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晋末第一人 > 第七章 出走十年终归来
    不论人事如何变换,时间的脚步不曾有片刻的停留。自从刘裕出走之后,一晃已经过了八九个年头。当时种下的小树苗,如今也已经长成了碗口粗细的大树。村中的一切,也像长江的流水般平缓而不可逆转的流动着,变化着。

    怀肃在刘裕出走后不久就前去投军,如今据说已经当上了掌管几百名士兵的小军官。向靖则在二十二岁时娶妻成家,如今已有了一子一女。道规、道怜也都长大成人,承担起了家庭的担子。当年和刘裕一起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们,不是老老实实在村里种田,就是走南闯北做生意去了。总之,刘裕的名字也渐渐的为人们所遗忘,只有萧氏偶尔会在夜里梦见长子横遭不测,暴尸野外,于是披衣起床在月光下向上苍虔诚祈祷,希望寄奴平安无事。

    这一天,是太元十七年的五月某日。天空清澈,四野宁静,向村庄四周极目望去,可以看见布满新绿的水田镶嵌在小河和丘陵之间,正是插秧的季节。

    在水流的哗哗响声和蛙群的鸣唱声中,有一位年轻的农夫挽着裤脚和袖子,背着一只大竹筐,不断的把嫩绿的秧苗埋进田地里。有时被汗水迷糊了眼睛,他又用手背去擦拭,全然没有注意到端整的脸庞粘上了袖子上的泥污。

    “哎,请问!”

    有人向他招呼,年轻农夫抖了抖手,站起来向旁边看去,强烈的阳光让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那是个身材高大壮硕,衣衫褴褛的大汉。下巴上长着针样的胡子茬,鼻梁挺拔,颧骨高耸,浓黑的眉毛下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虽然衣着简陋,但那人的身上却充满了自信和成熟的魅力。和农夫四目相对时,他微笑着说:

    “请问这个村里是不是有一位姓萧的妇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居住?”

    他的笑容不亢不卑,让人有彼此平等友好的温暖感觉。

    “姓萧的妇人和两个儿子……”

    农夫转过身正对着问路人,不知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陷入了片刻沉默。

    “差不多十年前就在这附近住着,但我刚才去原地寻找,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大汉有点焦急的说着。

    “是吗?大概是房子过于破旧,又在别处重新盖了一间吧。”

    农夫故作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么,能不能麻烦你带路呢?”

    “带路?你看,我正忙着插秧,恐怕是没空了。不如你先说说找她们有什么事吧。”

    年轻农夫上下打量着大汉,淡淡的说。

    “是这样的,”大汉目光炯炯有神的回答,“我就是萧氏多年前不告而别的长子。如今游历了天下九州,学成本领回家来了。”

    “啊!”

    农夫惊讶的叫了一声,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在泥水中站了几分钟,随后快步走近,仔细端详大汉。

    “不错,果然是你!”

    他激动的叫着,把粘泥的手掌在衣摆上擦了擦,上前拉住大汉的双手,声音颤抖的说:“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道怜?不,应该是道规吧!”

    大汉呵呵笑着,和三弟紧紧拥抱了一下,大声笑着说:“当年你还是个爱哭的小萝卜头哪。几年不见,想不到已经长成英俊的小伙子了。”

    道规腼腆的笑了笑,感觉似乎有许多话想向久别重逢的兄长倾诉,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

    “母亲一直都很挂念你,如果知道你回来,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说实在的,当年我不辞而别,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觉得无颜再见母亲呵!”

    “不,不会的,她每天都在盼着大哥早日归来。”

    道规笑着说,“对了,讲讲你这些年来的经历好吗。”

    “嗯,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再讲吧。”

    两兄弟并肩谈笑着,在正午的阳光下向着村落走去。

    说起刘裕这近十年来的遭遇,实在是令常人无法想象。他曾经在野地里被老虎袭击,几乎丧命;也曾经在少女的春闺中有过缠mian香艳的情事;还曾经向云游僧学习过武术和佛经;向深山的隐士请教过历代兴亡治乱和兵学。八九年来,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山关隘,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兵家形胜均了若指掌。

    不过,由于不是士族出身,他所学的这些技能也无法得到施展。当他向军队和官府毛遂自荐时,才终于了解到寒人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难比登天。许多不学无术,身无一技之长的纨绔公子,只因为其有良好的身家,就能平步青云,出将入相;而民间的贤才却报国无路,在尘土间无奈的慢慢腐烂。古人所谓的“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其实也正是对当今世风的最佳写照。

    “门阀争权,阻塞贤路,终将成为亡国之道!”

    几次碰壁之后,刘裕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日后他所建立的新王朝采用寒人掌权的施政风格,大概就是在这时候埋下伏笔的吧!

    出师不利,他不得不先回家一段时间,以等待时机。

    在和大哥的交谈中,道规的心里也涌动起了波澜,长到弱冠年纪,他还没有出过几十里以外的远门。母亲教导他要勤劳种田,他就起早贪黑卖力干活;母亲教导他做人要本分,他就对不相干的事不闻不问,也不和同龄的小混混们一道酗酒赌博。这二十年来的人生,他就像走在一条被牢牢限定的道路上,虽然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但他总是隐隐觉得自己的生命里缺少了点什么东西。

    这位在九年前出走的大哥,在他的心目当中一直只有个模糊不清的印象。总之,应该是个整天胡思乱想,不务正业的浪荡子。然而,今天的见面,却给道规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不论是谈吐还是见识,村里都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在和他的谈话中,道规仿佛陷入了飓风的手掌,一下子被抛到了另外一个全新的、辽阔的广大世界。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了,胸膛也更加开阔,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奇异感受。

    大凡乱世中的英雄人物,都有一种用言行使他人得到鼓舞,完全改变对方世界观的不可思议能力。此时刘裕虽然无心作煽动,但在滔滔不绝的谈话中,却使得三弟不由自主地心悦诚服,成为了他的忠实信徒。

    “大哥是一位古来罕见的大人物!”

    这个念头从此在道规的心里扎下了深根,直到二十多年后他病死为止,对刘裕的忠心从未有过片刻动摇。

    在一路谈笑中,两人来到了一件农家小院前。由于道怜、道规两人都已经可以干活赚钱,家境比起萧氏一人抚养三个小孩的时候好了很多。当刘裕推开篱笆门时,顿时响起一阵鸡犬的吠叫。道规呵斥了一声见到生人狂吠不已的黄狗,拉着大哥的手走向院子正中的一间茅屋。

    “娘,你快看看我吧谁给带来了!”

    道规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叫喊。

    “呵呵,又能是谁呢?”

    听见茅屋里响起的妇人声音,刘裕停下了脚步,心情紧张地向门里张望,手心沁出了一丝冷汗。

    ——快十年不见了,不知道母亲有了什么变化?

    这样想着,他的心脏一阵紧缩,屏息凝视。

    近乡情怯,越是欢喜,反而越是令人感到慌张失措。

    木屐声“笃笃”响了两声,一位两鬓苍苍的老妇缓缓走了出来。虽然萧氏今年只有四十九岁,但由于长年累月的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当看清来人的相貌时,她不禁怔了一怔,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昏黄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寄……奴,你终于……回来了吗?”

    她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刘裕连忙快步走近,用粗壮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后母。

    “妈!”

    如今的刘裕已经不再轻易落泪了,但眼眸中还是不由得有亮光闪烁。

    “让妈好好看看……我真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萧氏轻轻触摸着刘裕长满胡子茬的刚毅脸庞,声音渐渐哽咽住了。

    “孩儿不孝,让妈操心了。”

    刘裕低头小声说着,心中泛起一阵愧疚。

    “好,真好啊。”萧氏边哭边笑着说,“这次回来,就别再出去了。好吗?”

    “……是的。”

    刘裕迟疑了片刻,为了宽慰后母的好心,作了肯定的答复。

    “可惜道怜出去赶集了,要不然一家人都团聚见面,那该有多热闹!”

    萧使用袖子擦拭泪水,牵着长子走进了家门。

    “你看看,这几年家里变化多大呀!噢,对了,你才刚知道我们搬家的吧。那是两年前正月的时候搬的……”

    在母亲絮絮叨叨的讲述中,刘裕也不时露出微笑,经过九年的流浪生活,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庭,他的心头涨满了喜悦,就连往日有些反感的琐事唠叨,此时听来都分外亲切。

    到黄昏时分,二弟道怜也赶集归来,和刘裕谈了一阵。不过,刘裕却感觉和他并不是很投缘。如果说道规是个单纯热情的青年;道怜则已经有了几分城府,带着点自私自利的市侩味道。尤其对于刘裕这几年的游历生活嗤之以鼻,认为是荒废了人生的宝贵光阴。还十分热衷的劝刘裕和他一起做生意,大概是看上了大哥强壮的身体,想要雇一个免费的劳力吧。刘裕虽然并没有严辞以对,但心里已经疏远了这个小商人口吻的二弟。

    经过整整一天的闹腾,刘裕终于在这个家里安顿了下来。在西头的房间里给他新搭了一个地铺。大家互道晚安之后,刘裕没有立刻回去睡觉,缓步走到院子中央,在斑驳的树影中望着群星闪烁的夜空,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声。

    “难道说我的一生,就要这样碌碌而终了吗?”

    他呆呆的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等到衣服被露水打湿,这才无言的走回房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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