所幸神很快就继续“说”道：“幻境本身的确不能伤人，你与魔人打斗所受的伤，还有后来那片叶髓的功效，均是假象，只有凯撒打伤你那一次，还有最后你实力提升因此自残身体的伤势，和施法者利用引路人凝聚的匕首，才算是真实的。” 苏山下意识忽略掉凯撒这个名字，想起第二次服下叶髓，并没有草叶的清香，应该就是假象的原因，只是不知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那也是我的功劳。”神又像是看穿了苏山的想法，故作深沉、实则得意地“说”道，“所谓当局者迷，陷入幻境的人很难发觉自己已被迷惑，如果没有我暗中帮你保住本心，即便场景变幻的再突兀，你也不会觉得怪异，只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明白了吗？” 苏山这才恍然，怪不得进入原始森林后，疑点众多不说，还如此明显，原来都是这个神的功劳。 “不过我毕竟不属于幻境的主导者，所以在引路人出现以后，我所能起到的作用便越来越小，引路人之所以被称作引路人，原因在于他或者她就是幻境中的另一个你，记得你们相遇时候的情景吗？引路人，也就是那个小女孩在被看不见的怪物追逐，其实那就象征着正在被魔兽追逐的你，一者虚幻一者真实，当虚幻与真实相遇，幻境才算真正开启，随之引路人会引导你走向自己最深处的记忆，从而令你彻底迷失，这也是为什么你在那之后会看到熟悉的场景，并轻易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原因。” 苏山“皱皱眉”，不解道：“那些场景和我的记忆有很大差异，不应该对我造成影响！” 神略一沉默，解释道：“那是由于我暗中搞怪，令幻境施法者在不知不觉中加入了自己的记忆，意味着他在某种程度上也陷入了自己的幻境，从而达到减轻迷惑你的效果，至于你后来看到的情景会有熟悉的感觉，却又不尽相同，也是此故。” 苏山不禁默然，由于是幼时的记忆，他对幻境的了解只有零星半点，但也明白不论是在幻境内，还是幻境外，想要影响幻境施法者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这就像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或者一个外人明明知道另一个在做梦，除了叫醒却无法干涉一样的道理。 “虽然我的确很厉害，但想要破出幻境还要靠你自己。”神忽然“说”道，“而这也是你来到这里的其中一个目的。” 第七十三章 自然之壁,力量之源... 苏山一怔，茫然地想道：“其中一个目的？难道还有比破出幻境更重要的事情吗？” 由于苏山所有的心思都常年投入在魔兽身上，所以在某些方面惊人的成熟，某些方面也惊人的单纯，用神的评价来说，就是白痴。 所以神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评价苏山这种“不思进取”的想法，至于他是如何看出苏山的内心活动，有过前面几次的经验，就不值得多么大惊小怪。 “我很想知道你从我的提示中究竟明白了什么？”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神显然又一次爆发了。 苏山以往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在这里并不适用，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些遗忘许久的情绪在逐渐回归，于是整个空间都颤抖起来，先前像是做错事的羞愧也再一次浮现。 “我在问你问题！保持沉默是什么意思？”神的耐心不是很好，几乎是接着前一句的尾音“吼”出了下一句。 苏山顿时停下意识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神似是深吸了一口气，以近乎崩溃的语气换了一个说法，“你觉得自己凭什么来到这里？” 苏山沉默下来，这一次他终于听懂了神的意思，因此也让他想起了濒临死亡时想通的事情。 而这些念头刚一浮起，就传达到了神那里，所以神没有继续催促苏山，而是罕见地重拾耐心，等待苏山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 苏山“开口”的动作似是有些艰难，在“说”出一个字后，就再次停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过这一过程中神始终没有催促，就像睡着了一般。 恍惚间，犹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选择接受她！” 她是谁，天知地知神知苏山知。 空间里终于响起了声音，那是真正的声音，也是苏山有些颤抖，却又坚定不移的声音！ 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白色的光明；它像一把钥匙，开通了彼岸的大门；他像一座桥梁，连通了未来与过去；它像一支画笔，勾勒出天空深处，那一抹神秘的笑容。 空间倏然震荡起来，这一次不再是苏山的意识波动或视线转移，而是空间本身在发生变化。 震荡中，一点蓝芒骤然自黑暗显现，散发出夺目光彩，所有光带仿佛受到无声的召唤，齐齐朝那一点蓝芒飘去，终于，有第一条光带到达蓝芒附近，那是一条橙色的美丽光带，然而当它触碰到蓝芒的一刻，就如冰雪遇到了阳光，迅速融化，消失在蓝芒之中。 一条又一条光带的消融，使蓝芒逐渐强大，当增长到三个人的高度，才缓缓停止，随即勉强能称为圆形的蓝芒开始变幻形态，仿佛一团胶状的果冻，泛起不规则的棱角与波纹。 空间内并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蓝芒的翻动才开始趋于稳定，等到终于停止的一刻，蓝芒凝固成型的外围就像吹散的蒲公英，缓缓剥离，消失在黑暗中，而蓝芒之内，则孕育出一名绝色无俦的美丽女子。 女子拥有一头藏青色的长发，长发围绕着身体不断浮动，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寄托其中，她上半身穿着一件淡青色纱衣，胸前隆出两团惊心动魄的弧形，将纱衣紧紧撑起，只是两缕长发好巧不巧地漂浮在前，掩住了那里的旖旎风光。 女子下半身是一条纱裙，纱裙起初与纱衣同是淡青色，几近透明，甚至能隐约映出两条笔挺纤细的影子，但随着往下，纱裙颜色却逐渐加深，直至裙底时，不仅没有想象中的纤足玉趾，反是一片泛着深青色浪花的水纹，裙摆边缘也不再是薄纱，而是一颗颗深青色的水滴。 水纹连着纱裙不断摇曳，再配上女子本就冰冷的神情，直如一名踏浪而来的神祗。 空间内的光带还在无休无止地汇入女子体内，但苏山却没有再看下去的机会了，因为那名女子忽然转过头，扫来一眼，紧接着苏山的意识便轰一声炸开，所有画面一阵晃动，等再清醒时，“眼”前已经变成一片完全不同的空间。 背景从黑色转为白色，数不尽的光带不见了，那名女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丝如缕的绿线，像是蠕虫一般从白色外面拼命地钻进来，而苏山为何会有“里面”和“外面”的区别，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 “白痴，到最后还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我选择接受她’？选择？你是有多了不起！才能说出这种施舍一样的话？活该被玄冥报复！”神那满含嘲弄的声音忽然出现。 苏山微微一怔，这才发现是真正听到了声音，转过头，就看到一团绿光漂浮在身边，神的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随即盯着绿光看了一会，苏山忽又醒过神，抬抬手，动动脚，自己不再是一团意识了？ “行了，别再做这种250一样的行为，我都替你丢脸！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神的声音突然一顿，接着幽幽一叹，低沉的语气中有着一种苏山听不懂的沧桑，“我也已经不是我了……” 神忽然的低落情绪感染了苏山，令他有点手足无措，幸好神很快就恢复过来，伴随着一声咳嗽，从绿光中喷出一些绿色颗粒，消融在虚空中，“不管怎么样，你也算唤醒了玄冥，没枉费我一番努力。” “玄冥？” “就是刚才的女人，嗯，这些不重要，以后你总会明白，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绿色光团或者说是神绕到苏山正面，忽然道出了三个名字：“斩影，陨星，聚铉……” 随着六个字音的起伏，苏山浑身一震，惊骇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你偷看了我的记忆？”这三个名字是从他记事起就跟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大多熟悉苏山的人或许会听过斩影之名，但后两个名字却绝无可能被人知道，此刻被这一团绿光轻而易举的道破，惊骇之情根本无法抑制。 第七十四章 自然之壁,力量之源... “瞎叫什么！闭嘴！”绿光一阵颤动，无数绿色颗粒喷在苏山脸上。 这往日骂零的口头禅被用在苏山身上，颇有些现世报的味道，不过苏山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无暇注意这些，自然就更没注意到，绿色颗粒喷在脸上的刹那，体内的能量井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能量井是能力者的能量来源，重要程度自不必说，此外能量井作为能力者觉醒后的产物，本就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犹如万丈高楼的坚实地基，若是遭到破坏，不仅能力尽失，大厦倾倒，殃及性命也只是转眼的事情。 “不就三个名字吗？讲出来和死了亲爹一样！再者说，你有我懂的多吗？你知道这三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步法心法暂且不论，器法是什么你又懂吗？看你每次危急关头还要10秒准备，就知道你不懂！看你最后和那些魔人白狼的假象拼命，却要自毁其身，就知道你不懂！” 随着神激愤的声音，喷出的绿色颗粒越来越多，苏山体内能量井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密，不过神吐露的信息显然将苏山震慑住了，始终没有察觉自己处于险境之中。 “不叫唤了？早安静点多好！” 在能量井临近崩溃的时候，神终于停止了叫骂，随即沉默片刻，就像忽然翻过这一篇，语气极为突兀地恢复正常，接起前面被苏山打断的话说道：“斩影，陨星，聚铉这三个名字，从记事起就跟随着你，有没有用，用处多大，我不说，你也应该深有体会，本来按照进度修习下去，助你登上联合大陆的峰顶看看风景不是什么难事，但真正的灾难很快就要降临，这三则法诀毕竟是以彩虹七色等级为前提创造的，在众星群起的将来还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 苏山怔然望着绿光，不仅仅是因为话中有令他震颤的隐秘，有“真正的灾难”、“彩虹七色”这样莫名的信息，更是因为其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魄，那是比之前所有洋洋自得的言语都要生动鲜活太多的自信与强大。 但神这一次并没有理会苏山的内心，从而露出该有的窃喜，只是继续说道：“我以前不信什么机缘，总觉得那是给既定事实加上一层神秘外衣，让人徒增遐想的无用注释，但你和……嗯，你和零的相遇，却让我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命数的存在，所以除了玄冥的觉醒，我愿意帮你一把，再给你一个好处。” 一团绿光的神虽然没有五官，苏山却觉得他似是“笑了笑”，旋即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便宜你了！”绿光突然一动，迎头朝苏山撞来。 苏山眼前忽然被绿色占满，随即只听喀嚓一声轻响，宛如玻璃砸碎了一地，但不等他去查看发生了什么，神的声音已再次传来—— “联合大陆上权力机构种类繁多，参差不齐，但掌握至高权力的却终究是少数人，而这少数人也终究无法逃脱联合大陆这片孕育权力的土壤。” “斩影，陨星，聚铉分别对应步法，心法，器法，三者各司其职，各有千秋，就像联合大陆上的权力机构，我现在抹去这三个名字，送你一缕本源力量，令三法合一，就好比将权力归拢起来，交予你一人手上，但要如何修习，如何使用，却要你自己去慢慢琢磨。” “百纳海川，万法自然这些大道理谁都能讲出来，然而大海分千流，自然回万法，这其中的学问却没几个人能想明白，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也不是一时片刻能够体会的事情，只有经历了，成长了，才有机会去捕捉，去醒悟。” “最后，我可以给你一个额外的小提示，你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自然之壁，飘荡的绿色丝线则是力量之源，自然之壁为何有一个壁字，想通这一点，你也就理解了何为力量之源。” 说到这，神微微一顿，蓦然笑道：“轮回的种子已经交付于你，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苏山一怔，没有细思前面一句的含义，只是骤然听到告别，才惊醒自己有好多疑惑都没有问出口，急忙叫道：“等等，你这就走了？我们……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话音落下，空间内陡然陷入沉寂，就在苏山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却自脑中传来：“我本非真实，这次能够与你接触，其实还是托了幻境里万物皆可成像的福，以后……估计是没机会再见啦！” 苏山心底顿时浮起一缕怅然，即便意识到自己这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似是察觉到苏山的内心，神的声音忽然清晰些许，骂道：“你这扭扭捏捏的性子从谁身上学来的？回头快给我改了！走了，看着都烦！” 苏山张了张嘴，忽听心底不可知的幽深角落传来一声轻笑，似在喃喃自语：“到头来，还是没人知道老子究竟有多厉害，高手寂寞啊……” 第七十五章 自然之壁,力量之源... 感叹落地，苏山忽然心跳一顿，似是缺了一块，随即便明白那个自称神的家伙已经真得离开了。回想神的出现，再到他的离开，这个过程似乎不算很长，大部分事件也都是神的自说自话，但苏山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那是在失去所有亲人以后都不在拥有的感觉，所以苏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重新收拾心情，开始研究起身处的空间。 在1年前，苏山突破了能量等级7的分水岭，随即一份“感知”就像早就封存好了一样，冲破封印，流入脑中，因此比起大多数还处于懵懂的世人，苏山从突破能量等级7的那一刻开始，就对“自然之壁”有了初步认识。 通过这一份“感知”，苏山明白自己仅仅是触摸到了自然之壁最混沌的表象，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改变也是巨大而惊人的，处于战斗的时候，他的每一次能量调动都更加流畅，消耗也急剧减少，往日里与魔兽的高强度战斗只能持续几个小时，便筋疲力竭，触摸到自然之壁后，却能够足足持续一整天，还留有余力，他的攻击更为凌厉，移动更为迅捷，这比世人多出的一点点“感知”，让他的一切都与普通能力者有了质的区别。 尝到甜头的苏山在随后1年里不断摸索，但由于自然之壁的无法言喻，造成他始终停留在比懵懂多一点的认知，唯一的收获，就是在这1年里，他明白了实力改变的些许原因。 只有实力越强大的人才能越发体会到自然的力量，移动时，速度每快一分，攻击时，威力每强一分，甚至在修炼时，能量井每被深挖一分，体力的消耗、所遇的阻碍、遭受的反噬都会成倍增长。 就像联合大陆不仅要面对无休无止的魔兽，还要警惕即将崩溃的生态系统，实力强悍的能力者在战斗的同时，也一样在与自然抗衡。 触摸到自然之壁以后，苏山的一举一动都不再被自然所排斥，实力拥有质的飞跃也就在情理之中。 看透这一点的苏山曾大胆猜测过，探索自然之壁的目的就在于同化或是操控自然力量，但没有破去自然之壁的神秘面纱，即便再大胆，也只能限于猜测。 自然之壁是没有定数的存在，就像空气无法被形容出形状，自然之壁究竟是什么，苏山和糖糖交谈时都说过无法用语言描绘，但在此刻，通过神临走时的“小”提示，苏山知道自己所处的空间竟然就是自然之壁，怅然过后，很快就变成了兴奋。 光是这一片白绿交错的空间，苏山就打破了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桎梏，这也就表示，他可以切切实实的感受什么才是自然之壁。 思至此，苏山忽然闭上双眼，盘腿坐在地上，想要调动能量放大感知，这是能力者最基本也极为重要的一个技巧，但还没等他真正调动起能量，便浑身一震，终于发现了自己体内那满是裂痕的能量井。 能量井意味着什么，苏山再清楚不过，想到自己就在死亡边缘却不自知，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 苏山闭合的眼帘颤动不停，表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难道是最后强提境界的创伤？ 苏山脑中的三个名字已被神抹去，那是完完全全的根除，所以他不记得是用“聚铉”强行提升的实力，但对于后果的记忆却依旧存在，所以苏山对自己有伤并不奇怪，但对能量井遭到如此严重的破坏却骇然不已。 苏山引导着能量化为丝丝缕缕的细线，浸入裂缝中，想要以此修补能量井，孰料意识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接着便像是玻璃打碎了一地，碎裂声到处都是。 苏山微微一怔，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刚刚才听到过，但当看到能量井上密集的裂痕汇聚成一条硕大的口子，骤然裂成两半，他便再也没闲心去思考这些，整个脑袋嗡一声，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第七十六章 好大一场梦 上 清晨，露水闪烁着亮光，仿佛一颗颗透明的琉璃立在草叶尖上，风吹草动，露水随着上下起伏，甚至悄然移动一分，压弯了叶尖，眼见就要坠在泥泞的土地里，这才险险停住。 草叶不甘，露水庆幸，再过一段时间，等到温度升高，露水就会逐渐变轻，带着没有被泥土污染过的干净灵魂翱翔天际，这是它的庆幸，但草叶还需要弓着背，低着头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它的不甘。 哗哗！ 突然一只鞋子踏在不远处，震动了泥土，泥土飞溅而起，打在草叶上，露水颤动着又移动一分，终于坠落，草叶欣喜不已，但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因此而直起身子，原来去了露水，来了泥浆，于是草叶又开始怀念起露水，哪怕处境是相同的，但起码它是干净的。 这是所有生灵都会遇到的命运，而命运往往无常。 鞋子的主人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情，她抬起头，望向眼前的一棵参天大树，身后不远处则是一片高耸的草丛，草丛遮掩下，是一片模糊的阴影。 “就是这里？” “是的。” “……但这里没有人！” “那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他们怎么还会留在这？” “但你说在这里见到的他！” “我只是说见过，见过懂吗？” 微微停顿后，另一个女声响起：“他说的对，林晓，已经过去14天了，苏山不可能还留在这里。” 最先到达的年轻人忽然转过身，扑向一名黑人壮汉，揪住他的领子冷声道：“你和他相遇是在入林第一天，可我们走了十四天，你在骗我！” 黑人看样子这十四天过的并不好，双唇翻起一层灰白的硬皮，暗红色的血丝随处可见，此刻被比他低一头的年轻人揪住，竟忍不住向前踉跄了一下，但即便如此，黑人依然冷笑着答道：“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在骗你吗？三清教会的圣子原来是这么个白痴货色，让我放心的同时，也有一点儿失望！” “我看你是活够了！” “林晓！” 先前的女声再次响起，随即从模糊的阴影中冲出一人，将年轻人拉开，低喝道：“清醒点，他不可能骗我们！修特，你快说点什么！”最后一句却是回头对身后说的。 “我能说什么？我的意思是，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叫这个黑大个吐出来了，再说那就只能说我自己的事情了。” 随着这一声调侃，阴影中又陆续走出三人，加上年轻人和冲出来的女人，正是进入马罗图山脉探查魔兽踪迹的林晓一行，而那个黑人，则是刺血此次任务的代行队长，白鸽。 当日在悬崖底部，凯撒无意中一通发泄，杀死了追在刺血部队身后的魔兽，杀死了两名刺血士兵，幸运的是，处于愤怒中的凯撒目的在于发泄，而不是杀人，所以实力最强的白鸽侥幸存活了下来，不幸的是，虽然存活下来，但已经身受重伤的白鸽被卡莲丢给了修特。 卡莲明白三清教会和刺血之间的仇怨，她所处的立场自然不可能站在刺血那边，因此在白鸽已经毫无威胁，自己这边也不必牺牲什么的情况下，能取得对方的情报，何乐而不为？至于为何要教给修特，原因是他来自特殊机关。 特殊机关是很多掌权人都不知道其构造、目的的存在，但作为生化人偶之父，马尔科的孙女，卡莲总有特权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比如人体实验。 所以白鸽被修特带走10分钟后，就吐出了所有知道的事情，这与刺血坚硬如铁的意志无关，只与人体神秘的构造有关，此外，可能与攀岩时露过面，其余时间都融入地面的自制人偶——盖娅——也有关。 白鸽吐露的情报大多数很有用，但对当时处于悬崖底部的众人来说，又基本无用，直到修特诡秘地笑了笑，道出白鸽与苏山偶遇的情况，才算出现一个有用的情报，而且是极为有用的情报。 这个情报带来了两个好处。 其一是林晓因此焕发了新生，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虽然还是很憔悴，但比起初时的浑浑噩噩要好上太多。 其二，便是凯撒走了。 有那个比纳鲁还要冷酷，比卡莲还要骄傲的男人走在身边，除了库洛洛，可能没有人会觉得轻松快乐，又或者连库洛洛亦是如此。 得到了苏山的踪迹，一行人开始在白鸽的带领下赶路，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路走来竟走了整整十四天，如果不是对于修特的手段信任到恐惧的地步，几人真要怀疑白鸽在欺骗他们，就像先前林晓说的那样。 “嗨，黑大个，你自己说说，究竟是不是在骗我们？” 听到修特的声音，白鸽浑身微微一僵，然后不论他怎么反抗，依旧张开了嘴，答道：“为什么会走14天我也不知道，但我没有骗你们！” 这句话说出口，白鸽本就不太好的气色更加晦暗，这段日子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自从见过那个头颅被岩峰包裹，双臂翻滚着褐绿色液体的人偶后，他的身体甚至是思想都不再受自己操控，仿佛从活生生的人类变成了生化人偶，只能听令行事。 这种骇人听闻的现象，让身为刺血精英的白鸽也无法保持冷静，这些天始终生活在阴霾之中。 修特耸耸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猛然看到卡莲清冷的目光，面部才僵了僵，赶忙收起轻佻的笑容，故作严肃道：“既然大黑个讲的是实话，这里应该能留下一些线索……” “都已经14天了，其间又大多是阴雨天气，能留下什么线索？”库洛洛的大嗓门忽然从身旁传出，只是看他慌忙闭嘴的举动，显然不是故意泼冷水。 修特瞥了一眼神色僵硬的林晓，偷偷朝库洛洛竖起大拇指，召来后者一连串可以杀人的怒视，随即咳嗽一声，笑嘻嘻道：“纳鲁，到你闪亮登场的时候了！” 崖壁攀岩时根根竖起的妖艳红发此刻已恢复正常，轻柔地垂在脸侧，纳鲁冷哼一声，似对修特不稳重的口气很是不满，但也并非不知轻重，默默走到那棵参天大树下面，闭上眼睛，下刻胸膛鼓荡，狂吸一口气，连带着附近的草木都跟着摆动，隐隐朝他指来。 库洛洛咦了一声，走到修特身边，问道：“他这是干什么？不会是想把苏山吸过来吧！”随即注意到修特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不禁咧咧嘴，骂道：“就说你不懂幽默！嗯？我靠，他真不嫌脏！” 引起库洛洛惊叫的是纳鲁吸气结束以后的举动，只见他蹲下身，挖起一团湿泥，上面还有几棵摇晃的青草，然后，就这样囫囵吞进了腹中！ 库洛洛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喉咙涩涩的，仿佛有腥臭的沙子在搅动，修特看到他艰难地咽着吐沫，嫌恶地走开两步，道：“你和纳鲁同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警告你，别吐我身上！” 库洛洛伸手捂住根本捂不住的大脸，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依言转过了身。 在另一边，卡莲看到林晓有些茫然的神色，想着能够帮她转移一些注意力也是好的，便解释道：“你知道纳鲁来自比蒙家族，拥有群兽的血脉，吞食是其中最明显的特性，也是无可摆脱的本能，但也因此，他的消化系统比起普通人要强大许多，功能也复杂许多。” 林晓露出一丝恍然，点点头。 看着她本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卡莲暗自一叹，忽然鼓起勇气说道：“纳鲁和修特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任务本来是个收拢人心的好机会，但你却花太多的精力在苏山身上了，我知道现在讲这些不合时宜……” “不用说了。”林晓淡淡地打断，“我明白你的意思，在知道苏山还活着以后，凭借他的实力，我本不用这么担心，但你忽略了一件事，卡莲。” 卡莲微微一愣，她没料到林晓原来是如此平静，造成思维停顿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话中的含义，脑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名字，震惊道：“你是说凯撒？！” 林晓点点头。 凯撒去了哪里没有人关心，所以他离开的时候也就没有人阻止，但直到此刻，卡莲才忽然明白，林晓不是不想阻止，而是当时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她，无法思考凯撒的离开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想到雨夜下的那一句“你是谁”，当时的林晓甚至已经认不得凯撒了。 但一个如此明显的后果，为什么除了林晓，没有一个人醒悟过来？ 答案似乎也一样明显。 因为林晓关心的是苏山，他们关心的则是林晓。 卡莲不禁默然，一时连“凯撒为什么对杀死苏山这样执着”的疑问都放在一旁，只是觉得有点儿羞愧，不是对苏山，而是对林晓。 林晓看着卡莲微垂的眼帘，淡淡一笑，道：“我的任性总是有你跟随，卡莲，我很想说谢谢，但在丘戈市基地的时候我就说过，那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谢谢，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不要去胡思乱想。” 卡莲娇躯一颤，冷艳的面容上霎时掠起两团红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就在这个时候，纳鲁冷冰冰的声音却忽然从斜刺里传来：“可以出发了。” 卡莲有些恼怒地瞪了纳鲁一眼，在后者微怔的神色中扭过头，发现林晓果然已经将注意力凝聚在纳鲁身上，不禁掠起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消散无踪，问道：“找到苏山离开的方向了？” 纳鲁点点头，但又有些疑惑，这在他的冰块脸上极为罕见。 “怎么了？”问话的是修特。 纳鲁抬起头，看向众人来路上的那片阴影，冷冷道：“他是从这里离开的。” 修特顿时自以为是的恍然，但等到再次启程，走进阴影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纳鲁的疑惑。 眼前的画面忽然扭曲，变幻，就好像油彩掉进了水杯，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画面便再次定格。 “见鬼了！那是什么？”修特一惊一乍地叫道。 前一句是因为景色的幻化，后一句是因为面前突然多出来的生物。 修特看向纳鲁，纳鲁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修特又扭头看向其他人，当即怔了怔，因为除了那个黑大个，库洛洛，卡莲和林晓三人的脸色已是煞白如雪。 第七十七章 好大一场梦 下 众人身处的位置明显已经不属于原始森林，入眼满是橙黄色的砂砾，无数沙坑中间裸露出雕塑一般的石柱，这些石柱宽约十米，高数百米，极是高耸巨大，表面镌刻满了如混沌神鸟的图腾，图腾周围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文字虽然晦涩难明，散发出的神秘气息却令图腾愈加鲜活逼真，仿佛下一刻便会脱柱而出。 林晓一行立在石柱群中，就好像爬在草丛里的蚂蚁，渺小极了。 但众人此刻的心思显然都不在石柱上面，而是那个满身鳞甲的人形生物——魔人。 魔人的出现在联合大陆上层掀起了一场风暴，但对于修特和纳鲁还很陌生，甚至是已经得到过魔人具体资料的白鸽，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唯一反应过来的只有三个人，林晓、卡莲和库洛洛，而在三人之中，又属库洛洛最为恐惧，一张大脸血色全无不说，壮硕如山的身体更是微微颤抖起来，在中州市基地和林晓夜谈时，库洛洛曾透露过自己对死的胆怯，这让以嚣张为本性，张狂为习惯的他很是羞耻，而魔人，正是这一切的根源。 如今没有任何预兆地再次面对胆怯与羞耻的根源，库洛洛甚至在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对面那个两米高，外表异于人类，体态却优雅于人类的奇异生物，在他眼里就好像一片笼罩天地的巨大阴影，挟山崩海啸之威朝自己缓缓压来。 未战胆已破！ “跑！” 一声大喊，不是库洛洛，恐惧已经让他忘记了反应。 喊声来自林晓。 修特和纳鲁展现出“人才”这两个字的价值，疑惑所造成的犹豫好像在他们身上并不存在，在听到喊声的同时，一者红发荡漾，一者脚下浮动，下刻如炮弹一般，齐齐朝魔人的反方向激射出去。 “阿瑞斯！拦住他！” 卡莲的人偶阿瑞斯还有库洛洛的人偶泰坦本在森林百米外游曳，以作预警，此时场景变幻，虽也一同进入了这片荒漠，但距离依旧在百米外，来不及赶回来的阿瑞斯听到主人叫喊，瞬间便听懂了其中命令，他没有动用挂在腰间的水晶细剑，而是举起拳头，纤细的双臂陡然鼓胀，泛起数缕灰色的淡芒，下刻双拳朝地，轰然砸下。 整个沙地似都微微一震，百米之外，魔人身前，五层沙浪冲天而起，砂砾激荡，犹如一颗颗喷射的子弹交织成网，若是有人敢踏进一步，必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库洛洛，你给我振作点儿！”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 库洛洛凌乱的目光微微一闪，扭头看向林晓，对于大脸上逐渐显现的一个红色小巴掌浑然不知。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跑起来！” 林晓一边训斥，一边用她娇小的身躯将库洛洛硬生生拖走，在两人身后的沙地上留下一条浅沟。 似乎是林晓以往的积威产生了效果，库洛洛浑身一颤，终于清醒过来，紧接着就发现自己正像行李一样被林晓拖着，大脸上掠起一丝尴尬，讪讪道：“林晓，你可以松手了……” 林晓淡淡扫来一眼，哼道：“你确定不会腿软？” 库洛洛血气上涌，想要豪气冲天地说些什么，但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魔人，气势顿又一馁，结巴道：“不，不会！” 实际上两人说话的空当，林晓已经松开了手，事实证明库洛洛没有撒谎，除了动作有些僵硬以外，他的确跑了起来。 而这时，魔人身前的沙浪也刚刚升起，库洛洛回头看了一眼，脑袋终于开始转动，大喊一声：“泰坦！启动特殊技！” 与阿瑞斯相对而立，站在另一边百米外的金盔巨人应声举臂，随即双臂一震，两条银色流光瞬时脱出，穿沙而过，隐约间，能看到沙浪后面爆出一团璀璨白光。 做完这些，库洛洛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因为当初在丘戈市，泰坦的特殊技也只是稍微麻痹了魔人几秒，伤害几乎为零。 几人中，可能就修特和纳鲁最为镇定，他们虽然基于对林晓的信任，喊声发出的瞬间就选择逃跑，但由于没有见过魔人，所以惊或许存在，惧却没有丝毫。 他们在弹射出原地以后，不时用余光回看，想要知道那个生物有什么特殊，竟造成林晓三人如此慌张，特别是修特看到库洛洛难得的失态，就像猫儿见到了银鳕鱼，心中痒得几欲发狂。 上天或者是那个奇异生物好似真得听到了修特的愿望，在他们第三次回头的时候，终于得偿所愿—— 阿瑞斯两拳掀起的沙浪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五层沙浪，就是五道坚不可摧的墙。 然而，就是这蕴含恐怖杀机的五道墙忽然从中划开，露出五个同样大小的人形缺口。 魔人优雅而缓慢地从缺口中穿过，四周的砂砾还在不断翻滚，仿佛不再是威力无匹的子弹，而是夹道欢迎的生灵。 沙墙前面，一个黑大个在艰难地逃跑。 他本来就受了重伤，林晓等人也不会好心地去医治他，只要保持可以赶路的力气就可以了，此时骤然遇险，就更不会有人关心他。 即便是林晓和卡莲这样本该善良柔弱的女人。 名叫白鸽的黑大个自然不会感到失落或是委屈，有的只是更为强烈得怨恨，但在下一刻，他便不得不停止了这些怨恨。 因为，他的头掉了。 …… “你看到了什么？” 修特的双唇有些苍白，似乎血液在这一刻倒流，回归心脏。 纳鲁摇头。 于是两人忽然有了默契，奔跑的速度同时加快一分。 纳鲁摇头，不是他没看到沙墙的缺口，白鸽的死忘，而那些该看到的，他一处都没看到。 比如沙墙是如何分开的？ 比如白鸽的头是如何掉下来的？ 又比如，这个人形生物是如何出现在眼前的！ 五名奔跑的年轻人齐齐刹步，在身前搓起淡淡的沙尘，然后在一瞬间，纳鲁贴着脸颊的头发根根倒立，散发出妖艳的红，修特脚下的沙地微微荡漾，一颗被岩峰包裹的头颅缓缓探出。 “阿瑞斯！” “无面！” “泰坦！” 两声娇喝混合着一声猩猩狂嚎同时响起。 当看到本来在身后数十米的魔人凭空拦在面前，这五个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就已经明白，若说十四天前遇到的魔兽比起寻常魔兽要强上一倍，那么魔人的实力已经不在同一次元，所以逃跑也就成了一种奢望。 只听荒漠上隐隐掠起一声远古群兽的咆哮，纳鲁十跟手指不知何时已变成猩红的利刺，跃往半空，朝魔人俯冲抓去。 纳鲁身边，灰色细线一闪即逝，仿佛隔绝光与影的界限。 阿瑞斯终于抽出腰间的水晶剑，直指魔人。 与此同时，魔人脚下忽然群沙涌动，褐绿色的汁水滴滴渗出，泰坦双臂平举，银蛇再次掠空，银蛇尽头，虚空一阵扭曲，无面隐现。 所有人一出手，便倾尽了全力！ 然而，战斗于刹那间开始，亦于刹那后结束。 猩红的利刺还没触到魔人，忽然根根断裂，纳鲁口喷血雾，在空中划出一溜红线，摔落沙地。 水晶剑一闪即逝，逝而再现，嗡一声弹往半空，噗一声插在砂上，阿瑞斯跪在魔人身前，右臂齐肩而断，透明的血液汩汩涌出，不远处，卡莲如遭雷击，娇躯一颤，萎顿倒地。 卡莲身旁，修特与盖娅忽然齐齐尖叫一声，昏死过去，却是褐绿色的汁水攀上魔人双腿，路遇紫色鳞甲轻轻摇曳，顿如雪遇阳光，发出嗤嗤轻响，溃烂消散。 魔人身后，无面将显未现之际，空间扭曲忽然一震，泛起层层涟漪，下刻林晓一声闷哼，震惊低头，那里有半条胳膊穿胸而过，就连手掌也包裹在奇异的紧身装中，无疑正是无面！ 五处攻击，只有泰坦放出的两条银蛇击中魔人，爆出一团璀璨白光，随着白光散去，在魔人皮肤上留下数条跳跃的闪电。 五人中，也只有库洛洛毫发无伤，但眼见其余人的惨状，再看一动未动的魔人，不禁扑通坐在地上，震起砂砾颗颗，一张大脸上尽是绝望。 “咳咳……还不快逃！” 话是林晓说的，库洛洛不解地扭过头，不知道现在逃还有什么意义。 “先前不逃……是因为有五个人……现在再逃……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 林晓说话的同时，牵扯到胸腔震动，止不住地往外面咳血，鲜血则哗哗地淋在无面手上。 无面站在林晓身后，金属面罩上浮现出痛苦惊慌的神色，显然这一次偷袭连她也不知道怎么会伤在林晓身上，一支胳膊就这样僵在半空，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库洛洛看着林晓，默默想着话中的含义，目光从绝望到恐惧，从恐惧到平静，从平静到温暖，最后竟是咧咧嘴，重新站起来，挡在了林晓前面，声音依然颤抖，语气却不再颤抖：“什么一个人五个人，我只知道，这世上还没有我库洛洛需要逃跑的地方！” 林晓嚅嚅唇，轻吐一声：“白痴……” 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却是在笑。 轰隆！ 库洛洛脚下一个踉跄，仰起头，张大嘴巴：“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林晓一声“白痴”仿佛与某个自称神的语气重叠，唤醒了另一个“白痴”。 于是整个天地都颤动了一下。 喀喀喀喀！ 在库洛洛的惊叫声中，一连串的脆响就像蹦豆子，接踵而来，随即从天穹不可知的遥远处开始，一条裂缝凭空显现，迅速延伸，转眼间，已崩裂至沙地上。 从沙地不可知的遥远处开始，裂缝再次由远及近，绵延至魔人身后，然后强大无比的魔人就这样裂成了两半，裂缝丝毫不停，紧接着又绵延至库洛洛身前，当勃然变色的库洛洛想要躲开，忽然想到自己身后就是林晓而犹豫不决时……裂缝却戛然而止。 天地有一刹那的宁静。 而后，崩毁！ 巨大的裂缝边缘，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缝仿佛快速衰老的皱纹，向四周蔓延。 于是天碎了，地碎了，魔人碎了。 无数镜片似的碎块中，一个巨大的蓝色圆环突然显现，圆环中勾勒出四朵星芒，星芒分蓝，红，绿，褐四色，其中三色黯淡，唯有蓝色耀眼夺目，而且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夺目。 蓝色星芒最终超脱圆环，掩盖一切。此时，已经崩溃的天地再次颤动了一下。 颤动过后，无数诡谲神秘的黑线骤然显现，骤然消失，刹那的存在让所有还清醒的人眼中留下一团残影。那是广阔无边的图案，那是意义难明的图案，那是令人沉醉、令人向往，更令人敬畏的图案！ 黑线消失，蓝芒依旧存在，可是众人都还沉浸在那团残影之中，直到一名女子从蓝芒后面缓缓走出。 她伸一个懒腰，似是刚刚睡醒，嘴中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谁吵醒了我的好梦！” 第七十八章 梦醒后,放假三日?... 延绵不绝的马罗图山脉终归不是真得“不绝”，以西数万里，山脉逐渐低矮，仿佛一只横卧不动的巨龟，从龟壳中甩出的细小尾巴。 此时，一辆加长轿车就在这条尾巴上急速行驶，轿车通体银白，流线型的车身和微尖的车头，无不透出一种锐不可当得张扬，而轿车内部也同样奢华，尾部车窗下是一张可以在上面随意翻滚的真皮沙发，隔开车门的位置，一整排放着各色酒水的低矮柜台紧贴车壁，中间是能够容纳六人并肩行走的过道，当然，需要半弓着身子才行，过道另一边则是一个巨大的黑箱子，一个小型衣柜，和一张精致小巧的按摩椅，而偌大的车厢内，除去沙发与按摩椅，再无一个座位。 也就意味着，这里只容许一个人进来。 “小姐，家主听说这件事，大发雷霆，已经向联合议院和教会同时发出措辞严厉的警告，要求撤回对您的调令……” 车壁上一个小喇叭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温和的语气中透出岁月浸染的痕迹，显然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长者，但面对联合大陆上的两个最高权力中心，这样的一个人竟然选择用“警告”两个字来表达，即便是复述，也需要足够的底气。 “爷爷怎么说？”接言的是一个女声，清冷而骄傲。 “老爷没有发话，不过私下里曾对我透露过，小姐如果真想去‘沦陷之地’，必须带上玲珑匣，阿瑞斯也需要尽快交给老爷，做一些调整。” “那就这么办吧。” “可是家主那里……” “我做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他来同意？” 喇叭后面似是传来一声轻笑，道：“明白了，小姐。”随即再无声息。 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一名女子身穿睡袍，玉体横陈，淡青色的短发，冷艳绝丽的面容，凹凸有致的身材，无不散发出莫可抵挡的诱惑，特别是从睡袍缝隙中露出的一双修长大腿，笼罩在透窗而过的阳光下，圆润晶莹如柔雪软玉，直让人舌根生津，无法自拔。 只可惜，如此绝色却藏于车内，无人能够欣赏，却如明珠蒙尘。 女子支颐而卧，很快就从先前的交谈中抽离，沉浸在心事中，碧眸一闪一烁，仿佛风中湖泊，美丽绝伦。 忽然间，女子似下了一个极难的决定，撑身而起，睡袍宽大的领口顿时滑下，露出两瓣雪肉，但整个车厢都属于女子的私人空间，是以并不在意，她抬手敲敲车壁，淡淡道：“改道，去塔伦市。” 小喇叭当即传出先前的声音，道：“小姐，为了您的事情，家主和夫人都赶到了瓦利亚港口，您就这么离开，是不是不太妥当？” 女子面不改色地说道：“他们自己愿意来，关我什么事！” 小喇叭静默片刻，不得不补充道：“可是老爷也来了，否则小姐想要将阿瑞斯交给老爷，就是以‘银色闪电’的速度，3天恐怕也是不够的，必然要动用‘空间跳跃’。” “银色闪电”指的就是女子身下的座驾，乃是女子亲自取名，从这一点上也能隐约看出她与一般女子的不同，所以听到小喇叭传来的内容，女子只是皱皱眉，便道：“阿瑞斯交给你，3天后连带着玲珑匣一起送到塔伦市。” 说完，女子不再理会小喇叭发出的声音，伸手在虚空拉出数个与女子一模一样，却衣着不同的立体影像，前后犹豫了半分钟，才点中一个清爽干净却又不失特色的影像，下刻车壁旁的小型衣柜自动打开，飘出相应的衣物，沙发中则伸出数个机械手，伴随沙发自行地轻轻蠕动，不用女子动作分毫，顷刻间便褪去睡袍，焕然一新。 女子见准备得当，伸手一划，影像变幻成一辆银白色的两轮摩托，外表华丽狂野，光是看着就能激起飙车的欲望，女子探指点向写有“银色子弹”的按钮，沙发立时一震，自行移动到紧挨小型衣柜的巨大黑箱子前面，黑箱子表面缓缓打开，露出那辆银白色摩托的真实面目。 此时沙发再次一震，慢慢托起女子，靠在摩托座旁，女子伸出傲人的长腿，不费吹灰之力便跨坐而上。 黑箱子表面缓缓关闭，黑暗中，女子拿起一副挡风墨镜，架在鼻梁上，下刻，黑箱子的另一面忽然洞开，洞开的刹那，狂风迎面吹来。 嗡！ 一声轰鸣。 青色短发，银白摩托，两色归一，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远方。 “呼……我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猎猎狂风中，女子想起自己的决定，两颊滚烫无比，宛若涂上了一层辣椒油，又红又辣。 “哼！我本来就这么大胆！” 片刻后，女子忽然抿起双唇，露出几分坚定，而思绪，则飘回了半日前，那百思不得其解，又荒诞绝伦的画面。 …… “谁吵醒了我的好梦！” 漫天碎片中，蓝芒闪耀，当一名女子从蓝芒背后走出，当娇嗔从这名女子口中掠起，蓝芒骤然收拢，消失在女子体内。 脸色苍白，神色惊讶的卡莲抬头望着那名女子，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那是……那是苏山的人偶？” 库洛洛大脸一颤，下意识叫道：“零，那是零！” 当初他为了这个浑身包在风衣里的绝色女子，与苏山发生冲突，两人也由此相识，所以他对于零的印象一直很深刻。 而且即便没有库洛洛的经历，那些见过零的人，又有几个能够轻易忘怀？ 零放下伸懒腰的双臂，大概是有些清醒了，看着坐在地上、或者说一堆破裂的碎片上的人们，惊噫一声：“哇塞，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这里坐烂了？” 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的林晓等人，听到零这不合时宜的发言，顿时觉得荒诞无比，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库洛洛甚至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修特，有些羡慕起他的状况来了。 第七十九章 梦醒后,放假三日?... “不要闹了，把幻境打破，快点离开这儿！”一声催促从零身旁传来。 林晓双眸一亮，惊喜道：“苏山？！” 其余清醒的人也都听出了这淡淡的、显得有些冷漠的语气来自谁，但目力所及之处，却并没有苏山的身影，唯有零撅撅嘴，朝身旁破碎的虚空瞥去一眼，似乎那里的确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玄冥啊玄冥，还是你舒服，有我这样脾气好的主人！”零感叹。 孰料话音未落，面前忽然青光凝聚，啪地打在零脸上，零惊叫一声，一张精致小脸已满是水渍，数根蓝色发丝弯弯绕绕地贴在上面，好不凄惨。 “你！你这小不点，想造反了吗？” 零花容大怒，张牙舞爪地朝脖颈抓去，那里有一层厚厚的围脖，围脖下面还缠绕着她的蓝色长发，两者相叠，显得极为臃肿，因此零废了好大力气，才从里面揪出一个巴掌大的……女人？ 这巴掌大的女人虽然小，五官穿着，体态神韵却很是精致清晰，只见她冷着一张小小脸，似是知道挣脱不开零的手掌，便任由零伸出青葱似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小脑袋。 不过每戳一下，零的面前都会出现一团青光，啪的拍在她脸上，溅起一簇水花，显然这小不点也不是一个爱吃亏的主。 “有完没完！” 在库洛洛等人呆滞的眼神中，虚空中终于传来苏山的厉喝。 零吓得一缩脖子，整个下巴都陷进了围脖里，旋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不点，轻启朱唇念道：“天灵灵地灵灵，丑八怪啊快显灵……唵嘛呢叭咪吽……肮脏低贱的神啊，千万别赐予我力量！” 小不点听到第一句时，似是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零不过是在瞎念，但见到自己随着乱七八糟的“咒语”而渐渐发光，甚至脱出零的手掌，浮上半空，小小脸上顿时乌云密布，阴沉地都能捏出水来。 “嗯！决定就是你了！落水狗！” 随着这一声认真而荒诞的娇喝，小不点忽然一闪，消失在空中，下刻青光大作，无数蓝色线条从青光中浮现、游走，很快就勾勒成一个复杂艰深的图阵，图阵上尖下圆，仿佛一颗垂落的水滴，缓缓溶入虚空，溶入的过程中，还不断向周围荡出一层层青色的涟漪。 轰！ 隐约间，似是听到一声洪水决堤的巨响。 随后没等或站或坐的林晓等人回神，眼前猛地一花，已然身在一处广阔平地上。 “这是……这是中州市基地！我们怎么回来了？”库洛洛望着远处的碧海蓝天与金色沙滩，大声惊叫，等转过头，顿时又一声惊叫，“你们的伤怎么好了？！” 林晓闻言一怔，低下头，自己应该被洞穿的胸口不知何时已完好如初，身侧，卡莲与纳鲁也纷纷从地上站起来，抬手动腿，活动自如，神色间一片惊疑。 几人中就修特还在昏迷中，但看他红润的脸色，身上的伤显然也已经好了。 “好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里面已经备好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这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啪啪两下拍手的声音，正是摩西，而等林晓回头，才发现苏山和零也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刺血士兵。 …… 宽敞的客厅里，一圈人围着一张圆桌落座，在场除了摩西，其余都是此次任务坚持到最后的人，苏山，林晓，卡莲，库洛洛，修特，纳鲁，此外刺血13人小队，只留下了一个名叫戈登的年轻人。 数量可谓悬殊至极。 这处客厅显然不是任务出发前的公共食堂，而是私人住所，是以仅有这一张圆桌，此时桌子上摆满了佳肴美食，一眼望去，俱是色香双全，令人食指大动。 “我比较喜欢东方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摩西温言道。 然而众人都保持着极强的定力，对眼前的美食视若无睹，只是沉默地盯着摩西。 摩西苦笑一声，妥协道：“好吧，看来是要慢点吃了。”他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烤鸭，暗自吞咽一口吐沫，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以温和而又迅速的语气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在人偶师这个领域里算是小有建树，但也仅此而已，当具体到人偶师的细节，或者是我作为人偶师，优秀于他人的原因，相信知情者寥寥无几，这点对同样作为人偶师的你们，或是军队中的精英，都应该很好理解，秘密在适当的时候揭开，才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惊人效果，换句话说，获知情报、和防止情报泄露，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接下来的内容，你们应该会感兴趣，这是关于我的一点点秘密。” “我可以制造出一个有别于现实的秘境，当然，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种幻境，如果对你的理解有所帮助的话，它的名字叫做‘天赐’，被我允许进入秘境的人，都会得到‘天赐’的属性，通俗点讲，就是在我施放的秘境中，你会得到神灵的祝福，而祝福的具体表现，可以看做是实力的提升。” “不过，如果想要将这种提升带入现实世界，而不仅仅是存在于秘境当中，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个是必须坚持到秘境结束，如果中途‘死亡’，则会被踢出秘境以外，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进入秘境的人事先不能知道关于秘境的任何信息，哪怕只是一丁点无关紧要的信息，‘天赐’的效果也会消失。” 摩西一口气毫不停歇地讲完，看着一众人或不可思议或若有所思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开吃吧！”说完，立刻拿起筷子，去夹面前盘子里的烤鸭。 “在任务出发前，队长跟我们说过，这次任务要么早死，要么别死，是什么意思？”开口的是刺血小队里唯一“活”下来的戈登。 摩西夹起的烤鸭顿时一僵，重新掉进盘子，他暗自一叹，放下筷子，力持语气温和地说道：“雍木老奸巨猾，我早猜到他会变着方法提醒你们，不过从效果来看，似乎并不理想。” 眼看戈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摩西摆摆手，微笑道：“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这次秘境的结果如此悬殊，和刺血的实力无关。”说着，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苏山。 苏山听到摩西的话，下意识抬起头，想起了那个自称神的家伙，因此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神不止帮助了他，还暗中帮助过林晓几人，才造成了他们与刺血存活数的巨大差距，不过他并不能确定，毕竟那个神有点神经。 而脑中想着这件事的苏山，正好错过摩西投来的一瞥。 此时摩西已经重新看向戈登，解释道：“在秘境持续的整个过程中，‘天赐’的总量是固定的，从进入秘境的那一刻开始，‘天赐’会平均施加给每一个人，直到秘境结束，‘天赐’也随之消耗殆尽，但‘天赐’的消耗是不可逆的，也就意味着如果一个人在秘境中‘死亡’的时间点越临近结束，白白浪费的‘天赐’也就越多，唯一不浪费的办法，就是活到最后，雍木的意思，大概是想要通过秘境的人能够多得到一些‘天赐’，不过不坚持到最后，谁又能预知自己行不行呢？更别提‘早死’这种荒唐话了！所以雍木这句提示完全没有意义。” 戈登脸色一沉，不仅是因为摩西最后略带讽刺意味的话，更是因为听懂了前面的内容，刺血小队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么刺血队员“死”后节省下来的天赐，岂不是大部分都便宜了圣龙学院！ “在来这之前，你提前把我们的生化人偶都运了过来，和秘境有关吗？” 这一次摩西刚拿起筷子，身侧就传来了疑问，他扭过头，看到是林晓，不得不再次暗叹，苦笑道：“不错，因为自制人偶也有部分灵魂的存在，所以需要提前在他们身上做些手脚，不过你知道这些还有意义吗？秘境·天赐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进入，即便一次过后那个人依旧不知道秘境的信息，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否则我早就创造出无数个无敌的存在，然后将沦陷之地碾平了！” 林晓指了指脑袋，笑道：“我只是这里不允许存在疑问。”旋即不等摩西反应过来，已再次问道：“为我们检测能量等级和人偶同步率的时候，实际上也是为了在我们身上做‘手脚’，对吗？” 摩西一边点头，一边成功地夹起一片娇脆油亮的烤鸭，但这时林晓的疑问却第三次传来：“我的能量等级还是4级，为什么没有你说的天赐效果？而且就算在秘境里，我也没有任何实力提升的感觉。” “唔，这个……这个是因为……”摩西终于将烤鸭放进了嘴里，满脸陶醉，忽然话锋一转，“我觉得还是等到3天以后，你自己体会更好。” 林晓无奈地翻个白眼，伸手按住摩西筷子，说道：“好吧，这个问题暂且放在一边，但下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否则我就把这一桌子菜全部倒掉！” “这次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 第八十章 梦醒后,放假三日 中... 10分钟后，客厅中只剩下了两个人和满桌子只吃了一块烤鸭的菜。 “哎，怎么突然就没胃口了呢？”摩西叹息一声，放下筷子。 “你只说这次任务能够让我的实力有所提升，却没有说还有后续。”冷淡的声音从桌子对面传来，正是秘境存活者中唯一被摩西留下的苏山。 摩西不以为意地笑道：“潜入沦陷之地，应该与你的目的不冲突，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目的具体是什么，但总归逃不脱北方那群怪物，不是吗？” 当初苏山不愿意跟随调令来中州市，于是摩西与他有过一场夜谈，抛出的诱饵自然就是秘境·天赐，只不过关于秘境的具体信息苏山也是刚刚才知道。 “我不喜欢耍小聪明的人，而且我习惯了独自行动。”苏山皱皱眉，站起身，“如果留我下来是为了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摩西微微一怔，没想到苏山如此直接，连忙阻止道：“等等！” 见苏山转头看来，摩西不由苦笑一声，道：“就当帮帮忙？再说……你放心林晓？” 苏山握了握拳，面不改色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 摩西抬手让苏山先坐，这才温言说道：“其实你和林晓相识不是什么秘密，起码在一些有心人面前，不过既然你不愿意说破，我们就不提她了。” 苏山坐下的动作不禁一滞，心想这都不算说破？不过也因为摩西的话，心中下意识浮起了某些记忆碎片，一时无言。 摩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不疾不徐：“有些话我不想说，因为说出来便像是在邀功，比如这次任务，真的算是任务吗？不过是在秘境中走一个过场罢了，即便‘死亡’，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反倒是你，好处尽得，如今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是不是有点太过无情？退一步讲，我好歹是联合大陆上小有名气的人物，你也不说留点面子，就这么硬邦邦的口气，换一个稍有身份的人，立马就得叫卫兵！” 对于骤逢大变的人，感情上本就容易封闭，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而苏山从星历元年开始，6年间又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魔兽身上，那是一个你死我亡的“简单”世界，所以渐渐得，他越来越不习惯战斗以外的思考，以往住在充斥着腐尸气味与利益铜臭的废弃都市，自然无碍，如今走进正常社会，他那格格不入的感觉便愈发明显。 此时，随着摩西的话，苏山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脸上罕见得从怔然转为尴尬，最后竟掠起一丝惭愧的羞红。这却是摩西也未料到的结果，以至于惊讶了好久，才咳嗽一声，道：“虽然我们接触不多，却多少了解点你的性子，所以我并不是要怪你什么，何况我也不在乎这些。” 苏山看着摩西和煦的笑容，猜测他可能真得不在乎，有些轻松，不过前后几秒的心境却又大有不同。 “就像刚才说的，我只是想你帮帮忙。”摩西盯着苏山，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至于原因，我相信经历过秘境的你，一定是这次潜入沦陷之地不可或缺的力量。” 苏山心头一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问道：“你能看到秘境里发生的事？” 孰料摩西摇了摇头，道：“先前虽然说秘境是我所创，但确切说，我更像是打开秘境大门的钥匙，所以秘境里发生了什么，我自然看不见，不过，有人能看见。” 随着话音落下，客厅门忽然喀嚓一声打开，苏山扭头看去，顿时一怔，进来的是糖糖，但让苏山发怔的是她竟坐在一张机械轮椅里，而推着轮椅的则是零。 “拥有秘境以来，还从未有人以你这样强硬的方式出来，所以……糖糖受了点小伤。”摩西望着糖糖，眼中尽是怜惜之色。 听到此言的苏山再次怔住，一时没理出破出秘境与糖糖受伤的联系，而且看糖糖的状态，明显不是摩西说的“小伤”。 “赶紧把你那恶心的眼神收回去，或者挖出来交给‘水果’保管？”糖糖厌憎地瞥了一眼摩西，娇声说道。 “水果？水果怎么保管？”零在后面好奇地问道。 摩西笑着解释道：“那是条金鱼，水果是糖糖帮它取的名字。” 零哦了一声，又问道：“金鱼是什么？鱼的一种吗？” 摩西诧色微闪，觉得零在人偶中的确是有些特别，点头道：“一会要是苏山不急，可以叫糖糖带你去看看。” 零拍拍糖糖的绒毛线帽，道：“说定了呦！”至于苏山急不急，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糖糖扶了扶帽子，和对摩西的态度完全相反，甜甜笑道：“好！” 苏山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她们两个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又是什么变得如此亲近。 糖糖似是察觉到苏山的目光，扭头看过来，道：“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虽然基本上都是摩西在说，但不妨碍我知道的你态度，我只问你一句，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愿意加入特战小队吗？” 苏山顿时陷入了沉默，其实他很想询问轮椅上的萝莉，倒数第二句是不是故意加上去的，而之所以他自己不太确定，是因为前后两句的语气好像并不连贯。 苏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前面他说的“习惯了独自行动”并非托词，以他如今的性格也不会拐弯抹角的找理由，所以相比起看不透的摩西，他更喜欢与罗洛那个直来直往的矮老头打交道。 “欢迎加入我们！” 大约安静了有3秒钟，糖糖忽然控制机械轮椅移动过来，抓起苏山的手摇了摇，随后回头对着零笑道：“走，看水果去！” 苏山不知所措地将手臂举在半空，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没有回答，就等于默认了‘愿意’的选择。”摩西哈哈一笑，忽然觉得胃口大开，拿起筷子继续消灭起面前的烤鸭。 苏山则默默地放下手臂，他在疑惑，为什么默认就是“愿意”，而不能是“不愿意”？ …… 第八十一章 梦醒后,放假三日?... 下午，苏山坐上了一列返回废弃都市的火车，火车与普通的火车不太一样，车内空间比普通火车要小上一半，显得有些拥挤，但加上车壁，整个火车却比普通火车要巨大4倍，光是表面的金属墙就占据全部重量的九成，其目的便是遇上落单的魔兽袭击时，能够不被轻易撞翻，而上面坑坑洼洼的撞痕，和还算完好的火车也表示这的确有些效果。 苏山知道像这样的火车每个月都会有一趟，乘客大多数是为了去废弃都市里做生意的商人和保护商人的护卫，其余的则是一些身负秘密的危险人物，唯独不会有普通人，毕竟废弃都市不是什么观光胜地。 从中州市基地离开前，摩西曾想要安排车送苏山回废弃都市，但被苏山拒绝，也就是那一刻，摩西才理解苏山说出“习惯了独自行动”是多么诚实的一句话。 而苏山之所以会离开中州市基地，返回废弃都市，并不是因为他最终清醒过来，依旧反对了那个默认的结果，而是摩西给所有未来的特战队员放了3天假期，目的是为了什么，没有人问，摩西也没有说。 因为就**斗以外不善思考的苏山都明白，这是摩西给他们的机会，去团聚，去告别。 因为3天以后，他们将要去的地方名叫沦陷之地。 “在想什么呢？” 苏山身旁的座位本来是空的，这时忽然坐下一人，由于大幅度的动作，胸前一缕绿色缎带束住的黑发在不停摇晃，待苏山沿着发束向上看，一张柔和自然的姣好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林晓？！ 苏山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林晓笑道：“你这话问的好没道理，我在哪不行？这是我的自由！” 苏山沉默，她明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却依旧装作不知，既然如此，再问也是徒劳。其实想一想，他和林晓目前的关系真是很怪异，似亲非亲，似远非远，不过归根究底，主要原因还是在他身上吧？ 苏山忽然又一次看向林晓，这是相遇以来的第一次正视，所以态度很认真，过程很仔细。看着林晓像是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上竟出现了愣神，苏山淡淡一笑，感叹道：“你长大了，也变样了！” 若非如此，当初在圣龙学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认出她？ 林晓浑身一僵，迅速垂下脑袋，却唯恐好容易出现的转折被自己错过，又慌忙抬首，一下一上，眼圈已是红了，她咬着唇，多日来的委屈怨气骤然爆发，带着哭腔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为什么忆落消失了？为什么活着，却不送来一个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 难道你就如此狠心？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山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次却轮到他来装傻，说道：“因为这样你就可以走了。” 林晓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3天是给你回家用的，而不是去废弃都市这种地方浪费用的。” 苏山想要学习那些电影里的桥段，很平静地说出一些很有内涵的话，但发觉这其实非常难，所以他的眼神有点儿黯然，语气有点儿颤抖：“趁着还能拥有，多一点儿珍惜……” 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林晓听明白了苏山的话，所以无言，就在苏山以为已经说服她的时候，林晓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黑色石头，抛给苏山，好笑道：“谁说我不回去？‘趁着还能拥有，多一点儿珍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煽情？真恶心！” 苏山愣愣地接住石头，低头一看，顿时尴尬地想跳起身逃跑。 那是一块可以“空间跳跃”的能量晶石！ …… 就在苏山离开后没多长时间，摩西在中州市基地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他从头到尾的存在感都极低，不要说林晓等人，就是苏山一时都忘记了还有这个人。 他就是卡尔。 “这次选拔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不合格，所以你可以回圣龙3号学院了。” 还是那间餐厅，还是那张圆桌，只是桌上的菜没有了，摩西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了，卡尔瞧着他冰冷的面孔，有些畏惧得垂下脑袋，不知因何缘故，问了一句：“就我一个不合格，是吗？” 摩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然发现卡尔低着头，开口答道：“是的。” 卡尔不知道摩西撒了谎，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低喃道：“我就知道……” “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你就可以走了。”摩西没有丝毫同情地说道。 卡尔摇摇头，表示没有问题了，但站起身走出两步，忽又畏畏缩缩地说道：“还有一个问题。” “说。” “能告诉我，我失去的是一次什么样的机会吗？” 摩西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消隐无踪，他迎上卡尔鼓足勇气看来的眼神，略一沉默，说道：“一次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摩西这一次没有撒谎，如果能够从沦陷之地回来，哪怕只剩下一个人，那么全人类的命运都将改变。 不过听在卡尔耳中，却变幻成另外一层意思，于是他重新垂下脑袋，觉得嘴中更加苦涩。 “我想再见一次苏山，可以吗？”卡尔再次看向摩西，给他勇气说出这句话的是那个海蓝色的身影。 “没有这个必要，不论是以前，或是现在，还是将来，你们都将是两个世界的人。”摩西不仅无情地拒绝了卡尔，后面的话更像是一把把利剑，刺在他的心上。 卡尔终于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苍白无比。 “为什么骗他？”餐厅中忽然响起一声疑问。 此时摩西已揭去了冰冷，恢复成温柔和煦的样子，他扭头看向坐着轮椅过来的糖糖，微叹道：“一个故人的孩子。” 如果说前次罗洛是因为山穷水尽，不能浪费一丁点潜在力量，所以才派遣什么都不会却有个自制人偶的卡尔去Z01“送死”，那么此次任务连刺血都能调来，表明人员上并不紧缺，但摩西依旧让卡尔这样的新人前来，可说违背常理。 直到当下这一刻，摩西这一声叹息，才算有了解释。 糖糖先是不解，再是恍然，最后却是不赞同：“你该给他选择的机会，你怎么知道这样是对他好？” 摩西笑着反问：“他通过了秘境，学院年底的考核不是问题，所以不仅不会被强行送到前线，以后的日子也会顺顺利利，难道这样还不算好吗？” 糖糖摇摇头，道：“不想要，就不算好。” 摩西好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要？” 糖糖盯着他，道：“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他很想留下来！” 摩西笑容依旧：“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们要去哪。” 糖糖沉默，随即在摩西正要换个话题的时候，冷笑道：“你没有说出来，怎么知道他会害怕？从而选择拒绝？” 摩西乐道：“我刚才好像问过你同样的问——” 糖糖立时打断道：“那是因为我看见了，看见了他的表情，看见了他的眼神，看见了他想说却没说的东西，所以即便这是我的猜测，也有足够的依据，但你呢？你什么都没看见，是毫无依据的猜测，所以你是真正的不知道！” 糖糖不再给摩西开口的机会，说完这句，手指在轮椅上一戳，轮椅顿时转了个圈，朝餐厅大门移去。 摩西脸上的笑容缓缓消逝，沉默地看着轮椅渐行渐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夸张地求饶或者阻拦，因为就在前不久，糖糖得到了一份名单，那是即将组成的特战队成员名单。 名单中不仅有人的名字，还有人偶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每个人每个人偶的详尽资料。 但唯独，没有“糖糖”两个字。 第八十二章 流星街上的猎魔人 ... 辽阔的荒野上，一列火车轮下无轨，却以飞快的速度在大道上疾驰，如果仔细去看，便能发现这列火车的轮子并没有接触地面，而是虚浮在半空。 面对极光笼罩的天空和相当于7级能力者的魔兽，科学院背负着从未有过的的压力，终于依靠多年来对能量井的深度研究，在星历2年研发出一种新型动力能源，使汽车、火车等运输工具达到远超7级能力者的速度，从而大大减低了城与城之间来往的危险性。 傍晚时分，火车忽然开始减速，坐在火车里面的苏山顿有所觉，于是知道目的地就要到了。只见距离火车车头数百米远的前方，有一处天坑似的凹地，凹地极为巨大，站在一边朝另一边眺望，根本无法看清对面的景色，凹地表面则被无数建筑残骸布满，密密麻麻地就像一张磨破牙的血盆大口。 这里就是废弃都市。 火车缓缓停在凹地附近，整个车身一震，车门同时打开，人们纷纷从火车上走下来，早已习惯了连一处月台都没有的景象，争先恐后地跑进凹地，似乎那里等待他们的不是一座废墟，而是一座金矿。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苏山，林晓，和头戴毛线帽、脸上罩着一张兔子面具的零。废弃都市里面有很多隐藏面目的人存在，所以零这样的造型虽然奇特了一点，却也不会引起太多目光。 “这里好干净啊！” 荒野上寸草不生，生机泯灭，偶尔有一个枯朽的老树歪倒在裂缝中，也只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尘埃，徒增一抹荒凉。 不过林晓并不是在讽刺什么，而是真心觉得这里很干净！ “废弃都市是连魔兽也不愿意浪费精力的存在，所以即便处于沦陷之地的边缘，甚至再往西几千米就能看到成山成海的魔兽，但唯独在废弃都市以外，方圆数十里的地界都没有一头魔兽的尸体。” “你这话可别在城市里面说。”苏山忽然说道。 林晓好奇地抬起头，看向比她高出接近两个脑袋的苏山。 “拾荒者都巴不得魔兽就在身边，这样可以少跑很多路去捡东西，如果听见你这么说，估计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苏山一边说着，一边率先朝凹地步去。 林晓快走几步跟上，问道：“他们不怕死？”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但还是疑惑不解：“既然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我随便说得几句话？” 苏山说道：“拾荒者大多数属于放弃自我，为本能所驱使，饥饿，嗜血，交配……除此之外还有少数能够思考的拾荒者，他们更加危险，因为他们不是去思考如何存活，而是想着怎么样去满足自己的欲望。” 苏山看了林晓一眼，提醒道：“你那些话会引起不满，而不满在拾荒者身上就容易诱发出更大的憎恶，外界总说他们是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其实错了，他们是拥有感情的，只不过全是负面情绪罢了。” 林晓忽然觉得浑身有点冷，抓起苏山的袖子，楚楚可怜道：“那你可要保护我！” 苏山罕见地翻个白眼，如果这世上真得存在毫无感情的人，那么就是初见时的林晓了，当然，这个初见是真正的初次见面，并非在圣龙3号学院，所以他绝不相信林晓会害怕。 不过似是因此想起了某些记忆，苏山笑了笑，任由林晓抓着他的袖子，走进了凹地。 …… 废弃都市是拾荒者的居所，也是滋养罪恶的温棚，而这两者，都能带来巨大的利益。拾荒者捡来的魔兽尸体虽然已经没有了研究价值，但在其他方面却很有价值，比如用防御魔兽表皮制作出的铠甲，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抵挡力量魔兽的腐蚀弹，又比如敏捷魔兽的心脏，即便死后也残留有惊人的能量，新型动力能源的核心材料，生化人偶的初阶段升级都可以用它来代替。 从敌人身上榨取资源，强大自己，以战养战的套路对于人类再熟悉不过，而且面对魔兽这样的共敌，人类用它们身上的“材料”来对付它们自己，这本身就有种报复的快感。 除此之外，还有人类的尸体。由于魔兽无休止地进攻，若是让尸体堆积起来，那么前线的防护墙再高也于事无补，所以在夜间，凭借R粒子罩抵挡魔兽的空当，前线士兵会用专门研发出来的扫尸车将无数尸体运往别处，其中有魔兽的，自然也有人类自己的。 但因为尸体数量的庞大，特别是需要把人类尸体一个个翻出来，造成收尸的工作量也尤为繁重，所以军部只能象征性地从人类尸体上收回一部分装备，剩余大部分则抛弃在荒野上，直到堆积到一定数量，再集体销毁。 这个时候，拾荒者们便会趁机拾取有用的装备，回到废弃都市里转卖给商人。 而这也就是拾荒者赖以生存的两大利益来源。 另一方面，对于那些不属于拾荒者而又居住在废弃都市的人，他们的收益又主要来源于何处？ 答案是服务业。 废弃都市原本是一座名叫“祸源”的天级城市，所以占地极广，人口极多，即便是曾经八街九陌的繁华城市已变成一座废墟，却依旧不影响它的占地与人口，甚至因为天坑的特殊形状，和无法无天的环境，而使得它占地更广，人口更多。 因此，住在这里的人需要服务，来到这里的人需要服务，离开这里的人……更需要服务。 凹地西北边，靠近底部一条宽阔的街道尽头，有一幢只剩下一半的破败建筑，建筑门前竖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用鲜红的电子灯组成了两个字——巴里。 这时候，一名独眼大汉忽然急匆匆地从街道另一头奔来，敞开的衣襟随着疾风拍打在胸肌上，露出里面蜈蚣一般交错的伤疤。 “老大，是我，毒钻！有大活，快开门！”大汉停在牌子前面，顾不得喘息，大声喊道。 第八十三章 流星街上的猎魔人 ... 如此静了片刻，街道尽头喀嚓一声，两扇深红色的金属大门霍然洞开，独眼大汉见状毫不意外，快步走了进去，等他的身影没入建筑，大门又轰然一声紧紧闭上。 从头到尾就只有独眼大汉一个人的声音，建筑内并无回应，衬得这两扇大门仿佛活物一般。 大门后面是一条走廊，地上铺着纯手工制作的华美地毯，落地柔软无声，好像踩在女人绵绵的肌肤上，十分舒适。 墙壁两边挂着八幅艺术品，出自纪元历末期八名顶尖画家之手，其中七人已经死于北方大陆也就是沦陷之地，加上作品大多数也都毁在了魔兽脚下，所以既珍且稀，剩下一人目前还好好活在南方大陆，但因为是硕果仅存的画界巨匠，所以珍稀程度较之前七幅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穿过走廊，就是大厅，大厅中摆放的东西不少，却井井有条，泾渭分明。檀木玉台金银花，浮雕瓷器水晶灯，前者非真花却是真金银，后者是真灯亦是真水晶，可谓处处见奢华，抬手触财富。 独眼大汉虽非第一次进来，却依旧瞧得眼花缭乱，心想光看外面那半拉残破建筑，谁能想到里面别有洞天到这个地步？如此才算是真人不露相，不，真房不露相！ 独眼大汉转着仅剩的一只眼珠，喉头不断蠕动，仿佛见着绝世美女的淫棍，下刻忽然一怔，却是想起了来此目的，急忙收摄心神，朝大厅南面的一个房间步去。 梆梆梆，敲门声起。 大约4、5秒的时间，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独眼大汉瞧见是一名衣着暴露的妩媚女子，立时垂下脑袋，不是他不想多看两眼，而是不敢，虽然上一个呆在这里的女人已经被他拖上了床，但那是老大的赏赐，在面前这个女人还没失宠之前，他毒钻是无论如何不敢放肆的，至于以后…… 毒钻迅速扫了一眼女子雪腻的大腿，嘴角微微翘起，他不在乎这是老大玩过的女人，反而因此觉得倍有面子，毕竟能被老大看上的女人，都是个中极品，这里面不止是样貌的缘故，还有女人背后的身份，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女人竟有一日被自己压在身下，遇到老大以前，这是毒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站在门前的女子显然不知道之前那些女人的命运，是以也不知道毒钻在想什么，她只是高傲的抬起下巴，冷冷道：“巴里在里屋谈事，让你先在外面等着。” 毒钻脸上浮起夸张的笑容，谄媚道：“是是是，不过能不能麻烦大嫂去跟老大说一声，有A级货进城，再迟点就怕被别人抢先了！” 女子显然被一声“大嫂”叫得心花怒放，嘴角有了一丝笑容，撂下一句：“知道了。”转过身，朝里屋步去。 毒钻盯着女子丰满的臀瓣，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暗自啐道：“来这的女人都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女主人，到头来哪一个得逞了？凭你这智商，估计老大没几天就得腻歪！” 想到这，毒钻不禁重新掠起笑容，仿佛已经看见女子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的画面。 女子消失没多久，就重新出现，再面对毒钻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不过语气依旧冷而傲：“跟我来。” 毒钻很没骨气的躬身笑笑，跟在女子身后来到了里屋。里屋虽是称作里屋，却有百多平米，与外面的奢华比起来，这里就显得朴素很多，但也仅仅是相较而言，此时在一张茶几前面，两名男子相对而坐，谈兴正浓。 “毒钻，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塔伦市来的布鲁斯先生！” 第八十四章 流星街上的猎魔人 ... 说话的男子面朝房门，所以毒钻一进来就看见了，只见他满头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整齐的就像每一根发丝都精心打理过，相比之下穿着倒颇为随意，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左右袖口的褶皱，衣领的折叠，哪怕是双手摆放的姿势，都完全同步，不存在分毫差异。 他便是这幢建筑的主人，毒钻的老大——巴里。 “布鲁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毒钻笑着和转头过来的中年人打招呼，只是仅有的一个眼睛加上胸前交错狰狞的疤痕，让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微笑。 中年人显然没想到毒钻会是这幅形象，细不可查地皱皱眉，下刻已恢复常态，对着毒钻微一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毒钻也不在意，毕竟这是老大的客人，可没他放肆的份，不过听老大只介绍了此人的名字，一时猜不透两人的关系，是以本来想说的事情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站在那眼巴巴看着老大。 巴里见状一笑：“没事，布鲁斯先生是自己人，有什么事直言就行。” 毒钻点点头，下刻忽然反应过来，老大这显然是故意的啊！没看见那中年人的表情瞬间舒展许多？心里顿时对老大佩服不已，嘴中则不敢稍停，说道：“这次来的商人中有人带了一块血精石。” 短短一句话，却让巴里和布鲁斯齐齐变了脸色。 毒钻见状心下一跳，难道这东西还不止A级？他曾经从老大那得到过一份物品单，上面以等级S到E分门别类写了很多物品名，这次说到的血精石便位列A级，不过在毒钻的印象里，A级别的物品少说也有几十样，就算重要也不至于让一贯沉稳的老大都露出惊容，何况他事先已经提醒过老大要谈的是A级货，不可能没有心理准备。 但毒钻不知道的是，巴里在几天前刚刚得到了一个生化人偶，虽然只是常规型号，但联合议院和教会在管制生化人偶这一点上出奇得一致，极少外流，即便是巴里，为了得到这个常规型号也是煞费苦心，所以与它比较起来，大厅里的金银物器根本就是垃圾。 而毒钻口中的血精石之所以能叫巴里失态，就是因为它对于生化人偶可谓一支千年老参般的顶尖“补品”，若早半个月，巴里可能会用血精石来换取另一份物超所值的资源，甚至达到S级也不是不可能，但今非昔比，巴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化人偶。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 看到布鲁斯眼中的炽热，巴里心中生出无限悔意，早知道是血精石，就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可不曾及时修改物品单是他自己的疏忽，也怨不了别人，再者谁又能料到短短几天，就会出现血精石这样的稀有资源？ “不知巴里先生能否割爱，将这这块血精石让给我？” 巴里毫不意外地听到布鲁斯开口，想到此人身后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生化人偶在那里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血精石这种东西自然也就多多益善。不甘心总是有的，但能在废弃都市里安安稳稳住上这样一幢金絮其中的建筑，本就不可能是一介庸人。 巴里微微一笑，道：“既然布鲁斯先生喜欢，送与先生又有何妨？毒钻，立即派人将此物买下！” 毒钻“嗳”一声，道：“老大放心，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守着，跑不了！”言罢急匆匆地退出房间，不多时，屋内三人就看到窗外亮起一团鲜红的烟花，状似蛇尾，那是毒钻在向远处的手下发出信号。 “我对巴里先生的‘响尾蛇’早有耳闻，相信这烟花一出，整个废弃都市都要震一震啊！”眼见巴里如此识趣，布鲁斯心情大好，想到不仅将事情办成，还送回去这样一份大礼，嘉赏必然是少不了的，所以开口便是一句恭维。 巴里不论心中感想如何，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闻言摆摆手，道：“如此落后的手段，让布鲁斯先生见笑了！” 布鲁斯道：“哪里，众所周知废弃都市乃是联合大陆上唯一一处不被电磁波笼罩的地方，因此断绝了一切高科技的通讯方法，你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再者说，不是这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又怎能和巴里先生如此轻松地做交易呢？” 巴里笑了笑，不再作声。 布鲁斯显然也知道自己占了个大便宜，略一沉吟，道：“这样，我回去以后看看能不能帮你弄些生化人偶。” 巴里放在沙发扶手的胳膊一震，不自禁坐直了身子，血精石能够让生化人偶的能力大幅度升级不假，但与一个崭新的生化人偶比较起来，孰轻孰重自不必言，起码他巴里个人实力的提升绝比不上身边再多一个高手有用，何况布鲁斯说的是“弄些”。 布鲁斯很满意这句话造成的效果，故作矜持道：“成不成还是两说，巴里先生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得好！” 巴里哪会当真，树要皮人要脸，再说布鲁斯还不是普通人，说出的话要是办不成，下回两人见面还是得见面，但再谈事情就要少了三分底气，不过巴里仍是不太明白布鲁斯为何忽然这般大方，不由说道：“您这么帮忙，我巴里固然是感激不尽，但血精石再好也只有一块，您是不是……” 布鲁斯笑了笑，道：“我也不瞒你，我家少爷的自制人偶处于升级阶段，正缺一个核心材料，如果有了这块血精石，那就是万事俱备，所以东西再好也要看需要不需要，既然是少爷急需的，当然要比平时多付一些价格。” 巴里目露恍然，他虽然才得到人偶几天，但对人偶师的知识早已烂熟于胸。衡量一个人偶师的战力高低，最直观的表现便是星级。 拥有生化人偶，同步率达到10%的人便已经能称为人偶师，不过只是最低等的“1星”，想要达到更高的星级，不仅要提升同步率，人偶的等级也需要提升。 生化人偶一共分为5阶，每升级一阶实力都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当人偶师与人偶同步率达到30%，也就是达到意念模式的时候，伴随主人的生化人偶若还是停留在1阶，那么这个人偶师也才堪堪摸到“2星”的门槛。 由于常规型号的生化人偶同步率只能达到30%，所以2星以上的人偶师主要的依据就是人偶等级，当达到5阶时，就是最高等级的5星人偶师，如今为世人熟知的5星人偶师一共也就5人，其中就包括了摩西。此外，与自制人偶初阶就能认主不同，常规型号的人偶在升级2阶时才能认主，自此以后除非人偶战死，否则一生都不得更换第二个生化人偶，反之亦然。 虽然人偶升级还涉及许多隐含条件，比如同步就代表着人偶师需要承受人偶遭到的攻击，因此自身的实力也不能太过孱弱，但排除这些因素，升级所需的材料依旧是重中之重。 而人偶的升级，对于人偶师来说亦是重中之重。 “原来如此。”巴里点点头，显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随即对布鲁斯的开诚布公很是感激，“看来我们以后的合作会越来越愉快，布鲁斯！” “是的，巴里！” 两个省去“先生”称呼的男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地就像多年好友。身旁的妖艳女子则趁机端来两杯红酒，立时换来巴里一个赞许的眼神，女子兴奋得险些晕过去，两颊绯红，更添魅惑，引得坐在对面的布鲁斯频频扫来。 巴里见状，不由唇角微翘，心想这女人总算还有一点用处。就在室内温度逐渐升高的时候，窗外忽然绿光一闪，巴里余光瞥见后，微微一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没过多久，毒钻的叫声就从一个喇叭传进来：“老大，有人闹事，东西没拿到，您别急，我这就亲自去看看！” 显然之前叫门的时候，巴里就是这样听到了毒钻的声音，但这一次和前一次的内容有所差异，心情也就截然不同。 布鲁斯又一次细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旋即笑道：“不急，我们先喝酒。” 此时巴里已恢复平静，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妖艳女子，忽然站起身道：“为了避免再出什么意外，我还是跟去看看情况比较好，这里就先让玛丽陪您一会儿，如何？” 布鲁斯一怔，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如此也好。” 巴里拍拍玛丽裸露在外的香肩，道：“我去去就来，你先帮我好好招待一下布鲁斯。” 玛丽显然没有多想，以面对毒钻时完全不同的娇媚声音说道：“知道啦！” 巴里微微一笑，配合着英俊的外表足以让任何女人安心，然而背过身的她，却没看到巴里将房门悄悄拉上，旋即传来了一声咔哒轻响。 房门外，巴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伴随着凌乱的动静，这才举步走出了外屋，一边走还一边摇头：“一分钟都忍不了，真是不足为虑……不过，这样才好掌握，不是吗？” …… 第八十五章 流星街上的猎魔人 ... 十分钟前，苏山一行刚刚步入废弃都市。对于首次来到这里的林晓来说，似乎目力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充满了新鲜感，哪怕看到的大多都是废弃金属和逐渐腐烂的有机垃圾，脸上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嫌恶。 在这一点上，难得保持安静的零有过之而无不及，兔子面具左摇右摆个不停，即便看不到面具后面的表情，也能够想象出那双一瞬不瞬的大眼睛。 林晓在一次转头时发现了她的举动，不禁好笑道：“你不是从这里出来的吗？怎么好像第一次来的样子。” 零对于有人和自己搭讪显得非常高兴，这一点从她欢快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这你就不懂啦！出来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处于半休眠状态，当然不会注意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什么，或者说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任何相应的情绪，但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的确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林晓想起了丘戈市的冲天紫光，若有所悟，随即松开了苏山的袖口，来到零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能看到的东西啊！”零不假思索地答道。 “原因呢？” “原因？” “任何行为都能追溯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毫无原因的行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碰到不能解释的行为。” 零顿时陷入了沉默，似乎能看到面具下面她皱起眉毛的可爱模样，良久，才不确定道：“因为好奇？” “为什么好奇？” 零想了一会儿，突然烦躁地抓抓脑袋，终于意识到有时候与人对话也是种折磨，气道：“好奇就是好奇，哪有为什么？因为好奇，所以好奇！”随即生怕林晓再次发问，反问道：“你又在看什么？” 林晓笑了笑，答道：“当然是看能看到的东西。” 零愣了一下，从面具后面传来的语气很不高兴：“这是我的答案！” 林晓故作错愕：“但这也是我的答案！” 零沉默，生了一会儿闷气，忽道：“那你的原因呢？不准说好奇！” 林晓露出好笑的表情，决定不再逗弄她，抬头看了一眼苏山高大的背影，说道：“因为这是他住的地方。” 林晓微一恍惚，好似想起了什么，等眼神复转清明，忽然发现零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不由转过头，盯着那个与废弃都市格格不入的兔子面具，莞尔道：“我终于确定，你和别的生化人偶不一样。” 这话引起了零的疑惑，面具微抬，对准林晓的脸。 林晓透过兔子面具上的两个孔洞看到零的眼睛，那里有着人偶不曾得到的灵动，和人类已然失去的单纯。 “嗯？好香！” 面具后面忽然传来啾啾的吸鼻声，随即在林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零忽然转身朝前面跑去，眨眼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林晓紧赶几步，走到苏山身边问道：“她怎么了？” 苏山皱皱眉，说道：“我哪知道？跟去看看。”于是两人加快脚步，循着零离开的方向追去。 刚一赶至街道尽头，一阵喧闹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只见尽头转弯处延伸出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上人头耸动，热闹非凡。 林晓从路旁看到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微一思索，便记起是火车上同行的商人，他们在小路旁边或站或蹲，面前的空地上仿佛堆垃圾似的堆着无数东西，有不知名的金属零件，有寒光凛冽的枪支弹药，有盛放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玻璃瓶，甚至在一个商人那里还看到了上等的化妆品。 真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林晓新奇地望着这一切，感叹道：“没想到如今联合大陆上还会有集市的存在，不过也只有废弃都市才能造就这样特殊的现象了！” 苏山在这里生活了3年，类似的景象见过不少，脸上倒没什么异色，反是因为人潮太密而失去了零的踪迹，让他微微蹙起双眉。 砰！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炸响，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苏山和林晓也抬起头，就见东面的天空上亮起一条红光，宛如蛇尾。 “是巴里的响尾蛇！”有人喊道。 数十个彪形大汉不知从何处涌来，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行人看着走来的壮汉，不由纷纷退让，顷刻便在拥挤的小路中间让出一片空地。 一名壮汉走到空地边上，朝货堆后面的商人问道：“血精石是你的？” 商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废弃都市，对这里的三大势力心知肚明，看到壮汉胸前绣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就知道不会是罪犯聚集的邪恶联盟，更不会是作为本土居民的拾荒者，而是隐隐透出一股军队作风的响尾蛇。 所以商人的态度极为谦卑，闻言后连忙赔笑道：“对对，是我的！” 壮汉点点头，道：“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等等！” 小路后面的阴影中突然走出一名年轻男子，阴声笑道：“血精石我早就看上了，你们这样横插一脚，是不是有些不妥？” 壮汉提着声调“嗯”了一声，盯着年轻男子问道：“你是白痴？” 年轻男子笑容一僵，沉声道：“你说什么！” 壮汉不屑地撇撇嘴：“我早看上了你妈，然后你妈就得归我？真他娘的弱智！”壮汉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那名年轻男子，重新看向商人，催促道：“别拖拖拉拉的，快点开个价！” 然而“价”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小路上忽然风声炸起，壮汉面色一变，仓促间仅够抬起一条胳膊挡在胸前，下刻只听一声拳肉相击的闷响，壮汉蹬蹬蹬连退三步，双唇一抿，溢出一缕血线。 隐约间听到一道风声掠回，年轻男子重新出现在原地，仿佛没有动过一般，阴笑道：“原来是个只会动动嘴皮子的废物！” 壮汉一抹唇角，接着竟伸出舌头舔了舔染血的指尖，笑容狰狞：“有点儿意思！” 年轻男子目光微凛，这才注意到壮汉虽然吃了亏，但周围那些同伴竟没有一个面露惊容，反倒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就好像看到了一只敢于反抗的绵羊。 “啊！你，你你在做什么！”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当口，货堆后面突然传来了商人的尖叫声。 第八十六章 流星街上的猎魔人 ... 壮汉和年轻男子都忌惮对方趁机偷袭，所以没有为了这一声尖叫而移开视线，直到商人又叫道：“快把我的血精石吐出来！”两人才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对方的威胁，齐齐扭头看去。 货堆后面，商人正抓着一名女子的胳膊，不断想要去扒开她露在面具外面的嘴巴，瞧商人痛心疾首的模样，显然不在乎是否会撕烂那一双水嫩晶莹的红唇。 “你在说，呜呜，什么？什么血精石？呜呜，我没看见啊！”女子腮帮鼓胀，明显在咀嚼着什么，小嘴里不断传来咔咔的脆响，因此在躲避商人恶爪的同时，语气也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商人已经气疯了。前些天他去巴金斯矿山的路上，偶然间在一处隐秘的山坳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折叠空间，空间内的东西自然已经被摧毁殆尽，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还是到处搜寻了一遍，没想到真就在一个缺角的水晶盒里发现了这块血精石，他从来不知道人类竟可以兴奋到这个程度，欣喜若狂大概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 按照商人本来的打算，只要卖了这块血精石，不仅能够就此告别危险肮脏的废弃都市，还能搬到最南边的安全地域，甚至借此挤进另一个阶层的圈子也不再是奢望。 然而，就在前一秒钟，商人藏在内衣口袋里、那块精心保管的血精石竟然不翼而飞，跑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手里，更让商人抓狂的是，坚硬逾铁的血精石竟像糖果一样被她吃掉，当商人听见那清脆的咔咔声，眼前顿时一黑，险些崩溃地哭出声来。 唾手可得的美好未来啊！都被眼前这个带着兔子面具的白痴女人给毁了！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我要刨开她的胃，那可是九面血精石啊！九面！” 血精石的外表就好像切割过后的红色钻石，棱面越多，表示内里蕴含的血精能量纯度越高，人偶吸收时遇到的阻碍也就越小。如今市面上出现过的顶尖血精石也不过六面，但商人这次带来的足足有九面！这也是商人如此自信的缘由。 不过血精石需要完整，碎了的血精石谁还会要？那表示血精能量已经外流，就像干冰一样迅速挥发到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其实在那阵阵脆响掠起的刹那，商人根本不用去想，下意识就明白了这些道理，但他不愿意承认，而且除此之外他也需要发泄，发泄掉满腔的郁气！ 否则他估计会这样生生憋死过去！ 商人恶毒又凄惨的叫声被附近所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响尾蛇一众彪形大汉变了脸色，那个年轻男子变了脸色，最后则是商人带来的护卫变了脸色。 保护对象在自己面前被盗了东西，这比抽他们的耳光还要难受，若是传出去，今后谁还愿意雇佣他们？想到这里，三名护卫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掏出手枪，一人朝着心脏，两人朝着那张搞笑到憎恶的兔子面具，啪啪啪就是三枪。 由于环境问题，军队时不时就会接到“禁用热武”的命令，所以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成堆的闲置武器遭到淘汰，而这其中，不可避免地会被某些士官利用，来谋取利益。军队高管对于这种现象心知肚明，但只要不太过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普通枪械很难对能力者造成致命伤害，只要不形成大规模武装，稍微流出一些枪械到外界，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此时三名护卫所用的手枪便是军队里的标准配置，他们没有感觉到那个女人身上有能量波动，所以对于一个普通人，最多也就是一个偷技高超的普通人，三枪已经足够。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三名护卫包括周围所有人都愣住，枪声的确响了，就算远处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的人都能听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众人呆呆望着站在那里的女人，即便看不到面具遮掩下的容颜，光从那单薄衣物勾勒出的玲珑体态也足够嗅出三分韵味，但众人目前在意的不是女子的美，也不是她毫发无损的状态，而是射出去的子弹都飞哪了？ “零！” 这时一声冷喝突然从斜刺里插进来，众人扭过头，见是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或者说是其中一个男子太高这才趁得身旁人略显娇小，而冷喝就是从那名高个嘴里传出来的。 始终死盯着女子的商人发现她娇躯一颤，便耷拉着脑袋朝那年轻人的位置挪去，商人顿时一呆，继而大怒：“还不拦住她！” 三名护卫这才回过神，虽然不知道刚才的子弹为何消失了，但起码不敢再小觑眼前的女人，三人迅速收好手枪，旋即脚下一蹬，跃过货堆，成品字形将女子包围在中间。 “等等！” 那个高个年轻人走过来，看似随意地一缓一急，就穿过了三名护卫的包围圈，他挡在女子前面，看着货堆后的商人说道：“多少钱，我赔。” 这走来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苏山，当他瞧见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虽然起初他连零吞下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知道零肯定闯祸的事实。 “你赔？哈哈哈！你赔得起码？”大起大落之下，商人已变得有些癫狂，他指着苏山背后的零，恨声道：“我要她的命来赔！” 苏山皱皱眉，即便零的自主意识有些过剩，但依旧是他的人偶，闯了祸也只有他这个主人来偿，所以在自知理亏的情况下，苏山并没有在意商人的气话，说道：“擅自拿了你的东西的确是我这边不对，你开个价，不用担心我给不起。” 大概是苏山语气中的平静终于让商人有些清醒过来，他微微一愣，正想仔细打量苏山两眼，一团黑影忽然从天空掠来。 商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苏山假意交谈，实际上是为了杀人越货，然而“救命”两字还未叫出，就发现飞来的黑影速度并不快，而且目标也不是自己。等黑影掉在货堆前面，商人才发现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黑丝绒袋，同时从苏山身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嗓音：“这东西与你那血精石的价值大抵差不多，就当赔你了。” 商人一愣，将信将疑地拿起黑丝绒袋，当袋子入手时，商人心头一跳，察觉出光是这黑丝绒的料子就不简单，随即又见到袋口用一种连他也认不出的金色丝线封住，不由双眸一亮，隐隐泛起几丝期盼，或许真是个宝贝？ 商人患得患失地扯开金丝线，孰料迎面就是一股恶臭，刺激地商人一阵狂咳，若非先入为主的印象，已经要破口大骂被骗了。商人忍着恶臭看去，只见袋子里面装着一团黑糊糊的胶状物，不由先是皱眉，再是惊疑，最后双手一颤，差点将袋子丢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叫道：“这是，这是恶魔角质！” 此言一出，四周人群却是一片茫然，显然没听过恶魔角质是什么东西，唯独响尾蛇领头的壮汉与那个年轻男子神色一变，霎时移过目光，死死盯着商人手中的黑丝绒袋，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抢入怀中。 这时那个柔和的嗓音再次响起：“我劝你赶紧把袋子封上，否则它的效用会逐渐流失。” 商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拉紧金色丝线，封住了袋口，说来也奇怪，就仅仅这么简单地一拉，恶臭当即消隐无踪。商人抬起头瞄了一眼四周，注意到壮汉和年轻男子的贪婪眼神，心头顿时一紧，随即想起什么，赶忙朝黑丝绒袋的原主人瞧去，发现正是那个高个子的同伴。 林晓察觉商人投来的目光，微笑道：“看你的样子应该还算满意，那我朋友和你就算两清了！”随即看向苏山，说道：“走吧！” 苏山本想说什么，但瞧林晓的样子显然不愿意多谈，便暂且压下了疑惑。 “等等，我和你们一起走！” 商人忽从货堆后面急匆匆地跑过来，抬头正迎上林晓清亮的黑瞳，不由浑身一紧，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好似被瞧了个通透，脑中一片空白，情急间想好的说辞也全忘了，只得眨巴着两颗绿豆小眼乞求地看着三人。 林晓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苏山，苏山也能隐约能察觉出商人的心思，又因为零的事情心怀愧疚，便点了点头，下刻忽然瞧见林晓展颜一笑，微微错愕道：“怎么？” 林晓摇摇头，却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果然还是那个烂好人！” “老板，那些货物……” 谁也没料到情况急转直下，三名护卫还尴尬地保持着包围圈，等到商人决定跟苏山一行离开，这才反应过来。 商人摆摆手，好像那里堆放都是些垃圾，毫无留恋地说道：“不要了！” 三名护卫面面相觑，但既然老板都不在乎，他们也乐得省事，而且看样子他们先前的失职，也因为那个小巧的黑丝绒袋而烟消云散，怎还会多话引起注意？于是缓缓收回包围圈，站在了几人身后。 “你们这样就想走？” 前方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响尾蛇的数十名彪形大汉迅速拦在几人面前，那名领头的壮汉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号枪，抬臂冲天，啪一声打出一条绿色的蛇尾，随即脸色阴沉地看着零那张兔子面具，道：“臭娘们儿害老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砸了，不留下点儿什么，我怎么跟头儿交代？” 哧——啪啪啪！ 壮汉身上倏然冒出三簇血花，随后零清脆悦耳的声音才从面具后面传出来：“你才臭娘们儿！” 壮汉目露惊悚，他根本没察觉到攻击是从哪来的，低头摸了摸胸腹，随即沉喝一声，三颗尖型的银色金属从血孔中弹出，叮叮咚咚地掉落在地。 跟在后面的一名护卫忽然惊呼：“是刚才的子弹！” 苏山瞪了一眼零，吓得后者慌忙垂下脑袋，不再说话。苏山皱皱眉，心知此事已无法善了，不过仍是淡淡说了一句：“血精石没卖给你，就还不是你的。” 壮汉冷哼一声，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这个道理之前他还教过别人，此时却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名年轻男子正在一旁看戏，听到这句不禁叫好道：“小兄弟说得不错，这人仗着身后势力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可惜我实力不济，否则就叫他知道什么是公道！”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但配合年轻男子的阴邪笑容，却毫无说服力，因此不仅是壮汉没理会他，就连苏山都没瞧去一眼。自觉丢了面子的年轻男子不由脸色微沉，扫了一圈场内众人，就像在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废话少说！拿了响尾蛇的东西，哪可能就这么放你们走！”壮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肌肉陡然鼓胀，仿佛一块块隆起的岩石，将衣服撑得吱吱作响。 跟在后面的三名护卫浑身一僵，望向壮汉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光是那忽然升起的磅礴气势就令他们失去了抵抗的欲望。 这是能量等级的完全压制！ 三名护卫都是2级能力者，虽然在联合大陆上称不上高手，但能够作为护卫来到鱼龙混杂的废弃都市，起码也是经验丰富的好手，所以就算是遇上高出1、2级的能力者，自信也能保着雇主全身而退。 然而，壮汉只是简单的能量外放，就瓦解了三名护卫的战斗意志，能达到这种效果，最低限度也需要高出他们3个等级，换句话说，壮汉是一名5级以上的能力者！这样的人随便去哪里都是大人物争抢的对象，就是去军队，也能立刻领到一个上尉军衔！ 此时，那个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也终于失去了游刃有余的自信，脸色极为难看，壮汉的实力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要知道能力者觉醒的条件至今还是一个谜团，而觉醒以后的能量井就像人类的DNA，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因此也就断绝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可能性。 年轻男子作为一名能力者，对拓深能量井提升能量等级是如何艰辛困苦再清楚不过，所以对于自己才25岁就达到了4级也一直很自得，但面前的壮汉虽然看上去成熟稳重，真实年龄却断然不会超过30岁。 30岁之前的5级能力者，这是年轻男子给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孰料此时此刻却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废弃都市秩序混乱，是罪恶的滋生地，没有人知道这污浊的泥潭吞噬了多少生命，因此敢于来这里的人也都不是普通人，此时周围看戏的人光能力者就占据了九成，数量与密度是外界无法想象的，也只有废弃都市才能形成这种奇异的现象，但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心情都不比三名护卫或是年轻男子来得轻松。 所有人中，可能就只有三个人，或者说是两个人与一个人偶最为波澜不惊，那个带着兔子面具的女人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回到流星街，与莉亚丝见面的场景了。 第八十七章 流星街上的猎魔人 ... 壮汉感受着体内汹涌的能量，很快就将那三颗子弹的轻微伤势抛之脑后，就像年轻男子很难相信外人的天赋比他要高，壮汉也不相信过分年轻的苏山等人会是他的对手，他狞笑道：“你们是乖乖和我走一趟，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壮汉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连串闷哼与肉体倒地的声音突然传来，壮汉瞠目结舌地看到响尾蛇成员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倒地，而眨眼间，最后一声闷响已停止于他的身后，壮汉甚至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那些人的下场。 狭窄的小路上于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因为壮汉升腾而起的震撼还未落地，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就以更为强悍也更为利落的姿态予以回击，他就像一股秋风，连带震撼与震撼以后的余韵都扫了个精光，只留下一片发自心底的畏惧与茫然。 不知是谁吞咽了一口唾沫，于此时是这般得清晰与刺耳。 “走。” 苏山倏然消失复又出现，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他的语气始终淡如白水，于是想道，这才是高手应有的风范吗？而如此肉麻又恶心的想法在短短几秒钟之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那颗自诩能力者的骄傲内心中的。 商人跟在苏山身后，紧紧攥着的拳头中已满是汗水，他庆幸而又后怕，庆幸赌对的当下，后怕赌错的如果，还有在这之前，原来自己与死神是如此接近！ 至于最后三名护卫的想法……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壮汉僵直在小路中间，从苏山说出“走”字，再到擦肩而过，他都没有出现一丝多余的表情，呆滞的就像一个木偶，而在无人能够看到的脊背上，不知何时已湿滑一片。在场众人中，也只有壮汉才能感受到对面年轻人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气，那是对生命的完全漠视。 他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光凭眼神就能令自己恐惧如斯！ 然而壮汉不知道的是，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是如此。苏山临走前，朝小路旁的阴影中扫去过一眼，那个实际上始终没有放弃血精石的年轻男子霎时变得面无血色，随即迅速垂下脑袋，消失在阴影当中。 …… “我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添麻烦，零！” 苏山等人离开那处罕见的集市以后，沿着街道一路往西而去。走在路上，苏山终于忍不住教训起零。 零低着头默不作声，似乎这一次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不过……真得很香！ 零偷偷瞥向苏山，透过面具的孔洞可以看到一双蓝色眸子里闪过的委屈。 林晓微微一笑，忽然夸赞苏山：“我不知道你原来瞪人都这么厉害！”她虽然没有注意到苏山看壮汉的眼神，临走前对着那个年轻男子的一瞥却尽收眼底，于是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做到的？我也学学，以后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苏山略一沉默，道：“当做魔兽就行了。” 意在转移话题的林晓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呆了呆，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然而笑声过后，却是沉默。良久，林晓忽然问道：“伯父伯母……” “死了。” 苏山好像早就料到林晓会问什么，语气依旧平淡得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魔兽杀的。” 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跟在后面的商人本来还想过来搭几句话，见状慌忙打消了这个主意。 随后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麻烦的发生，但林晓忽然希望，还是遇到几个不长眼的恶人才好。 10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一处简陋的车站，除了列车需要行驶的轨道依旧完整，售票处和月台就好像在参观战后的遗迹，破败不堪。售票人是附近小势力的喽啰，不过能占据交通运输这样稳定的收入，必然是依附于邪恶联盟或者响尾蛇两大势力里的其中之一，至于拾荒者，就连疯子都不会与那些行尸走肉为伍。 大概是因为与响尾蛇的冲突还没有传开，除去看向零的目光有些淫秽，喽啰并没有在售票上为难苏山等人。凭着随手就能撕掉的纸票，一行人依次走上列车，那名商人也没有就此告别，始终紧蹑在后。 列车行驶出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在商人被周围的凝重氛围压得快喘不过气时，宛如仙音一般的电子音终于响起。 流星街到了！ …… 就在苏山等人已经站在废弃都市最西边的时候，处在另一边的豪华建筑中恰巧送来了一封密信。 5分钟后，密信已经被摊开在巴里的面前，信纸不止一张，散乱的叠放在一起，最下面几张信纸的抬头上隐约能够看到卢森、帕克、约翰逊与亚历桑德拉的陌生名字，最上面三张则赫然是林晓、零，与苏山的名字。 “老大，布鲁斯先生已经送出城了。”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露出毒钻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容。 巴里回过神，随意地问了一句：“路上有说些什么吗？” 毒钻冷哼一声，道：“还不就是没把血精石弄到手的事！” 巴里笑笑，道：“事情是我答应下来的，结果没办妥，受到点冷嘲热讽也是意料中的事。” 毒钻听巴里这么说，自然不敢再埋怨什么，但对于弄砸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却不会客气，骂咧咧道：“可惜我去的时候那群小杂种已经跑了，否则肯定要抓回来，叫他们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特别是听说里面还有个戴面具的女人，你可千万别被我毒钻找到…… 瞧着毒钻眼中闪烁的危险光芒，巴里微微一叹，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你什么时候能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喜形于色，我也就放心将这里交给你了！” 毒钻不是第一次听巴里这么说，显得不惊不喜，反倒嘿嘿笑道：“瞧我这德行，怎么都不像做大事的人，顶多也就是一个跑腿办事的货色！” 毒钻忽然想到今日就是连跑腿的事都没办好，脸色顿时一沉，问道：“老大，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了？” 巴里自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沉吟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 毒钻一怔，急道：“老大！我——” 巴里摆摆手，打断道：“就这么定了！”旋即看到毒钻极为难看的脸色，不禁笑道：“别不服，情况你也听纳库鲁讲了，就是将那些人摆在你面前，你也不是对手！” 毒钻怒哼一声，道：“我看纳库鲁是被女人的奶子夹傻了，几个黄毛小子而已！” 巴里摇摇头，也不再解释，挥手叫毒钻退下。 等房门重新合上，巴里看向桌面，目光却像是透过那几张信纸，落在了久远的回忆里。 “圣龙学院……猎魔人……苏山……” 巴里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那一片废墟，喃喃道：“流星街上的猎魔人吗？以前没人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姓苏！” 第八十八章 相见 在苏山等人从丘戈市出发前往中州市的时候，联合大陆上就难得出现了阳光明媚的天气，这种状况似是延续至今，除去空气中因此挥发出的刺鼻异味，本来充斥着脏水黑泥的流星街倒干净了许多。 当苏山走下列车，大概是临近那个呆了三年的地方，沉寂的情绪也活跃起来，神色间掠起一丝连他都没察觉的轻松。 注意到这一点的林晓微微松了口气，她一直在后悔，后悔将早已猜到答案的问题付诸于口，虽然苏山并没有因此而介怀，但她已经不是幼时的自己，已经懂得人们都习惯将真实的感情掩藏在心底。 而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察言观色是很重要的一项素质，所以不止林晓察觉到了苏山的变化，一直跟在后面的那个商人也瞅准了机会，终于开口道：“请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鄙人亚历桑德拉·格林，来自隆冬市，这次非常感谢各位的帮忙，至于先前那小小的误会，希望不会影响到各位对我的印象。” 苏山回过头，见他微微躬身以示友好，没想到这人还有如此文质彬彬的一面。不过抛去先前的印象，只是初次见面，这个名叫亚历桑德拉的男人倒的确没有一丝奸商的模样，淡栗色的卷发，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的皮肤，加上不疯癫时的醇厚嗓音与得体的举止，都衬得他极有涵养。 看来先前此人的失态，也只能归功于血精石的诱惑实在是太过强大！ “苏山，我的朋友林晓，这个……是我的生化人偶。”苏山看到林晓并没有开口的想法，只好自己介绍道。 至于为什么不交给零，苏山朝那张兔子面具瞥去一眼…… 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个选项！ 在苏山最后一句落地的瞬间，亚历桑德拉就再次破坏了他文雅的形象，当即一声惊叫：“生化人偶？！” 这一下极为突兀，不仅将苏山几人吓了一跳，连周围走过的行人也频频看来，亚历桑德拉慌忙噤声，露出讪讪之色。实际上不怪他大惊小怪，就是身后那三名护卫听到苏山的话，也是震惊不已。 不过亚历桑德拉转念一想，便又平复下来，顷刻间摆平响尾蛇的成员，随手扔出一袋恶魔角质，不论是哪一样，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出的事情。就是得知了零是生化人偶的当下，亚历桑德拉也从没听说过直接吞噬血精石的诡异前例。 真是非常人行非常事……嗯，还拥有非常人偶！ 亚历桑德拉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随即再一次致歉道：“虽然这么说一定非常失礼，但我必须告诉各位，请原谅我就此告别，至于原因，想必几位已经猜到了。” 顿了顿，亚历桑德拉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两张名片和两条淡绿色的玉坠，递给苏山与林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另外这两条玉坠是我闲暇时候淘的小玩意，请两位务必收下！今后如果去隆冬市……哦，估计这次回去以后，我就会搬到南边的城市居住，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定在托托桑，如果两位到了那里，请一定要联系我，让我能够一尽地主之谊！” “喂喂喂，为什么没有我的？” 亚历桑德拉微微一怔，扭过头，就看到一张兔子面具堵在面前，不由尴尬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说着又拿出一张名片和一条玉坠，递给了零。 零却没有拿名片，只接过了那条玉坠，瞧她放在面具前面，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的模样，显然不在乎亚历桑德拉是谁，而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已。 苏山懒得去理会零，接过名片和玉坠以后，正想说什么，旁边林晓却率先开了口：“托托桑可是个好地方，格林先生还真会享受！” 亚历桑德拉讪讪一笑，道：“这还是多亏了林先生的恶魔角质！” 林晓笑着摇摇头，忽然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记事本和一支笔，唰唰唰写了一个联系方式，道：“我在托托桑有个朋友，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初期肯定会有很多不便，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前去找他。” 亚历桑德拉受宠若惊地接过纸片，有点摸不清林晓为什么帮自己。 林晓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也不必多想。”顿了顿，看了一眼快要启动的列车，便道：“我们就不送你了，有缘再会！” 亚历桑德拉也察觉到列车将要启动的事实，稍稍沉默过后，朝着两人一人偶深深鞠了一躬，道：“各位的恩情，在下必将铭记！” …… 流星街是一条不算宽敞的街道，但极长也极复杂。在道路两旁遍布着很多看上去没人住的破旧房子，只有熟知这里底细或被介绍来的人，才会知道那些房子里面拥有什么样的价值。机器、工具、枪械、甚至是生化人偶，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在这里都能找到相应的维修店。 流星街，便是这样一条以机械修理为生的街道，也是整个废弃都市里唯一一座隐于幕后的维修基地，但让人奇怪的是，流星街只管维修，却从不贩卖成品。 曾有人不满这样的规矩，试图改变或者直接占据这里。实际上他们的想法并不难理解，流星街拥有成批的机械修理店与专业人才，如若利用起来制造成品，那么展现出的生产效率将可以迅速武装出一个庞大的军队，甚至让废弃都市成为一座独立于联合大陆的军事要塞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时至今日，流星街依然还是那个以机械修理为生的流星街，并没有被那些野心勃勃的个人或势力所改变。 这些都要归功于一个女人。 在苏山的记忆里，她是一个不叼着香烟就不能工作的女人，一个衣着暴露偏偏身材极好的女人，一个散发着奇特烟草味、张口闭口自称老娘的女人。 在废弃都市的记忆里，她名叫莉亚丝，是一个主宰着整条流星街、令人又恨又惧又离不开的女人。 此时，这个流星街上的女霸主正埋头在一张塞满机器零件的工作台上，宽大的工作服由于前倾的动作而荡下，于是包括那傲人的双峰在内，所有春光顿时外泄，然而她却不管不顾，只专注于打磨着高倍放大镜下的金属零件。 要是这间摆放着各种仪器的地下室没有别人也就罢了，诡异得是，在莉亚丝的工作台对面，一个猥琐老头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她领口内的亮丽风景。 老头就像是一件时间完成的杰作，岁月在皮肤上刻下线条，在双眸内抹上浑浊，在发丝中洒下银华，在唇齿间凿出孔洞。 老头戴着一个破旧的黑框眼镜，似是太长时间不眨眼而有些酸涩，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球，接着想要继续未完的“事业”时，忽听面前的女人讥讽道：“老娘就是脱光了给你看，你看得清吗？” 老头气呼呼地戴上眼镜，道：“你有本事脱，我就有本事摸……呃，我是说看！” 莉亚丝唇角的烟头一明一灭，良久，才从精致小巧的鼻头喷出一团烟云，哼道：“这是几？” 老头不假思索地道：“你当我二啊！打磨零件的时候你要能腾出手，我还会呆在这儿？” 就像老头说的，即便是说话的当口，莉亚丝的双手也像机械一样稳定而精准，始终不曾颤抖分毫，更别说离开了，她嗤笑一声，道：“老娘刚才在紧要关头，懒得理你，结果你还真以为老娘奈何不了你这个糟老头了？” 老头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孰料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仪器，发出哐一声巨响，大觉丢脸，色厉内荏地叫道：“老子的乖徒弟就要回来了，我得出去接他，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可不知道他会不会迷路！” 老头说完，故作镇定地绕了一个大圈，从远离工作台的地方走出了地下室，过程中不知踩撞到多少零件和仪器，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就像莉亚丝说的，老头的眼神的确很差。 “啊，是了，上午的时候那个小鬼就说要回来，倒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莉亚丝没理会老头的落荒而逃，反倒是因为他临走时那句话，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躁意。 喀嚓！ 一声轻响。 莉亚丝看着高倍放大镜下面的零件忽然崩出一丝裂痕，顿时恼怒地扔在桌子上，骂道：“又白费了一下午！老娘的青春全毁在你们身上了！” 莉亚丝朝着工作台乱发一通脾气，等到有些累了，才缓缓靠在椅背上，随即双眼盯着天花板，喃喃道：“这么多年……都过得好吗？” 话音落下，寂静得地下室中忽然掠起一个沙哑而又颤抖的声音。 “不好！” 莉亚丝浑身一僵，慢慢回过头，就见老头临走时忘记关上的门后面，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显然经过精心的伪装，全身裹在厚厚的风衣里，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面部则被一条手织围巾遮挡得严严实实。 女人抬起头，缓缓将围巾解开，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而除去一站一坐与嘴角那一根香烟，两个面对面的女人就好像在照镜子一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 第八十九章 山与草 远离地下室，在流星街的另一头，两个刚刚告别亚历桑德拉的年轻人正聊着闲话。 “不怕告诉你，我现在的身份可尊贵了！三清教会，嗯哼，圣子知道吗？那就是我！所以先前那样收买人心的招数早已经驾轻就熟，不过话说回来，也算不上那么功利，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颗棋子，可以当做是一种隐性投资吧！” 苏山听着林晓侃侃而谈，知道她是在向自己解释，换了别人，可能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心下暖意游动，口气却依旧淡淡：“你女扮男装，是因为圣子身份？” 林晓点点头，道：“本来圣子圣女也没什么区别，但为了避免某个麻烦，只能这么做。” 苏山瞥来一眼，见林晓不欲多说，便岔开话道：“恶魔角质呢？” 林晓无所谓地说道：“临出门前，随手在爸爸书桌上拿的一个小玩意儿！” 苏山却盯着林晓，这一次没有再放过她的意思。 林晓意图保持沉默，但终究还是敌不过苏山的凝视，双手举起：“投降了！”顿了顿，解释道：“恶魔角质最大的价值，大概是能够提升能力者的等级上限……吧？” 林晓的语气有些不确定，随即偷偷看了一眼苏山的表情，只好继续说道：“我也是偶尔听爸爸说过，恶魔角质的兼容性极强，所以用途也极广，冷兵器、热武器、生化人偶等，只要能想到的东西，基本都可以用它作为制造材料或者升级材料，就是面对人类，也有提升身体强度的效用。至于为什么叫恶魔角质，因为神灵并非无所不能，恶魔却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传闻这种角质就是从恶魔血液中凝结而成的物质，所以才会兼容性这么好！” 林晓微微喘了一口气，总结道：“当然，传闻终归是传闻，世界上如果真有恶魔，大概也都在沦陷之地了，我可没见到那些紫色血液中有这么好的东西！” 说到这，林晓忽然想起那个已经离开的商人，不由好笑道：“亚历桑德拉之所以没像处理血精石那样处理恶魔角质，大概就是看上了恶魔角质的广泛用途，生化人偶可是管制品，只能用在它们身上的血精石自然不能大肆宣扬，但恶魔角质就不一样了，回到南方大陆拍卖，必然比在这里赚得要多上许多！看来人不可貌相，商人果然还是商人！” “那就是说，这个恶魔角质的价值其实远比血精石要高，对吗？”苏山忽然问道。 林晓笑容一僵，顾左右而言他：“那个……还没到吗？”心下则暗自恼恨，难道苏山与自己重新相认，就要高兴得失去了往日的精明吗？但很快，林晓便又气馁起来，因为她扪心自问，自己的确很开心。 苏山并不知道林晓内心掀起的波澜，除去火车上那短暂的一幕，她也始终都表现得极为平和，但如果苏山能够稍微动一下脑子，就应该理解，将恶魔角质扔给一个陌生人的举动是多么缺乏理智！难道真像林晓说得那样，只是偶尔听说了恶魔角质的信息，因而就显得那么不在乎？ 怎可能如此简单！ 恶魔角质，可是林晓准备冲破等级瓶颈的重要一环！ 就像林晓暗自恼恨得理由，她往日是极精明的，不会口无遮拦到说出多余的话，更不会从父亲书桌上“随手”带走一个小玩意儿…… “东西，我会还你的。”足以欣慰的是，苏山至少理解了恶魔角质的价值。 “我们是朋友吗？”可惜林晓并不这么觉得，所以她决定晓之以理。 “亲兄弟，明算账。”苏山道。 “可我是女的！”林晓露出得逞的笑容。 “但你目前还是男的。”苏山瞥了一眼林晓平坦的胸脯，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晓表情一滞，不由为之气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以前那个老实善良的苏灿跑哪了？” 嗔怪的话音戛然而止，林晓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愧疚地垂下头，甚至不敢去看苏山脸上的表情。 然而，从身旁传来的语气却依旧平淡。 “因为他长大了。” 林晓怔怔地抬起头，忽然面露惊容，叫道：“小心！” 不过苏山显然不用她提醒，侧身一让，探手一抓，就将扑向自己的黑影拎在手中。林晓长舒一口气，随即定睛看去，发现苏山抓住的是一个半大男孩。 男孩察觉自己被擒，也不挣扎，小臂一甩，掷出一个明晃晃的匕首，向苏山胸口扎去，不过这样的速度和应变在苏山眼里就和这个男孩一样，都是幼稚到愚蠢的行为，另一只手闪电般抬起，下刻寒光一顿，匕首竟被苏山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定格在半空中。 男孩眸光微凛，知道遇上了高手，旋即自以为预料到接下来的下场，于是后槽牙用力一咬，毫无犹疑地使出最后手段，只是在眼底深处，才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缕眷恋与遗憾。 苏山惊噫一声，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两指一崩，喀嚓声中，匕首旋转着拍在男孩腮帮上，男孩吃痛惨叫出声，喷出一口鲜血，随之落在地上的还有一颗硕大臼齿。 男孩茫然地看着苏山，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苏山瞥了一眼血迹中的臼齿，阳光照射下，有一缕像是金属表皮的银光在闪闪发亮，顿时寒声道：“谁教你这么做的？” 男孩抬起头，连嘴角的血迹也懒得理会，就这么与苏山冷冷对视。 林晓呆在一旁，吃惊于这个半大孩子展现出的果决与狠辣，随即察觉到气氛好像不太对，问道：“怎么了？” 苏山没有解释，见男孩倔强地不肯回答，话锋一转，道：“小草在哪儿？” 男孩霍然瞪大眼睛，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 苏山却了然道：“果然是她。” 男孩微微一怔，就知道苏山是在用话诈自己，心中涌起无限懊恼，恨声道：“你休想我再说什么！” 男孩因为嘴部受伤，所以声音显得有些怪异，但其中坚决与青涩的矛盾存在，却让苏山心头一沉。 “不需要了。” 男孩诧异抬头，见苏山淡淡扫来一眼，道：“我比你了解她。” 接下来，苏山抓着男孩转进了路旁的一幢破房子，林晓和零紧蹑其后。男孩看着苏山推开房子的后门，步上一条小路，随着道路越来越偏僻，男孩却发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不禁从震惊再次转为恐惧，于是他拼命地挣扎起来，只不过这种挣扎在最终又转为了绝望。 5分钟后，苏山站在一处残破的小院子外面，看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和明显已经不能再使用的半边铁门，稍稍沉默后，径直走了进去。 途中，林晓经过苏山的提醒，躲过了数道陷阱，不禁对这里是哪，和这里的主人是谁愈发好奇起来。反倒是零随意看了两眼之后，就又研究起亚历桑德拉赠送的玉坠来，与刚到废弃都市的她判若两人。 男孩发现苏山竟然能够看破这里隐藏的机关，终于将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掐灭，大声喊道：“小草！快跑！” 苏山没有阻止男孩，就像他说的，他比男孩要了解那个叫小草的少女。 嗡嗡嗡！ 破空之声倏然响起，苏山宛若背后长了眼睛，转身让过飞来的虚影，同时前移两步，挥手将射往林晓与零的虚影也一一拍掉。 虚影落地，发出叮叮咣咣的脆鸣，林晓低头看去，竟是两支弩箭！这两支弩箭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铸成，通体乌黑，光泽黯淡，用于偷袭再适合不过，而且从刚才声未到箭先至的威势来看，显然也是威力不凡，若非如此，苏山根本不必出手帮她挡下。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枯树丛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林晓将目光从弩箭上收回，刚一抬头，就看到一条纤细身影飞跃而来。 当身影落地，显出原来的面目，竟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 “我，我不知道是你！”少女咬着下唇，大概是想到先前的险境，脸色有些恐惧所产生的苍白。 苏山却没理会，只是将男孩扔在地上，冷冷道：“你做的？” 少女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男孩，看到他嘴角的血渍，忽然猜到什么，脸色更为苍白，就好像弱不经风的小家碧玉，摇摇欲坠。 苏山走前两步，在林晓惊诧的表情中，啪地甩了少女一个耳光，力量之大，转眼就能看到她脸颊上浮起的殷红。 “我说过，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就给我滚出这里！”苏山淡淡地撂下一句，随即重新转过身子，缓缓朝宅院深处走去。 扑通！ 少女忽然双膝跪地，一言不发地望着苏山的背影，似是在做无声的恳求。 然而，听到声响的苏山却毫无所动，就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分，最终消失在院子尽头的一幢破败房子里。 早在苏山离去的时候，林晓和零就默默地跟在后面。从苏山简单的几句话里，林晓已经听出了名堂，而且她又亲眼见过男孩心狠手辣的一面，所以对少女没有太多的同情。 至于零，可能还没有发育……嗯，是觉醒出这种情绪。 “小草……” 男孩直到苏山离开，才震惊又难过地看向少女，然而这一声隐藏太多情绪的轻唤，却只换来了少女的无视与漠然。 男孩黯然地垂下头，他即便再傻，也看明白了苏山和少女的关系不简单，甚至隐隐猜到，苏山应该就是少女口中的“山”——这座宅院的真正主人。 “嗳嗳嗳，我那乖徒弟回来了没！” 从只剩下一半的铁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老头，他扶着眼镜，瞪大一双浑浊的眸子拼命瞅着面前的路，走着走着，抽不冷子发现前面挡着一个人，趴在近处瞧了瞧，咦道：“这不是小草吗？你跪在这儿做什么！” 小草抬起头，语气又硬又冷：“山今天回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第九十章 不可理喻的女人 从进入废弃都市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残破不堪，所以当林晓再看到面前的破房子时，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只是有些莫名的伤感。不过就像之前的高兴一样，她很小心地掩饰住这些情绪。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出去办点事。” 苏山推门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只摆放着几张简单的桌椅，他回头看着林晓，又指了指旁边的房间，道：“如果想躺一会儿，那边是卧房。” 林晓没去问他要做什么，反是打趣道：“你住的地方可比我家大多了，看样子，这里以前应该是一座小型庄园！” 苏山没搭话茬，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淡淡说了一句：“我走了。” 林晓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吐吐舌头，嘀咕道：“装什么酷！” 叫上了零一起走出破房子，苏山抬头就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头正蹲在小草身边，阴沉脸色稍稍一霁，快步走过去，道：“您回来了。” 老头微微一怔，扶着眼镜抬起头，好半天才确认是苏山，高兴道：“是乖徒弟啊！”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想起还跪在身边的少女，勃然变色，“你干嘛让小草跪在这儿？” 苏山看都没看少女一眼，淡淡道：“不是我。” 站在一旁的男孩顿时恨声道：“不是你是谁！” 老头也怒了，从地上蹦起来，想要拍苏山的脑袋，却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不够，连续拍了三四下，其间还夹杂着训斥：“说得对！不是你是谁？不是你还能是我？我倒想是自己来着，但小草除了你，还听过谁的？” “老K，你住手！” 老头一怔，腿不哆嗦气不喘地回过身，见到小草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脸色一变，赔笑道：“我这不是帮你教训教训他吗？” 小草硬邦邦地道：“我自己爱跪在这儿，用你管？”说着还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孩，吓得他慌忙垂首。 老头挠挠乱糟糟的银发，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回轮到小草发怔，问道：“你做什么？” 老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爱坐在这儿，用你管？” 小草还没说话，苏山便皱皱眉，俯身拉起老头，道：“地上凉。” 老头憋得脸色通红，也没掰动苏山那只看上去没多大力气的手，只能吹胡子瞪眼道：“撒开！出去一趟就翅膀硬了？造反了你！” 苏山无动于衷，把老头拉起来后，依旧没有松手，防止他故技重施，随后第一次看向少女，皱眉道：“那句话是你早先自己说的，不是我赶你。” 小草咬唇，垂首，却不动。 苏山眉蹙更深，语气也愈发冰冷：“我回来后不想再看见你。”说完，拉着老头一起走出院子。 老头挣扎着想要脱开苏山的手，却是徒劳无功，只能望着少女跪在地上，如她的名字一般在院中瑟瑟发抖。不知是怒极攻心还是先前那一番蹦跳拍打的后遗症，老头忽然浑身一僵，捂着嘴呕吐起来。 苏山大惊，连忙改抓为扶，语气中罕见地带出一丝焦急：“怎么回事？” 老头喘息两声，快速缩回捂着嘴的手，似是想要掩饰什么，苏山神色微动，立时抓住老头的手，摊开一看，竟是鲜血淋漓！ 老头眼见瞒不过去，只好笑道：“没什么大事儿，估计喉咙发炎，出了点血。” 苏山沉默，出血有这么出的？我被魔兽伤到时，倒和你这差不多了！ 老头顾左右而言他：“看你样子是要出去？快走快走！我自己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放心，不会再陪小草那孩子胡闹了！” 苏山越是听他这么说，就越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忽然抱起老头，身影一闪，就回到了院子里，老头咋咋呼呼地叫道：“你干什么干什么？哪有徒弟抱师父的？成何体统！放我下来！” 小草本来还脸色苍白地跪在那里，不同的是，那个半大的男孩也陪着跪在了旁边，此时听见老头的叫声，两人诧异地回过头，于是就见到一个高大男人横抱着一个矮小老头的诡异场面。 老头似是没忍住，忽然又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旋即对看过来的少女训斥道：“小草，闭嘴！” 小草一愣，表情有些茫然。 苏山则皱起眉，瞥了小草一眼，身影再闪，便消失在院中。 林晓没有听苏山的话呆在房间里休息，而是在这幢本应该有三层却被毁去一层的大房子里参观，虽然苏山从头到尾都没说这里是哪，但瞧他那副架势，林晓再傻也知道这里就是他住了3年的地方。 孰料林晓才在第一层转了一圈，刚刚踏上吱呀作响的楼梯，就看到房子内忽然多出一个人，等瞧清楚是苏山，不禁乐道：“你这是什么造型？” 苏山没理他，快速冲进一个房间，将老人放在床上，随即转头对赶过来的林晓道：“你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去找大夫。” 两句话，林晓就明白了老头有伤病，老头与苏山的关系不一般两条信息，不过她刚想点头答应，床上的老头就阻止道：“大夫没用，别去了！” 苏山回过头，老头叹息一声，摆摆手叫他坐下，随即又对着林晓笑道：“丫头是我这乖徒弟的朋友？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山带朋友回来！” 林晓咦了一声，奇道：“爷爷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老头坐起身，扶了扶眼镜，理所当然地道：“眼神好！” 林晓自然不会相信，却也不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赞道：“爷爷果然是老当益壮！” 老头哈哈一笑，摇头道：“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再壮也没用喽！” 苏山的眉宇就没有舒展过，此时更是觉得老头隐有所指，不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老头看向苏山，一脸得无所谓：“很稀奇吗？你要到我这把年纪，估计连我都还不如！行了，都是些旧疾，只不过发作的时间赶巧了，才看上去比较严重。” 老头说到这，忽然抓住苏山的胳膊，道：“别让小草跪着了，一个孩子，至于吗？” 见到苏山脸色一沉，老头轻轻一叹，道：“其实本来不想你担心，就没告诉你，这段时间为了治我的病，你留下来的东西都给变卖干净了，小草又随你的性子，不愿意欠人恩情，老头我呢，更不是那种到处装可怜的人，所以莉亚丝至今也不清楚这事，所以……你明白了？” 苏山微微一愣，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瞅着老头殷殷期盼的目光，怎么也狠不下心拒绝，只好不接话茬，起身道：“我去找莉亚丝。” “嗳嗳嗳，别走啊，我当你答应了啊！”老头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到苏山离开，还瞅着房门的位置。 林晓偷偷一笑，提醒道：“爷爷，苏山走了！” 老头扶了扶黑框眼睛，咳嗽道：“我知道，这不是怕他突然回头吗？” 林晓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自来熟地拉起老头的手，帮他擦干净上面的血渍，口中则忽然问道：“爷爷为什么骗苏山？” 老头嘿嘿一笑，道：“看出来了？” 林晓飞快瞥了一眼老头，似是惊讶于他的坦诚，随即摇头道：“我对爷爷又不熟悉，光凭前面那些话，怎么可能看出来撒没撒谎？只不过爷爷都说了我是女人，所以这应该算是我们特有的直觉！” 老头咂咂嘴，评价道：“扯淡！” 林晓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说道：“苏山不是傻子，又和我不一样，对爷爷很熟悉，迟早能反应过来爷爷是在骗他，说不定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了，不过因为爷爷是苏山亲近的人，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情况下，苏山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依旧会选择被骗。” 老头沉默一阵，嘿然道：“丫头有话就直说，老头虽然白活了这么多年，却不至于被几句话吓到！” 林晓笑道：“爷爷果然是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她顿了顿，才又说道：“苏山很善良，所以很好骗，如果爷爷是为了他好而骗他，我自然不管，但如果是为了别人好而骗他……” 老头抬头，眨着一双浑浊眼珠问道：“如何？” “反正爷爷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突然离世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时林晓忽然收起纸巾，笑吟吟道：“擦干净了！” 老头突然觉得有些冷，收回手掌问道：“你喜欢我那乖徒弟？” 林晓呆了呆，扑哧一声笑道：“我们只是朋友！”旋即缓缓收起笑容，补充道：“很好的朋友！” 老头撇撇嘴，道：“你要是喜欢我那乖徒弟，我为小草说话，你吃醋嫉妒，那还说得过去，既然不是，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再者说，你知道小草和苏山是什么关系？就是没有我，苏山迟早也得原谅那小丫头！” 林晓不为所动，笑道：“她就是苏山的女人也没用，因为……她不是苏山！” 似是想说的已经说完，林晓忽然站起身，叮嘱道：“爷爷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老头看着缓缓关上的房门，沉默良久，才突然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认识你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跟神经病似的！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 第九十一章 我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苏山到达莉亚丝工作的地下室时，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熟人。 “沙曼？！” 苏山望了一眼坐在工作台前的莉亚丝，再看向沙曼的时候已经收起惊讶，他从秘境出来以后直到离开中州市基地，沙曼始终没有现身，当时还有些奇怪，现在却全明白了。 “你跟踪我？”苏山沉声道。 沙曼没有回答，如水双眸中却盈溢着歉意。 “我还没有来找过莉亚丝，你怎么会发现这里？”苏山其实在问一个没有必要问的问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莉亚丝沉默无言的样子，心中就微微发虚。 “如果是其他地方，我可能真要等你来找姐姐才能知道她在哪，但这里是废弃都市，一个没有五星脉冲磁力波的地方……” 沙曼的话没有说尽，苏山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丘戈市初遇沙曼的时候，苏山曾利用视频通话联系过莉亚丝，这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废弃都市不被电磁波所笼罩。 除了莉亚丝。 苏山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莉亚丝确实研制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电磁波领域，所以换句话说，只要找到了电磁波的信号源，其实也就找到了莉亚丝。 不过莉亚丝对五星脉冲磁力波就像她对机械一样精通，都属于专家级的水准，普通人别说追踪信号源，就是想要发现电磁波的存在都极难，沙曼能够做到，倒是从侧面印证了她的深藏不露。 苏山听到“姐姐”的称呼时，心头不禁微微一跳，随即想到这是别人的私事，特别是那个叼着香烟的女人的私事，苏山是绝对不愿意轻易触碰的，于是转向了另一个问题：“那天我与莉亚丝通话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知道了？” 沙曼语气透着愧疚，似是做错的小孩，低声道：“是的。” 苏山不解道：“那为何今天才找过来？” 沙曼瞥了一眼莉亚丝，叹道：“姐姐反追踪的技术太好了，我当时并不能准确定位，直到今天跟……跟随你来到废弃都市，这才大幅度缩小了范围，找到了姐姐。” 苏山脸色一阵变幻，原来问来问去，还是自己的错，他不死心道：“你不是早知道我来自废弃都市吗？” 沙曼一愣，表情纯真而自然：“我问过你，但你从来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苏山呼吸一滞，无言以对。 “行了，越描越黑！” 莉亚丝似乎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问道：“你是送零过来检查的吧，她人呢？” “莉亚丝！你总算想起我了！”零忽然从门外冲进来，兔子面具已经被她翻在头顶，露出那张惊世容颜。 莉亚丝接住飘絮一般轻盈的零，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又惊又奇地嘀咕道：“还真长肉了？我摸摸，哟，有点儿料啊！嗯嗯，够滑，够软，够圆……” 零被摸得咯咯直笑，打开莉亚丝那只让男人艳羡不已的手，气道：“你干嘛，痒死了！” 莉亚丝理所当然地道：“身体检查，你不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吗？” 零摇摇头，道：“苏山是来借钱的。” 莉亚丝咦了一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苏山：“稀奇了，又不是刚来流星街那会儿，你还会缺钱？” 苏山想到来此的目的，道：“老K旧疾发作，钱都花去看病了。” 莉亚丝皱皱眉，疑惑道：“有这事儿？老娘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不是那糟老头子在胡扯吧！” 其实苏山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怀疑这是老头为了小草求情的把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装作没听见那最后一句，说道：“这里你比我熟，能找个靠谱的大夫吗？钱你先替我垫上，一会儿我就去猎几头魔兽还你。”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去宰几只小鸡。 莉亚丝了解苏山的实力，倒也没有大惊小怪，闻言一摆手，道：“还找什么大夫，我这就有医疗设备，你把那老头带过来，做个全面检查不就行了？” 苏山吃惊道：“你什么时候搞来的医疗设备？” 莉亚丝哼了一声，“有什么是老娘造不出来的？” 苏山知道莉亚丝没讲实话，如果早能制造出一套医疗设备，过去3年和魔兽战斗时受的伤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但既然莉亚丝不想多说，苏山也就不再多问。 “就是医疗费贵了点，看你和老娘有点交情的份上，给你个成本价好了！”莉亚丝说道。 苏山犹豫了下，没有拒绝。 “没别的事了？那就赶紧滚，省得打扰我做事！” 莉亚丝瞧着傻站在那的大高个，言词依旧如往常一般犀利：“零先留在这，等我研究好了再还你！” 苏山毫不担心莉亚丝会对零不利，再次点了点，便转身离去，临走时瞥了一眼故意被莉亚丝无视的沙曼，心下微微一叹。 …… 夜。 流星街西面的尽头，一条已经废弃多年的下水沟里，两条身影一立一跪。 “我不走！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我走？”说话的是一个半大男孩，他没有名字，或者是本来的名字早已忘记。 很小的时候，男孩就被送到一处人家，那里住着一个老男人，自称是他的爸爸。开始的时候，爸爸对男孩很好，男孩也很尊敬爸爸，直到一天夜里，爸爸在男孩熟睡的时候，悄悄推开了他的房门，上了他的床。 那一夜，男孩十岁。 那一夜，爸爸不再是爸爸。 四年后，男孩终于趁着老男人的疏忽，逃了出来，他一路偷抢、一路乞讨，辗转来到废弃都市，他听说过这里的自由，所以认为自己找到了归处，但他却没料到，这里原来存在着比那个老男人更邪恶、也更恶心的人。 同样是一个夜晚，面前的少女救下了自己。 同样是一个夜晚，已经知道了名叫小草的她，却要赶走自己。 “你不该对他动手。”小草淡淡道。 如果熟悉她并且又熟悉苏山的人，就会发现小草说话的语气、神态，竟是与苏山如出一辙。 “我又不知道他就是你说的‘山’！我只是照你的要求在做！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死也会做到！”男孩觉得愤怒，却更觉得委屈。 “是吗？那就走。”小草说道。 “除了叫我走！”男孩想要大吼，但那样做，只会亵渎面前的少女。自从那天她从天而降，干净利落地杀死那群拾荒者，她在男孩心中，就变成了夜里唯一的光明！ “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小草说完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男孩看着少女的背影，想着她临走前的话，表情，甚至是声调，都与那个“山”何其相似！男孩的眼眸中忽然闪过狰狞之色，霍然起身，朝反方向奔去。 然而，就在男孩刚刚奔出几步的时候，浑身骤然一僵，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你已经错了，就不该一错再错。” 小草站在男孩逐渐冰冷的尸首旁边，看着他脖颈间缓缓淌血的红线，眼眸里没有一丝怜悯。 “谁！”小草霍然抬头，全身微微弓起，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虚空中忽然一阵扭曲，显出一个戴着金属面罩的妖娆女子，随即从女子背后的黑暗中，又缓缓步出一人，那人边走边道：“不要这么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小草眸子微微眯起，下刻霍然一亮，道：“是你！”她记得这个年轻人，山回来的时候和他走在一起。 林晓看到小草认出了自己，却仍是保持着攻击姿态，不由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个好苗子，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 小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所以没有回答。 林晓也不故弄玄虚，继续说道：“你知道苏山的本事，也清楚自己的本事，难道你就想这么一辈子躲在他身后，永远无法得到他的注视？” 小草呼吸一滞，显然被林晓戳到了痛处。 “所以跟我走，只要三个月，我保证你会成为苏山强大的助力，到那个时候，他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还舍得赶你走！” 小草依旧不解，但她的心脏却不争气地快速跳动起来，问道：“为什么？” 林晓缓缓敛去微笑，她看着小草，眼眸里是毫无一丝杂质的认真：“因为我们一样，都是为了苏山！” …… 小草走了，听从林晓的话，坐上一辆不知从哪开来的黑色轿车，缓缓消失在夜里。 林晓没有走，因为随着黑色轿车来的，还有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脸肃容，微微躬身，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林晓身侧，不论是打扮还是气质，都与周围破败的景色格格不入。 “城东有条响尾蛇，但我不想再听到它晃尾巴的声响。”沉默片刻，林晓忽然开口：“手段不限，只求一个字，快！” 身侧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林晓早已习惯了中年人的行事风格，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除了小草，苏山还收留了一批孩子，你挑几个素质好的一起带走。” 顿了顿，林晓前后思虑一番，说道：“暂时没其他事了。” 话音落时，中年人就像夜下的幽灵，凭空消失。 林晓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察觉到中年人已经离开，怔怔望着被乌云遮挡的阴沉夜空。 从进入废弃都市开始，林晓所看到的每一幕，每一个人都已经被记忆储存，此时此刻，这些画面正不断地在脑中回放，当确定了即便是那个年迈的老人，也被她以威胁性质的言语敲打了一番，没有任何疏漏，这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耳旁似乎又回荡起老人的骂声，其实林晓当时走出房间以后，老人的声音依旧能够听得很清楚，但她不在乎，现在的她就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对所有可能伤害到苏山的人或物都要露出狰狞的獠牙。 脑中的画面仍在一页页翻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定格在一座悬崖上。 天地间细雨蒙蒙，悬崖下云雾霭霭，就在这时，一条身影忽如流星陨落，眨眼便湮没于云海雨幕之中。 林晓不自禁地闭上眼，当再次睁开时，里面已尽是决然。她望向南方，接着，又望向北方。 不论是那个在秘境中，悄无声息离开的男人；还是在三日后，将要踏足的沦陷之地…… 我不愿，更不会……再让你受伤！ 第九十二章 未来的种子 来到废弃都市的次日早上，才被林晓威胁过的老头就跑到了苏山面前，大呼小叫地告诉他小草不见了。苏山表现得很淡然，只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随后就走出破房子，自顾自地去做事情了。 昨晚老头已经在莉亚丝那里做过全面检查，结果是——非常健康！当然，这是对于那些和老头年龄相当的人群。而作为补偿，苏山需要付给莉亚丝一笔庞大的费用，他这趟出门，就是准备去猎杀几头魔兽。 时代发展至今，人类能够触摸到的各个领域都可谓达到了巅峰，想要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进，每一步都是极为艰难的，但只要有所进展，哪怕仅仅是向前的一次蠕动，都将是足以影响世界的质变，比如生化人偶的出现。 而在另一方面，作为支持这些领域的一个重要基础——能源，却因为不可再生或再生周期太过悠久而严重匮乏。 老头看上去只是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实际算上几个核心设备所需的特殊能源，还有仪器本身的损耗——即便这个过程可以忽略不计——全部归拢起来，依旧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而且除此之外，光是像废弃都市这样把你死我亡当做家常便饭的地方，能够出现一整套系统的医疗设备，莉亚丝便有足够的资本去漫天要价，否则你大可辗转数个小时，去别的城市医治，只要你的伤病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那个被人称作老K的老头，倒是真得可以支撑到那个时候，因为事实证明，他那些旧疾完全是装出来的，但对苏山来说，做一次全面检查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知道了老头还很健康。 至于钱，不过是多做一些体力活罢了。 流星街处于废弃都市的最西面，苏山又一路往西，本来不用多久便能走出市区。不过苏山没有打算立刻出去，而是拐进了一条比流星街还要杂乱拥挤的街区。 这条街区显然被破坏得很严重，或者说是很彻底。相比废弃都市其他地方还能够看到建筑，即便都是些残破的建筑，这里的房屋大多都是后期搭建，如果能够算是“搭建”的话。 当苏山走进街区，入目尽是用废弃金属磊成的蜗居，造型千奇百怪，细节粗糙不堪，甚至刮来一阵强点的风，都会发出摇摇欲坠的嘎吱轻响。除了这些，更多的则是用破布搭成的帐篷。 住在这种夏热东寒空有外形的帐篷里的人，大多数都属于街区的最底层，而这处街区，则属于整个废弃都市的最底层。这里充斥着老人、妇女、孩童的身影，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缺乏力量。 又或者，那些妇女还需要多加上一条年老色衰的评价？ 苏山行走在毫无规则的道路上，其实就是金属与破布之间的缝隙，身旁不时会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是尸体的味道。他心下默默想着，有多少人走进了帐篷，却再也没能走出来…… 不论其他人对废弃都市的印象如何，在这里，一定是残酷而绝望的！ 苏山从发现这条街区的第一天开始就在疑惑，这些人为什么宁愿默默无闻地死去，也不愿离开这里，除去行将就木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可以去南方大陆的任何地方。 难道还有哪里会比这里的境遇更差吗？ “啊！” 一声惊叫打断了苏山的思绪，他抬起头，一个看不出男女的瘦小孩子正望着自己，小脸上尽是惊喜。孩子突然转过身，朝远处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黑仑瓦来了！黑仑瓦来了！” 黑仑瓦不是联合大陆的通用语，而是一种土著语，意思表示神秘，那个孩子用它来形容苏山，里面蕴含有向往与敬畏的成分。 苏山看到这一幕，没有丝毫惊讶，而是跟着孩子离去的身影，继续往前走。不多时，苏山就来到一片空地上，空地明显是被人清理出来的，约有四五十个孩子聚集在一起，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俱都神色紧张地看着走来的苏山。 孩子们无一例外都很瘦小，但比起毫无生气的街区，他们身上却充满朝气。苏山走近几步，目光从孩子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会因为苏山看过来而兴奋，随之又因为目光移走而失落。 当看过所有的孩子，苏山忽然皱皱眉，道：“麦哲和昆卡人呢？” “昨天有个大叔过来，把他们带走了！” 苏山循声看去，正是最先看到自己随后赶回来报信的孩子，不由疑惑道：“大叔？” 周围的孩子正懊恼被抢走了表现机会，闻言立刻争先恐后地说道：“是的，一个穿得很好看的大叔！全身整齐得就像被熨斗烫过一样！”“我知道我知道，那叫西装！”“你们没注意到他脚上的皮鞋，干净得都能映出我的影子！”…… 苏山面对这样嘈杂的场面，却表现得很有耐心，直到孩子颠来复去，再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这才看向最先发言的孩子，因为自从那一句以后，他始终保持着沉默。 “你好像知道的多一点？”苏山问道。 孩子攥了攥满是污泥的小手，此时因为紧张，污泥已经被汗水浸染，化成一道道的泥浆，但他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于是勇敢地抬起头，说道：“那个大叔说，这是林晓的主意。” 苏山眉眼一挑，还没想出个原委，一群孩子已经争吵起来。 …… “你撒谎，那个大叔领走麦哲和昆卡以后立刻就离开了！” “是的，我就在旁边，没听到这句话！” “我也没听到！” …… 苏山垂下目光，看向成为众矢之的的孩子，他小脸微微胀红，却保持着起码的镇定，当注意到苏山投来的目光，才张口解释道：“是我自己追上去问的。” 争吵声顿时一滞。 “麦哲和昆卡是我们中间最优秀的两个人，我觉得黑仑瓦会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应该问个清楚。”那个孩子又补充道。 其他孩子看过来的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里面有惊讶、有疑惑，还有后知后觉地恍然与懊悔。 苏山微微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的小脸更红了，能被黑仑瓦记住名字，说明成功已近在咫尺，就像离开的麦哲和昆卡一样。 “马沙！”马沙骄傲的喊道，因为他注意到了其他孩子投来的艳羡目光。 苏山露出一丝笑容，赞许道：“做得不错，马沙，你可以离开这里，去莉亚丝那里报到了。” 马沙呆了呆，好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我合格了？可是，麦哲和昆卡那么优秀，都还没有……” 苏山打断道：“优秀的含义不仅仅在一方面，身体需要强大，这里也需要。”说着，他伸出手指虚点了一下马沙的脑袋。 马沙恍然大悟，然后才露出欣喜的表情，瘦小的身体不断颤抖着，让人担心会不会因为太过兴奋而就此晕死过去。 苏山抬起头，看到其他孩子脸上的失落，微微提声道：“只要按照我教给你们的口诀去练习，机会就永远在前方等着你们，所以不要灰心，灰心代表着懈怠，而懈怠，则会使你们止步不前！” …… 黄沙弥漫，万物成墟。 苏山奔跑在广阔无垠的荒原上，目标直指北方的兽海。此时他已远离了废弃都市，但心中还在思考着方才在街区的事情。 那群孩子是苏山初来废弃都市，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的结果，起初苏山将这群孩子接到了流星街收养，还传授了一种修炼的启蒙口诀，岂料却是好心办坏事，不用再愁吃穿的孩子们很快学会了虚与委蛇，苏山在的时候故作勤奋，等苏山离开，便吃喝玩乐，甚至很多孩子还干起了偷抢拐骗的勾当，如果因此闯祸，便蒙骗苏山来替他们擦屁股，猎魔人的名号也是那段时间才逐渐响彻于废弃都市。 不过当时苏山全身心都放在魔兽身上，孩子的事情在他想来，只要顾好吃喝与安全便已足够。直到因为一件事的发生，结识了老K与小草，又通过他们认识了莉亚丝，这种情况才发生了改变。 察觉孩子真实情况的是小草，想出办法的是老K和莉亚丝，最终，这群孩子又重新被赶回那处街区，若他们想搬来流星街，必须成为对流星街有帮助的人，而如何才算合格，则由老K，莉亚丝和苏山三人决定。 三人中，老K和莉亚丝都属于管杀不管埋的甩手掌柜，所以最后这项审查的工作还是落在了苏山一人身上，不过苏山也因为早先对孩子们的疏于管理，很是没有怨言地承担起这份责任。 三年过去，孩子们已经成长为少男少女，或是去莉亚丝那里做了一名学徒，或是成为流星街私人护卫中的一员，他们无一例外都通过了苏山的审核。 当初的得到与失去，让他们懂得了珍惜；后来的竞争与磨练，让他们懂得了自立。 而方才，苏山在街区中看到的那群孩子，已经不同于以前的孩子，他们属于全新的一批，是听闻消息以后，自发来到这里的孩子。 实际上，苏山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但对于这种现象却乐见其成，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关注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他习惯中的一部分。 第九十三章 孱弱的假象 这一段无心之举引起的事件，是苏山三年里少有偏向光明的回忆，不过他此时想着那些孩子，倒不是为了沉浸在过去的画面里，而是在思考马沙口中的大叔，还有他临走时留下的话。 这是林晓的主意？她想做什么？ 基于对林晓的信任，苏山没有立刻回去找她询问，但不代表疑惑就此消减。苏山跑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好选择放弃。 “林晓脑袋里装的东西可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低喃道。 不过苏山选择放弃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双脚踩踏的大地，不知何时开始传来微微的震颤。 数百米外，沙尘翻卷着冲上半空，若是天地倒转，就像是从地面朝天空下起了一场沙雨。沙尘遮天蔽日，蔚为壮观，但这些迷雾却无法遮挡住一只只庞大的身躯，那是无数敏捷魔兽在奔跑，每一只背上都毫无意外地乘坐着力量魔兽与防御魔兽。 三兽一体，这是魔兽从降临联合大陆起就没有改变过的行动机制。此时魔兽成群结队地掠过，苏山不用想都知道，它们在奔赴前线，目的当然是为了冲破以丘戈、雪竹、斯特灵三座天级城市所形成的南北防御墙。 忽然间，三头魔兽从大部队中分离，每一头都是三兽一体的组合，方向直指苏山！ 苏山缺乏情绪的眼眸中缓缓掠起一丝红线，仿佛朝阳倒映出的赤影，他单脚一跺，人如离弦之箭冲出，而大地就像个反应迟钝的老人，直到苏山与魔兽撞在一处，发出轰一声巨响，原先被苏山踩踏的地方才陡然碎裂、下陷，炸出一个方圆半米的深坑。 苏山冲向敏捷魔兽，就像一只兔子悍不畏死地扑向狮子，体型的落差实在悬殊。 然而现实是，拳到声响。 嗷！ 魔兽杀人从不出声，那是它们的本能，此刻魔兽却叫出了声，因为它们仍属于生命的范畴。 魔兽，也知道痛。 苏山抬臂，拳即出，中间弯曲再绷直的蓄力过程就像消失一般，如果有人在旁观看，必然会产生断层的错觉，极为难受。 响声有三声，异处同声。 细不可查的是一声脆响。敏捷魔兽表面有一层肉眼难见的紫色薄膜，人类称之为魔盾，魔盾被苏山的拳头击中，起先颤抖，荡起圈圈涟漪，然后在涟漪还没散开的瞬间，便像镜子一般破碎。 震耳欲聋的是两声嚎叫。魔盾破碎，拳头捅进了敏捷魔兽的身躯内，它吃痛嚎叫；同时，背上稳坐钓鱼台的防御魔兽骤遭反噬，表皮寸寸崩裂，紫色血液宛若小溪汩汩涌出，而它，亦是吃痛嚎叫。 至此，兔子战狮子，兔子胜！而且兔子不仅胜了，连带着把背上的小狮子也给撂翻。 然而，兔子仅有一只，狮子却来了三只，就连背上的小狮子，也不止是两只。 刀光乍现！ 如九天银瀑泄地一刹，快且狠！ 苏山不躲不闪，右臂微微一震，仿佛一块坚硬的岩石，哐当声中硬抗住刀光，与此同时，敏捷魔兽硕大的头颅猛然扬起，再次发出一声痛嚎，紧接着四肢一软，无力地倒在地面。 苏山迅速抽臂，与还没收回的锯齿长刀发出一连串嘎吱尖鸣，等力量魔兽反应过来，抽回长刀，表面的锯齿已齐根而断，就像一把没有开过锋的钝刀，滑稽之极。 这时，一股紫色血液忽如泉涌井喷，飞溅而出。血液是从敏捷魔兽的伤口中溅出，其中还掺杂有许多细小的肉块，就像被刀工极好的厨师处理过，方方正正，切割均匀。 与敏捷魔兽庞大的身躯比起来，苏山留下的伤口倒真如兔子啃咬一般细小，但无法透视的伤口内，却早已翻江倒海，脏腑尽毁。 苏山抽臂的同时翻身而起，避过溅来的污血，力量魔兽见机，又一次挥刀砍下，虽然锯齿长刀已不再锋利，但力量仍在，威势仍在！苏山甚至能听到背后空气中传来的痛苦呻吟，但他此刻还在翻身途中，头下脚上，已是避无可避。 哐！ 一声轰鸣。 苏山如法炮制，竟拿着后背与长刀硬抗了一记，但这一次，苏山的神色不再轻松，一缕异样的殷红缓缓浮上双颊，紧接着又因为长刀上传来的无匹力量，将他翻向半空的身影硬生生震回地面。 疾冲，出拳，抽臂，翻身，一切都是刹那间的事情，而等苏山被震回地面，同行的两头魔兽才刚刚掉转方向，冲撞而来。 苏山落在实地，膝盖微微一弯，喀嚓声中，两脚陡然下陷，直没脚腕。相当于7级能力者的全力一击，威力必定不凡！苏山压抑着哼了一声，只觉全身骨骼都在颤抖，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轻响。 但魔兽显然不会给人类喘息的机会，巨大的黑影尚未完全笼罩，两颗泛着青色光芒的腐蚀弹便率先射来。苏山作势欲躲，忽然神情一动，改为双手前探，旋即左右开弓，啪啪两声，竟将人类不敢稍触的腐蚀弹像拍苍蝇一般拍飞，远远落在身侧数十米的地方，砸出两个焦洞。 苏山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丢在油锅中的鸡爪，不仅冒着青烟，还不断传来嗤嗤轻响。这时，另两头敏捷魔兽终于扑至，黑影笼罩中，两半长约5米的银色扇形自敏捷魔兽背上飞砍而来。 苏山就地一滚，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银光，翻滚途中，他爆喝一声，脸上殷红骤增，如潮如浪，下刻双腿一蹬，速度比起方才又快数筹，他身影如电，眨眼便出现在一只敏捷魔兽身旁，抬臂抽臂，一沾即走，随后依样画葫芦，一闪一烁，已从第三只敏捷魔兽身旁轻掠而走。 苏山就像耕牛尾巴上的蚊蝇，除了最开始硬抗两刀，不管魔兽的攻击如何迅猛刁钻，都再也没有被伤到一丝一毫。 两只敏捷魔兽都没有逃脱死亡的下场，如最初那只一样，惨嚎着软倒在地，同时身躯上也都有一个微小的伤口，正往外喷涌着紫色血液与分割整齐的肉块。而失去敏捷魔兽的极速，背上的防御魔兽和力量魔兽在片刻后也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苏山顾不得喘息，迅速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拇指大的黑球，随即弹指轻叩，奇特的一幕顿时显现，只见黑球缓缓胀大，探出四脚，最终竟形成了一个半米见方的黑匣子。匣子名为空间盒，在空间技术如此发达的当下，这种利于携带的衍生品并不算稀奇，但完全“保鲜”的空间盒，却只有那个叼着香烟的女人能够做到。 苏山一一剖开力量魔兽和防御魔兽的尸体，从它们胸部正中间掏出还残留有生命气息的心脏，一共六颗，全部丢进空间盒中，接着他在空间盒四脚分别一点，盒子微微一震，转眼又缩小成拇指大的黑球。 忙完这些，苏山将黑球丢进口袋，双腿骤然发力，头也不回地朝原路奔去。而苏山前脚离开，一批新的魔兽便后脚追来，浩浩荡荡，气势如虹，数量竟比倒在地上的尸体多出了几十倍有余！ …… 流星街，某处隐蔽的地下室。 “回来了，东西呢？”莉亚丝的重点显然在后半句，前面3个字就像她鼻端的烟云，可有可无。 苏山从口袋掏出黑球，抛给莉亚丝，同时说道：“三只力量魔兽和三只防御魔兽的心脏，敏捷魔兽体型太大，取出来有些麻烦。” 莉亚丝正把玩着手里的黑球，闻言一怔，从苏山进门后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他，很快得，莉亚丝脸上的神色就从随意变成了诧异，惊道：“你受伤了？” 苏山衣领与袖口都沾有淡淡的血迹，颜色鲜红，从痕迹来看，衣领上星星点点，像是鲜血喷洒时不小心溅上的，袖口处则皱成一团，明显是曾用来擦拭的结果。 “没什么大碍。”苏山淡淡道。 不过看莉亚丝的表情，仍是惊讶不减，在她的记忆里，苏山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从两人相识开始的震撼，到后来的麻木，某种程度上，莉亚丝甚至已经忘记，苏山还是个脆弱的人类。 “怎么受得伤？遇到兽海了？”苏山被无边无际的魔兽围困住，莉亚丝也只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否则凭借他以往的表现，怎么会负伤。 “没有。”苏山摇摇头，随即转过话题，道：“这些心脏够了吗？” “怎么可能会够？”莉亚丝看到苏山不愿多谈，哼了一声，“这两年多你给我送来的材料，才让魔兽的研究推进到0。21%，按照这个进度，老娘一辈子也别想研究出个名堂，你干脆来做老娘的苦力……专职雇佣兵怎么样？每天定时定量的猎杀魔兽，最好是不眠不休……当然，报酬一定让你满意！” 莉亚丝双臂交织，故意挤了挤本就呼之欲出的粉肉，眯眼道：“就是看上老娘这残花败柳的身子，也不是不能考虑，嗯？怎么样？” 哐当！ 地下室的门被人重重关上，而苏山，已然不见。 莉亚丝坐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室，悠悠吐出一团烟云，不屑道：“让你跟老娘玩深沉！” 第九十四章 触,摸,悟 从地下室落荒而逃，看到外面的亮光，苏山总算松一口气，他明白莉亚丝是对自己的含糊其辞有些不满，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又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何况你叫他说，他也说不清。 苏山对于自己的状况，也是经过方才与魔兽的战斗，才算有了一些初步体悟。 当初还身处秘境中的时候，得助于那个自称神的家伙，苏山见到了白色的自然之壁，见到了绿色的力量之源，于是他呆在那里，开始思考何为自然之壁，何为力量之源。 后来能量井碎裂，苏山震惊于突如其来的变化，茫然于接踵而至的平静，除了失去能量井，他没有任何异常！于是苏山像个和尚一样静坐了很长时间，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根本不擅长思考！ 不管是自然之壁，还是破碎的能量井，起码，他不擅长思考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无奈之下，当时的苏山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走一走，看一看。这个决定很有效，因为苏山很快就走到了空间的尽头，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 既然看不见，苏山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于是熟悉的感觉出现了，那是苏山曾经突破能量等级7的瓶颈，第一次浮现于脑海的感觉。 “自然之壁”四个字是苏山记事起就印在脑海里的，当他突破能量等级7的时候，又多出了“触摸”二字，这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就像有人事先封印好，待时机成熟，便会自然破封一样，但苏山一直以来都仅仅是知道，知道“自然之壁”，知道“触摸”是一种初期阶段，却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或者说，并不能形成清晰的概念，用语言表达出来。 直到触碰到那堵看不见的墙壁，苏山才第一次跨过混沌，拥有了清晰的概念。 天地清浊，万物阴阳，世界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只因一切都有其内在的平衡。若说生命是一闪即逝的烟火，自然便是永恒不朽的光明。生命较之自然，实在是太过卑微而又脆弱！因此，每一个生命诞生初始，都会有一面墙壁随之凝结，它横隔在生命与自然之间，保护着脆弱的生命，抵挡着强大的自然，这是世界这个造物主为平衡创造的杰作。 这，也就是自然之壁的由来。 生命之一生，本该无法得知自然之壁的存在，但人类这种生命体的诞生与进化，大概连世界也要为之错愕。 人类修炼体魄，强化气血，打磨心神，人类研究学习，挖掘探索，发明创造。 人类，延绵传承，人类，从不止步。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人，一次触摸，一次体悟，让“自然之壁”开始具象，第一次展现在生命面前。 那一片白色空间，那无数绿色丝线，苏山“看到”的，就是那个人“看到”的，苏山“体悟”的，就是那个人“体悟”的，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那个自称神的家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存在！ 得助于这段经历，苏山当时不仅明白了何为自然之壁，更是明白了何为力量之源。力量之源即是自然的力量，那股力量极为强大，强大到没有自然之壁，所有的生命都会被其直接摧毁，但正因为拥有自然之壁的存在，达到苏山，也就是突破相当于能量等级7的瓶颈以后，生命本身便已经能够承受住少许的自然力量。 所以，一条全新的、通往更高山峰的道路，也就清晰地摆在了苏山面前——将自然的力量化为己用！ 糖糖曾说过，苏山刚刚触摸到自然之壁，但在那片白色空间中，苏山才获知“触摸”并不是一个阶段，而是两个，分为“触”与“摸”。触碰自然之壁是起步，摸索自然之壁是进步，想要知道触摸的真正含义，则需要一个“悟”的过程。 在那之前，苏山还没有到达“悟”，因为他连具体的方向都没有找到，又谈何去悟，而糖糖能够以过来人的口气评价苏山，说明她在新的道路上，已经比苏山走得要远，不管方向是清晰还是模糊，起码是在前进。 不过糖糖既然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属于她的方向多半不会清晰。 苏山则不同，当时在那片空间中，他明白了自然之壁与力量之源的同时，也就懂得了触摸的含义，所以在起步以后，很快就进入摸索阶段。摸索的过程很顺利，因为那片空间就是自然之壁，与其说摸索，不如说是在看。 苏山看到的还是白色与绿色，但拥有不同的记忆以后，再看时，便有了不同的景象。白色空间内忽然多出无数孔洞，那些绿色丝线，正从孔洞中挣扎着、极为艰难地挤进来。 这是“悟”过以后，才会出现的区别。 至于苏山为何能如此迅速地“悟”出来，全都要归功于那个自称神的家伙，他具象化的自然之壁，就仿佛一碗大补的高汤，只等苏山喝进腹中，然后缓缓吸纳。 当时，苏山看到绿线在孔洞中挣扎的景象，就好似骤然加快了吸纳过程，体内轰然一声，泛起众多的绿色颗粒，颗粒缓缓凝聚，最后化成一条条绿色丝线，与此同时，身处的白色空间也迅速扭曲，唰一下便钻入了苏山体内。 等苏山回过神时，他已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而体内原先能量井的位置，竟变成了一面乳白色的墙壁，墙壁周围有数十条绿色丝线缭绕不去，墙壁上面则刻画着七根枝条，每根枝条周围都有零星的孔洞，仿佛长在树枝上的叶子。 七根枝条中，只有最底部的一根枝条和孔洞亮起绿光，与绿色丝线相互呼应，一闪一烁，仿佛生命的律动。 那一刻，苏山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先前明白的事情再一次被迷雾遮掩，等到破出秘境，回到现实世界中，甚至连那一丝异样的感觉都不复存在。 不过就算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记忆却不会消失，所以苏山利用这次与魔兽战斗的机会，想要试出自己身上的变化。其实在离开那片白色空间的时候，苏山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能量来源已经变异，变成了那些绿色丝线，后来破出秘境，苏山也尝试过用以前催动能量的方法去调动那些绿色丝线，但他并没有以往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甚至像是变回了一个普通人，毫无变化。 第九十五章 这是状态板? 失去右臂上的紫光后，苏山一度陷入惶恐，因为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光魔兽，而除去仇恨，支撑他的唯一动力则是那一层能够轻易破防的紫光，每次紫光泛起，他都还充满希望，将魔兽屠戮殆尽的希望。 作为突破能量等级7的能力者，苏山已经步入顶尖强者的行列，杀死一两头、数十头，甚至是在兽海中清出一片干干净净的空地，都不在话下，但杀死与杀光差了一字，所需的实力却何止1、2级能够填平？何况7级已经是能力者公认的顶峰。 哪怕后来得知自然之壁的存在，但难以存进、甚至是一生止步的现实，让紫光的存在，超出了苏山自以为的重要程度。 如今，“杀光魔兽”这个在别人看来像是笑话的希望随着紫光消失而破碎，无人能够体会苏山的惶恐，哪怕是他自己，都下意识地拒绝思考，这是所有生命趋吉避凶的本能。 苏山在外人面前一如既往得平静，内心深处，却前所未有得混乱，即便他拒绝承认，但想要了解身上的变化，特别是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普通人以后，这种想法变得愈发迫切，迫切到疯狂的地步。 回到废弃都市，如果没有老K的事情，苏山会立刻跑去与魔兽战斗，而次日发生的事情，则证明了他得疯狂。 那一场短暂的战斗中，苏山一系列举动已经连“兵行险招”都无法形容，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他以往的战斗风格，大多属于灵动迅捷，避免与魔兽硬碰碰，加上紫光无视魔盾的奇效，可谓无往不利。 然而，这次战斗伊始，苏山便直面力量魔兽的两次挥刀，每一次都相当于7级能力者的全力一击！随后，苏山又用一双肉掌，去抗衡令人类强者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腐蚀弹！这三次攻击中的任何一次，不说普通能力者，就是自认状态达到巅峰时候的苏山，也要受到重创，甚至是当场丧命！ 苏山将自己逼入这样的绝境，目的仅仅是想要知道他还有没有能力杀光魔兽。 而结果，他受伤了…… 苏山走在熟悉的流星街上，内心深处的混乱缓缓平复，平复过后，便是无可抑制的厌憎。 对自己如此脆弱的厌憎！ 面对魔兽，面对魔人，面对一次次死亡时的坚强，在紫光消失、希望破灭后，好像都不复存在，而今天与魔兽的一场战斗，疯狂背后，也未尝不是自暴自弃的冲动。 如果得到的结果是没有能力杀光魔兽，那么……还不如就此死去！ 苏山双唇抿得发白，小腹内，那堵乳白色墙壁微微一震，数十根绿色丝线与墙壁最底部的枝条霎时闪亮，紧接着，丝线如游鱼般移动，快速穿梭于枝条旁的孔洞，来回往复，永无停歇。 流星街上，忽然风起，云涌，地颤。 苏山慢慢抬起头，面朝北方，眺望那满是魔兽的地方，一双黑色的眼眸中逐渐燃起一抹坚定。 而作为燃烧的原料——名叫希望！ …… 流星街上的异动来得快，去得更快，所以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在恍惚过后失去了踪影，只当是一时的错觉。 苏山收拾好心情，回到自己住了三年的破院子，老K不知所踪，只留下林晓在院子里散步，瞧她认真的模样，似乎不将这里每一处细节都记在脑中决不罢休。 “回来了？啊，你受伤了！”林晓的重点显然也在后半句，但较之莉亚丝，前面三个字所蕴含的情感，却并非可有可无。 “没什么大碍。”苏山用同样的回答敷衍林晓，随即又用同样的方法转过话题，问道：“你叫人带走了麦哲和昆卡？” 林晓呆了呆，有些可爱，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恍然道：“是说你收留的那些孩子吗？没错，我挑了几个资质可以的，带回去培养培养，放心，包括那个小草，以后都会还你！” 苏山本没当真，听到小草的名字，才挑挑眉，道：“小草也是你带走的？” 林晓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好似忘了才说过要还给苏山，调侃道：“反正你也要赶她走，不是吗？” 苏山却没再说什么，就像没听见林晓最后的话，转身朝院子尽头的破房子步去。 “嘁！没一点幽默感！” 林晓皱皱鼻子，忽然看到苏山停下了脚步，微微一惊，生气了？孰料苏山停下以后，就像个雕塑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林晓好奇心起，快步走过去，就看到苏山凝视着面前的虚空，好像那里有什么林晓看不见的东西存在，而苏山的表情更是吓了她一跳，本应缺乏情绪脸上，竟布满了说不出得诡异古怪！ 苏山停下脚步，是因为面前突然弹出了一幅全息图像，他对这种现象当然不会陌生，不管是全息图像本身，还是这种突然袭击似的弹出方式，都极具莉亚丝的个人特色。 但这张全息图像的内容……却太奇怪了！ …… 生化人偶：零 认主：苏山 同步率：10。00% 目前可召唤：玄冥。属性：水。 目前拥有技能：聚气，涡旋，流瀑。 升级后可获得技能：舞潮，滔天，滴水。 …… 苏山以前拥有紫光，与魔兽战斗从来不需要生化人偶，所以对生化人偶可谓知之甚少。而零的诞生并非刻意，其中充满了意外和谜团，就连莉亚丝也不太清楚，苏山从沦陷之地带回来的魔人心脏，怎么会在三年后突然“复活”！ 了解零又了解自制人偶的人，比如糖糖、摩西、沙曼，都以为零是被人制造出来的，沙曼更是在见到莉亚丝以后，确认制造零的就是她，然而，却没人能料到真相竟是如此。 大概因为人偶的核心材料——心脏——是苏山带回来的，所以零诞生的那一天，就自动认主于苏山。起初苏山当然是极度反感，甚至根本不愿意去使用零，但在莉亚丝孜孜不倦地劝说和各种实战资料地轰炸下，苏山逐渐开始对生化人偶升起兴趣。 能够提高屠戮魔兽的效率，就是恶魔，苏山也愿意合作。 而由于零认主以后，人偶同步率依旧是0%，加上莉亚丝也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才有了三年来第一次离开废弃都市，前去圣龙3号学院的旅程。 后来，在中州市基地中，糖糖曾经和苏山有过一次关于能量等级与人偶同步率的谈话，也就是那个时候，苏山得知了糖糖在自然之壁的道路上还要领先于自己，得知了同步率30%原来并不是终点，最后，还得知了生化人偶其实应该有一张状态板。 当时糖糖很惊讶，因为零没有属于她的状态板，糖糖怕苏山不懂，还专门找出一份资料，给苏山演示了何为生化人偶的状态板，但苏山一是缺乏常识，二是根本不在乎，所以反而表现得很平静。 直到此时此刻，苏山瞧着面前的全息图像，联想到与糖糖的那次谈话，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但是，召唤？技能？还有升级后的技能？ 这像电子游戏一样的画面……会是状态板？ 第九十六章 毫无准备的告别 “林晓……” “嗯？” “你人偶的状态板给我看看……” “哦！” 苏山对于生化人偶的无知再一次暴露出来，摩西曾经说过，获知情报与防止情报泄漏，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人偶师最大的秘密，便在于生化人偶的状态板上。 然而，听到苏山的要求后，林晓哪怕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升起，一声“哦”，即是回答。 “怎么了？零的状态板出问题了？”没有犹豫，不代表没有疑惑，不过林晓的疑惑更加纯粹，没有其他人类应有的复杂。 “是有点问题。”苏山对于林晓强大的推测能力早已麻木，所以毫不惊讶她一眼就看出问题关键，只是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身旁的虚空忽然扭曲，无面那魅惑的胴体很快显现出来，林晓伸手从无面的脊椎中抽出一条神经线，连接在随身携带的微型终端上，随即啪啪啪一阵眼花缭乱的点击，递给苏山道：“喏，这里没有电磁波，只能用这个看了。” 苏山接过终端，用手指拨动小巧的屏幕，很快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无面，自制人偶，型号1003，装有微型雷达，可隐形，战斗模式分为近身与中远程，擅长一击必杀…… 随着屏幕逐渐翻滚，从制造到功能，无面就像被拆成了一个个细小的零件，在苏山面前再无任何秘密。而详尽的信息下面，还有一组极为复杂的数据模型，将无面的优劣势展露无遗，比如她的追踪与刺杀值竟高达89。36与95。4，在模型中占据极大的部分，战斗持久力与防御值却仅在13。98与可怜的5。74，此外，细致之处，零零总总竟有数百种的能力划分。 …… 果然，和当初糖糖给我看的大致相同……这才是正常的状态板啊！ 苏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全息图像，不知为何竟想起了那张搞怪的兔子面具，她，或许本来就和正常无缘！ “喂喂，到底怎么了，能解释一下吗？” 苏山被林晓的喊叫声唤醒，随即一拍脑门，真傻啊！旁边不就站着一个天才吗？不过紧接着苏山就又犯了难，因为瞧林晓的样子，显然是看不到零的状态板…… 苏山正犹豫着是不是给林晓复述一遍全息图像的内容，孰料眼前一花，忽然又弹出一幅图像，这一次，林晓也瞧得清清楚楚。画面中是一个叼着香烟的女人，长得和沙曼一模一样。 林晓和苏山不同，她不知道莉亚丝有一个烟不离嘴的习惯，但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不是沙曼，原因很简单，就在女人身上那件很是宽松的工作服。 都可以装下两个林晓的工作服，竟然无法装下那个女人胸前的肉球！ 林晓看着拥挤得就要蹦出来的粉肉，真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就是不用女扮男装，在这个女人面前，也会衬得她像个小伙子一样……平坦！ “过来一趟！立刻！” 滋一声，图像转眼又消失在两人面前，只留下那个女人不容置疑的尾音，和林晓无法看到的状态板。 …… 流星街某处隐秘的地下室，苏山和因为好奇跟来的林晓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苏山稍一思索，就向前走去，挥臂将满是零件的工作台扫清，只留下一个纹丝不动的零件，苏山捏住轻轻一转，对面贴墙而立的仪器竟一分为二，从中洞开。 原来这台闪着红绿光芒的仪器只是个幌子，而开启密门的旋钮，就隐藏在工作台的零件中！ 林晓看到这一幕，黑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除了两团呼之欲出的傲人肉峰，不禁对那个还未真正谋面的女人又多了一分兴趣。 走进密门，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其间苏山解除了数道警戒陷阱，这才最终抵达一扇合金门的面前。 滴！ 一声轻响。 像是早已察觉到苏山与林晓的到来，合金门应声洞开，白色的灯光霎时从门后射出，两人却丝毫不觉得刺眼。合金门后面是一间布满各种仪器的房间，房间很大，约有300、400平米，也很整洁，来这之前的地下室同样布满了各种仪器，但比起这里却要脏乱太多。 此时靠着西面尽头有一台蚕蛹似的仪器，苏山来这里的次数不多，见到这台仪器的次数也很少，唯一一次亲身体验，还是在中州市检查能量等级和人偶同步率的时候，那次帮他检查的人是和莉亚丝长得一模一样的沙曼。 而这次检查的对象换做了零，检查者……依旧是沙曼？ 苏山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大褂的沙曼，疑惑地快步走去，之所以确定她是沙曼，当然不会是像林晓那样，用胸围大小来评判，何况在他的眼里，两个女人……都很大！ 苏山确定沙曼的理由是她的嘴角没有香烟，而且等走近以后，嗅觉敏锐的苏山也闻到了那股属于沙曼的清幽香味。 “你怎么会在……莉亚丝呢？”苏山很识趣地在半途改口，他实在是不想搀和进莉亚丝的私事里面，所以知道得越少越好。 “老娘在这儿！” 莉亚丝从一台巨大的机器后面探出脑袋，叼着从不离嘴的香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边抽烟一边工作，还能吐字这么清晰的。 而最让苏山不解也是始终不解的，大姐您的烟灰都到哪里去了？ “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别过朝他温柔一笑的沙曼，苏山走到莉亚丝面前，却丝毫不敢将内心的疑惑问出来，即便这已经是少有几个能调动起他疑惑的事情了。 “废话，没事老娘叫你干吗？呸呸！老娘就是找人干，也不会找你这未经人事的嫩鸟！” 苏山面不改色心狂跳，这就是他不愿意问沙曼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仅仅是面对莉亚丝就如此刺激，如果搀和进她的私事里……那不是厕所里开手电吗？ “你是不是给零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莉亚丝瞥了一眼强装镇定的小处男，没再打击他孱弱的小心脏，直接转入了正题。 “回来之前，零吃了一块血精石。”苏山与林晓对视一眼，将发生在集市上的事情简略复述了一遍，末了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管是苏山自己，还是林晓，内心深处都觉得零吃下血精石对她是有益无害，所以事后苏山并不担忧，林晓也没有多管闲事，但莉亚丝一句“不该吃的东西”，却让情况急转直下。 “有什么问题……吗？”莉亚丝冷哼一声，举起纤细的手指在机器屏幕上敲了敲，发出哐哐的轻响，而屏幕里的画面，正是零双眸紧闭，满脸潮红的痛苦模样，“小丫头才几岁？胃口能多大？我给你一吨草料，就算你吃得下，能消化得了？” 苏山很不适应莉亚丝的比喻，人怎么能吃草料？但不得不说，莉亚丝想要表达的含义还是很清晰的，无非就是血精石的能量太过庞大，零有些承受不住。 “没有胃药吗？”苏山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完他就后悔了。 不过诡异的是，莉亚丝淡淡瞥了他一眼后，竟接过话起了苏山的话，说道：“胃药是有，但老娘这儿没有！” 苏山敛眉收目，开始认真说话：“我只听说过能量对于生化人偶是越多越好，零怎么会嫌多？” 莉亚丝目露讥诮，道：“就你对生化人偶的那点了解，懂个屁！普通的生化人偶，就算是自制人偶，对材料的能量摄取率才多少？能吸收千分之一算了不起了！就拿血精石来说，为何都想要棱面多的血精石？因为棱面越多代表着能量越精纯，人偶吸收时的效率也就越高！所以，你这个蠢货听好了，不是能量越多越好，而是那些生化人偶摄取能量的效率实在太低，难以达到饱和，这才需要用量变达到质变的效果，如果都像零这样，能达到100%的摄取率，别说血精石，就是随便一块普通矿石里所蕴含的能量，都足够任何一个人偶升级了！” 莉亚丝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烟头倏然明亮，随即一团烟云从鼻端与唇间喷洒而出，她抬起头，看向抽着二手烟却不敢有丝毫怨言的苏山，不知为何，那刚刚平息的怒火就噌噌往上冒，于是骂声再起：“100%！懂不懂什么叫百分之百！人类到今天，也无法达到能量的百分百利用！你以为你吃的东西就能完全吸收，那你每天拉的是什么？你要有本事缩紧你的第二张脸，永远都不再张嘴，老娘从此以后任你摆布！” 为什么前半句说的还是脸？后半句就变成了嘴？没有这么侮辱人的！ 苏山的眼角不断抽搐，他有点想哭，却没有眼泪，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比魔兽更可怕，无疑是女人叼着香烟……还说话！ “姐姐，我觉得现在重要的是治好零……”身后突然传来沙曼的声音。 苏山依旧是一副缺乏情绪的模样，但无人看到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缕感激的泪。 “谁是你姐姐！”莉亚丝恶狠狠地瞪了沙曼一眼，后者黯然垂首，神伤的模样令人心碎。 莉亚丝眸光微闪，纤纤玉指悄然蜷缩，随即若无其事地看向苏山，道：“老娘说到哪儿了？” 苏山嚅嚅唇，壮起胆气撒谎道：“胃药。” 莉亚丝点点头，道：“嗯，胃药……”旋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苏山，顿时将后者刺了个透心凉，幸好莉亚丝也没在此事上纠结，反倒真是说起了胃药：“零其实就在刚才陷入了昏迷，如果不是这样，那些能量就不会失去控制，在她体内暴走流窜，不过相应的，我也根本无法发现她的异常，从能够瞒过仪器探测这一点上，零的确很特别……” 莉亚丝摸了摸屏幕，美目中流露出一抹温柔与担忧，“说实话，小丫头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即便我想办法中和了能量的膨胀，但也只是暂时性的，据我的了解，倒是有几种稀有材料能够减缓能量的膨胀，不过前面也说了，我这里没有……” 苏山浑身一震，这是他认识莉亚丝以来，第一次听到莉亚丝自称“我”，而并非“老娘”，简简单单的一个变化，听在苏山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晴天霹雳。 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林晓忽然开口：“如果换一个角度，加强零的身体强度是不是也可以起到效果呢？” 苏山神色一动，想到了那个名叫亚历桑德拉的商人，还有他带走的恶魔角质。 莉亚丝看向林晓，似是觉得这人还算面目可亲，便没有恶言相向，而是点了点，表示认同。 “那么……我或许有办法。”林晓犹豫地说道，“不过可能需要离开这里，零的身体能支撑住吗？” “这不是问题，我可以制作一个便于移动的中和能量仓，材料都是现成的，花不了多长时间。”莉亚丝忽然皱皱眉，道：“但效果不能维持太久，大概只有半个小时，如果是超过这个时间的路程，还是算了吧。” 想要去南方大陆，按照方向的话需要贯穿小半个废弃都市，半小时也就只够勉强出城的时间，所以莉亚丝对林晓所谓的办法，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然而—— “足够了！” 莉亚丝一抿香烟，诧异地移过目光，就看到林晓正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晶石。 第九十七章 她是我的人……偶!... 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复杂的权力部门，比如联合议院；这里拥有世界上最精锐的警备力量，比如刺血；这里拥有世界上最高耸的建筑，比如森壁铁塔；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大人物，比如总统凯文·莱因。 这里是塔伦市，联合大陆上最闪耀的权力中心，没有之一！ 距离苏山抵达塔伦市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天，从傍晚到黑夜，从黑夜到清晨，从清晨到正午，从正午到现在，终于，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 那个曾经厌憎，如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厌憎的面孔展露在跟前，她眨着一双蓝色大眼，就像阳光下的海水，波光粼粼，却又清澈见底，她勾起一双粉嫩红唇，就像暴雨后的彩虹，缤纷绚烂，却又不耀人眼，她举起一只手臂，就像……就像健美中心的肌肉男，拼命地弯起臂膀，想要挤出肱二头肌？ 苏山悄然放松的心情顿时一沉，黑着脸道：“你在做什么！” 零用出吃奶的力气，一张俏脸上都憋出了红晕，结果弯起的手臂就像无人踩踏的雪地，平滑如初，终于，零接受了这个现实，一口气直泄到底，失望又失落地嘀咕道：“林晓骗我，她说我的力量比以前强了很多！” “……” …… 宽敞的餐厅，整洁的布施，四张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凉热皆备，主辅相宜。苏山和林晓站在长桌前面，手中各自拿着一个碟子，自助的方式让气氛很融洽，谈话很轻松。 除了一个毫无淑女风范的女人，不，是女人偶。 零面前摆着三个碟子，每一个里面都堆满了食物，瞧她兴奋又苦恼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先从哪里下口。苏山无意中扫去一眼，便立即转身，不止目光，甚至连身体也不想对着她，苏山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变差。 至于阻止……他其实已经学会了一个词，名叫妥协。 “临走的时候，你其实有话想说吧！” 苏山一愣，微微垂下视线，正对上一双明亮的黑眸，林晓微笑道：“如果想回去，我这还有能量晶石！” 苏山摇摇头，道：“能量晶石不是路边的石头，再说，除了亚历桑德拉那里，如今为了救零，又消耗了一块恶魔角质，我已经是负债累累，不能再麻烦你了。”顿了顿，平淡道：“也没那个必要。” 昨天在密室里，莉亚丝看到林晓拿出了空间跳跃的能量晶石，二话不说就开始制作中和能量舱，短短两个小时后，便制作完成。苏山本以为莉亚丝必然要跟着一起来塔伦市，孰料临到离开的前一刻，才称无意跟来。 当时莉亚丝只说了这么一段话—— “老娘一走，流星街十有八九得出乱子，而且你小子蠢是蠢了点儿，做事倒还让人放心，有你跟着，零那小丫头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末尾还有一句“对吗？”，听得苏山心肝直颤。 此时再想起那一幕，距离废弃都市何止万里的苏山淡淡一笑，眼神温润如玉。 “但是这一趟潜入沦陷之地……”林晓顿了顿，才道：“还是不要留下遗憾得好，至于空间跳跃需要的能量晶石，你不用担心，堂堂教会圣子，这点底蕴还是有的。” 苏山不禁沉默，他明白林晓之所以这般坚持，是自己走入传送通道时流露出的一抹迟疑，实际上，他也的确想在3天假期结束之前，找个机会让莉亚丝帮忙照顾老K和那群孩子，但零的事情太过突然，导致告别的时刻更为突然，突然到苏山根本没有准备好……该如何开口。 “听你这口气，好像断定我回不来了？”苏山不得不选择另一种方式来拒绝。 “嘁，我没这么认为，只不过那天在火车上，不知道是谁深情兮兮地在那说‘趁着还能拥有，多一点儿珍惜’！”林晓咯咯一笑，忽然端起碟子，风也似的逃了。 苏山站在原地，难得地红了红脸，尴尬无比。 就在这个时候，餐厅门突然被人打开，走进来一名老管家，老人朝林晓微微一躬身，道：“少爷，听说您的事情忙完了？” 老管家其实知道林晓的真实性别，但既然是林晓决定的事情，任何细微的破绽都不会露出，所以就算是没人的时候，老管家也会称林晓为少爷。 “是的，有事吗？”林晓停下轻盈的步子，恢复成往常里温和却保持着一定距离感的模样。 “是有一件事，”老管家不疾不徐地说道，“外面有两名客人一直想见老爷和夫人，当然还包括少爷您，但是老爷夫人在三天前就出远门了，如今只有您在——” “如果是姓莱因的，就不要继续说了。”林晓皱皱眉，打断道，同时还瞥了苏山一眼。 孰料苏山竟说道：“我还好好地站在这，所以不用担心我对他怀有敌意。” 林晓咦了一声，道：“我只说了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说谁？” 苏山没好气道：“我不是真得蠢！” 扑哧一声轻笑，老管家讶然抬首，林晓赶忙敛去笑容，对着震惊的老管家淡淡道：“那也不见！” 老管家迅速垂下目光，应一声是，也以此默认了客人姓莱因的事实，但紧接着，他便再次说道：“另一名客人名叫卡莲·马尔科，自称是您的同学，也不见吗？” 林晓微露讶色，这才知道两名客人竟不是一路人，而更加意外的，来人竟是卡莲，急忙说道：“见，当然见，她是我的朋友！” 能被林晓称为朋友的人，老管家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愣了愣，顷刻之间，老管家已连续失态两回，这在一名扎根林家半辈子大风大浪历经无数的老人身上实为罕见。 等老管家退下，暂时想不出卡莲来此为何的林晓走向苏山，问起另一个疑惑：“他可是想杀了你！你一点不恨他？” 从刚才就说起的“他”，自然就是那个在秘境中至苏山于死地的男人——凯撒。 “如果他的想法没有改变，那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如果为了过去的事情而纠缠不放，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而且……我想杀的是魔兽，不是人类。” 实际上还有一句话苏山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挡住凯撒致命一击的零事后已安然无恙，否则他不知道，是否还真得能如此淡然。至于没说有出来的原因，是不愿承认吗？ 无人能答。 “你还真是……”林晓叹了口气，“如果人们都像你这样，估计也不会再有争斗的发生了。” 第九十八章 她是我的人……偶!... 苏山呆了呆，表情有些茫然，似是不明白林晓的意思。 林晓勾起红唇，好笑道：“看你平时不冷不热的样子，总以为什么都懂，原来还是那个个社会经验为零的呆子！” 不远处，零小巧白嫩的耳朵微微一动，抬起头，鼓着腮帮朝这边看来，“呜呜，你叫我？” 苏山顿时止住下意识想转动的身体，故作无视，林晓则无奈地摇摇头，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巾，走到零跟前，一边帮她擦着油光透亮的小嘴，一边顺着她的话说道：“不叫你还能叫谁？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零别过脑袋，觉得林晓打扰了自己享用美食，有些气恼：“时间那怪老头在和我抢啊！莉亚丝总说时光飞逝，不抓紧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后就没机会啦！” 林晓微微一呆，如此深刻而又理所当然的道理从零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说服力？正想着，背后传来喀嚓一声，餐厅的门再次被人打开，老管家微躬着身子说道：“少爷，马尔科小姐到了。” 说完，老管家稍稍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子，女子高挑冷艳，特别是一双比普通人要明显修长许多的美腿，不论男女都会过目难忘。 “卡莲！”林晓笑着迎向女子，接着问出酝酿已久的疑惑，“你怎么会来找我？” “不欢迎吗？”卡莲说了一句，看到苏山和零也在这里，丝毫不显惊讶。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不用去看看你的家人吗？”林晓说着，揶揄地瞄了一眼苏山，后者顿时垂下目光，专心致志地吃起东西来。 塔伦市位于联合大陆的东南方，距离中州市大概有5、6天的车程，卡莲是生化人偶之父马尔科的孙女，能够有别的办法早到几天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来找自己，毕竟这3天假期的用意摩西没说，不代表她们这些人不懂，最起码，也不应该是用来串门玩乐的。 卡莲当然明白林晓的意思，如果不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么她对林晓的心思可就太明显了，这比暴露来塔伦市的真实目的还要恐怖，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够说出真实来意，因为……她本来是要拜访林晓的父母啊！ 买点礼物，留下个好印象，卡莲觉得如果她真这么说了，和全部暴露还有什么区别？ “我……我是来找苏山的！” 餐厅里微微一静，就只有零仍在毫无顾忌地往嘴里塞东西，传来叉子与碟子的叮咚碰撞声。 “找我？”苏山疑惑地抬起头。 “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就只能来找林晓……”卡莲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停下了话音。 孰料林晓却道：“这样啊，那用不用我先出去，给你们留下点私人空间？” 卡莲一怔，瞧见林晓笑容自然，不像生气的样子，一时也摸不准是信了还是没信，忙道：“不，不用了，我和他出去找个地方谈！” …… 10分钟后，卡莲和苏山已经坐在了一家咖啡馆，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人偶也跟了出来。当听说要出门的时候，那个满嘴油光的人偶慌忙塞了几口不同类型的食物，嚷嚷着也要出去，显然未知的外面，与大部分已知的餐厅，前者对她更有吸引力。 咖啡馆的格调很雅致，不仅看着舒心，那缓缓飘荡的轻音乐也使这里更显幽静与悠闲，但苏山不是很高兴，因为别人的眼神从“她们”进来开始，就一直聚集在这里。不论是卡莲还是零，都是罕见的美女，而她们的美又如此独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联合大陆上的整容技术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但不可避免的是，他们或她们需要整容时，大多数都会说一句：“我喜欢他的眼睛！”“我喜欢她的鼻子”，如今，更是有智脑合成的完美比例。 于是后天形成的美，总有似曾相识的熟悉与千篇一律的遗忘，唯独自然生成的美，才有其与众不同的特征与过目难忘的震撼。 卡莲和零，显然属于后者，即便零其实是一个生化人偶，但也不妨碍她惊世的美。 “找我有什么事？”还没等咖啡上来，苏山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他想快点离开这里，同时也在后悔，临出门时怎么没有给零找个遮掩的帽子。 以前还穿着那件黑色风衣的时候，可不用这么麻烦！ “其实，我想找的是林晓。”面对的是苏山而非林晓，卡莲顿时又恢复成骄傲冷艳的卡莲，但因为知道林晓对苏山的重视，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太多距离感。 苏山“嗯？”了一声，抬起头，静等下文。 “准确来说是林晓的父母，”卡莲的语气很冷静，但绞在一起的十指却出卖了她，“我知道林晓没回塔伦市，所以想趁他不在，来看望一下他的父母，但没想到实情却正好反过来，所以一时情急，才说是来找你的。” 苏山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道：“老实说，我没听懂。” 卡莲呼吸一滞，十指绞动得愈发用力，语气也出现了一丝慌乱：“我的意思就是，我其实刚刚抵达塔伦市，突然得知林晓在家，并没有时间想好一个理由，来跟林晓解释我为何会来找他，所以就拿你当了挡箭牌，你……懂了吗？” 苏山茫然地摇摇头。 啪！ 卡莲忽然双手撑桌，看样子是想站起来，但到半途就又重新坐下，隐隐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还有胸前那两抹弧度的惊人起伏，卡莲勉强压下心中得烦躁，说道：“我对你坦白这些事情，只是不想你对我有所误会，另外也想请你帮忙，不要告诉林晓实情，就当做我的确是来找你的，可以吗？” 苏山一呆，很想问卡莲究竟坦白了什么，幸好，后半句的内容总算是听懂了，苏山不禁有些犹豫，因为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懂卡莲的目的何在。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咖啡馆的布局很人性化，有一侧是全透明的落地窗，完全满足了一些想要享受街景而又避免喧闹的客人，卡莲和苏山虽然没有坐到窗边，但只需微微移目，就可以将那一侧的街景尽收眼底。 街道对面是一片开放的绿地，一眼望去，尽是碧色，中央还有一座庞大的喷泉，水柱次第喷向两边，宛若一朵盛开的并蒂莲花。虽然绿地与喷泉都是后天人造，并无青草的芬芳和泉水的清澈，但仅仅是用眼睛看得话，却极富观赏性。 此刻，一大群人正从绿地尽头蜂拥而来，瞧这个趋势，很快就能将整条街道挤满。咖啡馆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如此大的动静，即便没有声音，也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便包括了正在等待答案的卡莲，和犹豫不决的苏山。 两人都感觉到眼角余光不断有人影晃动，于是不约而同地扭过头，顿时看到了这热闹的一幕。咖啡馆内不断传来或好奇或讶异的交谈声，就连店员都在店主的示意下，开门打听消息去了。 卡莲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苏山更不是，所以两人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然而，就在收回目光的一刹那，苏山突然意识到什么…… 如此热闹的场面，某个好事的人偶怎么可能保持安静？ “零！” 苏山脸色阴沉，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已经不在这里的名字。 …… 第九十九章 她是我的人……偶 ... 纪元历末期，一场世界大战使环境失衡，生灵涂炭，其中，更是有一座原名“祸源”，如今被人称作“废弃都市”的天级城市，在战火当中成为了废墟。 或许是为了纪念，又或许仅仅为了噱头，一名重量级富豪出钱投资，在塔伦市市中心建造出一座缩小版的娱乐城，不但重现出“祸源”的原貌，就连名字也仍然叫做“祸源”。 大约在卡莲、苏山和零三人离开林晓家的前一段时间，祸源娱乐城里迎来了一个大人物，准确来说是一个大人物的儿子，这个消息甚至将祸源背后的富豪都惊动了，亲自驱车从家中赶来，招待这个名叫闫如玉的年轻公子哥。 “如玉啊，怎么想着来庞叔叔这儿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叫庞叔叔着急忙慌的，如果再多来几次，这身子骨可受不了喽！” 一间奢华至极的包厢中，突然推门走进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胖子名叫庞达海，因与一种泡茶的植物谐音，经常会被人称作胖大海，但能如此称呼得，整个塔伦市也屈指可数，这不仅仅由于庞达海富可敌国的身家，更因他与一个姓沾上了一点亲。 而这个姓，即是“武”。 自从一个名叫武岚的中年人带着生化人偶现世并牺牲，武姓，就一跃成为联合大陆的金字招牌，等闲豪门别说招惹，想要走进门槛半步，亦是奢望，庞达海虽是武家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亲，但门外门内，便是两个世界。 “小侄就是怕劳烦庞叔叔前后张罗，才想着悄悄过来，不过小侄也早该料到瞒不住庞叔叔，真是多此一举了！”闫如玉人如其名，剑眉星目，面冠如玉，见着庞达海进门，连忙起身，举止间从容不失亲热，可见其年纪轻轻，便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几年不见，如玉倒是愈发俊朗了，可惜我那是个不成器的儿子，若是个闺女，舍得这张老脸不要，也硬得攀上你这门亲戚啊！”庞达海商贾出身，论起交际手段怎么也不会输于一个小辈，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假，听上去却是十二分得真诚。 闫如玉瞧着庞达海挤成一团的肉脸，心想此人能傍上了武家二代红人武祚裴的大腿，倒也不止因为两人都是胖子，光这说话的艺术，就值得自己学习了。 “如玉好像还是第一次来祸源吧？怎么样，有什么想玩的？” “全凭庞叔叔做主。” “好好，保证让如玉尽兴！小左，先来300万的筹码给如玉热热手。”庞达海伸手在虚空拉出一张影像，点住一个按钮说道。 大约2分钟后，一名20出头的年轻人匆匆走进包厢，手中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筹码盒，恭声道：“老板，筹码。” 庞达海示意道：“你陪着如玉，挑些有意思地玩玩。”随即扭头对闫如玉笑道：“庞叔叔这身体不行，走路太吃力，就不陪你了，再者你们年轻人一块儿也能放得开，有什么事就问小左，嗯，叫他小左就行！” 闫如玉道了声谢，又对年轻人温言道：“劳烦小左兄了。” 小左急忙道：“不敢称兄，您还是像老板说的，叫我小左就行了。” 闫如玉不以为意地笑笑，见小左侧身示意，便抬步与其一同出了包厢。走出包厢后，闫如玉在小左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一扇大门前面，当小左垫脚快走一步，推开包着真皮的大门，喧闹声顿如潮水一般涌来。 人类最喜欢的娱乐是什么？一千个人可能会说出一千个不同的答案。只有来到祸源的人，才会告诉你一个共同的答案——赌博！ “小左，你说赌博最大的乐趣在哪里？”身后是刚刚合上的大门，闫如玉走出两步，立在镂空的银质栏杆前面，俯视着云集于此的人们。 “小左愚昧。” 闫如玉笑了笑，此人能被庞达海指派作陪，就算是明知道答案，也会装傻充愣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但闫如玉笑，不是满足，而是觉得无趣，他微微摇头，道：“直接去最精彩的地方吧！” 小左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是，招来一个侍立在旁的服务生，将筹码盒递给他，随即走到闫如玉的侧前方，轻轻展臂道：“请跟我来。” 穿过喧闹得赌场大厅，步进一条走廊，其间经三扇大门而不入，直至走廊尽头，小左停在墙壁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张软皮面具，递给闫如玉，道：“请您带上这个。” 闫如玉饶有兴趣地接过来，用手指捏了捏，感叹道：“庞叔叔真舍得花钱！”说完将面具贴在脸上，面具轻轻一荡，竟幻化成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孔。 小左又掏出一张软皮面具带在自己脸上，转眼幻化成一个中年，随后气质也是一变，只是简单地抬抬手肘，躬躬身子，就完全融入到中年的角色中。 闫如玉咦了一声，笑道：“我真要怀疑刚才的你是不是也带了面具！” 小左笑了笑，忠厚老实的模样，竟是找不到一点青涩的影子，随即不等闫如玉再次开口，小左伸手啪啪啪拍了三下，走廊尽头的墙壁顿时咔一声裂开。裂缝缓缓扩大，最终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波纹圈。 这竟是一扇通向折叠空间的传送门！ 闫如玉虽早有预料，却也露出兴趣盎然的神情，一旁的小左不愧为察言观色的行家，丝毫不浪费时间，一个跨步，率先进入到传送门中。等闫如玉也走进去，两人的身形随着波纹缓缓晃动，最终消散无踪。 而在两人消散的瞬间，传送门也迅速收拢，恢复成一堵完好无损的墙壁，仿佛刚才的裂缝只是一场梦。 …… 眼前一黑一亮，身体一沉一轻，闫如玉已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当中，一个并非完全独立却足够私密的世界。 “这就是真正的祸源？” 闫如玉跺了跺脚，感受到大理石传来的坚硬与平滑，确定了一切并非幻觉，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处的空间，一座宛如仙境的宫殿。 第一百章 她是我的人……偶 中... “是的。”小左在一旁恭声答道。 闫如玉从一朵不知名的巨型花上掠过，花朵有六瓣，每一瓣上面都坐着一个人，花蕊则因为太过巨大，所以蕊心就成了一根根触须，每根触须上都摆着东西，有薄薄的纸页，有厚厚的木头，有圆滚滚的玻璃球，有不规则的结晶体，甚至，还有人！ 英俊无比的男人，美丽无俦的女人。 除去触须上有人，花蕊的正中心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也有人。这些人或狰狞或冷冽，或健壮或削瘦，就像他们在样貌上与花蕊上摆放的男女是云泥之别，两者在实力上也是云泥之别。 只不过需要颠倒过来，英俊美丽的男女是泥，这些人，则是云。 呼啸的风声与闪烁的身影，沉闷的撞击与凄厉的尖鸣，骨骼的碎裂与胸腔的咆哮，空地中，正上演着激烈热血却又残酷冰冷的生死格斗。 这就是祸源——灾祸之源！ 传闻祸源的创始人之所以将那座天级娱乐城取名为祸源，就是因为来这里赌博的赌徒，都将面临灾祸，而带来灾祸的源头，就是举办一场场赌博的天级娱乐城。 闫如玉作为联合大陆上层圈子里的拔尖者，对祸源的了解还要多一些，真正的祸源其实是一个折叠空间，这个折叠空间被当时的9名顶尖能力者注入能量，拥有了一种类似规则的力量，进入这里的赌徒，都需要遵守一条定律：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或是用性命相当的东西作为赌注。 生命本无价，但在祸源里面却是有价的，只要你带来的东西都能够被祸源承认为有效，那么就得到了赌徒的资格。而有效的证明，就是那一朵朵巨型花朵上的花蕊，东西能够放在花蕊上却不跌落，即为有效，反之，则无效。 “赌博的最大乐趣，在于天堂与地狱的一线之隔，所以只有拿命来做赌注的豪赌，才配得上这种乐趣！”闫如玉收回目光，像是在回答早先的自问，又像是为了倾泻心中的激动。 闫如玉深吸一口气，又一次看向小左，问道：“用东西抵命，看上去很划算，但从另一方面来看，那可是与性命相当的东西，真得会如此简单么？” 但同样，没有得到答案。 闫如玉皱皱眉，第三次发问：“赌徒是最自私的生物，没什么东西比他们的命还重要，为此他们可以卖儿卖女卖爹卖娘卖老婆，那什么东西是和命相当的？” 似是觉得小左不会回答，闫如玉顿了顿，自问自答道：“也许这就是祸源长盛不衰的原因所在。” 孰料话音落下，小左忽然开口道：“赌徒自私不假，但重要的不是命，是还能赌。” 闫如玉一愣，陷入沉思，接着眼神越来越亮，笑道：“还能赌，说得妙！”言罢，他转过身，开始沿着一朵朵巨花行走，有时会停留一段时间，有时会直接掠过。 片刻后，小左就发觉了闫如玉停留的规律，只有花蕊上摆放着女人的时候，闫如玉才会停步，将那些女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仔细审视一遍，瞧他的模样，若是条件允许，甚至会脱去女人的外衣，从里到外都检查一遍。 原来是个好色的公子哥？ 小左心里想着，却不会因此产生鄙夷，人性本色，这没什么好掩盖的，况且能在祸源里当做赌注的女人，又怎会如此简单！ 闫如玉专心致志地挑选着女人，并不知道小左的心思，即便知道，也仅会付之一笑，古有烽火戏诸侯，他却并非现世的周幽王，此次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塔伦市，来到祸源，是为了女人不假，但最终目的，却是为了逃婚。 只不过是家中母亲逼着结婚，闫如玉就要豁出性命来赢得一个女人，用一个女人退另一个女人的婚，说来有些可笑，但闫如玉没有笑，他很认真，母亲背后站的是父亲，而那个人，是不容置疑的存在，哪怕他是那个人的儿子，所以闫如玉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母亲，同时也说服背后的父亲。 这个理由，必须足够完美！ 闫如玉摇了摇头，再次越过一朵巨花，不是花蕊上的那个女人不够漂亮不够气质不够身段，当然，更不是因为不够身价，闫如玉甚至在某根触角上看到了一位元帅的小女儿，可想而知其他女人的身份，但他依然不满意，因为她们都失去了灵气。 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触角上的女人都宛如一具具空壳，缺少了一分吸引，这也是可以拿男女当赌注，但男女旁边还有许多东西的缘故。这些男女，最多只能算是赌注中的“零头”。 闫如玉很快就转了一圈，脸上有些失望，从“品质”来讲，即便是“零头”，那些女人也算得上个中珍品，毕竟能被祸源承认，除了“品质”水准奇高，还都有其独到之处，估计在某些特殊癖好和欲望的人眼中，她们是极有价值的，但对闫如玉来讲，她们却像是一个个坏了的玩具，根本无法说服家中的二老！ 而且，能被当做赌注的女人实在太少了……整个空间大约有上千平米，一朵巨花就占去一大片面积，总共也就几十朵巨花，每朵上面摆放的赌注又大多属于死物，所以一圈转下来，竟连二十分钟都还没到。 闫如玉遗憾地叹息一声，当得知祸源背后还有个真正祸源时，可谓喜出望外，没想到现实却是如此，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回去吧。” 小左微微一怔，没想到闫如玉的目的就是进来转一圈。 “这里没有我想要的，自然也就没必要赌，光是寻求刺激，还不如去前线来得方便。”似是瞧出小左的疑惑，闫如玉微叹着补充一句，想起逼婚的事情就此断了头绪，语气中不禁透出一股愁意。 作为客人身边的陪同，小左只需听命行事，刚才那一怔是意外所致的下意识举动，此时回过神，连忙上前半步，与来时一样，示意闫如玉跟着自己，但始终保持一分视线在身侧的小左，却发现闫如玉并没有跟来，他扭过头，就见闫如玉如魔怔一般愣在原地。 …… 以前，从不知道怦然心动是什么滋味，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原来，那些不知道，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顿悟……足够刻骨，铭心。 如果，只是说如果，因为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世上真有一种美会让人词穷，那么……就是眼前的那个她！ …… 女人仿佛凭空出现，带着一抹好看的蓝，她单手做檐，虚抵额头，朝这边张望，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单纯，单纯得惹人怜爱。闫如玉甚至能看到她忽闪忽闪的水眸，水眸里弹跳闪烁的好奇，好奇背后，那令人无法自拔的纯净。 闫如玉恋爱了，就在前一秒，这一刻，未来的大半年华，他感觉不到恋爱的到来，但到来时，便已无法停止。 小左循着闫如玉的目光，很快就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女人，惊艳产生的恍惚让他大脑瞬间空白，良久，才回过神，因为女人身旁飞来了几只苍蝇。 小左皱起眉，仿佛一幅美好的画面被玷污了，闫如玉却连眉都没有皱，他直接选择了动手。 这个女人，是他闫如玉的！ 第一百零一章她是我的人……偶 ... 祸源里性命有价，却并非指钱，所以能来祸源空间的人都非贵即强，普通意义上钱财的富有，已经不能满足这里的需求。 亚力士是一名6级能力者，被一家著名雇佣团“包养”，除了重大场面需要出手，多数时间都只是一个起到震慑作用的“闲职”，所以整日里就是享受美酒和女人，生活极为奢靡。 然而这样的日子久了，再优渥的待遇也会变得麻木无趣，即便是出任务，去杀几个人，一边倒的局势也无法让亚力士提起丝毫兴趣，于是得知祸源的真面目以后，这里就成为了他新的乐土。 亚力士喜欢以命相搏的刺激，喜欢那些押注在对手身上的人、赌输一刻的绝望，当然更喜欢自己赌赢以后，得到的丰厚奖励！ 实际上，以亚力士当下的身家，早就不用再呆在那个名叫猎鹰的雇佣团里了。 今天，亚力士的心情一如既往得好，不止因为他又赌赢了，还因为面前的女人，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或许不该用漂亮如此简单的形容词，但亚力士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些了，他贪婪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第一次这么痛恨，痛恨爹娘为什么只给他生了两只眼？ 亚力士蠕动着喉结，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过度得嘶哑：“你的主人在哪儿？” 来到祸源的赌徒都会易容，原因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然输的一方不会有这种遭遇，但进来后离开前，谁又能想得到自己会赌输呢？所以在祸源里面，没有人会展露出真面目。 除了一种人，赌注。 “你是说苏山吗？他还在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偷跑出来的女人很警觉，虽然苏山迟早会发现她不见了，但绝不能因为是自己的愚蠢而露出什么破绽。 何况亚力士的目的这么明显，一听就是要去找苏山，她怎么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亚力士看着这个蓝发蓝眸的绝色女子，思维不可避免得有些迟钝，闻言不禁一愣，至于跟在他后面、平时用来解决一些小纠纷的打手们，早已经不知清醒为何物了。 就在这个时候，宛若布匹抽打的啪啪轻响猛然掠起。 闫如玉到了！ 亚力士迟钝的思维顿时害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便如倒拔出地的萝卜，飞起、落下，最后重重摔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 “小姐，你没事……吧……”闫如玉三拳两脚又解决了亚力士的打手，正准备以最无懈可击的姿态面对那名女子，却没想到近距离面对面以后，女子容貌上给予自己的视觉冲击远非远处可比，舌头就像打了卷，完全没有了一直以来得从容。 “哪跑来的杂碎？找死么！”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喝，闫如玉回过神，瞧见翻身站起的亚力士，眉间闪过一丝讶异，别看他方才仓促出手，但就是3、4级的能力者一时半刻也爬不起来，看来这个一身腱子肉的大汉倒并非徒有其表。 “小姐，请稍待片刻，我先去打发了这只烦人的苍蝇。”闫如玉总算恢复一丝淡定，说话流畅了许多，讲完后，一个潇洒转身，缓缓朝亚力士步去。 镇定自若的微笑，闲庭若步的姿态，即便因为面具而使样貌变得平凡，这一番卓绝风采也足以令很多女子心折。 然而站在他背后的女子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只是嘟囔了一句：“我又不认识你！”便兴冲冲地朝远处那数十朵巨花快步走去。 闫如玉不知道被自己内定的女人已经离开，以他的实力也不该有此失误，但女子就像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步履间毫无声息，所以一直走到亚力士面前，闫如玉都还沉浸在他自以为存在的、女子的注视中。 “我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闫如玉看着亚力士，淡淡说道。 “啊？你脑袋被驴踢了吧！”亚力士啐出一口血沫，刚刚被闫如玉一拳击中，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所以他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暴跳如雷，相反，他很谨慎。 当看到闫如玉脸色微沉，亚力士眼底飞速掠过一缕狞笑。 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男人的表现欲都会比往常强烈，无人能够免俗。因此连闫如玉自己都没意识到，本想直接动手的他为何要多嘴说了这么一句，结果装逼不成反被辱，思及身后投来的视线，顿时怒火翻涌。 “找死！” 孰料死字还没说完，亚力士忽然暴起，酝酿已久的能量在一瞬间爆发，甚至在拳头前面卷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漩涡，闫如玉微微一惊，急忙错步后撤，同时宛如一只煮熟的虾米，弓起身子。 这一下大出亚力士的预料，击实感因距离的突然增加而延缓半拍，就好像聚齐全力踢球，却在力量达到巅峰的时候因为算错距离而踢空。 咔吧！轰！ 骤然绷直的胳膊竟传出一声脆响，亚力士本人更是像呛到一样哼了一声，虽然最后仍然击中了闫如玉，但一鼓作气再而衰，威力已减去大半。 “这是……血脉？！”亚力士顾不得肘部传来的火辣疼痛，突然瞪大双眼，就见闫如玉被击中的刹那，胸前忽然亮起的一团黑色光芒。 黑色光芒仿佛一团被打散的烂泥，飞溅四溢，又像是柔软的触角，摇曳蠕动，当扩散到半个身体那么大的时候，忽然一震，迅速收缩，眨眼间，便消弭无踪。 亚力士的眼神已从愤怒变为惊恐，颤声道：“你，你是那里出来的人！” 闫如玉本是脸色阴沉，似乎有话要说，闻言一怔，皱眉道：“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谁？” 亚力士嚅嚅唇，忽然尖叫一声，拔腿就跑，闫如玉正想阻止，余光里却微微一闪，顿时止住脚步，诧异地回过头。 他终于发现……那个女人原来已经离开了。 小左似是看到战斗结束，姗姗来迟地跑过来，低声道：“那个女人去了那边，好像还遇到了一些麻烦。” 闫如玉随着小左指的方向看去，面色一变，再也顾不得正从传送门逃离的亚力士，身影一晃，朝远处那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人群奔去。 …… 巨花的花瓣下面，一个矮子正气急败坏地骂道：“只不过是个用作押注的贱货，竟然敢打我？给我抓住她！” 附近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不少人，没有一个人阻止矮子，相反，他们的目光中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淫秽与贪婪，就连矮子本人那气急败坏的表面下，也充斥着最纯粹的欲望。 而众人注视的对象，正是那个令闫如玉陷入爱河的绝色女子。 两个明显是矮子雇佣的护卫从人群中走出，淫笑着步向女子，在他们想来，就算无缘品尝这前所未见的美女，一逞手足之快也是极好得，何况那些因为经过易容就显得肆无忌惮的老爷们，更是用他们猥亵的目光在助长着护卫们的气焰。 值此危急时刻，女子身前的虚空突然如波纹晃动，一条胳膊凭空显现，抬手就将两个走来的护卫甩飞。 “她不是你们能碰的。” 淡淡的语气似乎缺乏足够强势的情绪，却让周围霎时一静。而随着整条胳膊全部伸出，先是一条长于普通人的腿，再是半个身子，最后，则是一个完整而高大的年轻人…… 第一百零二章 风起云涌 当初，还在秘境的时候，为救苏山，零挡下了凯撒的致命一击，随后的时间里，她理所当然的昏迷，扑朔迷离的冰冷，毫无预兆的清醒，没头没脑的倾诉，一系列诡异的表现都证明她似乎处于某种神奇的境遇中。 如果说当时苏山还没有感觉，但在遇到那个自称神的家伙，听了他罗嗦又不完整的解释以后，却还不能察觉到什么，那么他就真是个蠢得没边的白痴了。 所以，经过接下来的几句对话，加上赶来时看到的偌大动静，苏山罕见地没有去责怪零。 …… “你又瞎跑什么！”能让苏山的语气里洋溢出怒火，目前的世界上，除了魔兽，可能就眼前的女人……偶能够做到了。 但零没有骄傲，她谦虚地垂下了脑袋，哼哼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苏山一愣，眸中闪过一缕深思，语气忽然恢复了平静：“你怎么离开的咖啡馆，为什么我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零故作茫然地抬起头，道：“就这么离开的啊！” 苏山瞧她眼神飘忽不定，撒谎的技术比自己还差，怒火顿时死灰复燃，但他刚想喝斥，身边却先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叫骂声：“你就是这贱货的主人？正好，这贱货竟然敢打我！你这个做主人的难道不应该做出点解释……不，赔偿吗？如果你愿意把这婊子交给我，嗯，是交给我处置，我可以不再追究你疏于管教的过错！” 苏山扭过头，又低下头，这才看到一个矮子正在身前跳脚大骂，当听到他一口一个贱货一口一个婊子，眉间顿时像被针刺一般蹙起，淡淡道：“你说她？” 身高一直是金三心中的痛，所以对苏山扭头又低头的举动极为不满，在金三眼中，这是刻意得羞辱！但听到苏山的问题，还有那仿佛息事宁人的语气，一双三角眼里顿时淫光大盛，些许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他急忙点头道：“不错，只要你能把这个贱……” 啪！ 如果金三现在还能思考，应该会推翻先前的结论，因为这才是刻意的羞辱啊！短小精悍的身材让金三脱离地面的距离极为夸张，仿佛一个癞蛤蟆跳弹腿跳起，又被人一脚踹到屁股，飞得更高。 当然，苏山用的是手，扇的是脸。 “回去再说。” 苏山扭过头，忽然发现零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里面透着些小喜悦，接着又因为那清澈剔透的纯净，转眼就渲染开来，仿佛用指甲轻轻一刮，就能刮下来满满一层。 “嗯！”零高兴地点点头，至于吸引她来这的呼唤声，显然已不那么不重要了。 苏山不自然地侧过头，避开零的目光，伸手一划，虚空中波纹再荡，随即作势就要走进去，却忽听到有人喊道：“等等！这位先生，来赌一把怎么样？” 苏山回头，见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眼睛正死死盯着零，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贪婪模样，不禁语气一冷，道：“没兴趣。” “来祸源哪有对赌没兴趣的？这样，按规矩我拿出相当于性命的赌注，你只要拿出她，那个女人，怎么样？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可不多！你赚大了！”相当于性命的赌注珍贵归珍贵，也要赌徒感兴趣才行，中年人还真怕拿不出苏山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张口就是前所未有的优渥条件。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在祸源空间里，还没听说有人能打破规则，私下定条件赌博的，这不仅仅因为祸源本身的规则力量，也因为这里常驻着一名顶尖强者，一名达到能量等级7的能力者。 要说能来拿命豪赌的人，都是深谙赌道的资深赌徒，光凭一腔热血和运气的菜鸟，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祸源就像是赌界里的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赌精。 此时瞧中年人扭曲躁动的神态，显然已为零的绝色神魂颠倒，完全失去了冷静，这种失态在赌输后很常见，但在赌局开始前，在祸源空间里，可算是难得一见。 “零，走了。” 中年人把零当做货物似的语气让苏山很不舒服，类似的情绪在几个月前根本不会发生，起码不会因为零而发生，所以苏山忽然感觉有些烦乱，懒得再搭理此人，叫上零，转身便走进了波纹。 “不，别走！我可以再加注！等……”中年人终于意识到苏山不是开玩笑，疯了似的冲过来，想要扯住苏山，更准确是零的衣袖。 然而，零的动作何其敏捷，宛如猫儿一般轻垫两步，不仅躲过中年人的肮脏爪子，还紧跟着苏山踏进了波纹，下刻眼前一花，两人便随着波纹一起消隐在虚空中。 中年人一个踉跄，从已经空无一人的空气中冲过，几个侍从打扮的人连忙跑过来，扶住中年人，中年人却无动于衷，只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等等……等等……我可以加注……” 周围不少人都露出鄙夷的神色，只不过一个女人，至于吗？不过更多人却是感同身受的沉默，想必那一抹海蓝，会成为他们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印记。 人群很快就四散离开，被苏山一巴掌扇昏过去的金三也被护卫抬走了。 这时候，瘫坐在地上的中年人才像是忽然魂魄归体，抓住侍从的衣领喝道：“查！给我查！就是把塔伦市掀个底朝天，也要查出来！” …… 10分钟后，因为祸源娱乐城突然发生大面积坍塌而忙得焦头烂额的庞达海一改前态，平静地坐在一间临时套房中，听着小左的汇报。 “哦？还有这样的事……有意思！”庞达海微微喘一口气，似是臃肿的身体让呼吸有些困难。其实庞达海本来并不胖，身材只能说是微微发福，但为了讨武家一个胖子的开心，他不惜暴饮暴食，在短短半个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若有一丝一缕往上爬的可能性，庞达海不介意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更不会放过交好闫如玉背后、那尊大佛的机会。 而且，商人不都讲究多方投机，降低风险嘛！ 庞达海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小左，笑如弥勒，声如钢冰：“找出这个人！” …… 3小时后，前总理金海生的府邸。 “爸，您瞧瞧三儿被打成什么样了！光是牙都掉了三颗，我这当娘的心疼啊！您……” “行了！” 已经年过八旬的老人捣捣拐杖，与地面撞击出梆梆的脆响，“你是我金家的媳妇儿，是我金家的门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儿子都被打了，还不准我这当娘的哭啊！从小到大，三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再说了，您就不疼您的孙子？哎呀，我这苦命的娘俩，干脆卷铺盖回娘家算了，起码他那外公还知道什么叫护犊之情！”老人面前，一名美艳少妇正举起真丝手帕点着眼角，瞧她两眼通红的模样，倒真是我见犹怜。 老人吊起一双三角眼，怒道：“提那老东西做什么！”但想起如同自己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乖孙儿，更是二代中最宠爱的老三之后，怒火顿又转移到那罪魁祸首的身上，冷哼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定会还你娘俩一个公道！” “谢谢爸！”少妇借着擦眼泪的空当垂下头，嘴角迅速掠过一缕笑意，等抬起头时，已是一脸毫无破绽得忧伤与感激。 …… 第一百零三章 战事再起 时间回到苏山与零刚刚离开祸源的那一刻，零望着变成一座废墟的娱乐城，明明记得自己过来的时候，这里还满是漂亮的建筑呢，不由惊奇道：“怎么变样了！” 可惜苏山根本没有回答的欲望，而且他总不能说“我觉得多半是因为你！”这样的答案。 当发现某个自主意识过剩的生化人偶偷跑，苏山就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向卡莲解释太多，独自离开了咖啡馆，顺着人流一路来到正在摇晃坍塌的祸源娱乐城，就在那个时候，零的状态板极为突兀地弹出，上面显示着一张三维地图，将零的准确位置标示出来。 自从废弃都市那一次，这是苏山第二次看到零的状态板，说来可笑，作为人偶师，虽然是个缺乏常识的人偶师，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调出零的状态板！当然，零与其他生化人偶存在极大差异也是问题所在。 苏山根据地图进入到娱乐城内部，最终到达的地方并非小左与闫如玉面临的墙壁，而是零进入祸源空间时的位置。不过苏山并不清楚这一点，在没有传送门许可的情况下，他察觉不到折叠空间的存在，所以止步在一条裂开的小道上。 正当苏山不知所措的时候，像是命运的指引，他立定的位置正巧是不久前被零踏足的位置，于是体内的墙壁忽然一震，跳出一股不同于绿色丝线的白色虚影，直冲右臂。 福灵心至大概就是形容得那一刻的苏山，他不自禁地抬臂一划，面前波纹晃荡，竟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祸源空间。与普通的传送门不同，那道波纹更像是空间的一条裂缝，但位置却极为精准，这也是苏山能突然出现在零面前的原因。 通过种种异象，加上遇到零以后的简短对话，苏山很难将她搁置在事件之外，当做一个无关要素，相反，自秘境以后，苏山发现零的特殊不仅仅在于行为，更在于她本身，而这种特殊……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苏山了。 “好了，你可以讲实话了，你怎么离开的咖啡馆，还有，刚才的折叠空间你是怎么进去的，我相信有人会帮你开启传送门，但我不相信你会懂得问路。”苏山避开了零的疑问，重新回归到之前被打断的对话。 零听着苏山都不带升调的“疑问句”，娇躯微微僵硬，心想若是坦白，自己以后的偷跑，不，是散步行为会更加困难，于是本能地开始抗拒。 苏山没有催促，反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补充道：“对了，我在摩西的秘境里曾经见到你身边有个小……嗯，小人？她跑哪去了？” 零娇躯一震，扭着脖子开始左顾右盼，好像周围的废墟中有什么难得一见的美丽风景，一张诱人小嘴则紧紧绷着，映在阳光中，透亮如蜜。 “快说！”苏山瞧着她这副样子，若是一个多月以前，必然是厌烦而憎恶得，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了好气又有些好笑的无奈，连带着语气也失去了往日得凌厉。 零的娇嫩小耳朵微微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保持沉默。 苏山眉角直跳，耐心在急速流失，正准备使用某些还没想好的强硬手段，忽然止住脚步，下刻拉住茫然不知的零，迅速退后数步，摆出一副临战的姿态。 哗—— 面前的空间忽然晃荡，但与苏山伸指一划不同，这是真正的传送门，而且从能量的差异来看，应该属于远距离传送的“空间跳跃”。 “我来自SPAC部门，代号09，这是紧急调令，苏山少尉，请立刻随我前往丘戈市。”传送门中走出一个样貌极为平凡的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苏山的敌意，不仅张口就道明了身份，还从虚空中拉出一张全息影像，上面正如男子所说是一份针对苏山的调令，而调令右下角的署名，正是摩西！ 这种署名都有专门的防伪措施，苏山虽然还不熟悉联合大陆上复杂的权力系统，但摩西署名中的专属标识还是能认出的，所以他很快就放松下来，疑惑道：“你叫我什么？” 09微笑道：“您的军衔等级在您离开中州市那一天就已经被军部批准，所以我称您为少尉，并不奇怪。” 苏山呆了呆，感觉有点儿不真实。 09没等苏山回神，立刻说道：“由于时间紧迫，您有什么疑问，还请到了丘戈市亲自去问比较好。”顿了顿，又道：“不用担心您的同伴，他们想必都已经抵达丘戈市了。” 苏山听出了09话中的急迫，虽然还有满心疑惑，却只好依言走进了传送门。至于零，09就像视若无睹一般，从头至尾都不曾瞧去一眼，反是临走进传送门的前一刻，朝街角的阴影中投去了一瞥。 波纹晃荡、消隐。 良久，从街角的阴影中走出一名年轻人，喃喃道：“亡灵小队？父亲的手下来这做什么……” 年轻人沉思片刻，却不得要领，于是抬起头，看着传送门消失的地方，忽然笑道：“起码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苏山少尉！”言罢，年轻人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倒塌的祸源娱乐城，迅速走出街道。 此时，娱乐城外面已经云集起无数警车和消防队，除此之外，还有嗅觉灵敏的媒体。 “由于前期的微震持续了将近20分钟，娱乐城里的旅客、工作人员大多都安全撤离，意外受伤的也仅有数十位，在如此大面积的坍塌中，没有一人遇难身亡，可谓不幸中的大幸，目前坍塌的原因还在调查中……咦，哪来的面具？” 一名记者正对着镜头实况转播，孰料身前忽然飘来一张软皮面具，打在了镜头上…… …… 丘戈市，战略会议大厅。 “人都到齐了，那会议就此开始。”摩西站在一张椭圆形的巨大长桌前端，神情一改往日的温和优雅，变得严肃而又冷峻。 长桌两边分别坐着苏山、林晓、卡莲、库洛洛、修特、纳鲁和刺血士兵戈登，加上摩西还有一位意料之外仔细一想也算情理之中的人，楚辞。 在9·11李湶鹤案件中，楚辞为了取证曾与苏山等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次会面因为卡莲而闹得有些愉快，后来在丘戈市滞留期间，几人再没有见过身为罗洛秘书的楚辞，所以就连卡莲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首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巴顿将军的秘书，楚辞，是此次潜入沦陷之地的副指挥。”摩西顿了顿，看到众人表情不一，特别是卡莲，明显露出厌恶的神情，不由语气一沉，“从你们踏入丘戈市的那一刻起，你们已经是军人！服从命令，就是第一条铁律！楚辞作为你们的副指挥，你们可以不喜欢他，但他说的话，你们要无条件服从！” 卡莲一愣，没想到摩西会把话说得这么露骨，看到他有意瞥来的目光，冷哼一声，算是妥协。 “很好！那就请楚辞为大家说明一下目前的状况。”摩西忽然朝楚辞讪讪一笑，那股严肃的精气神当即散去，“这种场面还真不适合我，嘿嘿……” 众人愕然地看着摩西，习惯了军旅生活的戈登也一脸不自然，心想这就是自己的长官？唯有楚辞面不改色的走到中央，推了推金丝边眼睛，毫无滞涩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今天下午2点37分，魔兽结束了不到12天的宁静，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会议大厅中除了楚辞本来就不再有说话声，但此言一出，却多出一种落针可闻得压抑。楚辞也有意停顿，让众人消化这个可以说是绝望的消息。 沉默很快被打破，不是继续发言的楚辞，而是一脸惊讶茫然的库洛洛，“12天？不可能，光是我在秘境里呆的时间就不止12天！” 话音落下，库洛洛忽然发现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很诡异，特别是碰上林晓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确定道：“不对吗？” 修特用夸张地声调问道：“你平常都不注意日期的吗？你不会还以为现在是纪元历吧！” 库洛洛勃然怒发，咆哮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自从改成可恶的星历，我就再没有过过一次生日，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是星历6年……呃，几号来着？” 会议大厅再次陷入沉寂。 修特忽然扭头看向摩西，悲愤道：“我要求退出特战队！否则我会被这只白皮猩猩的愚蠢害死在沦陷之地！” 摩西哈哈一笑，朝楚辞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先不要动怒，这才扭头说道：“看来除了库洛洛，你们都应该发现了，不错，秘境与现实的时间的确有很大差异，实际上两者之间的准确数据是10：1，也就是说，在秘境里虽然过去了14天，但现实世界也才过去大约1天半的时间而已。” 他缓缓扫视一遍众人，道：“有些话我本来想等到会议末尾再说，但既然提到这个事，我也就顺口说一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次决定很草率？” 第一百零四章 众人皆是沉默，就连修特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情，因为摩西说得不错，所有人都打心底觉得这个什么特战队太过儿戏，苏山暂且不论，让圣龙学员和刺血在一起做任务，就不怕师出未捷心先乱？ 其次，联合大陆上的高手不说如那满天星斗，数不胜数，却也不至于用凤毛麟角来形容，起码明面上能与摩西一览众山小的人偶师就有4人，结果却由他们这一群年轻得过分的少男少女去潜入沦陷之地，往大了说，这可是一次肩负起全人类命运的行动，难道真不怕压折了年轻人的腰？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一支试探性的“敢死队”…… 总之，这支特战队的组成不论是前期准备，队伍磨合亦或整体实力，都严重值得商榷。只不过基于摩西莫大的名声，还有或复杂或单纯的个人因素，这才直到出发的前一刻，都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 “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当你们默认了。”摩西笑了笑，神态很是轻松，“我大概能猜到你们这么认为的原因，既然如此，我就谈谈为什么要选择你们……来成立特战队，首先是戈登也就是刺血的问题。目前来说，军队的两大兵源分别来自于各军事院校和圣龙学院，前者的存在不必赘述，世界发展至今，从如何培养一名士兵到如何培养一名将军都有非常成熟的一套系统，但后者却不同，圣龙学院是星历3年建立的新兴院校，距离现在也才过去3年多的时间，可以这么讲，圣龙学院在各军事院校面前，还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戈登保持着一个军人良好的素质，始终坐姿严谨，目不斜视，听到这里，才稍稍转动了一下脑袋，将众人难看的神情收入眼底，脸上掠起一缕讥诮。 熟料摩西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军人可以是人偶师，人偶师却并不一定非要是军人，所以两者之间并没有太过直接的可比性。” 戈登面容顿时一僵，库洛洛则“哈”地怪叫一声。 摩西对此故作不见，继续说道：“没有可比性，也就没有所谓的高低之分，因此我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偶师，也需要戈登这样的职业军人！” 摩西缓缓扫过在座的年轻人，抛出了一个问题：“我问你们，谁能预料到潜入沦陷之地以后，将会遇到什么情况？” 众人沉默，就连苏山这个唯一有潜入经验的人，也不能保证，何况那已经是3年前、他还是一名少年的时候。 “没有吗？太可惜了！我还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摩西耸耸肩，不顾林晓那隐晦的白眼，咳嗽一声，道：“其实说到这里，你们也应该明白了，让刺血加入特战队的理由很简单，特战队需要职业军人，同样，也需要来自各方的你们。” “因为特战队，需要全面性！” 摩西不知从哪端出一杯红茶，摇动着调羹叹道：“我承认这是个笨办法，但既然无法预知未来，也就只有给特战队里补充各方面的人才，来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不是吗？当然，一个大的前提条件是战斗人才，我不可能带着一堆科学院的老家伙去沦陷之地！” “但你可以带着一群会打架的老家伙去……”库洛洛下意识地反驳道，等到反应过来，赶忙收住话头，小心地瞥了林晓一眼。 摩西笑了笑，停下摇动的调羹，说道：“不错，我可以带着比你们经验丰富，实力也要强大许多的人去沦陷之地，甚至不一定非得是老家伙。” 在座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男人，一个拥有黑金色长发的强悍男人。 “但他们都不想死！” “难道我们就想死吗？”库洛洛又没忍住，一副大嗓门令会议大厅里嗡嗡直响。 “没人会想死，起码在座的诸位都不会想死，但对于某些人，不想死却并非只有表面那一层简单的含义，库洛洛，我问你，如果让你的外公去沦陷之地，是一件好事吗？他可是世间公认的巅峰强者！” 库洛洛一怔，下意识答道：“开什么玩笑，他走了丘戈市的防线怎么办？”但很快，他就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摩西缓缓敛去笑容，道：“是啊，罗洛走了丘戈市的防线怎么办？那么别人呢？别的强者呢？难道就可以轻易离开南方大陆，前往沦陷之地吗？如果能够潜入成功并安全返回，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失败呢？不想死，并非惧死，而是不想死得没有意义，死得未得其所！这是联合大陆牺牲了70多亿人才想明白的道理！” “当然，并不排除会有真正惧死的人。”摩西淡淡一笑，里面有着无人能够看懂的讽刺，而这种笑容，也曾在糖糖稚嫩的小脸上出现过。 “我前面说过，有些话想等到会议末尾再说，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摩西忽然深吸一口气，道：“选择你们组成特战队，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你们还没有重要到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地步……再加上前面的话，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了我所要表达的意思。” 顿了顿，摩西看着众人，猛地话锋一转：“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一次离开的机会！” 众人不禁愣住，就连站在长桌前端的楚辞都看过来，目光中闪烁着诧异，似乎谁也没想到，摩西竟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摩西吹散茶杯上的雾气，又一次从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神秘莫测的SP机关，底蕴雄厚的世家豪门，精英辈出的刺血部队……甚至是三清教会的尊贵圣子，还有年纪轻轻就潜入过沦陷之地的怪胎…… 也许所有人，包括楚辞都没有意识到，这间会议大厅里聚集的阵容究竟是有多么豪华！ 唯有摩西，他意识到了。 而且他不仅意识到了这些，还意识到了修特背后的神秘身影，纳鲁在家族压力下的无奈选择，库洛洛对凯撒的言听计从，卡莲对林晓的朦胧情感，林晓对苏山的莫名执着，苏山对魔兽的刻骨仇恨…… 这一切，被他编织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所以，他不担心有人会离开。 只是有些许的歉意。 …… 抱歉，把你们当做了棋子！ 第一百零四章 网 众人皆是沉默，就连修特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情，因为摩西说得不错，所有人都打心底觉得这个什么特战队太过儿戏，苏山暂且不论，让圣龙学员和刺血在一起做任务，就不怕师出未捷心先乱？ 其次，联合大陆上的高手不说如那满天星斗，数不胜数，却也不至于用凤毛麟角来形容，起码明面上能与摩西一览众山小的人偶师就有4人，结果却由他们这一群年轻得过分的少男少女去潜入沦陷之地，往大了说，这可是一次肩负起全人类命运的行动，难道真不怕压折了年轻人的腰？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一支试探性的“敢死队”…… 总之，这支特战队的组成不论是前期准备，队伍磨合亦或整体实力，都严重值得商榷。只不过基于摩西莫大的名声，还有或复杂或单纯的个人因素，这才直到出发的前一刻，都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 “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当你们默认了。”摩西笑了笑，神态很是轻松，“我大概能猜到你们这么认为的原因，既然如此，我就谈谈为什么要选择你们……来成立特战队，首先是戈登也就是刺血的问题。目前来说，军队的两大兵源分别来自于各军事院校和圣龙学院，前者的存在不必赘述，世界发展至今，从如何培养一名士兵到如何培养一名将军都有非常成熟的一套系统，但后者却不同，圣龙学院是星历3年建立的新兴院校，距离现在也才过去3年多的时间，可以这么讲，圣龙学院在各军事院校面前，还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戈登保持着一个军人良好的素质，始终坐姿严谨，目不斜视，听到这里，才稍稍转动了一下脑袋，将众人难看的神情收入眼底，脸上掠起一缕讥诮。 熟料摩西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军人可以是人偶师，人偶师却并不一定非要是军人，所以两者之间并没有太过直接的可比性。” 戈登面容顿时一僵，库洛洛则“哈”地怪叫一声。 摩西对此故作不见，继续说道：“没有可比性，也就没有所谓的高低之分，因此我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偶师，也需要戈登这样的职业军人！” 摩西缓缓扫过在座的年轻人，抛出了一个问题：“我问你们，谁能预料到潜入沦陷之地以后，将会遇到什么情况？” 众人沉默，就连苏山这个唯一有潜入经验的人，也不能保证，何况那已经是3年前、他还是一名少年的时候。 “没有吗？太可惜了！我还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摩西耸耸肩，不顾林晓那隐晦的白眼，咳嗽一声，道：“其实说到这里，你们也应该明白了，让刺血加入特战队的理由很简单，特战队需要职业军人，同样，也需要来自各方的你们。” “因为特战队，需要全面性！” 摩西不知从哪端出一杯红茶，摇动着调羹叹道：“我承认这是个笨办法，但既然无法预知未来，也就只有给特战队里补充各方面的人才，来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不是吗？当然，一个大的前提条件是战斗人才，我不可能带着一堆科学院的老家伙去沦陷之地！” “但你可以带着一群会打架的老家伙去……”库洛洛下意识地反驳道，等到反应过来，赶忙收住话头，小心地瞥了林晓一眼。 摩西笑了笑，停下摇动的调羹，说道：“不错，我可以带着比你们经验丰富，实力也要强大许多的人去沦陷之地，甚至不一定非得是老家伙。” 在座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男人，一个拥有黑金色长发的强悍男人。 “但他们都不想死！” “难道我们就想死吗？”库洛洛又没忍住，一副大嗓门令会议大厅里嗡嗡直响。 “没人会想死，起码在座的诸位都不会想死，但对于某些人，不想死却并非只有表面那一层简单的含义，库洛洛，我问你，如果让你的外公去沦陷之地，是一件好事吗？他可是世间公认的巅峰强者！” 库洛洛一怔，下意识答道：“开什么玩笑，他走了丘戈市的防线怎么办？”但很快，他就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摩西缓缓敛去笑容，道：“是啊，罗洛走了丘戈市的防线怎么办？那么别人呢？别的强者呢？难道就可以轻易离开南方大陆，前往沦陷之地吗？如果能够潜入成功并安全返回，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失败呢？不想死，并非惧死，而是不想死得没有意义，死得未得其所！这是联合大陆牺牲了70多亿人才想明白的道理！” “当然，并不排除会有真正惧死的人。”摩西淡淡一笑，里面有着无人能够看懂的讽刺，而这种笑容，也曾在糖糖稚嫩的小脸上出现过。 “我前面说过，有些话想等到会议末尾再说，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摩西忽然深吸一口气，道：“选择你们组成特战队，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你们还没有重要到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地步……再加上前面的话，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了我所要表达的意思。” 顿了顿，摩西看着众人，猛地话锋一转：“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一次离开的机会！” 众人不禁愣住，就连站在长桌前端的楚辞都看过来，目光中闪烁着诧异，似乎谁也没想到，摩西竟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摩西吹散茶杯上的雾气，又一次从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神秘莫测的SP机关，底蕴雄厚的世家豪门，精英辈出的刺血部队……甚至是三清教会的尊贵圣子，还有年纪轻轻就潜入过沦陷之地的怪胎…… 也许所有人，包括楚辞都没有意识到，这间会议大厅里聚集的阵容究竟是有多么豪华！ 唯有摩西，他意识到了。 而且他不仅意识到了这些，还意识到了修特背后的神秘身影，纳鲁在家族压力下的无奈选择，库洛洛对凯撒的言听计从，卡莲对林晓的朦胧情感，林晓对苏山的莫名执着，苏山对魔兽的刻骨仇恨…… 这一切，被他编织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所以，他不担心有人会离开。 只是有些许的歉意。 …… 抱歉，把你们当做了棋子！ 第一百零五章 启程,难以预料的... 联合大陆西南部，有一座不起眼的人级城市，城市里面有一座不起眼的旧厂房，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座城市名为劳斯伦特，至于旧厂房的名字，也许有，也许没有，谁会记得呢？ 但在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背后，对于少数不普通的人而言，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SPAC部门。 旧厂房无愧于一个旧字，外表旧，内里旧，堆放的机器旧，连守门的大爷也足够旧。如果厂房拥有生命，这种旧已经渗透了表皮，让人远在百米外，都能嗅到腐朽的味道。 然而，在厂房的骨髓深处，却游动着一股勃勃生机，这股生机，让它每一次苏醒，将目光投向世界的时候，都具备凌厉、精准，并且不可预测的特质。 厂房地下300米，一间超强度合金铸成的办公室中，正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上次布鲁斯去废弃都市，从中作梗的就是这个苏山？” “是。” “响尾蛇的覆灭呢？” “从情报来看，苏山应该没有这个能力，但不排除他参与其中。” “嗯……这样，我允许你将他的优先级提高为E序列，增加一个单位的资源配置，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因为个人恩怨来找我，SPAC不是我们闫家的私人力量。”银色的金属台后面，一名双鬓斑白却气势非凡的老人缓缓说道：“SPAC成立的初衷你应该知道，如果擅用这里的力量，将来难保不会出现SPBC、SPCC，而我们则会像SP机关一样，被隔离在权力核心之外。” “是。”金属台对面，应答者竟是本应出现在塔伦市的闫如玉。 “去吧。”老人低下头翻弄起台子上的文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叫住闫如玉，“焰焰来了，你有空多陪陪人家，毕竟都快要一起过日子的人了，别太生分。” 闫如玉神色微僵，嚅嚅唇，忽然鼓足勇气道：“我想解除婚约！” 老人双眉一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似是没料到一句随口的嘱咐竟让对话又有继续的趋势，但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儿子，老人缓缓收起诧异，道：“这是你第一次敢于挑战我，说说你的理由。” 闫如玉听到“挑战”二字，不自禁绷紧了身子，他深吸一口气，力持口中镇定：“我不喜欢！” 房间中静了片刻，老人忽然低下头，重新看向手中的文件，就像没有听见闫如玉的话一般，重复着先前的内容：“记得多陪陪焰焰……” 闫如玉一怔，往日的从容立时尽去，他胀红着脸打断道：“父亲，我是认真的！” 啪！ 老人将文件扣在台子上，皱眉道：“我给了你诉说理由的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认真？就是因为你太认真，我才更加失望！” 似是摄于老人无形的威压，闫如玉的脸色微微发白，他忽然像一头受伤的幼狮，焦躁地走来走去，而后又忽然站定，拼命压抑着吼声说道：“可她，可她是我亲妹妹啊！难道伦理道德在您这里就是个笑话吗？您就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吗？” 老人眸中闪过一缕异芒，转眼已恢复如常，随即脸色一沉，厉喝道：“放肆！这件事我自有考量，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出去！” 闫如玉张了张嘴，忽对上老人枯井一般幽深的目光，不禁浑身一抖，垂下脑袋，随即不甘而又懦懦地道一句“是”，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老人却没有立即低头去查阅文件，而是盯着闫如玉离开的地方久久不曾回神，直到金属台上传来“滴”一声轻响，才抬手按着通话按钮道：“什么事？” 金属台上立时掠出一道声音：“统领，前去沦陷之地的通道已经准备完毕！” …… 亚布里斯运河位于联合大陆中部，全长1673千米，是为世界之最。沿着运河往北深入，直达尽头的海常州，能够见到世间罕见的陆中海岛，海水纯净无污染，不仅是联合大陆上唯一一处珍珠养殖基地，亦是世界上仅存的3S级自然风景区。 然而，今时今日，这颗明珠终于还是无法阻挡魔兽的铁蹄，为历史所湮没。 海岛已经尽毁，海水已经干涸，无数破碎的岩石仿佛海常州垂落的泪滴，扑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轰隆隆！ 烟尘大作。 地平线上忽然奔来一群庞大的身影，将本就破碎的岩石践踏成粉末。 那是毁灭人类的使者——魔兽！ 魔兽群奔跑如风，速度奇快，行列却紊丝不乱，就像有无形的缰绳在操控着它们。顷刻间，千米距离已去，眼看着魔兽群就要穿过这本为海洋的枯地，末尾处却有数头魔兽似是脚力不济，慢慢掉出了队伍。 掉队的敏捷魔兽越跑越慢，与前方魔兽群的距离越拉越远，等到魔兽群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头，这数头魔兽忽然身形一转，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敏捷魔兽一共有九只，每只背上都驮着相对“娇小”很多的力量魔兽和防御魔兽，似乎察觉到附近已经没有其他生物，其中一只敏捷魔兽的背上竟忽然传来了……人类的声音？ “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如此简单地就潜入沦陷之地了？那我们人类这些年在干什么！难道都有自虐倾向吗？”奔跑的敏捷魔兽背上，一只力量魔兽不停摆弄着炮筒一样的脑袋，像是有些不习惯现在的装扮。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简单？你知不知道这样一件模拟装置的结构有多繁杂？光是初级模型，没有2年以上时间的研制都是痴人说梦！而且人类对魔兽的研究进展如此缓慢，想要模拟魔兽就更是难上加难！外形尚且容易，同类的气息才是关键，气息懂吗？就比如你长得再像某种动物，也不会被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是一个道理，因为你本质上还属于人类！”与其并排奔跑的敏捷魔兽背上当即传来一连串嘲讽。 “呃，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先前那只力量魔兽扭过脑袋，其实就是一根长管炮筒，问道。 “别拿你的脑袋对着我！”旁边立时传来愤怒地叫骂，只见并排奔跑的敏捷魔兽背上，一只防御魔兽忽然撑起岩石般的身体，朝后面挪了挪，这才冷哼道：“你以为我是你？只会捶着胸口嗷嗷乱叫！” 那只力量魔兽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现在可不是单纯的伪装，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力量魔兽，如果“擦枪走火”放出一颗腐蚀弹，估计会演变成魔兽历史上的头一回“内耗”。 “嗯？你在骂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力量魔兽忽然回过味，停住回头的动作，再次对准那只防御魔兽。 “有吗？”防御魔兽挠挠坚硬的脑袋，一副无辜状。 “你说我长得像某种动物！”力量魔兽咆哮道，与此同时，炮筒做的脑袋里还隐隐泛起了青光。 这一次防御魔兽却没像之前那样做出激烈的回应，反是呆滞了好长时间，才怒其不争地叹道：“你就只听懂了这句？” “你们两个都闭嘴！有情况！” 第一百零六章 启程,难以预料的... 声音从前面的魔兽背上传来，清脆冷冽，当属女子。听到这一句冷斥，两只娇小却吵闹的魔兽不敢有丝毫怨言，连忙噤了声。 遥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庞然大物横卧如山，上空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不时有银蛇闪现，宛若魔域。 这是一座看不到边际的城市，本应没有阻隔的四周筑起了高墙，高墙不知用何种材料铸成，表面凹凸不平，整体以暗黄色为主，但仔细望去，却有许多红色细线密布其中，就像被泼了硫酸的老妇，蚀去枯老的皮肤，露出其下那已无生机的血丝。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等这有心掉队的九头魔兽赶到城市跟前，已是临近黄昏。映着红霞夕阳，这望不到边际的高墙就仿佛活过来一般，血丝脉动，暗流不停，令人毛骨悚然。 高墙正中有一扇巨大的石门，高达百米，门框四周则刻有浮雕无数，挥舞的利爪、伸展的单翅、凝望的瞳孔……栩栩如生，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完整的躯体或是头颅。 “这，这是魔兽建的？！”距离石门不远的一座废墟里面，忽然传来不敢置信的低呼。没有人去阻止或是训斥他的失态，即便这一声低呼很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 一片死寂中，另一个声音忽然问道：“苏山，你怎么看？” “我……没见过……”回答的声音里隐含着不平静，似也震惊于眼前所见。 对话本来还有继续进行的趋势，然而就在话音未落又将起的瞬间，石门忽然一震，轰隆如山崩的巨响中，缓缓向两边洞开。 石门很巨大，但完全打开只费去了数秒，甚至因为速度过快而掀起了一股旋风。只见石门后面乌泱泱立着一大群魔兽，在石门完全打开的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声的命令响起，兽群忽然从静止转为移动，整齐划一的动作和四蹄踏地的轰鸣让灵魂都为之战栗。 烟尘大作。 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兽群面朝南方，奔跑如风，顷刻间就化为一道洪流消失在地平线上。 于是，这留下来的九头魔兽即便有废墟遮掩，在某些视线中，也显得极为醒目与刺眼…… 从这九头魔兽异于同类的行为与交谈时运用的联合大陆通用语，毋庸置疑，他们便是利用科学院最新研制的秘密武器——魔兽模拟装置，从而成功潜入沦陷之地的特战队。 由于魔兽平静十余日后，毫无征兆地发起进攻，摩西本已制定完成的潜入计划被迫打乱。魔兽再次进攻，表明局势重新陷入危急，每多耽误一日，不仅是无数战士的逝去，更是全人类又向灭亡走近了一分。 生化人偶的出现只是延缓了人类与魔兽战斗时的消耗，换句话说，人类也只是延缓了绝望来临的那一天。 所以在急需一个扭转局势契机的当下，潜入沦陷之地已是刻不容缓。临时召回了所有特战队员，并说明情况后，摩西果断下达命令——即日出发。 至于罗洛·巴顿的秘书楚辞加入到特战队，亦是基于这种突发状况而临时做出的支援部署。 当特战队伪装成的魔兽出现在这座诡异的城市前面，距离从丘戈市基地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15天里面，因为有模拟装置的存在，特战队就像身披狼皮的羊，成功潜入到满是狼群的沦陷之地，但说到发现，却寥寥无几。 为避免在前线的战场上出现“往回跑”这样醒目的举动，特战队9名成员加上6个生化人偶并没有立刻使用模拟装置，而是通过前期准备的地下通道，躲过外围的警戒魔兽，直接出现在魔兽后方。 不过这仅仅是人类所谓的后方。 接下来，经过10天谨小慎微的混入魔兽群、再掉出魔兽群，特战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有本来应该矗立在北方大陆上的城市、道路，哪怕是树木、河流，都被毁坏殆尽，而那一群群魔兽就好像凭空出现，从北方源源不断地奔往南方，踏上前线的战场。 因此，最后就连库洛洛都认为，他们这半个月的不断奔袭，实际上仍在沦陷之地的外围“游荡”。否则，就只能把魔兽想象成地狱的化身，无根无源，无始无终。 但这样荒谬而又绝望的答案，谁又愿意相信呢？ 幸运的是，半个月后的这个黄昏，特战队终于有所发现，如果抛去初始的震惊，心底反而浮起一股难以述说的轻松感…… 但在幸运背后，危机也在悄然临近，只见庞大的石门中忽然亮起两道目光，紧紧锁定住这座废墟……和废墟中茫然不知的众人…… …… 特战队基于谨慎，在石门开启的瞬间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偷窥的举动也不敢稍做，许多生物对于视线的聚焦都极为敏感，难保魔兽没有这样的能力。 然而，在魔兽群离去后，废墟外面却陷入了一片死寂。石门开启时的动静极大，关闭时便不可能悄无声息，既然如此，又为何如此安静？ 让人窒息的凝重感逐渐弥漫，直到……一颗石子碎裂的脆响传来。 喀嚓！ 躲避在废墟当中的特战队员皆有一种心跳漏去半拍的错觉，因为声响，就近在咫尺！ 每个人都不自禁屏住呼息，在沦陷之地被魔兽发现不仅仅意味着任务失败，更意味着十死无生，哪怕是曾经杀死魔人并安然逃出去的苏山，也不认为在失去“魔兽无法探知幼年人类”的盲点后，还能够成功逃脱第二次。 这座废墟很大，占地约有数千平米，随处可见扭曲的钢筋水泥和报废的机器残骸，估计曾经是一座坐落于郊区的巨型工厂，因此特战队化身为几十米的魔兽，也能够在废墟中找到掩体。 石子碎裂后，巨大的废墟中再次陷入沉寂，正当众人不禁怀疑先前是不是听错了，或者只是一阵风吹石动的意外，残破的掩体尽头，忽然掠出一道身影！ 全黑的双眸，狭长的鼻梁，半透明的黑色口罩，覆满周身随走动而不断律动的鳞片…… 一瞬间，所有人都汗毛炸起，一只敏捷魔兽更是下意识地倒退两步，摆出作战姿态。 妄动的敏捷魔兽背上，那只顶着一根长管炮筒的力量魔兽，其本体——正是视面前一幕为梦魇的库洛洛。 在丘戈市惊鸿一现的新型魔兽，不论是在现场，还是后来通过影像资料，其强悍的实力都给有资格获悉此讯的人留下了无法泯灭的印象。因苏山称呼其为魔人，又被罗洛沿用，如今“魔人”二字已经正式列入S级机要档案，亦是此次潜入行动唯一能够明确标识的情报目标。 而此刻，目标就这样出现在了特战队的眼前。 看着缓缓走来的魔人，作为队长的摩西没有动，副队长楚辞也没有动，于是除去库洛洛擅自退去的两步，无一人再有异动。 沙沙—— 魔人踩着风蚀成尘土的废墟，停步于特战队假扮成的魔兽面前，它抬起头，缓缓扫视一圈，嘴部的黑色半透明罩子忽然震动起来。 但废墟上，却一片寂静。 队伍左侧，伪装成防御魔兽的苏山心头一动，瞬间便明白魔人是在说话，但就像警戒魔兽的鸣叫无法被人类听见一样，魔人与魔兽之间的交流也无法被他们捕捉。 要暴露了吗？ 众人都默契地选择不动，没有把握在瞬间击杀魔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魔人的表现。 魔人在看到特战队的瞬间，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而是很平静地走过来，这当然只有一种可能——魔人没有识破模拟装置。 但转眼间，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苏山曾与魔人面对面接触，自然知道魔人讲话时嘴部会震动的特征，但此时此刻，他却没办法提醒众人，更何况提醒已毫无意义，无法捕捉魔人的话音，便无法得知内容与含义，那么做不出正确回应的他们，就只有暴露一途！ 苏山悄然握紧了拳头，体内的乳白色墙壁上，唯一亮起的枝条忽然晃动，绿色叶片一闪一烁，周围的绿色丝线顿时像睡醒的精灵，纷纷穿梭于墙壁的孔洞中。 就在此时，魔人正在震动的黑色罩子忽然停止，扭头朝这个方向看来，苏山大吃一惊，来不及思考怎会被魔人察觉，身体往前一倾，就要发起雷霆一击，孰料身下的敏捷魔兽竟在此时踏前两步，缓缓走到魔人身前。 苏山一愣，出手的动作也随之一缓，接着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魔人的视线已从他这里扫过，看向其他“魔兽”。 特战队都不愧为心思机敏之辈，虽然不明白苏山此举为何，却在瞬间做出反应，就连差点坏事的库洛洛，也迅速控制身下的敏捷魔兽，跟了上去。 于是从表面来看，就好像所有“魔兽”几乎在同一时刻走到了魔人跟前。 另一边，魔人已经扫视完全部“魔兽”，期间特别在库洛洛伪装成的魔兽身上停顿片刻，这才转过身，朝废墟外走去。 …… 第一百零七章 启程,难以预料的... “你听得到……魔人在说什么？” “是啊！”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又没问！” “……” 这是进入巨大石门一刻钟后的对话，前者属于苏山，后者属于某个伪装成力量魔兽的生化人偶。而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特战队所有人都再次经历了一番视觉到灵魂上的彻底冲击。 进入石门的刹那，特战队就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诡异无比的生物，还有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审美范畴的“建筑”群，如果它们都算是建筑的话。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段蠕动的巨大肉条，之所以说是肉条，因为它们无头无尾，完全是由一段粉色类似脂肪组成的半生命体。它们拖着肥胖如山的肉体，沿着矗立在城市边缘的高墙不断蠕动，蠕动过后会留下一滩粉红色的粘稠液体，这些液体很快会消融在墙根处，每当这个时候，高墙上的红色血线便清晰地闪耀一次，就像在摄取营养的活物。 除去这些醒目的肉条，城内到处都是冒着紫色烟雾的建筑，建筑并不高大，比起四周的高墙来要矮上许多，这也是为何在外面看不到城内景象的原因。建筑外表裹着一层厚厚的暗黑色丝状物，整体呈五角棱形，随着高墙上的血丝每一次闪耀，这些建筑都会像心脏一样脉动一次，并且喷出一团紫色烟雾。 而特战队认为它们是建筑却非生物的根据，是那一头头魔兽从里面走出，并不时有魔人走进去的忙碌画面。 在城中走了一刻钟的特战队，随着领路的魔人走进了一幢五角棱形建筑，这也是唯一一处魔兽重新走进建筑的画面。建筑内部，又是另一幅诡异而壮观的景象，数十个近百米的粉红色水池荡漾在建筑中央，水池上面则倒垂着一颗基本同等大小的紫色晶石。 每隔一段时间，水池中央都会冲起一道水浪，击打在紫色晶石身上，随后晶石就会喷涌出一层紫雾，与另外数十个晶石的雾气合在一处，渗透进建筑顶部。 而这个时候，特战队看不到的建筑外面，高墙上的红色血线亦会恰好闪耀一次，两者遥相呼应，分秒不差。 不论看到这一幕的冒牌“魔兽”心情如何，魔人很快就将它们交给了一个水池旁的怪异生物，那是一个比魔人低矮、自然比数十米的魔兽更为渺小的未知生物。它亦是直立行走，与人类形似，不过其如猴似鼠的面部特征又与魔人存在差异。 这是人类与魔兽战斗史上的又一个全新魔兽种！ 魔人与这个面目猥琐的娇小生物交谈了几句，就留下特战队独自离开，随后这个生物学着魔人先前在废墟的样子，扫视一圈，特别在库洛洛的“身上”停顿数秒，便转身走进建筑深处。 茫然留在这的特战队当然不敢随意乱动，不过周围暂时处于真空状态下的苏山，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去质问身旁的力量魔兽——零。 …… “那我现在问你，它们都说了什么？” “说我们出了问题，要‘回炉重造’……” “……” 零倒真的是有问必答，但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新成语，用在这里无比诡异。 “有说怎么‘重造’吗？”所有人都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对话，摩西听到这里，顿时插言问道。 “没有。”零摇了摇不再美丽、已变成一支炮筒的脑袋。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其实存在的疑问还有很多，但当下并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如果真如零所说的字面意思，那么再伪装下去似乎已毫无必要。 “干脆拼了！”库洛洛说道，不过这个白人大汉还算节制，没有用上往日里的高嗓门。 “你拿什么拼？直接说成送死得了！”修特讥讽道。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回炉重造？”库洛洛扭头看来。 而修特，则罕见地无言以对。 “看那！”就在这时，林晓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或者说是众魔兽纷纷循声看去，只见旁边的一个水池上面，紫色晶石忽然绽放出夺目光彩，随后在喀嚓声中裂成两半，从中缓缓飘下一道身影。 身影高约2米，在近百米晶石的衬托下，纤细如尘，但看在众人眼中，却是触目惊心。 “是魔人！”库洛洛失声叫道。 所有人都没料到，紫色晶石里竟孕育着魔人！苏山环顾四周，水池起码还有数十个，上面悬浮的紫色晶石也就有数十个，那是否表明这里面都孕育着魔人？思及魔人的强悍实力，再算上外面密密麻麻的建筑……饶是苏山亦不禁头皮发麻。 然而此念未落，周围数十个水池加上苏山等人所在的水池上面，紫色晶石纷纷碎裂，哗哗水声中，一具具庞大的躯体落入水池，将粉红色的汁液搅得翻腾不休。 “咦？”惊噫声仍是出自库洛洛的口中。 掉下来的……全是魔兽？ 热闹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数十头魔兽很快就自行脱离水池，依次走出了建筑，而那个魔人，早在第一时间就离开了这里。 整个过程，魔人与魔兽都像毫无情感的机器，没有朝特战队这边看来一眼。 就在众人或震惊不解或若有所思的当口，摩西第一个回过神，连忙叫道：“修特！” 修特一怔，顿时心领神会，从高大的敏捷魔兽背上跳下来，跑到水池旁蹲下身，随即伸手入怀，防御魔兽的外表如水纹一般微微扭曲，直没至手腕才堪堪停止，片刻后，修特重新抽出胳膊，外表又是一晃，便恢复成防御魔兽坚硬的表皮，而修特手中，则多出了一个四方形的仪器。 修特将仪器抠开一个洞口，灌入些许水池中的粉红色液体，又从掉在地上的晶石中找到一块碎片，同样丢在仪器的洞口里，随即对着仪器一阵快速点击，惊喜道：“看来成分并不复杂，只需要9分钟就能解析完毕！” 然而“毕”字未落，建筑深处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