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黑帮的家法 > 第四十二章
    回过头瞧小宁,还是那个姿势趴着,大约力气都脱尽了。

    起先两三下小宁还能勉强忍住不哭,没挨过五下,终于忍不住哭叫出声。但却没有挣扎,手拽着沙发皮套努力保持着那姿势,随着藤条的抽下,一声比一声哭得更加惨厉,到最后就没了哭声,只剩下嚎叫。霍一飞足足用那藤条抽了他六十来下,打得藤条上都粘到了血。屁股上都打尽了,又抽了不少在大腿上,再也没有能下手的地方,才停下手。

    他撇掉藤条,回过头瞧小宁,还是那个姿势趴着,大约力气都脱尽了,动也动不得。身上潮乎乎的一层汗,软软的头发都塌了汗水,粘在一起。双肩微微颤着,显然是很疼的厉害。往下看看屁股连着大腿,血肉模糊了一片。竟打的这样厉害。

    一歇下来,他自己的胸口也隐隐发痛,刚挨过一阵折腾,又教训小宁,哪里还剩得下力气。撑着茶几慢慢走到另一面沙发前坐下,过了片刻,小宁轻轻的呜咽声也慢慢安静下去,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霍一飞气得不想给他上药,心想索性撇他在那里多痛上一会儿,省得不长记性。想这孩子怕真是给自己惯的坏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以往自己打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厉害,再生气的时候也少忍心拿藤条伺候。自己从小在这严厉家法责打下长大,更也舍不得让小宁受这同样的疼痛。总觉得他从小没有父母疼爱,跟自己这个哥哥相依为命,说起来也十分可怜。但想自己只要能做得到,就不让他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小宁其实也算是懂事,虽然小祸不断,但也没闯出什么大祸来。虽然不大用功,但仗着聪明,成绩也过得去。自己在在外做事,时间不定,三更半夜也要往外跑,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一趟。小宁多是自己照顾自己。说是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万分宠爱,但其实怕是连真正能陪陪他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每每想到这些,不管小宁犯怎样的错儿,惹什么祸,自己也难狠打下手。

    又想今天把他打得这样厉害,一边是实在气得不行,一边也是他身体不适,情绪急躁。在这个时候,自己被那该死的毒瘾折磨的死去活来,自顾自已经不及,小宁还要在这时候惹事闯祸。各种的事件都撞在一起,搅合的他头昏脑涨,再没有耐性去对他慢慢教导。一顿藤条,怕也有泄气的成分在里面。

    过了约莫半个来小时的时间,霍一飞还是去找了伤药,还有一些清水和吃的消炎的药片,到小宁跟前,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弯腰揽起他腿,挪到沙发上面。这一挪动牵动了伤口,刚刚已经消停了的小宁又哀叫起来。

    霍一飞沉着声在背后吼他,“别叫唤!”小宁抽咽了两下,没了声息。霍一飞拿着药棉沾消炎盐水擦他伤口时,又痛得叫起来。

    霍一飞想想自己的确是打得重了,又是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手下几乎失了控。小宁臀上腿上都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难怪他这样疼。心里有些后悔,也有些歉疚,没有再吼着他闭嘴。小宁却像是给打怕了,哀哀叫出几声,疼的稍微缓了,便不再有声息。霍一飞将那些伤口反复擦了许多遍,直擦得有些发白了,才涂上伤药。又喂着小宁吃下两片药,摸摸他额头,微微发热,进屋取了条毯子给他搭上。

    小宁上完药,又吃了药片,头向着里侧安安静静的伏趴着,像是睡着了。霍一飞拿起他剩下的半杯水喝下,嗓子的干紧的几近冒烟,水滚过刺的生疼。感觉头脑昏沉,浑身乏力,歪在那沙发上,昏昏沉沉的闭起眼睛。今天在学校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又在眼前不断回放。

    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父亲,扳手算来,到今天已经整整十二年了。父亲走的那天,学校里刚好把他们这帮低年级的小孩子留下来做功课,那时是冬天,天黑得早,到家的时候已经十分昏暗。屋子里没有开灯,他还以为家中无人,摸出钥匙自己打开门。进到屋来,就看见阿姨吴影坐在墙角的地上,斜斜靠着墙,对有人进来没有一点反应。

    当时心里“登”的一下,七八猜到大概。阿姨在家经常挨打,被打得昏了的样子,他也常常见过。那时候才多大?七,八岁的孩子,见到这场景已经吓得糟了,还记得先开灯。灯一亮才看清楚,阿姨缩在墙角里,头低垂着,好长的头发都散落下来,遮了大半脸,隐约透着血迹。他蹑手蹑脚走到跟前轻轻扶起她额头,方才看到,额角上一大片殷红的血,旁边黏起来了,中间还在在泊泊的流。阿姨却是双眼紧闭,真的昏过去了。

    小一飞惊慌失措,轻轻摇晃着吴影,都不见她转醒,又不敢摇得太用力。其实就算是用上全力,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有什么气力,又怎么弄的了一个昏迷的大人。最后还是小宁在后面厨房玩弹弓,不知道怎么打到了自己,哇的哭叫起来,把她惊醒了。

    吴影抬起头,眼睛里汪汪的泪水直往外溢,看到一飞,也许是怕给他看到了,慌张的摸了一把,苦苦笑了笑。

    那一片段,至今他仍然清晰的记得,一闭上眼睛就在眼前打转儿。阿姨摸索了半晌慢慢站起身,微微笑着问他,“放学回来了?饿了吧,我去做饭。”,转身扶着墙,瑟瑟缩缩的摸去厨房,他在背后,看到她单薄的脊背一直不住的颤抖。

    当晚吃饭的时候,吴影告诉一飞,“你们爸爸,今天走了。”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这句“走了”是什么含义,但心里也隐隐觉得,走了似乎就是永远不再回来了。那个男人走了,岂不就意味着自己跟阿姨以后不会再被打,这本是高兴的事,可此时此景,似乎也高兴不起来。

    吴影一边往他碗里添着菜,一边说,“也许这样也好,我们三个,日子未必比以前坏。小飞,阿姨都想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你从小没妈妈,再没了爸爸……阿姨也尽了力去挽回,可还是做不到……”

    一飞想,父亲在家里除了打麻将赌钱之外,就只会打自己和阿姨两人出气,也没怎么见过他做哪个工作,为这个家赚过什么钱。离开他,自己和阿姨、小宁照样过日子,那又有什么不同?那时年纪幼小,又怎么懂得一个单身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谋生的艰辛。

    那天父亲走的情节,吴影始终没有告诉霍一飞。一直到她病重,后来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时候,霍一飞在她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中,才大概知道真相。

    那天吴影下班回来,就看见丈夫在收拾衣物,她心里一沉,预料他要做什么事了。

    他的心压根不在这家里,外面的风风言言,她也听过到一些。其实就算不听到,做妻子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听说丈夫已经和那女人有了个孩子,孩子都和自己的小宁一般大小,就知道他当初跟自己结婚,都是和他走了的前妻一样,不过是装个门面。他这人虽然一无所事,却偏偏心比天高,又怎么肯跟自己平平淡淡一辈子。仗着长得漂亮,很多有本事的女人也都愿意倒贴过来,这一天,是早晚的了。

    她当时心中一片慌乱。想到两个孩子的孤单,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只不到三岁,还不懂事,就这么失去父亲,实在是舍不下这个心,拦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他自然不肯就听了自己,但不知是否念在夫妻一场,以后再无见面,终于也没有大打出手。倒是心平气和的说,“我在外面有家,早晚要走的,我们也别去离什么婚了,传出去你也不好看。你就当我是死了,以后再别想我,小宁是你生的,你不会不管他。小飞我也带不走,你要是不愿意管,就由着他自生自灭吧。”

    他掏了些钱给她,有整张的大票,也有些零钞,拎起箱子推门就要走。吴影拉住他死死的不放手,纠缠之中不小心撞在了桌子上,一下子晕倒在墙角。

    他也没有管他,拎着皮箱就走了。

    她醒来的时候,一飞已经放学回来,他早不知走到哪去了。这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直到临死,方才在医院的病房里又看见一次,可医生却告诉她那是幻觉,是不是幻觉,自己也不知道了。

    吴影过逝后,霍一飞就彻底跟着周进过起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之前他也听别人说起过,说父亲还在H市,但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他。后来也听不到人再这么说了,大约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走时自己不过七岁,对他的印象本来已经模糊,可今天在学校偶然碰上,模样竟是那么清晰。

    霍一飞静静的回忆,小时候每次挨打,在心里真是把他恨透;后来略微长大,懂得事情了,知道他抛弃阿姨,小宁和自己走掉,这般的寡情无义,更心凉到底。可是又过了这些年,到了现在,却不觉得多么恨了。对着他仿佛是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不上怨恨,也没有亲情依恋。多年来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只是想,父亲怎么会改了名字姓张,又怎么会做了政府里的官儿。张大鹏大概就是当年传说的那个孩子。听小宁说,张大鹏是新转来的,这样说来父亲也是刚刚回到H市。大约他做梦也没想到还会遇上自己,在他心里,只怕还以为这个儿子当年就吃不上饭,饿死了。

    日光渐暗,夕阳落了半边天,洒下一片桔红色的温暖的光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下午。霍一飞看看表时候不早,摇晃着虚弱身子站起来,准备到厨房做饭。打开冰箱看只剩些熟食和罐头,记得小宁喜欢吃鲜菇和鱼,但他挨了打,鱼发伤口,是不能吃了。蔬菜多吃一点倒很有好处。披了件衣服匆匆又逛了趟菜市场,还好赶得及买到新鲜好蘑菇。回来加上佐料,用小火慢慢熬着炖了,盛出锅来飘香四溢,自己闻着也觉得肚子饿了。双手端着那只大汤碗到客厅,小宁还在沙发上趴着,霍一飞过去凑近脸瞧瞧,却是真的睡熟了。脸色发白,几缕被汗水塌湿的头发软软贴在额头上,黑的分明。

    霍一飞放下汤碗,轻轻晃了晃小宁肩膀,小宁伤痛难耐,睡得本来不沉,似睡似醒间便不断的作起噩梦,都是自己闯了祸在挨打。一会儿被按在地上罚跪,一会儿又趴下挨板子。霍一飞叫他的这时候,小宁正梦到他举着藤条走过来。被叫醒后睁眼便看见哥哥对着他的脸,吓得下意识的后向闪躲。那沙发上能有多大的地方,他往后退了两退,再没有退处。

    霍一飞见他这般惊慌失措模样,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把,一时间怔怔的愣住了。他常说小宁是记吃不记打,每次教训完他,往往裤子还没提起来,他忍着疼也要嬉皮笑脸的贫嘴。可不是今天真打的厉害了?打得他怕了自己?以往每次都发狠的想一定要打他顿狠的,打到他想起来就再也不敢胡闹。可真要小宁给打怕了,见了自己灰溜溜的如老鼠见猫,心里却又难过起来。

    小宁慌了一阵,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不过是个梦。但见哥哥脸色僵硬,也没有温和的模样,心里毕竟揣揣,不敢冒然开口,缩着头不吭声。霍一飞怔了怔,端过那碗汤,舀了一匙送到他嘴边,说,“吃点东西罢,吃完了好回屋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