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事件终于淡了,烙印仍深刻在亿万中国人的心里。就连收看电视时,仍有人不时提起。这段时间,《还珠格格》火爆神州,在各班电视上闪亮登场。虽然说近几年来,琼瑶小说在学生中受欢迎程度呈下降趋势,但此剧倒颇令人耳目一新。几天下来,格格迷与日俱增,连篇累牍的广告丝毫未减其吸引力。伴着跌宕起伏的剧情,观者的心境也随之左摇右摆,时而为小燕子某个举动乐得“喇叭花流鼻水”,笑声一片,时而又为皇后的阴险气得七窍生烟,“化力气为糨糊”,当片尾曲《雨蝶》响起时,校园中犹如电影散场般壮观。

    陈苔藓对此就和班里的男生一样恼火,女生们长时间霸占着遥控器,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摁,没完没了地看肥皂剧,就是不肯让他们看一会儿周日下午的甲A联赛。他们只好四处乱窜,找着一间看球赛的教室,也不管认不认识,冲进去找位置坐下。教室里的人也不理会,评球时还和他们相互指责一番。

    没几天,满大街都可见小燕子和五阿哥,紫薇和尔康的巨幅彩画,娱乐报刊杂志上的报道也不遗余力,更有书店里极为抢手的各位明星的传记。刘莲喜欢赵薇,嚷着要买一张海报回来装饰她空空如也的墙壁。那天下午没课,她拉着林蓼蓝和韩九月出去逛街,陈苔藓去了微机室写稿件,没和她们一道。

    走在路上,韩九月突发其想,提议四个人该有一个共同的象征性物件。于是她们到处逛精品店,一会儿说买四只木镯子,一会儿又说买耳环,始终没有挑定。

    不知不觉走入一家商店。里面很特别,陈列的镯子项链啊都别具民族色彩,女孩们把所有的藏刀、项链、手镯、戒指都挑拣了一遍,什么也没有买。出了门才觉得该买点回去,就折回来折腾了一气,最后挑定了一个形似梭子的饰物,黑底白色花纹,老板说是藏人用来辟邪的,他要价很贵,每个三十块。女孩子使出浑身解数,说遍了天下好话,缠了又缠,磨了又磨,总算四个以四十元成交。

    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连称就没见过这么会砍价的学生:“简直是免费大派送嘛!”

    韩九月哈哈笑,站在他面前作揖:“圣诞公公好!”

    路过一处小摊,刘莲买了一张赵薇的海报。女生们兴高采烈地回学校,碰到熟人就炫耀,结果很多人都说:“我还以为你们脖子上挂了块电池呢!”

    路上碰到了何许,韩九月和姐妹们打声招呼,过去了。何许看到她的挂件,也笑了:“这什么呀,怪模怪样的。”

    “好看吗?”

    “好看。”

    何许说:“去阶梯教室吧,有个心理讲座,据说很有意思,快点,要开始了。”

    他们进去一看,座位已经没了,好在何许碰到了一个同学,对方将位置让给了韩九月,自己和何许站到最后去了。

    韩九月坐下来,发现身旁就是陈橘和她的室友小景。她们俩坐在她旁边,小声说着话。她沉默着,用眼睛的余光悄悄看一看橘子。

    橘子的头微侧着,发丝遮住了半张脸,轮廓依然清秀无比。突然,她哭了,小声地啜泣,肩膀哭得一耸耸的。韩九月扳过她的肩:“橘子,橘子。”轻声地唤。橘子倔强着,不肯扭过头来。倒是小景,一边安慰地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不满地看着她:“韩九月,你真的不知道吗?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如此假惺惺地缠着她。”

    “可是,你不是我。”韩九月回了她一句,又问,“橘子,橘子,是在怪我吗。”

    橘子回过头来,她说:“九月,我有资格怪你吗。只是,何……是让人沉浸的男生。我没有办法。”

    韩九月也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伟大到将相爱的男生拱手让出。再者,何许自己也不会愿意的。在当时,她这样笃信。

    橘子苦笑着,眼泪一滴滴打在课本上,她并不擦拭,用笔将眼泪一滴一滴地圈起来。她就这样静静地流泪,甚至没有抽泣。

    课本上她的手迹被泪水糊成一片了,那一大片湿透的黑色,边线逐渐浅淡、浅淡,往外扩张、扩散,直到永恒才停止。

    她坐在窗边,流着泪的眼睛亮亮的,唇色很淡。

    校园里有着温暖的风,阶梯教室的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油绿着叶子,整个世界都焕发着无限生机。

    那是橘子的十八岁。她为着别人的男朋友流着眼泪。在春天的下午,金黄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泛出一层水果般的光泽。

    刘莲也在哭泣。她坐在寝室里,手边有一封薄薄的信,是她从收发室的窗台上拿到的,白色信封,黑色字体,清清楚楚,写着“吴媛收”。

    吴媛这个名字,是她给江淮写信用的化名。

    信很薄,薄到只有一张,上面写着几个字:吴媛,无缘?你是谁?告诉我!

    那确实是江淮的字迹。刘莲起先还楞了一下:他不是知道是我写的吗?怎么还问这个?

    她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那晚,江淮问她是否喜欢席慕容的诗歌,根本就是一种试探,他那么好看,追他的人一定不会少,说不定,相同的话,他也问过别的女生呢。

    她失落地坐着,迷惑极了,她在想,怎么办呢,还要写信吗,再写,又该说些什么呢?

    林蓼蓝见刘莲哭了,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说:“你让我静一静吧。”她坐着,将信展开,平摊在膝盖上,从第一个字数到最后一个字,又从最后一个字数到第一个字,却怎么也数不清楚,到底是几个字。

    林蓼蓝搬了个小板凳,靠在阳台的墙壁上看武侠小说。她迷恋江湖几乎成痴,特别是《射雕英雄传》。她喜欢洪七公和老顽童这两个老头,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刁钻活泼又烧得一手好菜的蓉儿,极想要她那一件软猬甲,穿在身上刀枪不入。

    刘莲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再给他写封信,这次仍选了一首席慕容的诗歌,诗的末尾,加了一句: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谁。署名仍是吴媛。她决心将暗恋进行到底。

    听完了讲座,何许匆匆地和韩九月道别,还有一场球赛等着他呢,97级足球队和96级的比赛。他是主力队员。

    韩九月说:“嗯,我去给你加油。”

    何许说:“那当然,你不去,我还真没什么动力。”

    韩九月点点他的脑袋:“得了吧,没有认识我之前,你还不是踢了那么多年?”

    何许咧着嘴巴笑:“因此我才至今没进过球嘛。”

    陈橘在一旁插嘴:“我正巧没事,也去。”她已经擦干了眼泪,巧笑嫣然。

    比赛就如同预料当中的那样精彩,很多球迷观战,吹着喇叭,敲着鼓,啦啦队的声音整齐划一。何许作为首发上场,韩九月和陈橘的目光步步跟随。

    何许的双眉皱了起来,他一下冲了上去,抢在对方前锋之前一个大脚把球踢上天空。然后,他笑了起来,他看见队友截得皮球,突入禁区,对方后卫和门将手忙脚乱。这时,对方又发起新一轮攻势,何许的眉头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再一次皱了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6分钟时,97级还以0:1落后。陈苔藓主动请缨,要求上场。队长德国不答应:“你是女生哎,再说,大势已去,算了。”

    陈苔藓说:“这么重大的比赛,你也不让我露露脸?”

    德国笑了起来,手一挥。

    苔藓的速度很快,到底是女生,体力不大好,只能踢半场球,比赛只剩下一刻多钟反而给了她发挥的余地。她在场上左冲右突,很快找到何许,朝他使眼色,何许立刻心领神会,两人在球场上配合得天衣无缝。

    时间越来越少,裁判已经抬腕看表了,终场哨声随时可能吹响。啦啦队员纷纷起身,球迷也停止了吹喇叭敲鼓,只等比赛结束。

    奇迹发生了,陈苔藓长途奔袭,带球狂奔,突入禁区,对方后卫纷纷堵截。苔藓被撞翻倒地。

    点球!

    何许一蹴而就,球进了。

    看台上一片欢呼,比赛不得比进入加时阶段。

    加时赛中,又是陈苔藓和何许的配合,何许抢在对方后卫之前一步,将陈苔藓的直传铲射入球门远角,球又进了。96级足球队突然死亡。目瞪口呆之余只能接受对手“速杀”逆转的结果,心有不甘地领到败局。

    比赛结束。队友们互相拥抱庆祝。功臣何许独中两元,立刻被拥上来的女球迷围住,校报记者摆出一副采访的架势。

    何许接过韩九月递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随手将瓶子丢在一边,拿手臂抹了一把汗。好不容易挤上前的陈橘将毛巾伸到她面前。何许看了她一眼,推开了。他随即挤开人群,寻找陈苔藓的身影。

    陈苔藓正被一大帮人簇拥着,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何许累得要虚脱,还是跑过去,拍一拍她的肩膀:“兄弟!”

    韩九月跟在他身后。

    陈苔藓回过头来,何许抱住她。他把她抱得那样紧,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到他的狂喜。他进球了!他进球了!

    韩九月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陈苔藓猛然意识到什么,轻轻挣脱,何许松开双臂。

    陈苔藓看到韩九月了,静静地站着,微笑。她一向是个很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特别能打动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队服,显得干净斯文,沉静含蓄而不喧嚣。韩九月没来由地心动,想起一句诗歌来:“当年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桥红袖招。”想象中,那翩翩少年的一袭春衫,一定是白色,就像眼前的陈苔藓。她什么也没有说,也过去抱她,何许把她们一起抱住,三个人就这么抱着,抱着。

    不知是谁在一旁起哄,拍着手大声唱道:“我要发誓把美丽拥抱,摘下闪闪满天星!”

    韩九月和陈苔藓对视一眼,唱道:“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地爱……”

    何许说:“咦?这句话送给我倒是合适的。”

    韩九月撇嘴。

    何许赶紧改口:“错了错了,应该是,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众人大笑。

    在操场上闹了个够,球队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庆祝,拉上了韩九月。

    地方是陈苔藓挑的,是一家叫“邀月阁”的酒店,里面桌位多,收费不高,菜肴的味道也很好。她和牌友们来过这里,老板姓段,大家都管他叫段王爷。段王爷真名段天云,名字很侠气,搁在古代就是一名剑客。

    酒店的声音很不错,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点一点人数,又拖了一张,拼了起来。陈苔藓朝那边看看,压低声音说:“常有人在这里摆酒席呢,但没机会蹭饭,他们互相都认识。”挤挤眼,“我试过。”

    韩九月揉揉她的头发:“你呀。”

    席间大家兴致很高,喝了不少酒,包厢闹得天翻地覆。觥筹交错到半醉,一行人在微凉的夜色中游荡,夜夜笙歌啊,心里却有着一点儿说不清也不自解的迷茫。

    又去KTV里唱歌,韩九月点刘若英的《为爱痴狂》。MTV上,奶茶穿一件咖啡色的夹克,怀抱木吉他,坐在一大片花丛中,“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鲜花、头发和歌声随风飞扬,意气风发,不可阻挡。

    是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的她。白裙、赤足,临水而坐。然后是她转头的样子,清澈的目光直直地逼过来,笑,唱那句“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青春在那时候残酷至极,尖锐如刀锋,也就是在彼时,才以为什么事情都经得起放肆的逼问,宁为玉碎,勇敢,黑白分明,哪怕被逼入死角,即使痛,也要痛快着,不愿意暧昧,不想有中间状态,模糊的,纠缠的,都不要。

    KTV里有一台古琴,何许兴致很高,说自己会弹,几个兄弟征得老板同意,台着古琴放在案上。琴是好琴,只见那七弦张于板面,右出岳山,左入龙眼,按下手指一试,发音极为清亮。琴家本就有“左一纸,右一指”之说,意思是琴面过高则碍指,过低了又损音,只有“左一纸,右一指”,才既不影响音亮,又不发生抗指弊病。这展仲尼琴,正是恰倒好处了呢,音质很对何许的胃口。

    “弹《战台风》给我听吧?”陈苔藓以前在音乐教师家里玩,听到一盘磁带里,就有这个曲子,她的印象很深。

    何许抬头看着她:“《战台风》?古琴不是古筝,弄不来的。”

    陈苔藓笑笑:“不好意思,我这人……附庸风雅,嘿嘿。”

    说话间,室内响起了嘈嘈切切的调琴声,一会儿,琴声起,是毛敏仲的《渔歌》,抒发的是一份出世脱俗的古意,多有渔民摇橹声。

    何许坐得笔挺,微微低着头,十指修长,淡定地弹琴,额前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陈苔藓站在古琴旁边,看着他。不管怎样夜不能寐,永无机会表白,她还是愿意选择一个观众的位子,听他唱歌、弹琴,分享那点点喜悦。彼此的内心仍是那么完整,这样最好,理解他的委屈,用尽心思对他好。只要让自己在他身边,哪怕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到他的生命,都觉得好。

    经不住韩九月的要求,何许又为她弹了一曲《列子御风》。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诗经.小雅》的这个句子,说的就是如此吧。陈苔藓想着,笑了。这张好看的脸,真是甜蜜的危险。

    韩九月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有客抱琴来,与君同寂寥。”陈苔藓抓一颗开心果吃,说道。

    “与君同寂寥。”韩九月重复着,笑道,“喂,苔藓,我很喜欢你。”

    “唔,收到,接受表白。”陈苔藓说,“我贪心,喜欢你们两个。都喜欢。”

    何许说:“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回去吧。我累了。”

    那一帮兄弟兴致正高,唱《你把我的女人带走》,唱《海阔天空》,唱《英雄泪》。对他的离去也未做挽留,三人就回校了。

    “哦,兄弟,校报记者说,明天要采访我们,她们留了一个版面。”何许边走边说。

    “这样?”

    “是啊,不过,我很怀疑那帮女生能写得出来什么,不如你写吧,多带劲啊,咱这一传一射,颇有……”他看着她,故意不说出来。

    “哈,颇有老马和卡尼吉亚的风采,是吧?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第二天,校报的女记者们果然来采访何许了,都是和他同年级的女生,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何许一本正经地讲述球赛经过:“……后来啊,对方一次失误,我们抓住机会制造了一个点球……”

    “为什么要叫点球呢?”

    “禁区是什么意思?”

    何许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你们非要这篇报道不可吗?”

    “是啊是啊。”

    “这样吧。”他略一沉吟,“不要做我的专访了,留一块地方宣传我们球队吧。”

    记者们答应了。

    何许又说:“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人,让她来写。”

    女记者又答应了。何许就带着她们去找陈苔藓。他大步走在前面,女生们在后面小声议论:“他真的好帅哦。”

    “是啊……哎,你好花痴呀!”

    “你不也是?”

    陈苔藓正在教室里埋头写着什么,听了来意,为难道:“我在写毕业留言册呢。95级快要毕业了嘛,我有些熟人。他们都让我早点写完,再传给别人呢。”

    何许说:“兄弟,算我求你,好不好?”

    只这一句,她就答应了。他的任何要求,只要她能办到,她都会去做,她办不到,也会求爷爷告奶奶帮他完成。有一种女子,骄傲如狐,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她喜欢你,但只要你说话,一定万死不辞。

    见她答应,何许乐得眉开眼笑:“哈,果然好兄弟!”大力拍拍她的肩膀。

    陈苔藓也笑。想起了《雪山飞狐》里的程灵素。胡斐的义妹。明明爱着他,却心甘情愿的跟在后面听他叫妹子妹子。就是这样,也是欢喜的。你若见她面时,要对她好;你不见她面时,要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胡斐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上的。是另一个姑娘。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深深爱着别人,你又有什么法子?

    “别高兴太早。我是要礼物的。”

    记者们道谢,都走了。何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要吃点什么呢?”

    “我馋是馋了点,不过,这次,我不要吃的。我要你陪我去挑。”

    “好啊。”

    陈苔藓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路,不时回头:“兄弟啊,好不容易碰到你有求于我,可要狠狠敲你一笔!”

    何许说:“哎,别忘了,这也是在帮你自己的忙,毕竟你也是球队的一员。”又装作害怕的样子,翻钱包,“兄弟,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我只带了五块钱出来。”

    “那敢情好!我就把商店最贵的东西买四份,阁下呢,就当在那里。”

    “要我看店铺抵债?”何许指指自己。

    “不不不,让进店铺买东西的人看你。”见何许楞楞的,陈苔藓补充道,“美色当前,自然赶紧掏腰包了。店铺里可就财源滚滚啊,不出一个小时,你就赎得自由身了。”

    何许就摸摸下巴,扮鬼脸:“说实话,我经常忘了自己长得什么样子。”

    陈苔藓看中了一枚戒指,老银的,朴拙得很有味道。沉重暗钝的戒面上伏着一只花纹繁复的蜘蛛,张牙舞爪的,像个女巫,好象是活的,吸收了人气活成了精,能动,可盯着它使劲地看,它又是老样子。

    何许是清楚戒指的意义的,不能随便买来送人,可陈苔藓笑得没心没肺的,非要不可,还瞥他一眼:“又不是钻戒,我又不会因为它就哭哭啼啼地非你不嫁,担心个什么?再说,我不会告诉阿九,这戒指的来历的。”

    何许就买下了。

    付了款,陈苔藓戴上了,戒指有些大,她把它戴在大拇指上,转动着,一遍遍。她对这戒指一见钟情,如同对这个男生一样,一击而中,那么轻易地,撞入她心底。

    虽然她什么都不会说,只是戴着它,对着蓝天看。她的手指洁白,戒指沉静如水。一切有关灵魂的东西都不可抗拒,朴素得催人泪下。

    何许说:“以后咱有钱,我要送你一个真的,嗯,铂金什么的。”

    陈苔藓白了他一眼,说:“得了吧,你不如来点实惠的,每天帮我打开水好了。”

    回学校后,他们道别,陈苔藓拿了几张纸和一支笔,到小花园的石凳边写稿件。

    没一会儿,蒙蒙的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层很低,温度很高。她没有回寝室,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石凳上方是一株巨大的松树冠,雨丝对她的影响不大。她一动不动,头脑中一片清明。雨丝顺着松树、柏树或者其它什么树的叶子一滴滴地落下,雨丝、空气,一切都是绿色的。

    她坐了半晌,将稿件塞到裤兜里,站起身,向月湖走去。月湖是校园的一处好景致,这个季节,荷叶田田,满眼盈盈的绿,叫人神清气爽。

    雨并不大,她抬起头,苍灰的天空,漫天都是沉沉的玄色翅膀的黑色大鸟,风声凛凛,如此庄严骄傲。

    翱翔,真是一种孤寂的事业。

    毕业生的跳蚤市场已经开张了,很热闹。自行车、磁带、书架、小说、足球……摆了一地。低年级的同学们在拥挤的人群中淘宝,还价,为了一件自己称心的东西大呼小叫。广播里放的是老狼的《恋恋风尘》,歌声苍凉。

    才走到月湖边,雨就停了,湖水波光粼粼,荷叶上的水珠滚动着,像一颗颗珍珠,不时滑落到水里。环湖而植的垂柳青翠欲滴。

    Y大的景色很好,陈苔藓喜欢选人少的自修教室,外面有阳台,可以看见教室后面的一片小树林。

    她在湖边站了许久,又转起戒指。此生都无法拥有他吧,那么,这么一枚戒指,已成巨大安慰。那只蜘蛛的眼睛是红色的,像是有人咬破指头,将血滴在它的眼睛上,那种血红。它是会眨眼睛的,当你不注意它的时候。你相信吗,这是真的。你听我说。

    暮色已降,她往回走。看不见的黑,夜色轻轻包围。校园里远远近近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灿烂了满满一室青春的脸。

    她走进阶梯大教室,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将稿件写完。

    远远地又有歌声传来了,那是毕业生在唱骊歌吧。陈苔藓听到这样的歌词:

    太阳下山明天还会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地开

    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