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云霄给王中山拿来了自己所说的资料。王中山看了刘云霄给他的资料，果然是他心中所想。他把资料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恨不得把照片上的一切马上搬到平中来。资料的介绍说这个学校属于国办民助形式，他想，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实行这一种国有民助形式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平中完全可以凭借外力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王中山一时头脑发起热来。开行政会的时候，他激动地把自己的初步设想向班子成员大谈了一番，几个人一听吃惊不小，如同正在做梦，王中山这是怎么啦，他们摸摸王中山的脑门，没发高烧。他们从来没有听说公家的学校还敢这样办的，连一向沉稳的程方圆都坐不住了：“王校长，这史无前例呀。上边又没有正式的文件让这样做。这会不会犯方向性错误呢？我们千万不能莽撞，最好还是一步一步来，上级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能多要一点经费是一点经费，慢慢改造，不要太心急。至于办好办不好，我们也想了办法，别人也会理解我们的。”
郑泰明确表示反对：“这样做是没有希望的。要把平中建设好，没有千万元是拿不下来的。市场经济，投资不就是是为了盈利么，我们有多少钱让人家赚，你对人家有什么好处？商场如战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如果让人家设个陷阱把咱们套进去，我们就彻底玩完。空手套白狼，那有这样的好事，我反对。你们愿意干就干，我是不同意。”
王中山站了起来：“那你们说凭平中这些破铜烂铁，什么时间才能实现教育现代化？凭平城县的经济状况，什么时间才能让平中旧貌换新颜？教育的现代化不是说光抓教育观念的转化就能实现的。人家计算机已经普及，三岁小孩都能在上面玩游戏，我们的高中生连计算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难道我们就凭这样的水平去迎接知识经济的到来？亦步亦趋只能永远落后，只有超前发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讲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怎样才能全面发展？我们不能抱着穷山沟里照样出大学生的思想夹两根粉笔上课堂去教学。现代化既需要软的一手要跟上，硬的一手难道就可有可无？我认为并不是这样的。长期以来我们只重视精神不重视物质环境建设的思想是不对的。难道我们上体育课就只能面对光秃秃的*场只练一二三四吗？”
“王校长这样的思路是对的。”王立新站了起来，“如果我们连想都不去想，那我们何必吃公家这一口饭，我们有没有责任感？我们实实在在地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如果我们混日子，可以不谈这个问题，谁也不会说我们没尽本分。但这样下去将来平中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步步让它走向毁灭？再说方向问题，既然人家能干，报纸上能宣传，就证明国家对此是鼓励的。如果我们被条条框框束缚住，前怕狼，后怕虎，那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更别提这件事了。老人家也讲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存在什么方向问题。我们这是借风行船，借力打力，如果我们有钱，我们会走这个路子？我们这是在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否则就要坐以待毙。”
“没那么严重吧？王主任。”郑泰不凉不热地说。
“病人有一口气的时候我们说人还活着，病入膏肓的时候我们也说人不要紧。人真的死了。我们又说早知如此，当初真是太大意了。只吃后悔药是不行的。人的惰性是很强的，如果让惰性左右了自己，我们连人之将死的严重问题都会看不见的。”
“我觉得是这个理。”王万业明白了。
郑泰说道：“王校长有气魄，有胆识，令我们佩服。不过我们可得防着那些奸商套我们一把。现在有些人只想着为自己趁机捞一把，谁还来考虑你学校是死是活。说起来都冠冕堂皇，做起来就很难说了。”
王中山一听郑泰话中有话。冷笑着说：“世上的好人并没有死绝，并非人人都像你郑校长所想的那样一团乌黑。不过你说的话也提醒了我们，我们是得防着点。”
“你想干我们也阻止不了，但是我先表明态度，我持保留意见。”郑泰态度坚决。
会开完出了门，郑泰对程方圆说：“看到了吧，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毕竟年轻，是没有栽过跟头。他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姜太公钓鱼，看谁愿意上他的钩。”程方圆说就是，放着安生日子不过，瞎折腾啥呀，真是的。
会议不欢而散，王中山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无限的斗志：既然你们提不出什么新的路子，哪就只好走我的路了。我就不信我把这件事干不成！他要孤注一掷尝试尝试，即使是失败，平山中学也不损失什么，大不了自己不干这个校长罢了。
行政会议刚结束，会上议论的事情大家就传播的沸沸扬扬，老师说什么的都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连王中山和郑泰的矛盾都被添枝加叶说成是两个人吵得一塌糊涂几乎险些动手。有人为这个主意叫好，有人为这个主意担忧，有人说这纯粹是异想天开开国际玩笑，而且这个玩笑开大了，简直是天方夜谈。你都没有看看我们这里的条件和南方发达地区一样不一样？当然，和郑泰一样，部分人认为这是王中山为自己捞钱做准备。
樊人认为这个想法具有跨越式发展思维的创意，公开声明自己支持这个改革方案，并且通过自己聪明叛逆的大脑为这个方案找出了无数条成立的理由。这倒让大家心里急忙转不过弯来了，睁着老大的眼睛盯着他看，这个一向和领导唱反调的愤青不知道哪根筋终于接上头了。过去，平中领导们做的事情能够得到樊人认可的并不多。樊人对大家说别这样看我，我认为这样才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这也符合我的性格。愚公移山式的改造对平中来讲无疑是慢性自杀。乔山叼着烟说这就跟下棋一样，该出头时就出头，大家一听知道他在借机开玩笑并不是很认真的评价问题，乔山才懒得管这些事情呢。旁人说有些领导反对这样做，樊人说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保守派占了上风，王中山的劲可鼓而不可泄，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他鼓噪大家去校长办公室为王中山加油打气。段义说别人会不会说我们是溜勾子的？樊人说放屁，我们对事不对人，我们买礼品了吗，这叫巴结领导吗！
支持王中山改革方案的老师互相簇拥着来到王中山的办公室。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校长办公室，他们新奇，王中山对他们的到来更新奇。六仙的表情有点羞涩，坐姿有些不安，但他们说话难掩兴奋。王中山看到六仙能来，知道他们很给自己面子，他也感动，觉得这次他们能来意义非凡，于是赶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又听他们给自己鼓劲。他更加激动：“要不是现在上班，我准备和乔山战个痛快淋漓。”大家一听哈哈大笑，感觉王中山真是性情中人。
黄充几个没有去，他们在门外也嘿嘿地笑，但他们笑得非常苦涩，并且有些醋味和被遗弃的味道在里头。他们像阿Q一样说六仙碰上王中山，就是二秆子遇上了二秆子，二球遇上了二球。一个小小的王中山还能转动地球？说完他们就不忍心再看下去再听下去，眼里饱含嫉妒很快就离开了窗底下。他们边走边骂王中山。他们认为王中山的脑子有病。他们说枪打出头鸟，王中山倒霉的日子快到了。这种人迟早要出事的。事情本身就难成功，幼稚可笑冲动更会丢了官帽。丢了官帽那实在就划不来了。他们急切地盼望这件事情早点出问题，让王中山跟着彻底完蛋。他们认为王中山不但年纪轻，而且书生气太浓，这么不顾一切地用政治生命做代价去为公家冒险，他绝对是一个傻瓜。你看人家程方圆整天迈着八字步，不急不躁不出格没有花点子不犯任何错误不招谁不惹谁，谁摸到他头上都是光溜溜的抓不住一条小辫子，什么人能奈何得了他，这才叫能耐。这样的人你没办法收拾他。王中山就不会当官。谁选他当校长真是眼睛用鸡屎糊了。王中山当校长那绝对是浪费指标。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你把人看地太高尚了。人都是表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他为什么要大兴土木，还不是想借此大捞一把。”这时六仙他们从王中山房里出来了，黄充他们赶紧加快了脚步望风而逃，他们怕六仙的笑声和奚落。六仙看到他们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六仙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世事总算翻过来了。
六仙走了之后，王中山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豪气，他需要依靠群众坚持走群众路线，需要一帮子有正义感的人做后盾。六仙更加坚定了他的思想。旁边的王立新说不行，你还得向上级汇报请示。王中山一拍脑袋说哎呀，多亏你提醒。没有当过官还真忘了有这么一道程序把组织给忘了。王立新说你如果忙的话，起草书就让我先打个底稿，你再修改修改。
“好，麻烦你了。”王中山满含感激。
王中山以书面的形式把自己的设想拿到了赵局长的桌面上。没想到赵局长一看却不同意：“厉害呀王中山。你这样做全省无先例，这公有制和私有制还有界限么？平中最后是姓公还是姓私呀。你的本事大得了不得么。你已经把它在行政会议上讨论过了，全县城都知道了，现在才拿来*我签字，学会先斩后奏了。大家知道了，会说你气魄非凡、构思宏大，你现在是改革家，如果我反对，我就是绊脚石和小脚女人和保守势力的代表了！我是你王中山身边的一片绿叶！你都没有一丁点的耐心等待平中慢慢长大吗？你这样会出大乱子的！全国一盘棋，全县一盘棋呀，你懂不懂，你恐怕也给王和平也没打招呼吧？你让我如何给王和平交代？看来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你全当成耳旁风了！告诉你，我双手不赞成你的做法。只要我姓赵的还在这个位子上，你就别指望教育局同意你的异想天开！”
王中山一听如五雷轰顶。
望着咆哮如雷的局长，王中山简直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清赵局长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想不出自己错在那里，但他不能问。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打击。问世以来除了父亲骂过他自己何曾受过别人这么大的冲击。
王中山彻底不明白了，可退回去，那不是要让郑泰笑掉大牙吗？他毕竟是王丑的儿子，他不能退，于是他坚定地对赵局长说：“赵局长，我也告诉你，除非你撤掉我王中山的校长职务，否则我还要这样干。”
王中山的话简直要把赵局长要气死了。没有气死的赵局长聚集起全身的气力大吼一声：“王中山，你给我滚蛋！”王中山听到后把头发向后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怕什么，最多老子不干这个校长，不受这份洋罪，老子早都干腻了，老子不想让你们在我的头上拉屎拉尿。
但王中山向王和平求救了，他出了教育局拐了个弯来到王和平的府上向王和平把这件事情说了说，他想让王和平给他解释解释，他想赢得王和平的赞赏：他王中山这样做到底错在哪里。他满以为王和平会支持他，但等他说完之后，王和平照样吃了一惊，他看着倔强的王中山，神色渐渐凝重，不知从何说起。王和平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和王中山大吵大闹。他稳定住情绪平静地告诉王中山：“赵局长只所以向你开炮。我估计他并非是否定你的设想，据我对他的理解，从内心来讲，他是处于对你的爱护和关心，他希望你扎稳脚跟，将来能继承他的事业，他是看上你的人才了，他不想让你太自以为是栽跟头，爱之欲深恨之欲切，所以他故意挫挫你的锐气，你别和他计较，你也不能和他计较。据我的经验，领导越骂你，证明他越重视你，把你当自己人看，他要是给你一张看不透的笑脸，我想你心里绝对不会塌实的。再说了，你这样搞不现实，咱们县没有人能拿下你这个项目，你这只是纸上谈兵。你这种做法全县没有先例，全省也没有先例，这样做牵涉的面太广，那是一句话说不清的。现在人们是不讲阶级斗争了，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可并不等于过去的伤痕就能一下子从人们的心头抹去，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改革有没有底线，我想它应该是有一个不能触碰的雷区的。所以你这样做，有些领导要把你归于异类、打入另册。省上没有肯定的事情谁也不敢冒着丢乌纱帽的危险去大力地支持你。另外，你想到了没有，你的实验可能还会伤及有些部门和人员，一旦否定了你的做法，也就等于否定了他们，他们也就跟着你会受到牵连。社会和官场是相当复杂的。在中国，特别是在咱们这些落后地区，想办成一件事难。”
“那中国的前途就没人管了？”
“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还能去保住老百姓？现在你应当先站稳脚跟，巩固住自家地位，有机会了再为民做主。如果为民做主和权力的巩固发生冲突，自然，第二要服从第一。王中山，你慢慢来，只要我在位，只要条件允许，自然会让平中有大的变化的。”
“如果条件不允许呢？”
“给平中投资又不是没有正当理由？谁也不会说给平中投资是无中生有。凡事都要考虑全面，多想出智慧，咱们看机会。”
“你觉着世界上会有考虑全面的事情？我觉着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就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你又不是没学过。”
“这个我知道，当官的人谁没有体会，要求稳。总之，我是不会像你那样考虑问题的。”王和平对自己无可奈何，也没办法给王中山解释。
过了两天，王和平给赵局长打了个电话说：“你骂王中山的事已经传遍了平山镇。”
赵局长问：“你认为我骂的对不对？”
“呵呵，骂得过瘾，骂得好。这样王中山回去还能好听一些，人们会说是赵局长不让他搞，并不是王中山无能当了缩头乌龟，王中山没什么损失。”
“呵呵，骂了他还要给我赔罪，好好好，他来了，我会好好开导开导他的。哎，书呆子一个，真让人*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