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有点凉,林蓼蓝担心沈默在夜风里等她,会冻坏,在她的坚持下,沈默回家等她。常常在下节目之后,推开门,就看到她等在房间里,那么可爱,摇晃的张大着美丽的眼睛,有着洁白的面孔,灯光下洋溢着温暖,像堕入凡尘的精灵。

    她穿着男式格子衬衣,太大了,下摆一系,扎个结子,开始干活。每天把地板擦得很干净,靠垫整齐地码成一排,坐在那里看书或者听音乐,眼睛眨也不眨,吃水果像只小猴子。又买了很多素色的布,做桌布、窗帘,让裁缝给她缝了一件同花色的睡衣,穿在身上,光着脚丫晃来晃去。

    她对林蓼蓝说很喜欢这间小屋,有心爱的人,可以做白日梦,可以让她砸,让她踢,让她飞,让她吃饭和睡觉,听音乐,养小金鱼。

    林蓼蓝把她做的饭菜全部吃下,她先吃过了,坐在一边抽烟,突然说:“蓝,你真能干!”

    “哦?”林蓼蓝不明白地抬头望着她。

    沈默笑着说:“从来没有人能吃得下我做的饭,可你吃得这么有滋有味,你真是多才多艺!”

    夜深了,沈默关掉灯,盘腿坐在床上看电影。屏幕上的灯光明明暗暗地打在脸上,她在看影中人,林蓼蓝在看她。她是天生入画的人,让人远远地看着,欣赏着。但欣赏的心情里,总带着一点儿揪心。她那样纤尘不染,而严酷人生会令其蒙尘,可她自己,却是无辜的。

    林蓼蓝过去抱她,沈默边笑边躲:“别过来,我刚洗的澡。”

    蓼蓝嘟囔:“哼,嫌我脏。”

    沈默吐吐舌:“就是。”她是个有洁癖的家伙,就算是大冬天,也要洗澡,没热水的话,冷水也行,反正,不洗澡就不睡觉。

    林蓼蓝问:“喂,50岁时你还认得我吗?”

    “天天见,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沈默用王菲的歌词回答她,“两鬓斑白仍可认得你。”

    她们是下决心要相守一辈子的。虽然前路吉凶难料。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那么这样的你我,又修了多少年?沈默,我的小妖精,我的爱情,我深夜里的全部,告诉我,应该怎么对你?你就像我此生最美的一个梦境。

    有次,两人去爬山,累了就下山坐在山脚的一家茶馆喝茶,那里有个算命先生说沈默是一块玉。

    林蓼蓝觉得,沈默确实是古玉,有着沉静的,不为人知的心事。玉应该以悠远的形式存在,结果有些人非要让它出土,不得不面对这个社会和众人的目光。

    她是倾城的玉。那些流连在她身边的人其实只为其外观、其名所惑,他们都叫嚣着宝贝宝贝,可是真正疼惜且懂得的又有几个?她是被人误读了,他们在曲解她。而珍惜她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林蓼蓝感到又喜悦又凄凉。喜悦的是,玉始终会是玉,凄凉的是,她好怕强光会腐蚀这块玉。可它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就算有钱也买不回,就是这种感觉,她好象只能去看看她,很揪心。她多么怕,多么怕有一天,这个风刀霜剑的严酷人生会令沈默蒙灰落尘,也怕自己会辜负她。她怕,怕极了。

    她更恐惧于自己如此爱她,这爱,让她将永远受制于沈默,她不知两人是否能够就此一生,不再分离。害怕的感觉让人如坐针毡。她不想这样,可是无力摆脱。除了更为珍爱她,她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她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沈默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她该怎么办。她这样爱她,却对她毫无把握。她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无所适从。

    每次看到她那么纯真的面容,林蓼蓝总会想,她真是我的吗,她真会是我的吗,这么这么多人看着她想着她梦着她,她永不会是她的,她是大家的。大家都这么心甘情愿地宠着她,疼着她,宝贝着她。

    可是,林蓼蓝就想一个人霸占着她。这是一种罪过。她乐意承受这样的罪。就算得不到救赎。

    沈默问过林蓼蓝:“爱是什么?”

    彼时林蓼蓝无法回答她。爱是希望对方幸福?爱是牢记她的一点一滴?现在她明白了,对她来说,爱是占有。

    沈默是她的,且只能是她的。沈默,我的姑娘,你给我记着,我要占有你,占有你的思想你的肉体和你知道的任何东西!

    你是我的。且只能是我的。

    那天她们玩到很晚才乘公交车回来。车上只有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坐着。林蓼蓝坐在后面,对她耳语。司机旁若无人地开车,这是他的工作,有没有人都必须开到站。

    夜已深,他的脸上有倦怠的神色,双眼依然炯炯,开得非常猛,几乎是一路狂奔,刹车很莽撞很急,叫人觉得刺激过瘾,很享受,过尽千帆,唯我独尊。林蓼蓝兴奋起来,索性整个人躺在座位上,让沈默给她拍照。

    空旷的车厢,可以叫,可以撒野,身边是相依为命的爱人。就算立刻就死,也是高兴的。爱得太深了,就会想到一起去死。可是,这个世界很美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你信吗?

    这个世界让我存在的证据便是:我如此的爱你。看到你,我会感受到一种永远存在的安心。

    你信吗。爱情比猛火嚣张。任死亡也不能使我们分离。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林蓼蓝在节目当中引用沈从文的句子:“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她觉得生活这样美好,所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每一个都不曾告诉她结局,这是多么值得庆幸。她在享受幸福,却不知道,她久未联系的室友,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痴心如刘莲,仍沉浸在江淮给予她的旧梦里,那年秋天,绿天绿地,阳光明媚,她穿着白裙子,认识了他。之后,一场离别。很多年后,他无数次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神情严肃,语气威严,但刘莲说,他就像个孩子。

    她甚至幻想,多年以后,能在某个寂寥小镇找到他,他穿拖鞋,满脸胡渣,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但她又担心他真会落魄如斯,如果付出这么大代价仍不能实现他的野心的话,那将叫他如何自处?他的一生都在演戏,假装残酷,假装无所谓,假装成熟,但事实上,他一直都很天真,不确信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不依附任何人,就有可能有所作为的。他始终在亏欠,对自己,对爱人。

    知道他并不值得期待,可是,第一次碰见的人,不管怎么样,就在心底刻下了。

    可是江淮。

    如果江淮。

    然而江淮。

    只有江淮。