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斗转山河 > 第008章 带血的帅旗
    第二天,这场秋雨终于停了下来。只是朝堂之上依然阴云密布。一班大臣立于左右,有的战战兢兢,有的愁容满面,城之将破,国之将亡,已经有很多官员趁乱出逃。这里的很多人恐怕也早就想好了退路。众臣之中兵部尚书和侍郎的位置空着,格外醒目,看在众人心里百味俱全。如今朝臣都已知道兵部尚书叛国出逃被稽查使严硕斩于西门巷口,只是没人知道为何连兵部尚书这样的老臣都要弃皇上而去。当年开国之时正是兵部尚书浴血奋战为定国打下了大半江山。功高震主,遂生叛逆之心?可是尚书这样的人若叛早就叛了,何必等年事已高,华发丛生再来铤而走险。

    朝堂之上安静异常,定国皇帝一语不发的坐在王位上,清瘦的身躯让龙袍显得异常宽大。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定国国君不懂武功也不是修行之人,可坐在龙椅上的这个男人却没人敢有一丝轻视。定国国君姓箫名青。想当年,帝国皇帝失踪的消息被封锁十余年终于被天下所知。于是天下大乱,各诸侯王纷纷起兵自立。定安郡处于多个诸侯国交接的要地,郡守老迈无能,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一个义子便是箫青。箫青雄才大略向郡守借兵五万,北抗梁王,南抵蛮国,在群雄割据中争得一席之地。老郡守死后,箫青在圣女帮助下,刺杀梁王成功。将梁王的数十万大军和北部六郡尽揽麾下。建都定安城,自立国号为定。此后二十年间定国休养生息,招贤纳士,国力渐盛,虽然比不上封皇的四大强国,却也有自保之力。长阳国三次南下都被兵部尚书和元帅洪烈挡在蓝田关和燕山以北无功而返。只是时过境迁此时蓝田关已破,洪烈元帅生死未卜,而兵部尚书也已经自裁于西门巷口。数十万精兵已经调往北部曲城。定国此刻面对兵临城下的长阳国和西平国联军再无可战之将可战之兵。

    这如之奈何?

    定国皇帝注视着龙书案上的一叠叠战报,这两日告急的战报像雪花一样接踵而至,现在恐怕站在城头都能看到联军的旗帜了。但是现在群臣们最担心的确是前几日蓝统领带给皇上的帅旗。那面带血的帅旗悬挂在龙案前分外的显眼。仿佛边关将士的鲜血正从帅旗上渗出渗到每个人的心中。不少大臣的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他们知道帅旗一旦拆开便又会有很多人头落地。

    “寡人有疾!”定国皇帝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说道,仿佛这里不是金銮殿,而是在家中和久违的朋友拉家常。

    只是这轻轻的四个字落在群臣的耳朵中却像惊雷一样炸响。皇上的病他们都知道,皇上本不是修行之人,早年间征讨四方,被修行者重伤,心肺经脉紊乱。虽不至死,但每当犯起病来咳嗽不止苦不堪言。这不禁让群臣想起了长阳国发动战争之始那个传言。这场战争的起因是长阳国皇帝的爱妃香脂惨死于宫中,尸体被抛心挖肝,惨不忍睹。而就在香脂死前不久,被太天下誉为能活死人的北医来定国为定国国君看过病,而药方的主药便是香凤之心肝。凤凰和龙一样乃是神物,这世间从没人见过凤凰。但在一些古书的记载和修行者的传闻中可以知道这世界上却有凤凰存在。只是世界浩渺,哪里去寻?但在世俗之中皇帝被称为真龙,而他的妃子被人称为凤,那香凤就可以被理解为身有体香的皇妃。长阳国的皇妃香脂以体香闻名,深得长阳皇帝喜爱。所以在他的爱妃被杀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定国找人下的毒手。所以不惜联合西平国挥军百万讨伐定国。

    皇上忽然间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

    “陛下!”大臣们跪倒一片,有的甚至小声的抽泣起来。他们当中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很多是跟随皇上一起开国打拼过来的老臣。鞠躬尽瘁,忠心耿耿,此时心中不免有了国破家亡的凄凉。

    皇上摆摆手继续说道,“寡人虽然有疾,但还不至于听信江湖术士的话拿定国千百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这无非是长阳国用兵的一个借口罢了。”皇上用手轻抚着龙书案上一柄配剑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定国开国已有数十年,开垦土地,扩展良田,休养生息。朕只想守住这一方土地让百姓安康,对外极少用兵。朕就是想让天下知道,如若诸国都能弃武从农从商,则天下之大幸,百姓之大福!只是天不佑我定国,诸事不遂人愿,从此之后定国百姓在无宁日。”皇上说话间激动起来咳嗽得更加剧烈,用龙袍掩面,一道血丝落到袍袖上触目惊心,小太监急忙递过一瓶药丸,二皇子箫乾抢先一步接过药瓶,服侍着皇上吃下。

    朝堂上已经是哭声一片,大臣们看到了龙袍上那抹触目惊心的红色,仿佛是看到长阳国用一把尖刀捅入了定国的心脏,血正一丝丝的流出来。陛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而定国的时间也不多了。

    “陛下,此次长阳国和西平国长驱直入,以无可抵挡,为今之计只有请降称臣,方能保定国百姓不受兵戈之苦。”户部侍郎俯身,眼睛却偷偷瞄了一下二皇子,见二皇子小心翼翼的站在皇上身边,脸上看不出个态度,继续说道,“臣愿做特使,绝不辱使命,请陛下速定。”

    “请陛下速定。”很多主张投降的大臣附和道。

    柳白衣站在朝堂的最后面,看着跪倒在地的大臣,微微皱眉。眼光却落在了龙书案上的那把剑上。那把剑的剑柄上还残留着多年前留下来的血迹。剑上有血,心中有情。他认得那把剑,那是当年母亲送给皇上的配剑。皇上也正是用这把剑刺伤了母亲平息了道门的愤怒。看到这把剑,想着父亲终究还是放不下母亲,柳白衣心里不禁有些发酸。但他不会原谅父亲,那一剑不仅刺伤了母亲也斩断了他们的父子情意。

    皇上吃过药后,面色微转,看了一眼二皇子萧乾,萧乾急忙低下头去,皇上转过头,目光透过户部侍郎看到了站在殿前的柳白衣,脸上泛起一丝苦意。他今生最大的遗憾不是重病将亡,也不是国将破灭,而是这个白衣少年对自己刻骨铭心的仇恨。他有三个儿子,老大箫澈耿直勇猛,常年随军征战,在军中素有威名,早早便被立为太子。二儿子也就是身旁的萧乾喜欢交朋唤友,在宫中人缘极好,但却颇有心计。而三子并无名分,甚至连姓氏都不是箫,而是随母姓柳,但皇上却最疼爱自己的三儿子,一半是因为对其母的愧疚,另一半是因为柳白衣聪慧果敢,虽然是一介舞文弄墨的书生,但爱憎分明,颇有侠骨。可惜他的这个儿子一直没有原谅他。

    皇上轻轻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黄布小包,轻轻展开,一方玉玺露了出来。

    这是定国的传国玉玺,玺在国在,玺碎国亡。

    “陛下不可!”一老臣跪爬了几步,来到龙书案前,正是当年和陛下一起征战四方的定远候。随即数个大臣都跪卧在地,涕泪横流。大臣们都知道这方玉玺意味着什么。如果将玉玺献出便是等于投降称臣,从此再无定国。

    “老臣愿请命杀敌,城内还有数万禁军,洪烈将军虽然战败但也还有数万兵马,只要能和北部曲城的大皇子汇合,就有一线生机。老臣绝不卑躬屈膝,做亡国之奴。”

    户部侍郎冷哼一声,“难道要定安城内的百姓和侯爷你一起陪葬么。”

    定远候怒目圆睁,起身一把揪住了户部侍郎的官袍,“黄朗小儿,当年我与你父一起征战梁王,你父何等英雄气概,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儿子,难道帅旗之上写着你的名字?”

    户部侍郎黄朗急忙挣脱了定远候,跪倒在地,“陛下,我是为陛下和定安城的百姓着想,请陛下圣裁。”

    皇上望着二人沉默不语。然后从龙椅上站起,绕到龙书案前,将玉玺托于手中。

    “战,浮尸千里,却气骨犹存。降,亡国之恨,却可暂保平安。是战是降?你们的意思呢?”

    大臣们一时间摸不准皇上的想法,都沉默起来。这是个艰难的决定,最后的决定权还在皇上。

    大殿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二皇子突然跪倒在地,“父皇,大哥率大军远在北部曲城,如今定安城内只有数万禁军,但国之将亡,匹夫有责,儿臣不才,愿率禁军死守定安城,决不投降。”

    听到此话,户部侍郎心中一翻,暗道怎么二皇子如此说。难道……

    定远候却大喜,“果然虎父无犬子,二殿下所言极是,当年我等与陛下浴血打下的江山怎能拱手让人。”

    主降的朝臣见二皇子也极力主战,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那你们都是主战了?”定国皇帝手托玉玺环顾四周。当年随他开国的元老,老的老死的死,如今仅有定远候一人尚在身旁。大皇子率大军远在曲城,而御前行走藏剑数月前就已经仗剑西出被困棋盘山生死不明。皇上不禁面露愁色。

    “陛下放心,大皇子已经得知长阳国出兵定安城的消息,如今正日夜兼程,长阳国远征而来又在蓝田消耗了大部兵力,只要我等坚守不出,定能等到太子殿下回师。”定远候坚定道,“老臣随陛下征战多年,受陛下皇恩,无以回报,愿以死报国。”

    “臣愿以死报国。”

    “末将愿以死报国。”

    顿时朝堂之上几个主战的将领齐声呼应。虽然很多人知道这次长阳国挥兵东进,必然是蓄谋已久,而且势在必得。可在他们心中战死沙场总比做亡国将领要好得多。

    可是皇帝依然愁眉紧锁。他注视着龙书案上那面帅旗脸上阴晴不定。目前朝堂内除了皇帝之外没人知道帅旗上写着谁的名字。众臣的目光也随着皇上再次焦聚到帅旗之上。帅旗上的那抹血色映着一缕晨光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