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抢你没商量 > 第二十八章 爱与恶同行 一
    问题问完,马吊散场。

    夜云扬睡在外间碧纱橱里充侍女。柯戈博盘腿坐在大梁结合点功行三十六周天。

    离弦大约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在屋里飘进飘出飞来飞去,不敢惊扰笑歌睡眠,最后又回到柯戈博身边。默坐许久,仰头望着屋顶,无限甜蜜地感慨:“今晚的月亮真圆……”

    柯戈博全神贯注没听见。离弦很是不满,一指戳向他的腰眼,又迅速做出无事人的模样,深沉地继续望屋顶:“今晚的月亮真圆……”

    运功中的人哪耐得住人戳腰眼,柯戈博挨这一下,真气大乱,虽不至口吐鲜血,也手忙脚乱险些栽下地去。

    他忿忿别离弦一眼,估摸着今儿不让这妖怪一吐心事是清静不了了,只得敷衍地问道:“你有透视眼?”

    “何来此问?”离弦一撩柔顺银发,诧然。

    “……今夜大雪,而且咱们头顶是屋顶。”

    “我不那么说,你会理我?”妖怪大人理直气壮。

    “……”

    这厮应该是寂寞太久,嘴巴闲得慌了。想想那压了三千多年的话……啧啧,正夫之位给他也不冤,日后要折磨也是折磨笑歌的耳朵。

    “真是想不通!你听完笑歌那些话怎么还有心情练功?难道你一点感触都没有?”

    “没有”在他期盼的目光里缩回去,柯戈博艰难地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一点点。”

    “不是吧!”妖怪大人愕色满脸,旋即又笑嘻嘻地学着笑歌的语气低道:“‘我离不开柯戈博,有了离弦才完整,小因放出去太危险,至于呆瓜,大局未定。说什么都白搭。’——我指的是这一句。”

    谁还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啊!柯戈博鄙夷地瞥他一眼,“那你有什么感触?”

    离弦等的就是这一句,立马笑得跟开花馒头似的。“你还没品出其中的味儿么?她要有我才完整,那就是说其实她真正离不开的只有我一个……呀!你不高兴了!哈哈,当我看不出来吗?不过用不着妒忌。她这是实话……”

    是啊。确实是实话。所以你排在我后面呢……柯戈博腹诽。微微弯了唇角,把左耳留给他。抽出银钩小心翼翼地擦。

    离弦巴拉了半天,看他反应平淡,不禁兴味索然。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肩,另开话题又巴拉:“她要做皇帝,你真的不阻拦?你不是一直想让她过平静的生活么?”

    “阻拦有用?”柯戈博笑得无奈,“而且她说的很有道理。要破除五祖遗训,又可以把损失减少到最小。只需让这具不属于红家的身体坐上龙椅。哪怕一天,什么牡丹什么天命都可以不再延续……五祖遗训一毁,我们解脱了,你不是也能解脱了?不用总守在雪蛟一个地方到处寻红家继承者。”

    “可是若五姓里有一姓彻底消失,这土地上的灵魂就能全归我……”说到食物,妖怪大人忍不住吸了吸口水。数十万灵魂,足够补充他所损失的妖力……不!或许能超出预计,抵挡天雷也不成问题!

    柯戈博虽明了这是他的本性,还是止不住抖了下,反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给她听?”

    离弦沉默了。许久,泪汪汪地望着他对指头,“小柯啊,你说我这辈子在她面前该不会都……都抬不起头来吧?”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柯戈博收好银钩。拍拍他的肩,“没事。反正抬不起头的也不止你一个,慢慢就习惯了。”

    离弦泪了,“你这算是安慰?”

    “差不多。”柯戈博耸耸肩,“我得办事去了。你想聊天就找呆瓜吧。”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纵身跃下,推窗而出,黑色的身影在雪夜中犹如只巨大的蝙蝠,迅疾无比地滑向远方。

    离弦狠狠地纠结了一把,皱眉飘下地。钻进耳室的碧纱橱里,坐在夜云扬身旁摆好造型,照他的背脊就是一巴掌,“呆瓜,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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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二刻,雪住。风依旧呼啸盘旋,冲撞着家家户户的门窗。

    如笑歌意料的一般,巧巧身上的小竹筒被顺利地搜走,紧接着被几个白衣少年绑着推着去见了紫幕锦。

    只隔了半月而已,那般阴险凶狠的人竟似忽然老去。须发尽白,猎鹰般锐利的眼神不再,他佝偻着背,将方帕子掩在嘴边咳得像要断气。

    有少年检视过竹筒,取出纸条,一瞥之下,慌忙呈上,手抖得厉害。

    紫幕锦皱了皱眉,眯着老眼就着他的手,凑在灯光看了半天。只见上头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如此写道——“鱼目混珠,蛇亦作龙。尔等功不可没,可要同蛇一并升天?”

    他呼吸一滞,脸色大变,劈手夺过那纸条,冷冷一扫旁边的几个少年:“还有谁看过?”

    半文半白的两句,戳中的正是他的痛处,且落款为“晴明红笑歌”,怎能不叫他心惊胆颤?

    见几人惶惑地摇头,他一瞥那面如死灰的少年,宗主的气势又回来了:“杀了。”

    音落剑光出,快若闪电。一瞬之后,巧巧的身旁便多出具没了生气的尸体。

    “都下去。”紫幕锦将纸条揉作一团,神色阴晴不定,老态尽消。待白衣少年们将同伴的尸首拖走,门一阖,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丫头,这纸条谁给你的?”

    巧巧抱着必死之心前来,也没了从前的胆怯,把心一横,傲然抬头,笑道:“丞相大人看了还不明白么?公主回来了。奴婢是替公主给您传话来的——明日午时三刻,红家现任宗主红笑歌于庆祥宫束月斋恭候大驾。”

    且不提“红笑歌”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势力和可怕程度,光“红家现任宗主”六字一出,随便拉个市井小民都能告诉你那意味着龙座的归属。

    此等大事关系着雪蛟的命运,笑歌绝不会信口开河。这也是巧巧底气十足的主要原因。

    紫幕锦定定地盯着她,神情一时惊惧惶恐。一时兴奋莫名。将那纸条展开来又看了一回,用种异常干涩沙哑的声音说道:“这话果然是公主亲口对你说的?”

    巧巧看着他的手指不断在那纸条上摩挲,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紧张得白了脸。暗暗计算着时间,打定主意要拖到亲眼见着这恶毒的老头毙命的一刻,定定神。笑道:“若非公主授意,我区区一个婢女。怎会知晓公主的名讳?”

    准备好一肚子的话等他来问,不料紫幕锦听过这答案之后,垂眸沉吟数秒,便蓦地扬声将外头守候的人唤了进来,冲巧巧微微一扬下巴,淡道:“送她回去。”

    巧巧大急,待要再说。又怕叫他瞧出端倪有解毒的机会,只得任那几个少年把她架出去。

    紫幕锦阖眼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卧房去。有少年跟来伺候,被他冷眼一扫,惊得停在走廊这头不敢再近前一步。

    开启机关,下到地牢。墙角那儿,叫铁链锁住的白衣少年正伏在简陋的床铺上昏睡,面容憔悴,皮肤呈现出种病态的苍白。

    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却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佯装不知有人靠近。

    紫幕锦微微一笑,过去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背。“凡儿,还在怨爷爷?”看他不动,摇头叹道,“傻孩子,我让人替你进宫,只是不想你成了皇上手里的棋子……有爷爷在,紫家的宗主之位终究会是你的,莫非你还是想不通?”

    难掩心中的激动,抖开手里的纸条,往紫凡眼前一送,轻声道:“孩子,你且看看这个!”嘶哑的嗓音里隐隐含了几分喜悦,像是得着了什么至宝。

    紫凡自进了此处,还是头一遭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愕然睁眼,恰见他笑容满面,不由一愣。视线触及纸条上的字,猛地坐起来,“公主清醒了?!”

    “是啊!幸亏巧巧那丫头来得及时,不然明日金镯儿银镯儿一动手,可真是大罗金仙也无法了。”紫幕锦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长吁口气,忽对上孙儿质问的目光,不由讪讪,“你当日说公主背上有宗主之印,可府里的眼线回报说并无此事……”

    “那爷爷如今想怎么办?”紫凡冷冷打断他的话,“朝中、民间为着三易储君之事已是人心惶惶,车瑟又在此时于边境驻军,想来白大将军不日就要领兵出征。青侍郎刚接任青家宗主,事务尚未熟悉,原宗主又即将被迫远嫁和亲……难道爷爷觉得仅凭我紫家仅剩的四十多秘卫,就足以将公主扶上龙椅?还是说,爷爷认为,公主让巧巧传信,却笨到不知爷爷的计划。在她登上帝座那一日,依然会让紫家继续留在她身边?”

    紫幕锦一怔,旋即又笑起来:“凡儿,那你说爷爷该如何做呢?照计划杀了公主,放任皇上和二皇子继续削弱三家的势力,最终让他们父子名至实归,将我们当做傀儡?”

    紫凡别过脸去不语。他笑着扬扬手里的纸条,满脸的褶皱都透出股阴狠劲儿,“公主会送这样的信来,那就是说,她已经明白了要夺回皇位就必然离不开我们紫家。而等她称帝之时……我紫幕锦既能让红少亭乖乖听话,自然也能叫红笑歌变作温顺的小羊!”

    要将凶恶的狮子变作温顺的小羊?紫凡哑然失笑,见他取出钥匙开锁,心底一喜,却强压住疑惑不开口。

    紫幕锦扔开铁镣,拍拍他的肩,起身笑道:“走吧。去换身衣服——虽然晚了点,不过白蛮牛一定会很乐意听到这个好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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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头熏炉上逸出袅袅白烟,奇异的香气弥漫在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漆金柱撑起黄绫帐,笼住那一乘雕龙琢凤的沉香床。

    玉枕歪倒,锦绣的被散乱,鹤发鸡皮的老者蜷着身子缩在床上一角。眼半张,浑浊的眼珠略略上翻,露出泛黄的眼白,浑身震颤。皴裂的嘴唇抖动着,喉中发出喀喀怪声,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快要断气一般。

    窗不知何时开了半扇,银发少年悠闲地坐在窗台上晃荡着脚。他静静听着帐中传出的古怪声响,琥珀色的眸子微睐。唇畔荡起丝玩味的笑。

    轻抬手,指尖聚起点幽蓝的光。慢挥袖。光没入黄绫帐内。不多时,便听得帐内有人疯狂地挣扎,指甲刮着木头,吱吱作响,令他无声地笑弯了腰。

    忽然间,声响骤止。数秒后,帐内的人翻身坐起。大口喘气,哑着嗓子叫道:“蛟神何在?蛟神……”

    离弦跳下窗台,脚不沾地地飘过去,绫帐自行分开。他微侧着头,望着那老态龙钟的男人,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闲着没事唤我做什么?当我是你的那些奴才,可以任意差遣?”

    “蛟神息怒!蛟神息怒!”红少亭一滚身从床上翻下来,倒头便拜。哪里还有半点帝王威严。

    离弦退开些,翩身坐上桌子,淡道:“起来吧。有事就说,莫要弄得这般难看。”

    红少亭如闻福音。爬起来扯下衣挂上的真红龙袍往身上一裹,赔着笑凑近来,“蛟神大人,老夫得您相助,精神了些时日。可近来又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很正常嘛。”离弦斜他一眼,“我不是早跟你说得明白——活人一年阳寿,拿来替你续命只能当一天使。你那三儿子给你延了九天命,早是成了黄土一坯。你那大儿子如今也就十几天的活头……怎么着?难不成让我把你二儿子的寿数一并拿来给你用?”

    “蛟神说笑了。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红少亭用力吸了吸鼻子,瘦骨嶙峋的手指攥紧了离弦的衣袖,目露贪婪,像是失了人性的瘾君子。

    “是有其他人不假。不过我当时忽略了一件事……”离弦厌恶地别过脸,猛地抽袖飞身掠上房梁,以免与他有所接触,“你若是实打实的红家宗主,那四家任何人的阳寿都可为你所用。可问题是,你不是啊!”

    他曲起一膝,将下巴抵在上头,嘻嘻一笑,“你既不是名正言顺的红家宗主,就是坐在龙椅上也定不得血缘外之人的生死,更别提拿他们的命魂来同我交易……所以当初我们立下的第二个契约,从开始就无效——不好意思啊,恕我爱莫能助。”

    红少亭急了,瞪着眼叫道:“你骗我!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让我再活十年八年……不不,五年就好!太多?那就三年?两年?一年?一年!一年你总有办法的吧?”

    活着的滋味本身就是种上好的麻药。多在人世留一天,看着儿子意气风发,像是在吞噬着他的生命逐渐有了活力,死亡的恐惧就会无边无际地笼罩他。

    “确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不过没有一年这么长。”离弦笑了,讥讽地、满怀恶意地俯视他,“而且……你舍得吗?”

    长发垂下,挡住了半边脸颊,右眸里的金昙花艳丽无端,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将宗主之印传给你,从你儿子那里……第二个契约就可以成立。相应的,我就无法保证将来坐在皇位上的人还是你的骨肉……有失必有得,你要想清楚。”

    红少亭愣住。半晌,那布满血丝的眼里忽然露出些狠厉,他一咬牙,沉声道:“就这么办!”

    没什么是不可以拿来交换的。

    是的。只要他仍可以畅快地呼吸,可以矫健地来去,可以操纵那些人的生死,哪怕仅限于宫里;可以让那些鲜活年轻的美人在身下婉转娇啼,哪怕留不下任何血脉……什么天下什么亲情都是虚的!

    他要活下去。不是苟延残喘,不是只能看着儿子在他面前指手划脚,把他的苦心牺牲视作理所当然,染指他的女人,还将那些食用之后有害无益的“补药”灌进他的喉咙!

    为此,他不惜一切!

    “啧,答应的这么快,你就不怕会后悔么?”离弦飘然落在他面前,翻手擎出颗散发着幽蓝光焰的珠子,却不递过去,只好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你若是滴血立契,这最后一个儿子可真的会保不住的哦。”

    红少亭主意已定,坦然一笑,不答反问:“蛟神难道没瞧见这些日子的情形?既然他不把我当做父亲,我为何还要当他是儿子?”

    离弦似故意逗弄,把那珠子在他眼前一晃,掩口轻笑:“这不是很妙么?说明他身体里流的确是你的血——你当年不也是这么对文帝的?”

    红少亭脸色一变,顷刻又复平静:“那老东西偏心太过。我身为长子,文韬武略明明都胜过那几个弟弟百倍。是他一意孤行,还故意把祸水往七弟身上引,护着那没用的四弟……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把我当儿子,我何必当他是父亲?”

    “说得好!要为我所选,本就不该心慈手软!”离弦抚掌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将珠子递过去。

    看着血落青烟起,他笑得意味深长。身形渐渐淡至透明,融入空气之中。仅余那如珠玉碎裂般的天籁之音在屋内幽幽回荡——

    “好好享受你余下的生命吧,皇上……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