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网游小说 > 人类之上 > 第三章 失魂之城
    我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电梯门口,10楼的电梯门口。电梯里外的人进进出出,他们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如同我是他们眼中的空气,不,应该是石头什么的,因为他们知道绕开我。

    我看了看时间,8点10分,难道是一场梦?睡着电梯口的一场梦。可是为什么是电梯口?噢,滕越!我冲向屋子,房门没有关,我找了所有的房间,甚至翻过柜子,揭开过锅盖,但是没有看见滕越。我拨了电话,响起关机的提示音。

    我很沮丧,打开电视的新闻频道,里面的内容全是昨天的,随即又关上。乱转了几圈实在累了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着。我的思绪乱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我有打开电视,依旧播放着昨天放过的新闻,我看了看时间——2099年09月17日08时50分,昨天的新闻?怎么可能!我冲向阳台,望着天空,那没有温度的太阳照射着告诉我这确实是上午。

    我回想昨晚,几乎已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但我可以确信滕越提到过噬人夜的传闻。传闻难道是真的?我背上装着飞行器的背包匆匆出门,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滕越家里看看,虽然我根本不相信他昨晚会回家。

    我走进电梯里,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下那号码表——确实没有31,看来昨晚确实是在电梯口做了场不是很愉快的梦。晴子,呵,这名字直接让我联想到贞子,那是我在很小之前就看的很老的一部恐怖片,我记不起当时看过之后是什么感受,但是我记得那是我这辈子看过的唯一一部恐怖电影,并且只看了一半。后来我问小姨我根本不怕那些东西但是为什么心里会很紧张?当时小姨是用动作加说明告诉我的,她从厨房里拿了一只干净的碗当着我的面放了些狗粪进去,然后又当着我面给洗了,洗了很多遍问我:“干净吗?”我看着她这怪异的举动嘴巴张得大大的,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姨又马上用那只碗盛了碗饭递给我问:“吃吗?”这回我很肯定地摇了摇头。虽然小姨解释得很深奥,但我似乎真的明白了。所以,晴子这个名字没有另我害怕但会让我紧张得不愉快。

    可是,我又几时愉快过呢,我很无奈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电梯很快就到了1楼,门刚开一个缝我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当我想到紧张这个词汇的时候我突然很紧张这电梯把我送去了-3楼,或许还有个-4楼在我不经意间出现。

    大门口我看见了守门大爷,这个昨晚出现在我梦里的人今天少了一样东西—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我破天荒地主动给他打了下招呼,“大爷!”但是他目光呆滞没有反应,就如同我睁开眼在电梯门口看见的那些人一样。“大爷?”我以为他没听见特地调大了我呼喊的音量,大爷仍然没有反应。我没有再理睬,也许他不再嘲笑这个世界了,又或许遇到了点不愉快的事,管他呢,我重来没有认为过自己可以让任何人愉快。我快速从背包里拿出飞行器组装好。

    这个飞行器的发明要得益于开拓者4号的外太空探索,它带来了第134号元素—钿,据说这个元素来自于水云星系,距离地球达到5万光年之远。我曾经想象过5万光年究竟有多远,于是我计算光速一秒30万公里,一分钟1800万公里,一小时108000万公里。。。。。。于是我放弃了。据说当时这个元素的纯物质从水云星系的某颗行星上被带走时只有一卡车货物那么点,但是到了地球,因为地球的特殊环境迅速变大以至于能够给100亿人每人造一个纯钿的飞行器,对此我也想象过,但刚一想又放弃了。并且天知道他们造完飞行器是不是还剩了很多那物质。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飞行器都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它速度极快稳定性极强,几乎无法损坏,并且没有能源依赖,靠光热就可以飞行,也正因为如此,由于夜晚光热不够是禁止飞行的。我私下想也许官员并不关心民众的安全事故,应该是保险公司迫于理赔压力故而立法上施压才禁止夜空飞行的,他们应该早就留有民众无法共享的技术可以让公务之余家务更繁忙的他们随时有时间可以去到好几个地方。

    仅仅5分钟不到,我便降落在滕越家的庭院外,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城市上空只有我一个人在飞行。滕越因为曾经的家族积累住的地方还挺不错的,双层独栋别墅,葱郁的树植物四面环绕,庭院里面还有一片小果园,深秋了,寒冷的枝丫上掩护完最后一颗果子的残叶无力地落下,泥土会掩盖它们,残酷地抹去它们存在的事实。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被飘下来的带着露水的枯叶遮住了它们昔日的威猛,滕越曾告诉我,他家的庭院门口就有有两个佣人,就算那两个佣人的脸是脏的,那两只石狮子也是干干净净的。如今,我看着这空洞的庭院,这个家族昔日的光辉就像如今的太阳一样冷却了。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仍不住会想,这样的人活着真够占地方的。

    我看见滕越就坐在庭院里,我推门进去,庭院的大门没有锁。

    “滕越,没想到昨晚你真的回家了,你个混蛋,我到处找你,电话也关机,你要是真不见了我可不会赔给你老爸当儿子。”说完我随即停下来等滕越说话,他当然应该说话,他是滕越,就算我没先说他,见到我的时候他也有唾沫横飞的牢骚话,甚至没见到我他对着他家那凋零的果树也会说话的。

    但是,滕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如同我先前见到的所有人一样面无表情地沉默。仅仅一个晚上,所有人就像是没了灵魂般的行尸走肉。

    “滕越?你是怎么了,看着我,我是西,拜托你跟我说下话,一句都行,哪怕是骂我的。”我站到滕越的面前双手使劲在他眼睛晃动。

    滕越依然没有反应,我急了,猛地抓住滕越的肩膀,或许疼痛感会让他醒过神来。果然,滕越猛地抬头,眼睛直视着我,但是没有说话。那是没有情感的眼神,丧失灵魂的空洞,我看见他眼睛里有光,我从没见过颜色的光线从他的眼睛射进我的眼里,我感觉不可思议,自己好像正在被扫描!

    “环卫者A0296,请指令!”滕越终于说话了,用很机械的口吻和我听不懂的语言。

    终于,我生气了,我觉得他在耍我,像是对昨晚的报复。我感觉今天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情,我没心情陪任何人玩下去了,我鼓足了劲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等待着滕越的反应,但我失望了,滕越重复了刚才的话仍然面无表情,连眼神的变化也没有。除了他脸上的那清晰可见的手印外,反而倒是我的手在隐隐作痛。不过我发现了一个事实另我不再那么生气了,我清楚地看见滕越脸上的那个手印泛着绿色。

    不,这不是我的朋友滕越,这个变化令我措手不及,我惊慌地跑进滕越的屋子里。我看见滕越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一样是昨天的新闻频道内容,而滕越的父亲脸上很平静。

    “叔叔,滕越是怎么了,他坐在外面像是中了邪一样,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

    “叔叔?你说话呀。”

    滕越的父亲同样没有理睬我,我走近看着他,不,他也没有表情和眼神。我退后几步,倒在挡着我的沙发上急促地呼吸着,随即又站了起来,走上去朝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滕越的父亲猛地扭头看着我,眼睛如同滕越一样转动着那不知道颜色的扫描般的光点。果然他说话了,说着跟滕越相同的话,用机械的口吻然后机械地等待着指令,他脸上的那个泛着绿色的手掌印逐渐清晰。

    不,我感觉我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因为我怀疑我崩溃之后会变成他们一样。我需要找到答案,我不能再呆在这个令人压抑的屋子里,我需要更大的空间存放整理我杂乱不堪的思绪,显然,这个屋子太小了,即便它是一栋别墅。

    我跑了出去,沿着那两边布满人类栽种的用于自欺的树木的道路。这原本已种不活树木的泥土,人们将树木进行现代基因改良种了进去。我没有飞行,徒步行走着,才仅仅9月,原本应该金秋的节气,但两边那光秃秃的树丫上已沾满了冰冷的霜气,我看了看时间,已是上午11点了,太阳仍然没能把冰霜替它们融化,虽然阳光一如既往地充足。

    道路上行人很多,他们穿着9月应该穿的单薄衣服各自奔走,除了脚步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我裹着我最厚的冬衣竖起衣领抵挡迎面而来的寒风,一脸打了好几个喷嚏,像是只有我被秋天给抛弃了。

    我看着路上的那些人,他们都一样,没有表情,没有眼神。我看见有些人走到一条街的终点又折转回来,我停下来看着他们,见他们在街的另一端尽头又折转回来继续走,仿佛在这条街道上重复地行走就是它们的目的。我向其中的两个人说话,这应该是我生平第一次跟路上的陌生人交谈,并且我担心他们跟我使用的是不一样的语言,特地戴上了传听器。但是是多余的,他们根本就不理睬我,到我抓住他们才停下来,用同样的反应说着和滕越父子同样的话。我无助地走开,昨晚是什么夺走了这个城市的灵魂却把我留下了。

    我看着身边这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类,脑海中回想起一部年代久远的美剧《行尸走肉》。但是现在的这些人没有狰狞的面孔,没有暴力血腥的行为,没有成群结队的阵营,他们带给这个城市的是一片死沉的孤寂,相对于我曾经那四年的黑暗和孤独,他们把我已失去多年的恐惧重新还给了我。

    环卫者A2096!我回想着他们对我的称呼,再也抑制不住我情绪的发泄。不,这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西。

    “有人在吗?我是西!”我在奔走的人群中对着远处大声呼喊。

    我听不见回音,连我自己的也听不见。然后我疯狂地奔跑,我能感觉到恐惧在追赶我。

    过会跑不动了,我停下,旁边是一个教堂,我走进去,虽然我不是教徒,但我看过圣经,上帝在圣经中说过会帮助任何心中有恐惧的人。

    我看见教堂里坐满了教众,神父笔直地站在台上。没人注视我,我看不见他们有表情、眼神和动作,甚至我看不见他们的生命,就如一尊尊雕塑一般。我站到教堂的正中间,已确保上帝能清楚地看见我,然后双手相扣顶在低着的下巴上祈祷。但是我忘记了祈祷语,所以改用了诉说,我想上帝应该是明白的。

    诉说完后,我走近神父,抓着他。

    “环卫者A2096,请指令。”果然,一样的结果。

    “上帝还好吗?”我给了指令。

    “对不起,请重新指令!”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确实也挺难为你的。

    我走出去,恐惧依旧跟着我,我打开飞行器,它的速度仍然无法超越恐惧。很快,我回到家里,重重地关上房门,我把餐桌移过去死死地顶住门,心想这道门些许可以抵挡恐惧,然后爬到床上卷缩在被子里。我感觉我在发抖,一半寒冷一半恐惧。卧室的主机辅显屏时间显示2099年09月17日11时30分。

    黑夜笼罩下来,一只手把我从床上拉起,我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穿过窗户,拉向月亮,直到穿过月亮才松开。我落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土地上,不远处停着一艘宇航飞船,五彩缤纷的灯光映照着它的名字——开拓者1号。我惊讶着想要靠近它,里面钻出来一群人对着我开枪,我挣扎着,随即掉进了夜空。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抹了抹额头的汗,望着显示屏上的时间2099年09月17日14时05分,又做了遍那个梦,我告诉着自己。自从我的眼睛再次能看见外面的世界时,我总习惯经常地看时间,无论闲着还是忙着。在深陷黑暗的那几年里,我几乎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白天如何,晚上又如何,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开拓者1号,这艘2081年升空的宇航飞船,离开地球后就没能够再回来,飞船上的622人永远地留在了浩瀚的宇宙中,后来特地派出过飞船进行事故搜寻,结果一无所获。如今我重复地做着这个梦,是什么在我的潜意识里潜伏着。如今的科学已经证明,梦境是对应人潜意识的一种关联,同一梦境出现次数越多,证明潜伏在潜意识里的关联事情越真实。

    这是提示着我什么?难道开拓者1号还存在?我陷入苦思,但我没有再去思考开拓者一号,它同我这样的小人物关联性接近于零。于是我努力地回忆,一年一页般地重读我曾经的书写,当翻到14页时空白了。

    14岁?对呀,我14岁那年干了什么?

    我确信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回想,但是仍旧一片空白。令我诧异的不仅仅如此,我发现我13岁和15岁的记忆是连贯的。我清晰地记得我13岁和15岁的生日,那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两年的生日里都是小姨为我准备的生日蛋糕,我能感觉到蛋糕上烛光的温度。13岁的生日小姨告诉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办事,要明年才能回家,15岁那年妈妈她们一家人真的回来了,她的新丈夫还因为我开门迟缓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从来没有从妈妈和小姨的口中听到过有过任何的病史记录,除了我的盲眼。

    是什么夺去了我的14岁,可是谁会在乎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的365天光阴,并且是一个盲眼的孩子。2089年!2089年!2089年!。。。。。。我在心里重复念叨着,这是我14岁的那一年。

    我必须暂停我的回忆,因为饥饿中断了维持我苦思冥想的持续能量。我望了一眼时间,14点30分,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有吃过东西,在我失去起床的体力之前,我必须吃点东西。我起身去开冰箱,里面除了一只鸡蛋什么也没有,而且那是只生鸡蛋。我无奈地关上冰箱门,看着窗外还飘着灰尘和碎纸片的天空犹豫了。

    仅仅几秒钟,饥饿的催促赶走了我的犹豫。我从柜子里取出那从没穿过的飞行器的防护服,再拿起藤越昨晚没喝完的那瓶茅台猛地灌了两大口,然后重重地摔门而出。

    门口守门大爷仍呆坐在那里,我停下来注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不曾眨动,他的眼睛里没有这个世界。我想我还是愿意恐惧地活着,因为至少活着,有感觉地活着。

    “知道吗?我是多么怀念你的那张笑脸,或许那不是真实的。”

    我走出去,再次看着大街上那些机械地走动的人,或许已经不再是人。我突然怜悯,如果他们已经失去生命,至少应该有一个墓碑装盛他们的灵魂吧,那墓碑上刻着的字证明他们曾伴随过这个世界。

    我继续走着,心中的怜悯急剧膨胀着,我感觉它是有温度的,正在驱赶那冰凉的恐惧感,我还能感觉到它会带来别的什么。

    我走进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饭店,我曾经多次在它的门口犹豫过,而犹豫的结果都是继续走过。但是这次我没有犹豫,我想我也没有理由再说服自己去犹豫。

    我拿起菜单朝大厅的服务员径直走过去,然后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然后同样的节奏,眼睛扫描、指令请示,我照着菜单读了一大堆菜名。

    “指令成功,请等待!”那机械般的声音做出了回应。我坐在空空的大桌子上等待着我的午餐。

    效率不错,仅十多分钟就堆满了一桌子菜。我饱餐之后,直接扬长而去,直到走出门口也没人阻拦我。我失望至极,虽然我自己已经清楚金钱至少在这个城市已经失去了意义,并且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根本没带一分钱。

    随后,我走向那最高档的商场、最豪华的酒店。。。。。。

    晚上,我住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里,身边堆着一大堆最昂贵的东西,仿佛我已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如果还有其他人存在的话。

    没有人!我顿觉孤独,不同于以往的孤独。我站起来,慌乱地在房间来回走着,我想起了我的小姨和妈妈。

    不,我要回A城,我要回家。我匆忙地跑出去,除了我早已脱下的沉重的飞行器防护服没带任何东西,我要回去拿飞行器离开这个地方,已忘记了这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